灯神开出的空白支票,貌似有点浪费了。
陈四六脸色铁青的瞪着萧凡,他很不解,为何天上掉下一张超级大的馅饼砸在萧凡头上,这小子却把它当成了一块可有可无的抹布。
五钱银子,陈四六欲哭无泪。
自己的女儿在他眼里,莫非还当不得五钱银子吗?难道自己刚才暗示得不够明显?再明显就得直接开口向他求亲了,身为女方父亲,他陈四六能这么掉价吗?
拼命忍住挥拳揍人的冲动,陈四六的呼吸开始粗重起来。
“除了五钱银子,难道你就不想要别的吗?”
对这个心智残缺,却走狗屎运跟县丞攀上交情的未来女婿,陈四六试图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萧凡的眼睛又亮了,目光中流露出惊喜却又带着几分惴惴:“那……再多给我五钱银子?”
陈四六捂住胸口,痛苦呻吟:“…………”
萧凡失望的叹了口气。
有钱人果然抠门儿,不过五钱银子,看他那痛不欲生的样儿……
陈四六面色苍白,无力的挥手,表情嫌恶得像在赶苍蝇:“走,快走!出去,别让我看见你,闹心!”
萧凡撇了撇嘴,一言不发的转身往外走。
“回来!”陈四六又叫住了他,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扔给萧凡。
“既是我陈家的女婿,当然要为陈家出力,城南醉仙酒楼是我陈家产业,从明日起,你去那里当掌柜吧……”
萧凡一楞,这……算不算升级了?
萧凡不由开始庆幸为陈家解决危机的决定是对的,打的BOSS越大,得的经验值越高。
“多谢岳父赏识,小婿幸福得快要爆炸了……”萧凡很识时务的开始感恩戴德,煽情方式很琼瑶。
陈四六喉咙眼儿里发出“呜”的一声,不知是笑是哭:“走吧走吧,用最快的速度,消失在前堂!”
萧凡很听话,果然用最快的速度消失了。
陈四六长长叹气,这小子,莫非是头蠢驴?送他一座金山他楞没瞧见,给他一块窝头却高兴得屁颠儿屁颠儿的,现在的年轻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陈四六叹气,怒其不争的时候,前堂外一道飘逸的人影一闪,飞快出现在他面前。
陈四六抬起肉乎乎的大脑袋,一见此人,不由惊喜莫名。
“你怎么又回来了?莫非……你改变主意,想清楚要什么了?”
年轻人总有犯糊涂的时候,出门一吹冷风就清醒了,陈四六老怀欣慰。
萧凡挠头,表情有点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陈四六一颗脆弱的心又落入了谷底,肥脸沉了下来:“那你回来干嘛?”
萧凡带着几分腼腆的笑容,红着俊脸,万分不好意思的道:“岳父大人,刚才那五钱银子,您到底报不报销啊?您还没给我个准信儿呢……”
“…………”
一口逆气上升,胸中血气翻腾,陈四六忍住吐血的冲动,死死咬着牙,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去找李帐房要……”
“多谢岳父大人……”萧凡满脸喜意,瞧见陈四六黑中带紫的脸色,不由关心道:“岳父大人,你脸色不对呀,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大夫?”
陈四六不发一语,又开始紧紧捂住了胸口,像捧心的肥西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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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步走出前堂的萧凡,嘴角的微笑渐渐凝固。
萧凡不是白痴,陈四六暗示得那么露骨,他怎会不明白?不但明白,甚至连陈四六的心思都摸了个七八分。
陈四六想将女儿嫁给他,不是为了履行多年前的承诺,也不是看中了萧凡的人才,说到底,陈四六是太过忌惮曹县丞了,他以为经过陈家危机一事,萧凡和曹县丞之间产生了某种交情,为了保陈家长久平安,也为了让曹县丞知道陈家并没有亏待他的“新朋友”萧凡,陈四六才决定要把女儿嫁给他。
简单的说,陈四六嫁女儿给萧凡,其实是做给曹县丞看的。
世事经不起猜测,一猜测便会生出很多匪夷所思的荒诞行为。陈四六嫁女就是这种性质,有点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意思。
商人就是商人,他懂得最大限度的利用手上的资源,来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这些资源其中也包括了他的女儿。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萧凡有点狐假虎威的嫌疑,只有他知道,曹县丞与自己并没多少交情,充其量也只是对自己有了个深刻的印象而已,这个印象是好是坏目前还不知道,所以萧凡没有扯着虎皮做大旗,也是怕将来被曹县丞知道后,后果不妙。
陈四六一心想把女儿嫁给他,身为女方父亲,把话点到这么透彻露骨,实在已经很不容易了,总不能由女方父亲直接向他求婚吧?萧凡却仍一味的装傻充楞,原因很简单。
萧凡是男人,男人要成功,有的事情可以走捷径,有的事情却必须踏踏实实的做,娶个富人家的女儿,或许能得一时之利,但若因陈莺儿的缘故,从此将萧凡死死绑在陈家的船上,这却是萧凡不愿意的。
外面的世界很大,萧凡觉得自己的成就并不止于陈家姑爷这个地步。
而且上门女婿将来若有了后代,后代是必须要随女方姓的,萧凡骨子里是个很大男子主义的人,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再说,他与陈莺儿并没有一见钟情,甚至可以说不太愉快,没有丝毫感情基础,萧凡情愿不要这门亲事。从前世现代社会穿越过来的萧凡,在感情上也有执拗的一面。
萧凡低下头,看着手上一串沉甸甸的铜钥匙,不由又笑了。
城南醉仙楼的掌柜?这算是陈四六嫁女未果之下,另外给予萧凡的报酬,感谢他为陈家化解了危机吧。
不知古代的掌柜当起来是什么样子,萧凡有点跃跃欲试,自己已经是有事业的人了呀,搁前世,好歹也算分公司的总经理了吧?
陈家的女儿可以不娶,不过萧凡不介意在陈家赚点小钱,而且赚得心安理得,毕竟自己当掌柜也是用勤劳的双手换取劳动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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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了,萧凡仍坐在卧房的红木桌前,手指无意识的在桌子上虚虚划拉着。
值得一提的是,自从萧凡帮陈家解决了危机后,他的待遇也被陈四六提上来了。
不但涨了月例银子,而且住处也搬了地方,从那个装修程度比茅房还不如的破屋子,搬到了现在紧靠前堂侧花园旁的厢房,当然,还是属于前院范围,没有搬进内院,不过房子无论从地理位置,还是摆设,都比以前提高了不少档次。
现在萧凡正坐在属于他的新卧房里发呆。
他在感慨这几日来待遇的落差。
他现在已是陈府的有功之臣了,从一个处处受人歧视,处处遭到冷遇的窝囊姑爷,变成如今人人追捧,人人讨好的……姑爷。
萧凡苦笑,怎么说来说去,还是姑爷?难道就不能好好的叫我一声“萧公子”么?这种称呼总让人觉得自己好象只是陈府的附属品,离开陈府就什么都不是了似的。
萧凡对这种称呼不太满意。
所以说,男人必须要有自己的事业,哪怕是给人打工,好歹也能找到属于男人的自尊。
萧凡决定明天去醉仙楼视察一下,他已被任命为掌柜,醉仙楼也是自己的事业了,尽管还是为陈家打工,不过“萧掌柜”总比“萧姑爷”来得好听。
门外遥遥传来梆子声,沉闷的声音只敲了一下,隔了很久,又敲了一下。
一更天了,萧凡站起身,准备吹熄油灯睡觉。屋子正中的铜盆内正烧着炭,江南的冬天不太冷,一盆小小的炭火让整个屋子温暖如春,睡在这样的屋子里,实在是人生享受。
萧凡微微眯起了眼,素来温文的脸上,忽然飞快闪过几分色色的表情。
如果陈四六够意思的话,给我送个暖床侍寝的丫鬟,那就美滴很了……
正人君子也需要女同志照顾生活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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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美的YY了一番,萧凡叹了口气,正打算吹灯睡觉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微不可闻的“哧溜”声,不时夹杂着寒风的呼啸,气氛显得分外诡异。
萧凡心腔一紧,大半夜的,什么人在自己门口瞎转悠?莫非是鬼?
萧凡本不信鬼神,可连穿越这么离谱的事儿都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世上有没有鬼,还真不好说。
幸好萧凡的胆子不算太小,前世他可是敢拿着刀子半夜抢劫的主儿,胆子能小得了么?
定了定神,萧凡轻轻走到门前,伸手悄悄抓紧了门栓,待到门外“哧溜”声越来越近时,萧凡果断的将门突然打开,“哐”的一声,门外的寒风呼啸着灌了进来,萧凡禁不住打了个冷颤,看清楚门外的情形后,萧凡两眼发直,心跳忽然加快。
他看见了一幅有生以来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只见一名身着白衣的女子,背对着他,一路向门廊处飘过来,速度非常快,微弱的夜光下,一头披散的长发在寒风中四下乱摆。
对,萧凡发誓,绝没看错,这名女子正是“飘”过来的,没见她脚动,也没见她弯膝盖,就这么飘了过来。
萧凡头皮一阵发麻,全身感觉冰冷无比。
壮着胆子,萧凡一咬牙,眼中露出凶狠之色,好不容易穿越了,难道老子会被鬼吓死?
女鬼身子挺得笔直,背对着萧凡卧房的大门,越飘越近。
经过门口的时候,萧凡当机立断,一抬脚,朝那女鬼的屁股狠狠踹去。
“噗”的一声闷响,女鬼惨叫一声,以一种笨鸟先飞的姿势,被萧凡踹飞了,重重落在门前的花园内,像只受了伤的蛤蟆,一动不动。
萧凡冷笑,心中有些得意。原来鬼也怕恶人。
一个箭步上前,萧凡抓着女鬼的头发提了起来。透过微弱的夜光凝目一看,萧凡不由大吃一惊,悲声道:“小甜甜!怎么是你?”
小甜甜就是抱琴,陈莺儿的贴身丫鬟,萧凡理论上的通房丫头。
抱琴头朝下趴在花园的地上,显得很狼狈,脸上眼泪鼻涕糊成一团,肩膀不停耸动,哭得很伤心,却不敢发出声音。
萧凡感到很愧疚,那一脚踹得多重他自己知道。
“别哭了,我很抱歉……疼吗?”萧凡柔声道。
虽然明知她不是自己的初恋女友,可相似的面孔还是让萧凡的心弦颤动,眼前的抱琴哭得就像前世的甜甜受了委屈的模样,让他疼惜不已。
“疼……”抱琴边哭边点头,眉眼皱成一团,混着泪水鼻涕,哭得惨兮兮,可怜又可爱。
萧凡皱眉:“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我房门口来干嘛?”
