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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骑txt下载

    听何春山分析了萨图茧的动机和年段后,道!,“亿想要利用我们,怕也没那么容易得逞。”

    “其实就是让他们得逞又何妨呢?”何春山说道。

    “你这是什么意忍。刘岸问。

    何春山道:“萨图克利用我们,我们也可以利用他们。萨曼若是以为我们已与萨图克达成谅解,不但会去争取萨图克,而且对我们态度也会软很多。郑济和斯提尔谈了那么多的条件,巴勒阿米原本的打算,应该只是敷衍应付,但如果局势有了变化,却有可能因此而顺水推舟、弄假成真。而郑济和斯提尔谈的密约,对我们双方来说却是都有好处的

    郑济和斯提尔的密约刘岸早已从李脑处知道了前因后果,但是从敌营刚刚回来的刘岸,却对唐军当下的内部形卑和所面临的外部局面,有着比以往更加深刻的认识。

    他晓得何春山所说的“好处”乃是一和稳定与平衡,即设法维持岭西现有军政势力的分布格局,在达到一种势力均衡妥下建立和平,再在和平的基础上开拓商路,这无疑符合安西境内一部分人的利益与期望,甚至也是西域某一个阶层的利益所在。

    正因此,近来的一些事态,正在影响着唐军的决策朝这个方面发展。

    稳固的边疆,和平的外交,通畅的商路”这大概也是大部分安西民众所渴望的生活,就近期而言也符合安西大都护府的利益。可是就长期而言呢?

    当边界确立起来,当安全得到了保障,当生存变得不是问题,当人们开始用商业来追求财富的时候,唐军的将士们还将为什么而战,还是说,他们将从此失去了战场,失去了用武之地?

    一直以来,唐军之所以能够不断壮大,靠的就是生死攸关的威胁,在生死线上不断挣扎,正是求生存的意志激发了他们最大的力量!可如果悬在头顶的宝剑忽然归鞘,安西唐军还将靠什么来维持自己的锐气与战斗力?如果唐军失去了战斗力,这份靠军势平衡构建起来的和平,又能够继续维持多久呢?

    “这份和平,会不会来得太早了呢?”

    还在八刺沙衰时,在南下之前阿尔斯兰曾召开了一个军帐会议,探讨南下的目标与策略。南下是肯定的,混一了两河流域的岭西回讫风头正劲,当然要对外扩张,不过当时阿尔斯兰有两个用兵的选择:一个是安西唐军,一个是萨图克。

    对于安西唐军,意在驱逐,即将唐军赶回葛罗岭以东去,至于进入疏勒,在疏勒攻防战以后西域诸胡已经不知不觉间产生了恐惧心理,觉得葛罗岭山口以东是一个不可测的用兵之地一号称二十万人的诸胡联军,说败就败了,除了萨图克带了两三万人逃回来之外,其他军马几乎每一个整编得以撤回,疏勒,疏勒,那实在是一个太叫人害怕的地方了。所以大部分人都对越过葛罗岭山口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对于萨图克,则意在吞并,阿尔斯兰已经吞并了土伦可汗的土地与部众,如果再兼并了萨困克,则岭西回讫的统一伟业便告成功。

    这两个敌人其实都是准备打的,可问题是,应该先攻打谁?一开始,大部分人都倾向于攻打萨图克,因为萨图克在兵败之余,士气降低到了极点,是个软柿子,而八刺沙衰方面士气正高,诸将都认为几万大军压将过去,捏就把萨图克捏死了。

    但后来阿尔斯兰的宰相科伦苏却推翻了这个看法。他认为萨图克虽然兵败,但还保存有相当的战斗力,且恒罗斯地区有山地、沙漠的阻隔,萨图克为了保住他最后的一块土地势必拼死反击,那样的话战争的胜负就很难说了。

    而且如果先进攻萨图克会面临两大问题:一是可能会促使萨图克在无可选择之下彻底到向萨曼,如果萨图克依附了萨曼又死守山城灭尔基,那么恒罗斯攻防战的结果可就难说了;第二个难题,则是唐军的动向如果阿尔斯兰先攻击萨图克又被拖住了的话,那势头正旺的安西唐军会否出兵雅尔进而袭击八刺沙襄呢?

    科伦苏提出了这两个难题之后,军帐之中就静了下来,因为大部分武将都解答不了这个难题。最后是科伦苏自己提出了一个选择标准,那就是哪一家在受到打击时第三方不会出兵援救就攻打谁一即如果攻打萨图克而安西唐军不会出兵,那么就攻打萨图克;相反如果攻打唐军而萨图克不会出兵增援唐军,则攻打唐军。

    “大汗,我觉得眼下博格拉汗兵疲粮少,死守有余,出击不足,只需派遣数千人马把守住出入灭尔基、俱兰城的山口与沙漠,就能叫博格拉汗不敢东出灭尔基半步,相反,安西唐军那边会有什么举动我们却是难以估计。反过来,如果我们先打败了唐军,那时军威势必大振,不但讹迹罕可以收回,葛罗岭山口可以封堵,就是桓罗斯也可以不战而下。

    应该说科伦苏的这个提法是相当有见地的。如果世上没有张迈,历史按照正常轨迹发展,到了几百年后的元末明初时,朱元樟也面临着同样的两难抉择:应该攻打陈友谅还是先攻打张士诚。朱元樟最后选择了先攻打陈友谅,他下这个判断的原因就是:如果攻击陈友谅,张士诚不会出兵袭击自己的后方,相反如果攻击张士诚,陈友谅却会顺江而下袭击自己的后背。

    历史有时候总是惊人的相似,杰出人物也常常英雄所见略同,不过略同是略同,同样的判断标准选出来的决策这时却出现了完全不同的结局:因为决策下定之后是要看执行的。

    科伦苏的选择建立在岭西回讫军可以击败安西唐军的基础上才能奏效,可这一刻,当阿尔斯兰望着远没有长江来得宽广的真珠河却在那里望水兴叹。

    大军抵达这里已经半个多月了,却还是没法过河非但没法过河,还被唐军火攻了一阵、偷袭了一场,辛辛苦苦扎好的船筏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大汗的大幕甚至出现了危机,阿尔斯兰的脸挂不下去了。

    “大汗,

    科伦苏的儿子卡查尔出列请令。先攻打唐军的主意是他父亲出的,现在却久无战绩,如果再不打破这个僵局,他们一家子的地位就有可能动摇。

    “出击?你准备如何集击?游过去?”

    不料卡查尔真的说:“没错!大汗,你可还记得夷播海的马泳大赛?。

    阿尔斯兰的眼睛有些亮了。那是前年事情了,阿尔斯兰正在昭山行宫避暑,这时臣下献上的一条娱乐妙计选用夷播海旁的人,骑上骏马下夷播海游泳,看谁游得更远便算得胜。夫部分都是生活在夷播海附近的渣民或者牧民,乃是西域少有的懂得水性的族群。

    “参加过马泳大赛的兄弟们如今都在军中,请选拔出来,应该会有一二千人,我带着这一千多人,趁着深夜泅水过河。唐军刚刚毁掉了我们的船蒋,正以为我们没法过渡,一定想不到我们竟然会连夜渡河,只要我军先头部队闯到了岸上,站稳了脚跟,占据了一个立足点,后续兵力便可源源不绝地开过去

    “可是我们的船都没有了,你们上岸之后,我们怎么过去?”另一个大将质疑道。

    “那么,还是先造好船筏再说吧。”

    “不行!”卡查尔道:“等我们造好了船筏,唐军就会警慢了,那时候反而没机会了。虽然我军将士大部分不会游水,但真珠河的河面又不是阔到无法横渡,我们不是还剩下许多木料么?也不用扎船筏了,就选出一万人来,抱住木板和浮囊,直接划水过去。”

    “抱着木头和浮囊过河?”有将令惊呼起来:“那样我们在河里头就会成为唐军的箭靶子。”

    漠北民族的浮囊渡河法,乃是用特制的皮囊吹气,当皮囊鼓起来以后,其浮力大体上可以承载一个士兵的重量,漠北轻骑兵经过无法趟过的内陆河流时,常常以此渡河,用这个办法,连水性不精的北方骑兵都有可能渡过黄河,不过这个渡河法有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在水里头时防御力接近于零,如果敌军有一队弓箭手把守在岸上的话,来多少人都射死了,就算不用弓箭手,只派一队长矛兵巡岸的话,也可以很轻易地破掉渡水胡兵的攻势。

    “如果是白天,当然很危险,但如果是晚上的话,却还是有机会的。请大汗允许我带领一千马泳兵开路,后续军队就以浮囊渡水作为支援。”

    有的将领还在犹豫,卡查尔叫道:“大汗!唐军拥有飞袍(他对投石车的称呼),就算我们造好了木筏,也未必能突破他们的防线啊,现在他们才网取胜,又认为我们船筏已失无法渡河,军中必定松懈,这样的机会以后不会再有!虽然有点冒险,但总好过几万骑兵被唐军堵在这里没法前进一步啊!”

    在卡查尔的坚持下,阿尔斯兰终于同意了他的主张,由他去挑出了一千六百多人的渡河敢死军,每个人都准备好了一个气囊,一匹善于游水的骏马。傍晚时节,在南岸唐军看不到的地方,一万五千多名回讫骑兵开始对着一个硕大的皮囊吹了起来。这种皮囊没有鼓气时叠起来也就是一个枕头一般,平时行军就直接绑在马臀上,晚上睡觉还可以当枕头用,是漠北民族特有的渡水装置,这次回讫军中有三万人带有此物,但由于部分将领的抵制(他们认为太过危险),所以卡查尔最后也只发动了一半人马加入此次行动的行列。回讫军中没有鼓风设备,所以那么大一个浮囊也是靠将士用嘴来吹,皮囊是用皮制的,可不像后世吹橡胶制气殊那么容易,吹完之后扣好缝好,一切都干得小心翼翼这是他们渡河的装置,如果渡水期间漏气自己的一条小命就得送了,这一点所有回讫士兵都很明白。

    回讫军做好了准备以后,当天晚上就悄悄行动,一年六百名马泳兵先行。

    所谓马泳,并非直接骑在马上,而是人与马并列游水,马泳者半借着战马的力量便能游出比自己游水远得多的距离,且对波浪的抵御也强得多。这次并非比赛,而是夜袭,所以一千六百人除了借马力之外还带着浮囊。

    四更天,夜已经黑得厉害,对面的唐军却还有骑兵举着火把在巡河,卡查尔选了一个最黑的地方,低声下令,一千六百人马便一起溜入河中。

    水声轻轻荡漾,声响却也没大到能够将对岸已经入睡了的士兵吵醒。

    那个,时代没有聚焦设备,唐军对岸纵然举起了火把也没法照亮大再积的水面,刚刚结束的飞袍毁船战用掉了大量的燃料,眼下也不能毫无节制地乱点大火堆了。

    唐军的人数不多,轮到值夜的不过数百,其中巡河的共有三十火,在长长的河岸线上举着火把逡巡,郭洛设计了一套巡河的频率,让每一火骑兵控制着一段固定的区域,虽然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将河岸线所有点都盯死,但敌军在这样严密的巡逻中想要偷偷上岸却也绝不可能。

    这一夜,郭师庸的幼子才满十七岁的郭漳也作为一个新兵跟在火长的身后巡河,他虽然是郭师庸的儿子,但仍然得从最基层干起,并没有一开始就做官做将的特权。

    卡查尔的判断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张迈虽然告诉诸将要胜不骄败不馁,不过人总是有懈怠心理的,刚刚取得了一场胜利,又烧毁了敌人的船筏,唐军上下都看死了回讫人有一段时间没法渡河了,这一夜将兵巡河时也就显得有些应付,只是循例,积极性与警慢心都不高。

    郭漳这一火巡河兵慑于郭洛严明的军纪,不敢偷工减料,还是按部就班地在河岸上走过来走过去,不过所有人都在打着哈欠,郭漳也觉得这任务十分无聊,巡了一会尿急,就请火长停一停,下了马,跑到河边解手。

    火把插在河岸的一块岩石上,火焰在河风的吹拂中时高时低,照耀的方位从一两步到五六步不等,郭漳一边射尿一边打哈欠,忽然觉得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似乎是马嘶,是自己的战马在叫么?好像不是。是同袍们的战马在叫么?好像也不是。那声音,似乎来自河面上!

    “会不会是对岸有二,洱风飘到众里了”那也是有可能的六但紧跟着郭漳就觉得河面上传来的不止是时有时无的马嘶,还有一种拨水的声音。

    “有人游水?”

    伙子警惧起来,举起火把要照亮河面,这时一阵大风猛地扑来,竟然将火把吹灭了!

    “郭漳,你怎么了?”

    十余步外的火长看见这边的火忽然熄灭,问道。

    “不知道。”这个没有月亮只有星星的晚上,黑漆漆的视野极差,郭漳叫着他火长的名字,说:“这里好像有怪声。”是的,有怪声,而且那声音越来越明显了。马泳者拨水的声音混杂在波浪之中,本来是难以发现的,但毕竟是一千多人马一起行动,那种声响加在一起便格外明显。

    “什么怪声?”火长策马走了过来,用自己的火把点燃了郭漳熄灭了的火把,两个火把并在一起,火光旺了一倍,便往河面照去,噗的一下,一个马头出现在数步之外的水面上,再跟着火长便发现了马背上搭着一只手顺着那只手望过去他便见到了一个人!

    火长微微吃了一惊,斗道:“奸细!郭漳,快取弓箭!”

    郭漳的个子很矮,又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还要小一些,全火将士就当他是个孩子,可毕竟是将门之后,论弓箭却是整队人中精准度最强的,一听到火长的命令便搭箭开弓,瞄准了水中那人,火长喝道:“不许乱动!先将兵器抛上岸来,然后慢慢游过来!”

    那人却没什么动静,只是随着水流慢慢靠近,眼睛盯着郭漳的箭,似乎随时都要躲避。

    “你听不懂我的话么?”火长用回讫话叫道:“再不将兵器抛上来,我们就要放”他本来要说“放箭”但很快就觉得不对劲!火光所及处,竟然不止一个人,在这人身后的数步,还有七八个人,都是一个人一匹马而在这七八个人的周围,似乎还有其他的人马!

    这么多人。难道”这不是奸细,那么就是

    “夜袭!夜袭!敌军渡水夜袭!敌军渡水夜袭!”

    火长大吃一惊,翻身就上了马背,对郭漳道:“放箭!”郭漳早瞄准了,这时被火长一吼,一个激灵,手一松,飞箭射出,洞穿了那回讫士兵的咽喉。郭漳啊的叫了起来。水中的回讫毫无还手之力,鲜血已经渗出了水面。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这么没了。

    他的武艺虽然练得精熟,但杀人这却还是头一遭。打仗的情况,他也见得多了,但真正自己动手那感觉就完全不同。第一次杀人,尽管是在对敌,但那感觉并不好,甚至让郭漳觉得很糟糕。

    忽然之间,这个少年有些后悔自己选择了来到前线,如今安西唐军各个方面前需要人才,将门子弟也多了一些选择,不像抵达疏勒之前,所有的人成年子弟都必须义无反顾地上战场!便如慕容春华,原本也是斯斯文文一介书生。当初从军上阵也是纯属无奈,但数年的戎马生涯过去后,却已经变成了一名出色的将领。而郭漳现在却不止一条出路。

    因为郭漳读过书,所以郑渭本来有心要留他在自己身边学习历练,做文官的候补,但郭师庸却坚持说郭家子孙当于兵火之中历练,然后才可能真正成长,郭漳本来也觉得在军中的生活可能会更加多姿多彩,而现在郭漳却有些后悔,杀人只是听起来有趣,真正自己经历了才晓得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这时火长已经竖起长矛,号召全火骑兵奔近,叫道:“赶快巡河!见到有人上岸就捅下去!郭漳,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敲锣!两慢三快。”

    郭漳被火长一喝,才醒悟过来,朝山城的方向奔了去,一边奔一边拿过系在腰间的铜锣,按照约定好的节奏,两慢三快地敲了起来。这个,节奏是在向后方示警:“夜袭,夜袭!情势紧急的夜袭!”

    一面铜锣的声响算不了什么,但很快就有一面又一面的铜锣接力,亦黑山城上,火光不断亮了一点的,犹如天上的繁星。

    “一定要守住亦黑啊!”郭漳心想。

    这一片山地守护着宁远的安全,如果亦黑失守,宁远的所有驻军就有可能要被迫撤回葛罗岭山口以东。托云关现在都还没建好,如果葛罗岭山口再被突破。疏勒就将面临第二次的大危机了。

    “应该不会的。应该不会的。”

    郭漳一边按节奏敲着铜锣,一边想:“有特使在呢!这一仗我们应该可以取胜!”

    安西军民对于张迈的信任已经接近“信仰”了,有赤缎血矛的地方,攻必取,守必固!这是毫无疑问的!

    不过,这一次郭漳再次望向山顶矗立着的赤缎血矛,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来:“这次战斗结束之后,不如我求爹爹让我回疏勒吧。”

    他想,自己文武两方面前行。但靠武功出身的话,那得一刀一枪地拼杀爬上去,从做火长,到做队正,再到做校尉、都尉”

    郭漳明白,由于自己出身的关系,上峰应该会有意无意地给自己安排立功的机会,这也是身为郭师庸儿子最大的好处,然而上峰能提供的也只是历练与立功的机会而已,唐军军律严明,真的要往上升,还是得靠自己的努力。

    “那可得杀多少人啊!”

