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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骑txt下载

    “什么!胡沙加尔向高昌求援”军事会议上。杨定国甩心注发出惊讶道。

    “也就是说杨易耸了耸肩膀,那是他从张迈处学来的动作:“如果我们不早点解决疏勒的话,将可能要面临一个最坏的情况:在东南的于阅还不一定会派出援军之前,咱们就得同时面临两面作战了

    东面的高昌回讫,和西面来的萨图克?”

    “有没有可能挑引他们,我们坐山观虎斗呢?”新军的步兵总教头奚胜说,他的病已有好转,但脸色却还显得很苍白。人也显得很虚弱,张迈等一直担心他是伤了脏腑。

    “我只怕他们会先联手将我们解决了,然后再谈论怎么分疏勒。

    。杨易冷冷说道。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听着难受,但也都觉得杨易所讲的可能性很大。

    “其实这一切,都还不是最麻烦的。”李脑道:“最麻烦的是,胡沙加尔既然作此打算,那以后他的战略应该就会尽量拖延了而我们实际上是希望速战速决的

    在整个疏勒,只有唐军高层是确切知道萨图克的主力其实没有大损,张迈那副故作闲暇的样子全是装出来的,他其实巴不得早点和胡沙加尔决战,现在唐军之所以暂时没有进攻主要是还没发现回讫人的破绽,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说,胡沙加尔的决定可以说明智之极。

    格定国在这一刻突然发现自己关于疏勒未来的建设规戈也许正如自己的老妾所说,有点太早了。

    “别管那么多。准备开战吧!”杨易双手一拍。说:“趁着回讫人士气低迷,轰轰烈烈地打上一场,我有个预感我们能赢!”

    “那么,真要攻城?”作为安西唐军另外一个最重要的青年将领。郭洛显得很犹豫,甚至几乎要否决杨易的提议。

    “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修椿横辊,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埋,又三月而后已。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

    在时间紧急而兵力不具优势的情况下,唐军自起兵以来,一直避免这种耗时长久、损失惊人的选择。

    张迈转头问郭太行:“投石车和冲车,制作得怎么样了?”

    “现在只制成了两台投石车的范车,一台冲车的范车。”郭太行说,唐军打通下疏勒的道路以后,郭太行便派出工匠。调集了一千民壮,加紧制造攻城器械,下疏勒北部的中高山地中,有着数千顷的原始森林,这段时间组织民壮,已从山中锯了一百多棵大树,由安西唐军中的工匠依照老祖宗所传法门,制成了两台投石车和一台冲车,这些三台范车是集合了一千多人的力量制造而成,所以来的甚快,一千民壮将被分成二十组,每组五十人,按照这三台范车分头赶造。

    “再给我二十天时间吧,我应该可以拿出五十台投石车和二十台冲车来。”郭太行说。

    “五十台投石车?太少了张迈说。

    就在这时。李胳道:“不能攻城!请再等等!”

    杨易冷冷道:“还要等?等到萨图克来,还是等到高昌的大军

    “他们没那么快来的李脑道:“只要葛罗岭山口不解冻,萨图克便过不来,而高昌那边的大军也不可能十天半月就开到。现在东面传来的这个消息。确实是个麻烦,但同时也是我们的机会!大伙儿现在着急,但大家应该想象得到,其实胡沙加尔比我们更加的着急!所以,请诸位安下心来。”

    杨易道:“高昌的大军确实十天半月来不了。但我们现在就开始攻城的话。也不见得十天半月就能攻下啊。而且如今天气是越来越冷,寒冬攻城,会更加危险的。若到了三九天人人都动不了时,那时别说攻城,连走出下疏勒都成问题严寒之中,士兵连活动关节都难,杨易道:“若是再下一场雪,难道我们得拖到开春?不行!总而言之,我们现在以七府将士再加上三万民兵,大有一战之力,我认为应该现在就开始准备。等那几十台投石车造出来,我们马上就行动!别看疏勒很大,也许就是一纸老虎,一戳就破了呢,便如桓罗斯一般一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新任的几个都尉也都跃跃欲试,均以为如今唐军士气占优、兵势占优,此时开战,未必不成!

    将领们的考虑和李脑不同,他们更倾向于明刀明枪地攻城略地,而不是靠与他们关系不大的谋略来取胜。

    李脑看着张迈,希望他支持自己:“特使,现在这个局面来之不易,正是用谋的大好时机。如果一开打,胡沙加尔一戒严,我们的许多条伏线就都要断掉了。那个时候除了攻城就没有第二条路了在出兵之前,我希望你再给我一点时间!而能否攻下疏勒,其实我们没把握啊

    张迈微微领首,但很快就闪过郑渭刚才才跟他提起的那个消息高昌回讫境内的明教教徒带来的消息,心想:“这次从高昌那边来了两千

    涧书凹(甩凹)厂告少,事薪由”、谎事多

    那个消息,迟早会传开的。疏勒的事情,怀是得加紧李脑道:“你想怎么用谋?”

    李脑沉吟片刻,道:“高昌回讫所信仰的宗教与天方教势不两立,胡沙加尔向高昌邀请援军。这是天方教不愿意看到的。而这个就是我们的机会

    作为唐军派驻到疏勒的使者。嘉陵显得有些稚嫩了,实际上他的年纪比杨易还要大些,但一张孩子脸却如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而且言语之际有一种的佛徒的天真甚至迂腐,胡沙加尔见到他时心中冷笑,心想:“要么是唐寇无人。找不到一个能做使者的,要么就是只将这个少年当做一个传声筒。”因他是个和尚,便将他安置在普法寺。让鸠罗严加看管。

    这日。嘉陵收到了从城外转来的秘密信件,信件虽以汉字写成,但就算是一个精通汉文的学者乍一看也得丈二金网摸不着头脑,原来这封秘密信件用的是张迈密码写法写成:首先是将所有的字的音调打乱,平声字用同音上声写,上声字用同音去声写,入音保留不变,遇到敏感的人名则以约定好的代号代替,将文字翻泽完了之后,再倒过来书写,所以要是这封密信落到敌人手中,敌人打开一看也只是一堆完全看不明白的乱字。除了这封信以外,又有两张白纸,末尾有李脑的签押。

    嘉陵将信读罢,心中微为震惊,原来这封信里是李脑传出指令,信中告诉嘉陵,唐军高层已经决定和胡沙加尔进行正式的议和停战;并准备以下疏勒来换取莎车城。如果胡沙加尔能够同意这个条款,唐军以及唐民全体将无条件地撤退到莎车地区,从此与疏勒永为邻好。李脑交给嘉陵的任务便是让他联系鸠罗,为即将到来的和议铺路。

    “幕车”莎车”

    生长于疏勒的嘉陵,自然很了解莎车地区的情况。

    那莎车城位于疏勒本城东南四百里。在汉朝时本为莎车古国所在,东距于阒约一千二百里,乃是一处交通要地,疏勒要前往于阒,莎车便是必经之地,如今已被回讫人占据。

    莎车城不但是西域的战略要地,而且所在的绿洲也是西域最大的绿洲之一,但由于这些年处于回讫面对于阅的最前线,民生不免凋疲,如今只是作为一座军镇,长年有三千多兵马驻防。

    下疏勒与疏勒同处一个的区,两城之间朝发夕至,有道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斯睡”这种地理状态决定了张迈和胡沙加尔的议和只是权宜之计,双方都知道不可能长久。要么就是唐军吞并回亿,要么就是回讫剿灭唐军,难以有回旋的余的。但莎车地区与相对于疏勒却是一个有山河阻隔的独立区域,若是此议得成,那么对唐军来说将有利手与于阅取得联系,而莎车地区虽然比疏勒地区狭窄,亦颇足以安置唐民,而对胡沙加尔来说,则可以让唐军这个杀到胸腹之中的胸腹大患变成送出门外的边角之疾,让回绕人重新获得一条完整的国防线。

    这个提议既需要双方各自作出让步,但能够解决双方最迫切的问题,所以嘉陵读完此信,丝毫无疑,心中便想:“若这和议一成。那我们在疏勒河河谷开发出来的无数农田,便要拱手送给回讫人了。莎车虽然水土丰美,可是那里荒废已久。去到那边一切都得重新来过。”心中一阵不舍,同时又生出向往之心。因为若能用下疏勒换以及唐民所开垦的所有农田换得莎车,那唐民们将得到一个可以立国的地方了,而不用再寄人篱下了。

    “一个自己的国家,一个绿州国度”

    莎车地区前有山河可以拒疏勒,后可以联系于阅,内部河流纵横,水草丰美,水土的质地上佳,甚至还有山路可以进入印度,若大唐军民能够在此扎根,以农以牧以以工以商,数年下来便有望成为一个富裕的国。

    想到这里嘉陵又精神一振。忖道:“耕耘百年的农田一旦丢失虽然可惜。但若能得到那立国之的。却也值得!”当即按照迷信的嘱咐,拟了一封信,用正楷书写在那张有李脑签押的白纸上,来见鸠罗,请他斡旋此事。

    鸠罗精通五国文字,阅读汉文全无障碍,读罢书信,微笑道:“下疏勒土地贫着,又无山河可守,莎车水草丰茂,贵军要做这趟买卖,这算盘打得可真够响!”

    嘉陵只是淳朴,头脑其实十分灵活,平日在寺内与群僧辩论佛经,口才也是不错的,来之前已经将前因后果细细思忖,这时应道:“鸠罗大师此言差矣!我军的这个提议,幕面看来是以下疏勒来换刹车,其实却是以整个疏勒来换莎车这笔生意,对回讫人来说才是更加有利!而不是我们。

    鸠罗微微一笑,说:“贵军虽然尽占了城外之地,但没打下疏勒本城,郊野之地占了也等于没占。此间关窍,还需要老僧来点明么?”

    嘉陵道:“不错,我们是型以订下疏勒城可是胡沙加尔敢出城和我军野战么说驯嘱言坝我们进不来,他们出不去。再说疏勒城内已有缺粮之忧,而我军却粮草充足,如今疏勒诸部愿意依附我们的也超过愿意依附回讫的,算来算去,还是我们占了上风,只是双方都没有十足的胜算罢了,而且再拖下去对双方都不利。我军提出这个建议。说到底还是希望能够避免两败俱伤。”

    他的这番话倒也在理,并无夸张之处,鸠罗面子上没有什么表示,心中却已微有赞同之意了,嘉陵想起李脑在信中的指点,又说:“大师,张特使远来,是靠着我大昭寺僧民才能扎根。往后莎车若是建国,必是一佛国。如今高昌、龟兹的回讫也都逐渐信佛,若大师能够玉成此事,不但可以消泯一场兵灾,而且这大漠南北;将因此出现高昌、于阅、莎车三大佛国,自天止。以至于昆仑尽成佛土,以大师的功勋德望,三大佛国异日必同尊大师为国师,尊荣无限,功德亦无限。”

    这一番悄可打到鸠罗心里去了,暗道:“他说的不错,但此事若成,那可就不是三大佛国,而是四大佛国了”。当下便应承下来,口宣佛号,道:“我佛慈悲,此事老僧自当尽力,至于成与不成,却还要看胡沙加尔将军的意思了

    第二日便来见胡沙加尔,转述唐军的意图。

    “以下疏勒换莎车?”胡沙加尔听到这个提议,也忍不住心动。虽然他已经向高昌告援,但那边的大军能否到来。来到之后会发挥什么样的作用却也难说,若是按照唐军的提议割让莎车给他们立国,虽然对疏勒回讫来说是切断了一条大腿,却可免去一心腹大患。

    “是。他们已向老增言明,若将军肯割莎车让他们立国,他们亦将连军带民。全体退出疏勒,进驻莎车

    胡沙加尔沉吟道:“这里头怕有诡计,嗯,走了,我已探知他们秘遣使者前往于阅,只是无法过莎车的关卡,要走小路绕道,却又被大雪阻住。哼。他们必是想往莎车,站稳了脚跟。联系上了于阅妾于不败之地,然后再行图谋疏勒

    鸠罗合十道:“将军,莎车如今破落不堪,这帮唐军就算进驻了莎车,要想站稳脚跟,怕也不是几个月的事情。等他们安顿妥当、联系上了于阅。高昌那边的大军怕也早到了,到时候或战或和,都有进退的余地,将军又怕他何来?。

    胡沙加尔微一思量,亦真有理,道:“好,不过这件事情,我还要和少主商议。若少主没有意见,我再召见唐寇的使者

    鸠罗见他这么说,那就算是面允了,心想疏勒如今是你当家,说是要和伊利克商议,其实最后还不是你拿主意?却说道:“这帮唐军虽然来历不明。但如今既要议和,便不宜再称之为唐寇了

    胡沙加尔笑道:“什么唐军!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送走了鸠罗之后,却到汗府来,向伊利克说明此事。

    “割让莎车?。伊利克道:“舅舅,莎车如今虽然残破,但那里是兵家必争之地,这一百年来我们先和吐蕃争夺,后与于阅激战,从叔公一直到父汗。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死了多少人。这才占稳了它,就这么割让了?若是割了莎车,而这伙唐寇又投靠了于阅的话,那相当于是将莎车送给于阅。于阅的大军,可就逼到我们家门口了。

    胡沙加尔淡淡一笑,道:“少主,如果莎车归了于阅,那确实会使疏勒失了一重门户,但现在的情状却比失了一重门户更加危急,如今这帮唐寇可不是在门外面,而就在我们屋里啊!但要是手脚生了病,再严重也不过是将手脚斩去,但心腹生了重病,一个不慎就会要了性命!”

    伊利克道:“那么舅舅的意思,是准备答应他们了?”

    “我只是说,可以考虑。”胡沙加尔说道:“我以为,这事不妨跟他们谈谈。若事情有好的转机,比如博格拉汗平安回来,那我答应了他们的事情都可以随时作废。但要是形势不利,那么割让莎车来抵这场心腹大患,却也算是一个不太坏的选择

    伊利克小小的脑袋瓜子低了低,说:“好,一切都听舅舅的。”胡沙加尔走后。阿卜杜从幕后闪出,问道:“少主,刚才和大总管谈论什么呢?”

    胡沙加尔从汗府出来以后,又拖了一日,才请来鸠罗,道:“这事我已经禀明了少主,少主认为可以商量商量。不过这需要唐军派一个。有分量的人来才行,最好是和他们的首脑,就请普法寺派一位高僧前往下疏勒。代我致意吧。”

    尘罗自请前往下疏勒,胡沙加尔派了队骑兵护送他,庄…破晓时分,天尚未亮就出城,为的是避人耳目,但哥硕掌管着北门的防务,这事哪里瞒得过他?派人问为何出城,那队骑兵并领却道:“这是少主和大总管亲自下的命令,若有疑问,请去问大总管。”竟然不回答。一炷香后,穆贝德便知道了此事。

    集了城,圣战者的轻骑巡逻到附近,拦截问讯,又被喝退,圣战者的轻骑恹恹而归。半个时辰后,瓦尔丹便收到了消息。

    西域不像中原。所谓的道路多是天然形成,或者是人马走得多了而踩踏出来,并无人工大工程,鸠罗坐在车里颠簸得厉害。熬了整整一天,第二日才抵达下疏勒。

    张迈听说鸠罗要亲自来,知他是西域很有影响力的佛教大师,心中大喜。杨定国道:“这位大师虽是龟兹人,却也是佛门大有影响的人物,不可怠慢了。”

    郑渭命人张旌扫道,城外派了两个营的骑兵,手持仪刀,列队相候,城内百姓相扶夹街,张迈立在南门等候,鸠罗是一位高僧,也是一个学者,熟悉汉家的礼仪,下了车后见了这等气派。再细细看左右的旌旗,听那迎接的礼乐。心中微微吃了一惊:“这可真的是大唐礼乐!伪托名号容易,但礼乐若无传承,却是假冒不来。”

    礼乐乃是一族文化最核心的载体,安西唐军在边鄙被隔绝日久,对此却极其重视这是他们赖以区别周边胡蛮的重要身份认同。凡有家世传承者。除了精熟武艺之外,还大多各擅一艺,若杨定国擅鼓,郑谓擅琴,慕容春华擅竹管。杨易擅琵琶,安守敬熟悉仪刀进退,郭洛对军乐节奏烂熟于胸等等。郭杨两家虽在万里播迁之中,还随身带着那笨重累赘的《纷阳兵典》,大唐军利仪礼尽备,郑家在俱兰城、鲁家留疏勒。所藏旧卷犹多,回家合一之后。这些典籍也跟着合流一处,因此唐军的礼仪与文化,仍然保有浓厚的中唐色彩一一而中唐又恰好是大唐文化最为烂熟的时期。

    鸠罗以前未曾眼见,其实也不信这伙从西面来的唐军与大唐真有什么关系,只是觉得这伙人兵势威严而已,心中其实是将他们当做一伙新崛起的蛮族部落一这才是西域常有的事,直到这时整个观念才都转了过来,心道:“汉礼在西域销声匿迹已久,不想今日又得重见!难道。他们真的是大唐来的?”

    张迈来到这个世界后耳濡目染,亦重新学习了大唐的礼仪,这时即上前迎接这位高僧,与他同车进城。诸将骑马随后,到了城内府邸。郑谓已率了众文官在门口等候。鸠罗见他们秩序井然,心中最后一点文化上优越感也收起了,言谈举止之间已经全然尊对方为上国之重臣大将。

    此时。疏勒与下疏勒间秘密的民间往来在张迈与胡沙加尔的默许下得以存在。唐军既能在疏勒安插细作,胡沙加尔等自然也就能在下疏勒安插耳目,这边鸠罗才进了张迈的钦差府邸,那边疏勒城内几大势力的领袖在一日之内便都收到了风声。

    鸠罗随张迈入内,见安西唐军文吏彬彬。武将询询。心中甚是高兴,佛教乃是成熟文明中诞生之宗教,与有同等高度的汉家文化已有上千年的融合历史,彼此知根知底。这时鸠罗一见之下,心中便知就算疏勒易主转入唐军手中,疏勒地区的佛教文化多半也不会遭到破坏,一颗心便全放下了,入府之后显得十分轻松自在。

    双方寒暄毕,鸠罗便问唐军由来,语气甚是诚恳,张迈道:“不瞒大师,我军将士,大多数并非来自东土”点了杨易、李腚、郑渭、薛苏丁作代表,说:“若杨都尉来自碎叶河上游之新碎叶城,李参军出身于夷播海旁藏碑谷,乃是碎叶军屯之后,郑参军本是于阅镇守使郑据公之后裔,流落到俱兰城为商人。薛苏丁为宁远薛氏之后。转为萨图克麾下做将领一一可以说,我们全都是散落在西域各地的大唐遗民跟着又细说了郭、杨、鲁、郑回家的源流宗派。

    鸠罗久在疏勒。刘回家之事亦微有耳闻,一听就知不假,呼了一句善哉,道:“若如此论起来,老僧亦为大唐之遗民也

    “哦?”张迈双眉一轩,道:“我还以为大师是龟兹人呢。”

    鸠罗笑道:“龟兹并入汉土,已近千年,沦为胡地其实还不过百年时光。除了新近的外来之族,身上多多少少都有汉家血脉。老僧祖上本出陇西天水,得蒙赐姓为李。其后曾迁至关中地区,与当地人通婚联姻。可惜遭逢战乱。复又逃往西北,又回到了陇右,老僧也是在敦煌出世,三岁上到了龟兹,十五岁至疏勒剃度落发,皈依佛门,所以件间都道我是龟兹人,而不知老僧祖上的这段缘法

    张迈大喜,与杨定国等都道:“若这样。那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

    鸠罗微微一笑,道:“刚才张特使介绍了几位英雄的出处,却不知特使又自何来?”

    张迈轻轻一笑,杨定国从旁道:“张特使并非出自西域某处,其祖上乃是于大唐建中二年从长安出发,赶来安西宣旨之钦差,无奈道路阻隔,终其一生竟不得达,因此以圣旨鱼符传之子孙,代代西行,直到最近才遇到我回家后人,虽然相隔百年,但越鸟巢南枝,狐死亦首丘,怀国望祖之情,虽经百世而不能忘。故我等一见这圣旨、鱼符,无不感激流涕,因而聚到张特使麾下,起兵东归。一路破关战将,辗转八千里,才到得此地!”说着杨涿便捧来圣旨、鱼符请鸠罗验看。

    鸠罗听了杨定国的叙述,已经心中吃惊不已,再看那圣旨、鱼符,果然皆是古物,欲待不信。也是不能,双手合十:“善哉!善哉!天下竟有如此奇壮之事”。

    杨定国、郭师庸等便为之叙述一路征战之经历,除了萨图克的近况不提之外,其它细节不厌其烦。亦毫不隐瞒这八千里辗转东战乃是唐军上下心目中最自豪之事,所以乐为人知。

    鸠罗越听到后来,越发的敬佩交加,心想:“原来他们是如此起事的,自边鄙孤城至此,一路高山大河、孪漠荒原,坚城处处,强敌林立。他们非但未被灭亡,反而越战越强,打到了疏柑,赏非天命所钟、佛祖真结,焉能系此?”