抱琴带着哭音道:“小姐让我来的……”
“你来就来吧,干嘛还装鬼吓人?你知不知道这样很不道德?”
抱琴哭音中带着愤慨:“谁装鬼了?谁装鬼了?”
“难道不是吗?你背对着我,头发乱飘,整个人横着飘过我房门口,不是装鬼是什么?——对了,你怎么会飘的?”
抱琴闻言终于放声大哭,模样既可怜又悲愤:“你当我乐意呀?天气这么冷,你……呜呜,你房门口的走廊上结了冰,我……我不小心踩着了,一路滑,一路滑……呜呜……”
萧凡明白了,合着抱琴不是飘过来的,是踩着冰滑过来的。
萧凡眼中满是同情:“……你可真够倒霉的。”
抱琴如同找了知己一般,一时悲从中来,哭得更大声了。
“踩着冰了你怎么不叫呢?你一声不响滑过来,而且滑得那么阴森诡异,我不踹你踹谁?”
抱琴止住哭,抬眼恨恨的瞪着萧凡,怒声道:“我怎么敢叫出声?你是疯子啊!惊了你,把我杀了怎么办?”
萧凡忍不住揉鼻子,苦笑着赞道:“难为你危难关头,思维还如此缜密,真让人敬佩莫名……”
抱琴眼眶又红了,却努力的挺起胸,使劲瞪着萧凡,气鼓鼓的样子,让萧凡很动心。
萧凡看着抱琴的模样,禁不住心旌一动。
大半夜的,名义上的通房丫头主动找上门来,这意思,莫非……
想到这里,萧凡笑了,笑容色色的,不太像正人君子。
“小姐让你来侍寝?”
思来想去,只有这个最有可能。
抱琴楞了一下,接着像被狗咬了一口似的,“啊”的一声惊叫,娇小的身子飞快的弹到离萧凡几丈远的地方,一脸惊恐的盯着萧凡,骇声道:“你……你你……你别过来,我会叫人的!”
萧凡郁闷了,瞧这模样,貌似自己表错了情?
“大半夜的,你到底来干什么?”
抱琴抱着胸战战兢兢的瞧着萧凡,目光满是警戒,两腿微曲,一副情况不对撒腿就跑的架势。
“我家小姐要我来传话……她在前院的花园内,请你过去说说话儿……”
没等萧凡回应,抱琴一闪身,不见人影儿了。
萧凡楞着两眼,看抱琴消失,心中更加郁闷了。——我有这么可怕么?
不过陈莺儿主动请他,倒是个好消息,夜半无人私语时,富家小姐偷约有为青年,多么熟悉的才子佳人戏码,简直是现实版的西厢记呀。——就是红娘运气
忒背了点儿,刚出场就被男主角一脚踹飞了。
萧凡郁闷了一会儿,很快就高兴起来了,他打算回屋穿上那件旧长衫,再梳理梳理头发,以最好最帅的形象,出现在陈家小姐面前。
男人的通病都很贱,不娶陈莺儿是一回事,勾引她的芳心又是另一回事,两者并不相冲突,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这种动作做起来飘逸潇洒,可谁人知道潇洒的背后,要付出多少辛勤和汗水?——云彩若无意于衣袖,绑都绑不走,挥衣袖的动作未免就显得可笑了。所以事前的勾引工作,比事后挥衣袖的动作更为重要。
萧凡举步正待进屋梳妆打扮,却见夜色下,抱琴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他眼中,只见她左瞄右瞟,神情鬼鬼祟祟,不过在萧凡眼中,却是可爱之极。
萧凡一楞,她又回来干嘛?
抱琴看见萧凡后,显得很是害怕,远远站着,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模样。
两人相对站了一会儿,终于,抱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深深吸了口气,勇敢的一挺胸,腾腾腾几步走到萧凡面前。
萧凡笑了,抱琴不但长得像他前世的初恋,连性格也很像,都是一样的可爱。
“你家小姐又有什么话要你带过来?”萧凡好笑的注视着抱琴,眼中闪过一抹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柔情。
抱琴咬着下唇,飞快的摇了摇头:“小姐还在花园等你。”
“那你又过来干什么?不怕我这个疯子杀了你?”
抱琴明显瑟缩了一下,接着又使劲挺起了胸,颤声道:“刚才是公事,小姐的话我带到了,现在找你是私事。”
萧凡想笑,小丫鬟还是个公私分明的主儿。
“私事是什么?”
抱琴犹豫半晌,颇为畏惧的伸出了手,然后踮起脚,比划了一下二人之间身高的差距。
绞着手指,抱琴似乎有点难为情的道:“你太高了,你……你能不能稍微蹲一下?”
夜色下,萧凡依稀看到抱琴的俏脸有点发红。
萧凡心中怜惜更甚,依言微微蹲下了身子,让自己的面孔正对着抱琴。
“好了,我蹲下来了,你有什么私事找我?”萧凡语气中透着笑意。
抱琴也笑了,笑得格外羞涩。
接着抱琴做出了一个让萧凡意想不到的动作。
只见抱琴纤手化拳为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的一声脆响,狠狠拍在萧凡光洁的额头上。
“啊——”萧凡忍不住惨呼,这一掌拍得很用力,萧凡被大力撞得身子往后一踉跄。
而抱琴则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飞快往后一跳,然后头也不回,慌慌张张跑远了。
夜风呼啸中,抱琴轻快的声音远远飘来。
“哼!淫贼,要我做你的通房丫头,休想!”
抱琴蹦跳着跑远了,满怀大仇得报的喜悦心情,飞快的跑得不见了人影儿。
萧凡愕然揉着被拍得通红的额头,心中好气又好笑。
这小妮子着实受了委屈,被自己非礼在前,今晚又被自己狠狠踹了一脚,新仇旧怨,看来心中这几日憋得很难受,连疯子都敢打,这得需要多么无畏的勇气啊。
不过……她就算打人,也打得如此可爱,令萧凡愈发动心。
回了屋子收拾停当,萧凡一身儒衫,迈着文质彬彬的脚步走向前院花园,赴陈家小姐的约会去了。
花园很大,园中以卵石为径,蜿蜒而前,直通花园中间的一座小小凉亭。
凉亭以简易的蓑草原木建就,显得非常古朴,不过陈四六并未给凉亭取个什么风雅的名字,以他连静夜思都不认得的文化水平,指望他能取出什么好名字,实在太过难为他了。
萧凡不歧视他,真的不歧视,他只是暗暗撇了撇嘴角而已。
凉亭内,一个袅娜的身影在夜色下显得分外单薄。
萧凡心旌一荡,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若在这里把陈家小姐XXOO了……
萧凡赶紧甩头,甩去这个无耻的想法。
太禽兽了!
不过……难得这么好的机会,人家小姐又是主动约我,我若不干点什么,岂不是禽兽不如?
做禽兽,还是禽兽不如?
萧凡纠结得眉头都皱了。
犹豫了半晌,萧凡终于决定,还是先当“萧掌柜”吧,以后再做“萧姑爷”。
夜风凉如水。
陈莺儿坐在凉亭内,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她的心跳得很快,静谧无声的夜幕下,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快如小鹿乱撞的心跳声,“扑通,扑通”,跳得她俏脸通红。
今晚,她做了一件有生以来想都羞于去想的事,当时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竟鬼使神差的叫抱琴约了萧凡来相见。
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深夜主动约一个年轻的男子相会,这么出格的事都做得出来,若让爹知道……
想到这里,陈莺儿两腿忽的一动,几欲拔腿就跑,她为自己的大胆感到害怕。
留下来,留下来!一个声音在她心底不停的叫着,像魔鬼的诱惑。
他是自己未来的夫婿,是指腹为婚的未婚夫,我们是有名分的,未婚妻见未婚夫,任谁也说不了闲话……
陈莺儿努力说服了自己,俏面却红得快沁出血来。
一阵悉索的响动,陈莺儿娇躯一颤,抬眼望去,漆黑的夜幕下,一道轻灵飘逸的身影远远站定,夜风轻拂中,衣袂摆曳,那么的出尘脱俗。
那道身影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她,眸子黑亮有神,带着淡淡的自信,哪怕穿着破旧的长衫,他也如同身着鲜艳的盛装,气定神闲的朝着她微笑,他的笑容像一泓深潭,让人情不自禁迷醉于其中。
这样的风度,这样的气度,不是一个贫贱的农户子弟能散发得出来的。
陈莺儿定定的看着萧凡,不知不觉竟失了神。
当她从迷醉中回过神时,萧凡已站在她的面前,二人咫尺相对。
相对却无言。
陈莺儿心中全被羞涩占据,这是她第一次约男子见面,尽管萧凡是她命中注定的夫婿,但她仍是羞不可抑,这不是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该做的事。
萧凡也无言语,他倒没有羞涩,只是专心的看着陈莺儿。这是他第一次仔细打量自己的未婚妻。
身材不错,肩膀瘦弱,能引起男人的保护欲,腿很修长,萧凡喜欢长腿MM,臀大,易生养,胸部……看不出大小,若能亲手测量一下就好了……
只可惜她的眉毛微挑,凤眼蕴煞,由相及人,可以看得出,她不是一个脾气很好的女子。
想了想,萧凡又释然了,这世上本没有完美的女人,那种长相绝美,脾气性格又温柔怡人的女子,只有文学作品或电视电影才会有,真正的生活里,怎么可能出现?
