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图方仓皇涨命。盅到葛罗岭山口时。随行将兵只剩下系
石拔、唐仁孝、温延海率领三府骑兵蹑着萨图克的尾巴,望见逃得慢的就冲上去剿杀,诸胡连败之下,全无斗志。而且前方又有退路,便无战意。没有人抱团死战,个个都存着一个心思:“只要我不被追上就好。”因此石拔等轻轻松松地便不断取胜,诸胡投降者多,死战者少,所以前级少。俘虏多,背后奚胜即接收战俘,送入城中看押。
张迈眼见俘虏日众,他此刻有心向西用兵。没精力处理此事,如何管理颇为烦恼,郑渭道:“西域连年征战,地广人稀,今年之内,人口会是一个负担,但挨过了今年,一个人力,便是斗金之财富。疏勒、莎车两的。开发得好了,可养数十万人,如今我们但患人少,岂患人多?只要熬过了这一段,以后这些战俘奴隶就都是宝贝。眼下又有三件大事。正用着人一第一是屯田放牧;第二是修补渠坝缺口;第三是夺回葛罗岭山口之后,山上的哨岗要重新修复。这三件事情都大费人力,我正愁人少呢。”因说了如何分派务农牧、修渠坝、建哨岗的办法,却是以唐军民部的老部民,监视战奴修建渠坝、哨岗;将一万人发配给原疏勒唐民农夫做农奴,同时将劣马退下,用于耕田,将羊发下,用于牧畜;再将部分俘虏发配到工坊之中,甚至暂时租给商家。
计划井井有条,却显然是深思熟虑的计划。尤其发下马匹、农奴一项,以前疏勒的唐民农夫甚是穷苦,耕田多靠人力,这次郑渭清点的战利品之后,觉得可以发下一万五千匹马。差不多每家每户都能分到一匹。这势必对提高单位生产力大有帮助。
张迈听了后笑道:“有你在,我就不用操心了,你的安排倒也合理,咱们改造这些战奴,也已形成一套系统,只是这些降军之中,有不少桀骜不驯之徒,我若在时,不怕这些人敢妄动,若我引了大军走后,留下几万精壮的奴隶在这里,万一起了什么乱子,只怕你未必弹压愕住。”
这时薛复已经从山上回来,列于诸将最末,张迈瞥见他眼神中似有话要说。问道:“薛复,你可是有什么主意?”
薛复道:“不敢,不过特使刚才言,俘虏之中颇多桀骜不驯之辈,所以怕大军走后,郑参军难以管理,既然如此,何不就将这些桀骜不驯之辈挑选出来,那剩下的人没了主心骨,就只有温顺听令了。”
张迈道:“可是这些人挑选出来之后又该怎么办呢?杀了么?”
郑渭吓了一跳,如今张迈威严大重,手握生死大权,一句话说出来那些战俘就真可能会掉脑袋!
薛复道:“这些顽兵劣将,放在境内怕他们捣乱生岔子,但要是派到阵前用于杀敌,却是一支劲旅,为了稳定而杀了他们,未免可惜,不如驱之为马前卒,那就变害为利了。”
张迈笑道:“我本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于闽国住不日就要到达,那时候我就起兵去追萨图克,可没精力来选刮这些人。若是选而不,带到军前,又怕要出乱子。”
薛复道:“西域各族将士,乐于追随强者、王者、霸者!特使如今威震西域,诸族谁不景从?如果特使肯给他们一个机会,将他们拔于奴隶群当中。谁不效死奋战?只要部属得当。非但不会出乱子,反而能建立奇功。”
薛苏丁也出列道:“薛都尉所言甚是。”
这次薛复献上水攻奇计,又冒着危险。立下决坦大功,所以张迈已经升了他做都尉,唐军如今除了张迈、杨定国之外,下属诸将最高的就是杨易、郭洛、郭师庸几个中郎将,次一级就是都尉。薛复以一介降将,才拔于奴隶之中,陡然升到第二高的战将品级,一些老将兵都颇有微词。但张迈却不肯更改委任。果然薛复升官之后,不但其麾下部属士气振奋。就是境内的宁远遗民、库巴旧属乃至天方教的遗孑也都看到了希望。诸将中较有政治眼光者如奚胜便知道张迈对薛复的这次升迁。里头还含有政治上的目的。
张迈笑道:“既然你们都赞成,那好吧。这事就交给你们两个一起办理。限两日之内完成,编伍完成以后,这支部队直接向我负责,若出差错。我也唯你们二人是问。”
唐军攻克疏勒,得到第一批战奴;西门一战打破土伦大营,得到第二批战奴;水淹萨曼,得到第三批战奴;萨图克西逃以后,石拔等追亡逐北。得到第四批战械四批战奴加在一起,人数超过五万。
二薛当即领命,即日各领五百人,到奴隶群中挑选眼神凌厉者、刀疤满面者、声带杀气者,又命之举出各自族中勇士,一一择出,十余人中选一个,共得四千五百人,合其所带来的将士,共五千人,自成一军。
薛妾两日两夜不睡,办完了此事,结束停当,便请张迈阅兵。
张迈骑汗血王座到军中一巡,见这五千人虽然衣衫褴褛,但个个势如虎狼。暗暗点头,心想:“好兵种子!”对二薛道:“这五千人不错,就充当我的辅军吧。
此次西征,如果能够建立功劳,我就将他们编入正规军中。”
薛苏丁见薛复部署得法,办事勤勉,心中佩服,甘为其副。张迈含笑道:“薛王子虽有统领五千兵马之才干,但毕竟是新近加入,不宜迁拔太快。否则容易遭人嫉恨。这支辅军就算直隶于我吧。但具体指挥则由你们二人主持,薛复为左,薛苏丁为右。你们可到兵曹、仓曹领取兵器、战马,每人可给战马一匹、刀枪一具、弓箭一套,衣服一套。明日于阅国主就要来了,你们领了兵器战马之后便准备起兵吧。”他这样的安排,那是给薛复实职而不给名分。
二薛便到兵曹、仓曹处签领兵器,曹吏也不当他们是一回事,只给了一些劣马与此等兵器,衣服以紧缺为由,推说没有。
薛苏丁大怒,要去找张迈,却被薛复拦住,说:“我们本来就是奴隶,能够有机会上阵就算特使恩典了。兵器战马,等打败了敌人夺得战利品自然会有。衣服嘛,现在天气心少穿一件也还冻不死。”第二天安守敬领两府兵将,引了于阅国主的两万大军开到。
郑渭这些日子忙着开战农事,安抚诸部,种种战后重建工作真是千头万绪,一时也未能顾得周全。
李圣天抵达时疏勒河边还搁着一些尸体,大军渡河之后,他看到战场遗痕,心中又增了几分敬畏。
张迈领了诸府兵将。出城来迎,见这位于阅国主方面大耳,眉目颇显慈祥,心想:“这位国主能在乱世久受佛法熏陶之故。”
李圣天见张迈东纪不大。但举手投足之间却自有一股慑人的威势,又想他万里西来,数月之内先攻克坚城,然后又击败了诸胡“二十万联军。”这等英雄当真举世罕有!
他年纪较张迈为大。见面之后张迈与他四手相握,笑道:“李大王,当初我还在担罗斯时。就听闻了你的大名,当时只恨不得能插上翅膀投奔于你。佛祖保佑,今日才得与大王相见。
李圣天甚是豪爽,呵呵笑道:“张特使,我在于阅虽然称孤道寡,但对长安却是臣子,您是钦差大臣,在你面前,我哪里敢称什么大王!我痴长特使几岁,若不嫌弃,往后若非在大雅之堂,便以兄弟相称如何?”
张迈大喜。便称大哥,两人便在疏勒河边相对而拜,定下了交谊。于阅乃是古国,国主车撵华盖俱全,礼仪周到,张迈毕竟是个穿越者,礼仪虽然学了不少。却更喜欢平易不拘,在一些老成者看来有时不免有些没大没这时就挽了李圣天的手进城。李圣天不以他为无礼,反而认为这是真豪杰方能有的本色。
杨定国已设了酒宴为李圣天洗尘,酒未三巡,外头有急报飞来,道:“萨图克已经逃过葛罗岭山口,石都尉已抵托云,要待追过山口,又恐后援不至,特来请示: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张迈站了起来,愤然道:“萨图克杀我郭大都护,与我军仇深似海!岂能容他逃脱!”对李圣天道:“李大哥,你千里远来,我本该留下好好招待于你,以尽地主之谊。但军情紧急,李大哥且留疏勒休息,等我领兵去杀了萨图克。回头拿他的头颅来给大哥下酒!”
李圣天一听推席道:“张兄弟这是什么话!我这次带了大军前来,不是来喝酒的,而是来作战的。疏勒于阅都是大唐藩属,既然大军要出动,岂能不算上我于阅一份?。
张迈道:“于阅的兄弟们千里奔波,都为歇息一天就要出发,我恐怕将士们会有怨望。”
李圣天道:“疏勒的兄弟们以少胜多,击败了诸胡二十万大军,消息传开,大唐子民无不振奋。疏勒的兵将如此英勇,我于阅子弟难道就只配龟缩不出么?若张特使不给我于阅士兵一个立功报国的机会,他们才会有怨望呢”。
张迈大喜,道:“若如此,那我们便合兵一处,即日出发!”
前锋三府早已出发。唐军当即以郭师庸统领二府将兵并骑卒五千人为主力,奚胜以一府兵力并步卒五千人为后军保护粮道,这五千步卒也都带马匹,只走到了战场才下马步战,和那五千骑卒一样,在唐军的编制中为民兵,但受过严格练。又数经战阵,战斗力并不在普通胡兵之下,薛复薛苏丁统领辅军为左翼,安守敬领从莎车带来的二府将兵为右翼,这段时间来不断投靠唐军的西域各部落也有上万人,张迈选其中的吐蕃、突骑施、葛逻禄等归降部族两千多人,也并入右翼归安守敬统领。带这些人倒也不指望他们破敌,只是拉来以壮声势罢了。
连同已经出发的前锋。共有兵力两万七千多人,合上于闽大军两万余人,兵力将近五万,号称十万,大张旗鼓、浩浩荡荡,开出葛罗岭山
杨定国留守,张迈又升郑渭为大都护长史,总领境内政务。
前锋石拔这时已经抵达葛罗岭山口,听说后援大至,欣喜之下,马上就越过山口,朝萨图克军扑来。
当日萨图克越过葛里岭山口之后,重新收集败兵残将,又得数千人,正要赶去讹迹罕,却听背后唐军大部队赶了过来,对于何去何从心中彷徨。伊斯塔便建议前往讹迹罕,依附萨曼,术伊巴尔却建议前往担罗斯。讹迹罕近而桓罗斯远。两座城市之间的交通又不甚便利,若依照当前的局势,这两个的方对萨图克而言已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只能取其中之一。
苏赖道:“担罗斯离阿尔斯兰较近,讹迹罕则离唐军较近,如今唐军势大,如果他们占定了葛罗岭山口就闭关不出,那么我们去讹迹罕也无所谓。但我看张迈的为人。乐于行险而不喜欢?安,咱们手里又还有他们的人质,这一番定然不会让我们好过。还是先往桓罗斯,我们在那边的根基毕竟深厚一些。”却派人领一支轻兵前往讹迹罕,取郭汴、到岸等俘虏前往恒罗斯回讫。
不久果然收到消息。说唐军会合了于阒,召集了吐蕃、突骑施、葛罗岭以及昭武九姓诸部,起兵十万,越葛罗岭山口攻来。术伊巴尔等听到消息都暗捏了一把冷汗,心想若是当初决定前往讹迹罕,这时只怕就危险了。
这时他才逃到亦黑,他在葛罗岭山口本来又拨集到了不少败兵,到了这里又逃走了几千人,这晚还没安扎定,就听背后马蹄声响,却是唐军的前锋石拔追到了附近。萨图克尚有一万七八千兵马,却不敢再战,连夜逃走,石拔不费吹灰之力,就占据了亦黑这是一座山城,乃是前往担罗斯与八刺沙襄的必经之地。亦黑山城之北,就是药杀河的上游真珠河了。
萨图克匆匆渡过真珠河。走在山道上,想起当初自己拥兵进攻恒罗斯、从萨曼手里硬将这座城市攻打下来,那时候是何等的雄姿英发!如今却连一个来自藏碑谷的小奴都不敢迎战。忆昔思今,心中大生耻辱感,猛地拔出刀来,就要自戕!
霍兰、伊斯塔等赶卓拦住,叫道:“可汗,你做什么!”
萨图克叫道:“我如今连遭兵败,老家疏勒也被夺了,桓罗斯又不是一个“一示山再起的地尔斯兰对我更是虎视耽眈,萨曼因我顾训了数万大军,如今也一定厌憎于我,天地茫茫,皆是敌而非友,再逃下去,还有什么希望!”
苏赖却按住他猛地大喝了一声道:“博格拉汗!”
萨图克为之一震,苏赖喝道:“你看看你周围!”萨图克环顾身周,霍兰、伊斯塔、术伊巴尔等人,虽然形色憔悴,却都还护着自己,唯恐他自杀,苏赖道:“咱们现在是没了疏勒,可是你还有人!你看看,周围可都是一路跟着你,不肯舍弃的良将啊!士兵虽然逃了不少,但是我们最核心的部队,至今没有损伤啊!当初唐军起事之际,情况可比我们恶劣得多,但他们也熬了过来,我们无论人力物力兵力,都远胜他们还在新碎叶城之时,只要逃到桓罗斯,停下来休养生息,利用疏勒几大势力的矛盾与相互掣肘,未必没有重新崛起的机会!”
萨图克看看霍兰,看看术伊巴尔,看看伊斯塔,再看看苏赖,不错,现在重新崛起的希望确实渺茫,但这些人却还跟随着自己,就算不为自己,而只是为了这些人,自己也应该支持下去!
“走吧!”他重新坐稳了,手中马刀举起,道:“我在此立誓,若我今遭不死,有生之年。定要卷土重来,与张迈再战一场,报此大仇!”大喝一声,将身边的一柄长矛斩断,将投入真珠河中。
进入灭尔基山地以后。人心渐渐安定,萨图克命术伊巴尔守灭尔基,自己驻扎俱兰城。同时派人接掌桓罗斯,桓罗斯他本来是割给了土伦,但这时土伦已死,城中军民素畏博格拉汗威名,见到他回来竟然就出城归附。
萨图克得了这个喘息之地后稍为宁定,这才渐渐安心。
那边石拔夺取了亦黑山城之后,本来还想渡河追击。却被赶来的唐仁孝按耐住,唐仁孝道:“再过去,虽然可以追上萨图克,但也同时会遇上阿尔斯兰,萨图克的部下军无斗志,不足为惧,但八朝沙襄方面的实力却深不可测。到了这里不可再继续轻进,不如先向特使禀报,等待后方的指示再说。”
三府将兵便驻扎于亦黑山城。
信报传到后方时张迈刚刚越过葛罗岭山口,将书信给诸将传阅,李腴道:“没想到萨图克舍近求远,不入讹迹罕,而往担罗斯。恒罗斯形势复杂,我军若继续追去,一旦阿尔斯兰也介入进来,那我们便要面临被前后夹击之困。这和我们这次西征的初衷不符,不可再追了。”
张迈问郭洛道:“你怎么看?”
郭洛道:“刘岸、郭汴等人,还在萨图克手中。我父亲的大仇。也还未报!”众人正以为他是主张继续追击,不料他却道:“但父仇可缓,刘岸等可以用交涉手段就救回来。而一旦我们陷入担罗斯的乱局,当前的大好局面就有可能一朝而丧。国事为重,私事为轻。当前与其向北,不如向东。讹迹罕易主未久,我军挟大胜之威,当可以一鼓作气攻下来!”
张迈道:“好,那就向讹迹罕进军。”顿了顿,道:“同时派人出使萨图克,只要他将刘司马、郭汴等还给我们,我也就将胡沙加尔还有他的两个,儿子还给他。”拍了拍李脑的肩膀,说:“还有你的妻
李脑身子一震。眼睛红了:“特使,你居然还记得这个”他长嘘了一声后,却道:“不过,特使,与其我们主动去找萨图克,不如等他来求我们。我估摸着,只要我们打下讹迹罕,萨图克很快就会来求我们了。”
张迈这时对军政大事的把握已经颇为纯熟,一点即悟,道:“对,那就集中兵力,先攻讹迹罕!”一边传令唐仁孝,让他固守亦黑,同时探听八刺沙衷方面的动态。
唐军的主力过葛罗岭山口以后,便不再追击萨图克,却折而向东,径往讹迹罕开来。
这时唐军击败萨曼、回讫联军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西域,大国君主为之震动,沿途小部族望风披靡,但望见张迈的赤缎血矛,远远地就赶来朝拜。李圣天见诸胡望风匍匐,对这等威风颇为艳羡。
唐军一路向东。走了五日抵达讹迹罕城下,这讹迹罕本来是萨图克与萨曼共管,这时萨图克的人已经撤走,城内还有几千守军,都奉那萨晏将领诺里的命令,顽抗守城。
张迈调出哈桑来。让他呼降,哈桑不肯,张迈就给他穿好大将衣服,然后将他五花大绑。用一根巨木绑了,绕城一周。
那讹迹罕的守将也是哈桑的部下,见到了哈桑,情知难敌,然而不到黄河心不死,终究不肯就这么出城投降。
张迈骂道:“这个家伙,不知好歹!”
诸将纷纷叫道:“特使,攻城吧,攻城吧!”
张迈此来可没想到要攻坚,攻城器械一个未带,不想引发太大的伤亡,兵家战略选择有道是:“其上伐谋、其次伐交、其次野战,其下攻城。”攻城乃是战略选择中的下下策,哪怕彼此实力悬殊,强势的一方也有可能会失败。就算胜利了也会是惨胜。
讹迹罕也是一座坚城,各种防范设施十分齐全,否则当初麦克利如何能硬扛萨图克支撑了那么久?上次瓦尔丹攻破此城,靠的是计谋而不是强攻。对方这个守将若有几分本领,说不定能支持到萨曼援军到来也未可知。唐军若是攻城不利,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好不容易愕来的威名就有可能一朝而丧。
张迈沉吟片刻,笑道:“这么一座孤城,也值得我们大动干戈?”叫来薛复,道:“此事就交给你吧。”
薛复也不推辞。道:“好!不过若我打下了讹迹罕,我想向特使讨点赏赐。”
张迈笑道:“你居然也会讨赏?好吧,你说说,要什么?”
薛复道:“我想给辅军的将士们讨一个名份,一件像样的军装,一匹好马,一把好刀。”
张迈哈哈大笑,说:“这可是一笔大钱啊。你的胃口可真不不过呢,行,我都答应你。”
见张迈答应了自己,薛复又道:“此外薛复还有一个请求。”
“城”
薛复道:“我希望大军主力能够后撤一百五十里以外,最好退到葛罗岭山口以西的三岔路口去。且一个月内,我希望能够独立行动,特使和诸位将军不要掣肘我。”
诸将都喝骂了起来,叫道:“这是什么话!你还没打仗,就叫我们撤退?”更有人说:“你是不是想哄得我们走了,好去投敌?”