    郭漳发现自己并不喜欢杀人。

    但是,如果到郑渭身边去,那就不同了。聪明的郭漳隐隐想到,文的那条路对自己来说也许是晋升更快的捷径呢。

    “如果局势稳定下来,就去求爹爹。”郭漳下定了决心:“反正唐军这么多骄兵悍将,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就算是我们郭家,不还有大哥在么?爹爹应该会答应的吧。”

    喧哗的河岸,波涛中的惨呼声,以及亦黑山城里传出的阵阵急促军令,这一切一切,似乎都和这个少年脑中的思量显得很不搭调。

    郭漳手里的铜锣敲得震响,可他的心却已经飞回了疏勒。

    办赖第二次老讲冲天砦的砦门,读一次来仰接他的是刻二。

    已经换上一声轻铠皮甲的刘岸,脸上已经一扫做俘虏期间的小心谨慎。换上了充满自信的镇定,一双眼睛也亮得似乎能够直接看穿人心,那两鬓的风霜非但无损他的风采,反而让他显得更加的沉着。

    苏赖也没想到这次遇到的会是他,原本他还以为刘岸至少耍回去修养一段时间,哪知才分开没几天,刘岸就如同换了个人似的。

    “刘司马,数日不见。风采大胜从前啊。”只是隔了数日,但苏赖对刘岸说话的语气也变了,当初是对一个。俘虏面子上的礼貌,现在面对的刘岸却代表了一个如日方升的势力,苏赖虽然不至于因此而带上讨好的语气,但他的背脊却也若有意若无意地有些弯曲,“我的来意刘司马想必已经很清楚,就请刘司马为老朽引见一下张特使吧。”

    刘岸却道:“老将军年事已高却还如此奔波,真是辛苦了,只是博格拉汗自己为什么不来?”

    苏赖道:“老朽所说的话,可以全权代表博格拉汗。”

    刘岸淡淡一笑,说:“我也可以代表安西大都护府,对你作出任何承诺。”苏赖一愕,刘岸道:“老将军,咱们是老对手了。也可算是老朋友,就不用转弯抹角了吧,你们到底想怎么样,直接说吧。”

    苏赖沉吟着。看着刘岸,终于被他眼神中的自信说服,道:“好吧。我这次代表博格拉汗前来,便是希望我军能与唐军修好。我们博格拉汗深敬张特使英雄盖世,因此愿与张特使结为兄弟,以后两家结好,永为睦邻友邦。”

    “不可能?”刘岸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就算你到了张特使面前,得到的也只是这个回复。”

    苏赖道:“刘司马,眼下唐军气势虽大,但你我都清楚,安西大都护府外强而内虚,如果我们两家联手,那可以双赢,如果继续为敌,那只会两败俱伤?”

    “联手。可以。”刘岸道:“但是结为兄弟之邦,不可能!”

    会面的草屋静了下来。静得几乎能够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许久。苏赖才打破沉默:“贵我双方如果连仇恨都不肯泯弃,互信不建,两家还如何联手?”

    刘岸道:“我军对博格拉汗的信任,早从桓罗斯时期你们明里与我们和谈、暗中却图谋将我们剿灭时就已经破碎得无法恢复了?至于你们对张特使的信任”嘿嘿!不提也罢。所以所谓互相信任云云都是自欺欺人,苏赖,你就说吧,你们希望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你们又能给予我们什么

    咱们既要做买卖,就将买卖讲清楚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事情一完就钱货两清,不必要扯上什么兄弟之亲?”

    “那好,刘司马既然打开了天窗,那我们就说亮话吧!”苏赖道:“第一,我们希望定下密约,彼此互不为敌,共同对付阿尔斯兰如果阿尔斯兰进攻灭尔基俱兰城,则请唐军对雅尔发动攻势,反之,如果阿尔斯兰进攻安西大都护府,则我军将出兵骚扰其后方。”

    刘岸道:“互不为敌,我只能给你一个三年的期限,至于共同对付阿尔斯兰眼下阿尔斯兰正在攻打亦黑呢。”

    “这个好办”苏赖道:“只要贵军答应此议,明日我军就会起兵骚扰阿尔斯兰后方。”

    刘岸点了点头:“好,这个提议不错。有第一,自然就有第二。”

    “第二”苏赖道:“博格拉汗希望唐军能够开放冲天砦这条道路,负许我们派遣商队到宁远贸易一当然,恒罗斯这边也欢迎大唐商人的到来,我们博格拉汗会以最大的努力来保护大唐商人在境内的安全。”

    “这个却得商量”刘岸道:“公开的商路是不可行的,不过对于走私商队,或许冲天砦这边不会查得那么严;”

    苏赖渐渐摸到了唐军对己方的外交方向是默认现实而不作名义上的承认,而桓罗斯方面需要的正是这些实际利益,刘岸又问:“还有第三没有?”

    “第三”苏赖道:“我们希望贵军能够资助我们一万石粮食,两万头羊,以助我们度过眼前的难关。”

    刘岸笑了起来:“这个口开得好大,我军的军粮储备可不丰裕,要我们勒紧裤腰带资助你们,你们又能给我们什么好处呢?”

    苏赖道:“只要贵军能答应了我们这个条件,以后唐军若有调遣,我军数万将士将随时听命,绝无二诺!”

    刘岸对此却是怔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博格拉汗的意思,不会是想做我军的附庸么?”

    不料苏赖却道:“不错,为了给部民争取到一点活命的口粮,我博格拉汗真诚地向大唐称臣,恳请张特使俯允!只要张特使点个头。桓罗斯全境随时都可以并入大唐!”他说着竟然就面向长安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天下事的变化竟会如此之快,快得比变文中的传说来要戏剧性。

    几个月前,唐军内部还在考虑

    氓方不慌不忙地说道!“同志们。我纹次过来。就是为川愕人家解决问题的。请大家给我一点时间,我调查研究清楚之后,一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好吗?”

    调查调查。谁知道你调查研究需要多少时间?”

    “我们给你时再,谁给我们时间啊?”

    “家里都没米下锅了!”

    “是啊。老婆孩子都在家饿着肚子呢!”

    “你今天一定要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啥时候发工资?”

    在几个人的带头下,现场又***起来。

    “同志们。大家听我说!”林远方双手往下压了压。大声喊道:“我调研的时间绝对不会太长,至于工资,我可以在这里先向大家做一个保证,在一个星期之内,你们保证能够领到一个月的工资。”

    听说一个星期之内就可以领到一个月的工资,工人们的情绪又逐渐平静了下来。这时候一个人在矮姓青年耳边悄悄嘀咕了一句,那个矮璀青年又高声喊道:“少拿这话骗我们了,这话我们在赵厂长那里听的太多了,什么两天内发,三天后发的,这都快四个月了,连个工资毛影子都没有见!”

    赵平进再也忍不住,立巍在旁边呵斥那个矮姓的青年,“蔡三蛋,你怎么回事?对林主任尊重一点,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到底是谁胡说八道?”蔡三蛋显然不怕赵平进,他把双臂抱在胸前。也斜着眼睛看着赵平进,说道:“难道我说的不是吗?赵厂长,你自己说说,你答应我们发工资有多少次了?最后发了没有?***,把我们工人阶级当猴耍啊!”

    “对啊!这些当领导的没有一个好东西,最会说假话骗人!”人群中又有人应声说道。工人们又开始骚动起来了。

    “大家请放心,我林远方说话算话,绝对不会骗人的!”林远方当然不能任这种情况发展下去,他又大声说道:“关于我的为人,你们可以到新城区管委会打听打听,看我林远方什么时候有过说了话不算数的情况。”

    工人们情绪本来又要被煽动起来,这时听了林远方的话。心中一琢磨,说是啊。别的领导如何他们不知道,但是林远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听的太多了。新城区管委会原来那么臭的单位,现在有多少人争着抢着打破脑袋想掉进去?还有林远方在新城区创办的创格体育健身器材公司,当初招工的时候,说工人的工资不低于八百,比县里那些局长主任还高,都没有人相信。结果呢?进去里面的工人说,开八百都是少的,很多工人开一千多呢!林主任不都是说到办到了?还有那些被拖欠工程款的民工,拖欠赔偿款的农民,林远方不都帮他们拿到了钱吗?工人们就互相嘀咕起来,知道林远方事迹的工人就向那些不知道林远方事情的工人详细解说。于是很快,现场所有的工人都知道林远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在这个关键时刻,林远方人格魅力终于起到了作

    林远方见自己的话收到了效果,就继续说道:“我重申一遍,在一个星期内。大家肯定会领到一个月的工资的。我在这里可以向大家撂下一句话。一周之内,假如你们领不到一个月的工资,都可以去我的办公室骂我,说我林远方只会吹牛皮,是一个大骗子!我绝对没有半句怨言!”

    听林远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工人们又怎么能够不相信林远方呢?就算他们不清楚林远方的为人,听到林远方说出这样的话,也会选择相信林远方的。毕竟,没有一个,领导致拿自己的政治声誉如此开玩笑!

    见人群彻底平静了下来,林远方又说道:“好了,大家的问题我已经回答给大家了0这里是成品仓库,消防重地,咱们都拥挤在这里,不安全。大家都散了吧,回去安心工作。一周之内,工资肯定发到大家手上。”

    工人们过来闹,也就是为了要工资。现在既然林远方给了答复,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大家互相看了看,就准备散去。

    这时蔡三蛋忽然间又说道:“这么怎么能行?厂里欠我们三个月的工资,怎么能够只发一个月的?我们要求一周之内必须把三个月的工资都发了!”

    工人们一听。又都停下了脚步。人群中又有人跟着蔡三蛋喊道:“对,我们要求三个月的工资一起发!一个月的工资绝对不行!”

    林远方有些厌恶地望着蔡三蛋。这个人要么就是个别有用心的刺头,要不就是被别人利用的二球。这样带头闹腾。会有好果子吃吗?

    林远方前面客气话说的够多了,这个时候必须展示一些霹雳手段,否则以后别人都会认为他这个。年轻的主任软弱可欺。以后有样学样,他以后想再树立起领导的威严,可就没有机会了!

    “好!对于某些同志的要求,我也可以理解!”牲远方大手一挥,说道:“这样吧,对于你们的要求,我在这里行表经贸委给处两个处理

    法。

    第一办法是。先领一个月的资,可以在厂里继续工作;第二个办法就是,厂里拖欠的三个月工资一次性补齐,但是要回家待岗,至于什么时候恢复工作。就有由厂里根据实际情况来安排了!”

    听到林远方的话,现场又一次安静下来。谁都能听懂林远方的意思,那就是要么你先领一个月工资,在厂里继续上班。要么你领三个月工资,从厂里滚蛋!至于说什么待岗,什么恢复工作,那不过都是说起来好听罢了。经过这场事,厂里怎么可能再让你回来!

    林远方伸手把黄旭蒙拉了过来,大声说道:“我先向大家介绍一个,人,这就是创格公司的黄旭蒙黄总裁,他这次是揣着一百多万在支票来为创格公司订购工作装的。我已经和赵厂长打过招呼,这一百多万,就专门用来替大家解决工资问题的!”(未完待续出四川回讫人有利的方向倾斜。

    亦黑山城内,在发现未能于第一时间阻止回绕人上岸之后,郭洛的行动非但不加快,反而慢了下来。

    “冷静,冷静!不要慌!”

    众都尉都匆匆忙忙,连张迈也跑到城头张望战况,但郭洛却动也不动,传令:“慢慢行动,各营先在城内集结,占据各个。山头,不要急着冲往岸边去!”

    “可是将军,回讫人已经抢到河岸了啊,如果再不击破他们,让他们的人都上了岸,那”

    “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郭洛道:“对方竟然挑选在这个时候登岸,真走了不起!可是老天爷还是眷顾我们的,回统没能对山城进行夜袭,而是在登岸时就被发现,那么这一战他们就注定了要失败了!而且将是惨败!石拔何在?”

    “石都尉已经冲出去了。”石拔以前的上司、也刚刚晋升为都尉的明浩回禀。

    郭洛眉头一皱,道:“田浩听令!”

    “是!”

    “你即玄带领三百骑兵,带上石油膏,冲入西渡头,将船筏全部毁掉。”

    唐军有三大存船点,夜晚时一半的船筏都拖到了岸上,剩下一半停泊在东西两个渡头附近,东渡头离此刻的战场较远,西渡头则离得较近,如果烧掉西渡头的所有船筏,那么唐军的船筏就将损失四分之一强,田浩一怔,郭洛已经掷下了命令,田浩只得领命,郭洛道:“烧掉西渡头以后你就赶往东渡头严防死守,如果守不住,也将所有船筏一并烧了!”

    田浩去后,郭洛又传令调石拔回城,又命奚胜准备弓弩手,奚胜二话不说就去了?

    这时张迈已经到达,但见郭洛有条不紊地调兵遣将,就坐在一边并不干涉,见他传令告一段落,才问道:“要打山城防守战么?”郭洛道:“不错,不过也许用不着。现在离天亮还有半个时辰,天亮了之后,回绕人如果还不退走,那他们就完蛋了。

    不久西渡头一片火光冲天而起,跟着石拔怒火冲天闯了进来,叫道:“我就要冲垮对方了,为什么要叫我回来!”

    郭洛冷冷道:“这次我军带来亦黑的精骑不多,你带去的一营更是其中的骨干,你自己可以不要性命。我却不能叫你有什么闪失!”

    石拔哼了一声,还要抗辩,张迈咳嗽了一声,石拔望了一眼见张迈示意自己住口,他对郭洛杨易也敢顶嘴,但张迈一个,眼神过来,石拔就闭上了嘴巴,退到一边?

    这时回讫军派出来的大多都已登岸,李圣天大惊之下,赶来找张迈商议,叫道:“贤弟,听说回讫登陆已近万人,咱们可得赶紧想个办法啊。”

    张迈却笑道:“郭洛已经有了安排,兄长就和我一起在旁坐观就行了。”

    李圣天见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将信将疑,便也坐在一边,且看郭洛如何调兵遣将。

    城中兵将各就各位后,原本因为敌人偷袭而有些慌乱的氛围渐渐平定,山城各要害都已经得到严密的防守。

    这次张迈带来的人里头步兵尤多,正有利于守城,唐军有了疏勒的守城经验以后自信力大增,尤其是守城战,只要进入到据点防御的环节所有人便都有了不败的信念。

    卡查尔在大部队登陆完毕以后,共得兵马一万四千多人,其余的或者沉水死了,或者被冲到了不知哪里去,卡查尔更不犹豫,当即马上兵分两路

    主力一万一千人直奔山城,剩下三千人则向东渡头围去,意图抢夺船筏,田浩眼见敌众我寡,渡头的地形又不利防守,马上放一把火将船筏连同渡头都烧了。

    望着东渡头的大火,卡查尔脸上忍不住露出了深深的隐忧来。尽管一开始就知道今晚的行动是一场大冒险,但他还是有几个机会的,第一个机会那就是在唐军不知道的情况下摸到亦黑山城发动夜袭,那将奠定回讫军全胜的基础,只可惜这个机会显然没能实现。第二个机会则是上岸之后夺取到唐军的船筏,但让卡查尔感到骇异的是,唐军的主帅竟然能当机立断,在河岸上的缠斗尚未结束时就放火烧了西渡头,跟着又烧掉了东渡头,一举挑破了卡查尔的美梦;

    高手博弈,并不需要进行到数子才知胜负?

    “好像失败了”

    卡查尔心里冒出了这样的预感来,可这话是不能出口的,再说他也还有机会假如能够乘着士气高涨攻陷亦黑山城的话。

    他没有选择了,只能一战!

    东方的第一道曙光透出了云层。各处据点的步兵弓兵弩兵都已经准备妥当,慕容秋华的投石车也都已经安防好了袍弹,石拔更是带着一府的骑兵整装待发,不过在防守战上他也知道自己不会出场一石拔很明白,郭洛安排他守候在这里,是要让他来收拾这次亦黑攻防的残局。

    尖珠河北岸。岭西回绕的宰相科伦苏眼见天色已亮而攻权城的捷报却迟迟不至,心中充满了忧虑。

    当有家臣来报喜说卡查尔已经在岸上站稳了阵脚,眼下正赶去围攻山城,科伦苏在报信的人走了以后脸上忍不住现出惨然之色来,他的小儿子问:“父亲,怎么了?大哥的战况不是很顺利吗?”

    “顺利?完了!”科伦苏道:“卡查尔完了,我们阿史那家族也危险了!”

    “尖亲为什么这么说?”

    “先唐军后萨图克的战略顺序,是我提出来的。”科伦苏道:“但是现在进兵却明显不利。军中就出现了质疑我的声音。你大哥为了扭转这个局面坚持出兵奇袭。我虽然知道很危险却也没有阻止的,为的就是因为这危险里头还藏有机会,但现在看来却是完了。”

    “可大哥不是站稳阵脚了吗?”

