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什么时候成了醉仙楼的……股东了?”
满箱银子仍在屋子里散发出耀眼的银华,曹毅斜眼瞟了一下帐簿,似笑非笑的道。
萧凡从怀里掏出一张契纸,从容不迫的递上前,道:“大人贵人多忘事,草民提醒一下大人,这张契纸上已经写明了,醉仙楼有大人一半的份子,朝廷明令不准官员经商,所以,契纸上没写名字,也许这位股东是大人的朋友,也许是大人的远亲,也许是张三李四,大人可以自己填一下,另外,眼看年底了,醉仙楼今年的红利,草民自作主张给大人送来了,一共是二千一百两银子,请大人查收。”
曹毅接过契纸,没急着看,却紧紧盯着萧凡,心中有些震惊。
这世上送贿行贿的手段千奇百怪,曹毅常年跟随燕王身边,自是看得多了,可行贿行到这般境界的,委实还从未见过,别人送礼送银子,送珍玩,送美女,可萧凡却直接送股份,这一手玩得漂亮!几乎可以说是把行贿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合法化了,哪怕被上面的人知道,谁来查也查不出结果。这萧凡不简单呐!
萧凡当然觉得很平常,前世的时候,这样的行贿方式已经很常见了,他只是借来用一用而已,只不过古代人见识不广,如此行贿妙法却很少有人用。只因古人行商都是习惯家族式的,与人合伙的股份制生意本就不多,更别提以送股份的方式行贿了。
曹毅弹了弹手中薄薄的契纸,淡淡问道:“无功不受禄,本官无缘无故的,为何要拿这笔银子?”
萧凡微笑道:“大人言重了,您是直爽磊落的汉子,草民不跟您说客套话,直说了吧,陈家是生意人,生意人做买卖,没有靠山是不行的……”
曹毅一脸平静,看不出情绪。
“所以陈家打算以本官为靠山?别忘了,在这江浦县,本官上面还有黄知县,本官一个刚上任的外来户,何德何能做你们的靠山。”
“大人菲薄了,草民曾说过,大人是个很有上进心的人,不可能一辈子都只是个八品县丞……”
曹毅笑了:“你这话够大胆的,传出去若被黄知县知道了,你猜陈家会是个什么下场?”
萧凡眼皮一跳,仍恭声道:“做生意是有风险的,一笔银子投进去,也许一本万利,也许血本无归,草民这一注已经押下,是个什么下场,已不是草民所能左右的了。”
曹毅忽然敛起笑容,眼神渐渐变得锐利起来,一股无形的威势在屋内散开,盯着萧凡许久之后,冷哼道:“你说要投靠本官,本官便必须让你投靠么?陈家当本官是什么?陈四六豢养的打手?走狗?”
“草民不敢,大人言重了!”萧凡心头剧跳,脑门已沁出一层细汗,咬了咬牙,萧凡低声道:“大人请恕草民妄言之罪,如今整个江浦,不论官场还是民间,都知道大人您与黄知县必是二虎相争之局,草民试问大人,除了陈家,何人有如此气魄,在二虎欲争未争之前,敢向大人下如此重注?陈家一片诚意,还请大人莫要误解。”
曹毅说不出话了,萧凡说的是事实,如今整个江浦县衙之内,无论主簿,典史,书吏,还是捕头衙役,对他和黄知县之间即将开始的权力争斗,都抱着一种坐山观虎斗的态度,曹毅不是白痴,他当然看得出。陈家敢在他和黄知县之间毫不犹豫的站在他一边,说实话,果然是好胆量,好气魄,这样识时务的商人,曹毅怎么好意思把陈家往外推?
萧凡见曹毅不说话,于是接着道:“大人甫任县丞,正是需要培植势力之时,陈家虽只是低贱的商户,可在这江浦县内,多少还有几分人面,大人与黄知县争权在即,不论大人收不收这股份,大人要做的事情,终归还是要做的,与其如此,大人又何必拒绝陈家锦上添花?大人培植势力,打造班底,所需的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
曹毅想了想,终于展颜笑了,屋内慑人心魄的气势顿时消散于无形,萧凡浑身一轻,悄悄松了口气。
好可怕的王八之气……
曹毅看也没看,便将契纸收入怀中,端起桌上酒坛,大灌了一口酒,然后淡淡道:“你倒是好一张利口……罢了,你回去吧,从今日起,陈家之事,便是本官之事,银子本官收下了,告诉陈四六,本官承情,不过承的不是陈家的情,而是你萧凡的情。”
萧凡闻言大喜,躬身长揖道:“多谢大人抬举,草民感激不尽!”
曹毅似笑非笑的盯着萧凡,意味深长的道:“本官看出来了,你小子不是凡物,今日将醉仙楼送一半给我,想必出自你的主意吧?呵呵,脑瓜子挺够用的,别客气,说不定以后本官还有求着你的时候。”
萧凡满脸喜色,没怎么把这句话放在心上,而是立马打蛇随棍上:“说到陈家之事,眼前便有一桩,还请大人帮忙做主,两个月前,醉仙楼对面开了一家金玉楼,据说……是黄知县暗里开的……”
曹毅沉默了一下,道:“本官知道了。”
萧凡不好多说,施礼道:“如此,草民告退。”
转身刚走两步,曹毅在身后叫住了他:“萧凡……”
“草民在。”
“……老子怎么说也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陈家有如此气魄,本官岂能不如那个陈胖子?放手做吧,官面上的事情,本官自有斟酌,但是切莫闹出人命,现在还没到跟黄知县撕破脸的时机,明白本官的意思么?”
萧凡心中狂喜,没说一句话,只长长朝曹毅作了一揖,然后向官驿门口走去。
唯有真金白银的利益,才是官商勾结的最好手段,萧凡很明白这个道理,送座金山出去,还不如送只每天每月会下金蛋的母鸡,长久的利益趋势下,曹毅才有可能跟自己一条心。
从现在起,曹县丞便跟陈家,跟醉仙楼彻底绑在同一条船上了。
有了这座靠山,金玉楼算什么?
算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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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萧凡吩咐醉仙楼关门。反正没生意,不如关上门好好想想,怎样应对金玉楼这个对手。
“多请两个厨子,再多招些伙计,以前被辞掉的那些人,看能不能把他们再请回来……”萧凡对老蔡吩咐道:“开酒楼的,味道第一,菜做得好别人才肯光顾,这是基础,不能忽视。”
老蔡唯唯点头应了。
“……再把这大堂里的摆设全都拆了,重新布置一遍,东侧靠墙的位置留个两丈见方的空地出来,在上面搭个木台子,然后不定时请些戏班子,说书先生,或者青楼的清倌人,弹弹唱唱的,弄热闹点儿……”
老蔡点头,随即面带难色道:“掌柜的,这样做有什么用?金玉楼压着咱们,请的人再多,没客人上门岂不是浪费开支了?”
萧凡笑得很神秘:“大家都是做生意的,金玉楼的掌柜也许哪天忽然想通,不再为难我们也不一定……”
老蔡愕然,这位掌柜……是不是太过天真烂漫了?
“老东家那里会不会同意咱们这么干?”
“放心,他会答应的,在他眼里,醉仙楼已经是匹死马,既然已是死马,当然没了价值,随便咱们怎么折腾,他都不会有意见的。”
正与老蔡低声讨论醉仙楼如何东山再起,变故忽然间便发生了。
只听得大门“砰”的一声巨响,厚厚的门板被人重重一脚踹开,一个狂妄无礼的声音大声喝道:“哪个王八蛋叫萧凡?给老子滚过来!”
醉仙楼里,老蔡和两名店伙计以及一名厨子,所有人都楞了。
门口光线一暗,一个身着白色绸衫的年轻男子,在一群泼皮混混模样打扮的人簇拥下,趾高气昂的走了进来。
萧凡心腔一紧,找麻烦的来了。很多经典的影视作品里演过,这个时候进来找麻烦的人,其神态肯定是两眼望天。
果然,年轻男子走进来后,将手中把玩着的折扇啪地一收,两眼望天大声道:“叫萧凡的王八蛋是谁?站出来!”
老蔡,店伙计和厨子吓得面无人色,急忙往后一退。
萧凡左右看了看,不由指着自己的鼻子苦笑道:“我就是萧凡,不过我不是王八蛋。”
年轻男子长相颇为英俊,只可惜面色太白了些,一双眼睛细长微眯,看起来很阴森,走起路来脚步虚浮,一看就知是长期的酒色过度。
男子望住萧凡,冷声道:“你就是萧凡?陈家的窝囊女婿?”
萧凡无奈点头,“窝囊”二字似乎已成了他的招牌,人见人夸。
男子见萧凡承认,眼中闪过几分厉色,他翘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气焰嚣张道:“知道我是谁么?”
萧凡摇头,皱眉道:“我看各位来势汹汹,阁下面目狰狞,虽不知道你们是谁,但可以肯定,你们绝非善类。”
年轻男子俊脸立马阴沉下来,眼中怒火万丈,冷声道:“死到临头还敢耍嘴皮子,萧凡,你记住了,我叫黄惟善,是黄知县的独子,来人,给老子揍他!打死不论,我担着了!”
黄惟善身后的泼皮混混闻言齐齐应了一声,挽起袖子便往前凑。
萧凡眼皮猛跳,他听过这个名字,黄惟善,黄知县的独子,早就惦记陈莺儿的美色,一直想把她收为妾室,严格说来,他与黄惟善目前是情敌关系。——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杀人也就很符合逻辑了。
心念电转,这群泼皮混混已经围了上来,他们手里拿着棍棒长刀,一个个目光歹毒的盯着萧凡,嘿嘿冷笑。
老蔡和店伙计们早已吓得瑟瑟发抖,呆站着一动不动。
情势危急,萧凡若再不想办法的话,恐怕今日性命不保。
正当泼皮们举起刀棍,准备朝萧凡当头劈下时,萧凡浑身一抖,忽然开口暴声大喝道:“慢着!”
众人一楞,萧凡两眼怒睁,不退反进,往前站了一步,伸手指着黄惟善,冷声喝道:“黄惟善,你可想清楚了,你确定要杀我吗?”
黄惟善似乎没想到萧凡临死前会这么问,不由好笑道:“想清楚了,杀一个草民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爹乃江浦知县,你若死了,陈四六就算有胆子帮你喊冤都没处喊,杀了你又能怎样?”