薛复却不搭腔,也不生气,只是看着张迈。
张迈却道:“好,我答应你。”
诸将都有些吃惊,李脑亦觉得未必妥当,张迈却道:“我相信薛复不会辜负我的。”便下令退兵至葛罗岭山口以西的三岔路口一这里往东越过葛罗岭山口可以进入疏勒,往北可抵达亦黑。往西则通讹迹
诸将都不信任薛复,更有人劝张迈给他安排一个。监军,张迈道:“不是有薛苏丁在吗?”
“可薛苏丁也是宁远国的人啊,难保暗地里没有勾结。”
张迈道:“若是薛苏丁也与薛复勾结,且两人都意图不轨,你们认为我安排个人去就能制住他们?我看安排的这个监军多半会先给他们杀了。不必说了。我和薛复还分别处于敌对阵营时。就已经当对方是朋友,更别说如今我们是在为同一个理想、为同一份事业而奋斗,我相信他不会负我的。”
不顾诸将的劝阻,撤了对讹迹罕的围困,仍然引兵东回,李圣天来问为何,张迈道:“我们的军粮接应不上,疏勒到葛罗岭山口有三百里,葛罗岭山口到讹迹罕又有三百里,几万大军屯于讹迹罕城下,粮食六百里辗转,消耗太大。还是先撤到山口一带,那里靠近疏勒,补给比较容易。”
李圣天叹道:“不料疏勒方面如此局促。”
张迈道:“没办法,我们在疏勒的几场大战虽然都大获全胜,可钱粮耗费太过严重。如今都护府困顿得很,能省一点,就省一点吧。”
李圣天听他说的可怜,心中不忍,便派了使臣回国,命国中再筹措粮食三万石、羊群三万头,赶到疏勒交割。
张迈心中大喜。想道:“李圣天真是一个大好人,看来我这几声大哥没白叫。”
李圣天传了旨意后,又叹息说;“只是我们如此军威,眼看讹迹罕都已经围起来了。却偏偏因为军粮而不得不退兵,未免太过可惜
张迈笑道:“不要紧,我已经留下一支偏师,让他们负责攻取讹迹罕,咱们就在葛罗岭山口坐等捷报就行了。”
“偏师?”李圣天心中存下了这个疑问,便暗中观察,等班师之后,走到中途,果然发现有一支部队脱离,李圣天悄悄策马赶去一看,只见那支部队约莫四五千人,个个衣衫破旧,拿着杂色兵器,骑着劣马,回到军中后忍不住摇头,对重臣马继荣道:“张贤弟什么都好,就是太好强了,他明明不得不撤兵,但脸上过不去,所以留下一支最弱的部队,打个幌子。那样几千人马,哪里可能攻得下一座坚城?”
那边讹迹罕在唐军围城之际,本来满城惊惶不已,哪知唐军围了没两天,攻都没攻一下就忽然撤了,诺里又喜又惊,派侦骑前往打探,发现唐军这一退竟然退到了三百里外的葛罗岭山口。与此同时,却不断有曾做过唐军俘虏的人逃到了讹迹罕,带来了不少消息。
诺里亲自将这些人调来一问,才知原来唐军主力西进以后,内部空虚,疏勒内部的数万被贬为奴隶的俘虏趁机起事,眼下疏勒已是烽烟四起。诺里分头审问了几个人,个个说法都一致,便相信这个情报不虚,又暗自庆幸。
过了两日,东北又传来消息,却是回讫大汗阿尔斯兰听说联军战败,亲帅十万大军,已经进逼到了雅尔。
诺里心头大喜。对手下说道:“唐寇毕竟根基不牢,他们要是固守葛罗岭山口处理内部问题,或许还不会闹出这么多的麻烦,如今却是内外交困,我看他们未必过得了这一关!”又加急向布哈拉方面派遣使者请求援军,说道:“如今库巴已经打通,只要大军开到。讹迹罕便可以正式并入萨曼了。”
又过了数日。不断有小股部队跑到讹迹罕附近请求入城,这些部队都是衣衫破旧、武器驳杂,像是牧民起义军,诺里不肯轻开城门,派人出外一问,那些部队都道:“库巴大将阿西尔将军趁着张迈离开疏勒,登高一呼,聚众反抗唐人,如今已经杀到了葛罗岭山口,正在和唐军激战。”
诺里也听过阿西尔的名头,知道他是库巴的两大战将之一,讹迹罕的前任莱伊斯马克迪西曾和他提起过,说此人十分忠勇善战,就是有些太过迂腐。
“忠直、迂腐而善战
那是梦幻一般的部将啊,世上只有一种人会埋怨这种部将,那就是已经拥有他的主人就如瓦尔丹。
又过数日,却见一支骑兵开来,一般的也是破衣劣马,满脸沙尘,但人数却有两三千。城外早先到达的十几支小部队望见纷纷拥了过去,高啐:“阿西尔将军!阿西尔将军!”
为首那将领正是薛复,他抵近扣城门,请求入城,诺里派认识阿西尔的人登城张望。都道:“没错,是阿西尔将军!”甚至认出了他旁边的士兵都是诸胡联军中的人物。
诺里这才派人出城,问薛复为何会来,薛复道:“唐寇主力走后,我在后方起事。夺得了一些兵器战马,本想夺取疏勒城,奈何唐寇奸猾,无法如愿。只好带兵杀出了葛罗岭山口,在山口一场大战下来,死伤过半,才到得此处,如今我们兵疲马累,如果莱伊斯能开城容纳,我们数千将士将感激不尽,希望莱伊斯能容我们进城,共同抵抗唐
当初瓦尔丹能够攻取讹迹罕,主要也是靠薛复骁勇善战,而且马克迪西要对城内进行清洗之际,薛复又曾出言劝阻,所以讹迹罕无论是老居民,还是新来者,都对他很有好感,个个道:“如果有阿西尔将军入内,那么就一定可以保得讹迹罕平安了。”
诺里再无怀疑。又派人对薛复道:“入城之后
薛复道:“如果莱伊斯肯收容我们,我等愿效死命。”
诺里大喜,才开了城门,亲自到城门口迎接,微笑道:“早就听说阿西尔将军勇敢无敌,今日才算见到了真人。”
薛复微微一笑。说道:“我如今已经改回汉姓了,姓薛,名
诺里愕愕:“什么?”
薛复轻轻一笑。双腿一夹,冲了过去,将诺里一把提起,同时他麾下兵将一冲而进,占定了城门,讹迹罕的守军惊慌失措,也不知该如何反应,薛复喝道:“我如今已经投效大唐,官封都尉。全城士兵听好投降免死。不降者杀!”
诺里日瞪口呆:“你”你说什么?你不是阿西尔么?唐军如今内外交困,大军也已撤退,你为什么却
“什么内外交困,那都是用来哄骗你的。”薛复淡淡笑道:“至于大军撤退”我军主力若不撤退。只怕你也不会轻易上当!”
守军眼见诺里被捉,登时都乱成一团,薛复执了诺里。冲往莱伊斯府,薛苏丁与马呼蒙、马顺、乌力吉等带领人马四出剿杀城内守军,攻占各处据点。
当诸胡联军败亡的消息传来时,整个讹迹罕就已经人心慌乱,待得唐军围城,城内更是惊恐莫名,其时是战是降已在一线之间,只是诺里坚持要抵抗,这才让唐军多费了一些功夫。这时眼看诺里被擒,城门被夺,城内守军自此已全无战意,先后投降,只一日功夫讹迹罕便全城平定。
薛复夸了讹迹罕之后,马上派人向张迈报捷,张迈接到捷报后对诸将笑道:“如何?”郭师庸等纷纷道:“特使知人之明,无人能过,属下等佩服之至。”
张迈哈哈一笑。说:“不是什么知人之明。只不过我确信薛复是已经认同了我们理念的人,我们彼此是伙伴,所以应该互相信任。”先派郭洛飞骑前往讹迹罕接掌城市,这边才来邀请李圣天道:“我麾下那员偏将已经取了讹迹罕,并回报说城内囤积了不少粮草。足供大军半年之用,咱们这便出发吧。”
李圣天听到这个消息大感意外,他可万万料不到那支被他看做“幌子”的破烂部队,居然也能夺取讹迹罕,而且这么快。
大军继续西进,这一次走得快了,前锋:日后便抵达讹迹罕,李圣天见城头早已经都换了唐军旗帜,这才相信。进城以后,见城内市井平静,张迈见来迎的只有郭洛和薛苏丁,问道:“薛复呢?”
郭洛道:“我抵达之时,他已经不在城内了。”
张迈转头望向薛苏丁,薛苏丁道:“薛复说,特使给了他一个月的时间,现在时间还没到呢,他将讹迹罕交给我以后。带了两千人赶去夺取库巴了。”
这一下张迈也有些诧异了,他是见识过库巴的险要的。说道:“库巴虽却是一座筑在山上的堡垒!他才两千轻骑,只怕拿不下来。阿洛,你带兵赶去增援他吧,告诉他,库巴是否打下都不要紧,若拿不下就回来吧。”
一句话还没说完。城外数骑飞驰近前,却是马顺。径自跑到张迈跟前,跪下禀道:“启禀特使,库巴毛经平定,薛都尉如今正要往大宛旧境招募遗民、搜寻汗血宝马,请特使派遣将领前往库巴把守!”
诸将听了无不错愕,于阅君臣更是大骇,张迈也忍不住怔了一怔,问道:“他怎么打下库巴的?”
马顺道:“我们没有攻打,萨曼的人望见我军旗帜,远远的就已经逃了,城内只剩下一些圣战者旧部,薛都尉上前一喝。他们见是薛都尉,就都开了山城大门出来迎接了。”
张迈这才绽开了笑容,对郭洛道:“郑渭大有远见!”
这话李圣天等都听得不明所以,只有郭洛、奚胜等明白,因当初起兵之时,郑渭就说:“如今西域正是乱局,人人震于我军威势,不出一月,东至高昌、西至萨曼,南至印度,北至八刺沙衰,都将轰传我军威名,沿途部族、城镇都有机会一招即降!”
薛复进兵能够如此顺利,除了他本人的战术得当之外,在大势上也是借了郑渭这股战略之风。
唐军自起事以来。每攻一城都大费功夫,从来不像今天一般,行军千里如入无人之境。连取三城亦不费吹灰之力。
库巴落入囊中之后,讹迹罕的形势便大大不同。原本张迈只打算将之作为一个边镇,如今有库巴作为外防,这里就变成一个可以发展的腹地了。唐军原本的战略也可以加以修整。薛复又到位于床巴西北的大宛国故地,招揽来了不少宁远国的遗民,以弥补讹迹罕地区的人口损失,还带回了一百匹纯种汗血宝马、五百匹第二代汗血宝马而三千多匹杂交良马,献给张迈。又带来了一批善长照顾汗血宝马的老牧民。
六月初二,当薛复带着这批人马赶回讹迹罕时。城内忽然放出一声响炮,薛复等为之一怔,却见城内鱼贯走出十余全部族的酋长与使者来,齐声道:“恭迎薛将军。”却都走过去半个月赶来归附的周边部族,再跟着,唐军诸将分成两列走出,最后才走出一匹威严无比的汗血宝马,马上坐着的却是张迈。
薛复微微一惊,赶紧跳下马来,单膝跪在汗血王座之前,道:“特使,薛复回来了,不辱使命。”跟随他而来的兵将牧民也一起下马跪下,齐呼:“参见特使。”
张迈也赶紧跳下来,扶了他起来道:“咱们是朋友,是伙伴,不必行这样的大礼。你看看一”
一指城门,只见上头新铭刻了三个汉字:宁远城!
张迈道:“我在此宣布,升都尉薛复为中郎将,讹迹罕即日起改名为宁远城。”
薛复看着“宁远”二字,眼中不由得渗出了两点泪花,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张迈挽了他的手,笑道:“走走,咱们进城喝酒去。于阅刚刚运来了一些极品葡岛酒,我正好借花献佛。好好搞劳一下你,给你洗尘。”
不知不觉间。一股“恐唐风”在西域吹开了。
连张迈也还没发现,“大唐威胁论”一夜之间在整个西域抬头了。
萨曼,
“什么!库巴也陷落了?”
“是!”
奈斯尔二世重重地坐倒在他的宝座上。
似乎失算了呢。原本以为只是一支出奇制胜的游骑兵,没想到几个月过去,情况会产生这么大的变化!
当哈桑战败被俘、数万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时,奈斯尔二世和布哈拉的市民一样。都认为是敌人的谣言,或者是由于什么缘故产生的
传。
“十几万大军被一伙流寇打败?那怎么可能?”
在那几天里,这成了布哈拉街头巷尾最好笑的笑话。
但很快各种不利的消息就陆续传来,先是那个威名赫赫的萨图克博格拉汗从葛罗岭山口逃出回来,跟着据说又逃回了担罗斯。据说他的背后,是大唐派出了十万大军追赶了过来!
再接着,不出一个,月,讹迹罕也陷落了,然后不到五天时间,库巴也陷落了。
奈斯尔二世警惧的抬起头来,问他的宰相巴勒阿米:“西键怎么样
?”
西键是和库巴距离甚近的一座边防重镇,如果说,讹迹罕和库巴之间的距离大概是三到五天的话,那库巴与西键之间就是朝发夕至!如果西键也失守的话。那么广袤而富饶的河中地区就将彻底向唐军敞开她诱人的胸脯了。
“唐军的游骑曾数次逼近西键窥视,不过暂时还没发生冲突。”巴勒阿米说道:“我们在西键有七千精锐,应该可以抵挡一阵一加入唐军真有意进入河中的话。”
“七千?七千太少了!”奈斯尔二世说。
“臣下已经从屏葛调兵了,而且白水城的兵将也都会随时出动。”巴勒阿米说。
“一定要守住西键!”奈斯尔二世道:“如果出现危急,那就从撒马尔罕直接调兵过去!西键的防线绝对不容有失!”
如果说之前西域各大势力对唐军的态度表现得过分蔑视的话,那现在就是对唐军的实力有一种来自恐惧的高估了。
在疏勒攻防战之前,奈斯尔二世根本就没将安西大都护府当作一个能够威胁到自己的势力来看待。在他看来。疏勒被唐军夺取对萨图克博格拉汗来说也只是一个“意外”他对东方所作的种种安排,最大的目的不是为了抚杀唐军,而是不希望萨图克因为一个。“意外”而过分衰落,以至于阿尔斯兰趁机统一回讫。
但战争永远是颠覆人们观念的最有效手段,疏勒攻防战的全面胜利。再加上唐军接连攻占了讹迹罕和库巴,这战绩比起一千个口若悬河的辩士更有说服力。
对于唐军号称“十万大军”的宣传,许多人甚至都不敢怀疑,毕竟这是一支打败了“二十万大军”的部队啊,想来也应该拥有更强的军力才对。
“大唐,大唐”那个怪物。真的重新崛起了么?”奈斯尔二世呢喃着。
看见宰相还没有退去,他问道:“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
巴勒阿米道:“陛下,其实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和这支唐军讲和?毕竟,在和萨图克联合之前,我们与这一支唐军之间并没有旧怨。而这次的事情,其实是可以用“误会,来解释的。仔细想想的话,我们之前都还未曾和他们有过直接接触呢。”
“可是这支唐军,是可以信任的么?”
“这个,不接触的话,怎么知道呢。”
八刺沙衷。
“大汗回来了!”
金帐之外响起了一个十四五岁少女的欢呼。
“父汗!”
但那只大手只是摸了摸少女的头顶,随即大迈步走进那座以黄金做顶的巨大黄明绸帐之中。
少女走到母亲的身边,低声问道:“母后,父汗怎么了?他不开心吗?”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阿尔斯兰趁着土伦离开巢穴。忽然宣布没收了他在伊丽河中游乃至上游的所有领地,进一步巩固了碎叶、伊丽两河流域的统治权,甚至将势力延伸到了天山北麓,阿尔斯兰的骑兵前锋甚至跑到了轮台(今乌鲁木齐)附近,直到伽可汗的骑兵迎来才退回。双方在天山之下折箭盟誓,发愿互不侵犯,自此,阿尔斯在东北方向暂时便无后顾之忧。可以集中力量来解决在南方和西面图谋不轨的两个弟
了。
然每让他意外的是,当他才回到伊丽河谷,就听到了土伦的噩耗,而等他回到热海,诸胡联军大败于疏勒的消息也陆续传来!
阿尔斯兰不顾全军将士疲倦,就想直接前往恒罗斯,收取这一块暂时失主的领地,但还没赶到灭尔基,就听说萨图克已经回到了恒罗斯,同时唐军攻克讹迹罕的消息也传到了!
虽然死了一头野猪,伤了一头贪狼,但伴随着两头野兽的伤亡而崛起的,却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敌人!那究竟是一头下山的猛虎,还是一条初醒的睡龙?
据探子来报。这支唐军已经调集了极大的兵力,西出葛罗岭山口,除了攻克讹迹罕之外,也占据了亦黑,其接下来的走向也委实令人惊疑。
自继位以来,阿尔斯兰的目标就是先扫平族内的种种障碍,统一岭西回讫,然后再用兵河中援取财富这是支配了他将尽二十年的思维惯势。但现在却崛起了一个有可能改变自己这种思维惯势的势力。
大唐?
想起那个可怕的庞然巨物,所有来自漠北的游牧民族都忍不住心里
龙之民族与狼之民族,数千年来一直就互为天敌,也互为宿敌!
只是,狼之民族已经换了一拨又一拨,而龙之民族却自古至今屹立
倒!
朝代换了,但华夏的基石却是越垒越高!
“大唐?张迈?”
阿尔斯兰想起了萨图克派人传给自己的两句话,当时阿尔斯兰看到这两句话时,只当那是一个笑话,但现在这两句话却重新在他的脑海之中冒了出来,而且不再是笑话,而变得就像预言一
“我们在哪里,哪里就是华夏!”
“我们在哪里。哪里就是大唐!”
月的中远得很再陆地区缺连海风的滋慌,:今干燥,白天日照时间很长,虽然适合葡萄生长,却不适合人类活动。
不过,这天气下却正是宁远商业最活跃的时间。因为在这个时候,即便是在海拔数千米的高原上,山路也大多开了。
往年在这个时候,宁远(原讹迹罕)的商人早已出,先向东,然后折而南下,走葱岭止。路,迂回前往拔特山地区,然后进入到河中或者印度做买卖。
今年商人们却多了一种选择,由于统一在一个政权底下,东面的商路敞开了,数日之前,官方宣布葛罗岭山口将有限地向民间开放,只要到官署处领取一张过关令牌,就能通过葛罗岭山口,一路同行至疏勒,乃至于阅。
郑豪骑马进城。现这里的市井已经恢复了平静。由于城内没有像疏勒的市井那样受到战争的破坏,这里的市面看起来要比疏勒还要繁荣些,店铺已经开始做生意,尊重固有习俗却有革掉一些陋习的新律法已经颁布,大都护府的第一个分支衙门宁远的功、仓、户、兵、法五曹也已建立并开始运作,一切都在迅走向正轨。
“这变化,可真快啊!”