    “在岸边站稳阵脚是没用的。”科伦苏道:“卡查尔唯一的机会,就是在天亮之前趁乱攻入亦黑,这才是奇袭的目的。但现在却已经天亮,卡查尔不但没有攻入山城,连船都没抢到。我们没有船只,后续的兵力物资就无法跟上。唐军善守走出了名的,这次渡河的士兵又都是尽量不带重器械,以一支轻兵去攻击山城,如何有得胜的机会?现在唐军退缩是在等待时机。只要等兵力一疲,那时候他们就要反攻了。”

    疏勒兵败之后,科伦苏曾设法找到了几十个参与其役的败兵,细细盘问当时的细节,对于唐军守城的能耐,他也只能说一个服字。但是这时想起大儿子将要在很不利的情况下去面对这样一个可怕的对手,这种佩服又变成了恐惧。

    科伦苏的小儿子惊呼起来:“若是那样,那咱们可得赶紧接应大哥去。

    “不可能了。”科伦苏道:“如果卡查尔不能取胜,再派人用浮囊渡河过去也没用,没有船只,去一个死一个,现在只能祈求有奇迹出现了。”

    然而科伦苏对奇迹的期待却被郭洛的稳健与毒辣抚杀了。

    亦黑山城是靠山而建。北面临河,东面有一条蜿蜒向南的山路,唐军抵达之后又立起了两座拱卫的连营,这时郭洛下令两连营的士兵坚守不出,只是以弓弩射杀来犯的士兵。

    卡查尔所部不过万人。在人数上也不占上风,更何况地利与器械更是远远落后,巨大的土块从让。城里飞了过来,砸在狭隘的山道上,回讫将兵挨到的无不筋折骨断。唐兵的弓弩手更是不客气,箭雨一轮又一轮地飞下,大部分回讫人根本就没法接近山城,就算接近了,等待着他们的却是更加悲惨的命运:要滚水浇头?还是蝗石砸顶?还是石灰蒙眼?还是烈焰焚身?选项很多。但选择哪一个也由不得扑向地狱的飞蛾们。

    就在回讫人发动进攻、唐军展开防守的时候,李圣天却没事可干,他在张迈的邀请下四处巡城。美其名曰巡查防务激励士气,说实在的却就只是陪着张迈闲逛。

    现在敌人正在攻城啊,但张迈给李圣天的感觉,却是这场战争根本就没他的事。下层兵将练有素,中层指挥官老练娴熟,尤其让李圣天羡慕的是,这一切的攻防事务都有郭洛在那里统一调度。

    李圣天忽然又想起,从自己进驻亦黑山城以来。唐军的总体指挥似乎一直就是郭洛在做,张迈只是在一些场合上露露面,凡是郭洛作出的决定他都未加干涉。

    也就是说,这一场仗旗帜上是大唐张特使对回讫大汗阿尔斯兰,但在实际操作上也可以说是由郭洛在独当回亿。

    想到这里,李圣天脱口而出:“我国中要是也有郭将军这样一员大将,那可多好拜”

    他身后诸将微感尴尬。张迈哈哈笑道:“兄长太客气了,于阅根基深厚,精兵良将必然也多。只是暂时没机会施展而已。”

    天色大白以后,局势对唐军也就越来越有利了。

    李圣天发现,亦黑山城攻防战中的唐军将士,此刻算不上士气高涨,他们只是按照已有的步骤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防守的工作,就像一个个工匠一般,平静地对待自己的作业。而他们的工作成果,就是让敌人一拨接一拨地在城下交纳自己的性命。

    回殊人发动第一轮心存侥幸的攻击之后,卡查尔便知道败局已定。他望着并不算很高的亦黑山城,这时却觉愕自己仿佛是在望着一头变大了一万倍的刺猬。在没有真正面对唐军所防守的城池之前他也听过“唐军善守”的传说,但直到此剪才体验到这四个字所蕴藏的含义。

    面对大军压境视若等闲的坚强神经、屡战屡胜的绝对自信、已成系统的防守方法、处于时代前沿的攻防器械再加上练有素的将兵,正是这一切确保了唐军守城战的不败威名。

    就像他父亲科伦苏一样。此剪的卡查尔也在想着如何善后了。

    “将军,让我冲上去吧,我”副将来向卡查尔请命,但他却否决了:“不,准备撤退。”

    “什么?”

    “我说准备撤退,你没听见么!”卡查尔道:“你们走,我来殿

    亦黑城头,郭洛似乎洞察到了敌军进退的节奏。

    “让石拔准备出城!”他掷下了命令。

    早就准备好了的石拔。带着一千二百精骑在城门之后待命,当郭洛下令反攻之时,城门忽然打开,有些还不死心的回讫心中一喜,正想冲过去时,就看见一支身穿铁铠的骑兵冲了出来。

    回统人昨晚渡水已经消耗了相当大的体力,再加上连夜奋战。大多都已经相当疲弱,却哪里还抵挡得住这一支养精蓄锐了两个多时辰的下山猛虎?

    石拔昨晚退兵时还有些怨恨郭洛,这时候却爽快愕要命,他的骑兵冲出城外之后就如同狼如羊群。獠牙棒砸处每一棒都能开花,直到卡查尔率领他的亲兵迎,世来,才算为其他十兵的撤退争取到了点时间。“退,退!快退回去!”

    南岸的战局已经没有悬念了,亦黑山城上有一个悬空石台,正好面对着真珠河;张迈就请了李圣天在石台上观看渡水回讫的败逃,马小春乖巧地命人摆上了木几和美酒张迈与李圣天坐定以后,石拔已经将回讫人赶到了河岸上。

    这一刻张李二人高坐石台指点江山,李圣天叹道:“我还在于阅时就已经听说疏勒有一员猛将叫石拔,今日一见果然了得,张特使,你手下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才!真是让人艳羡之至。”

    张迈笑吟吟道:“小石头如何当得起兄长如此夸奖?他也就是力气大一点而已。”

    眼见卜查尔带领亲卫精锐步步抵抗却步步后退,步步后退却阵型不散,尽力掩护着同袍撤退。李圣天赞道:“敌军中的这员猛将十分英勇,不知道是谁。”

    张迈传令。让室辉去问问对方那员大将是谁。室辉飞马出城,命人高呼:“于阅国主借问敌军主将性命。”

    卡查尔叫道:“阿史那家族卡查尔在此!”

    室辉飞马回报。李圣天叫道:“阿史那家族还有如此人物?”

    张迈问:“阿史那家族?”

    李圣天看了张迈一眼,笑道:“人家说贤者千长,必有一短,贤弟如此大才,居然不知道阿史那家族?那可是突厥大姓啊!数百年间可汗频出,而且多有英主名将!在草原上阿史那家族的威望,那是可以和李姓皇族在中原的威望媲美的啊。不过,那已经走过去的事情了。”

    张迈脸上一红,马继荣眼见回讫军败势已成,卡查尔拼死挡住石拔,那也只是在为同袍渡水撤回北岸争取时间,心想:“这一战之后,唐军善守之名必定更上一层楼,回讫军必定不敢再经过真珠河半步,阿尔斯兰必定北归。我于阅出动两万大军,却自始至终只作壁上观,一寸功劳也未立的。劳师而无功,回去后无法向国人交代。”

    便说道:“石拔将军为不可当,但兵力较少,可以胜敌,无法围敌,可别叫这些回讫人逃了回去,那时岂非功亏一篑?请张特使许我带领兵马赶去增援。定要将这些回讫人全部留下,叫他们匹马不得回归北岸!”

    李圣天颌首表示答应,问张迈道:“贤弟以为如何?”

    张迈笑道:“马太尉肯去帮一帮手,那自然是好。”

    李圣天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如今回讫已经陷入绝境,你此番下去,如果他们肯投降,就饶了他们一条性命。”

    这时奚胜已经带领了三千步兵准备出城,眼看于阅方面也要来助战,便与马继荣商议,安西军左,于阒军右,从两翼围歼敌人。石拔的精骑则在敌人之中来回纵横,冲坚击强,不使回讫形成坚稳的阵势。

    回讫军这时已经撤到了岸边,眼看唐军全面反击。纷纷抢夺昨晚搁在岸边的浮囊渡河。郭漳已经编入新的队伍当中一昨夜回讫的渡河突袭中,他所在的巡河火除他之外全部战死,郭漳自进入这个火以后从战斗练到日常生活都受到这些战友的照顾,九个同袍对他来说已如兄长、如老师、如兄弟,结果一夜之间便都在珍珠河畔捐躯。他现在也不能忘记昨晚回到河岸时所见到的场面。

    这个本来不喜杀人的少年想起昨夜上司火长的惨死,恰好自己正在奚胜身边,就高声叫道:“奚将军!得赶紧派弓箭手赶去岸边截杀那些已经下水了的回讫!”

    奚胜一愕,转头一看提醒自己的从服饰看也是个小兵,但面貌却依稀相识,因觉这个建议有理,便派了三百名带弓的步兵突往岸边,这三百人有许多是郭师庸亲手调教过的步兵,箭术水平冠盖全军,郭漳也被编在其中,这时奉命之后,这个小兵一骑当先,闯到岸边,就在马上张弓拉弦,别人先射近的,他却先射远的一唯恐敌军逃出射程范围之

    他的力气却也不开的是二石弓,旁边一个老兵看见赞道:“好小子,架势不错。”却见郭漳脸上满是肃穆之色。

    “嗖一”

    这一箭。给小马报仇。

    马是个昭武族,是在疏勒招募的新兵,比郭漳大一岁,但看起来却比郭漳还嫩。唐言都还说得结结巴巴的,更别说会写字了,也没正式学过武艺,因此对读过一些书武艺又有根基的郭漳十分钦佩甚至崇拜,在军中时小马是他最好的伙伴,也是他最谈得来的朋友,不过现在这个好朋友却永远故去了,为了昨晚那场在郭漳看来并不算很重要的战

    自己的父亲郭师庸、族兄郭洛以及经常玩在一起的杨易大哥,在军中都是那么的高高在上,而自己却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升上去的小兵,这一切让郭漳感到不平衡,感到迷茫,在入伍之后的几个月里,他想的最多的就是如何逃离这个讨厌的地方,回到更加安全且升官会更快的疏勒去。

    昨晚那场战斗。就算打胜了又怎么样?也不可能够让自己升到校尉、都尉啊,就算是能够升到校尉、都尉,那也不算有多了不起,为此而冒险甚至为此而付出性命

    “值得么?”郭漳在心里问。

    噗一声。箭射偏了。

    旁边那个老兵一看大骂了起来:“臭小子,原来你是个绣花枕头!别浪费箭了!后方的兄弟造一支箭都不容易的。”

    郭漳脸上微微一红,那老兵已经追射了一箭,射中了那个回亿士兵的渡水皮囊。咕隆几声那个不大会游泳的家伙慢慢沉下去了。

    飞一箭。不能再失准了!”

    因为这一箭。要给老张报仇!

    老张是全火最老的士兵了,都四十六了,左手有轻微的残废,但这并不妨碍他作为唐军中的精锐士兵。老张是全火将士中对郭漳最好的人,也是最喜欢唠叨唐军辉煌一入的人。他喜欢郭漳是因为郭漳参加唐军长征的“资”还老。

    但可笑的是这个从藏碑谷跟出来的老兵和一直在民部成长的郭漳一样,至今为止都没机会参加过最重要的那些战斗,比如昭山夜袭,比如灯上城的死守。比如葛罗岭山口的哨岗夺取战,他总是被安排在了不甚重要的地方。执行不甚重要的任务,所以至今也还是一个大龄的兵。然而老张对此也毫无怨言,因为他的理想只是能死在看得见赤缎血矛的地方。

    “像我这样一个本该死在藏碑谷的贱民,却能够跟随张特使转战万里,与西域群雄搏斗。看着本来高高在上的那些胡人老爷们一个个趴在我们脚下求饶,这已经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乐趣了。”

    在昨晚之前弃漳觉得这个小老头太容易满足了,但这时想起老张的这句话,郭漳心里忽然产生了一阵颤抖。他忽然意识到,或许是由于自己没有真正懂得什么才是作为军人的可贵之处。

    倏的一箭飞去。钉在了一个。回讫士兵的后脑,竟然贯脑而入!

    “好!”身边那个老兵高叫了起来:小子,不错!这才叫射箭

    老兵的转口夸奖为郭漳带来了鼓励,也产生了一点小小的兴奋。

    接下来这一箭,是给火长报仇!

    郭漳心中晃过昨晚火长那最后的背影。

    作为郭师庸的儿子,郭漳的身份是比较特殊的,尽管郭师庸本人没有交代,但还是有好事者口耳相传,在郭漳入伍的时候从都尉、校尉到队正便都知道自己的部下中有郭老中郎的儿子,都尉叮嘱校尉,校尉叮嘱队正,言语间都透露出“好好观照”的意思,但到了火长这里,他对自己却没有半点逢迎的意思。只是像对待一个普通部下一般对待郭漳,没有特别的优待,也没有特别的虐待。

    崛起中的唐军不止是军律严明而已,其基层指挥员都有着作为大唐将士所应有的骄傲,他们是大唐的勇士,他们华夏的勇士,他们是百战不殆的勇士!官僚阶层的陋习被用热血浇灌起来的正气逼得几乎容身之地,向权势者献媚在军中是要受到鄙视的。

    在这支军队中,超过一半以上的队正都曾和张迈说过话,所有的火长都和张迈见过面。钦差行在对军人是完全敞开的,如果真有不平事可以直接去找张迈。

    虽有严密的层级系统,但上下级之间并未形成不可触摸的隔阂,所以作为全军最高级的部将郭师庸也未能拥有多少特权,更别说是他的儿子了。

    这是一个难的的、相对公正的环境,只不过在昨晚之前,郭漳尚未意识到这一切的可贵。

    咕噜两声,河面渗出了鲜血,又一个。回讫军干掉了。

    再次搭箭。

    这一箭,给副火长报仇!

    那是全火九个人里头,给郭漳印象最深的男人,也是几个月来天天都给郭漳找麻烦的男人,不为别的,就为郭漳是郭师庸的儿子,所以他看不起他。

    “是好男儿。就该自己闯出一片天下来!靠老子的人件么英雄!”

    这句话,郭漳昨晚之前是听不下去的,这时候却不知为什么涌上心头。

    副火长从经验到武艺到勇气,样样都比郭漳强,可他快三十岁了,却还只是个副火长,这就给郭漳造成了一个强大的障碍,就像一堵墙一样拦在郭漳面前。唐军只以能力定职位、只以军功论升迁的铁则,让这个少年觉得在军中的升迁之路是那么遥远又那么危险。

    副火长,那个连名字都不会留下的男人,在昨晚那一场并不算重要的战斗中死掉了,他已经永远不可能有郭洛、杨易那样闪耀的光芒,死了以后,也不会有多少人记愕他这正是郭漳不愿意留在前线的原因。危险太大,而出头的机会太小了。前方一次拼死的决战,常常不如后方一次轻巧的钻营来得有效。

    但是这个男人却就这么死去了,支撑着这个男人战斗到最后的究竟是什么?

    郭漳有些想不通,但副火长的死却忽然之间唤醒了郭漳的羞耻感,他心里萌生了一颗知耻的种子,副火长平日里那重复了千百次的鄙视目光就像用炮烙烙在他心头一样,郭漳忽然发现自己如果靠父荫或者别的途径升到比副火长更高的地位,在有生之年自己将无时无刻地在梦里直面那双鄙视的眼睛。

    一声惊呼在五十步外传来,一个回讫兵以为自己已经游到了安全距离,没想到郭漳一箭袭来却洞穿了他的咽喉,他猛地挣扎跳起,却随即沉没了。

    “:箭连中啊!”那个老兵高呼起来,周围的许多人也都将目光投向了郭漳。忽然之间郭漳产生了一种略带羞涩的成就感。

    “别管他们!”冥冥中似乎有一个严厉的声音传来。是副火长!“射你自己的!”

    那么这次,就为老刘报仇!

    又是一箭洞穿了一个回讫逃兵的后脑!

    一箭就是一个。箭箭贯顶。郭漳越射越顺手,本来平日对静止的靶子也只是十有九中。这时找到了感觉,对着游动的目标竟也是一箭未失!到后来他每射出一箭,周围的同袍就要喝一声彩!同时在破空之响后便必有一个回绕人沉下!没多久所带的三壶箭就射完了,旁边便有战友递过一壶箭来给他。

    还在岸上负隅顽抗的回讫眼见唐军中有如此神箭手个个骇然,原本要跳入水中逃生的也踌躇了起来。

    李圣天在石台上望见,又惊又叹,说:“好箭法,好箭法,就是忒狠辣了!”

    张迈又让室辉去问那少年是谁,听回报说是郭师庸的次子郭漳,也不由得惊喜道:“我常庸叔叹息说自己的长子平平无奇,次子畏缩懦弱,之前还以为是真的!哪知道却是被他哄了!这么好的儿郎,他居然藏得这么深!”

    乌追击战中郭漳共射出了八十支箭。除了最初的叉,川仓不落空最后全部羽箭都已经射完,郭漳见不远处还有两个逃兵,大喝一声:“看箭!”拉了一下空弦,铮的一声,那两个回讫回头一望,见是郭漳,又听铮的一响,吓得齐齐大叫一声,手一软没攀好浮囊,网好一个浪花扑来,竟然一起沉下去了。

    岸上唐军将士哈哈大笑,纷纷将郭漳围了起来,真如众星拱月一般,郭漳耳听周围所有人都对着自己微笑,眼见周围所有人都望着自己,目光中丝毫也不掩抑对自己的敬佩,而敌人见到他则就像见到了鬼一样一股豪情从胸中涌了起来,这种填满胸臆的成就感,不是任何高官厚禄所能替代的!

    这一战他超水平发挥,一个人射杀了近百敌军,虽说对方全都是人在水中难以防守,但这样的战绩亦足骇人,郭漳心中隐隐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想法,觉得是自己的箭法忽然提升乃是九个战友的英魂都附在了自己身上。

    “往后的日子,我便不是只为自己蒋着了!”

    又一个。递上了弓箭,这时奚胜望见郭漳立下如此威风,马上下令,命他们这一营转向河岸上的回讫残军逼来,郭漳的箭便再对准河面,而是对准了岸上的回讫士兵,那员老兵在他身边大叫:“大唐神箭手“百人歼。在此,不想死的赶紧丢下兵器投降!”

    方才郭漳箭不虚发的神威行多回讫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这时见他将箭对准了自己无不心中发毛,互相感染之下,绝望登时弥漫了整个战场,奚胜命人拥着郭漳上前喝降,他弓箭指出回讫人纷纷丢盔弃甲,匍匐在地上求饶。

    郭漳万万料不到自己竟然有这样的影响力,便想起老张的话来:“叫那些胡虏一个个匍匐在咱们脚下,那可是咱们当兵的最大的乐子了”。兴奋之情在身体中不断涌动,便如要炸开一般。

    身边那个老兵忽叫道:“百人歼!那是敌军主将,对准他,对准他!”他指的却是卡查尔。

    郭漳弓箭一转,对准了卡查尔,石拔正好冲到附近,大叫道:“神箭手!留他性命”。

    这一战不但给郭漳的连射箭法积累了极其难得的经验,而且七十九箭全不落空连杀八十一人更让他的心理也受到了强烈的暗示,在接连开弓之下他的肌肉已是超负荷运行,接下来几天只怕得酸痛得难以忍受,但这一刻手臂却依然极稳,本来对准了卡查尔的额头,听到石拔的话后稍微上移,嗖的一声射中了卡查尔的兜鉴,跟着顺手一搭,又拈了一支箭开弓,仍然对准了卡查尔。

    战场上史西、于阅全军个个看得清楚,万余人齐声喝彩,卡查尔怔在当地,眼睛上视看见了兜鉴上的箭杆,跟着发现郭漳的箭再次对准了自己知道自己这条性命已经落在对右手里了,哀叹一声,丢掉了兵器,叫道:“罢了罢了!”