萧凡心中有些悲凉,在这种官二代的心里,老爹的权力就是自己的权力,老爹视百姓性命如蝼蚁,官二代也视百姓性命为蝼蚁。这种观念已经根深蒂固,更可悲的是,这偏偏是事实。黄惟善一进门便欲杀他,根本连理由都懒得找,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而现在,自己就是一只挣扎着求生存的可怜蝼蚁。
一想到生存,萧凡立马冷静了,努力压抑住畏惧的心理,盯着黄惟善冷笑道:“黄公子,我只是一介草民,对你来说,我死不足惜,杀便杀了,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不过,我劝你三思而后行,有的事情做得太过鲁莽,后悔也来不及了……”
黄惟善脸色一变,冷冷道:“杀一个贱民我会后悔?笑话!整个江浦数万人,死一两个有什么打紧,——你们这群混蛋楞着干什么?给我杀了他!”
“你们谁敢!”萧凡大喝,令泼皮混混们不由一窒,隐隐散发出来的威势让众人迟疑了,一时竟吃不准这文弱的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萧凡一声大吼,醉仙楼内情势顿时陷入一群与一人相对峙的僵持局面。
“黄惟善,你可想清楚了,你若真杀了我,我敢保证,绝对会给你家老子惹祸,你信不信?不信你就动手试试!”
黄惟善一呆,心中也有些吃不准劲儿,色厉内荏道:“你少给老子胡说八道,一介贱民,杀了你又怎样?”
萧凡面沉如水,阴阴一笑,令场内剑拔弩张的气氛愈发诡异。
“真的吗?我问你,你来这醉仙楼闹事,可有经过你父亲黄知县的授意?”
黄惟善脸有点黑了:“…………”
他当然没经过老爹的授意,说白了,今日他来这醉仙楼,根本就是寻衅报复,他想得很简单,直接弄死萧凡,然后去陈家逼婚,把陈莺儿弄到手,典型的纨绔子弟欺男霸女行为,他老爹去了京师拜会礼部右侍郎黄观,怎么可能知道?
萧凡见黄惟善的表情,心里终于松了口气,好了,性命保住了,只要不是黄知县的授意就好,至于这位官二代,吓唬吓唬他倒不在话下。
“黄公子,我再问你,你今日领人打上门,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什……什么准备?”
萧凡再次放出一颗重磅炸弹:“黄知县跟曹县丞撕破脸的准备,你做好了吗?你确定要杀了我,完全不必顾忌曹县丞的面子?”
黄惟善震惊了:“曹县丞?你……你跟曹县丞是什么关系?”
萧凡高深的笑了笑:“陈家得罪曹县丞,是我居中一手调解的,曹县丞到江浦的第二天,我进了官驿跟他喝酒,你说我跟曹大人是什么关系?”
黄惟善楞住了,江浦县并不大,一点小小的风吹草动很快便人尽皆知,他知道萧凡说的全是实话。
听萧凡话里的意思,他跟曹县丞居然关系不浅,这下事情有点麻烦了。
萧凡趁热打铁:“你知不知道曹县丞后面站着的人是谁?”
“知道,燕……燕王殿下。”黄惟善艰难的吞了口口水。
“你知不知道曹县丞是行伍出身,他的办事风格剽悍粗犷,惹毛了他,你猜你黄公子是个什么下场?”
“不……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杀了我等于直接跟曹县丞撕破脸,跟曹县丞撕破脸就等于跟燕王殿下撕破脸,跟燕王殿下撕破脸就等于跟朝廷和皇上撕破脸?你确定你们黄家要跟皇上撕破脸吗?”
这顶帽子扣得够大的,黄惟善脸都绿了,身子有点发软:“不……不知道。”
“行走官场如履薄冰,每一步都必须走得小心翼翼,你今日之举,你知不知道会给令尊惹下多大的麻烦?”
“不……不知道。”黄惟善脸色变了,嘴唇开始哆嗦。
他是纨绔子弟,但他不是白痴,跟随父亲耳濡目染之下,他当然知道官场的凶险,清醒之后他惊惧的发现,萧凡问的每一句话实在很有道理,如果萧凡和曹县丞真的关系不浅的话,今日若杀了萧凡,其后果恐怕很不妙,现在他开始深深的感到后悔了。
萧凡开始叹气,望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怜悯:“你什么都不知道,居然就带着这群泼皮混混上门杀人行凶,黄公子,我很好奇,你那莫名其妙的勇气哪里来的?难道真的是无知者无畏吗?”
黄公子脸部表情有点无助……
萧凡对他的表情很满意,他从容走到黄惟善身前,将自己的脑袋朝他伸过去,道:“该说的我都说了,黄公子,来,杀我吧,我让你杀。”
黄公子吓了一跳,脸色变白了,连连谦让道:“不……不用了。”
“来嘛,别客气,杀了我,你能消了心头一口恶气,何乐不为?来,动手吧,用你生平最厉害的招式,狠狠的打在我身上,千万不要手下留情……”萧凡不停的怂恿。
“不……不……今天是个误会,误会……”黄公子吓得连退好几步,并不自觉的将双手背到身后,生怕一不小心碰到萧凡,把他给碰死了似的。
“来吧来吧,萧凡本不该生啊,萧凡应该死亡……”萧凡盛情邀请,表情诚挚得令人感动。
“不……我不要……我真的不要……”黄公子像个被流氓堵住的美少女,一边后退一边无力的苦苦哀求……
一旁的老蔡,店伙计,以及手执刀枪棍棒,杀气腾腾的众泼皮目瞪口呆。
咱们不是来杀陈家姑爷的吗?杀人怎么杀出这幅光景来了?
“你真的不杀我了?”萧凡表情好象很失望。
“我觉得今天这事闹成这样,肯定是一场误会……”黄惟善表现得很诚挚。
他心中惊疑不定,萧凡的话在他心里扎了根,江浦县的官场不大,可小圈子照样也是圈子,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曹县丞真的跟萧凡有着不浅的关系,那么今天是绝对不能动萧凡一根寒毛的,纨绔子弟并非都是两眼望天,不可一世的白痴,他们也懂得思考,更懂得纨绔的权力是老爹给的,如果给老爹惹了祸,影响了他的仕途,那么自己这个纨绔子弟也做到头了。
敌情不明,黄惟善选择了暂时退让,他要回去好好查清楚,萧凡跟曹县丞到底是什么关系。外面的人都说陈家这位姑爷是个窝囊废,但从萧凡今日的表现来看,黄惟善觉得说这话的人都瞎了狗眼,——有把知县公子逼得几乎走投无路的窝囊废么?
萧凡现在的形象在黄公子心里,有点深不可测。——老爹没说错,萧凡跟曹毅一样,都不是省油的灯。
“萧……萧掌柜,没什么事的话,我,我先走了……”黄惟善面孔抽搐了几下,领着一群泼皮混混,神情讪然的准备走人。
“等一下!”萧凡叫住了他。
“你想怎样?”黄惟善眼睛眯了起来,莫非这家伙不打算放过他?好大的狗胆!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一县衙内,反过来若被一介贱民欺负了,以后他还怎么抬头?
萧凡微笑着将黄惟善拉到一边,低声道:“黄公子,今日既是一场误会,这事就算了。不过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今日黄公子领着这么多人打上门,若什么事都没干,就这么走了,黄公子脸面上是不是太没光彩了?”
“你什么意思?”黄惟善一脸警惕。
萧凡笑道:“民不与官斗,草民当然惹不起黄公子您,更不敢让黄公子丢了面子,所以草民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让您找回脸面,草民也好给自己留一线日后与您相见的台阶……”
“什么法子?”
萧凡叹了口气道:“打人是不对的,不过砸店却没关系,草民为黄公子的面子着想,您若实在觉得下不了台,草民给您提个建议,不如干脆把这醉仙楼给砸了,这样您面子里子都有了,黄公子意下如何?”
黄惟善一听眼睛立马亮了,接着又警惕的看着萧凡:“你是这醉仙楼的掌柜吧?你会这么好心,让我把店砸了?你到底什么意思?莫非想给我下套?”
萧凡叹气道:“草民当然不乐意,但是我实在不想得罪你,你若心里有气,我的日子也过得不安稳,这是无奈中的法子……”
黄惟善想了想,觉得砸店确实是个能出气又能找回面子的好办法。
“你……这可是你说的啊,可不能反悔,店是你让我砸的,将来就算到曹县丞面前,我……我也不怕,我占着理呢!”
“那当然,草民得罪谁也不敢得罪您黄公子啊……”萧凡急忙指天画地保证,顺便还好心的问道:“黄公子砸店需要工具吗?草民可以提供。”
黄惟善脑子转了很久,终于确定把醉仙楼砸了萧凡也不能拿他老爹怎样,于是一咬牙,恶声道:“不用!我们自己有!”
萧凡立马识趣的站到一旁。
黄惟善走到那群泼皮混混面前,哼了两声,气焰又恢复了刚进店时的嚣张。
“你们这些混蛋还楞着干嘛?给老子把这破店砸了!”
众泼皮一呆,接着开始群情激奋,一扫刚才黄公子哀哀退避时的颓势。
一名贼眉鼠眼的泼皮不怀好意的打量萧凡两眼,凑到黄惟善面前讨好的道:“公子,要小人教训教训这小白脸吗?”
“啪!”黄惟善一个耳光狠狠扇到他脸上,怒道:“……只砸店,不准打人!”
于是众人举起手中原本是杀人凶器的刀枪棍棒,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砸店。
尘土喧嚣,热火朝天,气氛热闹得像是赶集,没过一会儿功夫,醉仙楼的大堂内顿时被砸得鸡零狗碎,乱七八糟,桌子椅子柜台酒坛,在泼皮们的肆意打砸下,全部化为飞灰。
众人打砸得凶狠,干劲十足,但是对一旁站立的萧凡,老蔡和店伙计却碰都不碰,秋毫无犯。
此刻黄公子就像南京路上好八连,形象正义得一塌糊涂。
老蔡站在萧凡身旁,在一片打砸声中浑身瑟瑟发抖。
“掌柜的,这……这可如何是好,他们砸得一点都不剩了啊……这……”老蔡急得脸都绿了。
萧凡一脸平静的看着泼皮们卖力砸店,眼中居然露出了几分欣赏。
“老蔡,你能不能淡定一点?”
“掌柜的,淡定不了啊,这……怎么向老东家交代?完了,完了!醉仙楼被砸烂了,我肯定会被老东家辞了……”老蔡一脸绝望。
萧凡叹了口气:“老蔡我问你,这位黄衙内带人来之前,咱们是怎么商量的?”