    又细心留意诸文武的言语气质。唐军自起事至今,一方面受张迈的影响,一方面在克服险阻中不断成长。年轻人一辈如郭洛杨易石拔等的进步自不消说,就是老一辈如杨定国、郭师庸,身上的气度亦与还在碎叶时全然不同。当初李胜充当萨图克的使者才到唐家时,尚觉得杨定国、郭师庸等人身上有一种蛮野粗鄙的乡下佬味道那是眼界尚未大开之故,但在走过这万里征途之后,这时再展现于鸠罗面前的便已是胸涵山河之壮的名宿了。

    鸠罗经典淹通,颇有相人之明,与唐军名宿一番晤谈之后心中冒起一个念头来:“纵观西域,便是八刺沙兼、高昌、于阅。也不见得有如许人有怪不得他们能一路破关斩将,打到这里。

    双方谈了一个多时辰,都是略无倦怠,最后才慢慢转到疏勒的事情上来,鸠罗问起萨图克的去向,杨定国呵呵一笑,张迈道:“我们虽然反对一切压迫唐民、戕害百姓的暴行,但和萨图克本身也无深仇大恨,将他打败乃是因他拦住了我们的去路,大昭寺一战,则是因为胡沙加尔派兵围攻唐民,我们身为大唐将士,不得不出手。但今日之局面又已与往日不同,若胡沙加尔能尽弃前嫌,我们也愿意和和平共处。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有以下疏勒换莎车的提议

    鸠罗见他将自己的询问轻轻带过。便很识趣地没有再问却道:”胡沙加尔将军那边。也是有意言和的,不过希望唐军能够派出一个有力量的重臣进城谈判。”

    张迈道:“嘉陵是郑家之后裔,又是法如大师的高足。在青年一辈是我很看重的人,他的话其实已经可以代表我的话。但胡沙加尔若还嫌他不够资格,那我可以和他亲见上一面,面对面谈个清楚。”

    鸠罗大喜道:“若能这样,那是更好!”

    双方言语投机,张迈便对鸠罗越发的敬重,当晚奉他进迎客馆歇息一一那是全城最好的房子,原是下疏勒天方寺所在,此寺亦是天方教在疏勒地区传教的祖庭。唐军进驻之后加以改修,外部构建却未大动。

    当晚下疏勒城内尽传和议将成,马呼蒙在城内的地位类于“方归”享哼哼限的自由。听说此事后暗暗忧心:“不知道胡沙加尔和唐军达成的是什么协议。这事是佛教徒牵头促成的,对天方教只怕不利。对天方教不利,自然也就对王子不利。这可怎么办呢?”

    阿西尔王子虽然信仰虔诚坚定,但马呼蒙心里惦记的却只是他的王子,只因阿西尔效忠瓦尔丹,所以马呼蒙才为天方教出力。宗教信仰一事,如果机缘凑巧是有可能很快就改变一个人,但要改变整全部族,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

    这时马呼蒙正担心他家王子的事,不意郑豪来视马呼蒙的任务是由郑豪负责,但两人本是故交,这段时间下来更成了莫逆,郑豪手里拿着一大坛酒,进了门,将两个陪伴(实为监视)马呼蒙的民兵打发走了,又叫来一个卫兵,让他出城到南门外昭武族处多要十斤羊肉。那卫兵说天色已晚。怕城门已关,出不去,郑豪随手从腰间解下三个令牌来,拿了其中一个刻着“南”字的给那卫兵说:“持此牌可从南门进出

    那卫兵走后。郑豪拍了拍酒坛子道:”今日天寒,又恰巧无事,我就来陪老弟喝上一坛。”

    马呼蒙应道:“天方教禁止喝酒呢,我们王子在此事上看得甚严”

    他还没说完就被郑豪笑:“得了吧,老弟,你的酒量我又不是不知道!想当年我们两家在桓罗斯山麓,我家老爷与你家国主在门内商议大事,咱们就在门外偷偷饮上两盅,薛复小王子和我家公子那时那,就在旁边玩儿,唉,那可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啊,”

    马呼蒙遥想当年的情景,也不禁喘嘘。就没太过抗拒。郑豪点燃了小炉子,将水煮开了,且温着酒,不久那个卫兵买了羊肉回来,郑豪要回了令牌,跟着扔下几块肉去煮熟了好下酒,又将酒碗斟满了,与马呼蒙对饮。

    时当冬季,天气严寒,半碗酒下肚暖意涌将上来,话就更多了,郑豪年纪较大,絮絮叨叨的只是不断叙说当年之事,道:“当初我们两家的交情那可真是没说的。还记得我家三少爷和你家小王子,还有我家大小姐与你家小公主做家家酒的事情不?”

    马呼蒙忍不住失笑。道:“自然自然记得,他们四个扮作两对夫妇,我家小王子与你家大小姐扮作一对汉人夫妻,招待你家三少爷与公主扮成的胡人夫妻,四个小孩子都粉雕玉琢一般,漂亮极了。偏偏又假扮大人,憨态可掬,逗得我主都乐了,当场就和郑公论起了婚姻,要让这两对青梅竹马长大了做真夫妻。”

    郑豪叹道:“是啊。然而世事十九不能如意,当时哪里想到没多久你们便出事了,两对小儿女,长大了没有一对能成。要不然老弟你我就更加亲近了。更没想到的是如今薛复小王子竟然进了天方教,你我更是分处敌营,每想到这些,不免让人觉得造化弄人。唉。喝酒,喝酒!”一边说着,酒到碗干。

    马呼蒙也不由得黯然,将酒碗一倾,满饮了一碗,看看郑豪已喝到七分醉的模样。忽抓住马呼蒙的手道:“我听说,小讼主如今在城内?”

    “是”

    郑豪又问道:“可许配人了没有?”

    “这”马呼蒙被他提起此事,心中又多了几分不爽快:“已与博格拉汗有婚姻之约。”

    “萨图克?。郑豪道:“萨图克的儿子么?他的大儿子如今就在我们手中,可比公主还要小上几岁。”

    马呼蒙讷讷道:“不是他的儿子。就是博格拉汗。”

    郑豪一呆,随即借着酒意嘟哝道:“让小公主去做萨图克的小老婆?。

    这句话可说得难听了,马呼蒙忙道:“博格拉汗身为可汗,有几个侧妃,也是入情入理。”

    郑豪冷笑道:“那还不是一样!若说走进了长安,立为天子妃嫔。那也还算光耀门媚,他博格拉汗一个边陲酋长,什么侧妃!就是侧室而已!我说老弟,这门亲事是谁定的?老国主不。泛兄为父。莫非是葬复互子定的?”马呼蒙低声道:“其实是讲经人的意思。”

    并豪呆了一呆,随即拍酒坛大怒道:“这算什么!这个瓦尔丹。是把小公主当做货妾侍婢送给萨图克邀宠么?宁远虽已亡国,但也不当如此折堕!我说老弟,薛复王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懦的!那是他妹妹的终身幸福啊,他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马呼蒙低头无言,只是喝着闷酒,这件事情他其实也是反对的。只是他毕竟是臣仆,当时在此事上不敢作得一声,这时沉默了好久。才道:“瓦尔丹要将公主送来疏勒时,我们底下的人都不欢喜,我们王子也不甚赞同,但后来公主说,她不计较她的丈夫有多少个女人。但这个人却必须得是天下第一等的大英雄!我们王子见她也这么说了。就没阻叭”

    “这算什么话!女孩子家,懂得什么?父母不在,兄长最大,婚姻之事,终究还是得看兄长的意思。我看多半是公主为人贤淑,不肯让兄长难做,所以才这么说。

    郑豪哼了一声,又道:“老弟,不是我说,这事你可做得差了,虽然咱们只是家人。但国主老爷不在时,咱们便也是半个长辈!有些事情,得给年轻人提个醒!该劝谏的,就得劝谏!”

    见马呼蒙越来越低沉,郑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过总算过去了,便算了吧,也是老天开眼。没让公主过门。如今萨图克已经完蛋了只

    马呼蒙听到这句话身子一震。酒意醒了七八分,暗道:“难道博格拉汗真的败亡了?”便听郑豪继续道:“我心里有个计较。要与你商量商量。”马呼蒙问:“什么计较?”

    郑豪喝得红通通的脸如绽放开来般笑着。道:“不瞒你说,我们三少爷的夫人,这次在战乱中走散了。虽然三少爷心里还惦念着不肯放弃,不断派人寻找,但依我看在这时局,三少夫人要想找回来是渺茫得恨了。大丈夫不当久旷,武这几个月一直为此事烦恼,再与老弟你重逢之后,不禁就动了个念头一老弟,你看看咱们能否把当初的婚约旧事重提?”

    “旧事重提?老兄是说”

    “就是我们三少爷和小公主啊。”郑豪道:“虽然说是续弦,但我们三少爷的人品你也该清楚。如今他在唐军中又手掌大权。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咱们两家本是故交,他们两个年轻人又是竹马青梅,小公主若嫁入我们郑家,肯定不会受委屈的。”

    想想让珊雅公主嫁给郑渭。马呼蒙本人倒也觉得是一对良配却摇头说:“咱们只是下人,这等事情…”

    郑豪笑道:“我如何不知咱们只是下人。我也不是说我们做主此事,只不过是从中牵线而已。”

    马呼蒙又道:“我只怕还是难成,一来珊雅公主已经许配给了博格拉汗,只是婚礼拖延了罢了,有这层关系在。讲经人那边便绝不会答应。”

    郑豪不悦道:小公主的婚事,关瓦尔丹屁事!”

    马呼蒙有些尴尬。道:“我们小王子什么事都听讲经人的,讲经人不答应的事情,我王子便不会做。当初老国主逝世时,我们都要改口叫王子国主,只因为讲经人一句话,这事便唉!更别说如今咱们两家分属敌营,就算你我两家旧交深厚,要想结亲,那也是不可能的啊。”

    郑豪听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说:“老弟,这也不怪你,你身处囚居,自然消息不够灵通,但我告诉你。疏勒与下疏勒之间都谈得差不多了,就在近日,我们张特使就会去和胡沙加尔面谈了。这次面谈以后,到时候你所担心的事情将会全部解决。”

    马呼蒙心中一凛,问道:“怎么解决?”

    郑豪醉醺醺的,道:“这事,却不能和你说得太详细了。”

    马呼蒙心想:“他还没醉得完全!”便又劝酒,郑豪又喝了一碗,醉意更深了,马呼蒙以言语挑逗道:“张特使要与胡沙加尔议和。我到也听说了,好像是要用下疏勒换莎车什么的。”

    郑豪哧一声笑,道:“那只是台面上的说法,不止这个!”

    “那还有哪些?”

    郑豪还是摇头。道:“不行了,今晚我喝得,太多,话也说得。太多了”言语越来越模糊。说话也大舌头了。

    马呼蒙笑道:“你没有喝多。其实你根本就不知道那事,却装作什么都知道而已。”

    郑豪大醉之下受不得激,大怒道:“谁说我不知道!”

    马呼蒙道:“老哥,你说到底也只是郑家的一个老家人。郑三公子在唐军中又不是什么特别显赫的人物,这事若十分机密,他未必就能知晓。就算他知道些什么,也不会与你说。这个我能理解的。”

    郑豪气得跳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你胡说!你看不起我不要紧,却不许你看不起我家三少爷,我家三少爷如今在唐军已是文班之首!军中机密他什么不知道?哼!我不妨跟你说,我们唐军早已与胡沙加尔达成秘议,他将割莎车给我们,让我们在莎车立国,而我们则帮胡沙加尔就在疏勒立国,到时候只要张特使开一句口,别说萨图克还没成婚的侧室,就算是萨图克的原配老婆,胡沙加尔也不会吝惜!”

    马呼蒙大吃一惊,脸色也忍不住有些微变,幸好浓醉之中郑豪没发现。他干笑了一声,说:“老哥你又吹牛了,胡沙加尔将军对博格拉汗忠心耿耿,不可能会做这等事的。”

    “我吹牛?”郑豪醉中怒极而笑:“萨图克要是还在。那还两说,但如今他人都完蛋了。还叫胡沙加尔向谁效忠去?去效忠他的小儿子?笑话!哼!我也不怕跟你说!这件大事,牵涉在内的可不止我们和胡沙加尔,那都是佛教牵的线,我们的使者已经去了于阅,胡沙加尔的使者也已去了高昌,就等时机一到,我们就在莎车立国,胡沙加尔掌疏勒。再加上高昌、于阅,从昆仑到天山就将是四大佛国并立结盟的局面了!”

    二豪终千沉沉睡尖。马呼蒙心中思潮翻腾。众此夭郑诣都不断地劝他归附,并说如果薛复也肯弃暗投明的话必得重用,唐军甚至可以帮助宁远复国,这些话对马呼蒙来说不无诱惑,但考虑到薛复的反应他始终没有应承,如今见疏勒局面大坏,便又动了心思,暗想:“既是佛教促成此事,将来葱岭以东尽成佛国,天方教能有什么好果子吃?但我们要撤回葱岭以西去,故国领土又都已被萨曼、回讫瓜分了,我们回去仍然是寄人篱下,得看人家的脸色过日子,现在瓦尔丹对王子已经是颐指气使了,等将来天方教的人拿到了汗血宝马马源的秘密以后,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几乎就想叫醒郑豪说自己愿意帮忙劝服王子来归,但手伸出去了却又停住,想想薛复的反应,暗道:“这事王子无论如何不可能答应的,我要是这么做,那就是叛主!罢了!罢了!”

    蹲在火炉旁前思后想,直到四更,猛地瞥见郑豪腰间挂着的那串令牌,心头又是一动:“不如犹豫了一下,轻轻推了推郑豪,见他睡得如死猪一般,便轻手轻脚取了令牌,摸出门来,郑豪带来的卫兵已经躲到耳房睡觉了,马呼蒙到马棚里牵了一匹马,缓缓走出,街上静悄悄的,偶有一队民兵巡过,马呼蒙躲避不及,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取出令牌来说:“出城办事。”

    那队民兵验过令牌无误,便放了他走,马呼蒙松了一口气,看看已到南门,城门却还没开,守夜士兵喝问他干什么,他仍然取出那令牌来。说:,“出城办事。”守夜士兵验明令牌后,竟然便开了一扇小门给他出去。

    马呼蒙喜出望外,赶紧牵马出来,翻身上马,跑出二里许,忽然背后追杀之声大起,隐隐听见:“有逃囚!快追!抓住那个宁远人!”他在鞍上吃惊,快马加鞭,一路不敢停留片刻,但后面的追兵蹑着马蹄痕迹追来,尾随得甚紧,马呼蒙只管挥鞭逃命,将坐骑马臀打得鲜血淋漓。不知奔了多久,眼看天色渐亮,却有一支骑兵当面拦住,马呼蒙暗暗叫苦,要想避让时,却听前面的骑兵用回讫话大叫:“来的是什么人!”

    马呼蒙心中一动:“莫非已到疏勒了?”便用回讫话答道:“自己人!”

    双方接近,火把下一瞧,马呼蒙却认得那骑兵队长是欧马尔麾下,转忧为喜,大叫:“是我,是我!阿西尔将军麾下的马呼蒙!”那队长也认得他,呀了一声,问道:“后面是什么?”

    马呼蒙叫道:“我刚刚从下疏勒逃了出来,后面是追兵!”

    那队长叫道:“你先过去,我替你拦住。

    。派出两个士兵护送马呼蒙回圣战者的大营,欧马尔本来还在睡觉,听说马呼蒙逃了回来,挣起身来,问他逃跑的经过,不敢怠慢,待得天明就送他从西门进城一西门的防务是掌握在有天方教背景的莫兰特手中,圣战者从此门出入十分轻易。

    马呼蒙进城之后直奔疏勒天方本寺,阿西尔见着了他,还没说话泪水就流了下来,马呼蒙虽说是他的臣仆,可也算是他的亲人,这次偷袭让马呼蒙落入唐军手中,多少天来生死未卜,心里极为牵挂,这时见他平安归来,自然是忍不住喜极而泣,一见面就将马呼蒙紧紧拥抱住。

    马呼蒙见王子真情流露,心想也不枉了自己一片忠诚,顾不得疲累,道:“王子,我有紧急军情要和你说。”阿西尔这才拉了他进门,马呼蒙正要禀报军情,忽然阿西尔背后探出一个少女,微笑着叫道:“马呼蒙叔叔!”

    那少女面目五官和阿西尔长得极像,简直就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阿西尔是一头略作淡金的卷发,眼睛黑亮,那少女却是一头乌黑的直发,眼睛湛蓝,这时又包在一领玄色的袍子中,整个人恰似清晨中绽放的一朵黑色郁金香,艳丽得叫人透不过气来。

    马呼蒙认出她正是的珊雅,天方教的女防甚严,平日外出都要蒙上纱巾,因这里是阿西尔的房间。并无外人,所以珊雅没有蒙脸。

    马呼蒙先向她行了礼,然后道:小公主啊,老奴有一堆的话要和你说,不过现在军情紧急,得先跟你哥哥禀报。”

    珊雅让在一边,说:“就知道你们“正事,多,说吧,我不打搅你们。”

    马呼蒙这才说起落入唐军之后的遭遇,珊雅本来坐在一边故意不理会他们,但听了唐军高层对她哥哥屡屡伸出橄榄枝,心想:“他们倒也识货。”慢慢地就听住了。

    阿西尔一开始还聆听得很冷静,及听说胡沙加尔与唐军的密谋,说到佛教徒图谋建立一个佛国联盟,不由得大吃一惊,叫道:“这事太严重了,我得赶紧去禀报讲经人!马呼蒙叔叔你且在这里等候,待会讲经人多半要召见你说着就要出去。

    珊雅悠悠怨道:“哥哥,咱们分别这么久,今天我好不容务借着礼拜来和你相见,都还没说上两句话,你又要走了

    阿西尔叫道:“珊雅,哥哥也想跟你多说一会话,但实在是事态紧迫。你帮我照顾勾兮泳只,我回头再来与你相珊雅无奈,看着哥哥离开,轻叹了一口气,阿西尔虽是男子,神色却总是沉静的,珊雅虽是女子,从头到脚却带着一股子热烈,阿西尔走了后,她忽然问:“马呼蒙叔叔,你这次在下疏勒,可有看见那个,张特使?”

    马呼蒙道:“见过啊

    珊雅问道:“他长什么样子?”

    马呼蒙没想到珊雅会问这样一个问题,道:“他啊,我见过他几次了,近的远的都有,人大概有这么高,脸晒得黑黑的,脸颊有一块浅浅的疤痕,留着一圈的胡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英气。眼神很锐利,我被他看了两眼心里就有点发抖。”

    珊雅呀了一声,说:“让马呼蒙叔叔你发抖?那可是罕有的事情啊眼睛里闪烁着光亮,又问:“我听说,当初他在碎叶河北起兵时之后几百人,一路杀到这里,现在手下却有几万人了,连博格拉汗都死在他手里了,是真的吗?”

    马呼蒙怔了怔,这段日子他在下疏勒,也曾从郑豪那里听过唐军起事的经过,那简直就是一段传奇,这时点头说:“是,不过他们起兵的时候,似乎有几千人,不是几百人,还有,那个张特使,他的来历也很怪,好像不是碎叶河北长大的,而是从东方一路找过来的。”

    “啊!这是怎么回。珊雅拉住他说:“马呼蒙叔叔,你快给我仔细说说

    马呼蒙便将他知道的事情一一道来,珊雅低声道:“孤身一人,代代西行,这个家族真是神奇。

    。听到张迈一把火烧灭马斯乌德,忍不住击掌赞叹:“好厉害的人啊”。及听到张迈于断壁颓垣上勒石道:“我们在哪里,哪里就是华夏,我们在哪里,哪里就是大唐!”身子竟忍不住发抖,心想:“这个张迈,好大的霸气!哥哥虽然也是男子中的雄狮猛虎,但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马呼蒙见珊雅一张白哲得犹若透明的脸泛出微红来,忙问:“公主,你没事吧?”

    “啊!没事,你继续说。”

    马呼蒙便继续讲述,说唐军如何在遏丹取胜,如何偷袭昭山行宫,如何大破诸部联军,珊雅听得暗暗道:“他的经历,可比嗜叔夺位、攻城略地的博格拉汗更加的神奇啊”这样的男子,才是真正的英雄!”

    阿西尔赶到主殿,只听门内瓦尔丹正在咆哮:“什么!他将我们在疏勒的祖寺让佛教的和尚住了?还点了香炉,还挂了佛像?”

    原来是瓦尔丹刚刚收到消息,说起天方教在疏勒的祖庭被唐军拿去款待鸠罗,深感圣教被亵渎了,忍不住大怒:“那帮唐寇,欺人太甚”。

    冉西尔走了进来,瓦尔丹呼他近前,道:“阿西尔,过来,有一件很让人愤怒的事情要告诉你。我们在疏勒的圣地,有着贤者麻札的所在,刚刚被卡菲尔给亵渎了!”阿西尔神色微怒,道:“讲经人,这件事情我也刚刚听说,而且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一件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

    “啊!”瓦尔丹和阿卜杜忙问:“什幕消息?”

    阿西尔说:“这件事情太过重大,我若用用一两句话概括,只怕两位掌教会有疑惑,请圭,许我从头说来。”

    “好吧,你就从头说来。”

    阿西尔当即从袭营一役马呼蒙被俘说起,一直讲到昨日马呼蒙的见闻,中间唐军高层如何笼络马呼蒙,他竟然也直言不讳地和盘托出,阿卜杜听说问道:“你的故国,曾经是大唐的属国?”他只知道阿西尔是瓦尔丹忠实的追随者,却不知阿西尔的宗族来历。

    “是的阿西尔承认,阿卜杜点了一下头,就没再问,阿西尔当即继续说马呼蒙如何与唐军中的郑豪有情义,跟着细细讲述昨晚发生的事情。

    瓦尔丹和阿卜杜越听越是吃惊,中间两人不断地望向对方,却都忍住了没打断阿西尔,直到阿西尔将全部事情讲究,瓦尔丹这才怒道:“这件事情,如果不是唐寇的计谋,那胡沙加尔便罪该万死!我们这就去质问他!”