郑豪也没想到。去年秋天他经过讹迹罕时,这里还控制在袄教教徒手里呢,不想短短半年间,这座城市就数次易主了,如今连名字都改了。
这一次郑豪来宁远,为的不是公事,而是私事。他是赶来找他的老朋友马呼蒙的。想商量一下郑渭和珊雅的婚事。
和两个老人的热切态度相反。郑渭和珊雅对这件事情一直都表现得很冷淡,当初薛复还是一个奴隶时,郑豪也不敢多提,但现在薛复已经成为安西大都护府中郎将,乃是军方新贵,又在短短两月之中屡立奇功:水战之策淹杀了萨曼数万大军,提前带来了疏勒攻防战的完胜;跟着夺取讹迹罕。让唐军多了一座具有相当规模的城市;随后又收取库巴,巩固了安西都护府的西部防线。三场大功接路而来。声势之猛,竟是直逼杨易!
而郑渭则是大都护长史,乃是安西大都护府文官之。现在再提郑、薛联姻,那简直就是门当户对了。再加上两人一个郎才,一个女貌小时候又是青梅竹马,郑豪简直想象不出还有比他们两个更匹配的璧人了。
只不过他与郑渭再说起此事时,郑渭还是淡淡的,没什么响应,说自己太忙了。确实。疏勒才恢复和平,正处在大规模的重建当中,偏偏这时候又新得了一座宁远城,各种各样的事务千头万绪,身为文官之,在文官力量严重不足的情况下,郑渭确实是忙得恨不得将自己劈成两个人来用,每天都是批阅公文直到四更,然后天一泛白就起身。但是公务再忙,也不该因此而误了终身大事啊。
所以郑豪就请了个假,自己跑来宁远,想找马呼蒙商量,正走在大街上,忽然听见有人喊自己,郑豪回头望去,登时张大了嘴巴,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街口站着一人,约莫三十岁上下年纪,容貌和郑渭有五六分相似,黑头,黑眼睛,黄皮肤,正是那个从萨曼赶来的商产、一哈克本阿卜杜勒阿齐木,不过这时已经换掉了他入城之处的一身阿拉伯装束,改成了汉装,在他身后还有一个四只来岁的中年人。
这个“哈克”在郑豪的心里其实还有另外一个汉名郑济,他也正是郑渭的二哥。
当初郑家两部被隔绝的时候,郑济早已是青年,和如今容貌变化不大,所以郑豪一眼就认了出来,赶紧跳下马鞍,行礼叫道:“二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郑济笑了起来:“这话说来可长了。来,咱们到老何家里再说。”说着一指头背后那个中年人,郑豪认得是讹迹罕的玻璃商人,也是当初货殖府干部的后代,汉名叫阿尔塔加,如今则早已改回了汉家姓名,叫何秋山。郑豪是来过讹迹罕的人,自然与何秋山有联系,还曾托他给迁往撒马尔罕的郑家带信呢。
三人先到何府去。坐定之后,郑豪再问郑济为什么会到宁远来,郑济却道:“先别说我。说说你们这边的事情。我听说安西唐军的文官之长大都护长史名叫郑渭,不会真是我三弟吧?”
郑豪笑道:“不是三公子,还能有谁?”
郑济、何秋山都忍不住大喜,郑济道:“这么说。现今威震西域的这支安西唐军。真是新碎叶城的那帮人了?”他们早就从别处听说此事了,只是新碎叶城的唐军太过弱而眼前的安西大都护府声势又如此雄大,两者落差过巨,以至于他们有些不敢相信。
郑豪道:“不错!”当即将唐军如何起兵,如何越过碎叶沙漠,如何到俱兰城,郑渭后来如何加入唐军大略说了。
何秋山喜道:“听你这么说,郭杨鲁安诸家,还有张特使,对咱们早殖府的后人还有几分香火之情啊。”
“那是当然。”郑豪道:“怎么,二公子你还没去见过张特使么?听说他到这里已经快一个月了啊。”
郑济苦笑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唐军势力大张,威势之盛,远近无不畏服,张特使隐隐然已与阿尔斯兰、奈斯尔二世鼎足而三,我在这里只是一介外来商贾,想要见他,也不容易。”
其实郑济若真要见张迈,也不会见不着,唐军眼下的威名是托了疏勒攻防战的余威。其实论起实力来远不如萨曼与回讫,正要大力招揽各方面的势力与人才。宁远城才刚刚攻下,也需要和本城有实力的商人打好关系,若张迈知城内就有两个颇有影响力的货殖府后裔在此,哪有不接见的道理?但郑济不急着求见张迈,也还有另外的打算一他是希望在见到张迈之前自己先做好充分的准备。
这时听完了郑豪的叙述,郑济才道:“我在这里也有些天了,一直打听各方面的消息。只是没见到咱们本家的人,有些事情不敢确定。葛罗岭山口也是三天之前才对民间往来开放,所以我也还来不及到疏勒去找老三,不过今天遇上了你,我也就放心了。”跟着将自己此次为何会来宁远的经过大略说了,郑豪大怒皿“将小一姐嫁哈哈桑而且坏是给他作第四房妻子剐哦
郑济苦笑道:“现在他已经成为阶下囚,自然不使得,但当时却实在没办法。”
郑豪道:“那大姐如今也在宁远么?”
“不,她还在库巴。”郑济道:“当日薛复的兵势来得太过突然,真可以用迅雷不及掩耳来形容!我都来不及出城,宁远,嗯,当时还叫讹迹罕的,就被攻下了,没过几天,听说库巴也被他给拿下了,这人可当真了得!如今老何已经派人去接,不过库巴是前线,我们派去的人是否能接到湘儿,却还是个未知数。”
郑豪道:“二公子放心。回头我就到军中走一趟,以咱们郑家在现在在安西,一句话放出去,哪有办不到的事情?”
郑济道:“好,接到湘儿之后。我再去疏勒,见见老三,然后再去拜见张特使。”
郑豪沉吟了一下,说:“二公子,如今咱们郑家在安西是最大的家族之一了,老爷如今都在萨曼。你既到达,眼下便是郑家之主,张特使又正好在宁远,他这个人最重情义,你之前还没弄清楚咱们唐军的状况,迟疑不出那也情有可原,但现在既然知道了却不去相见,日后张特使知晓,只怕会见怪。”
郑济道:“我却是不晓得这位张特使的性情,所以才想先见见老三,跟他商量一番再拜见,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请你帮我们引见吧。”
郑豪答应了,就要前往钦差行在,忽然想起了自己这次要办的事情来,心头一喜了“二公子来了。那三公子的这桩婚事多半就能成了!”
他虽然也算郑渭的半个长辈,可毕竟是下人,郑渭不想成亲时郑豪也不能太过越礼郑劝,但郑济是郑渭的哥哥,哥哥命弟弟成亲,这个口就好开了。
郑济见他忽然回来,有些奇怪,郑豪便将这次的来意说了,郑济讶道:“薛复的妹妹?不会就是这次攻克讹迹将、库巴的那个薛复吧?”
“就是他。”郑豪道:“他也就是宁远的王子,二公子虽然没见过他,但咱们老爷和他父亲却是他交。”
郑济颌道:“若是这样,这门亲事却是当对之至。放心吧,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只好老三还认我这个二哥,我保管叫他成亲。”
郑豪欢天喜地地去了,赶到钦差行在,求见张特使,其时正是午后,马小春见是他来,说道:“老郑啊,特使正在睡午觉呢。
今天早上他去练那支新军。忙了一个上午呢,累得慌,你要是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就等等吧。”
马小春所说的“新军”正是薛复带的那支部队,那五千人如今都已经换了新军装、新兵器,甚至连战马都换了。这支军队在薛复的带领下连克两城,如今正是军方新宠,可装备张迈给了,番号却还迟迟不颁布,因唐军兵卓有严格的规定。要想成为继十三府之后的正规军,仍然得经过郭师庸的考核,得接受张迈所主持的政治教育。
这五千人张迈将之析为三府。在收取库巴之后,便拉到城外,重新回炉,接受郭师庸的军事练。只是这批人认为自己未损降之前就已经是胡军中的精锐,又刚刚打过胜仗,个个觉得自己牛逼得一塌糊涂,教起来另有一番头疼处。郭师庸和郭洛都管不了他们,差点就要火将他们解散,但这个老将毕竟是有眼光的,知道这样的骄捍之兵有脾气乃是常情,并非不可原谅的过错。还是忍了下来,与张迈反复商量,最后决定由张迈、郭师庸、薛复三人组成最高教官指导团,共同对这三府新兵进行练。
郑豪道:“也不是很紧急的事情,我就等等吧。”
等到未时初刻,行在外开进了一辆马车,驾车的竟然是薛复。马春和郑豪见到都有些啧啧称奇,薛复在加入唐军之后便接连立下三大功劳,在宁远这段期间又常和张迈呆在一起,张迈与他是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相形之下似乎郭洛都见生分了一般,正是新贵兼新宠,连于阅国主见到他都十分敬重,不料今天竟然做起了车夫。
马小春叫道:“哎哟,这车里坐的是谁啊?敢让薛将军驾车?”
薛复呵呵一笑,满脸春风中夹带着些许羞赧,猛地看见郑豪,又是一愕,跟着叫道:“豪大叔,你怎么在这里?嗯,这可太好了。”早在他还是疏勒城里一个奴隶,郑豪就曾接济过他,所以薛复对郑豪也颇为尊敬。
这时薛复敲了敲车门,用天方话对车里说了一句话,马小春微微皱眉,这段时间安西大都护府戮力推行唐言,唐军高层之间都尽量避免用胡语对话,薛复是中郎将中最迟加入的,本来最该自觉避嫌的,怎么忽然说起天方话来?
却见车门掀开,里头走出一个妙龄少女来,望向郑豪,一双眼睛眨了眨,似乎在认人,郑豪看了她两眼,却猛地惊喜叫道:“大内张迈的声音叫道:“外头哪家的大小姐驾到啊?”
马小春道;“特使醒了!”引了三人入内,张迈看看薛复,看看郑豪,最后眼睛落在那少女身上。赞道:“好漂亮的姑娘。薛复,这是你的相好么?哈哈,自古英雄美女两相吸引,男人事业一顺桃花运就找上门来,只是我没想到你的动作这么快。”
薛复脸上又露出些许羞赧来,不好说是,又不愿意说不是,那女孩子见张迈眼睛不住地在自己身上瞄,又听不懂他说什么,有些怕生,一低头躲在了薛复身后,张迈笑道:“小妹妹,别怕,大哥我成亲了的,再说你有薛复这么个护花使者。还怕谁欺负你么?”
那少女似乎不大听得懂他的话。只是躲在薛复背后不出来。
张迈笑了笑,问薛复:“这是谁家的姑娘啊,看脸
薛复说道:“她是郑长史的妹妹。”
张迈讶异道:“郑渭的妹妹?哦,确实有点像。我听说郑渭有个。妹妹叫郑湘的,可她的人应该在撒马尔罕才对啊,怎么会在这里?”
薛复道:“她是跟着她二哥到了库巴,她二哥来宁远办事细那是
们兵出罚沪岭山口兰前的事情了,!后因为我们忽然攻占了中远《片,他们兄妹俩隔绝了,护着她的老家人不知我军底细,更不知道她三哥已在我军身居高位,心中只知道惊怕,最近竟然企图越境回萨曼去,却被巡逻的骑兵给截住了。我这次去库巴办事,恰巧遇上了她,几番攀谈下来,才现竟然是儿时的相识,所以就带她回宁远来,本想设法把她送到疏勒她三哥那里去。不料又在这里碰见豪叔。”
张迈拿眼将薛复上扫下扫,见了薛复和郑湘相互之间的眼神与神情,已知道他二人这一路来多半擦出火花了,随口椰愉道:“这么说,你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也就是个企图越境的嫌疑犯,你堂堂一方大将,遇上这事上前过问一下也就算了,居然还和人家攀谈,还攀谈了几次,还谈到小时候的事情上。看来我们安西大都护府的将军们,职责倒也宽泛得很啊。”
薛复的脸不由的有些红了,他在战场冲杀英勇无前。运筹维幄在诸将之中也罕有其匹,但生活中却还是一个比较单纯的人,否则如何会有那样坚定纯洁的信仰?在女人的事情上也十分保守,既不如杨易之豪迈,甚至也不如郭洛之落落大方。
张迈笑道:“郑大小姐啊,你就算怕被我瞧见,也该往郑豪身后躲啊。怎么躲到薛大情人背后去了?”
郑湘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薛复道:“她不大听得懂唐言的。”张迈一怔,随即想起郑渭和自己说起他家的事情,好像也提起过他妹妹都不大会说唐言的。若在以前他多半会很愤慨,这时却很平静,又因郑谓的关系,爱屋及乌。便只是笑道:“不要紧,她哥哥是咱们的大都护长史,料来她将来的丈夫多半会是我大唐的将军,以后还怕不会说唐言?慢慢学回来就走了。”
郑豪听了心想:“特使对我们郑家真是厚爱之至。”
张迈和郑渭本来就投缘,如今唐军正转入内部建设阶段,国力一往内政事务上倾斜,大都护长史的权力自然也就重了起来。加上此次唐军西征,开拓疆土五百里。郑渭实有建策布局之大功,所以郑家在这当口自然就显得炙手可热了。
郑豪再看看躲在薛复背后的郑湘,忽又想:“啊!如今哈桑已经成为阶下囚,大小姐的婚事就可以重新考虑,如果大小姐嫁给薛王子,然后三公子再取了珊雅公主。那我们郑、薛两家便结为一体、不可动摇了。”
想到这里忍不住一阵暗喜。
这时张迈已让请众人坐下,忽然想起什么,道:“你刚才说她随她二哥来的,而且她二哥已经到了宁远?”
薛复还没搭腔,郑豪已经道:“是的,特使,我家二公子眼下正在宁远,我也是今天进城才恰好碰见他。今天老奴进府,就是要禀报这件事情。”
张迈咦了一声。道:“郑二公子既在城中,怎么不早些前来相
郑豪忙说道:“特使。虽然我们二公子早在我们攻下宁远之前就已在城中,但他是被萨曼逼着押运粮草到此,一路惶惶,入城后没多久又遇上了城池易主的大事,虽然我军也打出了大唐旗号,二公子也听说了三公子在都护府任职的传言,但终究不敢确信,所以一时不敢贸然来
张迈颌道:“那也是。”就命马小春设酒待客,让郑豪则前去请郑济、何秋山来见。
薛复用天方话对郑湘道:“你二哥也在城里,要不你先随豪叔去见你二哥?”
郑湘这时也认出了郑豪,点头答应了。她毕竟是大家闺秀,虽蔡和张迈语言不通,但也看得明白张迈的身份。起身向张迈盈盈行礼。这才告辞。
出得府来,已是黄昏,西边一片橙色的云块布展开来。旷远而艳丽,郑湘这时的心情也如此,数日之前还,惶“惶不可终日,但现在先是遇上了薛复,跟着又见到了郑豪,心已经完全定了下来,
出府后问郑豪:“豪叔叔,我三哥真在这边做大官吗?”
郑豪扶了她上马。一边说:“是的,三公子在安西这边是大都护长史。”
“大都护长史。那是个什么官啊?”
郑豪道:“这个”如果用国家来说,就差不多是宰相。”
郑湘呀了一声:“那就是像巴勒阿米那样的了?”
“差不多。”郑豪道。
郑湘想起快要逃到西蜒的时候,一队五十人的唐军将一队一百多人的萨满骑兵赶回城去的情景,说道:“那咱们安西比萨曼怎么样?比他们萨曼强,还是弱?”
她虽来自萨曼。但想想爹爹在撒马尔罕朝不保夕,三哥却在这边做宰相,不知不觉间就说“我们安西、他们萨曼”了。
郑豪笑道:“这个嘛,现在可就难说了,领地是他们大些,人口钱粮也是他们多些。不过他们萨曼刚刚被咱们打得大败。连失了两集城池,所以现在也很难说谁强谁弱。不过过得几年,肯定是我们比他们
“这个我知道。”郑湘微笑道:“我在边境上,看他们的骑兵,也很怕我们的骑兵呢。”在两个月前,她还在为自己得去嫁哈哈桑而默默哭了不知多少次呢。只是为了救父亲、救家族而不敢不从,而如今,却便如大雨之后,天色万里放晴。她度过少女时代的撒马尔罕离得虽远,但三哥既然在这边,这边也就有了一个家。
“就不知道,阿爹、阿娘和大哥他们怎么样了。什么时候他们也能过来一家团聚,那就好了。”
希望三哥和四弟回来天伦团聚,是郑家多年来的心愿了,不过三哥既然在这边做到如此高个,郑湘纵然对世事时局不大了了,内心深处却也明白:要三哥到撒马尔罕去已经不可能了,家族要想重新合二为一,唯一的可能,就是整个。“阿齐木家”搬到安西境内。
不过,那应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吧,因为“阿齐木家”并不止是一户人家,更代表了一条成熟的商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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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解除戒严令!远城夜里也有此店铺开始了嚼月。吊到黄昏,一些商店也点了灯。准备迎接夜市。
近半年来,这座城市经历了数次易主,第一次是从袄教徒手中换到天方教激进派手中一那简直是一场噩梦,再跟着萨图克来到,接掌了这座城市,虽然因此停止了对异教徒的迫害,可是为了准备对疏勒的进攻,萨图克几乎是榨干了这座城市的民力。然后没多久,这里又成为了回讫与萨曼的共管之城。并且萨曼的控制力很快就显现出优势地位。出于将这座城市打造为东部边城的考虑,三月以后陆续有各种物资运送至此,一定程度上让这座濒临破败的城市恢复了生机,但很快地,东方传来了可怕的消息一进攻“唐寇”的联军战败了!