    奚胜、石拔、马继荣大喜,三方人马一拥而上,将回讫降兵围住,缴了武器,押到了亦黑城下。

    张迈与李圣天在城头欣然受降,李圣天对张迈道:“恭喜贤弟又立下了赫赫战功。这一番打败了阿尔斯兰,西域眼见再无敌手了。”张迈忙笑道:“那还是托了兄长的洪福。”

    这一场战斗,虽然奚胜、石拔都有出色的表现,但最出风头的却是郭漳,石拔在此战中冲乱了敌人的阵脚,砸杀了数十人,浑身浴血,却心甘情愿推郭漳居首功,众兵将推他登城受赏,李圣天赏了他一个扳指,一柄如意,都是于阅美玉雕琢而成,道:“张贤弟手下有如此神箭手,难怪纵横西域,所向无敌

    张迈笑道:“我可没于阅国主大方了。”想了想,赏赐了他一匹汗血宝马,并赐名“飞羽。”以符合主人的身份。

    行赏之后又论功,诸将都说:“神箭手功勋卓著,威慑胡虏,会当连升三级。”更有人建议组建一个神箭营,让他来当校尉。只有郭洛却道:“郭漳年纪尚不宜骤居高位只升了他作火长,军中兵将人人都暗中为他叫屈,只是不好说出来。

    石拔又押了卡查尔到军前来,并为他求情,道:“这员大将武艺卓绝,请特使、国主从轻发落。”

    张迈亲自下来为他松绑,问道:“将军出身漠北望族,何必委屈自己栖身于阿尔斯兰麾下。不如归顺我大唐,日后必能再立战功,咙,大门据,名垂青史。”

    卡查尔别过头去,道:“张特使的好意卡查尔心领了,只是我父母兄弟妻儿俱在北岸,我若归降他们少不了都要身首异处,还请张特使赏赐一刀,我到了阴间九泉之下也不敢有怨。”

    石拔、奚胜等都来相劝,卡查尔却坚决不降,张迈无法,只得命人将他看押起来,并发文书告知四方。

    书信传到宁远,满城为之***,本来冰训领兵南下事唐军在开始虽然加以隐瞒但纸包不消息终于还是泄露了出去,宁远的百姓不免人心慌张,恐怕这里再次沦为战场,及听说前线大捷,这股负面情绪尽数化作对唐军的加倍拥戴,各路商家以及坊间父老都推举了领袖,凑钱买了礼品来为唐军贺胜。

    李脖代表张迈收了礼品,一回头却与郭师庸商量道:“这一番特使率众北上,虽然尽量减少兵力,但加上于阅的友军,总数仍然超过了万人,钱粮花出有如流水,宁远已经无法再向亦黑供应军粮了,得赶紧从疏勒调粮才行

    那边郑渭在疏勒先收到捷报,跟着又收到了李脑的催粮文书,写了一封回信给张迈,信中道:“自我军占据疏勒以来战事不断,无月不有,仓曹入不敷出,如今粮草已将枯竭,眼看西数已固,宜趁胜议和,收兵解甲,等秋收之后,粮食归仓,将士休养已足,那时再用兵不迟。穷兵默武之势若再延续,恐怕战场得胜,内患复起,那时便不可收拾了将同样的内容也寄了一份给李脑、刘岸。

    刘岸收到书信以后,也拟了一封书信给张迈道:“如今我军挟屡胜之威,西域各国无一非我手下败将,正可趁机逼和诸国。我已将亦黑大捷之消息泄露于萨图克知晓,彼闻此消息必谋犯八刺沙衷,特使趁卑威压。当能逼阿尔斯兰俯首低头

    几大首脑书信来往都是一式数份,靠着骏马飞驰沟通,李脑也献上一策,劝张迈向回讫人家要赎金,然后将这次俘虏到的将兵放回,他认为回讫之风俗以被俘为耻辱,俘虏回归本族之后必然难以再得重用,反而会成为的不稳定因素,也成为日后唐军争取回绕内应的一招棋子。

    张迈拿到郑、刘、李三人书信之后,召郭洛、奚胜商议对策,郭洛道:“我们是该歇一歇了。就算我们还能撑下去,于阅那边也得回去。如果现在谋求罢兵,到士兵回到疏勒,网好赶得上农忙,若再拖延下去。对我们会很不利。不过阿尔斯兰这边我却以为不用着急。我们不用派使者过去,就等他们的使者过来吧。”

    结果没过两天,阿尔斯兰果然派遣使者,驾了一挺木筏渡河求见,如今唐军接连得胜,回讫人对立在赤缎血矛之下都是敬畏交加,再无当日的狂妄,见面之后使者便代传大汗阿尔斯兰的话,请求停战,同时希望唐军能够释放俘虏,两家停战。张迈冷冷道:“停战?你们说打就打,说停就停,却将我安西唐军当成什么了!我已经自疏勒、于阅、宁远调动三路大军汇聚在此,就等着与你们决战。”

    那使者吓得够呛,恹恹回去禀报了。

    李圣天道:“贤弟,你还真调动大军往这边来了?真的还要打下去?。他也收到了国内传来的文书,因国主长期在外,国中人心不稳,大臣们也都劝他回去呢。

    张迈与他耳语道:“大哥放心,我也就,咱们且敲阿尔斯兰一笔,然后就回去

    李圣天大喜,连道:“贤弟好机谋,好城府,连我都被你瞒过了

    这时亦黑方面又传来飞报,却是萨图克通知冲天砦,说霍兰已经率领游骑兵突入碎叶河下游,希望唐军能够在真珠河一带再次发动攻势,牵制阿尔斯兰。同时刘岸向张迈请命,准备借道恒罗斯出使萨曼。

    得到这个情报之后,张迈心中就更有底了,批了刘岸许他出使之后,便在亦黑坐等消息,同时命郭洛收拾船筏,作出要渡河作战的假来

    结果第二日回讫方面便再次派出使者,来的竟然是科伦苏,他进城之后也不问儿子的事,直接就谈公务,仍然是希望与唐军握手言和。

    张迈冷笑道:“言和?我正准备看到八刺沙度与阿尔斯兰回猎,在这里谈和,太早些了吧

    科伦苏道:“张特使何必诳我?贵军的虚实我还是知晓一些的,若非如此焉敢劝我们大汗南下?只是上天眷顾你们,让你们连打了两个胜仗,但我回讫虽然损折过万,却未伤筋动骨,贵军连连取胜,内部忧患只怕却是加剧了,此时罢战对我们两家都有利。若再拖将下去,那只有两败俱伤

    张迈仰天哈哈一笑,道:“我安西境内民心振奋、士气如虹,哪里来的什么内患?倒是你们,好像后院已经起火了吧。”

    科伦苏的脸色黑了三分,沉吟了好久,才道:“张特使,你们中原兵法有一句话: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张特使你是用兵的大行家,上次越河火袍一战就将这虚实之策用得出神入化。

    如今我大汗派遣使者过河议和,张特使却忽然命人在南岸大排船筏,作出一副要过河决战的模样一但这等伎俩吓得住别人,唬不了我。张特使,咱们也不用扭扭捏捏的了,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退兵,痛痛快快地把条件开出来吧。”

    张迈笑了笑,说:“那好吧,你让阿尔斯兰上一道降表,由我转呈朝廷,再送上儿子到疏勒为质。那样我或许可以考虑放你们一马。”

    科伦苏眉头皱了起来,说:“张特使,你这要求未免过分。我军虽然小损,仍然有两面作战的能耐。两河草原上还有十万部众待命!我军主攻时过不了真珠河,若改了唐军攻,我军守,贵军也未必能过河一步。若等我主解决了萨图克那叛徒再次南下,那时候可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张迈淡淡道:“你们能否解决萨图克,我没兴趣,不过你们要打我自然随时奉陪,在我赤缎血矛之下,来五万人是死,来十万人也是死

    看看双方又要谈崩,李圣天道:“贤弟,阿尔斯兰虽然可恶,但科伦苏却是西域难得的贤着,你看着他的面,不如将条件放宽些吧。

    科伦苏听了这话心中一阵警怯,李圣天不卖阿尔斯兰的账却给自己面子,这话要是传了回去自己多半会有大麻烦,但他此次出使确实也是因为收到后方的告急,阿尔斯兰急着班师,所以命他无论如何要达成和议,这时候虽然明知道再谈车去会给家族埋下后患,却想:“国事为先

    张迈笑了笑道:“若依兄长,却该如何?”

    科伦苏抚摸长须,笑道:“不如这样吧,就让阿尔斯兰留下羊两万头、马八千匹,作为此次战争的赔偿,听说阿尔斯兰大汗有个女儿,年貌正当。双方既然议好,不如就结个亲家。让阿尔斯兰将女儿送到疏勒,你们订下翁婿之谊,由我来做媒人,双方结成亲家,以代替阿尔斯兰向长安称臣,如此岂不美哉?”

    张迈慌忙摇手道:“这可使不得,我已经成亲了呢。”

    李圣天哈哈笑道:“那又有何妨?男子汉三妻四妾,贤弟也才只有一位夫人,再娶一位没关系的。”

    张迈心想那羊两万头、马八千匹倒是不错,至于娶阿尔斯兰的公主却只当作一个玩笑,不料科伦苏却道:“公主下嫁一事,需与回去大汗商量,至于羊马,我军却未带得许多,只有马三千匹,羊八千头,若张特使肯善了,不如我们就以此达成和议如何?”

    郭洛在旁道:“三千匹马,八千头羊,换成钱还不够我军此次军费的半成。你们少说也得留下六千匹马,一万五千头羊。”

    科伦苏道:“五千匹马,一万二千头羊,再多我也没办法了。”

    郭洛望了张迈一眼,张迈勉为其难道:“这点羊、马也算不了什么,看在科伦苏相爷的份上,就且答应吧。”

    科伦苏又道:“这些羊、马,却不是什么赔偿,只算是贵我双方的一次互市,到时候请张特使命人送小麦、麻布过河,则我军也将留下马匹、羔羊

    他没说小麦、麻布的数量,显然只是要找个台阶下,李圣天在旁道:“两家既然议和,礼尚往来,到也应该。至于公主嫁娶的事,也请相爷抓紧,我等着在疏勒再喝张特使一杯喜酒呢

    科伦苏咳嗽了一声,不置可否,便要告退,张迈忽道:“相爷,卡查尔的事情,你就不问问了?”科伦苏心头一震,他虽然沉稳老辣,但事关儿子生死毕竟不能不关心,声音微颤,道:“张特使,犬子是败军之将,如今性命又握在你手上,却不知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张迈道:“他这一次夜袭可杀了我们不少人,我准备杀了他给部属报仇,你要不要去看看他,也算诀别

    科伦苏脸色微变,低头长叹了一声,好久,才狠下心来道:“不用了”。

    张迈见他心肠如此之硬也忍不住佩服,李圣天又来求情,叹道:“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卡查尔将军也是一员骁将,其英勇委实令人敬佩,张特使,不如你就行个好,让阿尔斯兰大汗出一笔钱将他赎回去吧,也免得科伦苏相爷白发人送黑发人张迈笑道:“那好,那就让阿尔斯兰用五百匹马、两千头羊来换卡查尔

    我相信他值这个价钱。

    科伦苏惨然一笑,此次南下他在战略上发生误判,卡查尔的夜袭行动又直接导致兵败,使回讫大军陷入进退不得的两难局面,回去之后阿史那家族哪里还有好果子吃?这时摇了摇头,道:“不用了,谢谢国主的好意。大汗他不会为大子出这笔赎金的。”

    张迈和李圣天对望一眼,李圣天道:“大汗若不出,却不知阿史那家族出不出?”

    科伦苏心头一动,便知对方确实是有意放人,五百匹马、两千头羊虽然是个不小的数目,但他阿史那家却也还拿得出来,这时道:“若张特使能许我阿史那家赎回子弟,那我合族上下自是感激不尽。”

    冰黑!战终干在初秋落下帷幕。岭西回技、安西大都护佩可阅二弈面各派重臣,由科伦苏、郭洛与马继荣在真珠河河心的一艘大木筏上歃血为盟,议定以真珠河为界,北为回讫,南属大唐,两不侵犯。

    双方又议定每年春秋两次分别在雅尔、亦黑开通互市,以通有无。

    这次盟约,史称“筏上之盟。”又叫“真珠河之盟”。

    盟约的内容张迈基本上是满意的,只有一点让他感到颇为意外一对于李圣天随口提起的那桩婚事,阿尔斯兰竟然口头答应了,而郭洛在木筏上商议盟约时竟然也没反对。

    “我说大舅子”张迈在郭洛回来后说:“我可是有老婆的啊,而且我老婆还是你妹子。你居然在筏上答应这件事情,不怕纷儿找你算账

    郭洛道:“国事为重。这桩婚事如果能成,对我们稳妥北方大有作用

    张迈笑了笑道:“没见过你这样做哥哥的,不过这事我反正是不会去和汾儿提的,你要帮我办这婚事,你自己去和纷儿说。”

    双方签订盟约之后。萨图克便免掉了科伦苏宰相的职务,如李脑所料,他对卡查尔也不再叙用,只留下五千人把守雅尔,自己却率领大军匆匆赶回八刺沙震。

    石拔叫道:“阿尔斯兰回去得这么匆忙,后方一定走出了大事。特使,请你给我一千兵丐,我追着他们的尾巴。管保杀到八刺沙震

    张迈哈哈一笑。说:“现在就算占了八刺沙襄,对我们也未必是好事便不许石拔再提此议。

    战争结束之后,张迈赠送阿尔斯兰小麦若干,李圣天赠送了阿尔斯兰麻布若干,而萨图克则回赠了马五千匹、羊一万二千头,张迈又许回讫人赎回俘虏,至于赎金数目则依据各人的品级而定小兵只需羊一头就可以赎回,至于主将卡查尔则要了马五百匹、羊两千头的天价。科伦苏人在军中,没带着这么多的财产,但张迈也真卖他面子。由郭洛居中作保,只要他写了一张欠条就将人送回来了。自此科伦苏与张迈、郭洛之间互有书信秘密往来,按下不提。

    除了那些家族里有钱有势的回亿兵外,还是有三千多人没被赎回,按照唐军的惯例,这些战俘都是要贬为奴隶的,张迈正为这些人的口粮愁时,宁远和疏勒方面跑来了三个掌柜,分别代表宁远何家、郑家和疏勒的莫贺,希望唐军能够将优先将这些战奴租给他们,原来何家准备将玻璃手工业扩大生产。而莫贺则准备建立一家棉衣工坊与郑、奈两家竞争,郑济则是刚刚盘了一块河谷,准备种植葡萄酿酒,三家的资金都很厚,都看准了当前的大好局面准备大展拳脚。张迈忽然现这些战奴是不怕没有销路的,但郭洛知道此事后却建议张迈谨慎处理此事,因这三家要办的都是手工业,虽然能够带来赋税,但眼下安西唐军更需要的却是粮食。因此张迈便将此事压下,三家回去以后,各自寻思失败的缘由。

    眼见敌军退去。全军上下人人都松了一口气,知道此后有一段日子可以休息了。

    这时疏勒那边又传来了一个消息,却是郭纷在七月底已经给张特使生了一个千金,母女平安。张迈听到消息高兴碍手舞足蹈,郭洛却怔了一怔,似有不足之意。

    到八月中旬,张迈也和李圣天班师回了宁远,仍然留温延海镇守亦黑,大军抵达宁远时满城百姓无不轰动,商家父老张灯结彩,夹道欢迎。这时刘岸已经出,借道但罗斯进入宁远,何春山赶了回来向张迈回报刘岸的出使事宜。不过让张迈感到意外的是,萨图克竟然再次派人示好,派来的使者也极尽谦恭,萨图克的年纪比张迈大得多,对张迈却自称愚侄,那是以侄子自居而认张迈作叔叔了。

    当初苏赖向刘岸提出了三个条件交换,其中第三个就是要唐军资助粮饷帮他们度过难关,而萨图克部则向大唐称臣,前两个条件交换刘岸和苏赖谈妥了,第三个则没有答应,不想萨图克虽然没收到粮草,却还是继续向唐军示好。

    张迈笑问何春山道:“怎么,我一石粮、一头羊都没给他,他居然也不恼?”