“怎……怎么商量?商量什么?”老蔡一副懵懂的模样。
萧凡又叹了口气,耐心的道:“咱们不是说,要把醉仙楼重新装修吗?大堂里所有的一切全都要拆了重建,你想想,我是不是这么说的?”
“是……是啊。”
“请人拆大堂是不是要花钱?”
“是……是啊。”
萧凡叹了口气,目光感激的望着正砸得热火朝天的泼皮们,语气无限唏嘘:“现在,有这么多热心的小伙子免费帮咱们拆,给咱们省了一笔开支,你还急什么?你应该心怀一颗感恩的心才是……”
老蔡闻言楞住了,焦急的面孔瞬间便恢复了平静,接着,眼中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笑意渐渐扩散,蔓延……
“掌柜说得很有道理,老汉真应该感谢他们才是……”老蔡的语气带着几分抑制不住的欢快。
这位萧掌柜实在……太坏了!哈哈。
很快,泼皮们将大堂砸得灰飞烟灭,黄惟善瞧着满目创痍的大堂,其状萧然无比,他不由满足的笑了,喘着粗气走到萧凡面前,当着众泼皮的面,开始交代场面话。
“萧凡,你看清楚了!以后若再敢得罪我,这醉仙楼就是你的下场!”
萧凡低眉顺目,唯唯诺诺:“是是是,黄公子神威,令草民仰视畏惧不已……”
黄惟善见萧凡一脸恭敬,心中不由对他产生了些许好感,这位萧掌柜做事八面玲珑,懂得在小弟面前给他留面子,为了他的面子还大方的任他把店给砸了,此人所言所行,实在令他窝心不已。
虚荣心得到空前满足的黄公子,领着一大帮泼皮混混,扛着各种工具,像一群刚干完活风尘仆仆的施工队,心满意足的离开了醉仙楼。
萧凡看着黄公子得意洋洋的背影,神色欢愉的长出一口气。
“什么叫双赢?这就叫双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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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楼门口围着一大群人,都是听到动静后来看热闹的围观百姓,其中不乏同情者,当然,也少不了幸灾乐祸的人,人生百态,只消看一眼这些围观者,便能体会出其中五味。
黄惟善领着泼皮们走后,围观的百姓也三三两两散去。
跋扈衙内怒砸醉仙楼,如此狗血的桥段,却成了一场不明不白的闹剧,萧凡打心眼儿里感激黄公子的慷慨,这让他不但省了开支,也省了麻烦。
这件事的起因当然是为了陈家千金,说实话,萧凡有点想不通,陈莺儿到底哪点好,值得这位衙内为她大打出手?陈莺儿除了长得漂亮外,萧凡根本没看出她有什么别的优点,许是在深闺待得久了,养得性格淡漠,古怪,善变,这样的女人娶回家,不说话时还能看着养养眼,一开口会把人得罪死,萧凡是个注重内在的人,脾气合不来,再漂亮他也不要。
不过萧凡知道,经过这一次砸店之后,醉仙楼,不,正确的说是陈家,算是正式在江浦县公开的与曹县丞站在了一起,很快整个县城就会知道这个消息,当然,对江浦的官场来说,一个商人站在哪一边,根本无关官场大局,在这个年代,商人能起到的作用太小了,陈家顶多只是给刚上任的曹县丞造一造声势。
从古至今,站队是个大问题,但是萧凡相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黄知县背后站着什么人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曹毅背后站着燕王朱棣,朱棣是什么人?数年之后,大明王朝的第三任统治者,雄才大略的明成祖永乐皇帝,这就是穿越者的优势所在,他永远不会担心自己站错队,历史已经帮他选择好了,他只要依照历史的轨迹顺势而为便可无往不利。
黄公子走后,醉仙楼已是一片狼藉,老蔡和店伙计忙着将桌椅门窗的碎片收拢归置,气氛虽然沉默,可众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平静,一点也没有被人欺负后的颓丧。
萧凡摸着下巴,考虑该怎么开口向陈四六讨要些银子,醉仙楼要重新装修,没银子是开不了工的。
到了晚上,以算命忽悠为生的太虚回了醉仙楼,萧凡承诺过,以后晚上可以睡在这里,拼几张桌子的事,并不麻烦,太虚终于有了一个相对长久的栖息之地,自然是满心欢喜。这个时候正是倦鸟归巢的时候。
不过很显然,今天不是太虚的幸运日。
刚跨进醉仙楼的大门,太虚便被眼前这凄凉破碎的景象惊呆了。
用范先生《岳阳楼记》里的一句话来形容:“登斯楼也,则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
这句话很适合太虚现在的心情。
太虚当场怒了:“谁?谁干的?”
他不能不怒,他已经把醉仙楼当成了家,无论谁的家园被人残害成这样,都会发怒的,出家人也不例外。
太虚脖子都粗了,花白的须发俱竖,布满皱纹的老脸一阵阵的抽搐,连呼吸都粗重了许多。
“谁?到底是谁干的?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太虚怒发冲冠。
萧凡急忙劝解:“道长莫气,出家之人不可犯嗔戒……”
太虚一惊,急忙敛神静气,长长宣道:“无量寿佛——”
接着,太虚又暴跳如雷:“无量他娘的个鸟寿佛!道爷我找个睡觉的地方容易吗?出去一天就被人拆了,出家人也是人,怎么就犯不得嗔戒了?”
萧凡擦汗,老骗子也是性情中人啊……
“萧老弟,你说!到底是谁干的缺德事儿?道爷我这就去抽死他!”
萧凡揉了揉鼻子,苦笑道:“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既然已经被砸了店,还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吧……”
有句话萧凡没忍心说,按他的计划,醉仙楼本来就是要全部砸了重新装修的,人家黄公子当了活雷锋忙活一下午,若再追上去揍他一顿,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
“不行!你必须告诉我谁干的!道爷我红尘修行,遇着不平事当然要管一管,更何况还是萧老弟你的不平事,道爷我更要管了!”太虚不依不饶。
萧凡顿时肃然起敬,想不到老骗子还是个古道热肠的侠义之辈,以前太小看他了……当然,也不能排除他是为了泄私愤,毕竟他睡觉的地方被人砸了,他又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道士,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太虚的这种情绪很符合逻辑。
伟大的革命导师马克思说,无产者失去的只是锁链,这话实在很有道理,翻译成通俗语,那就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这两句话套用在出家人身上照样很合适。
萧凡转了转眼珠,一抹熟悉的坏笑在嘴角勾出一道弧线。
“你确定要揍他?”
“当然!道爷今日也来个替天行道!”
“好吧,我带你去找他,那人砸了店后四处花天酒地,应该不难找的。”
萧凡是个很随和的人,既然太虚如此热情的帮他找场子,不答应他好象说不过去,毕竟人家老道士现在雄性荷尔蒙分泌得很旺盛,不给他找个情绪的发泄口,恐怕他会发狂。
于是一老一少在漆黑的夜幕中,鬼鬼祟祟的出了醉仙楼的大门,满大街的找黄衙内,准备复仇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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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萧凡所说,黄衙内并不难找。
江浦只是个小县城,晚上的娱乐场所只有那么几家,萧凡和太虚很快找到了黄惟善。
黄惟善正在一家名叫“藏春阁”的青楼里喝花酒,今日大砸醉仙楼,他觉得很威风很畅快,大大满足了衙内横行跋扈的心理,于是他呼朋引伴,在藏春阁聚集了一大帮人,每人抱着个粉头狎玩。
今日萧凡敬畏的表情让他又一次体会到权力的妙处。
在这小小的江浦,他老爹黄睿德就是天,他黄衙内同样也是天。哪怕来了个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曹县丞,也改变不了现状,黄睿德正在京师拜会礼部黄侍郎,他相信老爹会带来好消息,燕王贵为王胄又如何?一个戍边的王爷,若论在京师左近的影响力,比得上常伴圣驾的侍郎大人吗?当今皇上早已定下皇太孙,燕王再怎么折腾也当不了皇帝,大环境决定小环境,黄惟善左想右想,都觉得曹县丞必然斗不过自己的老爹,此时的他,正可谓近日无虑,远日无忧。
至于公开投靠曹县丞的陈四六,还有那个时常皮笑肉不笑的讨厌姑爷,待到曹县丞轰然垮下之时,便是陈家倒霉之日,相信那一天不太远了。
陈莺儿,那个商人家的女儿,最后必然也会入他黄衙内的彀中。
黄惟善对此很有信心。
藏春阁外,街角的巷子口,萧凡看着里面热火朝天的喧闹景象,不由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然后感到一阵冬日的寒意,于是又轻轻跺了跺脚。
“要不,咱们回去吧,明天再来找场子……”萧凡劝道。
时间很晚了,已经习惯古代人的早睡早起,萧凡现在一阵又一阵的困意,他实在提不起精神来复仇,不论黄衙内心里怎么想的,事实上砸醉仙楼这种行为并没做错,人家累死累活忙活了一下午分文未取,现在又要去找他麻烦,萧凡觉得这种行为很禽兽……
“不行!道爷我今儿跟他耗上了!我没地方睡,他也别想好过!”太虚目光灼灼的盯着藏春阁的大门,愤愤道。
萧凡叹了口气,他觉得太虚太热心了,相比之下,自己这个真正的受害者反倒太不敬业,居然有点陪太子读书的意思,实在应该反省一下。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躲在街角巷楼闲扯淡,目光却一眨不眨的盯着藏春阁的大门。
不知过了多久,喝花酒喝得面红耳赤的黄惟善终于东摇西晃的出来了,狂妄大笑着跟那群狐朋狗友挥手作别,然后独自一人往东走去。
萧凡眼睛一亮,点子来了!
像变戏法儿似的,萧凡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两样物事,一口二尺余长的麻袋,还有一根拳头粗的大木棍儿。
萧凡将两样物事递到太虚面前,道:“你选哪一个?”
太虚下意识拿过木棍儿,然后两眼发直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凡很耐心的道:“你不是说要帮我报仇吗?”
太虚懵然点头。
萧凡嘿嘿一笑,指着不远处正摇摇晃晃走着路的黄惟善,道:“看见那孙子了吗?今日就是他拆了咱们的醉仙楼……”
太虚目光顿时变得炽热,眼睛仿佛快喷出火来。
“你说吧,咱们应该怎么做?”太虚摩拳擦掌,战意盎然。
萧凡是个谦谦君子,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君子哪怕作奸犯科,说话的时候也要文雅一点。
于是萧凡很腼腆的道:“我是这么想的,为了让他得到教训,我打算让他双目暂时性失明,接着用钝器对他的**进行无差别殴打,凌辱,然后从他身上获得一些受害者该得的赔偿,最后飞快撤离殴打现场……”
太虚呸了一声,万分鄙夷的道:“说了那么多,不就是套麻袋,敲闷棍么?”