二十万大军啊!居然就在葛罗岭的那边土崩瓦解!再跟着,大唐安西大都护府就像一个猛然膨胀的热气球一样,没多久的时间就将影响力扩大到此。这场战争之后。就连敌对势力也开始改口,不叫唐寇,而称唐军了。
当薛复用计成功、唐军开进城内时,居民们是带着无奈与惶恐,迎接这个陌生的大唐边藩政权。居民们一开始很担心这伙有着“流寇”之名的唐军会对城市开展掠夺,但现在看来,这却是一个内政制度颇为完善的政权,担忧中的掠夺并未生,其军队甚至连扰民的情况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比麦克利更加有效的管理。
尤其是张迈进驻以后,由于库巴的攻占确保了境内的安全,张迈下令开放城门,解除戒严。又派出骑兵队伍打击城外的盗贼,派出步卒打击城内的偷枪犯罪,居民们和郊区的联系逐渐恢复,城内以及周边地区的治安迅
在郑豪处得到确切消息之后,“阿尔塔加”府已经挂上了“何府”的匾额,匾额是早就刻好的了,字还是郑济的手笔,这个青年毕竟比郑渭还要大几岁,尽管比郑渭更加务实,在少年就没有那种“大唐梦”的主观倾向,但他受祖父的汉文化教养实际上却比郑渭更加深而且固,一笔楷书写下来四平八稳,只是毕竟十几年没动了,略显生疏。
何府在宁远城也是有数的大家族,府邸大门就面对着大街,一匹马缓缓走近,牵马的是郑豪,而马上那个少女,,
在何府门前等候的郑济揉了揉眼睛:“妹妹!你怎么会”
郑湘早在郑豪的搀扶中下了马,扑进郑济的怀里,禁不住哭了起来。
终于见到二哥了,她知道,自己终于安全了。
本来想郑豪一到就去拜访张迈,但既然见到了郑湘,还是先将她接到屋内,问是怎么回事。
郑湘哭泣着,将自己在库巴如何彷徨惊恐、老家人如何设法与宁远争取联系而未能够、如何随着一群萨曼商人一道决意偷回萨曼、如何被唐军截获、如何遇上薛复、如何回到宁远、如何见到郑豪、张迈和二哥说了。
一番话说完,郑济的眼眶也有些湿了,看看天色将黑。郑豪忙将自己见到张迈后张迈的芊语转达了,又道:“二公子,张特使请你前去赴会呢。要不让大小姐先到何府歇息,你与我一同前往,如何?”
郑济点了点头,安抚着妹妹,然后道:“好,不过要叫上老何。”
何秋山叫出妻女接了郑湘进去,然后便随郑济郑豪一起来到大唐钦差行在。
马小春已经摆下了一个晚宴因最近唐军上下厉行节俭,所以宴请也变得十分朴素,只是一菜一汤而已。
薛复听说郑济到了,他是有心的人,知道郑济此废相耸于是安西境内郑家之长,便迎出厅外。
郑济看他一副有些文静若非那道伤疤简直称得上清秀的脸,心想:“他真的是那个水淹萨曼大军,取坚城、收要塞,一月之间名扬西域的将军?”便上来和薛复叙话,谢他救了郑湘。他是纵横商场的人,辨颜察色何等厉害,刚才郑湘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提到“那些薛将军”时脸上的神色变化却瞒不过他,这时见到了薛复的人,心里想着:“湘儿看来对他有些意思,不知他成亲了未。”
就听厅中张迈笑着叫道:“你们郎舅两个就且别自顾自说话了,不如先进来见见我这个媒人吧。”
马小春在旁边搭腔。奇道:“特使,你怎么是媒人?”
张迈笑道:“郑渭的妹妹要和薛复谈婚论嫁的话,这个媒人我自然是做定了。”
郑济在厅外听见了这两句话,心中对张迈以及安西高层的人际关系又多了几分直观感受:“这个张特使果然狂中带着豪情,且从他的语气推断,和三弟的交情也非泛泛,多半十分亲密,不止是上司下属的关系,要不然不会说这样的话。”
走进大厅,行了一礼。说道:“货殖府后人郑济、何秋山,见过钦差张特使。”
这人真不愧是郑家年轻一辈的干练人物,只从各种外围情报推断,就把握到了张迈的心理。这时轻轻一句话,便撞到张迈心坎里去了,张迈本来稳坐主人席上。这时却赶紧站了起来,满脸喜色,说:“货殖府后人?这位也是?”
张迈欢喜,是因为看到郑济言语之间不忘大唐、不忘祖宗。
郑济道:“货殖府原来共有干部二十七家,如今泰半调零,数枝红艳,除了我郑家之外,穆、鲁、杜、田、何五大家族的财力亦皆可观。其中,穆、鲁、杜、田都在撒马尔罕,何家则在讹迹罕一也就是今日的宁远城经营玻璃。这位就是何家的家主何秋山。”
张迈甚是欣喜,又问:“我知道宁远的玻璃制造得不错,只是这段时间忙于军务政务,还没来的及会见商界的人物,听说宁远玻璃业最大的一家叫阿尔塔加,何老板的工坊,规模层次比那个阿尔塔加如何?。
何秋山呵呵一笑,说:“特使见笑了,老板不敢当。我何家本是货殖府后人,说起来是半军半商,本该早些到特使麾下听令才对,只是之前个刘确切消息。所以不敢造次。阿尔塔加。是我为了方占改的胡名。”
张迈听他言语之中也不忘本,连连点头,道:“我也听郑渭提起,说货殖府各家的财富,起家资本乃是我安西唐军的军资
何秋山听到这里心中吓了一跳,还好脸上没变色,幸好就听张迈继续道:“不过过了这么多代人,这笔军资利滚利、钱滚钱,这里头更多的便已是你们祖上的心血,不过以后唐军的行动。也需要你们多多支
何秋山听他并未有将何家家产全部充公的意思。才算稍微松了一口气,忙道:“这个自然。我们这些唐裔商人,天天就盼着朝廷天兵降临,我们也有个靠山。以后唐军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只要能帮得上手的,特使尽管吩咐就是。”
张迈笑道:“好说,好说。日后随着咱们安西唐军的崛起,商机将会越来越多。钱与其让外人赚了,不如让自己人赚不是?而且现在咱们唐军的部队。一是保国,二是保民。咱们既是自己人,我们的政策也会稍作倾斜。以后若是生意上有需要的话,也可以向当地的军方请求保护的。”
何秋山大毒。他的玻璃生意注定了是得做跨国买卖,利润大风险也大,如果有一支强大的军事势力做靠山,往后的展前途实是不可限
张迈又问:“那么在撒马尔罕的几个家族,又都经营些什么?”
郑济道:“穆家经营药材,鲁家经营丝绸中转以及衣物,杜家经营粮食,田家经营马匹,但这只是主项,说到其子家与分支,尚有数十户,若再加上其他不入六大家族的货殖府后裔,说一句遍及河中各行各业也不夸张。本来经营铁器的也是货殖府后人的大项,但由于被当政者禁止,经营铁器的几家却都没落了。”
张迈听得暗暗惊奇,心想:“怎么会这样巧合?”
郑济提到的这些行业,或者具有巨大的商业利润。或许涉及到重要的军国物资,正是他这段时间以来希望布开的商业网络。只是商业网络这东西,不是想展布就能展布,这里头需要大量的商业人才和商业脉络,那可不是一年两年就可以培养起来的,而通常是得以一代人、两代人来计算,张迈这段时间又将主要精力放在军事与外交上,没法在这上面花大力气。所以只能搁下,这时被郑济一提,心头猛地大动。
但一转念便明白过来:“走了,这不是巧合,而是当年货殖府先贤的布局。”
当初货殖府的设立,本来就是为了给安西唐军筹措资金以及军事物资,所以便有如此设置,只不过唐军武人一系与货殖府分离以后,武人一脉偏处西北新碎叶城,日渐失去影响力,而商人一脉越越大,却又都忘记了最初的理想与目标,变成了纯粹只是父子相传以逐利润的商人。
马小春等张迈回过神来,低声提醒道:“特使,说了这么久的话,还没请几位贵客入席呢。”
张迈这才想起自己还和客人站着说话,一拍脑袋。笑道:“看看我,见到了故人,都高兴得糊涂了。”
邀请了他们入座,本来第一次见面,待客当以茶为上,但茶叶在西域来说太贵,所以马小春仍然安排了以葡萄酒奉客。
酒过三巡。席上张迈却不再谈公事,只是问问撒马尔罕那边的生活,以及薛复与郑湘初遇的情形,张迈听说郑湘这次来是被迫要嫁哈哈桑,嘿嘿一笑,命人将软禁的哈桑带了出来:“请哈桑将军三起用饭。”一因张迈心想哈桑在和萨曼的交涉中可能有用,所以带在身边请他坐在最末,给了一张凳子,另外铺了一张皮毯,上面摆了些酒食。
张迈虽然没特意羞辱他,但哈桑仍然大觉尴尬。看了一眼张迈,低了头,再看一眼郑济,猛地道:“你们阿齐木家,还敢说没有里通外
郑济都是见过哈桑的,眼见这人在布哈拉和在撒马尔罕时都是趾高气扬,没想到今天会落得如此下场,听了他的话又吃了一惊。
张迈这一年来在战争与阴谋中历练,语言掌握得十分迅,这时也懂得了一些天方话。哈桑的这句话结合情景他也猜到了意思,笑道:“什么里通外敌,郑家本来就是我大唐后裔,这是回归母国罢了。”
他说的自然是汉语,薛复就将之翻译了过去。哈桑嗔目呲牙,只是不好作。郑济却担心了起来:“这句话要是传到布哈拉,阿爹和大哥就别想辩白了。”
却听张迈对哈桑道:“哈桑将军,要不你也考虑加入我唐军
哈桑大怒。说道:“要我投降?你做梦!哼,我们埃米尔一定会设法救我回去的。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要不然等我回到萨曼,一定设法兴兵回来报仇!”
张迈却半点未被他激怒,只是淡淡笑了笑,说:“行了,别吹牛了,你是否能回萨曼去,决定权在我。就算我放你回去,总有一天也仍然得回到这里来。或许到时候跟你坐在一起成为我座上嘉宾的,还会有你们的埃米尔奈斯尔二世陛下吧。哈哈,哈哈。”
郑济与何秋山听到这话吓了一跳,听张迈的意思竟是要将萨曼的君主也拿下!若在几个月前,张迈说了这话他们都会觉得这个张特使是在臆想妄言,但如今唐军所已开创的一个又一个的战绩,却让人觉得这样的事情未必没有可能。别的不说,就说眼前,如果唐军能够再创造一个军事奇迹攻下西蜒,那么河中那**裸的胸脯就将任凭张迈抚
了。
尽管萨曼方面已经调兵遣将,在短短半个月内从各地调来了两万多的兵马增防,但唐军连“二十万大军”都瓦解掉了,在大多数人的心里,这两万大军听起来便不那么保险。
“难道,唐军真的有打算进军河中么?”郑济思忖着。现在。郑家已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一场大兴大衰、大起大落的转折就在眼前了。而掌控着家族生死存亡的人
就存
郑济看着张迈,想。
夜宴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结束了,当然,这轻松愉快走属于张迈的,对哈桑来说这根本就是一场屈辱,而郑济的心情实际上也没有他脸上所显露的那么轻松。
这次宴会之后,郑济仍然要回何秋山家居住。张迈问了他居住的情况之后,说道:“郑二哥眼看暂时是回不去萨曼了,不如就在宁远城住下,宁远城两次易主,原来袄教的贵族、大将全部死绝了,如今空置的大宅子不少。我让有司拨一座给你。”
郑济听他居然叫自己郑二哥,那真显得亲近得很了,忙说:“无功不受禄。我怎么好接受如此大礼?”
张迈笑道:“这座大宅子,就算是我拨给郑渭的吧。按照他的功劳,我便拨十座大房子给郑家也不算什么。再说,这些大宅子若是太久没人住也容易破败。郑家在这边暂时没什么产业,但在疏勒有个棉衣工坊,暂时是郑汉在管着,二哥且在这里歇歇脚,回头找个机会到疏勒去,以二哥的大才。这棉衣工坊在二哥手里当有远大展
郑济一奇:“阿汉?他才几岁?就经营一座工坊了?”
“是啊。”郑豪道:“而且那工坊的规模还很不小呢跟着描述了理论上由郑汉经营的那家棉衣工坊。
郑济听郑豪说那家棉衣工坊有着几百个奴隶在集中劳作,负责着唐军一半的棉衣生那可是一件多大的生意啊,心头不由得大震。他们郑家在撒马尔罕的伙计,加起来也不过几百人而已。不过从郑豪的描述听来,显然郑汉眼下的能力远远未能挥这家工坊的潜力,
“听豪叔所。阿汉现在是在一个叫奈布的商人的指导下经营工坊,哼,这等大业。怎么可以由外人来做太上皇?老三是干什么去了?”
但他随即就想到,身为安西大都护府席政务官的郑渭,多半是分身乏术以至于不的不如此。
可如果这家工坊、这批劳力到了自己手里,再加上郑家已有的商脉的话,那所能创造的利润将难以想象。
更何况。郑汉能够成为这家工坊的主人,显然背后有着安西大都护府的支持,唐军不但给了地方、给了人力,甚至还给了原料一这种支持力度,郑济从出生到现在连做梦都没想到过。在俱兰城也好,在撒马尔罕也好,当权者对他们家族的生意从来都是压榨加防范,甚至是掠夺加打压!像这种得到当政者支持然后对外扩张的事情,以前他是连想都不敢想,可现在这一切却变得触手可及。
而旁边的何秋山也是听得垂诞三尺,他之前对张迈关于“咱们有商机会先照顾自己人。的暗示还不大放在心上,这时整颗心却热切了起来,寻思着:“自己人,自己人,,若能成为“自己人”那我何家可不知道会有多大的展呢。”
“御用商家!”
郑济与何秋山同时想到了这一点!尤其是郑济,他知道这个词语所代表的含义,离他乙经很近、很近,近得几乎是自己一开口这一切就可以变成现实。
张迈许诺的那所大宅子,第二天就拨了下来。与之相随的还有十五个奴隶。郑济这次来是带了一批伙计和家人的,因战乱分散于宁远、库巴,如今也都聚集了起来,家人有六个,一老仆、二壮年、一童子、二丫鬟。伙计有二十几人,本来寄宿于何家,这时便都搬到新宅子去。
老仆指挥着家人、伙计、奴隶打扫庭院,郑济则挥笔题了个匾额“郑氏别苑。”挂了上去,当晚就点了灯笼。府中一切粗就,论舒适远不如撒马尔罕。但那块匾额挂上去以后,郑湘就觉得自己是回到家了。在过去几个月饱受旅途颠簸、战乱惶恐的家人们也都个个满脸欢喜,干起活来倍加卖力。
这样一个宅院,也不是一天就能打扫完的,月亮爬起后,家人就各自去休息了,郑济却睡不着,踱到后花园,左思右想。看看张迈所赠的这座大宅,琢磨着:“我郑家究竟是在萨曼好,还是在这边好?”
在萨曼的话。财富虽多,却是第二、第三等人。若在唐军的话,虽然张迈对自己显的十分亲近,而三弟郑渭又身居高位手掌大权,若是郑家迁到安西都护府境内,那以后只要唐军存在一天,郑家就不止是大富,更有可能大贵。
然而郑济毕竟不是眼光短浅的市井之徒,这段时间他暗中观察,已经看到了安西唐军的许多隐忧,觉得这个新兴势力膨胀得太快,多半有外强中干之患。如果唐军强大了,郑家水涨船高。那自然是好,可如果唐军失败了。那郑家便得面临万劫不复之祸。
这不止是一场生意,简直就是一场赌博。
郑湘这晚睡在陌生床上,新鲜感之外更多的是不习惯,就走到后花园散心,现兄长未休息,走近前来问他为何还不睡,郑济知自己这个。妹妹从来不懂外面的事情,也就没打算和她商量,只是随口问道:“妹妹,想撤马尔罕不?”
郑湘怔了怔。随即哭泣道:“想又怎么样?二哥。我们还能回去吗?当初也只是传闻说三哥在唐军军中,咱们家就受了那样的大罪了,现在三哥是真的在唐军啊,而且还身居高位。当初萨曼和唐军其实也没什么过节,如今唐军却淹杀了萨曼几万大军,连哈桑都做了阶下囚。又被夺走了宁远这样一座城市、库巴那样一座要塞这些消息传到布哈拉,咱们家都不知道会怎么样了呢。”
郑济大吃一惊,暗骂了自己一声:“我糊涂了!糊涂了!还想着什么赌博、押宝!其实现在我们根本就没得犹豫了!要么是公开与唐军一刀两断。但那样也未必能保证奈斯尔二世不动我们的;要么,就只有和唐军共同进退了。
引…许复在郑湘回去以后。心中牵挂。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乓一夭备了礼物,就想去郑府拜访。走在半路上就被张迈的使者传唤:“特使召薛将军议事。”
薛复不敢耽搁。急忙赶来钦差行在,他骑的是张迈赐还给他的银雷飞电,片刻便到,入卉时只石拔到了,不久郭洛、郭师庸、奚胜相继到达,最后抵达的是李脑。李脑是军师。入门之后推轮椅到张迈左侧,张迈右边是郭洛,李脑之下是郭师庸,薛复坐在郭洛下手,就武将排位而言。位在二郭之下。此外还有嘉陵作为书记。
七人坐定后,张迈取出一通加急文书来,说:“大家看看。”李脑接过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
文书传到薛复手里时。张迈知石拔斗大的字认识不到一箩,一边道:“当日咱们大军西征。出葛罗岭山口,却命杨易以偏师把守东北一路,结果,”张迈顿了顿。继续道:“杨易非但不守,反而纵兵出击,龟兹回绕震于我军军威。不敢抵敌,一路败退,杨易则步步进逼,没费多少力气便拿下了蔚头。跟着在温宿出奇制胜,又击败了龟兹回讫,占领了温宿。如今正隔着沙漠,这兹回讫对峙。”
那蔚头在今新疆巴楚市一附近,位于疏勒东北约四百多里,温宿在今新一疆阿克苏市附近,在蔚头以东约三百余里,都是天山南麓的绿洲,不过这两个绿洲都远没有疏勒来得大,且东西无险可守,所以杨易能借着唐军战胜之威就这么横扫过去张迈等都并不意外。温宿再往东五百里。那就是龟兹了也就是大唐安西大都护府的所在地!如今则是龟兹回亿的大本营所在。
龟兹有着西域最大的绿洲之一,水土之肥沃犹胜疏勒,大唐时光是军方屯田就有十万亩,又位于西域交通要道上,自古便是陇右道的经济与文化中心,也是大唐帝国在西域地区的政治中心,其战略意义之重大犹在疏勒之上!
石拔听说,欢喜雀跃。叫道:“那是捷报啊。”见郭师庸、郭洛脸色沉重,问道:“怎么了?”