二人各怀心思,良久无言。
终于,陈莺儿似乎受不了如此沉默而尴尬的气氛,小嘴微张,细声道:“萧……萧公子,你来了。”
“啊,来了来了,萧某见过小姐。”萧凡斯文的朝她拱手为礼。
陈莺儿一惊,急忙微微侧身,让过了他的一礼,羞意满面道:“萧公子……不必如此客气。”
沉默尴尬的气氛被打破,陈莺儿终于稍稍褪去了些羞意。
长长的睫毛轻颤,陈莺儿抬起美如星辰的眼睛,开始打量眼前这位与她有着婚约的男子。
同处一片屋檐下四年,这是她第一次正眼看着自己的夫婿。
他身材高挑,眉目俊朗,一双眼睛泛着莹莹亮光,目光中带着与他这个年纪并不符的淡然和世故。
男人深沉的眼神,能让女人醉死在其中。
父亲的眼光并不差,至少从相貌上来说,父亲给自己找了一个英俊的郎君。
只可惜……这位英俊郎君的人品太值得怀疑了。
陈莺儿忘不了,上次也是在这花园内,萧凡当着她的面,出手轻薄了她的贴身丫鬟抱琴。
这件事像一根尖刺,深深的卡在她的心间。
若真是无行无德便也罢了,大不了不接受这门亲事,任他自生自灭。天意弄人,陈家的危难却偏偏被他一手化解,改变了陈家上下的命运,这样一来,她与萧凡的婚事在陈府上下眼中,则越发的顺理成章。这个事实让陈莺儿既欢喜,又愁苦。
望着萧凡俊朗的面孔,陈莺儿心中轻叹,萧凡,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萧公子,前几日陈家蒙逢大难,多亏你出手相助,小女子代家父感激不尽。”陈莺儿收起了心事,向萧凡盈盈裣衽。
萧凡有点小得意,被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感激,当然是件得意的事,更何况这女子还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只有在属于自己的女人面前,男人的自尊才能得到彻底的满足。
“小姐客气了,顺手而为,不值一提,当不起小姐感激。”萧凡假模假样的谦虚道。
陈莺儿笑了笑,然后目注萧凡,道:“萧公子能否告诉我,你是怎样说服曹县丞的?”
这是陈莺儿今晚约他出来的目的,她实在很好奇,为什么陈家几千两银子送出去,曹县丞看都不看,而这个身无分文的赘婿出马,却三言两语化解了陈家的危机。
外面的传言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说得都不太靠谱儿。
陈莺儿很想知道萧凡到底是怎么做的。
这话不偏不倚的挠中了萧凡的痒处。
萧凡一直以此事为傲,陈府众人人前人后的夸赞下,连他都觉得自己真的是那种拥有很高智慧的谋士型人才,自己的外交手段纵是比起战国时的苏秦张仪之辈,亦不遑多让。
大明朝缺什么?人才呀!自己是什么?活在大明朝的智力型高端人才呀!
萧凡笑了,笑得很谦虚,这种假谦虚令他的笑容都透着一股子虚伪。
“此事实在不值一提,当时我稀里糊涂的就把这事解决了……”
陈莺儿黛眉轻蹙,对萧凡“稀里糊涂”的说法不太满意。
“萧公子能详细说说吗?”
萧凡用很平淡,貌似很不在乎的语气道:“其实很简单,我进了官驿后找到曹县丞,然后跟他喝酒,我喝不过他,他酒量可大了,然后我们越谈越投机,曹县丞就放过陈家了……”
陈莺儿两只美丽的眼睛瞪大了:“真的假的?就这么简单?”
萧凡点头:“真的,当然是真的,这世上的事情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去那么复杂。”
陈莺儿想了想,随即俏面渐渐浮上一层寒霜,连语气都冰冷起来。
“萧公子,你不愿说就算了,何必用假话来蒙我?”
仅只喝酒喝不过曹县丞,曹县丞就放过了陈家,这话搁了谁都不会信。
萧凡快哭了,他说的真的是实话啊!这女人太多疑了。
叹了口气,萧凡睨了一眼陈莺儿,揉着鼻子苦笑道:“好吧,既然你不信,我就再编个瞎话儿……咳咳,不对,是换个说法,其实真正的情况是:我那天怀里揣了把刀,潜进了官驿,见到曹县丞后,我用刀挟持了他,告诉他,若他不放过陈家的话,我就白刀子进去,绿刀子出来……”
“等等!白刀子进去我能理解,不都说红刀子出来么?绿刀子出来是什么意思?”
“……我扎他苦胆儿!”
陈莺儿满头黑线:“……你继续。”
“曹县丞被吓坏了,急忙保证放过陈家,以后再也不找陈家麻烦,最后我就回来了……”
满足了八卦心理的陈莺儿满意的叹息了一声,轻笑道:“这才像实话嘛,以后别骗人了啊。”
萧凡眼眶发酸,心里有一种蛋蛋的忧伤:“…………”
女人啊……这就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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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莺儿笑了几声,又沉下脸来。
望着萧凡温文尔雅的面孔,陈莺儿心头却忽然涌起了一股薄怨之情。
她该恨他的。
百姓家十五六岁的女子早已成亲当了娘,而她,十八岁的大姑娘,至今仍被养在深闺,出嫁之日遥遥无期,她已隐隐成了陈府甚至整个江浦县的笑话,陈四六不愿把她嫁给这个贫贱的农户子弟,她的青春也由此被耽误下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萧凡!因为他太贫穷,太没本事!
女人的青春若被耽误,简直比杀父之仇更深重。
特别是今日又听说萧凡在陈四六面前宁愿只要五钱银子,也绝口未提娶她的话,陈莺儿更觉得羞愧无地,自己在他眼中,难道连五钱银子都不值么?当然,这些话她一个大姑娘家是问不出口的。
“听说父亲将城南的醉仙楼交给你打理了?”陈莺儿敛去笑颜,声音已变得清冷。看着萧凡那张俊俏的脸,芳心之中却莫名其妙生出淡淡的恼怒。
我陈莺儿一不亏妇德,二不曾轻慢过你,为何今日那么好的机会,你都不趁机向父亲求亲,我哪点不好了?
想起今日之事,陈莺儿忽然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与感情无关,萧凡宁愿只要五钱银子,而不愿说娶她,任谁都会感觉受到了侮辱。
萧凡微微奇怪,他不明白,为何刚刚还有说有笑的陈莺儿,现在却突然变了脸。
女人的心思真难捉摸,情绪变化之快,简直像个疯子。
萧凡点头道:“不错,令尊已命我为醉仙楼的掌柜。”
令尊?陈莺儿长长的睫毛微跳。
敏感的她听出来了,以前他称自己的父亲为伯父,大病一场后,又主动称父亲为岳父,后来化解了陈家的危机,现在又称令尊。
称呼能反映一个人内心的变化,他……难道无意与陈家结亲么?不然为何今日父亲暗示得那么明显,他还是没提成亲的事?
突然间,陈莺儿觉得有些心凉。
一股说不清滋味的情绪充斥心胸,恼怒,羞恨,幽怨……
强忍心中的悲怆,陈莺儿声音冷如寒冰:“既然家父相信你,你当为陈家好生打理才是。”
话里隐隐有一种上司对下属说话的语气,还有一种向他施恩的味道。
萧凡听得眉头一挑,深吸了口气,又忍了下来。——好吧,你不是我媳妇,你是我上司。
“是,小姐请放心,在下一定会仔细的。若无事,在下告退了。”
说完也不待陈莺儿发话,萧凡转身便走出了凉亭。
他心里有些后悔,什么破约会!真不该来的!
原本欢欣的气氛,最后却闹得不欢而散。
凉亭内,陈莺儿看着萧凡渐渐远去的背影,她死死的咬住下唇,忽然发了疯似的,死命的踢着凉亭的原木柱子,一脚又一脚,发泄着心中的怨怒,踢着踢着,美眸里有了湿气,两行珠泪顺着脸庞流下,她却浑然不觉……
萧凡,我为你耽误数载芳华,你便连一句安慰哄我的话都不会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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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凡头也不回的回到属于他的卧房。
女人那些七弯八拐的心思他根本就不了解,也懒得去了解。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你若客客气气对我,我当然会更客气的对你,可你要对我甩脸子,不好意思,我还没贱到非要看你那张死人脸。
女人是要哄,是要宠,可不能太过分,不要以为全世界的人都是你妈,都会惯着你。
萧凡躺在床上咂摸着嘴,真后悔不该去赴那个约,反倒是一脸娇憨,直来直去的抱琴,却让他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一抹浅笑。这丫头不错,让人心动,将来若可以的话,讨她做老婆倒是挺合适的,胸虽小了点,多开发开发,自然会变大的,丫头今年才十六岁,发育的空间还很大……
萧凡带着满脑子的胡思乱想,进入了梦乡,他做了一个很旖旎的梦,梦里发生的事情让他不好意思说,反正如果是前世的话,梦里的情节电视台肯定不让播……
早上醒来,他愕然发现,自己硬了,湿了……
他现在的身体才十九岁,还在发育期,长期不沾荤腥,小弟弟不高兴了,想吃奥利奥……
唉声叹气洗完亵裤,萧凡揣上那串沉沉的铜钥匙,径自出门往醉仙楼走去。
从今天起,他便是醉仙楼的萧掌柜了。
有句诗怎么说来着?春风得意马蹄疾,嗯,就是这么个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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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是江浦县内的繁华地带,紧邻着易市,这里人流量非常大,由于江浦县本来就属于京师应天的下辖县,又正处于富庶的江南地区,所以明朝各地很多商人都选择在这里进行贩卖交易,这里有骡子,马,甚至还有域外的骆驼,商人们用它们驮着各种香料,奢侈品,特产等货物,像赶集似的从四面八方蜂涌而来,赚取银子或者直接以物易物,换取江南的稻米,丝绸,瓷器和茶叶,驮着它们再返回家乡贩卖。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商人们南北奔波,互通有无,为大明朝的繁华焕发出活力,可惜时政弊多,洪武皇帝朱元璋轻视商业,更万分歧视商人这个职业,在位之时屡次发下禁商抑商的诏令,甚至连海都给禁了。国家需要商业带动国民的需要,可他却认为商人不事生产,不务劳作,在朱元璋的心中,商人基本被划入社会寄生虫一类了。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说不清是统治者的悲哀,还是商人的悲哀。
世间的事物是不断发展的,事实证明,用政令的方式禁商抑商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明朝的商业仍在朝它需要的方向发展,这个事实连朱元璋都无可奈何。
醉仙楼正处于易市的边沿,地理位置很好,位于市场边的青石大街上,南来北往的客商行脚必经之地。
不得不说,陈四六经商还是很有眼光的,醉仙楼的位置选得很毒辣。
逛了大半天,萧凡终于站在醉仙楼前,先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又默数了一下从楼前经过的人流量,心中对醉仙楼的生意有了个大致的估算。这才抬头仔细打量眼前矗立的醉仙楼。以后这就是自己战斗和奋斗的地方了。
醉仙楼楼高三层,原木的大门和窗棂,上面刷着朱红色的亮漆,内堂宽敞明亮,古意盎然,一楼的大堂内摆着十几张桌子,靠门的右边有一张高约半人的柜台,柜台内的架子上摆设着一坛坛擦得锃亮的花雕,每个坛子上还贴着一张菱形的红纸,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酒”字。
看了看天色,现在已是吃午饭的时辰了。令萧凡有些吃惊的是,——大堂内竟无一桌客人,空空荡荡的,跟外面汹涌的人潮比起来,显得分外凄凉萧然。
这是怎么回事?萧凡大惑不解,我没进错地方吧?