萧凡仰着头想了一下,最后点头道:“不错,我觉得你的概括很准确,一针见血。”
东市青石大街上,黄惟善一个人摇摇晃晃的往家中走去,浑然不觉两个不怀好意的人已经盯上了他。
黄惟善没带随从家丁,不能怪他大意,他老爹是知县老爷,县城里头一号掌权人物,在江浦县内,哪怕他黄衙内学螃蟹横着走,谁敢找他麻烦。
久怠必有祸。黄惟善当然想不到,在这江浦县内,居然真有人敢找他麻烦。
祸事已经悄悄临近。
漆黑的夜幕下,两条人影正鬼鬼祟祟摸了上来。
一人扯着麻袋,另一人手执木棍儿,像极了摸鬼子炮楼的土八路。
黄惟善仍在摇摇晃晃,嘴里哼着跑了调儿的黄色俚曲,今晚在藏春阁,黄公子玩得很HIGH,除了磕药,坏人该干的事儿他都干了。
萧凡远远跟在后面,看着黄公子这副郎当模样,说实话,自认正人君子的萧掌柜都忍不住想抽他,前世无数的文学作品和影视作品里,对黄公子这种人有一个统称:“人渣”。
本来对敲他闷棍有些歉意的萧凡,现在忽然觉得,其实年轻人偶尔受点挫折和打击,还是很有必要的,也许受过这次打击后,黄衙内会培养起“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危机意识,更能明白“夜路走多终遇鬼”的人生道理。
想来想去,萧凡觉得今日敲他闷棍的行为,简直是行善积德。
于是,正人君子萧凡坦然了,甚至还有些自豪感充斥于心间。
小时候捡到五毛钱交给警察叔叔时,他也有同样的感觉。
教育衙内,是身为正人君子必须具有的社会义务,等同于除灭四害,人人有责。
离黄惟善还有丈余距离的时候,萧凡暗暗朝太虚打了个眼色,太虚点头会意。
黑暗中,两条人影暴起飞扑,醉醺醺的黄公子根本来不及反应,脑袋就被人从身后被麻袋套住,刚待出声惊呼,脑后一阵劲风,太虚已狠狠一棒子敲在他头上,最后……黄公子不负众望,晕过去了。
整个敲闷棍行动为时不超过三秒,眨眼功夫便完成,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动作如行云流水,利落之极。
太虚扔下棒子,狠狠朝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黄惟善吐了口口水,然后又使劲踹了他几脚,边踹边骂:“道爷不发火,你当我是泥捏的?叫你砸我床铺,叫你为非作歹,叫你嫖姑娘,道爷今儿就废了你……”
说着便抬脚朝黄惟善的命根子踢去。
萧凡大惊,急忙拉住他:“道长,教训一顿就够了,杀人不过头点地,让人断子绝孙就过分了啊……”
太虚踹得气喘吁吁,闻言顿醒,面色一整:“无量寿佛——贫道失态了,罪过,罪过!”
萧凡同情的看了满脸脚印的黄公子一眼,蹲下身,将黄惟善随身的钱袋扯了过来,放在手里掂了掂,大概有几十两之多,萧凡眼睛放出亮光,发了,又发了!
事实再次证明,抢劫实在是很有前途的一门职业。
老实不客气的将钱袋收入自己怀中,萧凡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幸福的眩晕感。
他并没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砸店图的是个酣畅爽快,可是……你砸过之后总得要赔钱吧?不然这世上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太虚捋须,低头看着昏迷不醒的黄惟善,他对自己敲的那一棒子感到很满意,无论力道还是角度,都恰到好处。
“对了,忙活了半天,这家伙到底是谁呀?”太虚终于想起这个很重要的问题。
萧凡朝太虚拱手笑道:“这家伙姓黄,是咱们江浦黄知县的公子,恭喜道长,贺喜道长,您今日终于犯下滔天巨案……道长您红尘修行,又多了一件不平凡的阅历,实在是可喜可贺……”
夜幕之下,太虚黑油油的老脸霎时便得苍白。
“道长,您流汗了,很多……”
“道长,您为何不说话?”
“道长……您怎么了?”
半晌,太虚抖抖索索道:“你……你怎么不早说?”
萧凡眨着眼睛无辜道:“你又没问……”
“…………”
“萧老弟啊……贫道近日感觉体内气机牵引,似有所悟,看来离羽化飞升的大成之境不远了,贫道决定从明天……不,从现在开始,云游四海,漂泊八方,求证天道……”
萧凡一把拉住他往醉仙楼走去:“道长你真会开玩笑,醉仙楼有吃有喝,证什么天道呀,这样的日子给个神仙都不换……”
太虚不停的挣扎:“萧老弟,萧老弟,你听我说,听我说啊,贫道真的快羽化了……”
“得了吧,鸟才羽化呢,你一老头儿顶多骨质钙化,回头我叫厨子给你弄点儿骨头棒子汤补补……”
“萧老弟,今日之事,你要发誓保密啊……”
“好,我发誓,绝不将今日之事泄露半句,不然罚我跟你一样当道士……”
“萧老弟,咱们还是把黄公子送回去吧,把他丢在这里多没礼貌,着凉了怎么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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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知县的儿子黄惟善晚上被人打昏在街角巷口,身上财物被劫一空,怀疑有人谋财害命。
这条消息在平静的江浦县如同一颗核弹般炸开了。
黄知县雷霆大怒,这简直是对他这一县之令的严重挑衅!
刚从京师回来的黄知县,立时将县衙的刘捕头和一干衙役捕快召集起来,把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并严令他们各处查访,用最快的速度破案。
上至县衙官吏,下至平民百姓,大家都知道,江浦县不平静了。
而这件大案的制造者,江浦县陈家女婿萧凡同志,却老神在在的坐在陈府前堂内,没事人似的看着面孔不断抽搐的陈四六。
“银子送给曹县丞了?”陈四六沉声问道。
“送去了,曹县丞表示很高兴,直夸岳父大人您是个风格高尚的人……”
陈四六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能不高尚么?二千多两银子啊,唉!”
好象存心看陈四六不痛快似的,萧凡适时的补充了一句:“岳父大人,不止二千多两银子,还包括醉仙楼一半的股份,也就是说,以后醉仙楼不管赚了多少银子,都要分一半给曹县丞,就算生意做不下去,要关门大吉,醉仙楼卖掉后,得的银子也要分一半给他……”
陈四六脸色顿时变绿了,捂着胸口半晌说不出话。
萧凡同情的看了他一眼,不太忍心告诉他一个更残酷的事实,银子和股份曹县丞都收下了,不过人家明明白白说了,承的是他萧凡的情,跟陈四六没啥关系。
这话若说出来,估计陈四六会当场气死。
于是萧凡想了想,还是没说。他是个善良的人,岳父健康是他的心愿。
良久,陈四六缓过一口气,长长叹息道:“罢了,商人若要寻个靠山,这些银子是必须要花的……”
深深的看了萧凡一眼,陈四六道:“贤婿啊,这银子和股份一送出去,咱陈家便意味着直接跟黄知县敌对了,咱们这么下的这一注……下对了吗?”
“岳父大人,曹县丞身后站着的,可是燕王殿下,燕王雄才大略,世之枭雄,咱们站到燕王一边,肯定是没错的,黄知县必然斗不过曹县丞,江浦一县,早晚是曹县丞的天下,岳父大人尽管宽心。”
陈四六点点头,然后又犹豫道:“要不,咱们在黄知县那里也下一注吧,两边都讨好,两边都不得罪……”
萧凡笑了,笑得很坏:“岳父大人,来不及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您还是踏踏实实的跟曹县丞绑在同一条船上吧……”
陈四六见萧凡坏坏的笑容,顿时心腔一抽。
“你什么意思?”
“岳父大人,昨日黄知县的公子黄惟善带人砸了醉仙楼,这事儿您知道了吧?”
“知道。”
萧凡微笑道:“再后来,黄惟善晚上被人敲了闷棍,这事儿您也知道了吧?”
“知……知道。”陈四六浑身开始发抖,他忽然有了一种很不祥的预感:“这跟咱们陈家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那事儿正是小婿干的……呵呵,岳父大人要为小婿保密哦,不然整个陈家就遭殃了……”
陈四六脸色忽然变紫,捂着胸口,翻了翻白眼,肥腿使劲蹬了两下,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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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凡没想到自己的岳父居然是个如此脆弱的男人。
所以陈四六晕过去以后,萧凡只得吩咐下人赶紧叫大夫对他进行抢救,然后讪讪的摸着鼻子走了。
他觉得很不爽,他本来打算接下来跟岳父讨个赏的,毕竟别人砸了陈家的店铺,是他萧凡帮陈家报了仇,功劳不敢说,好歹有几分苦劳吧?