    何春山告诉张迈:“萨图克听说阿尔斯兰在亦黑两战失利以后,马上派遣霍兰与术伊巴尔以三百骑为一队,共五十队人马从沙漠纵入碎叶河下游,大肆劫掠,所获不止粮食万石、牛羊万头,还俘获了不少人口,甚至威胁到了八刺沙衷,要不是阿尔斯兰及时回去,说不定两河流域又要易主了。如今他虽然退回了恒罗斯,但经此一战元气渐复,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捉襟见肘了。萨曼人见他如此悍勇,又变得有些怕他了,已主动派人与他议和。萨图克说这次能有机会进入碎叶河,全靠特使在亦黑拖住了阿尔斯兰,他所得俘获可以说都是特使的恩赐,所以派人前来示好,仍然愿意称臣

    张迈沉吟许久。道:“此人能屈能伸。更难得的是落魄到这个地步手下居然还有不少人肯跟随他,更能在绝处逢生、重新振作,真是个枭雄!阿尔斯兰的地盘虽然比他大,人口虽然比他多,但却未必是他的对手。加上这次痛定思痛,往后行事一定更加坚忍,这人留着必成大患,得设法除掉他才行。”

    郭洛、郭师庸连忙苦劝,都道:“不是不知此人是个祸胎。但如今我军军粮已尽,根本就没法动弹,还是等到秋收之后再说吧。”

    张迈道:“暂时无法用兵便得用上其它手段限制他的展

    李脑道:“特使可行钦差之权,代替朝廷封他为休循侯,恒罗斯镇守使,赐他汉姓汉名。若他受封;便将胡沙加尔以及萨图克的两个儿子送还给他,以示亲近

    张迈一奇:“你这哪里是限制他,分明是帮他

    李脑道:“欲先取之,必先与之,封侯拜将、送还儿子都是安他的心,让他觉得咱们已准备和他尽弃前嫌二萨图克麾下有不少天方教教众,胡沙加尔是败军之将,又不肯投降,留之无用,破城时不降罪,现在杀之徒遭恶名,不如将他还给萨图克。胡沙加尔痛恨天方教误了疏勒之事,到了恒罗斯以后必与天方教教徒有斗争,这是给他安个内患。凶,若改汉名,又受我册封,则是去天方而归华夏,萨曼那迅罚对他不满,这是给他树个外患。等到内生祸患、外树强敌,我们再寻个恰当的时机邀集三家。分合进击。不怕灭不了他。

    张迈大喜道:“妙计,就怕他看破机关,不肯受封。”

    李脑笑道:“他对特使连叔叔都叫得出口了,这么肉麻的事情都做得来,多半是会受封的。他若是不肯受封,那就是无心与我们修好,那时候另有计较。”

    张迈当即派何春山为使者,赐萨图克姓张,名怀忠,又表他为担罗斯镇守使、休循侯,又从李圣天所赠的于阅美玉中挑选一块命巧匠刻了印望,又造了一面大旗,上书:“大唐休循侯、桓罗斯镇守使张”

    临行时张迈对何春山道:“你此次去恒罗斯,除了留心萨图克的反应之外,还要记得探访我们杨定邦将军的下落,上次刘岸、郭汴他们归来,独独不见杨定邦。刘岸问过苏赖,但据苏赖说他也不知道定邦叔的下落,此事大有蹊跷。”何春山领了命令,即日出。

    李圣天没在宁远呆多久便要求回国,张迈也惦记着妻子还有刚刚出世的女儿,道:“我与大哥一起来。自然应该一起回去。”留郭洛统帅四个府的兵力镇守宁远,亦黑、库巴、冲天砦兵将皆受其节制,其他兵将包括薛复在内都尽随张迈班师。

    路上行军事务都有安守敬主理,原来郭漳那日爆神射之技,半日间连射八十余箭,当时还不觉怎么样,结果第二日起来双臂疼得差点想将之砍掉,随军医生用上草药涂抹,好多天也消不了肿,晚上也疼得睡不着。郭师庸舔犊情深,便向张迈请了个假,一路衣不解带照料着儿子。

    大军经过葛罗岭山口时,哨堡已经建成,托云关的根基也已经筑成,不过关隘所在却不在原来的哨堡遗址,而在旧哨堡与托云小镇之间,此处有一眼山泉可用,海拔没有旧哨堡那么高,说到地势险峻虽比旧哨堡有所不如,但关口建成以后这里将为成为一座可以容纳数百户人家的小城,郑渭计划着在托云关建成之后将托云小镇的居民迁到此处,作为关城的后勤户。

    合舍里道:“明年这个时候特使你再来瞧瞧,这座关隘就能建成了。到了那时我们把守雄关。俯视,敌人就算是有百万大军也叫他干瞪眼。”

    张迈大喜道:“那可有劳老族长了。”

    部队继续东行,终于进入绿洲的带,唐军此次西征鼎定了托云关外数百里的疆土,西南和于阅的关系又处于蜜月期,疏勒地区竟成了一个。后方,战后人心安定,治安迅好转,西至宁远、东至于阅的商路开通以后,往来商人络绎不绝,原本逃入山林间的百姓也大多陆续回归,到有司登记户口,加之郑渭治理有方,阔别数月后回来,这里已经大不一样,到处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这时中秋都过了,沿途青黄相间,收成季节已经进了,安守敬望见,急忙下令全军慎行一“有踩中稻田者杀!”

    李圣天也是一个贤主,见唐军如此也同样传下了严令。

    张迈是城里人,虽然五谷不分,但稻子和麦子却还是分得清楚的,几个月前离开时没注意到,这时见映入眼帘的不是小麦而是稻子。不免有些奇怪,找李脑来问,这几日里李胜一直陪伴着甫脱虎口的妻儿,见张迈来问,笑道:“特使你不知道么?嗯,过去几个月你满心都在军事外交上,这农务上的事情有些我们就没跟你说。”

    原来唐军将诸胡逐出葛罗岭山口之后小麦播种的季节已经误了,幸好杨定国在莎车时已作了两手准备从于闽引进了一些稻种,在莎车就已经播种生秧,一等张迈将萨图克赶出疏勒马上将秧苗运了过来插种,种不了稻子的地方,就种其它的杂粮以及蕾弓杂粮糊口,荷

    水稻对水的需求比较大,在西域并非主流,但一些地方也可以种植,今年疏勒、莎车地方的天气显的比往年来得炎热,正适合水稻的生长,长势也还算过得去。

    张迈大喜道:“这么说来,今年过年可有大米吃了。”

    到九月初三,大军终于抵达疏勒,杨定国率领郑渭等迎出三十里,齐贺张特使凯旋归来。

    杨定国等与李圣天相见自有一番虚礼,张迈望见迎接的队伍中有一辆大马车,竟然是用四匹马来拉的四轮马车,心中奇怪,因为疏勒一切草创,风俗又尚武,无论文武出行需要代步都骑马,载人用的马车多是一马、两马,用上驰马郡主人的地位一定不低,更何况那四匹丐都是百中挑一的良驹,便问道:“那马车里头是谁啊?”

    郭汴这时已经回来,笑道:“姐夫你瞧瞧去,不就知道了?”

    张迈心中一动,隐隐便猜到了。赶紧策马奔了过去,掀开车门,里头坐着三个妇女,中间那人抱着个婴儿不是郭纷是谁?

    张迈欢呼了一声,将妻子连同孩子一起抱了起来,郭纷叫道:”心些!”张迈哈哈笑道:“你放心,我抱得你住!”

    郭纷笑道:“都已经称雄一方的人了,做事也不顾言表。叫属下们瞧见非笑话你不可。”

    张迈笑道:“是真英雄方能本色。我见到老婆孩子心里高兴,干什么都好,管别人说什么!”

    看看郭纷怀里的孩子,一张小脸却皱巴巴的,张迈看看却觉得孩子眉毛鼻子挺像自己的,心里头便有一种痒痒的感觉,欢喜极了,却说不出来,低头亲了一口,他胡子没专干净,这下子可把孩子给刺痛了大哭起来,张迈吓了一跳,叫道:“怎么哭了!”

    郭纷哄住了孩子后,才说:“没事。”靠在丈夫怀里,看看丈夫眼睛瞧着女儿,眼神中满是说不尽的爱意,低声道:“我这肚子真不争气,也没给你生个儿子。”

    张迈哈哈笑道:“儿子女儿都一样,见到你们母女平安我就放心了。再说急什么呢!以后大把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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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何春山尚未出发时,刘岸出使萨曼,刘岸是正使,昨。力翻许与向导跟随在旁,却故意从桓罗斯借道,他到桓罗斯时见城垣荒废。农田不修,行数百里地方上尽是青草,牛羊遍地,帐篷满野,至于城市则较上次离开时更为破落。不知萨图克是无力修补还是无心修补,然牛羊食草而肥,细听牧歌。亦颇有雄悍之意。

    上次刘岸出使时唐军微弱。萨图克对他也只草草应付,不当一回事,这时却亲自到境内迎接。又送到边境,一路毕恭毕敬,把刘岸的扈从卫士都捧得有些飘飘然。都道:“萨图克被我们打怕了,以前悍勇得犹如虎狼,现在却温顺得好像小猫。”

    刘岸暗中冷笑不已,回顾郑济道:“郑兄以为如何?”他与郑济虽然交往不久,但一路以来言谈投机,互相佩服,已经结为好友。

    郑济道:“萨图克似乎是在准备做一场变革,不过不是往良善处改,却是要往野蛮处改。至于这事对咱们安西是好是坏,则要视乎我们如何处置了。”

    刘岸默默点头,心道:“郑家子弟果然不同凡响,眼光见识均甚独

    苏赖亲自领兵将刘岸送至白水城,守将阿布哈兹见唐军使者从桓罗斯入境,不敢怠慢,慌忙护送了前往布哈拉。

    进入河中地区后这里又是一番景象,在药杀河与乌浒河这两大内陆河流之间有着西域罕有的大面积农田灌溉渠,奈斯尔二世掌权以来又戮力于内政,勤修水利,广开商路。使河中地区显现出西域罕有的繁盛,尤其走到达撒马尔罕以后。人烟之稠密为刘岸生平所未见,这可是一座拥有四十多万人口的大城市啊。这个时代河中的生态尚未遭到毁灭性破坏,全盛时期的中古撒马尔罕城,其人口数量也比当代的撒马尔罕城还多,至于国际地位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郑济指着撒马尔罕对刘岸说道:“此城在我大唐时名康居,乃河中第一名城,屈指算来,当在春秋战国时代便已存在,古属波斯,为昭武族所建,周围土地膏腴、水土丰美,昭武族农术之悠远流长又不在我唐人之下,余粮甚多,能养数十万之众,且地当枢纽,东则华夏、西则波斯。南则印度,所有商人都在此交接,所以财富之繁盛称冠西域,即便疏勒全盛时期亦有所不及。如今又正值治世,城内富商多如牛毛,许多世家论历史比起萨曼王朝还要长,若光就财力而言,眼下尽集安西境内全部财富,恐怕尚不及此城十分之一。”

    刘岸闻言颇为惊诧,有些不信,但想进去参观时,护送士兵却并不带他进城,只是从城外远远望一望此城的气象,但闻丝竹管弦、歌声笑声隐隐传来,真是太平丰饶的。温柔富贵乡。

    刘岸听着郑济的描述,先是又惊叹又羡慕,然而转念一想,对比起来恒罗斯与撒马尔罕之后心想:“桓罗斯破败之余,民生艰辛,萨图克麾下不分男女老幼个个艰苦劳作,撒马尔罕富庶繁荣,但人人脸上都有贪生逸乐之色,虽然这里比桓罗斯更好生活,但要是一起战事,胜负之势却就难说了。”

    一念及此又想起安西唐军来:“我军又如何呢?”刘岸自回归之后都还没机会好好到安西全境走一趟呢,只是凭着各种间接印象,觉得安西境内眼下是兼有桓罗斯与撒马尔罕的两种特质,似乎是同时在朝富、强两方面发展,只不过在冷兵器时代,国家的富、强二字既可以互相促进也可以互拖后腿,因富庶而丧失斗志导致富而不强的王朝在中外历史上比比皆是。

    想到这里刘岸便想起孟子的两句话来,暗道:“若要在改善我安西之民生又同时能保持我军之战力,则内需有法家拂士,外需有帝国大患!若一味地?求和平,到最后只能沦为一个。肥弱之国!”

    不久抵达布哈拉,此城也是一座古都,论经济之繁荣不如撒马尔罕,但说到历史之悠久则犹在撒马尔罕之上,且此地为天方教在河中地区的中心,是整今天方教世界最重要的宗教重镇之一,城内的天方寺、天方神学院以及其它天方教祭祀场所多达一千多处,乃是天方教徒眼中第一等的圣地,在教徒心目中占有崇高的地位,在教史上被称为“高贵的布哈拉为所有天方教教众带来荣耀与欢乐之城”

    可刘岸到了这里,却觉的全身都不舒服,因想到了最近一次和张迈的通信,心道:“张特使言道。与阿尔斯兰、萨图克的战争,为政治与军事上的战争,与萨曼的战争。却还多了一层文教之争。回讫诸汗,其国有武无文,灭其政权则其的可有,其民可教,但对天方教诸国却要困难得多。

    因此张迈认为,对付萨曼和对付萨图克的手段必须是完全不同的。

    沿途人知是安西唐军的使者,不断有人来投石问路,却都是些巨商豪贾,郑济也设法向外界传递了一些消息,但很快巴勒阿米就来接手,并下了严令隔绝其内外。使刘岸无法和外界产生接触。

    布哈拉宫中君臣为了唐军使者的到来,这次刘岸从桓罗斯入境,对萨曼来说显得太诡异了,跟着西键方面传来了一个消息,说萨图克已经正式向大唐称臣,大唐还将把纳入桓罗斯版图之内。而在此之前,阿尔斯兰在亦黑战败的消息已经接距传来,更让萨真人感到可怕的是,就在亦黑战争期间,郭师庸和薛复还常常拉了大军在宁远与库巴之间公开军,向过往行人展示军力

    安西唐军究竟多少兵力?那头在亦黑和阿尔斯兰相持而且还打了胜仗,这边居然还有那么强大的兵力留在宁远,这让巴勒阿米不得不将之前对安西唐军的预判全部推翻了。

    难道安西唐军竟然能同时两面作战么?

    这群唐人这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原本以为冉们后劲不足。但现在看来似乎错了。

    巴勒阿米认为,只凭一伙起自边荒的人马,不可能在短时期内拥有同时压制西域三大势力的力量,唯

    难道。安西唐军的后面,真的有一个重新崛起的大唐?

    想一想,中原从上次衰退到现在也有上百年了,作为全世界最强大的一个传统强国之一,用一百年的时间来恢复国力和重新崛起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或许。也只能这么解释吧。

    萨曼位于安西四镇与但罗斯以西,对于中原的消息,自然更加闭塞,所以猜疑也就更多。对于从担罗斯或者宁远方向传来的消息吧勒阿米都不敢轻易地全盘相信,这时摸不清安西唐军的虚实,但还是决定以接待对等国家使者的礼仪来接待刘岸。

    “且探探他的口风再说。”

    刘岸便在这样的形势之下走近了布哈拉的王宫,还在新碎叶城时,安西的军民们每每说起河中的富庶,说起关于布哈拉王宫的传说,言语之中都充满了艳羡,但这时当刘岸亲眼看见,映入眼帘的确实是一片金碧辉煌,但刘岸却已经没有了那种羡意,在他看来,远为简朴的疏勒宁远。甚至贫苦的担罗斯,在这个乱世上才更有生存能力。

    “羔羊虽肥,徒惹狼群垂涎罢了。”

    而出现在眼前的奈斯尔二世,那种养尊处优后自然形成的气质,又与布哈拉的王宫显得十分匹配,旁边的宰相巴勒阿米,在精明之中不失醇厚。书卷气中还带有一份宗教的虔诚,正是在西域十分难得的治世人物。

    反过来。奈斯尔二世和巴勒阿米看刘岸,则像瞧见了一个刚刚进城的乡下人。刘岸身上穿的是疏勒新产的单衣,头上戴着一顶招尾武冠,脚下穿着一双布鞋,和萨曼君臣的峨冠博带相比有些寒酸,但衣衫整洁合体。进退不失法度,巴勒阿米暗中点头,寻思:“人不可以衣冠度量,这个唐军使者气度不卑不亢,确是上国使者风范。”

    双方礼见毕,巴勒阿米命人呈上茶来西域茶叶极贵,以茶款待刘岸,那是敬他是大唐来的贵客。

    刘岸通精通多门语言,阿拉伯话和波斯话都能听懂无误,说起来却不流利。这时便只用唐言,而由郑济居中翻译。双方闲叙之后,转入正题吧勒阿米便问刘岸此来所为何事。

    有些出乎他们意料,刘岸不提疆土,不提商路,却道:“在下此次是为我大唐在萨曼境内的子民而来。”

    奈斯尔二世眉头皱起,说:“萨曼境内都是本王的子民,哪来大唐的子民?”

    刘岸道:“张特使言道:凡我境内纳税守法之户,即我大唐之国民,我大唐朝廷与安西大都护府将尽一切能力保护其生命、财产与尊严;凡我华夏之后裔不忘祖宗承绪与圣人教诲者,即我大唐之子民,无论其在何方,我大唐朝廷与安西大都护府都将尽一切能力维护其生命、财产与尊严。故唐民之后裔虽在境外,我大唐之军府政府均不敢推卸对他们的责任。”

    这番话在正气凛然之余透着逼人的霸气。奈斯尔二世也不由得心中涌起一股无法发作的憋闷来,终于化作重重的一哼!

    巴勒阿米淡淡一笑,说:“生长于萨曼境内,那便是我陛下之子民,纵然他是外国帝王的子孙也当遵守我萨曼之律法,此为我国之尊严所在。断断不容他国侵犯。”

    刘岸也笑了起来:“华夏子民既入萨曼,当然耍遵守萨曼的律法,但他们若遭受不公正之待遇,那便如子弟在外受人欺辱,作为父母兄弟,纵然是翻山越岭、跨国越境,也要出头干预。”

    巴勒阿米冷笑道:“萨曼在我主治下一切太平,万事公正,不管是波斯人后裔也好,回讫人后裔也好,婆罗门后裔也好。唐民后弃也好,均一视同仁,实在不劳张特使挂怀。”

    刘岸道:“会让我大唐后裔得到公正的待遇,与其他部族一视同仁,这句话只是相爷说,还是埃米尔也是这个意思?”

    奈斯尔二世不悦道:“本王登基多年,深知公正以待万民乃是为政第一要义。张特使虽然英雄无敌,但说到治国。本王纵然愚鲁,却也还不用张特使来教。”

    刘岸叫道:“好!我们要的就是埃米尔与相爷的这句话!只要有了埃米尔的这句承诺,那我们安西与萨曼便可交个朋友。”

    巴勒阿米含笑道:“这个朋友,如何做法?”

    刘岸说道:“愿以平等相交:埃米尔待张特使以礼,张特使必待埃米尔以敬;萨曼待我安西以诚,则我安西必待萨曼以信;萨曼视我安西如昆仲。我安西亦将视萨曼如兄弟;若萨曼视我安西为大敌,则我安西亦将视萨曼如仇寇;若萨曼将以兵甲相向,则我安西亦有陌刀相迎。”

    巴勒阿米道:“然则疆界如何?”

    刘岸道:“若是礼敬诚信,疆界可各派一文吏,勒石立碑而定,若是大敌仇寇。马蹄之下无国界。”

    刘岸走后,奈斯尔二世间巴勒阿米道:“宰相,你看如何?”