柜台内,一名大约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正懒洋洋的拨弄着算盘珠子,眼皮都没抬一下。
而堂内本该是客人吃饭的一张桌子上,两名店伙计打扮的年轻小伙子正凑在一起,二人的目光紧紧盯着桌子上的一只瓷碗,瓷碗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萧凡凑近一看,——靠!两人在赌骰子呢。
这一刻,萧凡内牛满面,——我的事业原来如此清闲。
陈四六那老家伙耍我!
想也该想到,商人以谋取利益为生,以陈四六那商人性子,在不知道萧凡个人能力的情况下,会把一座生意兴隆的酒楼交给萧凡打理吗?
瞧着空荡荡的酒楼大堂,萧凡欲哭无泪。
这样的生意,说它是鸡肋都是夸它了,简直是垃圾啊!
陈四六好算计!把萧凡弄到这个生意奇差的酒楼当掌柜,对上既能向曹县丞表态度,对下又能竖立他“赏功罚过”的高大形象,对萧凡也有个交代,而且一点也不怕萧凡把它搞垮了,——生意已经差成这样了,再差能差到哪去?
此举可谓一箭三雕,真难为他那肥胖如猪的脑袋是怎么想出来的……
萧凡觉得很悲愤,穿越者被古代人玩了,这实在是一件令穿越界蒙羞的事,更可气的是,短短不足一个月的穿越日子,他已经被古代人玩了两次,第一次是被太虚老道骗,第二次被陈四六骗……如果真有时空管理局之类的执法机构的话,想必他们会建议萧凡选择一雷轰顶或五雷轰顶。
萧凡很想回去跟陈四六商量一下,看他能不能收回成命,其实理智的想一想,“萧姑爷”这个称呼还是比“萧掌柜”好听许多的,吃白食就吃白食吧,吃白食的姑爷也是“爷”字辈儿呀。
深吸口气,萧凡努力收起悲愤的情绪,既来之则安之,接受现实吧!陈四六把我踢到这个破酒楼敷衍我,我却偏要干出点成绩来给他瞧瞧!待到醉仙楼宾客盈座之时,看陈四六羞不羞!
萧凡站在大堂内给自己鼓了半天劲儿,确定自己已经踌躇满志之后,心中的郁闷之情才稍有所缓,这时他的注意力已被转移。
大堂里,两名店伙计赌骰子正赌得热火朝天,他们的面前或多或少摆放着十几文铜钱,两人神情紧张而专注的盯着瓷碗里的三粒骰子,大冷天的,他们竟然满脑门的汗,看来是一场赌注高达十几文铜钱的豪赌。
萧凡也被这场豪赌所吸引。
世上的赌博方法很多,可只有骰子这东西,千百年来规矩都没变过,都是以骰子点数大小来决胜负,萧凡只看了两眼就看懂了。
萧凡颇有兴趣的看了一会,很快便被这紧张的气氛所吸引,离赌桌也越来越近,浑然忘了自己是刚上任的酒楼掌柜,这两位豪绰赌客的顶头上司。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汗臭,鏖战正酣的两名店伙计神情也越来越紧张,其中一名大约十六七岁的伙计抬眼瞟了萧凡一眼,这一眼根本没有任何意识,空洞而麻木的眼神在萧凡身上打了一转,很快又投入到如火如荼的赌博中去了。
萧凡也丝毫不见怪,不知者不罪嘛,他们不认识自己这个新来的掌柜,情有可原。
看了一会儿,萧凡终于忍不住了,指着赌桌旁的一名伙计道:“哎,你,说你呢,你别押那么多呀,我算了一下,你刚才一共摇了五把,每把都输,可见你的手气正在走下风,这个时候要避其锋芒,只押一文钱足够……”
伙计楞了楞,接着恍然点头:“对啊,这位仁兄说得很有道理……”
另一名伙计不高兴了,斜睨了萧凡一眼:“你谁呀?说得像模像样的,你自己怎么不来玩两把?”
于是萧凡也兴高采烈的加入了赌局。
“几文钱几文钱的赌有个屁意思!咱们玩点儿带血的!”萧凡挽了挽袖子,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重重的拍在桌上,财大气粗得一塌糊涂。
俩伙计楞了一下,接着开始兴奋了:“哟嗬,今儿碰上个羊牯儿,来就来,谁怕谁啊!”
说着俩伙计也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看来最低层的劳动人民生活虽然困苦,可赌钱还是颇有资本的。
三人凑在一堆,开始了豪赌。
两柱香的时间过去。
萧凡一张白皙的俊脸开始慢慢变紫,额头上的汗也越来越多。
理论与实践根本就是两码事,短短两柱香的时间,萧凡输了,输得不多,总共输了十两银子。
大家知道,萧凡身上总共只有十两银子,而且这十两银子还是他的前身偷偷攒了好几年才攒下的。
两名店伙计脸上的笑容比秋天的菊花还灿烂。
拍了拍比他的脸还干净的钱袋,萧凡哭丧着脸叹了口气。
大意了啊……
店伙计还在一旁嘲讽味十足的调笑:“英雄好汉,越输越笑,乌龟王八,赢了就跑……还有银子下注吗?快点拿出来,咱们继续玩……”
萧凡当然没银子了,他身上比刚剥掉壳的鸡蛋还干净。他也不是英雄好汉,输掉所有的积蓄,他根本笑不出来。
数年积蓄片刻之间输了个精光,萧凡很不甘心,于是他打算做一件不太善良的事。
转了转眼珠,萧凡不自在的咳了两声,然后忽然睁大了眼睛,指着大堂门口,惊异的大叫道:“啊——陈老东家来了!”
陈老东家就是陈四六,在陈氏企业里,陈四六就是董事长兼总裁,他的名字比核武器更有威慑力。
俩店伙计下意识一楞,接着忙不迭站起身,以立正的标准军姿面向大门。
门口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紧接着,只听嗖的一声,一道黑色的人影飞快的从门口窜了出去。
俩店伙计急忙回头,只见原本坐在桌边的萧凡早已不见了人影,伴随着跟萧凡一起不见的,还有桌上的所有碎银,总共十几两。
简单的说,萧凡这个没赌品没人品的赌客卷款逃了。
——你不能指望前世的抢劫犯这辈子能当圣人,所有积蓄输光了,萧凡急了,于是干脆干起了老本行。
俩伙计面面相觑,他们纵横赌坛小半辈子,还从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赌客,所以他们显得有点无所适从。
“咱们怎么办?”一名店伙计满脸无助,他们还不知道那位抢银子的劫匪是他们新任的掌柜。
“追!咱们自己的几两银子也被他抢跑了……”另一名伙计又惊又怒,表现得明显有主见多了。
接着二人一个激灵,撒腿就往外追去。
“给老子站住!你这不要脸的孬货!”
“输了就抢,你这人太无耻了!”
“抢钱啊!捕快,有捕快吗?有人抢钱啊——”
“…………”
伙计在后面追,萧凡在前面跑,他跑得很欢快。
输了的银子失而复得,而且还多出几两来,萧凡的心情雀跃不已,这件事充分证明了抢劫其实比赌博划算得多,自己前世选择的工种是正确的。
《大富翁》里的孙小美怎么说来着?
“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耳边只听见呼呼的风声,萧凡撒丫子跑得比豹子还快,这一刻他满怀兴奋,他觉得自己是刘翔,是博尔特,是刘易斯……
伙计在后面追赶甚紧,萧凡脚下运力,加快了速度,在喧闹的大街上左突右闪,如鱼入水,在人群中欢快的游梭。
俗话说,人生不如意十有**,太无耻的人会遭天谴的,俗话又说,人有旦夕祸福……
抢劫事件的发展,只能用“峰回路转”来形容。
忽然间,意外发生了。
奔跑中的萧凡只觉得一股大力将自己硬生生的拽住,一双苍劲有力的黑手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胳膊,耳边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沉稳而有力的道:“这位后生,你有凶兆……”
萧凡眼泪都下来了。
你追我跑的生死关头,却被人生生拽住,这种离天堂一步之遥又忽地掉进地狱的感觉,谁有幸尝试过?
不用回头看萧凡都听得出声音。
太虚,那个号称有一百三十岁高龄,而且是张三丰他师弟的老骗子。
萧凡真后悔啊,认识老骗子那天为什么不干脆一刀捅死他?
后面醉仙楼的两名店伙计越追越近,萧凡已经能听到他们错乱的脚步声。
偏偏老骗子还抓着他的胳膊死不放手,另一只手则捋着他那仙风道骨的胡须,悠然道:“这位后生跑得好快,不过……你真的有凶兆!”
萧凡转过头,将自己这张不停抽搐着的俊脸面向太虚。
“是的,我有凶兆,你若再不放手,我马上就有血光之灾。”
太虚眯了眯眼,然后大吃一惊:“萧老弟,怎么是你?”
现在当然不是寒暄的好时机。
追兵越来越近,萧凡有点急了:“你是拉生意还是见义勇为?”
“拉生意。”太虚毫不犹豫的道,他只对能产生利益的事物有兴趣。
“那就赶紧放手,这事儿完了我请你吃饭,白请!”
太虚立马松开手,萧凡二话不说,像支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后面俩伙计已经追了上来,气喘吁吁的边跑边骂。
“站住!王八蛋……”
“没品的混帐东西!把银子还我们!”
俩伙计飞快经过太虚身边,地上卷起一阵尘烟。
太虚楞了一下,想了想,立马将手里那块“铁口直断”的幡子打横夹在腋下,然后也追了上去。
令人奇怪的是,太虚跑得比三个年轻人快多了,没过一会儿,他便像飙车似的超过了俩伙计。
俩伙计见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儿撒丫子跑得比他们还快,不由楞了,二人看着太虚一溜烟远去的背影,一边跑一边议论。
“这老头儿是不是也在追那个王八蛋?”
“估计是的……”
“跑得比咱们还快,那混蛋到底抢了老头儿多少银子啊?”
“肯定不是小数……必须的!”
江浦县的大街上,四人分成三拨,互相追赶着,一时成为奇观。
不得不说太虚的速度很快,快得有点诡异。没过多久他便追上了萧凡,然后他放慢了速度,二人并肩落跑。
萧凡奔跑中不经意的侧头一看,见太虚跑在他身边,整张俊脸立马变得比苦瓜还苦。
“你又追上来干嘛?”
太虚若无其事的跑着,跑得如同闲庭信步。
“贫道有一事不解,特来请教。”
“别闹!我这儿有事呢!”