    “且慢!”阿卜杜的性情虽然与瓦尔丹一样的激烈,却又多了几分心机:“现在去质问他,他肯定会全盘否认!万一事情是真的,反而只会打草惊蛇

    “那依你说该怎么办?”

    阿卜杜沉吟着,说:“我们不如暗中调查:一是再仔细盘问马呼蒙,看看到底是真事,还是唐寇的计谋,二是从胡沙加尔周围的人下手。关键调查再件事情:一是胡沙加尔会不会出城去与张迈密议,二是胡沙加尔曾否派人前往高昌。只要确定了这两件事,大体就可以推知这件事情是真是假了。”

    瓦尔丹道:“盘问马呼蒙的事情,我去,至于胡沙加尔那边,阿卜杜,你对疏勒的情况比我熟悉,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两人当即分头行事,天方教教徒在整个“疏勒地区尚非人口上的多数,但这几年由于萨图克的有意推动,加上天方教自身的努力,以莫兰特为首的许多将领都跟着萨图克一起皈依了天方教,加上萨图克在四川一洒期间,是有意地栽培阿卜杜的势力使兰与胡沙州“州刊牵制,所以天方教在疏勒的上层社会以及军人间的势力已经颇为强大,这时目标明确,层层地进行秘密调查,到下午便发现了一些妹丝马迹,东门的一个千夫长供述说,约在唐寇撤围的那天,有一支近二百人的骑兵悄悄从东门绕出,为何出城也不晓得,只知是胡沙加尔亲自下的命令,首领又是胡沙加尔的亲信麦隆,所以守城将官不敢过问,那支骑兵趁着瞑色不知前往何处,之后就没再回东门,也没传回这支骑兵被击败歼灭的消息。

    一支这样的骑兵出城,事情说小不足以让人记得,但说大也不大,如果不是阿卜杜特意调查,那个千夫长也不会特意来跟他禀知此事。阿卜杜接到消息后又派人分别往其它城门打探,结果也没这支骑兵回来的消息,同时探听麦隆如今在何处,却满城都找不到他。

    阿卜杜查明这一切之后对瓦尔丹道:“麦隆的地位不低,如果他是出战殉国,胡沙加尔一定会下令追悼,如今无缘无故失踪,一定是胡沙加尔派他去办一件秘密的事情。看来胡沙加尔派人前往高昌的事情不是空穴来风。你那边如何了?。

    瓦尔丹道:“我已经盘问过马呼蒙,每一个细节都没放过,我敢拍胸丘保证说,他没有说谎!”

    两人都觉得疑点甚多,只是要想证实却还不够,这日又传回来了一个消息,原来鸠罗已经派弟子回城,回城后就直奔胡沙加尔的府邸,第二日一早,胡沙加尔忽然下令,停止伐薪,同时有一支三千人的士兵开到疏勒东北的高岗周围,阿卜杜亲自跑去问莫兰特这个行动是什么意思,莫兰特道:“大总管是在清山,大概是准备出城吧。”

    阿卜杜沉声道:“难道他真的要出城去和唐寇议和?”

    莫兰特说:“那也不是不可能,大总管之前已经和唐寇秘密谈过一次了,上一次是派了商人作秘使,这一次又刚刚派了佛教的人去下疏勒,而且去的人还是疏勒佛教的领袖,或许这次是谈出了点什么吧。

    阿卜杜哼道:“跟唐寇能有什么好谈的!”

    见阿卜杜这等口气”问道:“掌教,是不走出什么事情了?。

    阿卜杜道:“走出了一件大事,但听到这件事情的人,便得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来。你愿意承担责任么?。

    莫兰特沉思了片玄,道:“请掌教尽管说,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一定会保密的

    “不止是保密,而是更大的责任”。阿卜杜道:“莫兰特将军,你是否是全心全意信仰真神?是否永远会无条件地向博格拉汗效忠?”

    莫兰特跪下发誓,道:“我莫兰特自皈依以来,便抱有最虔诚的信仰,我对博格拉汗也是忠心无二,如果我此言有半句虚语,叫我死后堕入火烧地狱,受那永远的苦难与折磨。”

    阿卜杜忙扶他起来,说道:“好!博格拉汗麾下,总算有一个真正的将军!莫兰特啊,事情要大坏了,胡沙加尔这次。也许会背叛博格拉汗!”

    莫兰特大吃一惊,阿卜杜这才将得到关于胡沙加尔可能要自立的消息,抚要跟莫兰特说了,莫兰特听了之后沉吟道:“这件事情,除非他自己承认,否则我们很难入他的罪。”

    阿卜杜道:“如今他显然是派了麦隆前往高昌,同时又在和唐寇勾结这已经是很明显的事情了,难道还不够吗?”

    “还不够的莫兰特说:“我们并没有证据。”

    “证据,证据”阿卜杜道:“我是担心我们拿到确切证据的时候,形势已经坏到不可扭转了他们是要建立四大佛国啊!那些不信道者,显然是准备要将真理排挤出疏勒,他们要利用葱岭的天险阻隔真理的进入,好继续维持他们已经持续了几千年的愚昧统治!”他看了莫兰特一眼,说:“不过莫兰特,如果胡沙加尔背叛博格拉汗的事情是真的,你会怎么做?会和他一起背叛吗?。

    莫兰特本来已经站了起来,这时又跪下发誓,说:“如果大总管是效忠博格拉汗的,那么我仍然会在他麾下效力,直到博格拉汗归来,但如果胡沙加尔起了背叛之心,那么到时候我将会让掌教你看到我对博格拉汗的忠诚!”

    阿卜杜点头道:“好,只要你能保持这份虔诚与忠心,那么疏勒城内三万圣教信徒,以及城外的八千圣战者都会支持你的!将军,我们是你的后盾,只要是有利于圣教、有利于博格拉汗的事情,你尽管放手去做!一切的荣耀,都归真神所有,而博格拉汗就是真神在人间选定的王!只要保有对真神的虔诚与对博格拉汗的忠心,你就一定会得到成功的一我们,都会得到最后的成功”。

    疏勒这一仗,很难,很长,因为到时候要一并解决的,并不止这座城池本身,再看下去,大家就明白了。

    二豪终千沉沉睡尖。马呼蒙心中思潮翻腾。众此夭郑诣都不断地劝他归附,并说如果薛复也肯弃暗投明的话必得重用,唐军甚至可以帮助宁远复国,这些话对马呼蒙来说不无诱惑,但考虑到薛复的反应他始终没有应承,如今见疏勒局面大坏,便又动了心思,暗想:“既是佛教促成此事,将来葱岭以东尽成佛国,天方教能有什么好果子吃?但我们要撤回葱岭以西去,故国领土又都已被萨曼、回讫瓜分了,我们回去仍然是寄人篱下,得看人家的脸色过日子,现在瓦尔丹对王子已经是颐指气使了,等将来天方教的人拿到了汗血宝马马源的秘密以后,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几乎就想叫醒郑豪说自己愿意帮忙劝服王子来归,但手伸出去了却又停住,想想薛复的反应,暗道:“这事王子无论如何不可能答应的,我要是这么做,那就是叛主!罢了!罢了!”

    蹲在火炉旁前思后想,直到四更,猛地瞥见郑豪腰间挂着的那串令牌,心头又是一动:“不如犹豫了一下,轻轻推了推郑豪,见他睡得如死猪一般,便轻手轻脚取了令牌,摸出门来,郑豪带来的卫兵已经躲到耳房睡觉了,马呼蒙到马棚里牵了一匹马,缓缓走出,街上静悄悄的,偶有一队民兵巡过,马呼蒙躲避不及,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取出令牌来说:“出城办事。”

    那队民兵验过令牌无误,便放了他走,马呼蒙松了一口气,看看已到南门,城门却还没开,守夜士兵喝问他干什么,他仍然取出那令牌来。说:,“出城办事。”守夜士兵验明令牌后,竟然便开了一扇小门给他出去。

    马呼蒙喜出望外,赶紧牵马出来,翻身上马,跑出二里许,忽然背后追杀之声大起,隐隐听见:“有逃囚!快追!抓住那个宁远人!”他在鞍上吃惊,快马加鞭,一路不敢停留片刻,但后面的追兵蹑着马蹄痕迹追来,尾随得甚紧,马呼蒙只管挥鞭逃命,将坐骑马臀打得鲜血淋漓。不知奔了多久,眼看天色渐亮,却有一支骑兵当面拦住,马呼蒙暗暗叫苦,要想避让时,却听前面的骑兵用回讫话大叫:“来的是什么人!”

    马呼蒙心中一动:“莫非已到疏勒了?”便用回讫话答道:“自己人!”

    双方接近,火把下一瞧,马呼蒙却认得那骑兵队长是欧马尔麾下,转忧为喜,大叫:“是我,是我!阿西尔将军麾下的马呼蒙!”那队长也认得他,呀了一声,问道:“后面是什么?”

    马呼蒙叫道:“我刚刚从下疏勒逃了出来,后面是追兵!”

    那队长叫道:“你先过去,我替你拦住。

    。派出两个士兵护送马呼蒙回圣战者的大营,欧马尔本来还在睡觉,听说马呼蒙逃了回来,挣起身来,问他逃跑的经过,不敢怠慢,待得天明就送他从西门进城一西门的防务是掌握在有天方教背景的莫兰特手中,圣战者从此门出入十分轻易。

    马呼蒙进城之后直奔疏勒天方本寺,阿西尔见着了他,还没说话泪水就流了下来,马呼蒙虽说是他的臣仆,可也算是他的亲人,这次偷袭让马呼蒙落入唐军手中,多少天来生死未卜,心里极为牵挂,这时见他平安归来,自然是忍不住喜极而泣,一见面就将马呼蒙紧紧拥抱住。

    马呼蒙见王子真情流露,心想也不枉了自己一片忠诚,顾不得疲累,道:“王子,我有紧急军情要和你说。”阿西尔这才拉了他进门,马呼蒙正要禀报军情,忽然阿西尔背后探出一个少女,微笑着叫道:“马呼蒙叔叔!”

    那少女面目五官和阿西尔长得极像,简直就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阿西尔是一头略作淡金的卷发,眼睛黑亮,那少女却是一头乌黑的直发,眼睛湛蓝,这时又包在一领玄色的袍子中,整个人恰似清晨中绽放的一朵黑色郁金香,艳丽得叫人透不过气来。

    马呼蒙认出她正是的珊雅,天方教的女防甚严,平日外出都要蒙上纱巾,因这里是阿西尔的房间。并无外人,所以珊雅没有蒙脸。

    马呼蒙先向她行了礼,然后道:小公主啊,老奴有一堆的话要和你说,不过现在军情紧急,得先跟你哥哥禀报。”

    珊雅让在一边,说:“就知道你们“正事,多,说吧,我不打搅你们。”

    马呼蒙这才说起落入唐军之后的遭遇,珊雅本来坐在一边故意不理会他们,但听了唐军高层对她哥哥屡屡伸出橄榄枝,心想:“他们倒也识货。”慢慢地就听住了。

    阿西尔一开始还聆听得很冷静,及听说胡沙加尔与唐军的密谋,说到佛教徒图谋建立一个佛国联盟,不由得大吃一惊,叫道:“这事太严重了,我得赶紧去禀报讲经人!马呼蒙叔叔你且在这里等候,待会讲经人多半要召见你说着就要出去。

    珊雅悠悠怨道:“哥哥,咱们分别这么久,今天我好不容务借着礼拜来和你相见,都还没说上两句话,你又要走了

    阿西尔叫道:“珊雅,哥哥也想跟你多说一会话,但实在是事态紧迫。你帮我照顾勾兮泳只,我回头再来与你相珊雅无奈,看着哥哥离开,轻叹了一口气,阿西尔虽是男子,神色却总是沉静的,珊雅虽是女子,从头到脚却带着一股子热烈,阿西尔走了后,她忽然问:“马呼蒙叔叔,你这次在下疏勒,可有看见那个,张特使?”

    马呼蒙道:“见过啊

    珊雅问道:“他长什么样子?”

    马呼蒙没想到珊雅会问这样一个问题,道:“他啊,我见过他几次了,近的远的都有,人大概有这么高,脸晒得黑黑的,脸颊有一块浅浅的疤痕,留着一圈的胡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英气。眼神很锐利,我被他看了两眼心里就有点发抖。”

    珊雅呀了一声,说:“让马呼蒙叔叔你发抖?那可是罕有的事情啊眼睛里闪烁着光亮,又问:“我听说,当初他在碎叶河北起兵时之后几百人,一路杀到这里,现在手下却有几万人了,连博格拉汗都死在他手里了,是真的吗?”

    马呼蒙怔了怔,这段日子他在下疏勒,也曾从郑豪那里听过唐军起事的经过,那简直就是一段传奇,这时点头说:“是,不过他们起兵的时候,似乎有几千人,不是几百人,还有,那个张特使,他的来历也很怪,好像不是碎叶河北长大的,而是从东方一路找过来的。”

    “啊!这是怎么回。珊雅拉住他说:“马呼蒙叔叔,你快给我仔细说说

    马呼蒙便将他知道的事情一一道来,珊雅低声道:“孤身一人,代代西行,这个家族真是神奇。

    。听到张迈一把火烧灭马斯乌德,忍不住击掌赞叹:“好厉害的人啊”。及听到张迈于断壁颓垣上勒石道:“我们在哪里,哪里就是华夏,我们在哪里,哪里就是大唐!”身子竟忍不住发抖,心想:“这个张迈,好大的霸气!哥哥虽然也是男子中的雄狮猛虎,但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马呼蒙见珊雅一张白哲得犹若透明的脸泛出微红来,忙问:“公主,你没事吧?”

    “啊!没事,你继续说。”

    马呼蒙便继续讲述,说唐军如何在遏丹取胜,如何偷袭昭山行宫,如何大破诸部联军,珊雅听得暗暗道:“他的经历,可比嗜叔夺位、攻城略地的博格拉汗更加的神奇啊”这样的男子,才是真正的英雄!”

    阿西尔赶到主殿,只听门内瓦尔丹正在咆哮:“什么!他将我们在疏勒的祖寺让佛教的和尚住了?还点了香炉,还挂了佛像?”

    原来是瓦尔丹刚刚收到消息,说起天方教在疏勒的祖庭被唐军拿去款待鸠罗,深感圣教被亵渎了,忍不住大怒:“那帮唐寇,欺人太甚”。

    冉西尔走了进来,瓦尔丹呼他近前,道:“阿西尔,过来,有一件很让人愤怒的事情要告诉你。我们在疏勒的圣地,有着贤者麻札的所在,刚刚被卡菲尔给亵渎了!”阿西尔神色微怒,道:“讲经人,这件事情我也刚刚听说,而且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一件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

    “啊!”瓦尔丹和阿卜杜忙问:“什幕消息?”

    阿西尔说:“这件事情太过重大,我若用用一两句话概括,只怕两位掌教会有疑惑,请圭,许我从头说来。”

    “好吧,你就从头说来。”

    阿西尔当即从袭营一役马呼蒙被俘说起,一直讲到昨日马呼蒙的见闻,中间唐军高层如何笼络马呼蒙,他竟然也直言不讳地和盘托出,阿卜杜听说问道:“你的故国,曾经是大唐的属国?”他只知道阿西尔是瓦尔丹忠实的追随者,却不知阿西尔的宗族来历。

    “是的阿西尔承认,阿卜杜点了一下头,就没再问,阿西尔当即继续说马呼蒙如何与唐军中的郑豪有情义,跟着细细讲述昨晚发生的事情。

    瓦尔丹和阿卜杜越听越是吃惊,中间两人不断地望向对方,却都忍住了没打断阿西尔,直到阿西尔将全部事情讲究,瓦尔丹这才怒道:“这件事情,如果不是唐寇的计谋,那胡沙加尔便罪该万死!我们这就去质问他!”

    “且慢!”阿卜杜的性情虽然与瓦尔丹一样的激烈,却又多了几分心机:“现在去质问他,他肯定会全盘否认!万一事情是真的,反而只会打草惊蛇

    “那依你说该怎么办?”

    阿卜杜沉吟着,说:“我们不如暗中调查:一是再仔细盘问马呼蒙,看看到底是真事,还是唐寇的计谋,二是从胡沙加尔周围的人下手。关键调查再件事情:一是胡沙加尔会不会出城去与张迈密议,二是胡沙加尔曾否派人前往高昌。只要确定了这两件事,大体就可以推知这件事情是真是假了。”

    瓦尔丹道:“盘问马呼蒙的事情,我去,至于胡沙加尔那边,阿卜杜,你对疏勒的情况比我熟悉,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两人当即分头行事,天方教教徒在整个“疏勒地区尚非人口上的多数,但这几年由于萨图克的有意推动,加上天方教自身的努力,以莫兰特为首的许多将领都跟着萨图克一起皈依了天方教,加上萨图克在四川一洒期间,是有意地栽培阿卜杜的势力使兰与胡沙州“州刊牵制,所以天方教在疏勒的上层社会以及军人间的势力已经颇为强大,这时目标明确,层层地进行秘密调查,到下午便发现了一些妹丝马迹,东门的一个千夫长供述说,约在唐寇撤围的那天,有一支近二百人的骑兵悄悄从东门绕出,为何出城也不晓得,只知是胡沙加尔亲自下的命令,首领又是胡沙加尔的亲信麦隆,所以守城将官不敢过问,那支骑兵趁着瞑色不知前往何处,之后就没再回东门,也没传回这支骑兵被击败歼灭的消息。

    一支这样的骑兵出城,事情说小不足以让人记得,但说大也不大,如果不是阿卜杜特意调查,那个千夫长也不会特意来跟他禀知此事。阿卜杜接到消息后又派人分别往其它城门打探,结果也没这支骑兵回来的消息,同时探听麦隆如今在何处,却满城都找不到他。

    阿卜杜查明这一切之后对瓦尔丹道:“麦隆的地位不低,如果他是出战殉国,胡沙加尔一定会下令追悼,如今无缘无故失踪,一定是胡沙加尔派他去办一件秘密的事情。看来胡沙加尔派人前往高昌的事情不是空穴来风。你那边如何了?。

    瓦尔丹道:“我已经盘问过马呼蒙,每一个细节都没放过,我敢拍胸丘保证说,他没有说谎!”

    两人都觉得疑点甚多,只是要想证实却还不够,这日又传回来了一个消息,原来鸠罗已经派弟子回城,回城后就直奔胡沙加尔的府邸,第二日一早,胡沙加尔忽然下令,停止伐薪,同时有一支三千人的士兵开到疏勒东北的高岗周围,阿卜杜亲自跑去问莫兰特这个行动是什么意思,莫兰特道:“大总管是在清山,大概是准备出城吧。”

    阿卜杜沉声道:“难道他真的要出城去和唐寇议和?”

    莫兰特说:“那也不是不可能,大总管之前已经和唐寇秘密谈过一次了,上一次是派了商人作秘使,这一次又刚刚派了佛教的人去下疏勒,而且去的人还是疏勒佛教的领袖,或许这次是谈出了点什么吧。

    阿卜杜哼道:“跟唐寇能有什么好谈的!”

    见阿卜杜这等口气”问道:“掌教,是不走出什么事情了?。

    阿卜杜道:“走出了一件大事,但听到这件事情的人,便得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来。你愿意承担责任么?。

    莫兰特沉思了片玄,道:“请掌教尽管说,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一定会保密的

    “不止是保密,而是更大的责任”。阿卜杜道:“莫兰特将军,你是否是全心全意信仰真神?是否永远会无条件地向博格拉汗效忠?”

    莫兰特跪下发誓,道:“我莫兰特自皈依以来,便抱有最虔诚的信仰,我对博格拉汗也是忠心无二,如果我此言有半句虚语,叫我死后堕入火烧地狱,受那永远的苦难与折磨。”

    阿卜杜忙扶他起来,说道:“好!博格拉汗麾下,总算有一个真正的将军!莫兰特啊,事情要大坏了,胡沙加尔这次。也许会背叛博格拉汗!”

    莫兰特大吃一惊,阿卜杜这才将得到关于胡沙加尔可能要自立的消息,抚要跟莫兰特说了,莫兰特听了之后沉吟道:“这件事情,除非他自己承认,否则我们很难入他的罪。”

    阿卜杜道:“如今他显然是派了麦隆前往高昌,同时又在和唐寇勾结这已经是很明显的事情了,难道还不够吗?”

    “还不够的莫兰特说:“我们并没有证据。”

    “证据,证据”阿卜杜道:“我是担心我们拿到确切证据的时候,形势已经坏到不可扭转了他们是要建立四大佛国啊!那些不信道者,显然是准备要将真理排挤出疏勒,他们要利用葱岭的天险阻隔真理的进入,好继续维持他们已经持续了几千年的愚昧统治!”他看了莫兰特一眼,说:“不过莫兰特,如果胡沙加尔背叛博格拉汗的事情是真的,你会怎么做?会和他一起背叛吗?。

    莫兰特本来已经站了起来,这时又跪下发誓,说:“如果大总管是效忠博格拉汗的,那么我仍然会在他麾下效力,直到博格拉汗归来,但如果胡沙加尔起了背叛之心,那么到时候我将会让掌教你看到我对博格拉汗的忠诚!”