    巴勒阿米道:“且不说唐军之战绩,就论眼前这位使者,非是大国如何能有?安西有此人物便非可欺之邦。为国家长治久安计。宜与讲和。”

    奈斯尔二世道:“但我三万大军覆灭于疏勒,这事大损国威,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

    巴勒阿米道:“三万大军中,真正从本国出发者不过万人,其余都是附属国部。得失不值萦怀。眼下萨图克也已向大唐称臣,若是我们再与唐军启衅,万一张迈命萨图克从东北攻来,他自率大军进攻西键,那时候我国所将损失的,恐怕就不止是一万大军了。”

    奈斯尔二世点头道:“宰相所言有理。”

    第一七三章 扶持还是背叛——一念之间

    李圣天在疏勒留了三天,受到了热情的款待,之后便启程回国。于阗方面早已派出大臣来到莎车迎候,一路上不断见到有商旅往疏勒疏勒方向走,望见李圣天的车冕纷纷伏在地上行礼。

    “怎么去疏勒的人这么多?”李圣天问。

    通事舍人吴顺规道:“我国农牧虽足以自产自足,但红岩、美玉诸矿产,牦尾牦皮等货物,都为他国所需,往年西路隔绝,商旅唯有向东越过大荒漠,循昆仑北麓至沙州,这一条道路极尽奸险,小商家难以通行,所以货物大多内积,而他国对我于阗货物需求又累年增长,工商之家外销困难,家境多困顿。而今西路开通,沿途又有唐军保护,且听说安西也在和萨曼议和,货物到莎车之后可经过马鞍山口进入吐火罗、印度,经过疏勒过葛罗岭山口可达萨曼,向西的商路便通了,所以我于阗的商人都赶去赴集。”

    李圣天道:“原来如此。”

    回到于阗城,满城皆来贺胜,李圣天问留守大臣刘再异:“我外出期间,国家可有事故?”

    刘再异道:“张特使疏勒一战,威震遐迩,与国主联袂西征又屡传捷报,吐蕃人闻我们与安西结盟后悉数退避,数月间不敢来犯。因此国中无事。”

    李圣天大喜,因到护国禅寺上香以答谢佛祖保佑,问护国寺长老道:“我此次与张特使西征,颇多杀伐,可有损我佛慈悲?折我福分?”

    护国寺长老善证道:“我主驱逐胡虏恶教,使我佛大法遍覆疏勒,重入宁远,与张特使都是佛门大护法,积下的乃是无上功德,只有添福,岂会折福?”

    李圣天更欢喜了,回到宫中,又问太子李从德:“你为监国,可曾关心国事?可曾走访民间?”

    李从德才十五岁,说道:“儿臣不敢忘记父王教诲,自父王离开以后,儿臣每日在诸大臣的辅佐之下理政,每三日便往诸寺礼佛,每半月便到民间走访,聆听民间疾苦。”

    李圣天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我此次助张特使西征,颇耗钱粮,你既曾到民间,可知子民对我出兵以助安西,是喜是怨?”

    李从德说道:“我国连年大熟,仓廪丰实,西征之费乃是公家仓库,百姓不知。但儿臣听得民间谈论,百姓都是支持父王与张特使结盟的,谈起西征都津津乐道。”

    李圣天大为欢喜:“果真如此?”

    “是的。”李从德说道:“与安西结盟之后,工商之家便多了一条商路,百姓也就多了一条赚钱的路子,因此乐与疏勒结盟。又我国境内有不少吐蕃,常常闹事,难以禁绝,自安西军威震西域又与我于阗结盟,这些吐蕃听到消息之后就都老实多了。百姓既有钱赚又得安宁,所以高兴,每次听说西征得胜都欢呼雀跃,高呼万岁。”

    李圣天听得心花怒放,回到后宫,曹王后来接,先请安道贺了,因见李圣天喜上眉梢,便问:“主上此番西征,定然是建立了不世奇功,所以如此欢喜。只不知作战辛苦否。杀敌一万自损八千,不知将士伤亡严重不。”

    这位曹王后是归义军节度使曹议金的女儿,出世便逢乱世,亲眼看着他父亲如何平定乱局、接掌沙州,此后数千里远嫁到此,眼界开阔,乃是个有识见有阅历的女人。

    李圣天笑道:“兵将也没多少伤亡,张特使好不厉害,这次西征都是他的人在前面出力,我们自身并未打过狠仗恶仗。只是跟在后头就坐收战功。”

    曹王后道:“大军出征数月,未建奇功,有什么值得主上这么欢喜?”

    李圣天便将回国后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笑道:“我虽然未建奇功,但凡有得利,张特使都不忘分我一份。回到国内,自留守重臣到护国法师到太子到文臣武将乃至百姓,人人都赞同西征,可见我当日力主与安西结盟是对的。往后我们背靠昆仑,前临大漠,左归义军,右安西军,一边是挚友,一边是亲家,商旅通畅,农田肥沃,国库之中有余钱,百姓家中有存粮,内政通而外交和——我于阗三十年无忧矣!”

    曹王后却道:“主上,妾身却另有看法。”

    “哦?梓潼有何看法,愿闻其详。”

    曹王后道:“百姓经商得利,感谢的是开通商路的张特使,吐蕃不敢放肆,畏服的是屡战屡胜的安西军。至于驱逐胡虏卫护佛门的,也都不是主上。主上此次西征,虽得小利,然损耗粮草数万石,疆土未拓,威名未建,何足为君王者欢喜?却将内外人心都送给了张特使,此妾身深以为忧。”

    李圣天正在欢喜劲头上,听到逆耳的话后脸色一沉:“你胡说什么!张特使与我情如兄弟,他的威福,就是我的威福,你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不见满朝文武、国中百姓,禅寺大师,乃至太子都对我此次西征称颂不已,可见此事乃是顺天命、得人心么?”

    曹王后道:“佛门无忠心,百姓贪小利,满朝文武,但见主上心喜,谁敢犯颜直谏?太子年幼,所虑未远,所以宫内宫外,说的便都是讨好主上的话,却无一人为主上作长远打算,此事更足为忧。”

    “够了!”李圣天道:“张特使与我情如昆仲,他心胸宽广,犹如高山大海,与我更是情谊深笃,岂是你们妇道人家的小肚鸡肠可比?我绝对相信张贤弟的为人,此后不许你再提此事!”

    厌了曹王后,便另去别的妃子处休息。因被曹王后这一番话,惹得大半天不自在,然他和曹王后毕竟是结发夫妻,生有二子三女,情谊深厚,与张迈虽然投机,究竟没有夫妻间的感情来得深,晚上睡下回想,念头慢慢转了过来,隐隐觉得王后所言不是没有道理。

    一时想道:“安西,安西,我于阗不也是安西四镇之一么?他们若要规复安西四镇,疏勒是第一步,立定脚跟之后,这于阗、龟兹、焉耆焉能放过。”

    一时又想到:“不会不会,张贤弟乃是正人君子,他手下一帮文臣武将也个个都光明磊落,他若真有意算计我时,当日在宁远也好,在疏勒也好,只要将我扣住,然后偷袭我军,以他们的能耐,我们如何抵挡?然而他却好好放我归来,可见对我于阗并无歹意。”

    然而又想:“天下事,但大利所在,便无情义。就算张特使是个正人,但将来他安西越来越强时,难保其下属不会怂恿他来夺我于阗之江山。”

    转而又想:“我于阗僻处昆仑北麓,正是吐蕃下西域之屏障,自汉迄唐,中原王朝大盛时节纵在于阗设立州县,也都并未灭绝我尉迟氏,反而对我族颇多依赖,将来就算张特使沉雄西域,以于阗之地理位置,以我与他的渊源,他亦当容我独立,为其南藩。”

    两种想法此上彼下,一时难以决断。思想斗争了好久,第二日终于召来了马继荣与刘再异两大重臣,将自己的担忧与他说了。

    马继荣道:“主上既想到了这些,可有打算与安西绝交?若是要与安西绝交,如今正是好时候。”

    李圣天微微一惊,道:“绝交?”

    马继荣道:“不止是绝交,如果现在出兵,灭亡安西的可能性也极大。”

    李圣天更是惊骇:“马太尉这话太偏激了!我召你们来只是为将来未雨绸缪,说到绝交又何至于!我们与安西交往正厚,这时忽然绝交,国中百姓非惊诧莫名不可!马太尉你何出此言?”

    马继荣道:“主上且听我道来。如今唐军对外威名盛极一时,西占宁远、东逼龟兹,回纥请降、萨曼请和,西域诸国,无不震惧,然而就我看来,张特使平日谈笑风生,对外咄咄逼人,其实都是强撑出来的。此时此刻的安西唐军却是一只纸做的老虎——不戳破了就吓人,戳破了便萎顿在地。只是西域诸侯都被他们吓住了,不敢动手而已。唯有我们是他们的盟友,从内看去,所以才瞧出了不少端倪。”

    刘再异未离于阗,对安西唐军的情况没有马继荣了解,便问:“都有哪些端倪?”

    马继荣道:“其一,征战连月,士卒疲累,之前靠的是连胜之威,所以强行鼓起了士气,如今一松懈下来,非有一段时间的休息,难以恢复。便如唐军的那个神射手郭漳,虽然当日连射八十一箭,威震回纥,但过后听说手臂就伤肿了,到现在还没恢复,安西军的情况也与此类似。”

    李圣天点头道:“这倒也是。”

    马继荣又道:“其二,粮草不继。亦黑之战已显奇怪——宁远明明还有不少兵马,张特使却只带了那么点人,若非如此,那晚真珠河巡骑充足的话,何至于让敌人渡过河来?后来虽然反败为胜,却也是战术运用得当所至,若就布置而言并非万全之策。然则张特使为何只带那么少的人马进入亦黑?依我看不是托大,而是不得已而为之,因其粮饷极度匮乏,为了剩下转运之费所以才将所带士兵压缩到了极点——这一切都是经过计算的。”

    李圣天再次颔首,道:“有理。唐军粮饷缺乏,这事张贤弟倒也未怎么瞒我。”

    马继荣继续道:“其三,内有隐忧。安西军崛起得太快,扩张太快,士气虽然高涨,但其内部一定存在很多问题,这些问题要解决总需要时间。这次他们赶着萨图克匆匆西征,必然顾虑后方不稳。比如我们才出葛罗岭山口时,薛复风头何其劲?但亦黑一战却未启用,虽然或许是郭洛更善步战山战,然而内里是否有人事上的考虑,却也难说。薛复之事,对安西军来说当只是冰山一角,其在疏勒、在宁远,定然也都有类似的难题无法解决。听说疏勒境内如今还有几万奴隶,如果安西军一路高歌战胜,这些奴隶不会出问题,但一旦出个岔子,那就会如同回纥人的渡水浮囊一般,破损了一个口子就得沉江灭亡。”

    刘再异道:“若听你这么说来,安西军也就是表面风光,内里隐患却是不少。”

    马继荣道:“除了这三点之外,有一件事更是暴露了安西军是色厉内荏,那就是他们自西征以来,就不停地向外界示强——我主还记得回纥宰相科伦苏出使时所说的话不?”

    李圣天在马继荣的提醒下便记起了当初科伦苏来使时,曾称赞张迈是用兵行家,擅长“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之道,点破了张迈实际上自身有着重大内患,却打肿脸充胖子故意表现得威猛无比。

    马继荣道:“张特使表面上显得十分张狂,但他越显得凶,其实心里就越没底,若是真要用兵时,多半反而会谦谦温和故意示弱。依臣看来,安西唐军如今正如骆驼背负千钧重物站在一片薄冰之上,望之似站立得平稳,实际上只要再加一条稻草便会踏破冰面淹没水中。正是此故,其与萨图克虽有大仇却不敢不纳和议,非仇恨已消,只是暂时无能为力,甚至出使萨曼,也是故意借道怛罗斯,就是借萨图克归附之威,好让萨曼得知:连萨图克都投降了,你们又当如何?这其实都是内心深处不够自信使然。唐军之虚弱由此可知!此时我主若有雄心,可派一上将,直袭莎车,然后席卷而西,唐军措不及防之下,疏勒、宁远都可旬日而下。”

    刘再异也没想到马继荣竟然有这样大胆的提议,听得震惊不已,李圣天却听得直摇头,道:“不行!我们怎么能做此不义之事?再说,张贤弟麾下,如郭洛、如薛复,均是一时俊彦,冲锋之将如石拔,神射手如郭漳——这些人物,我于阗又哪里找得出来?至于老将如杨定国、郭师庸,也都非泛泛之辈。听说屯于温宿的杨易,更是安西军第一猛将!其人才如此众多,就算一时虚弱,我们也未必能够成功。”

    马继荣道:“国主所虑也是,不过能灭了安西军的,放眼西域,如今也就只有我于阗了,且我于阗也只有这个机会,若错过了这一遭,以后就再没机会了。等安西军缓过劲来,西域只怕就再难有人是他们的对手了。现在他们的势力也不比我们强多少,但如果再扩张下去,成就了王霸之业,则我主恐怕就再难与张特使平起平坐了。”

    刘再异道:“马太尉所言甚是。主上,当断则断,若主上顾念仁义,则将来要做好北面以事张迈的准备。若主上不愿屈己事人,则用兵宜在今日!”

    李圣天沉吟了好久,好久,才道:“我于阗本是小国,我只求保境安民,本无雄吞天下之志。再说,就算我们能够攻灭安西,也未必守得住疏勒、宁远,到时候回纥、萨曼、龟兹必然蜂拥而至,瓜分这片领土,那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不过是将一个逐渐宁定的安西变成一个混乱国度罢了。袭击莎车疏勒的事情无需再提,今日召你们来,只是商量如何巩固我们和安西的交谊。”

    于阗乃是千年小国,国内自君主以至于庶人都有以小事大的思维传统,所以李圣天有如此决定马继荣也不以为异,道:“若是如此,与其晚事,不如早事。据东方沙州传来的消息,大唐或已灭亡。张特使以钦差身份,万一长安不守,李姓覆灭,则他的特使身份便名不正而言不顺。不如趁着如今消息未确,主上便以于阗国主、大唐藩属身份,扶他摄安西大都护事,监临西域,来个顺水推舟。如此一来,则将来张特使纵然建立了王图霸业,也会记住我主的这份恩情。”

    李圣天连连点头,道:“马太尉这才是谋国之言!好,就按太尉所说的来办,你且下去准备准备吧。”

    出宫之后,刘再异低声问马继荣道:“你此次随主上西征,觉得那位张特使是怎样一个人物?”

    马继荣道:“其人犹如天外飞龙,胸襟眼界、谋略手段都非我马继荣所能蠡测。”

    刘再异哦了一声道:“太尉眼光素来极高,这位张特使能得太尉如此推崇,看来真是一位不世出的英雄了。”

    那边李圣天回到后宫,因想起此事发端乃是曹王后的提醒,便仍然来见曹王后,却将方才商议的过程与决定都与曹王后说了,又道:“多亏了梓潼提点,否则我不召见问话,马太尉刘都督都不肯开口剖析这份利害呢。”

    曹王后道:“主上能将事情想得透彻,妾身便安心了。不过妾身以为,若真要与那位张特使巩固交谊,只是顺水推舟,扶立其为安西之主,仍然是不够的。”

    “若依梓潼,尚需如何?”

    曹王后道:“亲亲、尊尊,自华夏为政治者之经纬也。自古要使家国之间得以紧密结合,莫若联姻。若那位张特使只是止步于疏勒,则两家平等交好,不在话下。但万一那位张特使真有通天彻地的本事,竟让他规复了安西旧疆,称王称霸,则欲使张特使不忘陛下之恩情,唯有结亲,方可多几分保证。”

    疏勒地面飘起了农歌,许多的田野的稻豫都沉甸甸的肌圳巩读地方,如果天气适合,灌溉充足,种出来的大米也是很好吃的,不过产量就让张迈有些纠结了,农夫们辛辛苦苦忙了大半年,一亩地的产量还不够两石,差不多只够一个人在和平时期一个月的口粮,张迈想想上一辈子所见所闻。动不动亩产千斤以上,自然觉得一亩不足两石太少了,但杨定国等却已经对这个亩产喜出望外了。

    “唉,自己当初口袋里怎么就不率上一把杂交稻种呢?”张迈想。

    疏勒地区的稻田的种植面积约二十五万言,预计可以收成四十余万石,莎车地区由于没有误了农时,大半的好农田已经种植了小麦并已收成,共收得了三十八万石,另有三万亩的稻田,预计也可收成五六万石的稻子。

    秦稷大麦以及杂粮的播种面积是水稻麦的五倍,但产量肯定不如稻麦来得高。高产草料的种植面积又是杂粮播种面积的十倍。其产量则尚难估计。此件尚有大片未曾开发的天然草地。那些则是粗放型牧地的所在了。

    郑渭敲打的算盘告诉张迈,今年秋收如果顺利的话,疏勒、莎车两地可统计的粮食数量大概为两百万石左右,如果只算粮食产量,哪怕只是和平时期本的区的人口消耗,那也可以说是紧巴巴的,打仗就打不起来了一因打仗时士兵对粮食的消耗一般都在平居生活消耗的三倍以上,如果出征的区较远,这个数字还会不断地翻倍。

    但幸好。疏勒地区的畜牧业并非农业的补充。而是可以与农业媲美的支柱,疏勒境内究竟有多少大牲畜(不计算猪)郑渭也没法确切统,计,只能估摸,他告诉张迈大概有一百万头一不过实际上的数量可能远远超过这个估计。

    从大宛的区和新碎叶城迁徙来的新民,善养家畜,主要是马和羊,疏勒地方的唐裔农夫则善养猪与家禽,三大族群混居以后,互相传授经验,在疏勒的面上慢慢形成了一种复合式的农牧方式。他们将粮田与草田区隔着种,上等草料喂马,中等草料喂羊,草料末就丢在田里任其腐烂,养了家畜家禽,分辨全部下田还肥,这些族群聚居的地方是疏勒地区单位粮食产量最高的地方,不过这类的精耕细作尚待推广。

    作为特使。张迈大力提倡食用奶类制品与蛋类制品,将肉食与蛋奶混合米面杂粮,除了大大改善民众与士兵的饮食结构之外,那些适宜运输的粮食也可以节省下来以备军需。民部的一些妇女正在张迈的启发下研究如何制造速食面,大宛地区搬来的新民则贡献出了制作肉脯的技术,这些看起来很微小的技术张迈却很重视,因为会对往后的战争产生相当大的助力。

    “这今年关。能过击了。”郑渭说,“到了明年,我们的日子就会好过多了。”

    因为杨定国已经在疏勒界出了大概五十万亩的备用耕地,在莎车则界出了十五万亩。

    疏勒地方很大。其可待开发的耕地数目其实还是蛮可观的。

    “那就是有七十五万亩了!”张迈叫道:“如果全都用来种植稻麦,那我们的稻子和小麦的收成,岂不是可以一下子增加将近两倍?”