陈四六晕得很及时,萧凡怀疑他是不是猜到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所以适时的装作晕过去了。
事实再次证明越有钱的人越抠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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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江浦县显得非常的平静,平静得分外诡异,有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黄知县仍在衙门里每日大骂刘捕头,敲他儿子闷棍的凶手还没找到,黄知县只此一子,当然要费大力气给儿子报仇,所以最近几日除了这件大案要案,黄知县根本没心思去管别的事情,只苦了衙门的刘捕头,每天点卯时总是先被黄知县骂一顿,骂完以后灰溜溜的领着衙门的捕快衙役们上街查访,像群没头苍蝇似的瞎转悠。
捕头挨了骂,满肚怨火总要找个地方发泄出来,所以下面的人日子也难过了,如此循环之下,江浦县开始进入了严打时期,游荡在街头无所事事的泼皮混混们倒霉了,捕快们根本不管他们犯没犯事,不问青红皂白便将他们拿进了大牢,江浦县的治安空前良好,简直可以用“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来形容。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萧凡同志浑然不觉,他已经将心思全部投入在他的事业上。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这话实在很有道理。萧凡最近照镜子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按这样的进展继续帅下去,以后何必奋斗事业?擎等着富婆们打破头来包养自己吧。
外面一干捕头捕快们脸色铁青的找凶手,萧凡却在忙着在醉仙楼里搞装修。
空荡的大堂已换上了一批新制的水柳木桌椅,仿造前世咖啡厅那种有些错乱的格局,三三两两的摆放,东侧靠墙的位置上,已经搭建好了一个两丈见方的木台子,台子上铺了红地毯,柜台酒架也换上了新的,整个大堂看上去富丽堂皇,颇具贵气。
同时,萧凡也新请了近十名手脚麻利,眼力灵活的店伙计和三位掌勺大厨,一切准备停当,便准备重新开张了。
装修期间,对面金玉楼的周掌柜过来看了看,然后皮笑肉不笑的跟萧凡寒暄了几句,周掌柜说话的神态很客气,不过话里的意思却不怎么客气了,他眼含轻蔑不轻不重的表示,金玉楼是有着深厚背景的酒楼,哪怕你醉仙楼装修成天堂,江浦县内也没人敢上你这儿来吃饭,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周掌柜的一番话给萧凡提了个醒儿,醉仙楼的生意若想东山再起,首先必须要把金玉楼这个竞争对手整趴下才行。
于是,周掌柜嘿嘿冷笑着告辞后,萧凡陷入了沉思。
这个时候,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的太虚走了进来。
最近太虚的日子不太好过,满城尽逮敲黄衙内闷棍的凶手,太虚老道感到压力很大。活了一百三十多岁,按说已经饱经风霜,看破红尘了,可直到认识了萧凡以后,他才悚然惊觉,这一百多年好象白活了,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就是这样将一位百岁老寿星一步一步的引向堕落的深渊,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算卦骗钱为生的江湖骗子,改行敲人闷棍,本来专业就不对口,更何况敲的居然是知县大人的公子,太虚百来年都没干过这么不冷静的事儿。他愈发怀疑,那晚被萧凡有意当了枪使,那小子长得一副斯文模样,可太虚却深深的发现,一个人的外表太具有欺骗性了,那小子满肚子的坏水儿,无时无刻不在咕噜冒泡儿,不能不防。
这几日睡在醉仙楼,太虚上上下下都混熟了,进来后见萧凡坐在桌边沉思发呆,太虚也不客气,径自坐在萧凡身旁,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然后胡乱擦了擦嘴。
“哎,想什么呢?”
萧凡回过神,见太虚正看着他,目光中有些关切的意味,萧凡心中微微感动,这是他来到明朝后的第一个朋友,也是目前交到的唯一一个朋友。
“哦,没什么,今日这么早就收摊了?生意如何?骗了几个人?”
太虚叹气道:“别提了,生意倒是不错,麻脸姑娘问姻缘,穷酸书生问功名,快断气的老头儿问寿数……啥人都有,红尘百相啊。”
萧凡敷衍似的拱手道:“那可恭喜道长了,道长初至江浦不过旬月,已经打开了江浦县的忽悠市场,实在是可喜可贺……”
太虚唉声叹气道:“生意确实不错,可我没心思张嘴骗啊!萧老弟,最近风声很紧啊,听说刘捕头这几天抓了好多泼皮,就是为了那晚……”
萧凡大声咳嗽,太虚一惊,赶紧左右瞄了瞄,闭上了嘴。
萧凡转移话题,苦口婆心劝道:“这么好的生意你怎么能没心思做呢?道长,做人要勤奋啊,这世道赚银子不易,有人送上门让你忽悠,当宰则宰啊……”
太虚面有苦色:“可能贫道今日状态不好,随便忽悠了几句,反倒得罪了顾客,想了想,还是早点收摊子回来吧,再胡说八道没准人家会砸了贫道的招牌……”
萧凡好奇道:“你是怎么忽悠的?”
“贫道心绪不佳,于是对麻脸姑娘说,若问姻缘,先去找块磨刀石把脸磨平了,又对穷酸书生说,明年科举必又落榜,以后你会慢慢习惯的……”
萧凡眼睛瞪大了:“道长你这嘴可真……真直爽啊!”
太虚拍着大腿叹道:“心里担惊受怕,贫道哪还管得了别人?不过对那快断气的老头儿,贫道倒是嘴下积德,一句话都没说……”
“道长宅心仁厚……”
“哪儿呀,贫道虽没说一句话,不过却指了指街对面的棺材铺,老头儿当场就哭了,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呀……”
萧凡:“…………”
“把人埋汰成那样,他们没揍你?”
太虚傲然道:“贫道会轻功的,你忘了?”
萧凡赞叹不已,有武功就是牛逼,得罪人了也不怕,反正撒丫子就跑,别人追不上,实在是作奸犯科,招惹是非的良好善后工具……
太虚叹了一会儿气,又神情紧张的凑在萧凡的耳边道:“萧老弟,你说……黄公子那事儿,衙门里的差人应该不会抓到咱俩吧?贫道记得那晚咱们是先用麻袋套住了黄公子的脑袋,再敲的闷棍,黄公子应该没瞧见咱们的脸……”
“道长莫要担心,这事儿干得天衣无缝,衙门找不到咱们头上……”
萧凡随意宽慰了几句,看着太虚紧张的老脸,忽然嘿嘿笑了,笑得很奸诈。
他忽然又有了一个不怎么善良的主意……
真奇怪,为什么每次看到太虚,总能让他产生这种不善良的灵感?太虚实在应该好好检讨一下自己的长相了。
“道长,肚子饿吗?在下做东,请你吃饭。”萧凡表现得比狼外婆还诚挚。
太虚嗤道:“你是酒楼的掌柜,哪一顿不是你做东?别废话了,贫道今日还吃狗肉火锅,快叫你们厨子做……”
“道长,老在醉仙楼吃,也该换换口味了,道长若不弃,在下请你到别处吃饭如何?”
“哪里?”
萧凡嘿嘿笑着指了指对面富丽堂皇的金玉楼,“道长,听说金玉楼的酱肘子乃江浦一绝,道长想不想尝尝?”
太虚吞了吞口水,刚待点头,却见萧凡一脸奸诈,太虚立生警觉。
“你有什么意图?”百岁老寿星一把年纪毕竟没全部活到狗肚子里,马上觉得其中有阴谋。
萧凡很诚恳的道:“单纯的吃饭而已,道长多虑了,在下略读过几本圣贤书,行事向来光明正大,怎会做那宵小之事?道长你要相信我的人格。”
太虚呸了一声,道:“金玉楼是你醉仙楼的冤家,老死不相往来,你没事跑到金玉楼吃饭,贫道就不信你小子没意图,贫道老早就看出来了,你小子是个貌似忠厚,实则奸诈的小人,这会儿肯定想着怎么算计金玉楼呢……”
萧凡咳了两声:“道长这么说就冤枉在下了,在下其实是个读书人,读书人都是受过圣贤教诲的,……说了这么多,道长到底去不去?酱肘子在向道长招手啊……”
“去!怎么不去!不去是王八蛋!……你怎么算计金玉楼贫道不管,反正贫道只管吃喝,绝不掺和其中恩怨,若然发现事情不对,贫道会轻功,撒腿就跑,嘿嘿……”
“道长真是义薄云天……”
于是,半柱香时辰后,萧凡和太虚二人坐在了金玉楼的一楼大堂内,神色平静的点好了菜,等着店伙计端菜上来。
等待上菜的过程是漫长的,因为金玉楼的生意实在太好了,几乎可以说是座无虚席,宽敞的大堂里,每张桌子都坐着客人,他们推杯换盏,高声谈笑,店伙计端着托盘在桌子间来回穿梭,如鱼入水,一片忙碌喧嚣的景象。
萧凡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如果不是金玉楼有着深厚的背景,这么好的生意本来应该属于醉仙楼的,满堂食客不知有多少都是冲着黄知县的招牌来的,这是一种含蓄的拍马屁的方式。
咳了两声,萧凡低声对太虚道:“你就不问问我为何要请你来金玉楼吃饭?”
太虚一派悠闲模样,好整以暇的捋着胡须,悠然道:“贫道活了一百多岁,若连你这点小心思都看不穿,这把年纪岂不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过贫道只管张嘴吃,不管醉仙楼和金玉楼的恩怨,你若在这里惹事,贫道拔腿就跑,别忘了,贫道会轻功……”
萧凡恨得牙痒痒,轻功果然是个很牛逼的本事,这一刻萧凡忽然有点想跟着太虚学功夫的冲动了,前提是,这个老道士没骗他,真的会功夫,不过萧凡怎么看怎么都不觉得太虚会功夫,按逻辑来说也说不通呀,——武侠小说里,除了丐帮弟子,哪个武林高手会混到以拐骗忽悠为生,惨得差点去要饭的地步?那些高来高去的高手缺银子花了,通常都是纵身一跳,跳进某个倒霉催的富户人家,顺手取用一些银子,还美其名曰:“劫富济贫”……
眼前的太虚老道,跟萧凡印象里的武林高手完全没有共同点,左看右看,怎么看都像一个混得特穷途末路的江湖老骗子。
于是萧凡很快打消了跟太虚学武的念头,做人还是理智一点的好。
店伙计端菜上来了,黑红色的酱肘子泛着晶莹的油光,照亮了萧凡和太虚二人的眼睛。
两人二话不说,举筷便开吃,吃得满嘴油亮,浑然不顾经过桌边的店伙计们或鄙夷或惊奇的目光,吃相很是难看。
据说这道菜是金玉楼的招牌菜,味道确实不错,金玉楼的掌柜人品不怎么样,可厨子还是有几分看家本事的。
胡吃海塞之下,满桌子的菜很快见了底儿,萧凡和太虚瘫在椅子上,抚着涨鼓鼓的肚皮打饱嗝儿,一脸满足的表情。
“好吃吗?”萧凡仿佛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懒洋洋的翻起眼皮问道。
太虚点头:“不错,味道与你醉仙楼比起来,各有千秋。”
萧凡笑了,他眨了眨眼,道:“吃饱喝足,咱们是不是该走了?”
太虚啜着牙花子道:“甚好甚好,那你就去结帐走人吧。”
萧凡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坏:“有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太虚眉梢一跳,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稍不留神,不会又着了这小子的道儿吧?
“先听好消息。”太虚小心翼翼的道。
“好消息是:这顿饭咱们不用付钱。”
太虚松了口气,脱口问道:“太好了……哎,为什么不用付钱?”