    阿卜杜点头道:“好,只要你能保持这份虔诚与忠心,那么疏勒城内三万圣教信徒,以及城外的八千圣战者都会支持你的!将军,我们是你的后盾,只要是有利于圣教、有利于博格拉汗的事情,你尽管放手去做!一切的荣耀,都归真神所有,而博格拉汗就是真神在人间选定的王!只要保有对真神的虔诚与对博格拉汗的忠心,你就一定会得到成功的一我们,都会得到最后的成功”。

    疏勒这一仗,很难,很长,因为到时候要一并解决的,并不止这座城池本身,再看下去,大家就明白了。

    暗的地下室,只有头顶的漏洞漏出了几道米线来。的人甚至不敢点灯,就像躲在黑暗中的老鼠,唯恐发出光亮而惹来了猫。

    狭窄的空间,几乎无法让五个人站立得从容,其中一个移动脚步,由于网好暴露在漏洞中透射出来的光线下,才让人看到了他的脸竟然是疏勒五大粮商之一的毕克。而聚集在他身边的其他四人,也正是疏勒五大粮商的另外四位。

    这四个人,个个都是腰缠十万贯,尤其在这城内缺粮的时刻,本来有多少人仰赖着他们呢,可这时,五个人却都显得非常小心,甚至惶恐。天方教一派的人控制了疏勒以后,全城进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状态甚至就是上次唐军逼近的时候,也没这么紧张过。

    尤其是这五大粮商,在宣布自家店铺的粮食已经售蔡之后,个个就都变得极度低调,低调到让人几乎感觉不到这五个人还在疏勒,甚至连日常吃顿饭他们都变得小心。满桌子的粗粮,下人更是没法填饱肚子,好像故意要告诉别人,他们家业没多少存粮了。

    “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他们的老婆孩子私底下都抱怨着,却被他们厉声管束住了,饶是这样的小心,五大粮商还是提心吊胆,不知道接下来疏勒的当权者会怎么对付自己。

    胡沙加尔的竹扛敲得虽重,但只要他肯收钱,事情就好办了,但瓦尔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一脸让粮商们讨厌的正义感都摆在了脸上,这就让他们心中没底了。耍他们遵从命令将粮价降低到战前的正常价格水准,这种赔钱的买卖他们是宁死也不肯干的,但将店铺关上之后。又整天战战兢兢,唯恐天方教的人忽然闯进来抄家杀人。

    “莫贺啊,这个时候将我们叫来,是不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话的是毕克,这两天他们连大门都不出,怕的就是一出门就被人监视,但今天莫贺却破天荒的召集了他们,五个人聚在一起,那是天方教夸权之后所未有的事,现在他们聚会的地点,也不是五个人中任何一个的家里,而是一个旧仓库的地下室。

    “当然,而且十万火急!”莫贺说:“阿布勒那边才才给我捎来了之个蒋息。”

    在疏勒发生政变之前。五大粮商和高层的关系是比阿布勒来得密切的毕竟他们和胡沙加尔的交易在那里摆着。但现在局面却反了过来,变得他们得从阿布勒那里求取消息,当疏勒的政权重心从大总管的府邸转移到汗府,五大粮商就显得十分被动,因为他们很难从被天方教徒控制的汗府打探到有用的消息,这让他们觉得自己变成了瞎子,这种不测又加重了他们的恐惧感,而在这个节骨眼上阿布勒居然还没有抛弃他们,忽而让五大粮商感到这个小伙子实在够义气。

    “阿布勒捎来了什么消息?”

    毕克等都觉得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的预感对了。

    “阿布勒说,汗府已经决定要动我们了。”

    “动我们?”几个人都吃惊道:“什么理由?”

    “说我们囤积居奇,发国难财。”

    “我们又没犯法!”毕克说。

    “唉”莫贺苦叹道:“现在刀子握在他们手里,他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了。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再说,万一让他们把我们抄家了,只

    这句话出口,五个人包括莫贺自己都到抽了一口冷气,现在瓦尔丹也许还没有证据,但如果抄家了,将他们的财产还有存粮都抄出来,那他们的就想赖也不掉了。

    五个人都知道,他们家里藏着铁一般的“罪证”!

    到时候消息传开,只怕疏勒的军民非但不会认为瓦尔丹抄五大粮商的家有什么错,反而会拍手叫好。

    “放心!”毕克强撑着,说:“他们找不到我们的存粮的,我收得比野种还紧!”

    莫贺道:“但他要是将你逮着用刑,你受得住么?就算你受得住。你两个儿子总应该知道藏粮的地方吧,他们受得住不?”

    毕克想起如果自己身受酷刑,打了个哆嗦,瘫在地下室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好久,才喘息着说:“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没办法了,只好藏起来了。”

    “藏?藏哪里去?”

    “城内这么大,总能找到个藏身之所。”

    “藏死物容易,藏活人难一疏勒大是大,可真要大搜起来,能藏住活人的地方可不多。除非得是有人能庇护我们。”

    “要不我们投唐军去吧。”

    “这到是个不错的主意。只可惜现在没法出城啊。”

    “唉,早知道,就该趁着之前城防不严先跑平疏勒躲去!”

    “是啊,我也听说,唐军的那个张特使人倒也开明,不像瓦尔丹这样不近人情。”

    “唉,当初是以为有胡沙加尔罩着,不会有事,又想如果唐军攻破城池,他们与我们又有了密议。仍然没事,所以有恃无恐,哪知道局面会变成现在这样子。不过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处!”

    几个。人商议了好久,莫贺才道:“阿年勒倒给我提议了个地方。”

    “什么地方?”

    “普法寺。”

    毕克等四人都屏住了呼吸。随即一起摇头:“普法寺,现在是天方教得势,他们现在是自身难保啊,还能保住我们?”

    “不,我觉愕阿布勒的话很有道理”莫贺说:“你们想想,疏勒城内的佛民可有多少,天方教纵然得势,但现在唐军就在外头,他要是敢动普法寺,那不得把全城的佛徒都惹火了?你们再想想,如今普法寺的主持鸠罗可是在下疏勒呢。而且唐军的使者那个和尚又在寺中,那个瓦尔丹,他连胡沙加尔都动了,肯定也想过对付普法寺,但你们见瓦尔丹闯进去抓人了没有?没有!可见天方教虽然得势,却还不敢招惹普法寺。”

    四个粮商一听,都觉有理。普法寺可不止是一座寺庙,而是一处寺庙丛林,高洞书口四(凹3口们厂告少,丽斩由”、溢丽多,…司墙圈住了大片的十地。简直就是座城内尘城,申恍他层叠,都没人算得清楚里头有多少门户房间,若要收藏几户人家易如反掌。

    其中一个粮商道:“若是要躲到普法寺里头,我倒网好有个门路。他们的监寺,欠我和毕克一个人情。”

    毕克为人奸猾。说道:“只是一个人情,还不妥当。最好咱们动之以利,贿略他们一笔巨款,只要他们肯收了,那就跟我们上了同一条船,因为他们若交出我们,我们再将他们供出来,那他们就成了共犯。”

    莫贺道:“最好我们再晓之以理,暗示他们现在普法寺也有重大嫌疑,他们和我们老早就坐在同一条船上了,若现在不帮我们,以后要走出事也没人帮他们。”

    五人商议了许久,定出了一个让普法寺没法拒绝他们的计哉”当天晚上,五大粮商就集体失踪了。而且不是五人失踪。而是五户全家失踪。

    瓦尔丹收到消息之后勃然大怒,他本来正打算将他们“请”来晓以利害,逼他们将粮食拿出来,不想这五人竟然预先一步跑了!派人去抄他们的家,却也没抄出粮食来五大粮商早在唐军逼城之前就已经在做种种准备了,并非这两日才临急动手。

    瓦尔丹当即下令。全城通辑,疏勒毕竟是一座大城市,第一轮按索主要还是得靠市民指认,但半日下来全无消息,到了黄昏,忽有一个。叫周才的小商贩偷偷跑来告密请赏,莫兰特得到消息急忙来见瓦尔弈,说:“收到消息了。”

    “哦?在哪里?”

    “有个商贩见到,从普法寺的后门进去了。”

    瓦尔丹眉毛竖了起来,怒道:“又是这帮和尚!他们里通外敌,我都还没找他们算账呢,如今竟然还包庇罪犯!莫兰特。你马上派人去,找出那五个奸商,同时将他们的监寺、长老提起来问罪!”

    莫兰特道:“普法寺势力很大的,贸然动手,只怕会出乱子”

    “乱子?他们敢生什么乱子!”瓦尔丹冷笑道:“胡沙加尔就是太过软弱,才惯的这些和尚都不听话,若是早些用上强硬的手段,疏勒怎么会沦落到今日这个局面!你马上就派兵,我倒要看这些光头的卡菲尔胆敢抗拒不!”

    莫兰特这才答应了,疏勒的佛教徒着实太多,萨图克近年有意向天方教靠拢,所以军中压制佛教势力,即便如此仍然无法全部清除,尤其是临时征调的民兵,有将近四成都受佛教的影响,这时心想要围普法寺,当即调遣了五百常备军和一千民兵却全都是天方教背景的士兵,派了自己的亲信塞纳伊主持行动。

    瓦尔丹怒气更甚,道:“这些异教徒,果然信不得!”又命莫兰特派了一队士兵去阿维斯陀神庙捉人。

    普法寺听到消息。早将寺门关上了,塞纳伊在外头喝门,知客尽量拖延,监寺摩可多召集长老们商议,有个长老就说:“昨日毕克先来,说家里不安,要到我们寺内暂住,我们欠过他很大的人情,他昨日又多认捐了一千担的粮食。当时他们还没受通辑呢,他既要住。便只好让他住,不想接着其他回家就陆续来到,咱们已经收了一家,就不好不收第二家,他们五家人虽然都来了,咱们寺里也还住得他下。不想今天就出事了。眼下形势紧张,依我看,不如将人交出来了事,免得被官兵抓住这个借口,那时只怕会惹来一场大祸。”

    摩可多道:“这五大粮商都是我们的大施主,平日里恩情不浅。咱们要是将人交出。那是忘恩负义,会让疏勒的大小施主们都对我们侧目。再说咱们昨日又收了他们许多香油钱粮,万一他们怀恨在心,反咬我们一口,我们仍然得落下一个把柄给官兵。就算他们五家不反咬我们一口。咱们听说通辑令之后没交人,等到官兵逼上门了才交人,官兵若是有心寻事,也能坐我们一个窝藏人犯,那时我们反而有口说不清。再说,我听知客道,这次来的官兵尽是天方教徒,这就更可疑了这到底是公家办事,还是天方教准备公报私仇?我看这次他们来,未必真是为了那五家粮商,而是打着这个幌子,要打击我们佛门呢。”

    众长老心想这也有理,如今他们的主持还在下疏勒,寺里又还住着唐军的使者,瓦尔丹若要是大蛇随棍上,从寺内捉到人后再借着这个由头将普法寺的这些嫌疑全部摆出来,那普法寺就将十分被动,均道:

    “那可怎么办?”

    摩可多说:“我看不如赖着,我就不信他们敢打破寺门来搜。”

    众长老道:“只有如此了。”因此不肯开门,又派了知客在门上大叫。说:“佛门清净地,不知塞纳伊将军为何忽然率兵将我们寺门围

    ?”

    塞纳伊在外叫道:“你们别装蒜了,你们窝藏罪犯,早有人报知汗府,快快开门,自己带了罪犯到汗府请罪,兴许少主能从轻发落。”

    “我们窝藏罪犯?”那知客口齿倒也伶俐,叫道:“有证据没有?若有证据,我们再开门不迟。”

    塞纳伊冷笑道:“好,你们既要强抗到底!我给你们一个大时的时间,如果一个大时之后还不将人送出来,我就打破大门!到时候搜到了人,你们全寺的和尚都没好果子吃!”

    消息传到里头。众终老无不愁眉苦脸,眼看官兵凶巴巴的真要动刀,和尚们就有些软了。

    摩可多哀叹一声。道:“我去和他们商量一下。”

    到了密室之内,请出了五大粮商来,将外间的形势说了,道:“不知如何,那些天方教教徒竟然知道了你们在此,如今叫嚷着说若不将你们交出去,他们就要打进来搜,诸位看,现在这事该怎么办才好?”

    他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意图,但五大粮商何等精明,点头知尾,哪里还会不明白他的意思?知他分明是盼着五大粮商自心期出来自首。免的连累了普法寺。不过他们也都不是舍己为人的角色,几个人互相使了几个眼神,毕克道:“长老啊,你要是昨日说不肯收留,我们二话不说。当时就不进来了,另外找地方躲去。现在既然已经留下了我们,却中途变卦,那不是要叫我们去送死吗?”

    摩可多被他说的脸上闪过一丝愧色,莫贺接着道:“其实呢,如果我们出去能够保住普法寺,我们出去也无妨,怕只怕他们这次来捉我们,只是将我们五家做个由头,他们真正的目标,还是佛门啊

    毕克等都道:“是啊。是啊,若是我们一现身,那普法寺的罪名就坐实了,他们就有理由对佛门动手了。”

    摩可多也知道他们的话不假,天方教和佛教的冲突由来已久,什么时候爆发看的只是时机而已,叹道:“但他们官兵来势汹汹,我们拦不住他们啊。”

    莫贺道:“长老啊。若你一定要将我们交出去,我们没办法,但若普法寺如果能下定决心。我倒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摩可妾有

    莫贺说道:“罪不责众,只要把事情闹大,他们就不敢乱来!长老可还记得前些天普法寺才施恩救了那几千工匠不?你可速速派人前往工坊,通知那几千工匠。说天方教鼓动了城主,要灭普法寺。灭佛杀僧,这些工匠都是受普法寺的大恩,听说之后一定会赶来支援,只要他们一动。有个几百人上千人一聚,其他佛徒一定会一起响应,到时候有上万人围在普法寺,还怕天方教的人乱来么?”

    摩可多有些担心局面会变得不可收拾,毕克忽然阴阳怪气地道:“长老,别犹豫了。其实你们普法寺、阿维斯陀神庙联手救这些工匠,背后是唐军指使的,对吧?这件事情要是传了出去,你们的罪可比我们大多了!现在这么做不是救我们,是普法寺在自救啊。”

    这句话可就软中带硬了,摩可多吃了一惊:“解救工匠的事情,本来应该只有我和主持以及袄教的大祭司知道他们怎么会晓得这件事情?”

    摩可多还在犹豫。莫贺等只想自己脱困,哪管全城大乱,便都怂恿着,说:“你现在若不发动,等莫兰特他们将你们都抓了起来,那时候蛇无头不行,再想发动人来保护自己可就迟了。”摩可多心想倒也不错,如果有几千人上万人围住,那普法寺也会安全得多。若是自己被抓了起来,那时候没有人去组织佛教信徒,事情反而要糟。当即暗中派人传出消息,一边派知客拖延,一边派人出寺,翻过围墙一因后门也被堵住了,送消息前往工坊。

    自瓦尔丹发动政变以来,城内的非天方教徒就都过得惴惴不安,这时普法寺传出消息说天方教要借机杀僧灭法,人人震惊,不一顿饭功夫以及传遍了半个疏勒城,一千多名工匠闻讯赶来,塞纳伊大叫:“你们要干什么!”

    众工匠喧嚣起哄。混乱中也听不明白说些什么,塞纳伊只是喝他们后退。道:“我如今奉令搜缴罪犯,你们识相的赶紧退开,否则便是和通辑犯同罪!”

    工匠之中有人大叫:“大家别相信他们!他们就是吓唬我们,要将我们赶走!”

    又有人大叫:“对,赶走我们之后他就要打破寺门了!我们千万不能走开!护寺,护寺!”

    那一千多工匠都在极困难的情况下受了普法寺的大恩,而且到今天为止还每日到普法寺来领取粮食,可以说普法寺他们下一餐便没了着落,因此死命护寺。非但不肯走,反而拿着木棍、铁锤等物,硬生生插到官兵与大门之间。消息传开。四周更不断有佛教徒赶来声援。

    塞纳伊眼见,知若一定要进兵,那非血流成河不可!当即勒兵稍稍后退。就在大街之上与众工匠对峙,一边派人往汗府回报。

    与此同时,阿维斯陀神庙那边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穆贝德也抗拒不肯交出哥硕,数千袄教教徒已经围住了神庙,不许官兵近前一步。

    瓦尔丹听说经过以后。大怒道:“饭桶!饭桶”。

    莫兰特道:“佛教和狭教在城内势力太大,如果一定要动武,只怕会搞得天下大乱,不如退一步,找他们谈判吧。”

    “退一步?”瓦尔丹怒道:“胡沙加尔就是这样畏首畏尾,所以才做不成事,我若走向他们示弱,那就成了第二个胡沙加尔了!”

    阿卜杜也道:“对,如果现在撤兵,他们一定会越发以为我们不敢动他们,以后肯定会得寸进尺的。且在全城军具面前,我们也会失去威严。”

    莫兰特道:“可要走动兵的话,城中只怕会大乱,要是唐寇大军压境,那我们还怎么抵挡?”

    瓦尔丹道:“所以就是耍趁着唐寇还没有到达,先解决内部的事情,然后才能一致对外!”

    莫兰特问道:“毒么解决呢?”

    瓦尔丹望着窗外,眼中射出坚定之极的目光来,说道:“我们需要的,是一座干净纯粹的天方之城,疏勒应该成为这样的一座城市,而不是一个什么渣滓都容纳的污泥潭!”

    莫兰特吃了一惊:“讲经人,你该不会是想、”

    “趁着这个机会。让全城军民作出一个选择!”瓦尔丹道:“天方教,就是要摧毁人统治人的世俗王国,在大地上建立人只崇拜真神的天国,我们的对手是一群由物质实力支撑的、以蒙昧为信仰观的迷失者,用说服和宣传只能纠正各种荒谬的信仰和错误的观念,须用圣战才能摧毁建立在它们之上的势力,也只有通过圣战才能实现我们的理想。胡沙加尔就算不背叛博格拉汗也注定会失败,因为他错误地选择了妥协,所以才让疏勒的局面沦落到如今的地步!现在只有用上非常的手段,以雷霆般的魄力,彻底地贯彻我们圣战者的意志,才能挽回疏勒的危局!”

    孔尿丹夺权?后,疏勒潜流暗涌,大大小小有十几家的”品在向唐军暗通消息,其中以哥硕传出来的消息最为诱人,他承诺。如果唐军能够在不惊动疏勒城内守备的情况下到达疏勒的东北角,他将有办法放唐军进城。

    得到消息之后军方极为振奋,认为疏勒内外交迫,在这个时候只要夺取一个城门,几乎就等于攻占了疏勒。

    “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啊,万万不能丢失!”

    但李脑却反对,他认为时机还未成熟。

    “现在就行动的话,会将原有的计划打乱。”来的!”

    “但我们所有的计划如今正顺利展开,不能因为一个小小的诱惑就将整个棋局打乱。”

    “棋局?这不是下棋!”杨易道:“这是战争!是攻城之战!”

    “攻城?这大冬天的,你认为士兵能够爬上城头?”

    “现在哥硕不是献城门了吗?这是机会。机会!战争中最讲究的就是机会。而是什么计刮!如果按照计划,“一步步来,我们这帮人现在还呆在新碎叶城呢!当然。我不否认这个机会是你创造出来的也就是你的大功,可是接下来就是我们的事情了!”

    就是否改变计划,杨易和李脸产生了激烈的争论,说到最激动处杨易甚至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李脑,如果是还在俱兰城的时候,李腚大概会继续选择沉默。但现在却不一样了,坐在轮椅上的他根本无法站起来,但他抬头望着杨易时,脸上却半点退让也没有:“不可以!现在就进兵的话,会引发一连串的连锁反应,疏勒城内的既定计划会被破坏的。如果夺门失败,而瓦尔丹在关键时刻变得保守,关闭城门死守不出,那么我们这段时间来的布局就全完了。”

    “但这样枯等也不是办法!”杨易道:“难道你认为城内那些和我们暗通的人能够打败瓦尔丹,然后打开城门欢迎我们吗?我告诉那不可能!那些和我们暗通的家伙全部都是软蛋,是典型的湿柴草只能点,得浓烟阵阵,却烧不出真火来!这些人若没有我们的助力只会被瓦尔丹一个个地收拾掉!等瓦尔丹将疏勒清理干净,那时候就算是天气转暖我们也休想攻下疏勒了!”

    到这里他面向张迈:“特使!请让我带一支奇兵,我可以入夜之后出发。悄悄绕往疏勒城东北角,等我占据了城门,发出了信号,下疏勒这边就出动大军!这样如果我成功了,那我们的前路就彻底打通,如果我不幸失败,也不会影响到整个大局。”

    一直没说话的郭洛摇头道:“不会影响到整个大局?你如果出事,就算只是你一个人出事,也会影响我军大局的。”

    杨易一怔,但他自己也不能不承认,这时他在唐军中的地位已经相当重要。如果有个什么闪失,唐军的整体战略都有可能得因之而调整。

    “我不会出事的!我不会失败的!”杨易充满信心地叫道。

    张迈沉吟着,问道:“杨易要带领一支奇兵连夜偷至城下而不被回讫城内守军发现,大家议一议。可能性有多大?”