    “没那么多!”杨定国道:“这七十五万亩田地,能用来种植稻麦的不过三分之一,此外今年的稻田麦田,有三分之一要空出来荒置保养地力。还有这些新田就算开发出来,也需要人手来种植,这人力也就成问题了啊。”

    张迈笑道:“我们不是有许多奴隶么?”

    “那些人。大部分种田不大行的,而且又喜欢偷懒。”杨定国说:“通常的是由我们的老练农夫在旁边手把手地教,人盯人地监督他们做,通常就算是奴隶中的壮汉,一个也还抵不上半个,而叫他们独立去耕田,暂时来说是不行的。尤其是在老田亩上,在很多地方乃是精耕。这些人就更不行了。”

    张迈点了点头。知道如何调动这些奴隶的积极性也将成为一个问题。

    “副大都护不要老说消极的话”郑渭笑道:“就算七折八扣的,我估计明年咱们疏勒的粮食产量,也可以比今年增加四成。不过这里头有个前提,就是副大都护界出来的七十五万亩新田能够开出

    四成,算算也有八十万石粮食啊,那可也是一个不得了的数字。

    张迈叫道:“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去干。”

    干就干。当天便召集全军,将葛罗岭以东、温宿以西的八成士兵解甲屯田开荒。只剩下两成防守各处要害,又投入了大量的奴隶,就连妇女儿童。也都发动了帮忙。

    这次是农忙与开荒重叠在一起的行动,所以其任务之艰巨可想而知。

    所谓的七十五万亩农田,并非连成一片,而是东边一块,西边一块,这时或长着青草,或长着灌木,或者就是一片湿地,一眼望去啥也不是。将人手分配下去。仍然用主将负责制,一个府的士兵将配备若干老农作督导。同时安插一千五百个奴隶,两千匹劣马或者牛、骆驻,负责开荒两万亩左右。

    石拔听到命令之后甚是不乐,叫道:“还要种田啊?我可是都尉了,手下管着上千兵马,冲锋陷阵所向无敌,西域各国对我都闻风丧丹。怀叫我去种田难道叫我用獠牙棒尖犁地吗咦,那追?洲头的是谁?”

    “好像是特使啊”。

    “啊!特使,真的是特使!”

    石拔飞步跑了过去,叫道:“特使,你扛着锄头干什么?”他发现张迈鞋子都不穿,还卷着裤腿呢。

    张迈笑道:“种地啊!我负责三子亩荒地呢。”

    石拔怔了怔:“你,”你也去种田?”

    “当然啊。”张迈道:“现在不去开荒,入冬之后农夫们就来不及播麦,那来年我们吃什么?我不和你说了,疏勒雪下得早,法信大师说从现在到第一场雪到来,大概不到四十天时间。这还得祈祷老天爷今年不要太早下雪。四十天内要开出三万亩荒地,我想想就头皮发麻小石头,你负责多少?”

    石拔讷讷道:“一万八千亩。”

    张迈拍拍他的肩头,道:“好极了,咱们来比赛吧,看看一个月后,谁开的快,谁开得好。”

    马春在旁边嘿的一声冷笑:“他?他行么?种田不但是个力气活。也是个巧活儿,不像杀人那么简单。”

    石拔大怒,指着马小春叫道:“你敢看扁我?哼!我告诉你,区区一万八千亩,我也不用四十天,二十天就弄完他!”

    张迈笑道三小石头,你要是能二十天就做完,我就表你为开荒大元帅!让你骑马戴花,从疏勒出风头出到莎车去。”

    石拔叫道:“一言为定!”跑回营塞,大叫:“快动手,开荒去!从现在起二十天之内,我要将这一万八千亩地整理完,开不完从第二十一天开始谁也别想睡觉!咱们打仗从来不落人后,种田也不能被人看扁

    有部属道:“都尉啊,咱们可是百战精兵啊,冲锋陷阵所向无敌,西域各国对我们都闻风丧胆还叫我们去种田?”

    石拔大怒,指着张迈的背影:“你们看看。那是谁?那是特使啊!他都扛着锄头下田了。我们有什么资格说个不字?”

    众兵将便都没话,均想张迈都下田了,自己还能怎么推托?

    “赶快干活赶快干活!就把营地安扎在荒地上!活儿不干完。大家都别回城了!这不是种田,这是打仗!这次我们的敌人就是这片大敌!我们要打败她,然后俘虏她!直娘贼的!明年她长不长毛,就看今年我们刨不刨得动她了!”

    一场风风火火的开荒行动,众将兵在石拔的带领下人人踊跃,但一天下来,进度却大不如意,负责辅佐石拔的老农算了一下。觉得按照第一日的进度,要并完那一万八千亩荒地非得四十五天不可。

    “四十五煌”石拔叫道:“那就超期限了!不行,一定要在十九天之内开完!今晚不睡觉,连夜开工!”

    众将兵都暗暗叫苦,纷纷道:“都尉,我们不是铁打的啊。一个晚上不睡觉可以。但总不能十九天都不睡觉吧?。副都尉也说:“都尉,这么下去,只会欲速而不达。”

    石拔烦躁地挥手叫道:“好了好了,睡觉去吧!”这天晚上他自己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想了整整一天,就是不知道怎么办,半夜里跳起来和副都尉商量,副都尉说:“除非增加人手,要不不可能十九天之内整完这片土地的,不如我们去借兵吧。”

    “哪里有兵可惜!”石拔道:“现在到处人手都紧得很。嗯,只有这样了,明日派人回城,把有家室的,老婆也都拉来帮忙。”算算也能拉来三百多个妇女,但恐怕作用也不大。

    “要是那些奴隶能积极点就好了。”副都尉嘟哝了一句。

    “积极点?什么意思?”

    “那些人都很懒啊。”副都尉说:“踢一踢,才动一动,还得看着他们别让逃跑,看着他们都要费很多功夫,如果他们也能像我们这样有劲就好了。

    石拔忽然跳了起来,道:“对,得让他们也有劲起来。这些人没什么劲头,所以干出来的活儿不多,一个人干不到我们半个人的活儿,但如果我们让他们也和我们一样卖力,那不就相当于我们的人手多了起来吗?”

    “都尉说的是。可是,我们怎么让他们有劲起来呢?”

    石拔蹲在荒的上。想了一整晚,第二天起来,召集了所有奴隶,问道:“你们是不是想一辈子做奴隶?”

    众奴隶纷纷摇头。石拔叫道:“现在我给你们指出一条明路!”

    他负责的一万八千亩荒地。被哉小成了十八块,每块又被划成了两百片左右,共约三千六百片,每一片大概五亩左右。他对那《书海阁》:“从今天开始,我们不集体干活了,我每人给你们一片地,一匹马或者骆驻或者牛,你们怎么干我不理。如果不懂就找督导农伯问。我只给你们下命令:你们得在十九天之内,按照督导农伯的要求,把活儿给我干出来。十九天之内干不完的,我就贬了你们去开矿山!如果你们妄想逃跑。被我抓住当场就杀了!”

    安西境内的奴隶,按照职业配属有工奴、牧奴、农奴、军奴、矿奴等等,工奴是在各个工坊帮忙,给工匠打下手,农奴是跟着农夫干活,哈哈民打下手。马奴就是没有人身权的马夫牧民,军奴是随军做后勤工作,至于矿奴则是被贬去入山开矿,都是犯有重罪叭一,产经逃跑的人开矿奴的工作极其繁重而危险。到了那几“母的就如做了畜生一般。众奴隶一听都害怕起来,石拔又说道:“不过如果你们完成了,那干完之后我会去请示特使,让他去做牧奴,或看来我军中做军奴。

    这些奴隶多是牧民与士兵出身,做牧奴对他们来说是干老本行,相对来说最为轻松,至于做军奴刚有可能通过练与立功进入军队,摆脱奴隶的身份,是许多比较悍勇的奴隶最乐意的种类。

    “但如果你们能够提前干完,提前一天,我就奖励你们一石谷子。提前两天就两担,提前十天的话,我不但赏你们十石粮食,还帮你们脱奴籍!”

    众奴隶听说无不耸动。十石粮食可是一个不小的数字,若再脱了奴籍成了平民,往后就能过日子了。按照安西大都护府的规定,平民都能从租到田地或者羊群。至不济也可以到工坊打工,这可是个很大的诱惑何况如果没能干完被贬去做矿奴,那就如同下了地狱。

    石拔下令将马和驮驻都分配下去,这些奴隶本来懒懒散散在旁帮忙时。马驻是有余的,这一分配下去光是众奴隶就分了一千五百头,剩下的五百头军士们就不够用了。

    石拔便派人另外去借。借兵不易,借牲畜却不难。同时选出五十名士兵来作为巡逻队伍,但见有要逃跑的就杀无赦,将自己这次西征所得的搞赏,全部换了面食、羊肉,给全部人加菜,又让媳妇们在荒地上做饭,不管军士还是奴隶。不管他们吃多少,每天两餐管饱。

    石拔给的这个设定。一头是天堂,一头是地狱,从这一天开始,众奴隶便都玩命般地干活了,军士们虽然热情高涨,不过毕竟不如他们有动力。也有个奴隶跑来问可不可以几个人合作开荒,石拔道:“你们要怎么干随你们便!总之十九天后我来验收。”

    几天之后便见成果。那些奴隶也不管是湿地还是旱地,是草地还是灌木,是平坦还是崎岖。都不要性命了一般。这不止要拼命。而且还得琢磨:怎么将活儿干得快而且好。

    到第七天就有五个既强壮又聪明奴隶将分到的五亩地开完了,石拔跑来一看不由得大喜,按照督导农伯的评估,这二十五亩地已经可以播种了,而且从其他奴隶的进度看,只怕十天之内完成开荒任务的将会达到一千人以上!

    副都尉原来认为这些奴隶能够在十九天之内干完就算不错了,哪里想到会这么快!吓了一跳,低声道:“都尉,你好像没权真的放了他们吧。还有,一千多人的话。那可是要赏赐上万石的粮食我们哪里找来这么多粮食赏给他们?”

    石拔瞪了他一眼:“你管我!”

    却叫来那五个奴隶。问他们怎么能开得这么快,其中四个奴隶都望着最矮的那个”用结结巴巴的唐言说:“是阿齐术儿带领我们干

    石拔看那个阿齐术儿。黄皮肤,黑头发,褐眼睛,却是个羌人,就问他如何能干得这么快。那个阿齐术儿说道:“天下的道理,无论做什么都是一样的,先是选好人,然后让大家有热情做事,然后按照最正确的步骤,让他们去干合适的事情,我选的这几个兄弟,他们都相信我,也相信都尉会兑现自己的承诺,所以前愿意干苦活,其中三个是身体最强壮的,一个手脚灵巧。我让三个最强壮的干重活,手脚灵巧的在旁收拾守卫,我自己全程帮忙,活儿自然就干得快了。”跟着说了一些干农活时体会到的细节,他的唐言可比其他几人流利多了。

    石拔大喜,道:“你是个人才,做奴隶太可惜了,等这事完了后我就帮你脱了奴籍,你敢不敢上战场?敢的话,我就让你到我麾下听,”

    阿齐术儿叫道:“敢!不过能否请让我这几个兄弟也一起从军?”

    石拔点头道:“行,行,没问题,不过你得改个唐名,就叫齐术

    齐术跪下,双手高举道:“从今天开始,我就叫齐术,我的姓名和我的性命一样,都是石都尉的了!”

    石拔哈哈笑道:“好!”又让他帮自己调度人手、督导众奴,凡是已经理完所属土地的奴隶便都投入到新的田亩之中,石拔承诺,每多干多一分的活儿,都能领到赏赐,花了十七天,就将所属的荒地都整理完了,算算共有九百名奴隶的脱籍,此外石拔还欠下了一万二千石粮食的赏金。

    副都尉愁眉苦脸,不知道这事该怎么了,石拔道:“你怕什么呢!我告诉你这事不会有问题的。”

    “不会有事?莫非”副都尉低声说:“莫非都尉你想赖账?”

    “谁赖账了!”小石头有些狡黠地笑了起来:“张特使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啊,只要我做的是对大局有利的事情,他一定会撑我的。有他撑我,什么事情摆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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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拔跑到郑渭处交了任务,郑渭吃了一惊,道:“石都尉,你怎么会干得这么快!”

    石拔哈哈大笑,说:“我是开荒大元帅啊,当然快了!”郑渭一怔,对石拔这句话有些不知所云。石拔领了签押,就跑去见张迈,张迈和马小春见了也都目瞪口呆,石拔洋洋得意,道:“特使,我说能二十天内开完荒吧。”

    张迈道:“走!我看看你怎么能这么快去!”到了石拔所开的田地上一瞧,不由得连连赞叹:“小石头,你的人手还不到我的一半,居然干得这么快,我可得好好嘉奖你才行。”

    马小春道:“特使,你该不会真要封他为开荒大元帅,让他戴红花骑大马,从疏勒游到莎车吧?”

    张迈笑道:“这个自然是要的,不过得等咱们……农忙过后再做,此外我还得重重赏赐他,叫大伙儿知道我们安西犬都护府是有功必赏!小石头,你要什么东西,说吧。”

    石拔道:“我也不要什么不过这次开荒能这么快。主要是手下的功劳,尤其是拨给我们的那一千五百个奴隶,简直是拼了性命,特使,我想给其中表现最好的人脱奴籍,不知道你许不许。”跟着详细描述了齐术等人如何如何拼命。

    张迈笑道:“这样的好男子是该给他们脱奴籍,我们让他做奴隶目的是要改造他们。不是为了压迫羞辱他们。他们既然为我们安西的事业表现得这么积极,给他们脱奴籍也没问题,不过还是那句话”

    石拔道;“得让他们学会唐言,对不?放心,这个我会教他们的。还有一事,当日为了激励他们,我曾下了死命令,限定他们在十九日之内完成,提前一天。我就奖励他们一石谷子,提前两天就两担,提前十天的话,就赏他们十石粮食,结果这些家伙都拼了性命,有几个竟然花了七天就平整出偌大一块田亩来,现在这荒田我算是提前开出来了,却欠了一屁股的债务,特使啊,你能不能借点儿钱粮给我打赏?”

    张迈笑道:“你欠了他们多少赏甜”

    “全部加起来。要一万两千石粮食呢。”

    马小春叫了起来:“一万两千石!”

    张迈却不放在心上一般,笑道:“没问题。”马小春叫道:“特使,那可是一万两千石啊!”张迈道:“也不用全部给粮食,给一部分粮食,然后其它的就折合成棉衣、器物、牲畜小石头你让人算一下数目,然后到功曹处报功,再到仓曹领赏,也不要说是你的私赏一那不符规矩,就说是我定的规矩,让你的赏的吧。”

    石拔大喜,他走了以后马小春道:“特使,你听出来没有,小石头设计坑你呢。”

    张迈笑道:“也不算坑,他只是先斩后奏。但他毕竟把事情办成了不是?而且还办的这么漂亮,这才是最重要的。不过小石头居然也会用点小手段了,难得,难得。

    当天就将石拔的功绩传遍全境,其他各部的将领听说就如同受了刺激,人人不甘落后。各展神通,又过半个月,各府便陆续到郑渭处交差。

    奚胜的动作最慢,诸将都笑话他时,奚胜淡淡道:“只要不误事就行了,就算是打仗。也有急行军和殿后军的再别,急行军有人干了,总得有人殿后啊。我素来慢性子,就该殿后。”

    杨定国见主将提前完成了任务,心中大喜,接下来便赶着播种,第一场小雪飘下时。疏勒地面的庄稼都已经收割完毕,底下的种子也已经埋好,这个初冬看着飞雪落下时的心情,与去年看见初见雪花时感觉完全不同。

    去年这个时候。安西唐军的许多事情都还没个定数,从张迈到杨定国,脸上虽然没表露出来,心里却总是悬着,就像人漂浮在水面上没踏到实地一般,直到这时才算真正地放心,不止因为手头有了粮草,更因为疏勒的一切正在走向正规成为一个持续的产粮地。

    郑渭计算着入仓的粮食,对张迈道:“如今算是有盈余了。这是我们第一次自产粮食而不是靠掠夺而有盈余,往后若再有三个平年或者一个大熟年,积攒下来便可抵御一个大灾年,或者一场大战争了。”

    “三年,”张迈道:“只怕没法等那么久。”

    农忙之后,大部分士兵都得以回去休息,托云关方面却传来了两个好消息,一个是刘岸以及抵达宁远,正式敲定了安西与萨曼的和平协议,双方同意以西键、库巴的中界为国界,两国平等相交,互派使节

    萨曼的使节驻于宁远。安西的使节则驻于撒马尔罕。在西蜒与库巴之间还划了一块方圆十里的土地作为椎洲,许两国商人在此交易。椎场秩序由安西与萨曼共同维护旧

    消息传开以后民众欢呼雀跃一尤其是商人,这个椎场一设,就相当于河中地区的商品与市场都向安西敞开了,这样于阅、莎车、疏勒、宁远与整个河中地区的商脉就联系了起来,自东至西长达三千里。在这个时代,要想找到一条安全畅通的商路是不容易的,许多商家都匆匆要扯着托云关尚能通行越过山口赶往宁远,心想或许能赶上第一场集呢。

    和这个经济上的喜讯差不多同时传来的是一个政治上的消息:萨图克正式向大唐称臣了,而且还接受了张迈的赐姓,改名张怀忠,按照原先的计划,郭洛便将萨图克的两个儿子连同胡沙加尔都送了回去,没想到两个少年只在恒罗斯见过乃父之后,便都被派了回来,要他们到疏勒学习,这相当于是萨图克主动向唐军提交人质。

    “此人当真忍得!”