郭师庸叹了一口气,道:“阿易这一番可是鲁莽了。春华怎么就不劝劝。”说着摇了摇头。
夺取蔚叉和温宿,虽然扩张了唐军的领土,但并无太大的战略意义,杨易可以轻易夺取,回讫方面一旦军势重振,同样可以迅夺回。而现在唐军的兵力、财力。是万万无法同时进行两面作战的。
想到这?,郭师庸又叹道:“如果当初我们答应了阿易的要求,让阿洛去替他的话,这样鲁莽的事情应该就不会生。”
和杨易的战报同时附来的。还有杨定国以及郑渭的文表,两人都对杨易的轻进显得很不满。“趁胜扩张”虽然是郑渭的提议。但他也并不主张两面出击。杨定国已经出书信,加以斥责。
郭洛道:“如今我们正与岭西回讫、天方萨曼周旋,如果惹得东方高昌回讫也来攻,那又将是四面树敌!我军外虽强壮,内里实弱,万万不可能同时与阿尔斯兰、萨图克、奈斯尔二世、伽同时为敌。
为今之计,只有迅巩固西线,同时命杨易固守东线,千万不能再惹出事端来。”
石拔却笑道:“其实他们就算回家联手,也没什么之前不已经生过一次了吗?”他说的正是疏勒攻防战。
郭师庸哼道:“疏勒攻防战我们的胜利也不容易。那样的事情,可一未必可再。幸好此事尚有回旋之余地。龟兹回讫无故犯我,杨易将他们击退,道理上也站在我们这一边。蔚头、温宿两地,可属龟兹,也可属疏勒,我们可派出使者,前往龟兹,责问骨咄为何犯我,我料他们被杨易一路追杀,定然怕了,只要他们服软,我们就可趁势下台。先示威。后施恩,且将温宿还他。以安其心。”
李脑微微点头。石拔却叫道:“数百里之地,打下了之后,就这么还给人家?”
郭师庸道:“那数百里之地根本就没用!若是如库巴、灭尔基那样,就算只是一座巴掌小城,也当戮力争夺,因为那是控制萨曼进出宁远地区的咽喉,那蔚头、温宿却是一片平坦草原,绿州虽然不但得失之间,不足挂齿。”
张迈见薛复一直没有开口。问他:“薛复,你是什么意见?”
薛复显得有些犹豫,这段时间张迈虽然和他走得很近,但和二郭、杨易想比自己毕竟是今后来者。这时杨易办了一件让安西大都护府高层都甚为不满的事情,薛复心里虽然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却又顾虑着直说出来会否得罪人。
张迈似乎瞧出了他的顾虑。道:“你不用想太多,有什么就说什么,咱们军帐会议的传统。向来是将一切都摊到桌面上来,就算是当面和我吵架也没什么的。”
薛复得到了张迈的鼓励。这才反问道:“小杨将军那边,有多少兵
安西军西征的时候,薛复还只勉强列入都尉的行列,在都尉之中敬陪末席,尚未进入核心层,都还没资格参加最高级的军事会议,所以对杨易的军势状况一无所知。
张迈说道:“杨易手头有三个府的兵力。此外还有一些民兵。但这次他带兵东进,估计最多也就带那三个府的兵力。人数虽少,却是我军的一支精锐,杀塞坎。夺灭尔基,夺下疏勒,夺疏勒,用的都是这支兵马。”
薛复道:“张迈说来兵马并不多,那么小杨将军知道我们虚张声势、以攻为守的计利么?”
郭师庸道:“这个自然知道,不过我们就怕阿易这子轻起战事!冒功轻进,若引得高昌回讫大举向西,我们可就危险了。”
薛复却道:小杨将军能够屡建奇功,岂是偶然?既然知道我们的全盘计划,焉知他如今的行动不是“以攻为守,?”
他的这句话让张迈忍不住点头,说:“不错,就算阿易贪功鲁莽。但有春华在他身边,如果阿易真的乱来,料来不会不劝谏。”
薛复继续道:“温宿距此一千五六百里,前线生什么事情,一、汁地利人情是否有什么样的变化。我们不可能掌握得比炮”更加清楚。因此末将以为,与其我们在这边遥控指挥,不如信任杨将军,同时派人提醒他在东边的重大责任,我相信这样会有更好的效果。”
他的这一番言语。说得李脑、郭师庸、郭洛三人都对他刮具相看,李脑心道:“这位薛王子,可不止会打仗而已啊。看事情有够透彻,分寸拿捏得也好,也不知道当初瓦尔丹是怎么用他的,竟然会落得如此结
张迈笑道:“薛复所言有理!”便派嘉陵为使者,先前往疏勒,让郑渭将疏勒以东的所有权限包括军、政与外交大权全部交给杨易自行处置。
唐军西征之后。已在宁远和疏勒之间建立了一条“六百里加急”驿站线,每八十里就设立了一个驿站,每个驿站都养着若干匹的第二代汗血宝马。
嘉陵领了命令。当日就出,经过葛罗岭山口的时候,见合舍里正带了九千名奴隶。趁着天气好,正在修建哨岗,在郑渭的计划中,第一年是将哨岗与驿站修好,然后第二年准备将之增筑为一个关口,张迈连名字都改好了。准备就叫“托云关”
沿途不断换丐,两日内便抵达疏勒,这里正在大搞建设,疏勒河上游的禾苗也都已经冒头长得绿油油的,农夫们这一年里农牧结合,种田的同时也搞定居牧业,吉荷长势尤其旺盛。唐裔农夫带领着奴隶们料理禾田,薛复招引的牧民则为这个地区带来大宛畜牧业的千年秘传,疏勒在经过一**战之后,人心思安,民众可不晓得什么唐军“外强中干”的内幕,只是听说东西两方面节节进取,疏勒境内又平稳妥定,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积极进取的豪情,眼神之中也都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就连数万奴隶也不敢稍有异心。
嘉陵进了城。赶往大都护府衙门,告诉杨定国和郑渭张迈的决议,杨定国听张迈不但不斥责儿子,反而加大了他的权力。有些担心张迈是瞧自己面子,他对儿子严厉得有些过头,就要拦住嘉陵不让他前往东方,道:“待我先给特使写一封信!阿易这次做错了事情,不撤职就算好了,怎么还能加重其权力?”
郑渭看了张迈的决定之后,想了一想,却说:“不,杨老,我觉得特使的决定是对的。
格定国微感诧异:“你说什么?”
郑渭道:“杨易断不是愣头青,加上身边又有慕容春华等人在旁辅佐,他既然这么做。必有他的道理。其实咱们的担心或许多余了。”便说服了杨定国。让嘉陵继续上路,又说:“你到了温宿时告诉杨易,疏勒的钱粮很紧。他既然打下了温宿、蔚头,那么军队的补给就请他自己想办法。在西征大军未回来之前,疏勒这边没法给他提供粮草
嘉陵心想:“不给粮草,你这不是变着法子逼着小杨将军回来
疏勒与东方的前线一样建立了一条驿站线,不过设置比较稀疏,约莫一百二十里才有一个民兵营,换乘马匹也不是千里马了。两日后抵达蔚头,又两日抵达温宿,他一口气跑了八百里路,到了杨易的大营时已大感疲累。
温宿位于天山南路,有两条水量不在疏勒河之下的内陆河流经境内,并在温宿附近会合,这条河继续向东南,便会注入新疆最大的内陆河赤河(即今塔里木河),沿岸形成一个不小的绿州。这时正值夏季,水丰草盛,温宿草原之上风吹草低后,映入眼帘的怕不有十几万头羊马。不过这里的牧养场景和疏勒相比又是另外一种情况,牧民们大多只是粗放粗养。不像疏勒那般农牧结合,精耕细饲。
原幕当日骨咄眼看唐军这么厉害,心中惧怕,不敢在疏勒境内久留,没多久便退到蔚头,跟着退到温宿,随时准备要回龟兹,不想他一退杨易就随后赶来。骨咄退出蔚头,杨易就收了蔚头,骨咄退到温宿后,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好回去向国人交代时,杨易却以轻骑三千人日夜不停越过沙漠。夜袭温宿城,骨咄措不及防大败而走,若是走得慢些只怕就被杨易给拿住了,温宿附近的部族震于唐军疏勒完胜诸胡联军的威名,又见骨咄战败。纷纷到戈转投了杨易。
自此,俱罗沙漠以东的领地与部族尽属唐军,杨易又截获了骨咄留下的大批羊马粮食,当下就在温宿草原放牧起来,同时向疏勒、宁这告捷。
杨易眼看自己轻轻松松就为安西都护府拓地八百里。收众五万余,不免有些得意,没想到疏勒方面接到捷报之后非但未曾嘉奖,反而来了一个使者将杨易骂了一顿,因为派人来骂的是自己的老爹,所以杨易连反口都不能够,正在营内生着闷气,便听张迈的使看到了。
杨易对手下三员大将慕容春华、哥硕与温宿武道:“咱们越过沙漠,摸过草原,数百里奔袭,却换不来一句好话一要是特使也来骂我,我就辞官,回疏勒养老去!”
他是前线大将,论年龄却比部属们还轻,四十多岁的哥硕听说他要养老,明知道这是气话也不由得莞尔,慕容春华道:“特使岂是旁人,定能理解我们的苦心。”亲自出营来迎了嘉陵进去。
杨易见是嘉陵。冷笑道:“假和尚,你怎么还不还俗?”
嘉陵奇道:“谁是假和尚?”
杨易哈哈笑道:“你小子有老婆,有孩子,难道还能是真和尚
嘉陵双手合十。念了个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不和他纠缠这私事,却道:“杨将军,前线如今的战况如何了?”
杨易笑道:“形势一片大好!骨咄被我打得丢盔弃甲,损失惨重。现在龟兹境内人心惶惶,就唯恐我现在冲过俱罗沙漠杀过去,连三岁小孩听到我杨易的名字都不敢哭了。据探子回报,骨咄还派了人集伽那里求援了。”
嘉陵惊道:“伽?高昌回亿?那怎么还是好事?”
“那怎么不是好事?”杨易笑道:“你不知道奇袭温宿那晚骨咄逃得有多狼狈,他去向高昌…慨,就证明他觉得自只打不讨我。怕了我。如果他觉得挡明仙叭,何必去求伽?所以这当然是好事。”
嘉陵道:“可是如今我军大军屯聚于西面,八刺沙衰和布哈拉的去向都还未定,疏勒内部又颇为空虚,杨将军你在东方虽然暂时取得胜利,但万一惹得高昌回讫大军西进,那岂非要将我安西都护府拖入两面作战的泥潭之中?”
杨易瞪了他一眼。冷笑道:“谁说我要拖得安西两面作战的?谁说伽会来的?当初特使给我下的命令,是要我独当东北之事,可他并没有限定我该怎么做!到现在为止,我并没有觉得我做错了什么!”
他语气甚冲,慕容春华在旁边解释道:“嘉陵师父。我们一月之内突袭八百里,并不是为了争功劳,而是与西征军一样,以攻为守。骨咄震慑于我军威势。他既然退,咱们就得进,如果我们不进,可取而不取,他们反而要生怀疑。那时候疏勒反而会遭受更大的压力。至于伽,他三四个。月内是不会来的。就算他答应了要增援龟兹,至少也要等到冬天,高昌回讫的军队才会抵达。”
嘉陵问道:“为什么?”
慕容春华目视哥硕,要他来回答,哥硕知道嘉陵是代表着张迈,不敢怠慢,说道:“高昌回讫至今保留着游牧的习俗,其都城其实有一南一北两个地方,南面的是高昌(在今吐鲁番盆地),北面的是北廷。高昌回讫夏天都会举族迁往北廷,只余下部分人马留守高昌,冬天才会迁回高昌。如今正是炎夏,高昌离龟兹也有一千余里,北廷更是位于天山之北。骨咄去求伽,他的人得辗转二千里,等伽决定要来,那也得先翻过天山。然后再向西走两千多里才能到我们这里。所以现在来说高昌回讫对龟兹人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我们几个月内也不必担心伽会加入对我军的围攻中来。”
嘉陵道:“原来如此。那么杨将军是打算止于温宿,威慑龟兹
?”
杨易冷笑道:“兵家之事,哪里说得准?我是否进兵,那要看西面的形势,如果西面迟迟不定,那我就想进兵也没办法。说不定仍然还得缩回疏勒去。但如果西面的事情早些解决,说不定特使还没回到疏勒,我就将龟兹打下来了。”
慕容春华觉得杨易这几句话说得狂了,咳嗽了一声,暗示他收敛。
杨易却不理他;挥了挥手问嘉陵道:“你这次来,是特使派你来骂我的吗?”
嘉陵微微一笑。说:“特使的事情,且押一押,我是经过了疏勒再来的,先传大都护府郑长史的话。郑长史说:疏勒的钱粮很紧,杨将军既然打下了温宿、蔚头,那么军队的补给就请自己想办法,在西征大军回来之前,疏勒那边没法给东线提供粮草了。”
杨易冷笑道:“谁要他来提供了?你回去告诉他,我不要他一袋小麦、一头羔羊,只要他别给我添乱,东线的钱粮我都自己解决。”顿了顿又说:“你再告诉郑渭。少在我面前哭穷!疏勒有多少家底我也晓得的。听说宁远打下以后,西征军暂时也不用疏勒这边转运粮草了,于阅那边又被特使诓了八万石粮食、十几万头羊,这些粮食羔羊也全都在疏勒呢。他郑渭现在会缺钱?真要缺钱缺粮,还能同时修托云关、修渠坝、修驿站?哼。这些事情,骗得了外人,瞒不了我。”
嘉陵见他一肚子的火气,也不跟他较真,笑道:“好,我回头会一五一十跟郑长史说。”
杨易又道:“好了好了,说吧,特使准备怎么骂我?我做好准备
嘉陵清了清喉咙,这才传达张迈的命令:“钦差有令:西征大军班师之前,自蔚头以东。含蔚头在内,一切军务政务,均由杨易便宜处理;东线涉外事务。亦全权交杨易便宜处置。
战局责任,亦由杨易全权担负。”
杨易呆了一呆:“这”这是什么意思?”
嘉陵笑道:“意思就是说,现在这里谁也管不了你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还有。对龟兹也好,对高昌也好,你说的话,就是特使说的话。当然,所有的后果,杨将军也得一力承当。”
慕容春华和哥硕一听这分明是在给杨易增权,无不喜上眉梢,杨易却继续呆了好一会。才猛地长长叹了一口气,说:“我老爹也不信任我,我在前线拼死拼活,他还派人来骂我。最后还是迈哥理解我!嘉陵,你回去后就跟迈哥说。告诉他杨易不会给他添乱的。东面的事情让他放心,我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会将这边的局势稳住。”
哥硕道:“之前副大都护遣使来责,我们担心后方对我们的行动有意见,所以那件事情便搁下了,如今特使对我们既如此信任,那件事情是否继续进行?”
“那当然!”杨易道:“一切照旧。我爹那个。老糊涂就不用理他了,万事有迈哥呢!那件事情,给我继续干!”
差不多就在嘉陵到达温宿的时候,西线几个方向却同时出了夫事。
宁远城东北面的亦黑,驻防的温延海现有来历奇特的骑兵开到真珠河北岸巡戈。同时有新的军马进驻到那座叫做雅尔的小城。
宁远城北面的山地地带,本有一条难走的道路通往桓罗斯地区,当初唐军南下就是从这里走来,张迈进入宁远之后,已派了贺子英在通往桓罗斯地区的必经之道上,征用了一个土著的山塞加以扩建,取名“冲天砦”既因此砦地势险要,也暗含“入鱼入海、如鸟冲天”之意,以纪念当初唐军走过这一条路之后便风生水起的历程。并安放了两个营的兵力在此以防萨图克,但贺子英等来的却不是卓图克的偷袭,而是来自桓罗斯的求和。
与此同时。萨曼也有使者抵达了西键,并向库巴方面派来了信使。
大西域地区合纵连横的局面,掀开了新的一页。(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一,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
萨曼的使看到仗!后。很快便被人护送到中远郑济关心撒马尔罕那边家人安危,对萨曼使者的到来十分上心,不停让郑豪去打听消息。
那萨曼使者进城之后,却先由李脑接待,安西唐军今时不同往日。张迈的一众部下在西域的地位也都水涨船高,但萨曼的使者斯提尔见李胜是个残废,冷笑着说:“大唐没人了么,怎么派个连走路都不成的人来接待我?张迈呢?”
李脑也不动怒,微微一笑,说道:“接待上邦大人物,接待下国小人物。让我这么个。残废来也就差不多了。”
斯提尔怒道:“你敢说我萨曼王朝是下国?”
李集问道:“贵国国主号“埃米尔”请问尊使,埃米尔在天方言语中是什么意思?”
斯提尔道:“那是对大统帅的尊称。”
李脑道:“饿七是总督,对吧。”
斯提尔道:“差不多。”
李脑笑了起来:“贵国国主自称埃米尔,那也就是天方教阿拔斯王朝的总督,连国王都算不上,最妾也不过是个藩属,都还不算国一我说是下国,还是抬举萨曼了。”
斯提尔登时语塞,萨曼虽然实际上已经独立,但在名义上仍然承认天方教阿拔斯王朝的宗主权,每隔一段时间还向巴格达方面进献贡品、向哈里发循例报告军务。其与阿拔斯王朝的关系,类似于东周时期大诸侯国与周天子的关系,此事天下皆知。所以李脑说萨曼不算一个完全独立的国家,斯提尔也无法反驳,他哼了一声,说:“我们埃米尔对哈里发,那只是宗教上的尊重,其实我国早已独立,疆土东西三千里,南北三千里,境内大河穿梭,土的肥沃,商业发达,人口数百万,民众信仰虔诚。文化繁荣昌盛。河中地区在我们萨曼王朝治下,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盛。所以周边的国家、部族。无不归附,事实胜于名义。埃米尔如今已经成了比国王更加尊贵的称呼了。”
李胜笑道:“萨曼富饶是富饶,强盛则未必。疆土东西三千里、南北三千里,确实也富庶肥沃,可惜险要不多,若有一支劲旅,突破了西键、白水城一带的防线,铁蹄踏处。数日之内可以席卷河中,兵临布哈拉城下。人口数百万,恐有夸张。民众信仰虽宗一般,却分两派,逊一尼一派与什一叶派之间的冲突不死不休。奈斯尔二世陛下也只能遮遮掩掩、修修补补,也没听说已经彻底解决。国家内有大患,外有强敌。偏偏却又富而不强。我怕一旦有事,边防线一垮塌,布哈拉王宫里几代积聚的财富,撒马尔罕《书海阁》化典藏,都会随着铁蹄声响一起易主,奈斯尔二世多年来的种种努力,到头来也不过是为真正的强者做嫁衣罢了。”
斯提尔一张脸被李脑说得涨红,叫道:“你也就讨这嘴皮上的便宜罢了,我不和你斗口。”
李脑哈哈笑道:“我是个残废,我看你也不像个武官,咱们两个碰头。不斗口还斗什么?若说真刀实枪的战斗。我们大唐的将兵早就领教过了。可惜疏勒一战、宁远一战、库巴一战。都没遇到多大的抵抗,贵国西键的守军又龟缩不出,对此我们薛复将军可遗憾得很呢。”
斯提尔叫道:“你们那哪里是打仗,分明是偷袭。对,你们唐军就只会偷袭!”
“我们只会偷袭么?”李脑笑道:“尊使又没见过我军打仗的战场。怎么好妄下定论,我看不如这样,我们请见过我军打仗的哈桑将军出来。让他给我们说说我大唐军队是否只会偷袭,怎么样?”