    慕容春华道:”如果以一千轻骑出发,裹蹄衔枚,然后在半路下马步行,赶在日出之前到达城下。我觉得,将会有三成的成算不会被发现。”

    “三成张迈皱眉道:“太低了。”

    杨易道:“那就把人数减少!我只要五百人。”

    郭洛道:“这样的偷袭,人数自然是越少被敌人发现的机会越低,但中途既要下马,下马之后。为了在既定计划,中到大城下就要走得轻快,士兵便不能持重兵器,不能穿重铠甲,宜带强弓不宜带重弩一一也就是说这将士一支轻步兵,以五百轻步兵袭门一一就算让你上了城门。你能否夺占已是一个问题,夺占之后也未必能守我们的大军赶到,所以我觉得,这个计划太冒险了。”

    杨易盯着郭洛冷冷道:“阿洛。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计算计算,若一切都靠计算的话,那我们干脆向回纪投降算了,那样最保险!”他不留情面地损了郭洛一顿之后,又对张迈道:“特使。请你给我下令吧!我愿意冒这个险!并承担一切后果!”

    对于瓦尔丹认为要采取强硬措施的看法,莫兰特仍然保留意见,阿卜杜虽然支持瓦尔丹,却又认为如果现在就动手的话,可能会造成不可收拾的混乱。高层的这一僵持导致了塞纳伊领着兵马停驻在普法寺外,虽然没有前进,可也没有撤离。

    佛教方面,摩可多其实是很担心的,如果塞纳伊真的挥兵冲杀过来。那怎么办?门外的工匠和佛教徒们能抵挡住么?如果佛徒们足够勇敢的话那也许会发生一场难以预料结局的混战,但也有可能是官兵们一动刀。赶来声援的民众就一哄而散。

    入夜之后,许多佛徒逐渐散去,只有八九百个工匠冒着严寒在寺门之外打地铺,守护着他们的恩人,嘉陵听说之后连呼善哉,为这些工匠的淳朴勇敢而感动,心想:“这些人都是好汉子,就凭着他们今夜的义举,就不枉费张特使费了偌大的功夫来救助他们。”

    第二天一早,瓦尔丹的态度依然强硬,不过塞纳伊也没敢就对工匠们动刀子。疏勒的许多佛教信众与袄教教徒见官兵不敢妄动,胆子都壮了几分,在中午之前。足足有两万人赶到普法寺与阿维斯陀神庙附近,将疏勒的中部大街围堵得水泄不通。

    这时消息已经传到了军中,八千常备军中虽也有信佛的,但都被打散了,所以主战斗力没有动静,但民兵营中的六千佛教徒却哗闹了起来,一层层地请愿,要求官兵马上撤离普法寺。并且承诺再不得对普法寺作无谓的猜疑,否则他们就要解甲回家。这些佛教徒只是闹事的中坚,一些没有明确宗教信仰者,或者天方教中的温和派,也对普法寺的遭遇抱同情态度。

    莫兰特带着这些请愿,再次尔引孔尿丹面前,政变发生!前他对胡沙加尔的软弱充满了…,但这时才算体验到这个前上司的难处。“大总管他其实也是不得已啊。”

    这句话当然没有说。但对于眼前这起事情他的立场是倾向于妥协。

    “和这些卡菲尔妥协?”瓦尔丹冷笑:“那是胡沙加尔才干的事!”

    “耳是”莫兰特说:“如果不妥协的话,事情只会闹得不可收拾。”

    瓦尔丹道:“莫兰特将军,我问你,一座面临战争的城市,城内能否容忍叛徒的存在?”

    “当然不行!”莫兰特说。

    “那如果出现叛徒呢?”

    “当然是杀无赦!”莫兰特说,随即想起瓦尔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打了个寒战。道:“可是,讲经人,现在闹事的,可是上万人啊。要是一”

    “人数越多,才越危险啊!”瓦尔丹道:“你想想,如果在唐寇攻城的时候,这些人起来响应,你说怎么办?”

    “这”莫兰特道:“那讲经人打算怎么办?”

    “我的态度从来都没变:迟解决不如早解决,等到唐寇兵临城下再解决,不如现在就解决!”瓦尔丹道:“不过,这个僵局也该打破了。穆圣教导我们,立场要简单,但手段要灵活!”

    在中午之前,瓦尔丹终于下达了命令。让塞纳伊撤兵。并派出一个有佛教背景的官吏去劝说所有人回家。

    听到消息之后满城欢呼,尤其是佛教徒们,都认为自己取得了胜利!

    佛教是一个能令信徒仁慈但容易导向柔弱的宗教,是全世界诸大教派中最和平的宗教,也是全世界诸大教派中最忍让的宗教,信徒们见掌权者已经退让,欢呼了一阵之后便各自归家。摩可多喜出望外,几大粮商笑眯眯对和尚们道:“瞧,我说他们不敢怎么样吧。”

    莫贺更道:“现在天方教是怕了,咱们应该趁胜追击,明天就派人去和他们交涉,要他们答应和下疏勒议和,同时放开粮价管制,这样普法寺就可以接回鸠罗主持,我们也能继续开门做生意了。”

    然而他们的如意算盘还没打响,形势便急转而下!就在中午,太阳当空之时,博格拉汗的次子伊利克忽然在瓦尔丹和阿卜杜的扶持下,进入天方寺,召集了城内教众,当场发布了两条让全城目瞪口呆的敕令:从此刻起,以天方教为疏勒之国教!治下所有回讫都跟随博格拉汗加入天方教!并由伊利克少主引领礼拜。

    敕令传出。整个疏勒登时响起了天方教徒的欢呼声,萨图克在将疏勒天方化一事上已经做了相当多的准备工作,所以这时忽然由伊利克代他颁布命令,尽管有些突兀,但八千常备军却没有产生多大的抵触,原先的三万教徒更是欢声如雷。城内一万多名还未相信天方教的回讫也都在伊利克下令之后集体饭依一一这一万多人里头有一半本身并无固定信仰,另一半虽有信仰却并不坚定,所以在伊利克下令之后。许多人听到命令之后还懵然不知是什么意思,但见周围的人都跪下礼拜,尤其伊利克也都已经跪下,自己若是站着,那是何等突兀的事情。所以也就跟着跪下了。

    可是这一跪之后,很多事情就身不由主了。

    摩可多和穆贝德等都大吃一惊,“这算什么事呢!”摩可多愤愤道:“哪有靠着下令。让人改教的!”

    尤其是摩可多,对于这条令人难以置信的命令他是担心极了。

    佛教是一个相当自由的宗教,对信众的强制性要比天方教低得多。尤其世俗化的佛教更是如此,疏勒城内的佛教信众虽然极多。但那多是没事拜拜佛,求个平安之属,说到彻底虔诚、至死不悔,其实也并不多。至于说到教内抱团、一致对外。比起天方教来更是差得远了。

    这一日午时。在瓦尔丹和阿卜杜的主持下,一万多名回统跟着伊利克跪伏在天方寺外,完成了集体入教的仪式。完成了这件壮举以后,瓦尔丹跟着又将目标转向那六万“附郭众”

    所谓附郭众,是指平时生活在疏勒周围的牧场上、农庄里,由于唐军进逼而撤到城内来的六万多人。疏勒城所在本身就是西域最大的绿洲之一,城外的牧场也有着整个疏勒地区最肥美的水草,像唐民或者昭武族等与回讫关系较疏远的民族,都被赶到了较为偏远、贫漆的地方去,能够在附郭地区生活的,就算不是回绕,也是与回讫较亲近的部族。

    这六万附郭众的信仰情况很杂,有四成人是信仰佛教,有两成是信袄教,有一成是信明教,剩下三成则宗教归属不明,在城内回讫全部改信天方教以后。伊利克跟着在瓦尔丹的督促下下达命令。要全部附郭众也跟着该信天方教。

    “真是荒唐,荒唐!”穆贝德在祭台上气得浑身发抖。“信仰是心灵的皈依。是精神层面的事情,怎么可以靠命令!靠命令而强制出来的信仰,也是假信仰!”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在命令下达后的两个时辰之内,六万附郭众就有四万人服从命令,对着天方寺的方向行了拜功。

    一个个迁入城内的妇女儿童,都对着天方寺的方向顶礼膜拜,孩子问母亲为什么要膜拜。母亲也说不清楚。只说:“这是博格拉汗的命令。”

    黄昏,疏勒城内似乎连风都变了味道。

    这一刻,瓦尔丹做成了一件李脆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一日之间,疏勒的天方教教徒的人口竟然超过了全城人口的半数!尽管许多人是入教之后还不大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们身上贴上了天方教的标签已是不争的事实。

    本来对城内宗教局面充满担心的莫兰特,这时候也变得信心百倍!如果加上从库巴原来的圣战者的话。疏勒的天方教人口就接近十万人了!有十万教友,他还怕什么呢!

    而阿西尔等圣战者对瓦尔丹的崇拜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如果不是讲经人。谁能成就如此大的功德呢!”

    “莫兰特!”瓦尔丹呼唤。

    “在!”莫兰特匍匐在瓦尔丹的

    “今天晚上,你带领三千常备军,将一万五千民兵中信仰佛教者区隔起来,命令他们向天方寺礼拜。如果拒不礼拜,当场缴械!然后将所有拒不礼拜者编成一营一在天黑之后的第一个大时,你把这件事情完成。”

    “是。”莫兰特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阿卜杜。”

    在圣战者入城之处,瓦尔丹和阿卜杜只是平起平坐,甚至因为强龙不压地头蛇的缘故,瓦尔丹对阿卜杜都显得很客气,但这时他的威严忽然间变得不同了。

    “讲经人,你有什么吩咐。”阿卜杜以微微谦卑的口吻。应道。

    “你帮忙草拟一道命令,在黄昏之前发出去,务必要让全城都知晓。”

    “什么命令呢?”

    “税改制!”瓦尔丹说:“我要改变疏勒的税率。”

    “税改?”房间里的人都发出惊呼,在这当口改革税率?这似乎不合适吧。

    但瓦尔丹却并没有因为众人的质疑而退缩:“从明日起,所有的卡菲尔都要加征两倍的人头税,而且从明天开始,就预征未来一年的人头税。”

    阿卜杜也有些愕然。

    “讲经人”塞纳伊说:“要是这样,只怕卡菲尔们会造反的。”

    “放心吧!”瓦尔丹说:“这些。不敢乱的,我就看透他们了!当然,我也会给他们留下一条光明的道路,那就是一一只要愿意归信天方教,那么这项人头税就可以免除。

    还有,我们将会用这条预征的税款入库,置换出等价的军粮来,以解决当前疏勒民间的缺粮问题。当然。只有归信者,才能享受到真神的恩泽,才能到天方寺门前购买到平价的粮食。”

    阿卜杜到此已经完全明白,点头答应。

    “塞纳伊!”

    “在!”

    “塞纳伊。你在这道税令颁布之后就通令全城,为了庆贺,今天所有人家都宰割羔羊庆祝。所有的归信者,以及有意归信者。都用羊羔的鲜血涂抹自家的门据以及两边门框今天晚上,伊利克少主会代表博格拉汗派出税吏,一家一家地检查,只要是门上涂抹了鲜血的,就不用缴纳人头税。”

    塞纳伊问道:“如果所有的卡菲尔都假装归信者,用血涂抹门户呢?”

    “那我也会承认他!”瓦尔丹道:“真神的胸襟是无所不包的!袖会欢迎所有迷途的羔羊投入袖的怀抱。”

    “是。”

    “莫兰特!”

    “在。”

    “你在处理完民兵中的佛教徒以后。在乎夜时分,调集两千常备军,以及五千名可以信任的民兵,将城内的所有街道控制起来,实行最严厉的戒严!不许任何人家出门,因为我们的税吏要挨家挨户地登记检查归信者的户口。”

    莫兰特心中闪过一丝不安来。但只有领命,这时候瓦尔丹发出了最后一个命令:“阿西尔!”

    “讲经人!”宁远的王子走上前来,不知道瓦尔丹将交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任务。

    “你来充当税吏!”瓦尔丹说道。

    “我?”

    “对!今天日落之后。你就将城外八千圣战者全部调集进来,逐门逐户地检查!”

    阿西尔有些奇怪。他本来也是一个聪明人,不过他的聪明智慧却不在政治权谋上,所以还不大明白瓦尔丹的真实用意。可以说,他的大脑在这个。领域是很单纯的。若非如此,又怎么样会如此虔诚而干净的信仰?“可是讲经人,我并不懂得税务啊。”

    “到时候,我会教你的!”瓦尔丹道:“而且我相信你也将会出色地完成这个任务!”

    瓦尔丹闪烁着烧灭一切的火焰:“明天太阳升起之后,疏勒将变成一座纯粹、光明、仁善的城市!这里的人们将会变得专一地崇拜真神,将会依靠信仰这一纽带联结他人,这座城市的市民将会将精神置于物质之上。信道者的神圣将不可侵犯,他们将按照真神的许约和条件实现其在大地上的代理权。并以我天方教的法制来处理在大地上所遇到的一切事务!”

    杨易终于说服了张迈,他问张迈:“我们这一路走来,在最关键的时刻,是集战士们的勇猛,还是靠谋士们的谋略?”张迈说,两者都需要。杨易又问:“那么对我们以后的道路更重要的,是将士们绝不低馁的高昂士气,还是疏勒这样一座城市?”张迈又说,两者都重要,但人心比城池更加重要。杨易又问:“更能激励人心的,是靠浴血奋战来夺取一座城市,还是靠谋略来骗取一座城市?”

    张迈到这里笑了,因为他看见李脑在皱眉,李琰不能理解杨易的这几句话。因为李脑觉得杨易的这几句话很没道理,但张迈却被触动了。

    “迈哥,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也知道我们更需要的是什么!”

    张迈向郑渭望去。那个消息就像一座山一样压在他的心头。或许,杨易知道的比张迈认为他知道的还要多,或许这个看起来勇猛无比又略嫌冲动的杨易,他的思想比张迈先前所认为的更加深刻。

    “迈哥!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止是一座城市,更需要一个接一个的胜利,我们需要一个百战不殆的神话!”

    是的,李胜的计划有其完整性,但将士们的感情也需要照顾,这时,看着凭感情在说话而不是凭理性在说话的杨易,张迈忽然想起了瓦尔丹,那个癫狂的人,是否会按照李胜的计划一步步走入预先设定的陷阱中呢?

    李胳的一切计划,都是依照常理加以推演,但对狂热之人,不可以常理度之!

    要对付宗教的狂热者。唯有用上战场的狂热者才行!

    在那一刻。出乎李膜意料之外的。张迈竟然凭着直觉答应了杨易,而且还派了石拔做他的副手。

    “特使!”李脑惊呼着,他要寻找同盟,却发现郑渭在向他摇头。

    莫兰特带领两千常备军以及五千民兵,控制了疏勒的大小街道,将疏勒的所有家庭,都变成了一个个的孤岛,任何一家人要出来,都得单独面对门外的几千士兵。

    这本来就是一个本该沉睡的时刻,如果没有什么事情,谁也不会想到要聚集起来,而现在,就是连想要聚集的机会都没有了。

    嘉陵睡不着觉,日间的情况让他看不明白,原来宗教信仰的事情也可以这样的么?温情脉脉的佛陀教诲,在天方教面前变得全无用处。在几个时辰中他脑海翻腾了几十遭,似乎将人间善恶都经历了一遍般,自此才渐渐想到,为何疏勒的数万唐系佛民在过去的百余年里会一直处在被凌辱的地位。

    仁善”这个各大宗教所共同的追求,在面临军政决策的岔道口时,原来是可以这样运用的。

    夜色越深,不安的情绪就越明显,“所有街道都被控制了!”知客来报:“如今全城内外,再无一人敢上街了。好多人门前都涂抹了鲜血,听说就连阿布勒家。也,”

    这时候有个粮商说:“不如我们也在门口涂些血吧。”

    “荒唐”。好几个长老同时驳斥着,谁都可以以血涂门,就是普法寺不可以若普法寺也遵从了天方教定下的规矩,这佛门还是佛门吗?

    “善哉!”摩可多叹道:“难道他们连寺庙都要征收赋税么?”

    莫贺道:“我怕的不是他们征收赋税啊,我担心的,是他们

    黑暗之中,传来了一声惨嚎。

    半个时辰前,阿西尔率领了圣战者入城,八千人集结完毕,齐听真尔丹号令。

    “讲经人”阿西尔上前:“我们都没做过税吏,今夜要如何检查?请你指点。”

    瓦尔丹点着头说:“你们即刻出发,带上兵器,从西门开始,一条街道一条街道地巡过去。逐门逐户地检查,看见门上涂抹有血的就放过,如果没有血的,”

    “登记下来吗?。阿西尔问,可是八千圣战者里头,大部分人都是文盲啊。

    但瓦尔丹的话却叫所有人都意想不到:“凡门上没有涂血的,你们就进去,四尺以上的男子。全部杀死!”

    有那么一两秒的时间。在场所有人的呼吸忽然都停了下来,阿西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讲经人”他那又茫然又惊讶的脸上,肌肉在抽搐着,“你网才说什么?”

    瓦尔丹黑着脸,重复道:“凡门上没有涂血的,你们就进去,四尺以上的男子,全部杀死!若有敢反抗的,也都杀死!”

    阿西尔整个。身体忽然颤抖了起来,他不是没杀过人,但那都是在战场!而现在瓦尔丹却是要他去屠杀手无寸铁、甚至还在睡梦之中的平民。

    “讲经人,他们”不是敌人啊。”

    “谁说他们不是敌人?这些人在城内给我们捣乱,又不服从我们的命令,就等于是帮助了唐寇,帮助敌人的,也就是我们的敌人!”

    “可是”他们中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帮助唐寇啊。”

    “就算现在还没有帮助唐寇,等唐寇大兵压城的时候,他们也会倒向那边,我们不能等到他们叛乱了再动手,那样就来不及了!必须趁着他们还没动手,就将这叛乱抚灭于无形。”

    “可这,,这不符合穆圣的教诲啊!”阿西尔颤声道,就算是瓦尔丹的命令,他也没法动手去屠杀平民。

    瓦尔丹有些恼火地看着他,这个阿西尔,从来都没反抗过自己的,所以他才会想起让他来主持这次的事情,但万料不到他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拖后腿:“阿西尔,这是我们稳住疏勒、驱逐唐寇的大业,你听我的,不会有错,我这么做的道理,以后你就明白了。”

    “不,不”阿西尔叫道:“这些人都是无辜的,我们不能因为他们还没有犯的罪行就对他们举起刀剑。就算他们还没有归信我教,那也应该劝化他们,让他们慢慢理解真神的真理,而不是还没劝化就将他们杀了啊。我们天方教是和平的,这是穆圣的教诲啊!也是讲经人你对我的教诲!”

    瓦尔丹大怒道:“可你别忘了你是圣战者!”

    “可是讲经人,你教导我,所谓圣战,是为保护圣教而举起刀剑,这是小的圣战,是与自己的私欲作战,这是最大的圣战,现在”这,这不是圣战啊”。

    瓦尔丹大怒道:“我看你是昏头了!”忽然,他想起了在讹迹罕时,当马克迪西要清洗袄教教徒的时候,也是阿西尔在那里碍手碍脚,不过瓦尔丹没有相当他居然敢公开反抗自己!

    “我命令你!”瓦尔丹严厉地喝道:“马上出发!如今弓已经张开,箭不能不射”。

    瓦尔丹一切的计划。从准备动胡沙加尔时就已经展开了,如果现在因为阿西尔那愚蠢的善良而半途而废,那天方教将陷入极大的被动,之前的许多动作也都变成了废招。

    “不!不!”阿西尔跪了下来,军中有好些人也跟着他跪了下来,“讲经人,恳请你撤销这个命令!我们不能因为一时的怒火或者军事利益的蒙蔽,就违背了穆圣对我们的教诲。”

    “你放屁!”瓦尔丹罕有地暴骂起来,他猛地抽出了阿西尔腰间的刀,架在阿西尔的脖子上:“现在我对你下的是不是教令,是军令,你到底动不动手”。

    “讲经人!”阿西尔的脖子对着刀口:“我宁可你杀了我!也不能看你犯错误!今晚你的命令是非法的,是和穆圣的教导彻底违背的!讲经人,请你

    “在我面前,你有什么资格谈穆圣的教诲!”瓦尔丹大怒着打断了阿西尔!他真是有些后悔,在平日的教诲中,为什么就没有告诉阿西尔一些出了教义之外的其它东西呢?可是这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却无法对阿西尔说:只要我们天方教取得最后的胜利,历史是不会记录这场屠杀的,没有记录的屠杀,便是不存在的。

    一场不存在的屠杀。当然也就不会影响他们死后进入天堂,天方教的历史会记载的,只是他们的良善、他们的勇敢,他们开教传教的丰功

    “我们都将成为圣贤,在生前就成为英雄,死后也将以下葬,受后人的顶礼膜拜!”可是愚蠢的阿西尔却不明白这一些。他是如此相信瓦尔丹他心目中的那个瓦尔丹!他也如此虔诚地相信天方教的仁善,相信天方教典籍所记载的,穆圣所说过的正义凛然的话。

    从这个意义上讲,阿西尔实在是一个。“真正”的天方教徒,可惜像他这样的人永远都是凤毛麟角,而且永远都无法在行动上代表整今天方教。

    瓦尔丹的怒火没法让阿西尔改变主意,时间一刻刻地过去,阿西尔的一双眼睛还充满了对瓦尔丹的信任这个王子相信瓦尔丹会在最后的关头改变主意。

    瓦尔丹一扫八千圣战者。许多人的眼光中都已经露出了疑虑一那是对他瓦尔丹权威性的怀疑!