萧凡赞道:“道长这个问题问得很犀利,一针见血。为什么不用付钱呢……”
说着萧凡眼珠转了转:“……因为我没带钱。”
“啊?”太虚大惊失色,冷汗不由自主的冒了出来。
“你……你怎么能不带钱呢?”太虚急得直冒白毛汗,刻意的压低了声音,显得有些气急败坏的问道。
萧凡特无辜的眨巴着大眼睛:“我忘了。”
“忘……忘了?”太虚张大了嘴,两眼发直,半晌才狠狠跺了跺桌子底下的脚,“你怎么能忘了呢?醉仙楼就在对面,你速速拿银子来……”
“醉仙楼最近装修,银子都花光了……”
太虚说不出话了,他现在才回过味儿来,果然又一次着了这小子的道儿,百岁老寿星一次又一次栽在这个毛头小伙子手里,大把年纪确实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贫道早就算出今日必有凶兆,果然……唉!萧老弟啊,贫道不知你来金玉楼搞什么鬼,不过贫道刚才可是有言在先,只管吃喝,不管你和金玉楼的恩怨,现在吃饱喝足,贫道要运轻功遁去了,你就留在这儿慢慢跟他们纠扯吧……”
萧凡痛心疾首道:“道长,你怎么能这样?吃过喝过,鞋底抹油,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你太没义气了!”
太虚面带赧色,接着回过神,又怒了:“你是有目的的!你今日必是故意来金玉楼找茬儿了,以为贫道看不出么?”
“道长,我一直引你为人生知己……”
太虚暴跳如雷:“闭嘴!有你这种变着法儿坑人的知己么?”
“道长,责难的话还是等咱们脱困后再说,道长百岁高龄,可谓人中极瑞,人生阅历想必丰富无比,可有办法助咱们脱此困境?”
太虚怒哼一声,狠狠瞪了萧凡一眼,又心虚的看了看来回走动的店伙计,然后翻着白眼儿,开始凝神。
萧凡等了一会儿,见太虚终于睁开眼,萧凡不由喜道:“道长有办法了?”
太虚捋须,沉默半晌,这才掐着手指道:“……贫道先算一卦,卜卜吉凶。”
萧凡擦汗:“……道长,这样会不会太儿戏了?”
太虚心里那个恨呐!这小子莫名其妙把自己拖下水,现在反而说他儿戏。
“不然怎么办?”太虚怒道。
萧凡坏笑道:“道长若无办法,在下倒有一个法子……”
太虚白眉一挑,今日萧凡带自己来金玉楼搞这么多名堂,现在终于点到正题了。
“你有什么法子?”
萧凡嘿嘿笑了两声,温文尔雅的模样顿时变得奸诈狡猾起来。
在店伙计莫名其妙的目光下,二人交头接耳,窃窃低语了几句。
于是,金玉楼中,杯觥交错,宾客满座的大堂内,一名年迈苍老的老道士吃着吃着,忽然口吐白沫儿,浑身打起了摆子,接着一阵杯碟落地的碎裂声,老道士在众人愕然的目光注视下,狠狠摔到了地上,整个过程虽然时间不长,可动静闹得很大,堂内高谈笑闹的宾客们都注意到了,整个大堂顿时安静下来,大家纷纷好奇的看着这位老道士躺在地上不停打摆子吐白沫儿。
事情还没完,店伙计还没反应过来,老道士旁边坐着的一位年轻人忽然飞快的窜到老道士身边,悲愤惊呼道:“道长!道长!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
老道士一边打摆子,一边艰难的抬起手,目光愤恨的指着不知所措的店伙计,断断续续道:“你们……你们给贫道的菜里……下了什么东西?”
金玉楼内一名长得白白胖胖,好象是堂内主事的胖子擦着冷汗,脸色铁青的走出来,见到老道士的模样,顿时急道:“这位道长没事吧?快!快给道长叫大夫……”
老道士颤抖的手指着胖子,恨声道:“你们……到底在菜里下了什么东西?”
胖子急得快哭了:“咱们是正正当当的酒楼,除了做菜的作料,哪敢放别的东西呀?”
老道士置若未闻,气若游丝的哀哀道:“解药……求你们了,给贫道解药……贫道吃了你们的菜,快死了……”
堂内宾客闻言大哗,忙不迭的各自使劲儿抠着自己的喉咙眼儿,生怕自己也吃进了什么毒药类的东西,大堂只听得哇哇的呕吐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胖子主事急得脸都白了,还没等他叫掌柜,只听得老道士仰天长啸一声,悲声大叫道:“贫道纵横江湖一甲子,没想到今日竟命丧这小小酒楼之内,张三丰师兄!师弟我……不该贪嘴啊!报应,报应!”
言毕,老道士软软倒下,再无声息。
年轻人趴在老道士的遗体上放声悲恸:“道长!道长!魂兮归来!你若撒手去了,叫我怎么跟张三丰老神仙,也就是全一真人,道号玄玄子,同时也叫玄一道长的张仙人……交代哇——”
“哗——”整个大堂的食客像被火星点着的火药桶,轰然炸开了。
当萧凡像给人发名片似的,将那位素未谋面的张三丰老神仙的名号从头到尾念了一遍以后,金玉楼大堂内的食客和店伙计们顿时哗然。
“他说的是张老神仙?”
“躺地上的这位邋遢道士难道是张三丰的师弟?真的假的?”
“哎哟!这金玉楼做的菜到底有多邪门儿?连张老神仙的师弟都着了道儿,菜里面掺了什么……”
“嘘,小声点儿!你不知道金玉楼是谁开的?不要命了你?别瞎嚷嚷了,顶多下次咱们不来了便是……”
“对对对,咱们还是赶紧走吧,顺便找个大夫给瞧瞧,看咱们是不是也中了毒……”
“…………”
众人议论纷纷,然后眨眼的功夫,大家便一轰而散,逃命似的争先恐后跑出了金玉楼。
店伙计急了,追在食客们身后大喊:“哎哎,都别走呀!还没付帐呢……”
“回来!别拦了,由他们去吧!”胖子主事终于觉得事情不对,擦了擦满脑门的汗,望向地上一死一哭的二人,目光中凶色愈盛。
“二位,你们存心搅局的吧?别演了,人都走光了,起来吧。”
萧凡仍在嘤嘤哭泣:“道长,魂兮归来……”
“够了!这位朋友,明人不说暗话,今日来我金玉楼闹场,所为何因?咱们以前结过梁子吗?”
人都走光了,萧凡的目的也达到了,于是萧凡止了哭声,抬起头望向胖子主事。
胖子主事一见之下大吃一惊:“这不是陈家姑爷么?”
萧凡苦笑:“你应该叫我萧掌柜,……兼陈家姑爷。”
胖子冷笑:“我道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来金玉楼闹事,原来是你,今日萧掌柜唱这么一出,意欲何为?”
萧凡和善的笑道:“没什么,你们金玉楼把张三丰的师弟给毒死了,刚才道长临死之前交代了遗言,他说你们金玉楼的大堂聚风藏气,南北通风,正是一块上好的风水宝地,他最后的心愿是请我把他老人家埋在你们大堂正中,金玉楼的各位都是爽快之人,想必不会拒绝道长这个小小的心愿吧?”
金玉楼的店伙计们闻言顿时怒了,这也太欺负人了!俗话说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更何况这酒楼的幕后大老板乃黄知县,众人群情激愤,挽着袖子便欲上前揍人。
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装死的太虚也跟诈尸似的跳了起来:“呸呸呸!说什么呢?晦不晦气?有你这么咒人的么?”
萧凡气得跺脚:“不是让你好好装死吗?你怎么不听话呢?”
“贫道再装死你就要把我埋了,我能不诈尸么?”
“那酱肘子的钱你给啊……”
“…………”
“…………”
刚刚气绝身亡的道长原地满血复活,而且还活蹦乱跳,胖子主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晌才怒道:“二位,玩够了吧?金玉楼与你们无怨无仇,二位这是存心架梁子来了?”
萧凡好整以暇拂了拂衣裳,微笑道:“种恶因,得恶果,金玉楼以前对付咱们醉仙楼的时候,用的手段也不怎么光彩吧?在下只是投桃报李,以牙还牙而已,这位管事,今日之事你管不了,回头告诉你们周掌柜一声,鄙人萧凡来过,向周掌柜问好。”
转过身,萧凡斜睨了太虚一眼:“道长打算继续在这儿吃酱肘子,还是跟我一起回去?”
太虚急忙咧嘴一笑:“贫道还是觉得醉仙楼的狗肉火锅好吃……”
“那咱们就回吧。”
在众人仇视的目光下,二人施施然走出了金玉楼,萧凡这一刻忽然想起了小李飞刀李寻欢,在少林寺众僧的包围中,李寻欢手捏一把飞刀,与众僧对峙,那么多武功高强的和尚,楞是没人敢出来受他那出手第一刀,此时此景,自己与李寻欢多么的相似。
不过他觉得自己比李寻欢更牛逼,人家手里有飞刀,自己手里却空无一物,金玉楼的众伙计也不敢拿他怎样,这是何等的气势。
金玉楼众人恨恨的盯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拳头攥得紧紧的,一名店伙计凑到胖子主事面前恨声道:“管事怎么不把他们留下?咱们这么多人揍他个半死……”
“啪!”胖子管事一个巴掌狠狠甩在伙计脸上。
“闭嘴!你懂个屁!知道他是谁吗?”
“他不就是陈家的窝囊姑爷……”伙计捂着脸不服气的道。
“哼!窝囊姑爷?人家早就抱上了新任曹县丞的大腿,上次黄公子领了一票人砸醉仙楼,那么多人楞是不敢动他一根手指,你难道比黄公子还有种?”
“那……也不能由着他胡来吧?咱们金玉楼可是……大老爷的家业,就这样被一个赘婿给欺负了?以后别人怎么看我们?”
胖子主事咬了咬牙:“我马上去见周掌柜,请他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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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金玉楼,冬日冷风一吹,萧凡顿时觉得背后一阵凉飕飕的,伸手一摸,全被冷汗浸湿了。
太虚嘿嘿笑道:“老弟,怕了吧?你猜今日他们若真的动手揍你,你会是个什么下场?”
萧凡擦了擦额头冷汗,镇定的道:“他们不会动手的,陈家现在已公开跟曹县丞站在了一起,正所谓打狗也要看……咳咳,不对,是投鼠忌器,金玉楼那几个管事和伙计是不敢动我的,但是如果今日黄惟善在场的话,那就说不准了,我就是笃定了这一点,才敢上门闹事……”
“你怎么知道黄惟善没在金玉楼?”
萧凡奇怪的看了太虚一眼:“黄惟善被你一棍子敲得卧床不起,道长莫非忘了?”