斯提尔又难堪了起幕,哈桑眼下就在手里,若是将哈桑叫来,哪可能哼哼利于的萨曼方面的话来?斯提尔本人在国内到也能言善辩,只是萨曼刚刚丧师辱国丢城池,事实站在对方那头,所以句句都落了下风。
这时他见言语上占不了上风,就不再随李脑绕下去,只当刚才的对话没发生过,却说道:“我今日乃是代表我萨曼奈斯尔二世陛下,来问贵军张特使。为何在讹迹罕屯聚重兵,又派遣骑兵时时闯到西键城下。甚至越过我国边境,你们这么做究竟意欲何为?”
李胜道:“越过边境?我大唐与你们阿拔斯王朝,有核定过边境么?我安西大都护府与你们萨曼,有约定过边界么?”
他这两句话轻描淡写,实际上大有玄机一将大唐与阿拉伯帝国阿拔斯王朝并列,而将安西大都护府与同样是名义上藩镇、实际上独立的萨曼并论,那便是当前安西唐军对自己的定位一不是李脑一人的构思,而是包括张迈在内唐军高层深思熟虑后得出来的结论。
斯提尔也隐隐听出对方的意思,说道:“贵我双方虽然未曾约定边界。但自西键以东,自来便是我萨曼领土,贵军骑兵屡屡闯入我萨曼境内。便是对我国的不尊重。”
李脑听了他这句话心头一喜,便猜到布哈拉方面已不准备收取库巴、宁远,只想保有旧疆,其实安西唐军高层要的也就是这个结果而已。但李脑却道:“我们大唐自天子以至于庶民,皆以信义立本,若曾与你们有过边界约定,岂会无故侵犯。但我们安西与你们萨曼,以前并未约定过疆界,既然未曾约定疆界,那所谓侵犯又从何说
斯提尔道:“所以我今天来,就是代表我国问贵军一句,你们究竟是以流寇自居,以野蛮人自居,还是真的以大唐自居,如果你们是以大唐自居,煌煌大国。岂能没有疆界的概念?我记得你们唐朝的大诗人曾经说过:“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我国进军疏勒,本是误会一场,过去的事情也就算了,但如果你们继续侵扰我国边境,则我萨曼的骑兵也不是好惹的。”
李脖听他居然能引出一句杜甫的诗来,颇感意外,心想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微微一笑。说道:“我们大唐的将士,“远离自己的故乡,不是为了寻找天堂。而是河中的面包与椰果,把他们吸引到了这遥远的西方。你们的哈桑将军勾结萨图克,侵入我疏勒。围攻我疏勒城长达数月,士兵们的愤怒,不是你吟唱一句诗歌所能安抚,将军们的野心,也不是贵国派来一个使者说几句好话就能满足。西蜒并非一条不可逾越的边界线,马上论英雄,强者乃为尊!大唐与天方、萨曼与安西的界限究竟在哪里,我想贵我两国的将军们会比我们更加明白。”
斯提尔听李脑居然能够引出阿拉伯大诗人艾卜太马木的名句并加以篡改,也暗暗佩服。但见李脑步步紧逼,脸色还是有些黑,道:“那么贵国的将士,还是一定要开战么?哼,哈桑将军带来的军队。还有我们驻扎在讹迹罕、库巴的军队,在我们萨曼也不过是杂牌部队罢了,我们的主力可都还未曾出动呢。
你们可别以为打了几个小胜仗,就以为自己可以战无不胜”。
李脑却笑道:“那你也可以去打听打听打败哈桑、攻占宁远库巴的薛复,在我安西大都护府是什么地位他也只是一位偏将,带的军队也只是我军的偏师,我们的主力军队说战无不胜实在有失谦虚,但要横扫河中、席卷西域,却也不在话下。”
斯提扩哈哈一笑。说:“横扫河中?难道你们还能一边应付回绕的进攻,一边还向我河中用兵?哼!我可不相信你们有足够的兵力!”
李脑笑道:“我们需要你相信。”
看他胜券在握的模样,斯提尔反而动摇了起来。
李脑还在萨图克麾下时,就已经对萨曼的情况有所了解,在听说斯提尔抵达库巴之后。更是连夜与张迈、郑济反复商量,郑济这时已经有心归附,对萨曼的情况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因此张迈与李脖对萨曼国内的形势乃至君主、宰相的性格都有了相当的了解,这场外交之战尚未开始,唐军已是知己知彼,摸透了对方的底线,萨曼方面对安西唐军的情况却还处于一片迷蒙之中,结果自然是李脑大占上风。
当初奈斯尔二世派哈桑领兵援助萨图克,本来以为是绝无危险、有利无弊,但如今战火却烧到了河中地区的边界上,若与唐军开战,胜利了也不过收取宁远、库巴,对萨曼来说算不上大补,万一有个闪失,西蜒的防线被突破,那河中地区就危险了,萨曼甚至有可能面临亡国之危。可能性损失比可能性收益大得太多了,所以布哈拉从君主、大臣到民众都不愿意和安西唐军开战。
有道是:“穿鞋的怕光脚的。”卓曼的底子确实是比安西要厚实得多,但正因为富,所以更不愿意打没把握的仗。
斯提尔见李脑来来去去,丝毫不肯松口,心想:“看来他们的将军经过连番胜战之后野心勃勃,无论如何都要开战了,这可如何是好?”
这场交涉便在剑拔弩张之中不欢而散,斯提尔跟随侍从下去休息之后,张迈与郭师庸从后面出来,郭师庸道:“李参军,你怎么把他的话头都给堵绝了?如今亦黑方面传来消息,八刺沙襄蠢蠢欲动,或许我们不日就要移师北上,对付阿尔斯兰了,这个时候,无论如何愕先将萨曼安抚下来啊。”
李脑却道:“这个我也知晓,可是越是这样,我们越不能急再。老将军,你守疏勒时稳如泰山,怎么这会沉不住气了?”
郭师庸嘿了一声。说道:“我守城的方略,都是静夜思索,慢慢想出来的,因为想的清楚,所以自然就稳。你与这个萨曼使者打口水仗,却是面对面没个缓冲,我是怕你一时嘴巴说得快了,忘了我们的初
李脑笑道:“这个老将军不用担心,接下来的亭情我自有安排。不过我还缺一个人。”
张迈问:“缺什么人?”
李脑道:“能从中穿针引线的人,那我们才趁势下台。这人必须有求于萨曼,却又能够影响我们,且必须对我们效忠。”
郭师庸道:“到哪里找这样的人去?”
张迈想了一想。笑道:“网好,宁远就有这样的人!”
郭师庸哦了一声:“谁?”
斯提尔回到唐军为他准备的馆舍,闷闷不乐,这次巴勒阿米交给他的任务,包括刺探唐军虚实、达成可靠的和平协议、救回哈桑等重要将领、保证天方教教徒在大唐境内安全等等,他是一项都没完成。
李脑那强硬的态度让他摸不准对方的底线,巴勒阿米虽然表示如果唐军军势确实雄壮,可以考虑作一定的让步,但这让步也不能是台面上的让
竟国内也有相当的压力,如果斯提尔丹法宗成只勤脚具…的任务,他没法回去见巴勒阿米,但如果带回去的协议太过屈辱,他回到布哈拉以后更没法向国人交代。
这晚翻来覆去睡不着,到了三更时分,忽然有人秘密来访,馆舍之外本有唐军的士兵把守。来访者居然还能进来,斯提尔就知道来人身份必然特殊,邀请入内后。灯光下一看,不由得怔了,来的两个人,有一个他竟然认得一不是撒马尔罕家的“哈克”是谁?
郑渭的父亲郑万达虽然仍是郑家家主,但近几年家业都交给了儿子,长子郑准在内主持,次子郑济在外奔走,郑家做的是大买卖大生意,和萨曼各个阶层的精英都有联系,所以认得斯提尔。
斯提尔见是郑济。冷冷道:“哈克,原来是你!哼,在布哈拉时。你们父子还老叫嚷着自己冤枉,现在看来你们分明是在演戏!我们已经打听清楚,安西唐军的宰相就是你的弟弟凯里木!”
天方话中没有“长史”一词的精确对应翻泽,所以探子回禀的时候,直接就说郑渭是安西大都护府的宰相。
郑济苦笑了起来,说:“斯提尔,你这么说,确实还是冤枉了我们。不错,我弟弟凯里木如今确实是安西唐军的文官首领,地位和巴勒阿米大人在萨曼的地位差不多,唐军的最高领袖张特使对他也是言听计从,只要我弟弟说什么,张特使从来没有驳斥的,但在唐军攻破宁远城之前,这件事情我们却不知道。”
斯提尔哼了一声说:“事实摆在眼前,现在你是说什么也没用了。没有人会再相信你了
郑济说道:“是的,我也知道。现在我无论说什么,布哈拉那边也不会相信,再说我弟弟如今在大唐这边身居高位、手握大权,我也没打算回去了。今晚我来。是想向你打听一下,我在萨曼那边的家人怎么样了?奈斯尔陛下可有为难我的父亲、兄弟、妻儿?”
斯提尔一声冷笑:“你说呢?”
郑济的脸色沉了下来,说道:“斯提尔,我告诉你,今晚我来是和你做交易来的,不是来求你的一我现在是代表我弟弟,也就是安西大都护府的宰相凯里木私下来和你密谈,而我也知道你是巴勒阿米的人,你我的身份现在是对等的,所以我希望你也能拿出一点诚意来。”
斯提尔依然冷笑:“身份对等?我跟你说。你们阿齐木家如今是犯了叛国罪,害得国家损失了三万将士,丢失了一座城市、一座要塞,这样的大罪,只等查明了证据,马上就要抄家。不但你们。就连你们的亲戚朋友,都要受到牵连。这件事情,就算是巴勒阿米相爷也保不住你们。”
“抄家?还要牵连亲期”郑济愤然道:“我们犯了萨曼的哪条律法?要受这么重的惩罚?”
“哪条律法?”斯提尔道:“通敌叛国这一条律法够治你们的罪了吧!”
“我们什么时候通敌了?。郑济道:“整个河中谁不知道,我弟弟凯里木好多年前就和我们分开了,他做什么事情,我们又哪里知道?既然不知道,凭什么要治我们的罪?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们是唐人,而如今安西唐军又已经威胁到了萨曼,对吧?”
斯提尔没回答他这句话。但那眼神已经是在默认。
郑济见他如此反而收起了愤然,改了一种语气,轻轻道:“斯提尔,这半年来在战乱之中,安西境内的天方教徒死了一大半,剩下的有许多也都改了信仰,可是仍然还有几千人活着。这件事情,不晓得你知道了不?”
“我听说过。”斯提尔道:“那又如何?”
郑济道:“我弟弟说了。如果布哈拉方面敢对我阿齐木家动手,那么这几千人就将会受到十倍的报复。在萨曼的唐民后裔如果死一个人,这边的天方教徒也必然有一个要立刻去见真神,我阿齐木家如果有一个人丧生,这边则必然会有十个人陪葬!”
斯提尔脸色一变:“你们敢!”
“没什么不敢的。”郑济在布哈拉时,见到萨曼的官员都是唯唯诺诺,半句强硬的话也不敢说。这时却昂起了头,道:“我弟弟还说了,如果奈斯尔二世敢将我阿齐木家连根拔起,那么他这辈子剩下的时间就什么都不做,只干一件事:就是推动唐军戮力向西,以踏平河中报仇为平生志向!”
斯提尔的脸色忽然变的很难看,但从郑济严肃的脸色之中却感觉得到对方所言不虚,斯提尔忽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哈克。”已经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任布哈拉搓圆捏扁的哈克了,他的腰杆已经挺得笔直,眼光中也充满了自信!这不仅是对自己的自信,对郑渭的自信,更是对他背后那一股强大军事力量的自信!
忽然之间斯提尔隐约感到:西域唐民们亡国奴的日子即将一去不返了。
“难道大唐真的重新崛起了?”
若不是这个帝国已经重新崛起,其国民如何能有这样雄霸凌人的气势!
在很多时候,外交官们从一个人的眼神中,就能看到他背后整个国家的气象!
卤人相对沉默了许久,斯提尔才说!“你们阿齐木家暂肿世双,不过陛下已经命人看管了起来,现在你们家是一条狗也别想离开撒马尔罕了。”
郑济松了一口气,说道:“若是这样,那我们这笔交易就还有得谈。”
“怎么谈?”斯提尔问道。
郑济轻轻笑了笑,神色也轻松了许多,坐了下来,先给斯提尔介绍他带来的那个人:“这位是何秋山,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他还有个吐火罗名字,叫阿尔斯塔,他也是唐人,和我们郑家也就是阿齐木家乃是世交,对唐军上下也很有些影响力。”
斯提尔点了点头,却不知道郑济为什么要带这么个。人来。
郑济与何秋山坐到了斯提尔的身边。这么做不是为了显示亲密,而是为了向斯提尔传达一个信息:他们要和斯提尔说机密话。
“斯提尔。我们做个交易吧。”郑济低声道:“或者说。我代表我弟弟。和巴勒阿米做个交易。”
“你想做什么呢?或者说,凯里木相爷想做什么?”形势展到这里。斯提尔倒也默认郑渭有资格和巴勒阿米做交易。
“我们的目的很简单。”郑济说道:“那就是确保萨曼境内所有唐民后裔一尤其是我们阿齐木家的安全。作为交换,我们也保证安西境内天方教教徒的安全只要他们不违反我们这边的法律。”
经过这么几**变故,安西平民中的天方教徒只剩下不足一万人。在人口比例上仅为全部人口的四十分之一。且都是天方教中的温和派。当初唐军中的强硬派曾提出将这批人也赶尽杀绝斩草除根,或者将他们驱逐出境,但张迈与郑渭却都觉的这批人另有用处,所以就留了下来。
斯提尔心头一动,这件事情却正是巴勒阿米派他来的主要目的之一。这时从郑济这里得到了一个许诺,内心自然暗喜,脸上却不动声色。道:“这件事情,你能保证?”
“我当然不能保证。”郑济说:“但是我弟弟可以。如果你派个人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他在安西唐军中如今是多么地有威势。”
斯提尔沉吟着,说:“确保我天方教教众的安全,这件事情,我们不但要得到凯里木相爷的保证。”
“那还要怎么样?”
“我们希望由张特使公开宣诺。”
“这倒也不是难事。”郑济道:“但相应的,对唐民后裔的保护,也必须得是奈斯尔二世陛下公开宣布。”
这个提议,倒也公平,斯提尔道:“但是这件事情,必须是在双方达成和平协议的基础上才能谈。如今贵军在宁远屯集了这么多的兵马,我听说连于闽的军队也还没回去,而你们库巴的游骑兵又时时侵入到我国疆界线内如果你们不能停止这样的事情,那么和议将无从谈起。”
郑济和何秋山对望了一眼,何秋山点了点头,郑济才凑到斯提尔耳边。低声说道:“斯提尔,我冒险告诉你一个消息,如今安西唐军中分为文武两派:文派的代表就是我弟弟,背后的支持者主要是疏勒、宁远的商人,我们这一派,倒也是主张固守边疆的;但武派却主张攻下闷中。”
斯提尔听郑济向自己吐露了一个这么重大的情报,心中窃喜,却道:“唐军真有计刮进攻河中?”
“那当然,不过那只是计划之一。”
“还有别的计划?”
“这个,我就不能说太多了。”
斯提尔沉思了片刻,却摇头道:“我还是不大相信,虽然唐军的战斗力也许很强,但要在对付回统的同时还进攻河中,你们没这个兵力。”
郑济笑道:“如果光是疏勒的兵马,确实不大够,但这次参与西征的。可不止疏勒啊,还有于阅。
斯提尔,我再给你透个信,东方的归义军,还有中原的后续部队也正开过来,若不是为了等待他们,我们岂会在这里耽搁?”
斯提尔一震道:“中原?”
“是的。”郑济道:“如果不是中原有援军开到。安西唐军岂能有这么大的把握?现在武将们正筹谋着两种计划。一种是合兵一处进攻河中。另一种则是由归义军牵制回统。而我们这边,”
何秋山咳嗽了一声。似是觉得郑济说的太多了,斯提尔冷眼旁观。却很盼望郑济继续说下去以泄露更多的秘密。
但郑济却止住了,改口道:“总而言之。武将们就想着开疆拓土,但我们这些商人出身的却希望以更加务实的态度来办这件事情。毕竟,攻占城池也就是让武夫们有开疆拓土的功劳。对我们可不见得有什么好处。一个打烂了的河中,不比一个完整的河中好,所以我们都主和。只是如今文武两派意见相持不下。所以张特使也还在犹豫着,这个时候。如果我们这一派想要占据上风,就必须有一些利益的推动才统”
“什么利益推动?”斯提尔问。
何秋山接过口来,说:“钱!”
“钱?”