    这些目光仿佛火一样,让瓦尔丹觉的自己被灼到了!

    什么都可以发芒,但圣战者对自己的绝对崇拜与绝对服从是不能改变!无论谁都不可以!

    但是,这一刻,当阿西尔不遵从他的命令,说服也无法继续进行屠杀只能靠命令,天底下没有多少教理会支持屠杀。

    这个虔诚但是愚蠢的阿西尔啊,尽管是一员难得的将才,但在这一玄却不得不有所取舍。

    瓦尔丹忽然露出了冷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你也是唐寇埋伏在我们中间的奸细!”

    “什么!”阿西尔惊疑地仰望着瓦尔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讲经人!”马呼蒙等几个阿西尔的亲信冲了出来,要帮阿西尔分辩,却被欧马尔喝退。

    八千圣战者也疑惑地看着阿西尔与瓦尔丹,说这位全库巴最虔诚的汗血王子是唐寇的奸细,那可真是叫人匪夷所思了。

    欧马尔却已经会意,这当口必须给阿西尔安个罪名好稳定军心,他指着阿西尔道:“哼,讲经人,我早就在怀疑这个家伙了!但他平时伪装的太好了,要不是如今我们的大业即将成功,他气急败坏地跳出来为卡菲尔张目,阻止我们的行动,我也还真不敢相信他真的是奸细!”

    “你不要血口喷人!讲经人,你不要听他胡说!”阿西尔怒道。他到现在还是不敢反抗瓦尔丹。

    “我穴口喷人?那我问你,这批唐寇之所以能够越过讹迹罕,是因为哄骗了我们,让我们为他们挡住讹迹罕的守备。他们才能顺利进入疏勒而当初这批唐寇又是谁引到库巴来的?”

    阿西尔打了个寒颤,却不能不回答:“是,是我”但我只是凑巧遇到了他们。”

    “凑巧么!”欧马尔又问:“那现在唐寇首领张迈坐的那匹汗血宝马。又是谁送的?”

    “这,,是,,是我,,但,但是”

    欧马尔不等他说完,又问:“那一夜你偷袭唐寇军营,你分明已经冲到了张迈的身边,为何却不杀他?这件事情,你以为没有人看到吗?”

    “不,不是的,我不是没有杀他。我。我是杀不了他!”

    “真是这样么?那我再问你,只欧马尔指着马呼蒙:“这个人那天晚上明明被唐寇俘虏了,为什么现在却在这里?”

    “他,,马呼蒙是逃回来的。”

    “逃回来的?那么多被俘虏的人。一个都没逃回来,就只有他逃了回来?不但逃回来了,而且还毫发无损!甚至连他在偷袭唐寇军营时受的伤都治好了,你告诉我是为什么!”

    阿西尔浑身颤抖,道:“马呼蒙毫发无损,那是因为唐军一直很善待他”

    “唐军?你还叫他们唐军!哈哈!”欧马尔大声道:“那你告诉我,你口中的唐军为什么要善待他!嗯,你说不出来是不是?我来帮你说,唐寇首脑人物郑渭,和你乃是小时候的朋友,对么?”

    “是”但”但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我也绝不会因为他而背叛圣教的”

    “是么!”欧马尔道:“马呼蒙在疏勒的时候,郑渭的老家人郑豪。是否曾经提议。说要你将妹妹许嫁给郑渭,有这事吗?我再问你,你的妹妹珊雅,又是博格拉汗的什么人?”

    阿西尔脑子忽然混乱了起来,几乎没经过大脑,口中就答道:“是博格拉汗还没完婚的妻子”他忽然隐隐有些后悔,后悔在这些细节上也对瓦尔丹等如此坦白,可是一切都要对讲经人坦白,这是他心里真诚的想法,甚至已经成为习惯。

    哗的一声,圣战看中已有人开始在议论了,马呼蒙扑出来大叫:“不是的,不是的!唐唐寇虽然有这样的提议,但是我们王子根本就没答应!”

    “够了!”瓦尔丹一挥手,全场静了下来,只听他一字字道:“今夜。是将决定疏勒的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阿西尔是否叛教,还得再作审理。但他现在既然身处嫌疑,就不再适合领兵,他刚才说的所有的话。大家也都不能放在心上!欧马尔,就由你来代替阿西尔,指挥今晚的行动。”

    欧马尔大喜,出列领命。

    瓦尔丹又指着阿西尔和马呼蒙:“把他们押起来!明日审讯定刑!”

    两人被拖走之后,瓦尔丹才以手抚临欧马尔的头顶,欧马尔即下跪领命,八千圣战者亦皆下跪领命,瓦尔丹口中念念:“出发吧,英勇的将士们!你们此去,是要与不信道以及伪信道的人们作战,你们当以最严厉的态度对待他们。他们的归宿是火狱。他们的报酬,只是被处以死刑,或钉死在其十字架上,或把手脚交互著割去,或驱逐出境!这是他们在今世所应承受的凌辱;他们在后世。也还将受重大的刑罚。不信者已经有为他们而裁制的火衣了,沸水将倾注在他们的头上,他们的内脏和皮肤将被沸水所溶化,他们将享受铁鞭的抽打。而此刻执掌这铁鞭的。就是你们为穆圣而战的将士们!”

    八千圣战者一起默念,发出了近乎癫狂的声音,在欧马尔的带领下出发了。

    被拉走的时候,马呼蒙高声呼喊远望,阿西尔却一言不发,在门被关上的片剪间,他的那双黑珍珠般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说:“马呼蒙叔叔。不要叫了,讲经人并不是真的相信我叛教!明天他就会放了我们的。”

    其实阿西尔还是很聪明的,很多事情旧川是想不到,而是没有去想,或者不愿意去想

    “明天他会放了我们?那他为何今晚要将我们关起来?还撤了王子的职?”

    “讲经人只是。讲经人只是”唉!”阿西尔不再开口。蜷缩在一个角落里,整个人动也不动,就像被无数绳索牢牢捆绑在那里一般。

    忽然间,好几声惨呼同时响起,哉破了黑夜的宁静!阿西尔倏地跳了起来,摇着窗技大叫:“真的动手了?不行,不行,不行啊!”

    但惨呼声却还是不断传来,一开始还只是男子的惨呼,同时又夹杂着女人的悲哭。到后来甚至还隐隐传来了婴儿的啼哭。

    暗夜之中。这些令人不忍听闻的声音就像波浪一样一阵又一阵地被风送来,阿西尔捂住了耳朵,但眼前还是不断闪过无数男子被杀害的景象,他仿佛看见了被杀男子的妻子拉着自己的脚泪流满面地哀求,又看见婴儿张着小嘴求自己救救他的父亲!

    “啊,啊,啊”阿西尔像疯了一样惊叫了起来,马呼蒙赶紧过来抱住他:“王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今天晚上的事。马呼蒙心中感受到的是屈辱,但阿西尔却是心里真正地难受!过去多少年建立起来的信仰,今晚正面临崩溃的边缘!对一个真有虔诚信仰的人来说,这种信念的动摇甚至比凌迟之刑还要难过!

    “不可以的,不可以的!讲经人,你不可以的!”阿西尔无法接受瓦尔丹竟然会下令让他屠杀平民

    为什么会这样的呢?这个世界为什么会这样呢?讲经人,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惨嚎自近而远。渐渐听不大见了,显然附近四尺以上的不信道者已经杀尽,但一些婴儿的啼哭却依然嘹亮。

    除了啼哭之外还有大笑,那是胜利者狂妄的笑声。

    圣战者们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杀过去,一条街道一条街道地清洗。几万间没有在门据上涂抹上鲜血的屋子里,每一户的主人都战栗不安,他们虽然听到了惨呼。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有大胆一点的探头出来问,附近的士兵会喝令他们回去:“没丰!回去睡觉!”

    是的,还没事,还可以睡觉,那是因为圣战者还没有杀到这一区。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弯刀总有轮到自己头上的一刻。

    刀终于杀到了普法寺。火也终于烧到了庙门。庙门紧闭,欧马尔就命人堆上柴火。

    “你们不能放火!”摩可多登高大叫着:“普法寺有着西域三大典藏之一啊!你们不能放火,不能放火!”

    “给我烧!”瓦尔丹竟然来到门前,亲自指挥:“除了我教的历史之外,这片土地不需要其他的历史!”

    若没有其它文明的黯淡,如何显现出天方教的辉煌?

    “拼了!拼了!”

    终于有一千多名佛徒冲了出来反抗,但是却很可怜,他们缺乏足够的军事练,人数又居劣势,很快就被击败退回寺中。

    阿维斯陀神庙的抵抗也很激烈,可是在被隔绝的情况下,他们也没能阻止起有效的反击。

    “一个晚上,够了。”瓦尔丹站在一处焦土上,想象着明天朝阳升起的时候,当佛寺与袄教神庙焚成灰烬之后,天方寺将会越发地显得高耸伟岸!

    明天这个时候,这个城市将变得干净!那时候将会只剩下三四万虔诚的教徒,外加三万胁从者,外加两三万不敢动弹者,自己再进行军事上的部署以及信念上的灌输,一个月内,这十万平民都可以成为炮灰,疏勒将会摆脱胡沙加尔时代进退维谷的局面,而成为一座巨大的兵营,成为一个加强了的库巴。

    通过地毯式的拨索;五大粮商的存粮迟早也能搜缴出来。再加上阿维斯陀神庙以及普法寺的粮食以及军粮,那将是一个极其可观的数

    人口减半而可支配粮食倍增,疏勒将可以支撑很久,在那之后,瓦尔丹将会对下疏勒发起猛烈的进攻而不是防守!

    “来吧,来吧。将战火烧起来!而西方的天方教徒将会源源不绝地涌来,新的人口将会填满这座半空的城市!”

    这就是瓦尔丹的必胜战略!虽然愚蠢的阿西尔没能明白他的伟大抱负让他微感遗憾,但这也没能太过影响他的心情。

    “给我将哥硕拨出来!”负责主攻阿维斯陀神庙的塞纳伊叫喊着。然而庙内的穆贝德却知道,这一刻,哥硕是真的不在神庙之中。

    北门,东北角。哥硕虽然被录夺了北门守军的命令,但凭着他在这个防区的影响力,竟然趁着夜色乔装改扮,混到了在北门最靠东的哨塔附近,在这里。他的几十名心腹已经垂下绳索,将杨易石拔等人缱了上来。

    “只有五百人?”哥硕微感失望,只有五百人的话。那抵得什么

    情!

    “五百人就够了!”杨易充满霸气地说:“我这五百人,抵得三千人!”又指着石拔肩头上的獠牙棒那是此行唯一的一把重兵器:“这把家伙,抵得一千人!所以我这次是带来了四千兵力,你还怕夺不下一座城门?”

    就在这时。石拔注意到了城内处处起火。

    “城内是怎么回事?”杨易也发现了。

    “我也不知道。”哥硕说:“不过今天白天,天方教的举动十分古怪。杨都尉,咱们赶紧行动吧!”

    尔丹要办成这件大事。在兵力的调配卜也显得十分微二,二久,他要选择一个时机确保唐军的大部队离疏勒有一定的距离,这样他就有一个缓冲的时间,同时四门都保留有两千人的兵力包括五百到七百名常备军以及和一千多民兵,其它的兵力才布置在城内。

    哥硕带着杨易,悄悄绕到北门的驻兵所。除了轮到守值的士兵之外,其他人都在这里休息。哥硕熟门熟路,带人直闯了进来,沿途有几道门户。看守的见是哥硕且又带着几百人。都是一愣,哥硕道:“奉令,接管北门!”那些看守士兵还没反应过来。数百人就已经闯了过去。

    北门的信任守将听到消息带人跑了出来。喝问:“什么人!”

    哥硕笑道:“奉令。接掌北门防务!”

    那将领喝道:“印信在哪里?”

    哥硕冷冷道:“瓦尔丹囚禁大总管胡沙加尔,印信又在哪里?”

    那将领吃惊道:“你,

    石拔跨出一步,獠牙棒就砸了下来,那将领急忙拔刀抵挡,他的左右有两个人也同时出手帮忙抵挡獠牙棒,石拔全不躲避,也不变招,獠牙棒仍然砸下,这一棒石拔是用尽全力,势有千斤!从旁边来的两把刀没拦住。那将领的弯刀被砸得弯了,獠牙棒顺势砸中他的前额,半张脸登时血肉模糊,杨易领着精锐出刀杀死那将领的护卫,驻兵所登时大乱!

    哥硕登高叫道:“奉胡沙加尔大总管命令。接掌北门!从者随我立功,不从者杀无赦!”

    兵将们一听是胡沙加尔和瓦尔丹的矛盾斗争,心中的抵触登时弱了,这北门有七百常备军,外加一千八百人的民兵,瓦尔丹发动政变之后虽然将领将大批撤换,但士兵总不可能换完。仍然有一大半都是哥硕的旧部。加之瓦尔丹对北门的整编时间太短。威信尚未巩固。他提拔的人又都是天方教一系的人,选择性太过明显。下层士兵大多不服,只是之前没人领导。不敢出头,这时见哥硕出头,好几个被贬官的便大叫:“听哥硕将军的。听哥硕将军的!”

    哥硕大叫:”愿听我号令的,往四周靠。让出中间来!”

    驻兵所内大部分的士兵听到。纷纷便往四周靠。中间只剩下几十个。人不肯投降,因将领又被杀死。蛇无头难行,杨易催四百士兵从四周围拢,石拔带百人冲了进去,那数十人哪里是对手?不一炷香时间便被杀得干干净净。旁观的士兵见哥硕带来的这些人如此厉害。心中震惧,更不敢妄动了。哥硕看看杨易,杨易道:“这些兵你来带!”

    哥硕大喜,点了旧部统率士兵,除去趁乱逃走的还剩下一千八百人服从指挥。

    石拔问杨易:“易哥,我们就在这里等张特使来么?”

    这时城内的杀声越来越大,却是许多佛教徒、袄教徒眼见无幸奋起反抗。虽然到虽后他们仍然注定要被镇压。但黑夜巷战,官兵要想将反抗者剿灭也非易事。这一刻正是大乱的高峰。

    杨易虽然已从哥硕处得知了这两天城内新发生的情况大略。但也弄不清楚城内此刻到底是何局面,颇为踌躇,这时一个士兵忽然哭着站出来,祈求哥硕:“哥硕将军,救救我哥哥!”

    哥硕认出了他是一个百夫长,不过现在已经被贬为十夫长,问道:“索德,你哥哥怎么了?”

    索德道:“哥硕将军,你也知道,我哥哥是饭依在鸠罗大师座下的俗家弟子。为人最是虔诚不过,之前天方教要动普法寺,我哥哥纠合了许多佛教信众。冲在最前请愿,当时我已经很为他担心了。结果今天黄昏。民兵忽然大作整顿,那些曾经联名请愿的都被抽调了出来,押到一个营里头去,听说他们进了那营以后就被收缴了武器,现在都不知道是生是死!”

    哥硕还没回答,杨易已经问道:“你知道那个军营的位置吗?”

    索德点了点头,说了位置,哥硕道:“那地方在西段城墙和北段城墙之间,离这里倒是不远。”杨易对石拔道:“你带一百人。跟他去救人!救了人后赶回这里会合。”又让哥硕抽调五百人跟去。

    石拔带了六百士兵。在索德的带领下瞧瞧潜至那个看押营,这时城内乱糟糟的,索德走的又是一跳偏僻道路,没花什么功夫就来到营门之外。有人喝问:“干什么?”

    石拔见对方只有几百人看守,冷笑道:“干你祖宗!”就冲了过去。石拔挥动獠牙棒,一口气连杀数人,又撞破了营门,那几百个看守并非精锐。抵挡不住,大半败散,石拔闯了进去,索德大叫:“哥哥,哥哥!”

    便听最里面一个声音叫道:“是索德吗?我在这里!”索德听说他兄长无事。大喜过望,赶去解救。

    这营内关着两千多人,都是被解除了武装,索德救出他哥哥索罗之后,索罗问道:“你怎么来了?”索德道:“是哥硕将军派人来救我们的。”

    满营被困的民兵无不大喜。石拔拷问俘虏,找到民兵们被缴获的武器的存放地点,取了出来,发给众人,民兵们都不认得他,但见他带了兵救了自己,人人感恩,个个都听他指挥。

    石拔就点了索罗为首领,索德为副首领。这些民兵本有组织,”二春了队伍户后。石拔鲨!“老。跟我往北门与哥硕将二戈二二

    走到半路。但听得得声响。有一队骑兵赶了过来,石拔用獠牙棒一指,道:“拦我者死!”城内的街巷狭窄,不利骑兵冲突回旋,石拔挥舞獠牙棒。他背后一百名唐军齐声呼喝,忘死跟随。

    这一百名唐军久经战场,元练有素,见是这等地形已有二十名持矛者上前,以七人为一横列,街巷狭窄,七人一站登时将街道挤满了变成一道人墙,七人之后又是七人。最后一层六人,一共列了三层,后面两层的枪矛都从人墙的缝隙中伸出,二十柄枪矛对外。

    最先到达的这队骑兵才二十余人,眼看就要接锋,石拔一跳跳上旁边一个一人多高的矮屋屋顶。跟着凌空纵下,一棒就砸死了一个骑兵,骑兵队微微一乱,冲势登时馁了,跟着枪矛阵推进,将冲在最前面的两骑捅成了蜂窝。

    石拔夺了一匹马。怒挥獠牙棒,将剩下的人马都杀散了,那两千多民兵困顿了几个时辰本来十分颍靡,这时见石拔如此威猛都忍不住精神一振。随他赶回了北门。

    两处兵力一合已有超过四千人,杨易精神一振这时有人认出了石拔的兵器:“呀!那不是唐军那个杀神石拔的獠牙棒吗?”

    原来自那次野战之后,石拔在疏勒回讫军中已经立起了威名!他手里那件大杀器尤其惹人瞩目。石拔听见,嘿嘿一笑。杨易眼见已瞒不住。登上高处。道:”我乃唐军第三折冲府都尉杨易!哥硕将军已经投效我们唐军。我们的大军随后便到。若你们愿意追随我,以后就是我大唐士卒,朝廷不会亏待你们。若不愿意跟随的。现在就站出来,我许你们放下武器离开!”

    数千人面面相觑,自唐军逼城以来,回讫一直处于下风,瓦尔丹发动政变以后更是人心惶惶。许多士兵早有异志,那两千民兵感于石拔的救命之恩,原北门的一千多名守军唯哥硕马首是瞻,大部分人便都默认了眼前的局面。就是有心里头不愿意的,这时又哪里敢应声出头?

    忽听哭声大作,有数十人跑了过来,却都是疏勒的百姓,在家园被圣战者撞破之后。这些百姓慌不择路,不觉逃到了这附近。

    杨易自夺了城门之后,便防备着城内瓦尔丹调兵来攻,已对内放下拒马栅栏,实际上在石拔回来之前,已有两队骑兵赶来却都被杨易轻易击退。由于北门忽然被夺乃是大出瓦尔得意料之外的事,城内这时又正轰乱,所以一时没法集结大部队赶到。

    那群百姓涌到附近时被栅栏挡住,石拔跳了下去,问他们怎么了,一个左手抱着婴儿的妇女大哭着:“孩子他阿爹,孩子他阿爹

    原来她的右手还扶着一个男子,半边脑袋已经没有了。却还吊着一口气没死。

    石拔怒叫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妇女哭道:“不知道,不知道。可能因我们门上没有涂血,所以就遭了殃,他们好狠毒啊,进门后就杀人,好狠毒啊…”

    周围数十名百姓无不痛哭。啜泣着诉说圣战者进门杀人的惨况,石拔听得胸中热血涌起,眼看着城中处处火光、悲号之声不绝传来。显然这惨事还在持续着。石拔跑到杨易面前。叫道:“易哥!我们去救人吧!”

    在唐军高层诸将中,杨易最有侠气,他本来下令严守城门,这时见如此之惨,几乎就要不顾一切去救人,但话未出口。想起自己若去救人,要是他们走了以后回讫军趁虚而入夺了城门,那可就误了大事。

    哥硕登高一望,忽然惊呼:“不好,阿维斯陀神庙起火了!”忙来请求杨易:“杨都尉,请你发兵去救人!”

    真罗索德望见普法寺的方向也是火光冲天,也赶来求杨易出兵。

    北门这一千八百人多是袄教教徒。那两千多民兵又多是佛教徒中的热血汉子,这时都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坐立不定,因他们的家人也在城中。个个求着杨易去救人。

    杨易为人。粗中有细,见了他们这样子。心想:“现在若违逆了他们的心愿。只怕等不到大军赶来,这人心就散了。不如就带领他们杀进城去,将疏勒闹今天翻地覆一若北门失了,就再夺一个城门去!”

    拔出横刀。登高道:“天方教这帮畜生惨无人道!随我来,这便去杀敌救人!”

    温宿武问:“要留多少人守城门?”

    杨易心想留的人少了守不住,留多了分兵,既然决定救人,不如放手一搏!喝道:“救人如救火!所有人随我杀去!”