“贫道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跑呢?”
“有人追,我当然要跑……你觉得这个时候适合聊天吗?”
两句话的功夫,后面的俩伙计又追近了些。
萧凡急了,他觉得若不赶紧摆脱这个老骗子,很快他就会有凶兆。
莫看太虚年纪老,可他却有着比年轻人更加强烈的求知欲。
“他们为什么追你?”
萧凡边跑边喘着粗气道:“……我输了很多银子。”
“那就更不对了,你输了银子,他们追你干嘛?”
“……我又把输掉的银子抢过来了。”
太虚一脸恍然,这个答案充分满足了他的求知欲。
四人一前一后不知跑了多久,萧凡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俩伙计跑不动了。
当然,萧凡也跑不动了,双方隔着四五十米的距离,扶着腰使劲喘粗气,只有太虚若无其事,面不改色气不喘,仍旧捋着他那仙风道骨的胡须,一脸的高深莫测,虚无缥缈……
俩伙计追不上他,又觉得不甘心,于是喘了一会儿气后,隔着老远指着萧凡跳脚大骂,什么话难听骂什么。
萧凡却笑了,喘着粗气得意的笑,得意的笑……
太虚一旁看着,冷不丁问道:“那二人是什么人?”
萧凡占了大便宜,心情愉悦的道:“他们是醉仙楼的伙计。”
“你怎么跑到醉仙楼赌钱去了?”
“因为我是醉仙楼的掌柜……”萧凡脱口而出,接着,他的笑容渐渐凝固。
他现在发现事情原来没那么简单……
他回过味来,自己还得回去,因为他是醉仙楼的掌柜……
掌柜抢了伙计的钱,这事儿闹的……
萧凡仰天长叹:“果然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太虚不悦,捋着胡须恨恨的瞪他。
萧凡只好改口:“跑得了道士跑不了道观啊……”
太虚转怨为喜,点头赞许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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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楼内,太虚懒懒的倚在大堂内的一张桌子边,百无聊赖的掏着耳屎。
萧凡一脸严肃的盯着面前老老实实站着的四个人。
这四个人分别是:两名店伙计,就是刚才赢了钱又被抢的那两位,一名前任掌柜,萧凡第一次进门时趴在柜台上懒洋洋拨弄算盘珠子的那位,还有一位厨子。
这是醉仙楼目前所有的班底。
很难想象一座三层楼高的酒楼,里里外外只有四个人打理。
“就你们四个?没别人了?”萧凡忍不住奇道。
前任掌柜姓蔡,由于萧姑爷的上任,现在已经降级为酒楼管事了,老蔡闻言上前一步老老实实道:“就我们四个,原本不止四个的,醉仙楼最近生意不好,几乎没有客人上门,老东家辞了很多人。”
萧凡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然后他转过头,看着那两名跟他赌钱然后又跑马拉松的倒霉伙计。
俩伙计的目光很幽怨,萧凡眼底闪过一抹尴尬之色。
他现在身上还揣着十几两银子,除了自己的十两本钱,还有俩伙计的几两碎银。
抢了人家的银子,却又不得不重新回来面对苦主,这是萧凡始料未及的,萧凡的脸皮很薄,觉得很尴尬。
想了想,他还是认为抢钱这种行为没错,毕竟赌博是不对的。
于是萧凡又理直气壮了。
斜睨着俩伙计,萧凡沉声道:“你们知道错了吗?”
俩伙计愁眉苦脸道:“萧姑爷……”
“叫掌柜!”
“是,萧掌柜,我们知错了,我们不该赌钱……”
“不对,赌钱没错,但你们不该在醉仙楼赌钱,这里是工作的地方,态度决定一切!”
“……是!”俩伙计乖巧的应道。
反正你是掌柜,怎么说都是对的。
萧凡高兴了,穿越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有资格训别人,有种扬眉吐气的快感。
“无规矩不成方圆,本掌柜今日给大家立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不准在醉仙楼内赌钱,违者……罚款!”
“罚多少?”前任蔡掌柜讨好的附和,同时还回头狠狠瞪了俩伙计一眼。
“罚……”萧凡挠头,掏出钱袋,扣掉自己的十两本钱,掂了掂剩余的分量,不轻,大概三两五钱的样子,这是抢来的俩倒霉伙计的赌本。
“罚三两五钱。”萧凡一锤定音,然后面色坦然的将抢来的银子塞进了自己的钱袋,脏银顺理成章的变成了合法收入。
俩伙计脸色一垮,唉声叹气。
认吧,罚款罚得有零有整的掌柜,端的不可小觑。
萧凡开心的笑了,三两五钱,这是他穿越以来赚的第一桶金。——尽管它是抢来的。
现在,萧凡的积蓄有了质的飞跃,由十两银子,变成了十三两五钱银子。
转过头,见太虚仍在懒洋洋的掏耳朵,萧凡奇道:“你还在这里干嘛?”
太虚好整以暇的咧了咧嘴,露出缺了半边的黄板牙,望着萧凡道:“你是这醉仙楼的掌柜?”
萧凡点头:“对,刚上任的。”
太虚满脸痛惜:“你终究还是堕落了!做什么不好,非要做商人!”
萧凡忍不住揉鼻子,他想不通,明朝商人的地位难道低到这种程度了?被一个叫花子似的老道士指着鼻子骂堕落,这滋味……
“你留在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我堕落了?”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
“你还想干嘛?”
“你抢钱跑路的时候说过请贫道吃饭的,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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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楼迎来了今日的第一桌客人,萧掌柜和老骗子。
厨子高兴得屁颠儿屁颠儿的,急忙下厨做了几样精致的小菜,掌柜的亲自吃他做的菜,是荣耀也是考验,厨子做得特别用心,——生意不好,醉仙楼被辞了那么多人,万一掌柜的吃着不太满意,把他也辞了怎么办?
菜还未上,萧凡和老道士先喝起了酒。
萧凡现在觉得当掌柜实在是一件惬意的事,简直就是为他这个吃白食的姑爷量身打造的职业,喝酒吃饭不要钱,上哪找这么美的事去?
老道士笑得满脸褶子,显得比萧凡更开心,一张黑乎乎的脏脸荣光焕发,俩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不知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萧凡在这个时代没朋友,虽然老道士只与他打过一次交道,而且人品特不靠谱儿,但萧凡心里还是把老道士当成朋友了。
萧凡在这个时代活得很孤独,他需要朋友,哪怕这个朋友是骗子。
酒是烫好的绍兴黄酒,晶莹透澈,泛着琥珀色的粼光,二人端起小酒杯,轻轻碰了一下,“滋溜儿”一声,一杯酒下肚,浑身暖洋洋,舒坦无比。
太虚搓着手侧头望向厨房,一副急不可待等着上菜的模样,不知饿了多少顿了。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太虚回头问道:“对了,你不是陈家的姑爷吗?怎么又变成醉仙楼的掌柜了?”
萧凡苦笑,望着空荡荡的酒楼大堂,闷闷的道:“……兼职。”
太虚搓着手干笑道:“一心不可二用,要不你专心当你的姑爷,这酒楼贫道帮你打理如何?”
萧凡瞪了他一眼,好么,这是打算长期吃白食呢,到底是朋友,两人的兴趣爱好都相同。
喝了口酒,萧凡将解决陈家危机的事情娓娓道了一遍。
太虚听得两眼发直,半晌才喃喃道:“真不知该说你运气
好呢,还是本事大……”
萧凡一本正经道:“当然是本事大,相信道长你一定看得出,我这人身上有很多闪光点……”
太虚嗤笑道:“你怎么比贫道还会吹?别的本事贫道没看到,不过你抢钱后倒是跑得挺快的,狗都撵不上,这勉强也算是本事吧。”
萧凡谦虚道:“也不能这么说,狗撵不上,可道长你不就撵上了吗?”
太虚张了张嘴,得,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闷闷的喝了口酒,太虚眼睛眯了起来,望着萧凡道:“知道贫道为何后来又追上你吗?”
萧凡太清楚了:“我欠你一顿饭,你怕我跑了不认帐。”
太虚黑黑的老脸浮现尴尬之色:“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贫道见你跑得飞快,简直可以说是风驰电掣,贫道发现你很有练武的潜质啊……”
萧凡暗暗生了警惕之心,这老骗子又打算骗我了。
“跑得快就有练武的潜质?”
太虚眯着眼笑了,笑容怎么看都有种不怀好意的味道。
“萧老弟,想学功夫吗?想一个打十个吗?想飞檐走壁,锄强扶弱吗?”
萧凡眼睛一亮,立马毫不犹豫的道:“不想!”
他已打定主意,老骗子不管说什么,只管拒绝就对了,反正这老骗子肯定没安好心,想在自己身上占什么便宜,不能让他得逞。
太虚不抛弃不放弃,很有耐心的劝道:“贫道可以教你呀,贫道的功夫那不是吹的,当今世上,只有寥寥数人堪与贫道为敌……”
萧凡端着酒杯斜睨着他,吹,你接着吹,越吹越没边儿,混得都快要饭了,口气还那么独孤求败,老骗子忒不要脸了……
太虚还在孜孜不倦的劝道:“贫道可以教你轻功,你刚才抢银子跑得那么快,贫道不由生了惜才之心,觉得你是个人才……”
萧凡皱眉,这话听得真别扭……
不过落跑的时候老道士跑得比他们三个小伙子还快,确实有点诡异……
“你看啊,如果你会轻功,根本不用跑得那么费劲,身法几个腾挪,就完全可以甩掉那俩倒霉伙计,何至于被他们追得跑了五条街?贫道的轻功想必你也见识了,没费多少劲儿就追上了你,贫道一百三十多岁的人了,跑得比你这年轻小伙子还快,你不觉得心向往之吗?以后你抢银子愈发得心应手,顺风顺水……”
萧凡:“…………”
邪恶的老道士……
“……贫道的轻功不是一般人可以学的,这可是道门绝学‘梯云纵’,当年贫道的师父择徒之时,那是有着严格的遴选过程的,非一般的资质才能学,知道怎么遴选吗?当年师父把一群野狗放出来咬我们,让我们拼命跑,谁被狗咬到谁就落选,谁跑得比狗快,身上毫发无伤,谁就可以学轻功了……”
萧凡忍不住问道:“当年道长被狗撵得挺惨的吧?”
想想漫山遍野的小道士被一群野狗追咬,那场景……啧啧。
太虚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从那以后,贫道开始钟爱吃狗肉火锅了……无量寿佛……”
萧凡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气氛陷入低迷。
二人闷声喝了好几杯酒,太虚又问道:“说了这么多,你到底跟不跟我学功夫?”