太虚惊出了一身老汗,急忙心虚的瞄了一眼四周。
“既然你笃定他们不会动手,怎么还吓出一身冷汗?”太虚白了他一眼。
萧凡很诚恳的道:“我这是阳火旺盛,小时候有个算命先生给我算过,说我五行属火……”
“编,你比贫道还会编!贫道老早看出来了,你小子绝不是个善茬儿,得亏你无权无势,你若当了官儿,必是个祸国殃民的主儿……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金玉楼估计没人敢上门了,醉仙楼是不是可以开张了?”
“还不行,搅和金玉楼的生意只是计划的第一步,还有第二步……”
太虚望向萧凡的目光都不同了:“你小子的阴损招数一套接一套,你还打算干嘛?”
萧凡不怀好意的看了太虚一眼,太虚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你……你不会又想利用我吧?贫道刚才陪你演了一场戏,已经仁至义尽了,适可而止啊……”
萧凡摇头叹气道:“为何我每次看到道长的脸,总会冒出一些罪恶的灵感?道长,你说你这张脸到底怎么长的?”
太虚下意识摸了摸脸,然后暴跳道:“你自己心术不正,关贫道脸屁事?贫道的脸招你惹你了?”
“道长,你老跟我吹嘘会轻功,到底真的假的?”
事涉师门,太虚一挺胸,傲然道:“当然是真的!”
接着太虚一脸警惕的盯着萧凡,道:“你想干嘛?”
萧凡笑了:“古人教育我们,物要尽其用,人要尽其才,哪怕是一张厕纸,都有它的用处,更何况道长明显比厕纸有用多了,既然是真的,那在下再麻烦道长一件事……”
“你想怎样?”
“帮我贴传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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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老爷!不好了!”陈管家气急败坏的奔进了陈府前堂。
“出了什么事?慌慌张张的!”陈四六精神有些颓丧的坐在上首,不满的瞪着陈管家。
陈管家跺脚道:“老爷,姑爷……萧凡他,他竟公然在金玉楼闹事,把金玉楼彻底得罪狠了,现在已闹得满城皆知……”
“什么?”陈四六吓得浑身一抖,面色立马变得苍白起来。
“这个……这个混蛋!他……他怎敢如此大胆?他不知道金玉楼是黄知县的家业么?”
敢跟黄知县叫板,萧凡这混蛋莫非真是个疯子?哪怕你有曹县丞撑腰,也不该如此张狂啊,人家曹县丞是正主儿,不也没公开跟黄知县撕破脸么?
陈四六现在很想哭,更想死,不论这个疯子做了什么,人家黄知县必然会把这笔帐算到陈家头上,人家是一县父母,陈四六估计他听不进什么“冤有头债有主”的屁话……
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陈四六现在很想到厨房去抄把菜刀,然后亲自把萧凡剁成一片一片的,最后再蘸上血,在墙壁上写下“杀人者,陈家四六也”……
陈管家急道:“咱陈家只是个商户,萧凡身上早就打下了陈家的烙记,黄知县若发雷霆之怒,这笔帐还不得算到陈家头上?咱们可得罪不起黄知县呀……”
陈四六怔忪了一会儿,忽然捂住胸口,痛苦呻吟:“快……快给我把萧凡叫回来!”
陈管家慌忙出去了。
陈四六欲哭无泪,原本安排萧凡当掌柜只是表明个态度,敷衍一下他的,没想到当日的敷衍之举,竟给陈家埋下了祸因,萧凡呐萧凡,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吗?
江浦官驿内。
曹毅豪迈的大笑声惊起一群栖息枯枝的鸟儿。
“哈哈……你真把金玉楼闹得人去楼空?”
萧凡面带赧色:“草民行事太过孟浪,实在惭愧无地……”
“哈哈,你惭愧什么?商人做买卖,本就跟战场杀敌一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金玉楼以前对付醉仙楼时,用的不也是下三滥的手段嘛。”
曹毅笑着笑着忽然眯起了眼睛,盯着萧凡道:“本官跟你也打过几次交道了,这双招子自信没走过眼,你不太像那种做事冲动的人,这次大闹金玉楼,彻底得罪了黄知县,你难道不知会有什么后果吗?”
萧凡笑道:“大人见谅,草民虽名为醉仙楼掌柜,可这醉仙楼实际上是您和岳父的,草民食人之禄,自当忠人之事,醉仙楼若赔本儿,草民丢脸事小,大人没了进项事大啊,这个时候,草民也就顾不得什么黄知县的面子了……”
曹毅嘿嘿笑了几声,用手点了点萧凡,道:“你小子还是没说实话,怎么?本官是那种昏庸糊涂之人,听不得一句真话么?”
萧凡犹豫了一下,这才道:“既然大人要听真话,草民就说几句不知进退的话了……”
“尽管说。”
“大人您是有抱负的人,您将来的成就,绝不止于做一个小小的八品县丞,官场上若思进取,平稳渐进才是正道,草民妄自揣度,这些日子大人想必四处拉拢结交江浦县衙的大小官吏吧?大人身后有燕王偌大的权势,如今又有陈家倾力而注的财力,拉下一个小小的知县,想必不是难事,今日草民孟浪,大闹金玉楼,实际上也是给大人提供一个试探的良机,大人何不借此事来试一试江浦官场的深浅?”
“如何试?”
萧凡摸着鼻子苦笑:“不出意外的话,草民也许很快就成阶下囚了……”
曹毅皱眉道:“你是说黄知县会拿你下狱?他用什么罪名拿你?”
萧凡叹息道:“大人在军中日久,自是不知官场腌臜之事,当官儿的若要拿一个微不足道的贱民入狱,还用得着找罪名吗?”
曹毅目光闪动,似有所悟:“本官明白了……”
看了一眼萧凡,曹毅沉声道:“你小子是个人物,且去吧,放心,本官保证,你进不了大狱!”
萧凡恭谨拱手而退,转身之后,嘴角微微勾出一道弧线。
萧凡走后未多时,曹毅的老家仆走进了厢房,低声道:“按老爷的吩咐,老奴已悄悄给衙门的谢主簿,李典史,刘捕头等分别送去纹银五百两……”
“他们都收下了吗?”
“都收下了,这几年黄知县暗里捞银子,却不给属下官吏分一杯羹,下面的人怨气颇重……”
“他们说了什么?”
“谢主簿说得很直接,以后唯老爷马首是瞻,李典史和刘捕头执一县刑狱,倒是说得颇为含蓄,不过话里的意思,皆言愿与老爷同进退……”
曹毅哈哈大笑:“万事备矣!”
接着又压低了声音叹道:“燕王殿下送来密信,嘱我尽快主政江浦,我正烦恼此事,却没想到萧凡那小子给我帮了个大忙……”
“老爷有意抬举他么?”
曹毅沉吟道:“不忙,这小子不是池中物,待我拉下黄知县,真正主政江浦后,再好好看看他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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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凡大闹金玉楼的第二天,江浦县内上至官吏富绅,下至贩夫走卒都还没从这个大事件中回过神来,又一个震撼性的新闻事件在全城开始蔓延。
这确实是一个可以称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新闻。
一大清早,江浦的大街小巷,城门院墙都贴满了一张又一张的小报。
这个时代的人对小报这种东西当然很陌生,除了县衙外专门张贴朝廷公文和悬赏缉捕朝廷钦犯江洋大盗的公示栏,谁见过这种满大街乱贴的小报?
国人喜好热闹,更喜好爆炸性的新闻,聊以作谈资,于是,好奇之下,识字的书生和百姓们纷纷凑到小报前,仔细观看小报上的内容,有好事者还大声朗读出来,给那些不识字的百姓们听。
小报内容很简单,它有个很具震撼性的大标题。
“惊!缺德酒楼食中下毒!怒!拷问掌柜道德良知!”
这个标题真可谓触目惊心,振聋发聩。
小报以匿名的形式,述说着一个事实,某年某日,某酒楼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竟在端给客人的食物中下了毒药,致使一位传说是张三丰师弟的可怜老道士不幸中招,目前生死茫茫,不知其果……
小报通篇没指名道姓说是哪家酒楼,不过江浦县就这么大,一点小小的风吹草动都能传得人尽皆知,更何况这么具有爆炸性的新闻事件?
于是,整个江浦沸腾了。
金玉楼的商誉瞬间被降至冰点,开酒楼的在酒菜里下毒,谁还敢去吃?知县开的酒楼又怎样?哪怕你是玉皇大帝开的,没活够的人怎会再上门?拍知县的马屁也犯不着把命搭上啊。
短短一天之内,金玉楼的名声便臭遍了江浦县的大街小巷,以后怕是连东山再起都不可能了。
当然,明眼人也看出了这条消息的深意,小小的江浦,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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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报贴出后的当天中午,装修一新的醉仙楼紧锣密鼓的开张了。
这次的开张颇富创意,门口铺着鲜红的地毯。从台阶一直延伸到街边,地毯上撒满了万紫千红的鲜艳花瓣,一水儿的美貌姑娘穿着统一的比襟扣甲长裙,胸前斜披着一条红色的绶带,上面写着“欢迎光临醉仙楼”的字样,排成整齐的两列,笑颜如花的站在醉仙楼大门口,长长的炮仗放个没停,一旁锣鼓喧天,热闹得跟成亲似的。
这些噱头在前世来说,当然很普通,见得太多了,可现在是明朝初年,谁见过这样的开业场面?一时间城内的百姓们都被吸引来了,远远的站在外面,好奇而又充满畏缩的看着醉仙楼的大门。
场面很热闹,可是真正敢跨进醉仙楼大门的人,一个都没有。外面站着迎宾的姑娘们仿佛也感受到这诡异的气氛,她们脸上的笑容不自觉的僵硬起来。
萧凡仍旧穿着一身旧长衫,他脸上堆满了笑,心头却很沉重。
黄知县果然淫威甚重,一句话没说,整个江浦竟无一人敢惹他不痛快,醉仙楼的开业摆明了是要跟对面的金玉楼打擂台,试问谁敢轻捋黄知县虎须?