    数千人齐声高呼,杨易见数千人服饰杂乱、兵器杂乱、旗号杂乱,黑夜里只怕没法分清敌我,便命数千人全部撕下一条布条,绑在头上作标胶。

    北门的驻兵营中有一千多匹马,杨易下令上马。马匹不够,其它人便作步兵拥簇在后,以五百唐军为核心,哥硕的一千八百人为两翼,两千刚网脱困的佛教徒为外围,四千余人搬开了栅栏,便朝火光处冲去。沿途街道上有戒严的民兵,却哪里拦得住他们?

    闯过一条街道,便见数千骑兵冲来,原来瓦尔丹听说北门起火。暗中吃惊,只是疏勒的兵力分了三分之一把守城门以防外敌,这部分人动下的兵力半在城内各外戒严,分得散了。环有一巾一址在执行他的“屠教命令”尤其对普法寺与阿维斯陀神庙的围攻正到紧要关头,所以直到这时才从各处抽调出四千士兵。命塞纳伊带领了赶来平叛。此刻瓦尔丹尚不知北门的详细情况,还知道是士兵作乱。

    塞纳伊带领的这四千人有一千是疏勒的常备军,另外三千人乃是民兵,双方在疏勒的南北大道上相遇,塞纳伊望见哥硕怒喝道:“哥硕,你竟敢发动叛乱”。领兵奔来,猛地里一员骁将从旁杀出,却是石拔!塞纳伊只道哥硕是首领,不想唐军才是这数千人的真正主导者!杨易带来的这五百人乃是唐军中的精锐,就算是疏勒的常备军,唐军以一敌二至少也能大占上风!而塞纳伊还弄错了主次,一个不防已经被石拔闯入到十步之内,中间只隔着数骑!

    石拔寄叫:,“大唐石拔在此,挡我者死”。

    众回讫大骇:“大唐!”

    便见石拔抡起獠牙棒,如旋风般卷了过来。刹那间连杀三人,已经闯到了塞纳伊身边!

    塞纳伊当初亦曾出城,远远见识过獠牙棒的威力,这时望见,心魂震散,还是大吼一声,奋力反击,挡一声,他手中的大刀也是一把重兵器。竟然将獠牙棒给挡开了,两般兵器合力撞上了旁边的士兵,登时打得那人头颅粉碎。

    石拔赞道:“好本事!”口里说话,手上不停,又是当头砸来,塞纳伊再勉力一挡,虎口剧震,竟而崩裂,这时周围士兵拥上,双方都有帮手接力。已成群体混战之势!石拔大怒道:“别碍我们决胜负!”

    周围是他的十余名部属。和这个杀神上司早配合得极为熟练,同时挺出长矛。一边帮石拔消解压力,一边是逼退围护塞纳伊的士兵,石拔第三次闯到塞纳伊身旁。双手握紧獠牙棒一起用力斜挥。敌军中一个弓箭手觑到破绽,猛地射来一支冷箭,在那一瞬间石拔听见了破空之声,却不肯退让,只是身子稍稍一偏,獠牙棒仍然挥出。

    砰一声,这一棒竟将对手硬生生砸下马来。原来塞纳伊连挡他两棒。双手已经酸软,偏偏这一棒石拔又是戮力施为,他的刀一挡没挡住。獠牙棒便砸中了他的脖子,倒钩嵌入肉中跟着撕下大块的皮肉,由于撞击力太过强大,还未落地半边脖子就已被砸烂了。

    石拔眼见他是难以活了,连道:“可惜可惜,本来想活捉你的。”

    却听杨易叫道:“小石头,你没事吧”。原来在石拔碍手的那一瞬,那支羽箭却已经钉在了他左边肩膀上,石拔哼了一声,逆着冷箭的来路,猛地将獠牙棒扔了出去。那个射冷箭的弓箭手被獠牙棒当头撞中,立马肋骨折断,口喷鲜血,从屋顶直掉下来。石拔这才缓出右手来,从容将钉在左肩的箭杆折断,脸上全不改色。

    附近的回纪士兵望就如同见着了魔鬼猛兽。无不丧胆,石拔虽然双手空空,但在火把的光亮中将眼睛一瞪,便吓得临近整队的回绕士兵慌张后退。

    哥硕暗道:“好厉害!看来这一次我没跟错人”、

    民兵队中的索德,脸上满是崇拜,迅疾地穿过人群,从那弓箭手的尸体边捡起了獠牙棒。挤到石拔,双手捧上。石拔接过獠牙棒,一骑当先驰了过去,回讫军主将被杀,军势立刻大乱!

    哥硕领兵掩袭,节节进取,没多久便杀到了南北大街与东西大街的交汇处两条大街交汇让这里形成了个大广场,疏勒人称之为“离普法寺与阿维斯陀神庙已不过五十步了。

    杨易正指挥士兵继进,索罗忽然跑到他的身边,指着二十余步外的一个大院道:“杨都尉,黄昏时我从南门被押解到这附近时,见有同伴被押进那边那座营房,里面有可能也困着像我这样的佛徒民兵。请你许我带人去探一探。

    。杨易便答允了。

    索罗便带了二百多人奔了过去,原来那却是一座连院,地下还设有地牢,里头果然囚禁着一千五百多名有佛教背景的民兵,唐军杀到这附近时看守的卫兵大多已经逃了。索罗带人杀了进去。大叫:“唐军救我们来了!”将那一千多人全部放了出来。这时满大街都是回讫败兵丢下的武器,一千多人涌出来以后拾起武器,也都撕下布条绑在额头上,随着索罗加入到唐军的阵营当中。

    杨易眼看着麾下的兵马越来越多,心中暗喜:“或许迈哥还没来到。我就能夺下疏勒呢!那可是大功一件,这回迈哥总得将他那支赤缎血矛赐给我了吧!”

    就在这时,前方有人高叫:,“汗血宝马!汗血宝马!是汗血骑兵团”。

    一当晚杨易出发之后,张迈也点了六府兵马,趁着夜色开到离疏勒四十里之外。隐身于一处村林之后,及望见城中火起。郭洛以望远镜远眺,道:“咐,这火光怎么不像杨易给我们发信号,倒像城内起火了一般。”

    张迈接过望远镜望了一望,道:“确实不像阿易发出的信号,不过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全体听命!出发”。

    迈带领诸府垂力讲击的同时,也传令后方,要杨定国甩州千领民兵来援。

    赶到疏勒北门时。情况却比预料之中要好得多。

    原来杨易在疏勒城内挑起了一个战场,普法寺、阿维斯陀神庙听说有援军将到,死命抵抗。瓦尔丹本来能号令的兵力有常备军约八千人,民兵一万一千人,圣战者八千人,然而除去四门守军八千多人,派往城中各处街道戒严一时没法召集回来的军队又有六七千人,他手头可用的兵力已经不多:只剩下疏勒常备军不足两千人,疏勒民兵两千余人,并圣战者八千人。

    圣战者虽然号称八千人,但其中属于库巴精锐的其实只有三千人,剩下的有两千人是不久前才从讹迹罕裹挟过来的俘虏军多是袄教教徒,又有三千人是后勤辅助队伍。

    一边要攻打阿维斯陀神庙与普法寺,一边要镇压异教教徒,一边要对付杨易。哪里还能分出兵力来攻占北门?

    张迈赶到之时,城门只有几百个逃到这里避难的疏勒百姓。望见唐军开来,他们打开了城门,哭哭啼啼迎了张迈进去,张迈欢喜之余不免奇怪,问道:“杨易呢?他怎么不在?”

    那几百个百姓多说不清楚,有一个较灵活的指着前方道:“那位将军带人杀过去了。”

    诸将都惊讶起来:“他才五百人,就这么杀过去了?真是乱来

    慕容春华道:“特使。我们得赶紧去增援!”

    张迈看看眼前这形势,心想这可不仅可以破城,甚至有机会取得全胜!道:“好,春华你先去增援!我们随后就来。

    慕容春华率领精骑赶去的同时,张迈又令安守业接掌北门防务,命室辉带领一营的骑兵去探圣战者的军营,没多久室辉派人回报,才知圣战者已经入城执行屠教任务,军营早就空了。

    张迈大喜道:“看来瓦尔丹是在干什么勾当,却被杨易坏了事!”又对身边郭师庸等道:“幸亏阿易坚持今晚进兵,要是不然,过了今夜,形势恐怕就有巨变了。”

    这时前方慕容春华派人来报:小杨都尉正率兵与回讫激战!略居下风。”

    张迈道:“我这便去增援!”对安守业道:“你带一府兵力留守北门,副大都护要是抵达,可让他派人围堵西、南两门,只留下东门不围。”便要即尽起四府兵力,沿着南北大街挺进,忽然听见城中隐隐传来吟诵,吟诵似歌非歌,似文非文,用的却是胡语,张迈抬手令大军暂停。道:“且慢。”问左右:“这是什么?”却没人懂得。

    便在这时,人报:“阿布勒来了!”张迈大喜,接了阿布勒道:“如今城中大乱,我甚是担心你的安危,如今见了你,才算放心。”

    阿布勒见张迈关心之意十分诚恳,甚是感激,张迈又问:“那歌不像歌,曲不像曲的。唱的是什么?”

    阿布勒赶来的途中早就听明白了,道:“那是袄教的诵歌。”因解释文义,张迈才知那吟诵唱的是:

    “熊熊圣火,唯斯光明,扬善灭恶,万古天则,持我戈矛,束我前额,听我令谕,杀彼仇敌!”

    那诵歌越来越响,到后来似有数千人齐声吟唱,张迈听得出神,道:“城中有变,且慢进兵!”

    杨易听说“汗血骑兵团。五字,双眉一轩,喝道:“好哇,来得正好!”

    温宿武叫道:“杨都尉,我们虽然有几千人,但精兵只有五百,不适合与汗血骑兵团硬拼啊。”

    杨易看着广场和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叫道:“你懂什么!汗血骑兵团最厉害的地方是他们的速度,如果是旷野决战,他们全力驰骋,我们赢了追不上对方,输了逃不过对方的追杀,现在在城中巷战,到处都乱糟糟的,这时候出动卑血骑兵,速度优势已经全然没有,那是这是歼灭他们的大好时机!就算我们胜不了,也能耗掉他们的兵力,后面特使兴兵赶上就有胜算了!”挥动手中长矛,大喝:“杀!”

    果如杨易所说。此时东西、南北两条大道的交汇处到处都是人,有回讫军,有唐军,还有无数到处乱跑的百姓,骑兵在人群缝隙中穿过来,根本无法猛冲。要放马踏去,又是敌我难分。

    杨易望见,哈哈狂笑:“薛复这蠢蛋!如此地形,立步兵不利骑兵,利短兵不利长兵。他竟在这时候带领汗血骑兵来,真是愚蠢透顶!走!大家以乱打乱,给我杀!”

    他却不知道此刻带兵来的不是阿西尔,而是欧马尔。唐军刚才冲散了塞纳伊的数千人马。士气如虹,杨易又号召百姓助战,索德等帮忙宣传,教百姓撕布杂帮前额。以作识别。“唐军是来救我们的!大家随唐军冲杀啊!”

    此处已经靠近普法寺与阿维斯陀神庙,正是佛教徒与袄教教徒的聚居地。又刚刚经历过一场浩劫,人人痛恨天方教,纷纷响应,两大街道交汇处虽是个大广场。但上万人加上几千匹马一挤便排列不开了。

    塞纳伊战败之后,天方教一方又伤亡了一千多人马,溃逃者更达二千余人,这时瓦尔丹听说从北门涌来的不仅是叛乱,更有唐军。大惊之下,不得不停下对屠教行动,拨集兵力全力对付唐军,这一轮攻击他务要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唐军以及叛乱者压灭,因此命欧马尔率领以汗血骑兵团为核心的圣战者四千多人、疏勒常备军二千人,疏勒民兵二千多人,共八千余人冲了过来。

    “冲过去,冲过去!”腆着大肚子的欧马尔骑着汗血宝马,就想一口气压过去,将唐军与叛军一路驱逐出北门。

    不料由唐军作为核心的数千人马却极硬,在大广场上双方硬碰之下,五百唐军立定阵脚。半步不退,哥硕为两翼。索罗索德为外围,而城内受天方教迫害的各族各教尚不断向这边聚拢,眼看前额绑了布条绳索的人是越来越多,以城中广场为圆心,方圆二里的街道都变成了战场,连同老弱妇孺都投入到这大混战中来,这些民众从街头巷尾涌出,有的忽然朝

    欧马尔虽然有汗血宝马。但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却哪里有什么作用?汗血骑兵团虽然勇猛,但徒然换将之下未免指挥不灵。

    正混乱间,阿维斯陀神庙方向忽然传来了集体诵经的声音,诵读的却是袄教的《伽泰神歌》,诵经声在这个混咱的黑夜之中,尤其显得特异,杨易本正呼喝作战,听到那诵经之声后又见圣战看中有一部分人动作迟缓了下来,问左右道:“那是什么声音?”

    哥硕道:“那是我教的《伽泰神歌》。”

    杨易一奇:“莫非对方军队中还有袄教教徒?哥硕,你试着呼降!让他们头绑布条,和我们一起作战!”

    哥硕叫道:“好!”便带着十几个人大叫,让袄教教徒投降,杨易喝止他:“不对!要用你们的经义劝化他们!用袄教的经文!”哥硕醒悟过来,乃参合经义,临场编了几句,呼喊起来:“熊熊圣火,唯斯光明,扬善灭恶,万古天则,持我戈矛,束我前额,听我令谕,杀彼仇敌!”

    这几句话以袄教通用的语言叫将出来,通俗易懂,朗朗上口,一开始是哥硕自己叫,跟着是身边几百个袄教教徒一起高呼,再后来阿维斯陀神庙中的教徒听到,也都停止了诵经,一起念诵。疏勒城内,在喊杀之中飘扬起了数千人的肃穆念诵:

    “熊熊圣火,唯斯光明。扬善灭恶,万古天则,持我戈矛。束我前额,听我令谕,杀彼仇敌!”

    这肃穆的念诵没多久便传遍全城,所有还幸存的袄教教徒都从黑暗中跳了出来,拿起随手能拿到的武器,木棍也好,转头也好,绑了前额,四面汇集,赶来支援。

    到了后来,欧马尔麾下的将近两千名讹迹罕将兵也都跟着念诵了起来,这些人晚间见天方教教徒屠杀佛徒,已感不忍,再见袄教教徒也遭不幸更是心痛,只是身在军队编制之中无法妄动,这时局面大乱,漫天又都是伽泰神歌的韵律。个个泪流满面,竟尔倒戈!

    杨易与慕容春华已经会师成功,一干七百人持短兵长矛进逼,猛地有人叫道:“抓住天方魔头了,抓住天方魔头了!”

    却是一个到戈的讹迹罕狭教教徒荷欧马尔给拉下马来。天方军变生肘腋、主将失陷,立马大乱。石拔率军冲了过去,将欧马尔一叉,提回军中,杨易见了大奇道:“咦,怎么不是薛复?。

    阿西尔躺在,听着外面惨酷的声音,心中充满了痛苦。喃喃着:“为什么要这样杀人,为什么要这样杀人?究竟是为什么?”

    瓦尔丹多年来的教诲,自己少年时代培养起来的单纯的信仰,在这场大仇杀中被无情地撕成了碎片。

    砰一声,门被打开了。马呼蒙警怯地跳了起来,阿西尔却全没半点反应,仍旧沉浸在他的迷惘与痛苦之中。

    “是谁!”马呼蒙叫道。

    “哥哥黑暗中窜入一条窈窕的身影,向阿西尔扑来。

    城西的天方寺。

    “讲经人!欧马尔将军,欧马尔将军”

    “怎么样?”

    “欧马尔将军,他被一个背叛的袄教士兵拉下了马,现在已经被敌人活捉了!”

    “什么!那大军如何了?。

    “我们的军队都乱了!现在唐寇,还有几万佛教徒,还有袄教教徒,正在向这边涌来!我们的军队就要抵挡不住了

    瓦尔丹浑身发抖。

    为什么会这样,为何真神不庇估于我?只要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一

    一个晚上啊!疏勒的局面就会变了!可为什么唐寇会在这个时候杀来!

    “赶快去支援”。

    “可是讲经人,我们的兵力”

    此刻天方寺内只有不到一千人的库巴精锐,以及不到两千人的辅助队伍了,如果欧马尔那边彻底溃败,那瓦尔丹这头就算将兵力全部投入,也没法扭转整个战局。

    “我们的兵力,明明比对方多,为何反而落了下风?”

    瓦尔丹忽然想起了阿西尔,在库巴诸将当中,以伊斯塔与阿西尔最善用兵,伊斯塔因为大雪被阻隔在葛罗岭山口西边,身边就只剩下阿西尔,今晚执行屠教行动。换了欧马尔代替阿西尔并无不妥,但用他领兵打仗的话,,

    “难道我错了吗?难道我错了吗?。

    暗夜的寒风依然凛冽,血腥味已经弥漫全城。但比血腥味更刺激瓦尔丹的,是那袄教教徒的颂歌

    “熊熊圣火,唯斯光明。扬善灭恶,万古天则,持我戈矛,束我前额,听我令谕,杀彼仇敌!”

    瓦尔丹双目一睁:“不!不!我没错!”

    啊,走了,是因为卡菲尔们被发动了起来,如果是在旷野之中,就是数万民众面对数千骑兵也只有被屠杀的份,但在城市巷战,民众的支持却能够产安极大的威力!

    “圣火,生活,我就要灭了你这生活!”瓦尔丹犹如癫狂了一般。

    你们有教徒,我们就没有么!

    “号令全城!”瓦尔丹叫道:“所有天方教教徒,披发左袒,为护教而圣战!”

    “什么?”

    “没听清楚吗?。瓦尔丹将声调提得更高了:“所有天方教教徒,披发左袒,为护教而圣战!”

    阿卜杜却有些害怕了。道:“讲经人,现在局面不利,我们是不是,是不是考虑”

    “考虑什么”。瓦尔丹怒道:“你想投降不成!”

    阿卜杜不敢接口,但他那目光却是在微弱地默认了。

    瓦尔丹的胡子翘了起来:“投降!不许投降!宁可殉教!也不许投降!我们是无敌的,我们也还没疏!谁敢提议一句投降,我就杀了他!”阿卜杜全身一颤,不敢再言语一声。

    “出动,出动!全城的教徒,都出动吧!生死成败,就在今夜了!”

    命令传出,数万天方教教徒倾巢而动,整个疏勒都乱了,这已经不是战争,而是宗教的仇杀!

    整个城市已经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了!只要是有人,就得小川绪对方是束了前额,坏是披发左袒。如果是和自只样心,就联手,如果是和自己不一样的,那就杀!

    由于天方教方面首先发动了第一轮的屠教行动,让佛教与袄教丧失了大量的成年男子。所以这场全城动员的仇杀发动起来以后,天方教方面便大占上风!但是以杨易为核心的唐军却有着更好的组织,抵消了天方教的这个优势。双方开始在晋法寺、阿维斯陀神庙以及天方寺之间拉锯着。

    疏勒的混乱让张迈也惊讶不已,他手头虽有数千精锐,但面对这场混乱也有些踌躇。这数千人的兵力要是用得好了可以扭转战局,要是用得不好,那就像将精兵投入到沼泽中去,会越陷越深而无法自拔。

    “特使,不能再追加兵力了!”郭师庸说:“我估计现在杨易也罢,瓦尔丹也罢,所有人的编制可能全乱了!全城十几万人都在乱战,每一个大街小巷都是敌我难分。拼的是人数与体力,我们如果现在将兵力投进去,不过是在十几万人里面多投入几千人而已,没用。”

    “那你说该怎么办?”

    郭师庸道:“如今杨易与瓦尔丹在街巷之中相持不下,我们无需再投入兵力争夺平地战场,如今北门有五府二十个营的兵力,进兵不可仓促,且先守住北门。以五十人为一队,出动共一百队,然后自南北大道诸步推进,选定较高房屋,命士兵登屋,占定高处一百所,然后喝令披头左袒者跪伏,不跪伏者射杀之。”

    张迈点头道:“好,就依庸叔。”

    只是如此进兵。速度便甚慢,但每多占据一处屋宇,局面便向唐军多倾斜一分,瓦尔丹虽知占据高处的重要性,但大部分兵力都被杨易拖住。如何还能够抢得赢唐军的精锐?随着时间的推移,天方教徒的抵抗也变得越来越弱。

    自四更至破晓。唐军方才将北门至普法寺一带控制住,天色渐明,这时无论是天方教徒还是佛教徒、袄教徒,打了半夜的仗都已极为疲累,唐军弓弩手站在屋顶,居高临下,但见披发左袒者便发箭射杀,残存的天方教徒纷纷闪入屋内躲避,剩下的几千人也都退到西南一隅,在天方寺与西门之间负隅顽抗,天色大亮以后,唐军已经占据绝对优势了。

    五更时分。唐军民兵三部中的牧闲部已经到达,合舍里奉了张迈的命令,沿着南北大道,开到广场处,然后分兵去攻占东门、南门,东门的守军已经逃往莎车,南门守军见势不妙,赶紧投降。

    到了中午。杨定国又率五千人赶到,法信、郑渭、李脑等也都赶到了。张迈这才率领二十队将士来与杨易会合,杨易打了一夜的仗,身体疲累,人却反见精神。双方会师,将天方寺给围了起来。

    瓦尔丹残存的三千兵力,被分成两半切割在天方寺与西门城门。本来响应天方教教令的数万教徒这时也死了小半,还有一大半被击溃了,藏匿于各处。

    杨易来到普法寺与阿维斯陀神庙之间,但闻哭声震天,沿路到处都是尸体,街上已经看不到一个披发左袒的活人,见佛教徒、袄教教徒一个个,屋子地搜寻。按到有天方教教徒就拖将出来打杀,一个个恨得咬牙切齿的,郑渭问道:“这是干什么?”