萧凡急忙摇头:“我不喜欢被狗追……”
“现在不需要遴选了,贫道可以马上教你。”
“不用了,我现在活得挺好的,不需要学功夫。”萧凡拒绝得很坚定。
他不是不是想学功夫,事实上他对中华古老的武学很有兴趣,前世读书时看武侠书看得连学业都荒废了,怎么可能没兴趣?
他只是不相信太虚的人品而已,打死他都不相信,这老骗子会什么武功,多半是想骗他学费。
太虚见萧凡拒绝,不由长长叹了口气,表情变得萧然起来。
这时厨子的菜做好端了上来,几道精致的小菜,看起来赏心悦目,令人食欲大增。
厨子在一旁看着萧凡,讨好的笑。
萧凡看了看满脸寂寥的太虚,吩咐厨子道:“去,再做一道菜。”
“什么菜,您尽管吩咐。”
“……狗肉火锅。”
“掌柜您稍等,马上就好。”厨子屁颠儿屁颠儿下去了。
太虚感激的看了萧凡一眼。
既然萧凡拒绝学武,太虚也不好多劝,只是一味的埋头吃菜喝酒。
萧凡挟了菜入口尝了尝,眉头轻展,点头不已。
这菜味道挺不错啊,搁了前世,够得上五星级酒店厨师的标准了。
抬眼看了看太虚,萧凡问道:“道长,你觉得味道如何?”
太虚点头赞道:“不错,很不错!”
萧凡两眼一亮,急忙道:“如何不错法,道长详细说说。”
太虚捋了捋仙风道骨的胡须,想了一下,指着面前吃得干干净净的菜碟,打了个比方:“贫道以前吃一碟菜,需挟三筷,今日只挟了两筷就干净了……”
萧凡由衷赞道:“道长的比喻打得很贴切……”
接着萧凡又皱起了眉,把前任掌柜老蔡叫了过来,问道:“咱们酒楼的菜味道不错,为何没有客人上门?生意如此清淡,没道理呀!你知道原因么?”
老蔡苦着脸,幽幽叹了口气,半晌没说话,最后哀怨无比的念了一句诗:“别有幽愁暗恨生啊……”
萧凡和太虚顿时停了杯,肃然起敬。
萧凡眼睛都直了:“老蔡很有文采啊……不过,到底什么意思?”
老蔡叹息,指着门外道:“掌柜请看外面,咱们醉仙楼对面,正对面,开了一家金玉楼,看见了吗?”
萧凡点头:“看见了。”
金玉楼楼如其名,修建得富丽堂皇,豪奢大气,想不看见都很难。
老蔡怨毒的扫了对面的金玉楼一眼,说了一句更有文采的话:“咱们醉仙楼变成这副光景,都是它害的,老子日他八辈儿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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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评有人说情节进展慢了,这个。。。确实是冤枉,这本书名叫《大明王侯》,顾名思义,主角以后会当王侯的,不过,现在才二十多章,你不能指望主角一出场就王侯吧?凡事都有个过程,耐心慢慢来吧,前面的每一章都是跟情节密切相关的,不能略,不能省。节奏感我会拿捏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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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id=1320450,bookname=《穿越之纨绔少爷》]
江浦的县衙是前朝时建的,如今已显得有些破败,虽历年来小规模的修缮多次,仍是一副陈旧的样子,洪武皇帝最恨贪官,打下江山之后,多年来一直提倡官员廉洁俭朴,不得铺张奢华,所以江浦县的历任知县谁也不敢冒着杀头的危险重建县衙,旧就旧点,能用就行。
衙门位于城东,正门口有一块影壁,壁上雕着一只狰狞如生的麒麟兽,大门的两侧是八字墙,这也是民间俗话说的“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的出处。
大门的东侧摆放着一面硕大的鼓,这就是百姓俗称的“鸣冤鼓”,西侧则立着一块高五尺,宽二尺,厚约一尺的大石碑,碑上刻着两句警示,这两句警示是刻给打官司的百姓看的,其一曰:诬告加三等,其二曰:越诉笞五十。
这两条警示为的就是告诉百姓,打官司三思而后行,莫行诬告之事,更不能越级上告,否则知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大门往里走便是“仪门”,这仪门通常是不开的,除非当地一把手官员新任,才开一回,若百姓告状,或衙门里差役进出,则一般是走东边的侧门,东边的侧门民间亦称之为“生门”,与之相反的,便是西边的侧门,那道门则被称之为“死门”,也就是说,从死门出来的人,基本都是死刑犯,马上要推出去斩首的。
再往前走便是县衙大堂了,跟电视上不一样的是,其实古代官员审案,并非所有的案子都在大堂审理的,大堂真正审理的是重大的刑案,而一般的民事纠纷,或小案小事,则在二堂过审,知县以说服调解为主。
新上任的县丞曹毅现在正站在二堂外,望着堂前高高挂着的一副楹联,一张毛茸茸的虬髯大脸面无表情,可眼中却飞快闪过一抹冷光。
楹联上写着“法行无亲,令行无故;赏疑唯重,罚疑唯轻。”
这幅楹联可以说是标榜,也可以说是鞭策,每个人看到它,心中的感受都不一样。
曹毅是什么感受?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
曹毅是行伍出身,甫任文官,也不习惯文官走路时那种一摇三摆的官步,撩了撩官袍下摆,迈着大步走进了三堂。三堂是知县办公和居住的地方,西侧的花厅内,黄知县正挺直着身子,端着景德镇官窑瓷盏,慢条斯理的喝着茶。
黄知县名叫黄睿德,四十来岁,他面相长得颇为庄严,一张白净的俊脸,颌下一缕青须,看起来刚正不阿,眼中偶尔闪过几分阴鹫。
他是洪武二十四年中的二甲进士,真正的科班出身,熬了五六年,上下活动了一番,终于补了江浦知县这个实缺。
别看知县只是个小小的七品官,可却实实在在是个肥缺,多少进士甚至当科的状元榜眼都争着抢着当,黄睿德能当上这个知县,全靠他银子花得多,人也懂得进退。
细细啜了口茶,黄睿德眼睛微眯,仿佛在闭目养神。
花厅内的光线忽然一暗,黄睿德睁开眼,却见门口站着一位魁梧大汉,穿着八品官袍,正静静的注视着他,
见黄睿德睁开眼,曹毅拱手朗声道:“下官曹毅,拜见县尊大人。”
黄睿德心中一动,忙站起身,微笑道:“这位莫非便是燕王殿下麾下勇将,我江浦县新任的县丞曹大人?”
“下官正是。”
“哈哈,曹大人勿需多礼,你我同衙为官,理应亲如兄弟才是,以后江浦县内大小事情,本官可要靠大人多多辅佐啊。”
曹毅豪迈大笑道:“县尊客气了,下官新任文官,不懂规矩的地方多了,以后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县尊大人多多包涵。”
二人客气而虚伪的说着客套话,越说越亲密,最后竟好象真成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似的。
寒暄了一阵,黄睿德客气的请曹毅入座,趁着落座转头的一瞬间,黄睿德眼中飞快闪过一抹恼色。
按官场规矩,新任官吏上任后,要在第一时间拜访上官,聆听训诲,这是一个态度问题,从古至今,官场规矩历来如此。
据他所知,曹毅七天前便到了江浦,并且住进了官驿。七天了,直到今天才姗姗拜见自己这位上官,这是什么意思?分明是没把他这七品上官看在眼里。
衙门内官吏衙役们的议论他都听在耳里,他们说的没错,一山不容二虎啊!
听着曹毅豪迈不做作的大笑声,黄睿德淡然微笑,眼中深深的鄙夷却一闪而逝。
是的,鄙夷。十年寒窗,正经科班出身的他,从骨子里看不起那些舞刀弄枪的武夫,你杀的人再多,你带的兵再多,你还是一介武夫,一介粗鄙不文,鲁莽低俗的武夫!
一团和气的寒暄客套中,一股阴冷的气氛在花厅内盘旋,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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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楼怎么得罪咱们醉仙楼了?”萧凡很好奇,祖宗都日到八辈儿了,这得多大仇恨啊。
老蔡眼眶泛了红,有种晶莹的东西在眼眶中滚动。
“掌柜的啊,咱们醉仙楼以前在江浦县可是响当当的招牌,县内大小官吏乡绅,若说请客摆席,首选便是醉仙楼,那时可真是高朋满堂,座无虚席……”
萧凡拍着老蔡的肩,安慰道:“不能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说重点,后来怎么了?”
老蔡抽了抽鼻子,道:“后来这金玉楼便开张了,当时它的生意很差,客人们吃惯了咱醉仙楼的味道,当然不太愿意换新口味,再说金玉楼的厨子做的菜,味道确实没咱们醉仙楼好,金玉楼的掌柜急了,于是用卑鄙无耻的方法来整咱们……”
“什么卑鄙无耻的方法?”
“金玉楼暗里花银子请了一些市井泼皮,每日来咱们醉仙楼里坐着,也不吃饭,每人占了一张桌子,一壶茶五文钱,一坐就是一整天,老汉那时当掌柜,眼看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于是找了泼皮头儿去说项,那泼皮头儿许是得了金玉楼莫大的好处,根本不买帐,后来他们愈发的变本加厉,朝咱们大堂内扔死老鼠,泼粪,放蛇,还打客人,掌柜的您说,这样下去,醉仙楼怎么可能还有生意?”
萧凡眉头皱了起来:“这些事难道陈老东家不知道?”
老蔡苦着脸道:“怎么不知道?泼皮闹事的当天,老汉就去禀报了老东家。”
“那他为何不去报官?”
老蔡摇头道:“报不了,不能报啊……金玉楼是有来头的。”
“什么来头?”
老蔡声音小了许多,压着嗓子道:“它实际上是黄知县开的酒楼。”
萧凡眼睛都直了:“怎么可能?朝廷官员是不准经商的……”
这点常识萧凡还是有的,朱元璋特别痛恨商人,早就下过旨意,凡朝廷官员或官员家眷行商者,一律撤职查办问罪,黄知县有这么大的胆子敢顶风作案?