“对。”郑济一指何秋山。说:“何秋山代表的商人集团,愿意帮忙疏通唐军高层,让部分人倒戈赞成和平。不过他们也有个条件,那就是萨曼和我们安西之刚,必须开启个可供自由贸易的椎场。打破以前因为狭教”一般造成的隔阂,让宁远、疏勒的商品得以进入河中。当然,河中方面的商品,也可以通过这个椎场向东输出。”
郑济说到这里。有些诡异地笑了起来;“斯提尔,我知道你们家族也有很大的买卖。如果开了边境椎场,你们家族也可能在这上面分一杯羹。当然。得到最大好处的应该还是巴勒阿米,这个大家都晓,得。”
斯提尔这下子不是心动,而是心头大动了,天方教国家对商贸还是比较重视的。这一次巴勒阿米没有提到开通商路的事,那是因为巴勒阿米不觉得斯提尔的出使能够谈到这个层次,但如果斯提尔能够促成此事,那么他就是预期完成任务了,回去定然会得到奈斯尔二世以及巴勒阿米的嘉奖,而且正如郑济所说,这件事情不但对萨曼有利,对斯提尔的家族来说也有很大的好处。
“这件事情可大的很啊。”斯提尔道:“我也没法答应,必须得陛下和相爷都肯才行。”
“这个自然。”何秋山道:“不过我们却需要知道,巴勒阿米相爷是否诚意与我们的凯里木相爷一起促成此事,因为如果不早些拿出点,诚意来,我弟弟也不晓的能压制那些武将多久。”
斯提尔这时自觉对唐军内部的形势有所了解,心道:“看来他们内部确实分成两派,那个李脑应该是武将派的,想的是建功立业,而凯里木则是文派,想的是赚钱。
心想他们若是志在赚钱,那可就好办了。
双方从三更一直商量到天蒙蒙亮,终于达成了几项大密约。
先是在“人质”方面,推动安西大都护府承诺保证境内天方教教徒的安全,但必须遵守大唐的宗教法,即其宗教礼俗不得与律法相违背,未得允许不能在宗教场所以外的地方擅自布道等等。与之对应,布哈拉则宣布会保护唐民后裔在萨曼的安全。
其次在政治与疆界方面,双方将以西键一库巴为界。萨曼承认安西对库巴以东地区的控制权,安西大都护府承认萨曼对西键以西地区的控制权,恒罗斯地区的归属暂时搁置。如果时机成熟,双方再互派常驻使者。
跟着在经济方面,在库巴与西键之间,开放一个边境椎场,两国可以在椎场中自由交易。
以上内容,都不是郑济与斯提尔所能决定,甚至不是他们背后所代表的郑渭、巴勒阿米所能决定,所以这天晚上达成的密约,乃是两人答应彼此回去之后以此推动两大势力向这个方向展。
郑济从斯提尔所住的馆舍中出来后便直奔钦差行在,将谈判的结果向张迈回禀。他与何秋山虽然是张迈派去的,但对于谈判张迈只是给出了个方向,具体的结果却更多的是郑济本人的努力与挥。
张迈听他谈到这个地步十分欢喜,因为若按这个和约,对安西大都护府来说将是十分有利的,张迈道:“要是萨曼真的肯如此,那就好了
郑济道:“应该不难,我们虽然有我们的难处,但布哈拉方面对我们的困境并不清楚。奈斯尔二世乃是守成之主,对东方并着太多的野心,且萨曼的西面、南面也不太平,若特使有足够的把握守住库巴,那么要和萨曼饰结和约,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张迈想了想,说道:“只是我们才灭了萨曼三万大军,又从他们手里抢过了宁远、库巴,可以说是结下了丧失失地的大仇,若要迅与萨曼摊结盟约,只怕有些困难。”
郑济却笑道:“特使这句话可说错了,正是因为咱们才灭了他的三万大军,这事才容易办!如果咱们唐军没有这样的战绩,只怕奈斯尔二世就没兴趣和咱们谈了呢。”
张迈觉得郑济此言有理,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
这一日下午,张迈接见了斯提尔,重点的话昨天晚上都已经谈完了,所以这次会面也就是走个过场。这次接见李脑虽然出席。但由于有郑济在旁斡旋,宾主到也算相交甚欢。
斯提尔见李脑没怎么说话,心想:“看来昨晚的密谈已经初见成效了。”席间便邀请唐军派一个官员代表张迈前往布哈拉谈判。
张迈答应了,只是对派往布哈拉的这个使者的人选,却有些难找。这使者必须是个文事官。然而却又必须能够老辣地应对布哈拉方面的压力与挑衅,同时还得精通西域的,最好得懂得阿拉伯话和波斯话,这样的人才并不好找。
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唏嘘,眼下唐军的武将与士兵方面算是历练起来了,军队虽然不算多,但“造军队”的机制却已经建立,以后只要有足够的物资以及合适的兵源,唐军的部队就可以迅地扩大。不过文官系统的人才相对而言却是奇缺。郑渭在疏勒几乎被迫地事必躬亲,将杨涿都调了去培养,就连慕容秋华被借调去亦黑布置城防事宜,也引起了郑渭的巨大不满,专门写信来向张迈抗议说他这是“损不足而补有余。”
“要是在中原。那可就好了。”张迈叹道。谁都知道,华夏地区最不缺的就是文治官僚人才。
郑济想了想,说道:“我举荐一人如何?
张迈笑道:“郑二哥是想毛遂自荐么?”
郑济连忙道:“我不行。我父亲,大哥都还在奈斯尔二世手里呢,到了布哈拉我硬不起来。不过何秋山家却有一个弟弟,叫斯塔克,他给自己取了十七八个名字,其中汉名叫何春山,若张特使能够信得过他派他去。我看多半能够办成此事。”
何秋山一听,叫道:“春山?他怎么可以,他只怕不行。
他是个浪荡败家子,能有什么本事代表我大都护府出使布哈
张迈心想:“何家已经扎根于宁远,只要我年占定宁远,何家就得和我军祸福与共,派他的子侄出去,到也不怕忠诚方面出问题。”问道:“郑二哥既然推荐,想来必有道理。能给我说说这何春山有什么能耐么?”
郑济道:“老何几代都是经商起家,到了老何成年之后,便由长子在工坊监工,其父则外出贩卖揽销路,何春山十岁上就跟着父亲走南闯北,所以见多识广,又能说二十六种胡语,能言善辩,假的能说成真的,黑的能说成白的,就是有一件不好的:性喜骗人,且越骗得大,他越有成就感。本来这在某类商人里头也算一种天赋,但老何家的家却是:知道骗人术、不可去骗人。走的是老老实实求品质的路子,反正他家的玻璃做出来,也不愁没人买。所以从小压着他,不许他撒谎,若让知道他撒谎就得吃一顿打。但越这么压着他,何春山却越变尽了法子要骗人,到后来终于闯了一场不小的祸事。被他父亲一怒之下赶出了家门,不想何春山却跑到了印度,一路骗吃骗喝,也饿不死他。也是合当有事,竟然让他在恒河边上见到了一个公主,他自此神魂颠倒起来,竟然假冒回讫王子。将人家的公主给骗成了妻子,还骗得国王送了他一座城池、无数珍宝,这家伙就在那里过了几年的神仙日子,但谎话终归是谎话,终于有被拆穿的一天。结果自然是国王震怒,下令讨伐。何春山收到风声后就弃城逃跑。但那公主却早就爱上了他。又和他生了儿子。于是也就带着儿子跟他一起逃。一家:口就这么跑回了宁远城当时还叫讹迹罕的。可他回来之后才,正想带着妻儿去见老父,不想到了门口,遇到的却是一口棺材他父亲已在他回来前夕病死了,何春山想自己浪荡多年。临了却连父亲的面前见不上。忽然悔悟过来,终日深居简出,很少见人,也变得很少说话了。”
张迈听得啧啧称奇,道:“听起来倒也是个有趣的人。也罢,我先见他一见,看看是否能够称职。”
何秋山道:“我弟弟他现在在城外山里隐居呢。”
张迈道:“国家有事征召,请勿推辞。”
何秋山这才答应了,出去后。郭师庸有些不满,道:“特使,咱们真要用一个骗子去做使者?”
张迈说道:“只要是人才,就不必计较他的过往,再说,这人用不用还得看他究竟有无才能。”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因提拔何春山这样的人,虽说是有“不拘一格用人才”的胸襟,却也有缺乏文事人才可用的无奈,唐军高层之中确实也有几个是文武通才,如郭洛、郭师庸、慕容春华等都是既能打仗,又通诗书,可这样的人真是凤毛麟角,至于慕容秋华之辈。虽也读过书却还太嫩了。二郭、李脑等眼下都有重任在身,布哈拉之行难以估算时日,所以也没法让他们抽身前往。
这时张迈又想念起刘岸来了,如果刘岸在的话,这件事情交给他那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当天会见斯提尔之事格束后何秋山就出城去找他弟弟,回到宁远时已是深夜,本想先回家睡一觉。第二天再去见张迈,不料张迈却派了人在何府等着二人,一见面就将他们带到钦差行在去。
张迈见何秋山带来的这人年纪和郑济差相仿佛,他听了郑济的介绍,本来还有些担心这人是个轻薄之徒,哪知一见面却是面黑微须,神情十分稳重,三十出头的年纪。却有四十岁人的沉稳,见面之后张迈心想:“郑济的才能似不在郑渭之下,他推荐的人果然有些道理。”
何春山对张迈一揖,也在不住打量着这个近来威震西域的张特使,张迈笑道:“干嘛这样看着我?”何春山笑了一笑,说:“我想好好看看,西域第一大骗子长得什么模样啊。”
何秋山一听又惊又怒。喝道:“你胡说什么!”
张迈却不以为忤,笑道:“我是西域第一大骗子?”
何春山道:“我虽然深居简出,却还不是聋子,张特使过去的一年里头连行三大骗,蒙住了西域所有英雄,这样的能耐真让何春山我大感钦佩。”
张迈问道:“我连行三大骗?哪三大骗?”
何春山道:“唐军明明要南下攻击桓罗斯,却偏偏先大闹昭山行宫,将回讫三大可汗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去。甚至连萨图克博格拉汗也引大军北上,络果特使却又带领大军越过碎叶沙漠,避实击虚攻下了恒罗斯,这是特使的第一大骗。这样的大骗术,我虽然也听说古代有人用过,近十几年来却从未听说,了不起啊了不起。”
张迈时
何春山继续道:“唐军夺取了桓罗斯之后,明知桓罗斯腹地太难以展。便瞄上了疏勒,可要打疏勒,偏偏又和萨图克议和,结果又骗过了强敌。用偏师牵制敌人而用主力千里奔袭,占了萨图克的大本营。这是特使的第二大骗。”
张迈笑道:“你对我的事倒知道得不少,是你哥哥告诉你的么?嗯,那第三大骗,莫非是要说我骗了库巴圣战者?”
何春山却说道:“那个不过是因形就势,只是小骗,还算不上大骗。”
“那你所说的大骗,又是什么?”
何春山嘿嘿一笑,指着何秋山说:“特使,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如果这里的事情和我哥哥无关,你还是先放他回去睡觉吧。”
张迈笑道:“好,何老板,不如你就先回去吧。”
何秋山盯了何春山两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话,这才告辞离去。
何春山等何秋山走了以后,才缓缓说道:“特使,在下足迹遍踏五千里。所见所闻,从来没听说过一个势力能够在短短两年之内成长十倍而没有隐患的,如今咱们唐军威势虽然盛大,怕却有些虚火过旺的暗病吧?”
张迈深深地瞧了他一眼,笑道:“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虽然何春山也是货殖府后裔,张迈这时也有了起用他的意思,但毕竟是初次见面,不能不有所保留。
何春山似乎看出了张迈言不由衷,笑道:“唐军明明有大患在身,空虚无比。却挟东南兵力,屯于西北,张牙舞爪,好像谁敢冒犯就灭谁,欺了八刺沙襄。骗了布哈拉,让西域的人都震骇于安西唐军的威势而不敢轻犯,如此寓守于攻,才是特使的第三大骗一我说的没错吧。”
张迈忍不住有些吃惊起来,郑渭那“以攻为守”的战略,就算是唐军内部。真正清楚的人也并不多,张迈也未曾告诉何秋山,然则何春山的这一席话都是他自己的推测了?张迈且不答何春山的话,却将他上下打量就像刚才何春让,打量他一般,叫道:“宁远这么偏远的地方,居然也能养育出你这样的人才。”
须知人才之出现,虽然和本身的智力有关。但那只是种子,若缺乏成才的环境,好种子也注定了无法长成参天大树。因此夜郎小邦绝不可能出现汉唐、罗马级别的人才,不见得那个地方的人智力全然不行,与生长地文化底蕴不足、历练场合不够也大有关系。何春山虽然是唐民后裔。但这一点并不能够成为他成才的充分条件。
“特使这句话却不对了。”何春山却道:“说宁远偏僻,那要看相对于哪里。实际上这里是吐火罗旧族所在。千余年来,东接汉唐,北承匈奴、突厥,南联天堑,西邻波斯,宗教文脉有着千年根基,底蕴厚得很。当然。我四方游走,眼界开阔了,也是练成一双毒眼、一条毒舌的因缘之一。”
张迈笑道:“你倒是不谦虚得很。”
何春山道:“谦虚?我从来不知道那是什么。再说特使既然叫得我来。一定是有重任交下来,我当然要表现表现了。”
张迈道:“可我听说你自父亲病逝之后就悔恨起来,闭门不出了好几年。话也不多说,怎么这次被我征召就这么积极地来响应了?”
何春山眼神中显出难冉遮掩的黯然来:“我是悔恨,不过悔恨的是年少时没将聪明才智用在正途上,这些年深居简出少说话,那是在忏悔,却不是在消沉。我家里养着个公主呢。哪可能一辈子不出来干点,事业呢?”
张迈道:“所以你就来了?”
何春山道:“其实若没有唐军崛起。我是有打算去投奔萨图克的,不过现在嘛,自然是良禽择木而栖啦。”
张迈哈嘿了一声,道:“可我还不一定用你呢。”
“没事。”何春山道:“我知道自己是个人才,特使你现在不用,早晚有一天都会用上我的。”
张迈哈哈笑道:“用你也可以,只是不知道,你是否能够骗过巴勒阿米。”
何春山皱了皱眉头,似乎揣摩到了什么,说道:“巴勒阿米是河中地区难的一见的贤者,要骗过他,不大可能。
“是么?”张迈淡淡道:“可我从他这次派来的人看,似乎也没你说的那么了不起。”
何春山道:“如果那样,特使可就要小心了。萨曼比起咱们大唐来,虽然只算小邦,可在西域却也是割据大国,国中也是有一些人才的,巴勒阿米更是一位难得的贤者。从来强者骗人,总先示人以弱。贤者骗人。总先示人以愚。如果巴勒阿米的表现看起来有些愚蠢的话,那可能就不是他真实的意图了。”
张迈听了这话心中一凛,招何春山道:“来,年兄弟,坐近一些,跟我说说你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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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出葛罗岭山口后折而向北“击约百多里。便有脉火,条大河,山是亦黑山,河是真珠河的上游,都是东西走向,山间有一条天然道向北延伸,渡过真珠河以后再过雅尔可抵八刺沙衷,向西北过灭尔基可抵担罗斯。
这条大道上又有一座山城,以山为名,就叫亦黑山城,城池不大,可是倚山临河,却是交通要道所在,论险要处虽不如葛罗岭山口,却也是兵家必争之地。大战之前城内只有两百多户居民,战争期间或者被征调或者逃散,竟是一户都不存,当初萨图克因逃亡之中人心慌乱。且对他来说补给也很成问题,所以没能守住此城,被石拔给占据了。之后唐仁孝、温延海相继开至。李脑知道这座山城的战略意义,除了调两个折冲府的兵力常驻在此之外。又从疏勒调来了六个营的民兵驻守。又许这六营民兵带上家眷“分明是有久驻之意了。
宁远攻下之后,张迈和李圣天坐镇宁远城,却派薛复巡逻于宁远、库巴之间,而郭洛则往来奔波于东面,经营托云关以及亦黑山城。除了粮草西运之外,在一个多月间还从疏勒运来了不少守城器械。连慕容秋华都调了过来帮忙料理亦黑山城的防务。
萨图克虽然败走了,但八刺沙衷那边会着么反应呢?那是谁也说不上来的事情。
这日温延海照例巡河,巡到渡口附近,望见对望有沙尘起伏,他赶紧登上高处张望,但见真珠河对面尘沙滚滚,看人马怕不有数千之多,赶紧下令防备,又向宁远城方向报信。
又过一日,对岸所聚人马越来越多,怕不有两万人左右,温延海大吃一惊,再次向宁远城方向加报军情,同时更点燃了双狼烟示警。
到第三日。对岸已经聚集了将近三万人,只是真珠河的船只都被按走了,如今又值盛夏,河水涨得正盛,对岸数万骑兵都无法渡河。温延海派了一艘木筏,靠近对岸问对方所为何来,但使者还没到岸边,却听对面一员大将叫道:“汉家小儿。快快把你们的船都开过来”爷爷们过去之后,说不定能饶你们一死。”
温延海的使者要求见对方主将。那大将呸了一声说:“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求见我们大汗?去叫张迈来吧!”说着一挥手,岸边百弓齐发。可怜温延海的使者登时被钉成了刺猬,掌舵的船工见机比较快,望见箭雨袭来一栽头跳入河中,躲到木筏下面,这才逃得了性命。
温延海便知来的乃是八刺沙兼的人马,听那将领的话似乎连阿尔斯兰都到了!见对方如此无礼,便召集诸营校尉商量对策,唐军是新胜之军,诸校尉非但不怕,反而纷纷请战,叫道:“昭山一战咱们打败了他们回讫的第三可汗,疏勒一战又打败了他们的副汗,现在终于轮到大汗了,来得好,来得好!”
温延海比较谨慎,说道:“对方毕竟人多,如果要打,那只有连夜渡河偷袭。可是我们兵力不足,万一夜袭有个闪失。剩下的人马要守城就不大够。再说夜袭失败,也有可能连船筏也被对方夺去,那样可就是资敌了。”
当初石拔追击萨图克曾渡过对岸。之后尽收两岸船筏,控制了渡口。所以如今南边有船,北边没有。
可就算温延海不过去,对面岸上却堆了无数木料,看起来回讫人竟是准备扎木筏渡河了。温延海暗暗焦急,再一次派人往宁远催援兵。
又过一日,对岸竖起了一支巨大的旗帜,有熟悉回讫军情的叫道:“是阿尔斯兰的大毒!”
驻守亦黑的将兵又惊又喜,叫道:“真是阿尔斯兰来了!”这些士兵都已经隐隐想到,既然是回讫的大汗亲至,那么自己这方面张特使多半也会来。
果然,第二日便见一队骑兵骑着汗血宝马疾驰而至,当天下午便有一只系着丝绸、遍体暗红的长矛竖立在了亦黑山城的城头上,驻防军民望见无不兴奋:“赤缎血矛!赤缎血矛!特使果然来了!”
一想起了自己将在张特使的带领下与回统大可汗对决,许多人竟然兴奋得大嚷大叫。
“大唐威武!大着威武!”
数千人一起高呼了起来,声音远远飘了过去,南面唐军的人数虽然仅有北面回军的一两成,但论起士气来却丝毫不落下风。
宁远城。深夜。
张迈之所以连夜接见何春山,便是因为他天一亮就要出发前往亦黑。不过。北面的军情却被瞒得甚紧。城内军民也大多还不知道亦黑那边的局势已是一触即发。
在听了何春山一番分析,说巴勒阿米派人示愚可能是另有谋算之后。张迈联想起亦黑发生的事情来,不由得心中一凛,心想:“何春山这几年就算深居简出一定也时时在留意外界的消息,不过他对最近的军情应该不可能有我全面,然而他的推算却与眼下的局势暗合,这人倒也不简单。
对何春山的称呼都改了,叫起了“何兄弟”来,道:“何兄弟,你说巴勒阿米派斯提尔来示愚是故意的。那么你认为他真正的意图是什么呢?”
何春山反问道:“特使,如果你是巴勒阿米,现在萨图克灭亡无日。阿尔斯兰则趁机混一了碎叶、伊丽两河流域,而唐军则逼到了边境上。境内可能还有一批的天方教激进派高呼要报仇,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做?”
张迈沉吟着,说:“西键的防线,当然也是要守住的,而国内过激的声音也要有所应对”口里说着。心中思绪却有些混乱,因他和巴勒阿米没接触过对这个人并不了解。所以一时摸不透对方的动向。
何春让,道:“如果只是这样,不嫌太消极了么?”
“那你是说,巴勒阿米会主动出击,兴师问罪么?”
“那也不是他的风格。”何春山道:“特使可以想想萨图克向借兵侵犯疏勒时,萨曼那边是怎么应对的,就大概可以想到他们现在的想法了。”
张迈道:“当日葛罗岭山口被大雪封堵,我们两边隔绝,并不知道这边的详情,不过事后我们从降将出打探出消息来,才知道萨图克派了苏赖前往布哈拉求援,然后萨曼果然就增拨了援军。哈桑大概是萨曼境内的主战派、对外扩张派吧。”
“不,不完全是这样。”何春山世只勒阿米和哈桑点间并无矛以来。阿拔斯芒教…十力都不足以直捣八刺沙衷,天方王朝的军力推到桓罗斯一带就已经是极限了。当阿拔斯王朝还统一的时候也做不到这一点,更别说只是割据了河东三千里国土的萨曼了。河中地区,自古出巨商豪贾而不出强兵猛将。国家的军事力量总赶不上经济实力,所以奈斯尔二世的总体方略,从来都不是积极扩张的。他们介入疏勒的事情,最大的目的不是为了开疆拓土,而是为了防止萨图克太过削弱。”
“你是说,萨曼在玩均势策略?”