    索罗侍奉在旁。怒道:“昨天晚上,他们就是这样时我们的!”说着都哭了起来,诉说昨晚的遭遇。

    郭师庸、奚胜等听着听着都忍不住怒骂:“真是一群畜生!”

    法信见了那些天方教教徒的惨状,口宣佛号,道:“善哉,咱们已经控制了局面。再杀下去。就只是报复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彼虽有怨于我,我亦当以德报之,放能化解仇恨。”

    哥硕、索罗等都急了,叫道:“他们得势时杀得我们,若不是唐军及时赶到,我们非被他们杀得绝种了不可!我们得势时却不许杀他们,这是什么道理!张特使,你得为我们做主啊!”索德没什么文化,口没遮掩,更是叫了出来:“你不顾他们杀愕我们那么惨,还满口好生之德的,你究竟是帮谁!”

    法信道:“冤冤相报何时了?逞一时之快而杀人,非王者所为,更非仁者所为。特使。请下令禁止仇杀吧。”

    杨易却冷冷道:“大和尚,你是只看到眼前他们的可怜,却没看到昨晚他们的可恨!什么王者,什备仁者,狗屁!”

    附近的百姓听到争论,纷纷跪下,叫道:“张特使,求你们允许我们报仇!若不能报此大仇,我们也不活了!”

    一个妇女昨晚才失去了丈夫,担心张迈下令禁杀,瞥见身边一间房子里有个人影一闪。狂叫着冲了进去,死命将那人拉出来,她手中没有兵器,扑上去就用口咬!

    法信见了这情状。便可想见这个妇女怨毒之深,合丰叹息,叫道:“特使!快下令制止她吧。”

    张迈看着那妇女唯恐自己下令止杀的神情,见嘉陵和尚也在旁边,问道:“嘉陵。你也是佛门,昨晚最惨的也是佛教徒,你来说说,该怎么办?”

    法信向嘉陵连使眼色。但嘉陵自昨夜目睹天方教杀起人来时毫不留情的手段,脸上一片沉静,合十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唯有以直报怨,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才显我佛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之威!”

    法信大吃一惊。叫道:“嘉陵,你怎么,怎么,这,这不是我佛门”

    杨易却已经大笑了起来,道:“不错,就该如此!他们造了什么虐,就该让他们受什么报应!”

    张迈沉默了半晌,道:“战斗结束之后,便不许私下的斗殴仇杀。所有人都当遣送到张法官处受审,杀人者死,助敌者贬为奴隶!”扬起马鞭来,指着尚未损降的天方寺道:“但现在,战斗尚未结束!”

    哥硕、索罗等都听不明白,杨易叫道:“还不明白吗?有冤的、有仇的要报的赶紧去!”

    勒渐渐平静了下军的民兵陆续抵这?后,城曲公川便更加明显。

    到了第二天中午,全城除了天方寺与西城门外所有据点都已经被唐军占据,薛苏丁建议在西城门外再部署一部兵马以防对方脱逃,张迈却道:“要逃就让他们逃吧。”对天方寺方面也只是围而不攻,胜券已经在握,张迈不着急了,在唐军全灭接掌全城防务之后,张迈命郭洛开始清理新归士卒,而郑渭则开始主持民政事务。

    到中午为止,先后归降的疏勒常备军有二千三百人,民兵六千六

    人。

    昨夜的巷战给疏勒造成巨大的人口损失,三万多天方教成年男丁死,了八成,面对佛教徒、袄教徒来势汹汹的报仇,前一天才遵从汗令戴上“天方教徒”帽子的人纷纷自己摘下标签,大声宣称自己并不是天方教徒,并以向天方教教徒的尸体吐口水等行动来证明自己的清白。然而在佛教教徒、袄教教徒的指证下,所有曾经跟从天方教作恶的人还是被抓了出来,最后指认出了一万多人,这些人的财产全部被没收,打入俘虏营中等待审理。

    除去这部分人之外,其他各教各族民众加起来只剩下不到七万人,昨晚天方教屠教,不但杀男丁,老朽者亦皆屠尽一此是瓦尔得意图节省口粮,毕其功于一役,因此这六万多人里头以成年而未老的妇女最多,有三万多人,十二岁以下的儿童次之,有将近两万,而成年男丁最少,连同已经归降的常备军以及民兵在内,也只剩下大概一万五千多人。

    城内到处都是尸体,若非唐军进驻,那真是死人比活人还多,这等情况真叫人惨不忍睹,幸好天冷,尸体不至于很快就腐化生虫,但张迈还是担心引起病毒传播造成瘟瘦,急派人清理尸体,当天就搬出城外埋葬。

    哭泣之声溢满全城,郑渭听了心中怜悯,下令唐军民部每一个家庭都必须收养一个失去亲人的儿童,至于失去丈夫的妇女,未来如何安置也将是一个问题。

    郭洛从归附的疏勒士兵中,只抽调出两千四百人来归哥硕统领,跟随杨易去夺莎车城,其他人则在营中等待命令,只等命令一下就可解甲回家。

    疏勒的平静,几乎让幸存者忘记了城内还有两个顽抗据点的存在。只不过这个。据点如今已被围困了个里外三重。

    天方寺内一个黑屋里,阿西尔枯坐在角落,前天晚上,珊雅闯了进来要将他救出去,他却拒绝了,因为他要在这里等候讲经人,尽管明知道自己已经被瓦尔丹抛弃。但生命中最后的一份顽固却硬得就像石头。无奈之下,马呼蒙只好留下陪他。

    “王子,讲经人不会来了!”哪怕是在小黑屋中,马呼蒙也已知道天方教已经战败,寺内如今已是乱成一团,这个屋子大门洞开着,不断有人误闯进来然后又出去,其中不乏阿西尔的旧部。但阿西尔却一点,逃跑的意思都没有,他在等待着。

    进入到第三天晚上。就在接近天亮,而天最黑的时候,一盏灯照亮了他的眼睛,是瓦尔丹一他终于来了!他终于没有忘记阿西尔。马呼蒙惊讶地让在一边。

    瓦尔丹进了门,一个侍从摆下一张椅子,瓦尔丹妾下,坐在阿西

    “讲经人”阿西尔流下泪水来,瓦尔丹还没有说什么话,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但只要他来了,阿西尔便满足了,他没有问其它的事情,没有问与自己有关的事情,反而问:“外面的局势怎么样

    ?”

    瓦尔丹沉默了好久,才忽然开口,道:“外面不知道怎么样了,但寺内,还剩下五百多人。”

    “五百多人?有马没有?”阿西尔站了起来:“如果有马,我护送讲经人杀出去!”

    杀出去?马呼蒙看看阿西尔,心中黯然,对手可是唐军啊,如今这样的情况,还能杀出去?再说,杀出去以后,能去哪里?葛罗岭山口大雪封山,开春之前恐怕是没法回去了,出城之后若是找不到补给,一样得死,这就是西门的守军不敢擅自逃跑的原因。”

    寺外传来了欢呼声,坚强有如瓦尔丹,脸上也不禁流露出了失落。天方寺啊,终于彻底孤立了。

    “讲经人,讲经人。我们赶紧动身吧!趁着幕色!”阿西尔说。

    马呼蒙心中难过,他觉得王子一定是精神出了问题,在这个时候,居然还全心全意地为瓦尔丹着想,明明瓦尔丹已经不信任他,明明是瓦尔丹将他关到这里,可是今天瓦尔丹一来,阿西尔就仿佛忘记了这一切,甚至马呼蒙都清楚:他的王子早已看透了瓦尔丹的一切,可是王子却还在自己欺骗自己。

    热诚的阿西尔半点也没注意到瓦尔丹神情的变化,更没有发现瓦尔丹的动作!

    而马呼蒙却发现了瓦尔丹从侍从的腰间抽出了刀!

    这时阿西尔背向瓦尔丹。正在窗户边聆听着外面的动静,口里呢喃着,还在盘算怎么样才能将讲经人救出去,而瓦尔丹的刀却猛的砍了过去直砍阿西尔的脖子!

    “王子!”马呼蒙惊呼着,要扑上去却被两个侍从拦住,与此同时阿西尔听到马呼蒙的叫声后猛地转身,刀砍得偏了,砍中了阿西尔的肩膀。讲经人的武功并不算十分高强,而阿西尔肌肉的结实程度却可以和石拔一拼,刀没有看的很深入,但鲜血还是流了下来。

    阿西尔与瓦尔丹,两个人面对面,四只眼睛相距不到四尺,灯光之下将彼此的眼神都看得十分清楚。

    “讲经人?”鲜血还在流着,阿西尔却仿佛不晓得痛。再跟着,他忽然完全明白了过来!

    “哈哈,哈哈,哈哈!”他狂笑着,他明白了,瓦尔丹今天来,根本不是为了释放自己,也不准备来告诉自己:两天前的那个晚上,我关你关错了。阿西尔明白了过来,瓦尔丹今天来,只是为了要杀自己!

    尽管这一切他本该想到了。但直到此刻阿西尔才不得不面对。

    这是一种普通人无法理解的心态!

    这是癫狂者最后的癫狂!

    阿西尔在狂笑着,半点也不顾瓦尔丹拔出了他肩头上的刀,然后再次向他砍来。阿西尔笑得好凄凉,甚至是讽刺,在讽刺着自己过去数年的愚蠢!

    马呼蒙终于挣开了两个侍从,一个头槌将瓦尔丹撞翻,但他很快就再一次被两个侍从按倒在地。

    “马呼蒙!”阿西尔跪到在地,叫道:“别挣扎了,让他杀吧。”

    瓦尔丹颤巍巍站了起来,抓起了刀,再次砍下。

    刚才屋内的呼喊的冲撞已经惊动了邻近的人。有人闯了进来,拉住了瓦尔丹的臂膀。这一刀砍中了阿西尔的头,却因为被那人一拉,才算没将阿西尔的脑袋砍成两半,只是刀锋在他脸上从前额到左颊拖了长长的一刀,他的一只左眼也差一点被这一刀拖瞎了。一张多么漂亮的脸啊,就这么毁了。

    冲进来的人。竟然是阿卜杜!

    惟要干什么!”瓦尔丹冲他吼道。

    阿卜杜道:“这人不能杀!唐军开出的讲和条件里,有一条就是要将他活着交出去。”

    讲和?谁说要讲和!”瓦尔丹怒吼。

    马呼蒙再次挣脱那两个侍从,将阿西尔一把抱住,抱到角落里。

    就在这时。外面又响起了奇怪的声音。

    似乎是有数千人在搞集会。

    瓦尔丹和阿卜杜都停了下来,凝神聆听那怪异的声响,终于忍不住,跑了出去。

    屋子外头。天已经蒙蒙亮。

    天方寺有一道两人高的围墙,围墙之外这时有摆了一圈的拒马,每五步就有一个士兵把守着,天方寺前面有一个占地数亩的广场,这时候已经搭起了一个高台,日间搭台的时候瓦尔丹还以为这是唐军准备进攻天方寺的工事。这时才知道不是,因为台上摆了几行的桌椅,台下则挤满了人都是战胜方幸存的孤儿寡妇。

    “他们要干什么?”瓦尔丹叫道。

    便见高台上一个满是威严的大胡军的法曹参军事张德站了起来,大声说:“公审大会,开始!”

    台上静静的。充满了肃穆,而台下的无数民众则发出了要哭却又忍耐住的声音。一个个的俘虏被带上了高台,由台下民众指认。

    这次的公审大会规则个分简单:一,杀人者死;二,助恶者贬为奴隶;三,若能虔心认错而得到苦主的原谅,则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有多少苦主会原谅这些杀人恶魔呢?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他们这是要干什么?”瓦尔丹和天方寺内五车多人纷纷登高。惊疑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看到杀人者被处决,数百人都产生了恐惧。但看到有人侥幸被宽恕,又激发起了他们的求生欲望。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天方寺内忽然有人低呼着,但那个声音很快就消失了。

    瓦尔丹在发抖,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恐惧?

    这时,欧马尔被带上台了。

    这个人。几乎都不用指认,他的罪过就已经是板上钉钉!

    特住啊,欧马尔!”瓦尔丹在楼顶高叫:“撑住!真神在看着你

    寺外数千人一起怒目朝这边望了过来,就在这时,欧马尔忽然噗一下跪在了众人面前:“我该死,我该死!我错了,我错了!”他痛哭着,哭得鼻涕都流了下来,面对民众不住地磕头,“是瓦尔丹,都是瓦尔丹,那个杀人魔王!是他下的命令!是他要我们屠杀平民,如果不动手,他就会连我们都杀!阿西尔就是因为劝阻他,结果被他关进了死牢!这是几千人都有目共睹的。”

    楼顶的瓦尔丹身子连连摇晃,几乎连站都站不稳。

    而欧马尔的供述还没有结束:“当然,我自己也有错,我贪生怕死,我不敢反抗他。还有,我”我心里也是有罪恶的。我不该跟着瓦尔丹作恶,但是现在,我很后悔,我真的很后悔!我请求大家,给我个机会,给我个。机会!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哭得眼泪鼻涕滴在一起的欧马尔,让瓦尔丹看到了自己如果出去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他的心寒了。冷了!他不怕死,可是他不能这么死!他要必须要有自己的一份尊严一最后的尊严!

    “阿卜杜!”回到楼下,他叫来了阿卜杜:“点齐最后还敢一战的兵马,我要冲出去!”

    “冲出去?那是送死啊!”阿卜杜说。

    “送死?我宁可战死!我不能被他们这样折辱,我不能被他们这样折辱!”瓦尔丹高叫着。

    就在这时。阿卜杜却送上了两样东西来:一个小瓶子和一把刀!

    “干什么!”瓦尔丹怒吼。

    “讲经人。你也明白,没有人愿意跟你一起冲出去了。一个也没有了。”

    “我是问你。这些是什么东西!”瓦尔丹指着那小瓶子和那把刀,大叫。

    “你知道是什么。”阿卜杜阴阴地说。

    瓦尔丹马上明白过来,那小瓶子里,装的是毒药!

    “你妄想!”他怒道:“我不会自杀的!自杀是圣教的大罪!我们的生命是真神创造的,生命的期限也由真神决定,如果我自杀,那就违背了经!”

    如果在日本。因为殉国、殉主、殉情的自杀可以让人肃然起敬,但在《书海阁》化中。自杀却是另外的含义。

    “是的。”阿卜杜道:“如果讲经人死于怯懦的自杀,死后应该都没法以教礼发送。而且穆圣的示十分明确:如果有人跳崖自杀,那么他死后将在火狱永远跳崖不止;如果有人服毒自杀,那么他死后将在火狱永远服毒;如果有人用铁器自杀,那么他死后将在火狱中手拿着同样的铁器永远在身上扎所以”

    “所以我不会自杀的!”瓦尔丹发出最后的怒吼:“你是要我以非教徒的怯懦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吗?你妄想!你妄想!”

    恒是讲经人。你想冲出去殉教,也是不可能的。”阿卜杜道:

    “现在,寺内已经没有人会再追随你冲出公,而外面,张特使已经传下了命令,不会有人杀用示你,只会活捉,然后押上高台。就像欧马尔那样受审!应该怎么选择,讲经人你看着办吧。”

    想象着刚才欧马尔的遭遇。瓦尔丹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就连他那永远笔直的背脊也然像断了一般,整个。人瘫到在地。

    哀莫大于心死。而对于宗教狂热看来说,世间最悲惨的事情,莫过于信仰的崩溃。

    天气依然寒冷,又是一场大雪飘下,将逝去者的坟墓都掩盖了起来

    白茫茫的大地,一片肃穆。

    “如果不是瓦尔丹”张迈道:“这场大战不管谁胜谁负,至少也不至于死这么多人。”

    “他已经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郑渭说。

    “已经得到?”张迈道:“还远远没有!疏勒虽然清理干净了,但葛罗岭山口以西,却还有不知多少癫狂者!那是我们需要时刻警惧

    街道已经清理完毕,数万唐民开始从下疏勒和城外其它地方迁入城内避寒。郑渭正在执行新的一轮户口整顿,阿布勒被任命为粮官,负责统筹未来一个。季度的口粮分配。

    在第一轮人口摸底结束后。郑渭前来汇报:“大昭寺下辖的疏勒佛民,号称五万,实际上加上隐户。共有七万六千人左右。这一部民众并没有很大的损失。”

    这七万佛民在血统上是以大唐军屯将士的后裔为父系主干,融合了昭武、吐蕃、突厥等的混血,在宗教上,信仰佛教,识字者有八千多人,其中有六千多人乃是僧侣。但大多数僧侣都有出家之前娶妻生子、出家之后耕田喂马的习惯。这一部人原本是居住在疏勒城西南的河谷绿洲,从事着定居农业兼定居畜牧,是疏勒地区最大的余粮来源。

    “疏勒城本有人口约八万人,加上附郭人口有十四多万。再加上西来的圣战者,以及从下疏勒逃来的天方教徒,在那晚屠教之前,城内的人口估计当接近或者超过十六万。而现在。只剩下民众七万九千人,其中成年丁约一万六千人,此外有战俘奴隶两万二千人,其中成年男丁八千人。”

    疏勒及其附郭地区,乃是整个大疏勒地区最大也最肥沃的绿洲,不过这个绿洲却被回讫人用于牧业。

    “下疏勒及其附郭地区,有人口约两万八千人左右。成年男丁一万二千人。”

    “其它周边地区诸部,人口难以统计,估计当在四万人到七万人之间。成年男丁或有两万人。”

    所谓的周边诸部,包括边远的绿洲、河谷,以及分布在天山南麓山坡、葱岭北部山坡的草地等等,乃是突厥、吐蕃、昭武等族的游牧地。

    “此外因为战乱而逃亡不知何处去的人口,数字尚难估计,在战后或许会逃回,这个数字,怕得等一二年之后,才能统计出来。”

    “最后,我安西唐军自葛罗岭以西迁入人口,七府将兵之外。有民部八千二百人,最近这场战争的伤亡兵曹尚未统计完毕,总人口当在一集六千人左右。这一部人口。却是以男丁为主,阳盛阴衰了。”

    张迈道:“也就是说,除去周边诸部,我们一共有大概,”

    “粗略估计,大概二十二万人。”郑渭说“如果杨易取下了莎车,这个数字估计会有变化,不过应该也不会变化太大,据我从法信他们那里了解,莎车由于处在交战之处,那边的人口并不多。”

    大疏勒地区的面积差不多和淅江省一样大,却只有二十多万人!尽管这里的生态、土壤、气候环境无法与江南相比,但只有二十几万人的话,仍然让张迈觉得太过地广人稀了。

    “我们的粮食怎么样了?”

    “粮食的话,按二十二万人计算,谷物可支九到十个月,牲畜类尚未统计。”要清点完牛羊,那可也是一个。大工程,不比清点人口容易

    “也就是说,我们来年可不能遇上一个荒年,对吧?”张迈说。

    “不止这个吧?”郑渭道:“别忘了我们至少还有一场大仗要

    “那个不用担心。

    张迈的心情本来一直有些沉郁,说到那场大仗反而露出了笑容:“那是一场必胜的仗,你不用考虑这个!只要想着怎么经营好我们的疏勒,就行了。不过,”

    “不过什备?”

    张迈道:“不过现在向西的山路堵住了,东北往龟兹、高昌的路线敌我难分,农业的话急也急不来。只能按部就班,而如果要发展商贸,似乎就只有于阅一线了。虽然我不是很明白疏勒和于阅的物产状况,但这想来只靠这两个地区进行双线贸易的话,只怕也很难有大盈利

    郑渭微微一笑,说:“特使你刚才这两句话一说,我可觉得你大有经商之才呢。不错,靠着疏勒地区与于阅地区做买卖,这买卖是很难做起来的。但如果我们在顺利拿下莎车的话,那就可以开出另外一条有着无限商机的商道了。”

    “莎车?”张迈一拍脑袋,急忙翻包倒柜,寻出那套地图册来,在上面找到了莎车的位置来。

    莎车位于疏勒东南,从莎车往西,有一条山道可以穿过葱岭,进入富庶的印度地区。

    “巴基斯坦,巴基斯坦!”张迈叫了起来:“从莎车是可以去巴基斯坦的!”

    郑谓瞪了瞪眼睛:“什么巴基斯坦?”

    “啊,我是说,可以进入印度河流域,也就是天堑!”

    既然能到印度河流域,再过去就能抵达恒河流域了。

    郑渭微微一笑。仿佛发现了什么,却没有道破,只说:“特使,自玄奖法师为天堑正其译名以后。咱们汉文里头,已经叫那里作印度

    “啊!对,对!”张迈尴尬的笑了一下。

    郑渭瞄了一眼张迈的那本地图集,道:“这本东西倒有些奇特,我之前好像没见过。”

    张迈笑道:“这个啊,郭洛他们是见过的,你,”

    正想着怎么向他解释,外间传来了捷报:“大捷!大捷!莎车守军投降!小杨都尉已经取下莎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