“官员当然不能经商,不过黄知县的表面功夫做得好,金玉楼的掌柜姓周,看起来跟黄知县八杆子打不着,谁也查不出问题,可实际上这位周掌柜是黄知县一位老家仆的侄子,那位老家仆是黄知县出了五服的远亲,早就回乡养老了,就算当年的锦衣卫还在,也查不出这金玉楼跟黄知县的关系呀……”
萧凡面容有点苦涩:“这关系确实绕得挺远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其实县里衙门的那些官吏差役,还有乡绅都知道,没人明着说罢了,事情一传开,为了知县的面子,您说,谁不得屁颠儿屁颠儿去金玉楼吃饭,拍知县的马屁呀,那些泼皮来闹事,老东家敢报官吗?那不是给家里惹祸?老东家吃了这么个暗亏,只好忍气吞声,眼睁睁看着金玉楼把咱们醉仙楼挤兑得一天不如一天了……”
萧凡闻言义愤填膺,他气啊,气得揪头发啊……
老蔡见萧凡满脸怒色,连面孔都扭曲了,急忙安慰道:“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掌柜的,已经是这样了,您就别气了,恶人迟早会遭报应的,老天会惩罚他……”
这诅咒咒得真消极……
萧凡气道:“我会为这个生气吗?”
“那您气什么?”
萧凡眼睛快喷出火了。
原以为当掌柜是报酬,现在才知道是惩罚,陈四六这个老家伙,太卑鄙了!不就是没娶你女儿吗?至于这样打击报复我?要我跟背景强硬的金玉楼打擂台,这不是把我架到火上烤吗?
当鸭子他不介意,可他不喜欢当烤鸭!萧凡脑子里飞快闪过一道名菜的做法。
北京烤鸭,选白嫩肥美鸭子一只,甜面酱100克,麦芽糖6匙,料酒3匙,均匀刷在鸭子身上,炉火正面烘烤20分钟,反面烘烤20分钟,烤啊烤啊……
热!好热!热得冒油……
陈四六面含狞笑刷着甜面酱,烤啊烤啊……
一边烤还一边关心的问:“萧掌柜,热不热?快中暑了吧?别急,你马上熟了……”
萧凡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不论他对陈四六有多大的怨念,毕竟自己是醉仙楼的掌柜,这已经是事实,他不能眼看着醉仙楼在自己任期中轰然倒闭,那简直是对穿越者的侮辱!
萧凡觉得自己已经被古代人侮辱过很多次了。
陈四六,这个黑了心的商人,能在一二十年内博出如此大的家业,确实不简单,萧凡有种被他算计了的感觉。
刚当上掌柜,萧凡便碰到一个强劲的对手,金玉楼。
这个对手有着深厚的官方背景,陈四六都惹不起,自己区区一个窝囊姑爷,当然更惹不起了。
但是……不惹它却不行,醉仙楼眼看就要被它挤兑得倒闭了,陈四六家大业大,倒了这一家还有别的店铺,对他来说影响不大,可自己却丢不起这个脸。
黄知县开的酒楼,若换了以前,萧凡是不敢打它的主意的,黄知县在江浦可以算是一手遮天,惹了它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不过现在不同了,幸好萧凡知道最近江浦县来了一位曹县丞。
有势之时,无妨强硬一些,无势之时,那便只好借势了……
萧凡坐在桌边,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上画着圈圈,脑子飞快的运转。
他同时也在猜想,陈四六把他安排到这醉仙楼当掌柜,莫非是看上了自己与曹县丞的关系,所以故意不动声色的利用自己来戳火曹县丞跟黄知县打擂台,曹县丞赢了,醉仙楼得救,陈家得了好处,曹县丞输了,陈四六完全可以装作不知道这回事,甚至很有可能把萧凡推出去当个替死鬼……
商人的心理好黑暗啊……
难怪朱元璋不待见商人,萧凡现在很理解朱元璋的心态了,商人果真没一个好东西,估计老朱揭杆子造反前,在商人身上吃过不少亏,一如现在的萧掌柜……
陈四六的梁子可以暂且按下,不论如何,醉仙楼倒不得,它若一倒,萧凡肯定由陈家的功臣又变回陈家的罪人,也许要再次面临被赶出陈家的危机。
将来的某一天,萧凡必然是会离开陈家的,但他绝不希望是以被人赶走这种方式离开。
没过多久,萧凡的嘴角忽然微微勾起,眼睛也渐渐露出了亮光。
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一个能解决醉仙楼倒闭危机,同时还可以让陈四六吃个闷亏,肉痛得晚上睡不着觉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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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睿德和曹毅仍在县衙三堂西侧的花厅里客气的寒暄,说的都是一些没营养的废话。
气氛不冷不热,官场之中就是这样,若无生死大仇,就算心中再有怨恨,谁也不会直接撕破脸。
玩游戏要懂得游戏规则,做官也是一样。
二人身处不同政治圈子,根本毫无共同语言,明眼人都知道,未来的江浦官场,这二人将会有一番殊死拼杀,二人中只有一个能留下来独掌一县之政。
他们敌对的立场,可以说是天生便注定了的。
两个互相敌对的人,坐在一起能有什么话说?一席客套话翻过来覆过去,二人心中都有些不耐,可仍不得不强打着精神貌似亲热的继续说着废话。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走来,厅内光线一暗,一个年轻男子出现在花厅门口。
“爹,陈家竟然没事了,您可得帮孩儿再想个办法……”
黄睿德勃然变色:“孽子闭嘴!没见老夫这里有客人么?”
曹毅目光闪动,扭头朝门口看去,却见一个年约二十来岁,面目阴沉,身子虚浮,显然是酒色过度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口,正一脸尴尬之色的瞧着曹毅。
黄睿德狠狠瞪了年轻男子一眼,然后朝曹毅强笑道:“本官管教不严,孽子轻浮无状,让曹大人见笑了。”
说着黄睿德沉下脸,朝年轻男子怒声道:“没规矩的东西,还不快来见过县丞曹大人!”
年轻男子沉着脸,随意扫了曹毅一眼,敷衍般拱手道:“在下黄惟善,见过曹大人。”
曹毅没回礼,以长辈的姿态点了点头,然后笑道:“令郎年轻俊朗,一表人材,县尊大人好福气啊,呵呵。”
黄睿德苦笑摇头:“曹大人谬赞了,孽子殊乏管教,不学无术,终日只知惹事生非,本官实在拿他头疼不已,去年托了本县县学的教谕李大人,将孽子送进县学,指望他明年能中个功名,给祖上门楣添些光彩,谁知他根本不是块读书的料,唉……”
曹毅笑了笑,“不会读书也不打紧的,大丈夫建功立业,并非只有科举晋士这一条路……”
黄睿德眼中闪过几分鄙夷,没答话。
话不投机半句多,曹毅见气氛冷清,于是起身拱手道:“令郎找县尊大人有事,下官便不打扰了,下官告辞。”
黄睿德起身回礼笑道:“曹大人客气,有暇之时,不妨多来走动走动,曹大人好走,本官不远送了。”
曹毅走到门口,黄惟善急忙侧过身子,躬身让开。
曹毅忽然在黄惟善身前停下了脚步。
“你刚才说陈家,是不是说陈四六?”
“啊,曹大人,是的。”黄惟善低头回道,然后又很快抬起头,试探道:“听说曹大人刚来江浦时,陈四六的独子陈宁便得罪了您,不知可有此事?”
曹毅点点头,又摇头,然后哈哈大笑道:“本官是粗人,不打不相识的事儿是经常有的,陈家与本官只是一场误会,呵呵,过去了,都过去了……”
曹毅瞧着黄惟善,笑得颇有些意味深长:“有道是得饶人处且饶人,黄公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哈哈,黄大人,下官告辞。”
黄睿德与黄惟善父子闻言,眉梢一齐跳了跳。
曹毅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花厅外。
黄惟善这才跳起来,气道:“爹,那家伙刚才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怪腔怪调的……”
“你闭嘴!不知深浅的东西!”黄睿德怒道。
黄睿德哼了一声,道:“这么明显的话,你都听不出来么?他这是暗中提醒咱们,不要拿他和陈家的恩怨作文章,哼!狂妄,狂妄之极!”
黄惟善一窒,立马闭上嘴,随即他又想起正事,急忙道:“爹,陈家竟然没事了,爹,您帮孩儿想想办法,孩儿一定要娶陈莺儿……”
“混帐东西!你已有妻室,怎么还能再娶?大明律法早有定论,男子若无功名,四十岁且无子方能娶妾,你有功名吗?你有四十岁吗?混帐!”
黄惟善急道:“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孩儿把她娶来养在外宅便是,您是这江浦的知县老爷,什么事还不是您说了算……”
“你……孽畜!你简直要活活气死老夫!”黄睿德气得浑身直哆嗦,怒道:“且不说你不能娶妾,便是能娶,陈莺儿早已许配人家,这是江浦县内人尽皆知的事,你若娶了她,不怕被人骂,老夫还怕丢了脸面呢!”
黄惟善撇嘴道:“孩儿知道,陈莺儿许配给一个农家子弟,真不知陈四六脑子里怎么想的,听说许配的那小子姓萧,县里都知道他是个窝囊玩意儿,孩儿去吓唬他几句他肯定屁都不敢放一个,乖乖的让我娶了陈莺儿……”
黄睿德怒道:“你只知道他姓萧,老夫却知道得比你多,你可知陈家这次撞到曹毅手里,本来是家毁人亡的下场,最后为何却平安无事了吗?”
“为何?”
“全因你嘴里说的那个窝囊玩意儿,那位姓萧的姑爷从中斡旋游说,陈家才逃过一劫!这样的人,你敢说他窝囊?你有何资格说他窝囊?”
黄惟善楞了,急忙问道:“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睿德捋了捋颌下青须,慢慢道:“陈家得罪曹毅之事,老夫当晚便知道了,原本老夫打算等陈家家破以后,趁机将陈莺儿带出来,充入府里当个使唤丫头,那时她无依无靠,你还不是想对她怎样就怎样,甚至连名分都不必给她,没想到啊,那天下午,陈家那位萧姑爷竟然孤身入了官驿,在里面与曹毅待了两个多时辰才出来,他出来以后,陈家的危机便已化解开,连老夫都不知道那姓萧的小子到底是如何说服曹毅放过陈家的……”
“那小子竟有这般本事?”黄惟善愕然道。
“本是一出坐山观虎斗,老夫坐收渔利的好戏,却被那小子化解于无形之中,可惜了啊……”黄睿德慨叹,眼中阴鹫之色愈盛。
“爹,不能就这样算了!”
“你懂什么!曹毅欲收拾陈家,完全是做给老夫看的,他想立威!哼,不知为何他又放弃了,听说那位萧姑爷现在已被陈四六安排进醉仙楼当了掌柜,你最近安分一些,那曹毅和姓萧的小子都不是省油的灯,你莫给老夫惹祸,听到了吗?”