    郑渭对萨图克的称臣也显得有些惊讶,甚至连提议此事的李脑也没想到萨图克会答应得如此彻底,表现得如此顺从。

    不过,郑渭对此反而有些担心:“此人恐是勾践一流的人物,需要严防。”

    张迈笑了笑,道:“就算他是勾践,我也不是夫差。就算是相同的策略,放在不同形势下对付不同的人,便未必有用。”

    李脑道:“默然他宣示投诚,咱们便交代个活儿让他干吧。

    李脑所说的“活儿”自然不可能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张迈道:“暂时还不到时候,得先看看杨易那边的消息再说。”

    萨图克的这次投诚。给西域的军政局面带来了相当大的尖动。

    “连博格拉汗都归附大唐了,看来大唐这次是真的崛起了。”

    自雅尔以西、担罗斯以南直至吐火罗旧土,无数本来还在观望的部族听到消息后争先恐后的向宁远伸出了橄榄枝,或看来朝,或看来附,萨曼亦因此而更加不敢生出异心。但八刺沙震方面却趁机发难,指责萨图克数典忘祖,聚集了大兵准备进攻担罗斯,只是顾忌着在声势上如日方中的安西唐军,暂时不敢妄动,然暗地里却已经派遣使者在疏勒与宁远之间活动。

    西域的格局,在表面安稳之下涌现着各种各样的潜流。

    这个时候,莎车边界却迎来了一个来自于阅的使团,使团的首领乃是于阅的重臣、检校太尉马继荣,安西与于阅此刻亲如骨肉,见是于阅的使者,莎车的守将赶紧迎入并派人护送前往疏勒。

    张迈听说马继荣来亲自出迎,笑道:“这是什么好风,吹来了马太尉这位贵客。”

    马继荣笑道:“张特使威震西域,萨曼请和,回讫请降,我主听到消息后自然要来庆贺。”

    其实萨图克归降的消息马继荣是在途中才听到的,计算时日,消息要传到于阅还没那么快,但张迈等也不点破,只是道:“恒罗斯只是边疆羁麻之部,日后还要看他们以后是否对我大唐忠心。马太尉,这次你来疏勒,不会只是为了贺这件事吧?”

    马继荣微微一笑,道:“自然不止此事。是我主听说疏勒秋收已毕,准备到疏勒来做客,所以先派了我来打点。”

    张迈大喜道:“李国主要来?这回我们可得好好招待了。”

    郑渭李脑等则都想到。一国之君一年之内两至邻邦,这可不是常事,就算两国邦交再好。一年来两次也嫌过于频繁,更何况李圣天西征在外呆了好几个月,这才回国多久呢?

    郑渭便道:“马太尉。咱们是自己人,不必拐弯抹角。于阅国内,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

    张迈也道:“是啊。不会是国主离国日久,境内竟有叛逆行不轨之事吧?若是这样,马太尉不妨直说,只要李国主传出一句话来,我马上带兵赶往于阅,助我兄平叛。”

    马继荣笑道:“诸位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于阅境内平安无事,这次来为的却是安西这边的事情。”

    “安西这边?”

    马继荣道:“特使。郭老都护逝世也很久了吧,安西大都护一位也不宜虚悬太久,否则对安西也罢,对我大唐诸藩也罢,都非好事。只是不知安西这边已决定继任人选未,若已决定,我主便想问一问这件喜事的日期,到时候好来观礼。”

    郑渭和李脑对望一眼。丐上就明白了于阅方面的用意,两人均想:“我们这位盟友想的比我们还要周到,这件大事,确实也该敲定了。”

    监听马继荣此来黄是为了安西大都护继古!事,这时弘。”将除了郭杨之外都在跟前,法如禅师与郭纷也在近侧。张迈道:“安西大都护一职,历来都由郭姓子孙继承,郭洛如今见在宁远,需得派一中郎将去替了他来才行。”

    诸将面面相觑,一时接不得口,郭汴叫道:“姐夫,安西大都护得由你来做。”

    张迈喝道:“你小孩子家,懂得什么。”

    郭汴道:“这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哥哥的意思。我从宁远来时,大哥就曾跟我说。爹爹逝世多时,咱们安西也该再立大都护了,他说这大都护之位,得由姐夫你来做。不但我哥哥这么说,就是我爹爹生前也曾托我嫂子告诉我们,要我们奉姐夫为安西之以这也是我爹爹的意思。”

    郭汴开了这个口以后,众人便都好说话了。郭师庸道:“阿洛所言甚是,虽说自郭听公以降,历任安西大都护都是郭姓子孙,但那是在新碎叶城时。情况与今日不同,如今我们安西东西上千里,城镇十余座,不再是当年小城小邦可比了,论功劳,论地位。论威望。论将来我安西的前途。都应该由特使继任此职。”

    张迈道:“如果不一定要由国家子孙接任。若论功劳、论威望,岳父逝世以后,就该由副大都护杨定国叔叔接掌这个职位。”

    杨定国忙道:“特使这是什么话,我年老昏庸。这半年多来以副大都护代师道兄行权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内外已定,正该立一个更有作为的英雄。才能带领我们安西继续走下去。我们虽然已经得到了一个立足之的,但回讫、萨曼虎视眈眈,龟兹、焉者尚为异族窃据,东归之路也未打通。大唐存亡未卜,往后的道路仍然难走,若是由我来接掌安西,以我的衰朽残年最多不过带领诸位保境安民而已。如何能够实现规复故土、东归中原、振兴大唐的重任?特使请勿再推辞,速即大都护之位。以安境内军民之心。”

    法如亦道:“疏勒故民、西域旧否,都是赖张特使方得平安,人人感激张特使之大恩,佛教、袄教、摩尼教也都许张特使为教外护法,安西大都护之职,需得张特使方做得来,若由他人来做,无论是谁,恐怕都难以服众。

    郑渭道:“自从我们在桓罗斯与郭老都护分开以后,特使便已是我安西实际上的领袖。如今疏勒境内虽然稍安,但四周虎狼林立,有不在窥伺我安西是否有机耳乘,诸国皆畏张特使之威名,若是特使即为安西大都护。则诸国见我无隙,便不敢妄加侵犯,若是由他人来做,诸国必以为我安西有内斗之忧,必起觊觎之心。”

    石拔叫道:“对,对,这安西大都护就是得特使来做才行!若是让别人来,我小石头第一个不服!”

    张迈喝道:“不许胡说!推举大都护乃是公正之事,轮得到你来说服与不服?”

    李脖亦道:“特使,石都尉此言不止是代表了他自己,也是代表了藏碑谷遗民以及军中所有将士的心声。”

    安六道:“是极是极!咱们安西境内,无论男女老幼,谁不拥戴张特使?”

    刚刚从托云关回来的合舍里也道:“我们黑头乌护故民,也拥戴张特使即大都护之位。”

    薛复道:“当今能平定这西域乱世,唯有特使一人。我等新归军民,亦叠盼特使能正名即位。”

    各方领桓纷纷来劝,张迈道:“这事我且问问郭洛、杨易的意见再

    杨定国道:“阿洛的意见,已经由阿汴说了,我杨定国在此,几时轮到易儿开口?既然重臣大将、军民上下都拥护,此事须当早决!至于外臣边将。等决议已定,再派人通知他们也就走了

    张迈道:“安西大都护乃是极为紧要的职位,本来该由朝廷敕封才是,我当日带来的圣旨,封的是郭听公,如果是由郭听公的子孙继立那也还说的过去,但若由我一个传旨人继立,恐怕却说不通。”

    马继荣在旁道:“张特使,你这话可就不对了。陇右隔断已久,我大唐诸藩但能保民守土、震慑胡虏者便可为一方之主,此事百年来早已约定俗成。如归义军规复沙州,先定名份,然后驰报长安,朝廷便加以封赏承认。并无见罪之意,我主派我前来,正是担心张特使不知此节

    安守敬道:“原来如此。”

    马继荣继续道:“所以就请张特使放心即位,我主当连同归义军一起,共推张特使监临安西。待安西平定,我们三家再一起派遣使者,东使长安,奏明朝廷,到时朝廷定然追认。”

    诸将都道:“正是,正是。李国主之美意,万万不可推辞。”

    张迈再推不去,当即由马继荣居中摆正了虎皮大椅。杨定国和法如禅师一左一右,夹了张迈往大椅坐落,杨定国道:“呜呼!自老都护郭师庸逝世。安西唐军万里辗转,自今方定。大都护府不可一小生。今依老都护遗命、安西军营拥戴。千闹友邦赞扶。羔小张特使兼任我安西大都护府大都护、四镇节度使,诸曹诸将,上前叩拜

    当即由郭师庸率领诸将,郑渭率领诸曹,安六率领诸老,法信率领诸教,上前拜见新任大都护,第二日法如大师亲自挑选了一个好日子,定在十一月初二正式即位,马继荣当场表示于阅国主李圣天必会携曹王后到场来贺,郑渭拟定了文书。通告四方。

    杨易人在温宿,听到消息哈哈笑道:“迈哥终于肯正式做我们的头儿了么?”

    慕容春华咳嗽了一声说:“是张大都护了,以后不可乱说

    杨易笑道:“是钦差兼大都护兼四镇节度使,哈哈,什么头衔都好吧,总之就是我们的头儿。”又问了信使当日即位的情形,杨易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迈哥居然也会扭扭捏捏假推辞,当真好笑之至

    慕容春华也笑了一笑,说道:“于阅使者面前,总得行些礼数,不过我也没想到于闽在这件事情上会这么主动帮我们的忙。那个马继荣还说,要联同三家一起向长安派遣使者,那么接下来应该就会将力气往东方使了吧

    杨易道:“于阅使者说要三家联袂东进,可是咱们与沙州都还隔着老远呢,至今都还没联系上,如何联合?”

    哥硕道:“将军,从疏勒前往沙州有两条路,第二条是沿着天山南麓东进,第二条是沿着昆仑北麓东进,总路程来说难分长短,不过天山南麓绿洲众多。昆仑北麓过于阅之后就多是浩瀚荒漠,其中更有两段间隔达到八百余里,往来十分不便,大军通行尤其困难。于闽国主李圣天娶的是沙州归义军领袖曹议金的女儿,两家乃是至亲,但也没法频密来往。所以我们若要前往沙州,要么就是派遣小队使团。跟随于闽的人从南路出发,要么就得从温宿起始,向龟兹、高昌借道了

    杨易笑道:“借道?人家肯借么?嘿嘿!”他冷笑了两声,又道:“你刚才说于的国主李圣天是曹议金的女婿。那个曹议金现在应该很老了吧?”

    哥硕道:“曹议金是平定沙州乱局的老英雄,现在年纪已经很大了,前几年曾传他卧病,不过我们和沙州隔着于阅,以前回讫与于阅关系又不好,所以消息知道的不确切。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不过听说曹议金有好几个儿子都已成人,沙州在曹议金手里政局又颇为稳定,就算曹议金不在了,曹家在沙州的地位应该也难以撼动。”

    慕容春华道:“沙州方面的情况,我们与其在这里揣测,不如直接派人去问于阅的朋友,于阅和归义军既是亲家,如今我们和于阅关系又正密,定能从他们那里得到许多确切的消息。眼下要做的,是先向我们的新大都护道贺

    杨易当即代表驻于温宿的三千兵将向张迈宣誓效忠,不久宁远的贺信也到了,不过宁远的贺书上在郭洛之上尚有刘岸的名字,并提到刘岸已经回到了库巴。此外也比杨易的贺书多了一些内容,那是关于西面局势的。

    张迈拿了书信来找郑渭和李脑。与他们商议。郑渭接过书信,见上面提到了和萨曼、萨图克以及阿尔斯兰三方面的内容。

    萨曼方面,库巴与西蜒之间的椎场所进行的第一次交易顺利进行,郑渭读到这里以后说:“这桩买卖一做开来,以后萨曼这边就不用担心了。”

    再看萨图克方面,他却已将两个线子送了来接受张迈的教导,同时还接受了张迈的封赐。与此同时阿尔斯兰已餐对恒罗斯方面发动了攻势,并且有过了两次接战。但却都被萨图克逼退了。萨图克送来儿子的同时也向唐军求援,郭洛在信中正向张迈请示该如何应对。

    李脑问郑渭道:“郑伯渠。你以为如何?”

    郑渭心道:“张龙镶既然留了郭洛镇守宁远,西面之事他自然可以便宜处置,现在却来问,那不是问计,而是问权。相比于杨易,郭洛的性子显然谨慎得多。”微一沉吟,道:“我们如今的力量无法吞并担罗斯,再说接下来我们的战略需得先东而后西,若被西面的事情缠得太久,耽误了我们东进的步伐。对我们将有不利。萨图克与阿尔斯兰之间,让萨图克处于下风却又不被阿尔斯兰消灭,对我们来说才是上策。只是不知萨图克是否抵挡得住阿尔斯兰。”

    张迈道:“萨图克是很坚韧的,按我推断,只要不到兵尽粮绝,应当不会轻易灭亡。而且萨曼方面一定也不希望萨图克所部被阿尔斯兰吞并,所以对萨图克应该也可能会暗中加以支援。”

    李脑道:“若是如此,那就好办了。咱们就派一个使者前往八刺沙襄,就说给两家调停,出声不出力。

    也算应付了萨图克的敦请。”

    郑渭却道:“依我看,这事不如就交给郭洛自己决断如何?”

    联迈看了郑渭眼。笑道:“好李脑一怔,看看郑渭,再看看张迈,也反应了过来。

    张迈叹道:“如今我们若自夸一点,也可号称自己拥有千里之国了,可惜这千里之国却只有宁远、疏勒、莎车、温宿等几个绿洲,荒地多而良田少,地广人稀,就算吞了宁远、温宿,招徕边民,纳入隐户,境内人口也不足五十万,算起来也不过是中原一个大县,而且种族又杂,教化起来阻力太大。越往西这种情况就越严重。所以当日我们对西面进兵虽然越来越顺,却不得不止步于亦黑、库巴、冲天砦,说到底还是人力财力支撑不起来

    郑渭道:“所以东进的事情才要加紧了,我们所函需的人力与财力,只有东进才有可能获得。”

    张迈道:“如今陇右的形势究竟如何,我西征这段期间你可打听清楚了未?”

    郑渭道:“眼下我们东进的北路被隔断,要打听陇右的情况,唯有通过于阅。据于闽的人说,陇右如今是胡汉杂处,当年威震一时的归义军如今已大不如昔,却还牢牢控制着沙、瓜二州,瓜州再过去的肃州、甘州,就落在回讫人手里了,甘州再过去的凉州,听说则在汉家边将手中。凉州再过去的兰州,听说则是在吐蕃人与回讫人所分

    兰州再过去,那就是雍秦大地了。

    “不过。陇右道毕竟是我汉家经营千载之地,眼下就算是胡人控制的州县,其百姓也多是汉人,甚至就是胡人汉化也很深。与葱岭以西不同,陇右的胡人其人种皆与我汉家相近,而且许多都懂得唐言。不止陇右如此。就算是龟兹、焉者,卑说也是如此。”郑渭道:“所以如果我们继续东进的话,越往东走,唐风汉味就会越浓。我大唐诗篇:“西出阳关无故人”又道:“春风不度玉门关。!唉,我可真想去看看,阳关以西的“故人”玉门关内的“春风”和疏勒这边相比是不是真有那么不同

    张迈也想起了上一辈子的经历,心想:“我虽是从东方来,但这个。时代的中原大的。和我所认识的那片土地,应该是又一样,又不一样吧

    郑渭感叹了一会后,继续道:“也就是说,我们越是东进,汉人的势力会越来越大,当日马继荣说要联合我们安西以及于阅、沙州,三家联袂派遣使者。这个提议让我得到了启发,但我却又觉得这个提议有些消极了。我以为如果三家能够联手,大可搞得更轰轰烈烈些,干脆就建立一个西域大唐联盟”。

    李脑脸上现出几分讶色来,张迈却抚掌赞道:“大唐西域联盟?这个好!”李脑却道:“如何联法?。

    郑渭道:“如何联法?自然是遥尊中原,号召西域所有的大唐子民都团结起来,拧成一股劲,一起将陇右、安西联合起来,改变肃州、甘州唐民人多而力弱的局面,尊倡华夏,压制胡虏

    李脑道:“只是陇右道上,已被胡人占据的土地且不论他,就算是汉人当家作主的地方,也大多是各成割据势力,我们既要东进,与他们究竟是怎么个联盟法?如果只是个松散的联合,只怕外敌一来,未战就垮了,但如果是要兼并了他们,只怕他们对我们的抵触,未必会比胡人对我们的抵触来得凭着我们疏勒一地的人力物力。是否能够鲸吞陇右三千里呢?”

    张迈却笑了起来:“李脑,你多虑了

    “多虑?”

    张迈道:“我们这次东进,并不是要吞并沿途的势力,而是要激发沿途唐民的血性与斗志,并引导诸族入华,帮他们过上好日子。

    沿途的割据者虽然会有自己家族的利益,但你别忘了,除了这些地方权势者的自利心之外,藏在每一个。唐人心目中,还有着对大唐的怀念,对母国的忠爱0就算不是唐人,而是胡人,在他们心目中也有着一份对文明的向往那才是我们最大的力量!东进的道路上,也许会有强敌,比如高昌回讫、甘州回讫,也会有世家大族,比如归义军曹家,但是他们谁都不曾像我们这样高举振兴大唐的大旗!更不曾像我们这样认认真真地在做引导诸族走向大同的工作!所以,我们和他们是不同的!因为我们拥有激发唐民勇气的能力,拥有引导诸族入华的志向,而这种能力与志向与我们的军事胜利合在一起,则必然会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而在这股力量面前,顺之者昌,逆之者亡!高昌回讫也罢,沙州曹氏也罢。都注定了无法阻挡我们前进的步伐!”

    李脑听的怔了。郑渭却哈哈大笑,不知不觉间也带着几分狂意,道:“说的好!说的好!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长安东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