陈四六作为醉仙楼的大老板,当然也在迎宾之列,他神情沮丧,脸色苍白,明明是开业典礼,他的表情却像在出席某个葬礼,沉痛得如丧考妣。
萧凡实在看不下去了,慢慢走到陈四六身边,不着痕迹的低声道:“岳父大人,笑一笑嘛,这是开业,不是出殡……”
陈四六抬眼,非常愤怒的瞪了他一眼,眼睛一瞟,看见对面金玉楼的周掌柜正阴沉着脸,如同看杀父仇人一般看着他,陈四六不自觉瑟缩了一下,心虚的低下了头。
“贤婿啊,你……唉!你把事情闹成这样,打算如何收拾?”陈四六根本没有一丝开业大展鸿图的喜悦,反而愁眉苦脸的重重叹气。
“岳父何意?小婿不是很明白……”萧凡堆着笑装糊涂。
“你知不知道由于你的胡闹,咱们陈家已经彻底的得罪了黄知县?一个处置不当,也许会致陈家灭门之祸!你看看,你把场面搞得这么热闹,有一个人敢上门吗?”
虽说萧凡出面拉拢了曹县丞,可谁知道黄知县收拾陈家的时候,曹县丞会不会出手相助?当官的吃拿索要不办事的德性,陈四六见得太多了,自己只是一介商人,想来曹县丞也不会为了一个低贱的商人,而跟黄知县翻脸吧?
陈四六越想心里越没谱儿,眼中渐渐布满绝望之色,看着满目的美女迎宾,红地毯,鲜艳花瓣和锣鼓乐手,不由颓然叹了口气,哭丧着脸道:“罢了,罢了,我就当出席自己的葬礼吧……还真的挺热闹的。”
萧凡乐了:“岳父大人如此开朗豁达,实在是陈家之幸,有位老道士说过,苦心中,常得悦心之趣,今日如此热闹,就算是葬礼,也算是喜丧了……”
萧凡侃侃而谈,陈四六抓狂了,脸色愈发难看,暴跳道:“你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岳父大人冷静,这么多人看着你呢……”
陈四六怒哼一声,然后面向围观的百姓强自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岳父大人笑得真迷人……”
陈四六的脸开始抽搐……
萧凡看了看天色,忽然意味深长的笑道:“岳父大人莫急,小婿这样做自然是有用意的,且放宽心,很快就会有位贵客登门庆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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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三堂西花厅内。
“啪!”
一个耳光狠狠甩在金玉楼周掌柜脸上,周掌柜白净的脸庞顿时印上一个鲜红的五指印。
“大人恕罪!”周掌柜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颤声求饶。
“本官把金玉楼交给你打理,你就是这样打理的?”黄睿德脸色铁青,浑身不自觉的轻颤,平素看来温文儒雅的脸,此刻布满了狰狞,像一头受了伤来回游走的野兽,为官的体面和仪态统统都抛到了脑后。
“大人容禀,那萧凡行事委实太过卑鄙,而且毫无章法规矩,小人不察,这才着了他的道,他先是故意在金玉楼寻衅,破坏咱们的生意,又满城张贴谣言,败坏金玉楼的名声,他……他如此作为,分明是没将大人您看在眼里,其手段之阴险无耻,令人防不胜防……”
“一个如草芥般低贱的贱民,有何本事,敢把这江浦的天捅个窟窿?”黄睿德的脸已经开始扭曲,身为一县父母,被一个贱民如此挑衅,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周掌柜嗫嚅着嘴唇,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小人还听说……”
“还听说了什么?”
“……黄公子被人打昏的当天,曾与那萧凡起过争执,后来因忌惮萧凡背后的曹毅,于是只砸了店,并未伤人,结果当天晚上公子就被人打昏在街角……”
黄知县眼皮跳了一下,竟奇异的平静下来,缓缓道:“你想说什么?”
周掌柜小心的看了他一眼,期期艾艾道:“大人……黄公子被人打昏,会不会……跟这萧凡有牵连?”
黄知县面容抽搐了几下,道:“刘捕头大索全城,未有寸进,不管是不是与萧凡有关,此人绝不可留!”
周掌柜低头道:“大人英明。”
“你去跟刘捕头说一声,吩咐他即刻去将萧凡拿入大狱,不得延误!”
“是!可是……大人,咱们找不到萧凡打伤公子的证据呀……”
黄睿德冷笑,眼中厉色闪动:“证据?本官的话就是证据!在这江浦,本官要谁死,谁就得死!拿下萧凡以后,叫庞师爷随便寻个死罪定下,明年秋后菜市问斩!还有,陈家也别想好过,马上命人查抄陈府,陈家所有人等,全部拿下!”
“是!”
周掌柜惶惶退下,黄睿德看着厅外被寒风吹得摇摆不定的枯叶,眼中杀机愈盛。
萧凡若非仗着曹毅撑腰,怎敢如此大胆,挑衅一县之父母?曹毅,本官今日便断你一臂,让你知道什么叫强龙不压地头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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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醉仙楼门前仍是一片喧嚣,门外远远的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百姓,却没一个人敢主动登门,两列花枝招展的姑娘们俏脸渐渐僵硬,再也笑不出来了。
萧凡仍挂着满脸笑容站在最前面,潇洒的模样好象T台上站桩子的男模特,或手托腮,或手叉腰,或抬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每种姿势维持四分之一柱香时间,吸引了不少少女少妇们爱慕的眼神。
陈四六看不下去了,他实在没料到这个貌似老实忠厚的女婿居然有如此风骚的一面。
“贤婿,贤婿!”
“啊!岳父大人,小婿在……”
“你动来动去的,身子不舒服吗?”
“不是啊岳父,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小婿认为应该把最美好的一面呈现在大家面前,这样才能得到大家的好感……”
“你……你这是什么歪理?”
萧凡耐心的解释道:“一个企业必须要有自己的企业文化,小婿认为咱们陈家的企业文化应该是‘阳光,健康,向上,奋发’……”
陈四六两眼发直:“什……什么叫企业?企业那个,文化是什么意思?”
“这个,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反正咱们摆姿势也是企业文化的一种,而且很有必要……岳父大人如果也有兴趣的话,小婿教您一种剪刀手造型,非常的卡哇伊,岳父您试试?”
陈四六:“…………”
醉仙楼开业的气氛渐渐陷入尴尬之境时,突然发生了变故。
东边街角处,周掌柜领着衙门的刘捕头,和十几个衙役气势汹汹朝醉仙楼走来,他们手里拿着抓人时必备的铁链铁尺,还有枷具,周掌柜嘴角噙着冷笑,一双眼睛如毒蛇般阴恶的盯着萧凡。
萧凡和陈四六互视一眼,两人心头一沉,该来的还是来了,黄知县终于要出手了。
刘捕头三十多岁,是个矮小但精悍的汉子,由于常年抓捕犯人,所以面孔显得非常冷硬,永远是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眼睛小而有神,看人时非常锐利,直透人心。
萧凡表情一肃,深呼吸一口气,迎上刘捕头,微笑道:“草民见过刘捕头。”
刘捕头在萧凡面前站定,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冷声道:“你就是萧凡?”
“草民正是。”
“萧凡,本捕头奉知县之令,即刻缉拿你和陈四六等人下狱,来人,给他们带上枷具,带回衙门!”
刘捕头身后的衙役们轰应一声,其中二人走上前来,便欲锁拿萧凡和陈四六。
陈四六脸色苍白得像个死人,豆大的汗珠顺着臃肿的脸庞缓缓流下,肥短的双腿一软,情不自禁便往地上瘫去。
“且慢!”萧凡伸手大喝,制止了上前拿人的衙役。
“敢问刘捕头,草民和我岳父所犯何罪?”
刘捕头眼神复杂的瞟了一眼身旁不停冷笑的周掌柜,冷冷道:“本捕头奉命拿人,其他的一概不知,你若有冤屈,可着人去县衙门口击鼓鸣冤。”
一旁的周掌柜站出来哼道:“萧凡,金玉楼是那么好得罪的吗?枉你活到这么大,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没人教过你?你区区一介贱民,有什么资格跟金玉楼叫板,可笑又复可怜!”
萧凡斜眼瞟着周掌柜,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
周掌柜一楞:“没听过。”
萧凡喃喃道:“没文化真可怕,我估计你跟我岳父可能比较有共同语言……”
随即萧凡对刘捕头道:“刘捕头,你奉命拿人,草民自是不敢不从,不过草民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请刘捕头再多等片刻?”
刘捕头眼中光芒一闪,仿佛听出萧凡话里的意思,于是低下头,沉吟不语,身后的衙役们见头儿没发话,自是不便上前,场面一时陷入僵局。
周掌柜觉察出气氛不对,转过头盯着刘捕头道:“刘捕头,他说要你等你就等吗?别忘了你可是奉知县之命来拿人的,你们还楞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把萧凡和陈四六拿下!若再迟疑不前,当心县尊大人打你们的板子!”
众衙役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大家都纷纷看向刘捕头。
刘捕头眼中怒色一闪,冷冷道:“周掌柜,我才是这江浦县的捕头,做事自有分寸,用不着你这开酒楼的商人指手画脚!”
周掌柜见刘捕头语气强硬,不由一窒,随即冷哼道:“好,刘捕头,在下不再多言,只希望你在县尊大人面前交代得过去,你别忘了,这江浦是何人做主!”
刘捕头愈发强硬道:“怎么交代是本捕头的事,这江浦县总不会是你周掌柜做主吧?”
周掌柜怒哼一声,不再言语,悻悻退到了一边。
刘捕头转过头,望向萧凡,平静的道:“萧凡,不能等了,本捕头吃的是朝廷的俸禄,县尊有令,不敢不从,你还是跟我们回县衙吧。”
萧凡听刘捕头对他说话客气,心中愈发有数,这位捕头大人多半已被曹县丞拉拢了,江浦就这么大,既然站到了曹县丞的一边,自然清楚萧凡是个什么人物了。
当下萧凡拱手笑道:“草民不敢令刘捕头为难,咱们这便走吧,这世上总有个讲道理的地方。”
刘捕头冷森的眼中浮出一抹难得的笑意,淡淡道:“不错,世上总有个讲道理的地方。”
刘捕头还是通了一次人情,没有给萧凡和陈四六上枷具,众衙役不紧不慢的将萧凡和陈四六围在中间,一行人举步便欲向县衙走去。
周掌柜拢着手站在路旁,满脸得逞的笑容,阴冷的注视着萧凡。
众人刚走出醉仙楼门口不远,便听到一道高亢嘹亮的声音大喝道:“县衙曹县丞到——,县衙谢主簿到——,县衙李典史到——,静街——,回避——”
众人一楞,萧凡脸上飞快闪过一抹喜色,长长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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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发早了一些,为什么呢?因为我今天过节。
昨晚有个网友Q上给我留言,祝福天下所有情侣都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
老子对他相当滴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