黄惟善急了:“爹!那曹毅有燕王做靠山,咱们被他死死压着,岂不是一辈子都不能抬头了?孩儿不甘!”
黄睿德瞪了他一眼:“你急什么!哼!有燕王做靠山又如何?老夫便找不到靠山了么?”
“爹,您这话什么意思?”
黄睿德眼中闪过几分得意之色:“你可听说过许观其人?”
“许观?谁啊?”
黄睿德捋须,慢悠悠的道:“许观,原姓黄,与老夫同姓,其父黄古,入赘贵池上清溪许家,遂改许姓,后来许观在洪武二十三年到二十四年,应科试,连中解元,会元,状元,乃我朝第一个连中三元之人,时人赞曰:‘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间无。’许观状元及第之后,皇上任他为翰林院修撰,今年年中,皇上惜其才,已将他升任礼部右侍郎,正二品之职,并允其恢复原姓,他现在已名叫黄观了……”
黄惟善恍然:“原来爹说的是黄六首,他可是天下闻名的大才子啊……”
“呵呵,黄六首之政见与老夫不谋而合,据老夫所知,他多次上疏,力陈藩王之弊,而诸王之中,以燕王,宁王最为势大,黄观对这两位拥兵极众的王爷忌惮甚深,今年他升任礼部右侍郎,对老夫来说,可算天赐良机啊,呵呵,曹毅虽有燕王做靠山,可燕王远在北平戍边,对京师朝政鞭长莫及,而黄侍郎却是居于京师,终日伴驾,若论影响,孰强孰弱?呵呵……”
“可是……爹,人家是正二品的侍郎,您只是……只是七品知县,相差甚远,黄侍郎会接受您么?”
“呵呵,无妨的,你忘了,黄六首是洪武二十四年的头甲状元,而老夫,也是洪武二十四年的二甲进士,老夫与他有同年之谊,官场之上,这层关系是最为宝贵的,他必不会拒老夫于门外,老夫已派人至京师黄府送上拜帖,明日老夫便去拜会这位状元公……”
说着黄睿德眼中厉色愈盛,冷笑连连:“江浦域内,尚不知是谁家之天下……”
黄惟善也松了口气,脸上喜色甚深,眼中凶光一闪而逝。
醉仙楼掌柜?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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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楼内。
萧凡趴在桌上,无意识的用手指虚画着圈圈。
太虚捋着胡须,好奇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的岳父……”
太虚笑道:“你应该想你岳父的女儿才是。”
萧凡抬眼看着太虚道:“你真的会武功?”
太虚高深莫测的点头:“略懂。”
萧凡兴奋道:“给你找个赚钱的差事怎样?”
太虚眼睛亮了:“什么差事?”
“去把我岳父干掉,我给你十三两五钱银子。”
“你……无量寿佛,贫道是出家人,不是刺客……”
萧凡叹了口气,又趴到了桌上,他现在对岳父陈四六很有怨念,他实在想不通,自己明明是陈家的救命恩人,陈四六怎么还要算计他,良心被狗吃了么?跟金玉楼作对就等于跟黄知县打擂台,陈四六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太虚看了萧凡一眼,又开始诱惑他:“不如你跟贫道学武功吧,学成之后,你可以亲自动手除掉你岳父,岂不快哉?考虑考虑……”
邪恶的老道士……
以萧凡的聪明睿智,当然不会接受这么危险的建议。
太虚叹了口气,正色道:“金玉楼不好对付啊,你岳父让你来当醉仙楼的掌柜,估计没安什么好心眼儿……”
听了老蔡的介绍后,太虚也为萧凡担心了。对平民百姓来说,知县便是天一般的大人物了,跟知县开的酒楼叫板,简直是疯狂的自杀行为。
萧凡想了一下,然后站起身,道:“说要对付也不难,不过我得先回陈府一趟,找我岳父授个权,没他点头这事儿办不了……”
“你要办什么事?”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太虚不悦。
萧凡改口:“……三清道君也曰:不可说……”
太虚转怨为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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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萧凡风风火火的回了一趟陈府,然后很快又出来了。
见陈四六的过程很顺利,面对萧凡时,陈四六很心虚,毕竟连救命恩人都算计,陈四六心再黑,也会感到有点尴尬的。
萧凡挟怨念以令岳父,陈四六只好咬着牙答应了萧凡的要求,只不过他答应的时候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简直比挨刀还痛苦。
萧凡出来时,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帐本,后面还跟着两名陈府的下人,下人抬着一口沉甸甸的木箱子。
经过前院的花园时,萧凡看见陈莺儿站在一株梅树下静静的发呆,神情萧瑟,不知在想什么。
萧凡是个很大度的人,他早已忘了那天晚上的不愉快,出于礼貌,萧凡急忙远远的朝她挥手打招呼,可惜被碰了一鼻子灰。
陈莺儿看见他后,萧瑟的神情很快变得清冷淡漠,然后一扭头,很傲骄的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抬步便走,走路的姿势像一只极有优越感的天鹅。
陈莺儿身后的抱琴同仇敌忾,当然跟着小姐一起走,走了几步抱琴忽然回过头,凶巴巴的朝萧凡挥舞了一下小拳头,又做了个鬼脸儿,很是可爱。
不被人待见的萧凡只好摸着鼻子,讪讪的走出了陈府大门。
等候在陈府外面的太虚大吃一惊,看着他身后下人抬着的大箱子,拉着萧凡的手颤声道:“你真把你岳父干掉了?而且这么快就把他装进了棺材……”
萧凡愕然:“…………”
太虚低头,又看见萧凡手里捧着的帐本,不由愈发肃然起敬:“……岳父尸骨未寒,你已经开始接收家产了,贫道没看错人,做事如此狠厉神速,你果然是练武的奇才,跟贫道练武吧……”
萧凡无语:“…………”
老道士这是什么逻辑?做事狠厉跟练武奇才有什么关系?
不过萧凡还是对出家人疯狂的想象力表达了一定的敬佩。
当萧凡和太虚,还有身后抬箱子的两名下人走在街上时,夜幕已经降临。
江南的冬天不太冷,夜风拂过,萧凡微微觉得有些寒意。白日喧闹的大街此时已安静下来,明朝没有夜总会KTV酒吧等等娱乐活动,为生计劳碌一天的人们早早的睡下了。
街道上空荡荡的,夜风吹得两旁店铺的旗幡招牌四下摇摆,不时飘过几片枯黄的树叶,满目萧然。
这场景真的很适合古龙版的高手决斗。
月黑风高,正是萧凡办事的好时机。
萧凡和太虚跟他并肩走着,侧过头,见太虚正一边走一边用他那又脏又黑的手指抠挖鼻孔,挖得一脸陶醉。萧凡皱眉,不自觉的离他远了些。
“你跟着我干嘛?你不忙吗?”萧凡很奇怪的问道,骗子的业务应该很繁忙的吧?
太虚懒洋洋的道:“天黑收工了,最近人们好象变得聪明起来,都不喜欢算命测字,这真不是个好习惯。”
“你晚上住在哪里?”萧凡有点惭愧,这个朋友当得真不称职,连他的住处都没问过,——将来被他骗了钱,上哪儿找他去?
太虚伸手往东一指:“城外。”
“城外有道观?”
“道士不一定要住道观的,贫道是个很随和的人,百姓家的柴房,地主家的马厩,甚至和尚庙都可以……”
萧凡点头,明白了,除了手中多了一块“铁口直断”的破幡子,这家伙跟叫花子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你晚上可以睡在醉仙楼,几张桌子拼起来,睡得应该比地主家的柴房舒服,而且也没有睡在和尚庙那么大的压力,三清道君不像没有你这么随和,看见你睡和尚庙,他老人家会不高兴的……”
太虚满脸感激:“萧老弟果然是个好心人,贫道代三清道君多谢了……”
“我只招待你,不招待三清道君。”
“那是,那是……萧老弟打算去哪里?”
“去拜访曹县丞。”
“拜访他干嘛?”
萧凡笑了,笑得坏坏的:“我不敢跟金玉楼叫板,但曹县丞肯定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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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县丞仍住在官驿。
萧凡上次混了个脸熟,而且那五钱门敬银子的效力还没过期,于是驿卒很痛快的就把萧凡连同抬箱子的两名下人放了进去,太虚则一脸高深莫测的跟驿卒开始了忽悠:“这位仁兄,你有凶兆……”
…………
…………
曹毅的卧房里点着蜡烛,昏暗的光线下,他正喝着酒。老仆人像条苍老而忠心的狗,一言不发的站在他身后。
萧凡走进来,然后向曹毅长揖:“草民萧凡,见过二老爷。”
曹毅眯着眼睛嘿嘿笑了,目前为止,整个江浦县让他唯一看得稍微顺眼的人,恐怕只有萧凡了,这种感觉很奇妙,跟身份地位无关,完全是男人之间的互相欣赏。
眉梢朝桌上的酒坛挑了一下,曹毅很随意的问道:“这么晚了,你特意来跟本官喝酒?”
萧凡面带惧色,急忙摇头:“……不是。”
“不喝酒你跑来干嘛?”
萧凡:“…………”
他觉得这位县丞大人更适合做个酒囊饭袋。
打开门,萧凡朝门外一招手,两名下人将箱子抬进了屋。
曹毅眉头皱了起来,沉声道:“这是什么?”
萧凡没答话,打开箱子上的铜扣,然后掀开了箱盖,整个屋子顿时满室添辉。
整箱的银子!十两一锭的私铸银锭摆满了一箱子!
官面上来说,从洪武八年,朱元璋发行大明宝钞起,原则上是禁止用银子作为货币的,可是宝钞由于涉及滥印,通货膨胀,伪造等原因,购买力比银子低了很多,民间仍习惯用银子和铜钱作为交易货币。
一箱子的银子,粗略估计该有二千来两,箱盖一掀开,那银灿灿的光芒,顿时令曹毅和他身后的老仆人睁大了眼睛。
短暂的惊愕之后,曹毅的脸沉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贿赂本官么?”
萧凡微笑,挥手将两名下人打发出去,然后态度恭谨的将手中的帐本递到曹毅面前,温声道:“大人,这是陈家醉仙楼今年整年的收支帐簿,今年除去所有开支,一共盈利四千余两银子,每笔收支都有帐可循,请大人过目。”
曹毅没有接帐簿,只是眯眼盯着萧凡,目光锐利,直透人心。
“你们醉仙楼的帐簿,与本官何干?你把帐簿给我看有什么用?”
萧凡微笑道:“当然与大人有关系,因为……醉仙楼有一半是大人您的,您是醉仙楼的大股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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