“是的,均势。特使这个词用的真好。”何春山道:“不过,我们唐军的风头却嫌太健了,按照奈斯尔二世和巴勒阿米的行事风格,他们应该不会冒险和我们决战,但却一定会动用一些非军事的手段,来个抑强扶弱。”
何春山接着分析道:“现在葛罗岭以西的千里山河上,有四大势力集中在这里争斗:阿尔斯兰为一方,他如今已混一了两河,不但实力大增而且无后顾之忧,形势是最好的;我们唐军为一方,声势虽大,但四面皆敌,恐怕内部实有隐忧;萨曼为一方,眼下气势不足,但底蕴仍然很厚;萨图克最惨,兵败之余,士无斗志,随时都会被其它三家吞并瓜分。所以,这是回家争持的局面。要想真正摸透巴勒阿米的心思,就得从这里入手。”
张迈笑了笑道:“如果从这个角度分析,那我们唐军才是最糟糕的呢。我们唐军和其他三家都有仇,如果三家真的充分沟通的话,那最后的结果。就有可能是三家一起来瓜分我们。”
何春山笑道:“耍唐军的形势真的如此糟糕,特使你还笑得出来?其实特使心里也明白的。就算三家真的联手,我们的形势也坏不到被瓜分的地步大不了我军就让出宁远、库巴、亦黑,退回到葛罗岭山口,只要舍得西面这八百里的皮,我估计他们三家未必有勇气再次越过葛罗岭到疏勒找麻烦。我说的对吧?”
张迈微笑着,耸是默认。
何春山继续道:“做生意,除了要算赚得最大如何之外,也要算算赔得最大会如何。(张迈听到这里心想:这个何春山果然还是商人出身,在计算利益最大化和风险最大化的问题了。)如果有可能大赔,那么谨慎的人就会宁可放弃大赚。目前来说,萨图克随时都会通赔,对他我们要避免逼得他狗急跳墙;萨曼大赚的机会不大,但有机会大赔,所以我们不用太担心他会出动大军,却要防他使软刀子;我军有机会大赚,也有可能小赔。最后变成如何,春山不敢妄自揣测;阿尔斯兰大赚的机会极高,大赔的机会极所以他最有可能锐进一因此春山以为。特使最要防备的。不是萨曼,而是阿尔斯兰。”
张迈忍不住啧啧赞了他两声,掏出亦黑的战报来,道:“何兄弟,你当真了不起。不错。阿尔斯兰的大军已经抵达雅尔,我今夜连夜见你,就是因为见完你以后就要赶往亦黑去对付他。”
何春山笑道:“那春山要恭喜特使了,特使此行,必定再建苹威。”
张迈笑道:“你这句话是拍马屁么?你可知道雅尔那边如今少说也有三五万人马了,如果阿尔斯兰真的有心要灭我,就算集结个十万大军也有可能,我手上可没那么多的兵马,没什么把握能打赢他。”
何春山笑道:“特使又来和我假谦虚了。亦黑一带乃是山地地形,碎叶、伊丽两河多为骑兵,在山地作战,骑兵的战力少说也得减半。而这一年几次大战。大唐陌刀阵已是威震西域,四大势力里头论起步兵咱们唐军是当仁不让。背靠山城、以逸待劳,这一战绝对有胜无败。更何况只要博格拉汗一息尚存,阿尔斯兰就会担心萨图克趁机从背后偷袭,所以此战阿尔斯兰绝无深入之心。特使此行,必建大功!此战若捷,哪怕只是不胜不败,亦足以让巴勒阿米再不敢怀疑我们的实力了。”
两人言语投机,一直谈到天亮,石拔来催张迈出发,马春已经准备了马车,好让张迈在路上睡一会,临行时张迈要委任何春山为使者前往布哈拉,何春山道:“与其直接往布哈拉,不如先往恒罗斯。若能趁机收服萨图克,然后从白水城入境前往布哈拉,则巴勒阿米必以为萨图克与我们已经结盟,再谈起条件来巴勒阿米心里便更加没底了。那样对我们将大大有利。”
张迈沉吟了一会,才道:“萨图克早已派来了使者,我却故意将他撂在那里不理会,如今还在通天砦,我这便委任你为大都护府录事,你可代表我去接见萨图克的使者。萨图克杀我郭大都护,与我军有不共戴天之仇。他这条性命我只当是暂时寄着。要我和他公开结盟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恪于形势,暂时放他一马倒也还可以如果他能还我刘司马以及郭汴,我许诺五年之内绝不会走冲天砦一路进攻恒罗斯,算是给他免去方面之忧。”
何春山道:“特使。能否给一点实利?那样或许我还能争得一些意外之得。”
张迈道:“他的两个。儿子,还有胡沙加尔,我都可以还给他。”
何春山摇头道:“现在他只怕不会要这些。”
张迈想了想,道:“将来如果宁远的局势稳定,我许冲天砦一路有走私行为最多只能如此了。”
当场任命何春山为大都护府录事,又给他配备了五个护卫,一匹汗血宝马,张迈自己却登车出发,他一晚上没睡,虽在颠簸之中却还是一躺下就睡着了。
到了中午,换上了汗血王座,一路直到亦黑,这时对岸已经聚集了超过五万骑兵,只因没船,所以暂时无法过来。
郭洛、奚胜都已经到达。郭洛带来了两个折冲府的兵力。奚胜带来了步兵三千人,连同亦黑山城常驻的两个折冲府,唐军正规部队不足八千人,主力仍然留在宁远未动。
郭洛将步兵分布在山地四周,命骑兵不分日夜地巡河。以确保回绕一筏不得过渡。
又过一日,李圣天也来了,他按照张迈的恳请,也只带来了三千护卫,他登上山城之后一望。见对岸兵力比己方多出数倍不免吓了一跳,就要派人往宁远增调军队来。
张迈笑道:“大哥不必如此,咱们的家峨忻,军粮从牛远转纭到此,损耗太多,泳是让不弟们留在师则尔斯兰恨我烧了他的昭山行宫,这次是报仇来的,冤有头债有主,回讫的骑兵自有我挡着,请大哥来不过是借借大哥的威势。若小弟对付他不来时,再请大哥出手不迟。”
李圣天听张迈话里头的意思,竟是准备独挡回讫,心中更是诧异。分开之后,其重臣马继荣道:“既然张特使胜券在握,我主就不必操心,且坐观胡汉龙虎斗,看看究竟谁是英雄。”
但张迈仍然分了一个山头给于阅军镇守,又下令将张、李两家旗帜遍插南岸山头,在内是表示此乃两家联军,以示对于阅的尊重,向外却是叫回绕摸不清虚实。
果然北岸胡马眼见南岸唐军陆续开至,军旗之中又有于阅的旗号,骄气稍减,本来阿尔斯兰麾下大将都请缨所自己就能踏平亦黑,直捣疏勒,不用阿尔斯兰出手,这天黄昏却忽然用一叶木筏送了个使者过来,张迈在城头用望远镜看见木筏上那使者在木筏上神色不安,脚着了地才松了一口气,显得很怕水,张迈对郭洛道:“对方不擅乘船。”
郭洛笑道:“不止对方,我们也不擅长啊。两家联军一万多人,会水的只怕凑不齐一千个。”
张迈哈哈一笑:“说的也是。”
阿尔斯兰派来的这个使者语气十分傲慢,见到张迈之后出语不逊,也不行礼,大大咧咧就指着张迈道:“你就是张迈?哼,现在赶紧随我过河去给我们大汗磕头,那我们大汗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石拔马小春一听勃然大怒,张迈却莞尔一笑,问郭洛奚胜道:“在我印象里头阿尔斯兰好像还蛮稳重的才对啊,怎么会这般狂妄?不曾见我们才打败了诸胡十万联军么?他屯聚在北岸的兵力虽然不少,可也还没十万人吧。”
奚胜道:“特使别忘了阿尔斯兰也刚刚取得一场大捷,而且说实在的,在这次的事情上他所得到的好处比我们还要大。大胜之下有点骄气也难免。”
张迈笑了起来,对那使者道:“骄兵必败,本来这是我全歼阿尔斯兰的好机会,不过我在宁远遇到一个占卜师,他说我今年不宜再大开杀戒了,我想想也是,我的孩子就快出世了,就当是给他积点阴德吧。只是若太过菩萨心肠,不杀上几个的话,又怕你们将不发威的老虎当作了病猫,你回去告诉阿尔斯兰,就说他运气好,这次我不会让他像萨图克那样难堪,但晚上睡觉前要小心些。”
着也不等使者回话,就将他敢了回去。
这个黄昏趁着太阳未落,张迈登上山城最高点,拿着望远镜从上游望下来,见最狭隘的一处河弯其北岸堆满了木料,还有一些已经捆扎好了的木筏,便知只要木筏的数量一够,回讫人就要渡河进攻。
张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些回讫自己不懂水性,却难道就不会找几个懂水性的请教么?”
奚胜问道:“特使为什么这么说?”
张迈道:“我猜回讫军之所以在那里造筏下水,是相中了那段河面最为狭窄,比较好渡河,他们却不知河面由宽忽然变窄的地方,水流必定湍急难测,看似距离短了,实际上却比河面较为开阔但水流平缓的地方危险多了。”
张迈是学过游泳的,郭洛奚胜却都是旱鸭子,所以他自觉地自己在他们面前更有发言权,不料这次奚胜、郭洛却齐声道:“特使,这你就错了。
张迈咦了一声问:“我错了。”
郭洛笑道:“回讫起家于漠北。后来迁徙到碎叶、伊丽两河流域,相较于疏勒,那里的环境也和漠北类似,所以阿尔斯兰的人比萨图克来更像他的祖宗。漠北的这些游牧骑兵确实大多数是早鸭子,但他们对如何趟过内陆河流却自有一套独到的经验。如果不是我们日夜巡河巡得紧,我敢保证这时已经有至少几千人不用木筏就渡过来了,特使你信不信?”
张迈便猛地想起一部纪录片里头。有提到蒙古骑兵能用充气的浮囊渡过江河,心想莫非两河回统的游牧骑兵也有这本事。
奚胜接着郭洛的话头,指着那段河湾道:“那段河湾较窄,水流确实也比较急,但特使你仔细看看。那段河湾位于上游,且是从东北略向西南弯来,所以那一段的水流也就是从东北向西南冲来,如果在那里放下木筏,竹篱一撑,顺着水流一下子就能抵达河岸,回绕人选择在那里不是乱选,是经过精心计算的。”
张迈心中一凛,道:“这么说来。对方军中到也有高人。这样看来如果发生水战我们未必有利。”他沉思了片刻,叫来慕容秋华,让他计算那段河面的宽度是否可以用兵,慕容秋华计算了之后道:“好像没问题。”
张迈便让郭洛趁着暮色,悄悄带领部队赶往下游,不但人去了。还带上了木筏,虽有暮色掩护,却还是免不了留下些妹丝马迹。
马继荣在山的这边望见,对李圣天道:“我主,疏勒军好像要渡河夜袭呢。不过这一番过去只怕是有去无回。”
李圣天惊道:“为何这么说?”
马继荣道:“他们行动之际。不太小心,虽然说我们是从这边才看得分明,但对岸如果有眼尖心细的人。也是有可能发现,所以我断定此次夜袭必败无疑。”
李圣天道:“那你赶紧去见张特使,给他提个醒。”
“主上,这又何必呢。”马继荣道:“他们不是夸口说自己能独当回讫?就由得他们吃亏去吧,就当是个教刮。”
李圣天却道:“不行!既然是同盟,如果见到危险却不知会一声,这与背后插人一刀何异?我们岂能做这样的人?你马上就去求见张特使,将你的担心跟他分说明白。万一他不听你的,你就回来,我自去劝
迷荣嘶到张迈处,过了一会回来凡是深夜,摇头对李二,二!“我主,张特使根本就不听劝告。”
李圣天道:“可是你语气不好?”
“那怎么会。”马继荣说:”主上交代的事情,臣如何敢怠慢。”
李圣天道:“那我自己去吧。”
不顾马继荣的劝阻,连夜赶来见张迈。张迈正和慕容秋华指挥人马往江岸方向去,行动静悄悄的,显然正是要夜袭,李圣天拦住他道:“贤弟,你莫非是要去夜渡真珠河去偷袭阿尔斯兰?”
张迈诧异道:“兄长怎么也知道了?”
李圣天道:“马继荣从这边的山望去,见到了一些妹丝马迹,夜袭也不是不行,只是这次的事情,似乎做得不够缜密,我看今晚不如就罢了吧,若被对岸窥破虚实,只怕会有损伤。”
张迈见李圣天先派马继荣来委婉劝阻,跟着自己又来。显然十分诚心,不禁有些感动,挽了他的手,笑道:“兄长,这件事情我本来打算悄悄进行。既然兄长知道了,那咱们就一起去吧。”
“一起去?”
“对。”张迈笑道:“咱们一起去看秋华如何破敌。”
宁远通往桓罗斯地区那弯弯曲曲的山路上,在上次唐军主力经过之后,已经形成了一条道路,虽不平坦,指向却甚明确。毕竟唐军主力人马也有上万人,行动之际随尽量小心,但人马踏过,原本的小道在很多地方便开阔了许多,且唐军的经过又为沿途的部族带来了许多外界的消息,有道是“路通财通”一与外界有了交流之后,一些原本安老于斯的土著也动了心思。
冲天砦离宁远约一百二十余里。橱主了恒罗斯地区通往宁远的必经之路。何春山到达这里时,贺子英已经将原有部族的居民都安抚妥当。又在外部立起了两个军营,两营一寨左山右溪,筑成了一座能够容纳二三千人的山砦。
贺子英开到这里之后,后方除了运来两个营必须的军粮之外,又带来了一些衣物等使用物品,唐军的将士就用这些物品和当地的牧民做交易,补充一些肉类,或者雇用他们帮忙增筑山砦,一来二往,附近数十里的山民都依附了过来,有的干脆在山砦之外唐军允许的地方又搭起了草察住了下来。
山砦的条件虽然简陋,但唐军的将士都是从最困苦的境况中走过来的,倒也还忍受得了。山砦的客舍中等候着一个人,那就是张迈曾提起过的“萨图克的使者”一一苏赖。
何春山对此颇有些惊讶,见面之后道:“苏赖老将军,真没想到,博格拉汗竟然会派你来。我还以为他会派你去布哈拉呢。”
苏赖的容貌比起几个月前苍老了许多,满头都变白了。上下打量何春山:“你是谁?”
何春山笑道:“我乃安西大都护府录事何春山,你是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一当初我曾到疏勒,在人群中看见你高坐军马走过乱市,那时候你可威风得很,但我却还只是个一文不名的小伙子呢。不想几年过去,形势却已经彻底颠倒了过来,当初博格拉汗麾下,就算只是个百夫长也趾高气扬。眼下却连苏赖老将军这样的重臣宿将也不被人重视了,想想真是令人喘嘘了。”
苏赖哼了一声,便从何春山的自述中猜到他并非安西旧属,而可能是新归附的人,道:“我要求见张特使,还劳请何录事通报一下。”
何春山道:“张特使不会见你的了,你有什么话,跟我说就是了。”
苏赖自被唐军接连打败以后,对安西大都护府的官制也做了一番研究,这时道:“你区区一个录事,也能决断邦交大事么?”
何春山笑道:“我自然不能决断,但你要见张特使是不可能的了,现在他没空。不过你若真要见个够分量的人,我倒也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
“哦?御”
何春山道:“我安西大都护司马。刘岸。”
安西大都护府诸部将眼下品级最高的是中郎将,杨易等可以说是节节连升。不过中枢的几个要害部门名称不动,权力与地位却是水涨船高,这其朝哼岸为大都护司马,那是唐军的总参谋长,虽然失陷于敌营但张迈等却还是保留了他的职位,李腚已经从散官之中入主司马官署,但挂名也只是一个新设的刚司马而已。
苏赖一听就知道唐军是在开条件了,这却也在他的意料之中,说道:“释放刘司马”
何春山道:“两军交战,不杀来使,刘司马可不是被你们俘虏的,而是前往你们军中交涉被你们无理扣留。你们连出访使者都能扣留,还有什么诚信可言?无诚无信,让人如何相信你们?你们应该无条件放他回来,否则其它什么都不用谈了。
刘岸确实是自愿前往萨图克军营,但萨图克认为刘岸的到来是唐军使诈的一部分,所以一直加以扣留,但这时形势已转,何春山这么说倒也合情合理。
苏赖竟然也十分爽快,道:“好,我回去之后,马上无条件释放刘司马。”
何春山道:“张特使有言。西北之事,交给刘司马全权负责,所以你们若有什么提议,大可释放了刘司马后直接面议。”
苏赖原本不打算与何春山做过多的纠缠,这时见他处事老辣,步步不让,盯着他道:“唐军眼下势力虽大,但忧患也多,如此无视我博格拉汗的好意,将来只怕要后悔!”
何春山笑道:“我听说唐军还在新碎叶城时,你们派来的使者也说过类似的话,结果如何?”
苏赖道:“我不与你做这口舌之争,只是如今你唐军转眼便有大祸。若你再拖延下去,不给我引见张特使,日后大祸临头之时。只怕你担当不起。”
“苏赖老将军也不用大言炎炎地恐吓我。”何春山道:“所谓大祸云云,最多不过是萨曼、阿尔斯兰与你们约定了三家同时进兵,只可惜这一切早在我们张特使”
他说到这里诡异地一笑:“不过苏赖老将军,你真的认为萨曼会倾力东进么?”
苏赖被他这笑容笑得心中一凛,脸上虽然不动声色,但见何春山点破了“三家同时进兵”一节,内心已经渐失底气。然而他毕竟是块老姜,并未慌乱。
何春山道:“如果博格拉汗真的打算夹击宁远。请赶紧出兵,张特使早准备了一支兵力在冲天砦这边候着。但若博格拉汗确实有意言归于好,特使也已经给我下了命令。要我亲往恒罗斯迎接。等刘司马抵达冲天砦以后,他不就能和你们谈判了么?苏赖老将军,你是要回去调兵呢,还是弓我入境迎回刘司马呢?”
李圣天随着张迈走出亦黑山城,虽然是朝岸边走去,但却不是往下游走,而是往上游走。李圣天心中奇怪。却也按耐住了不问,到了上游那处河面最狭隘的地方,张迈才道:“兄长,到了。”
黑乎乎之中。李圣天隐约看见河岸上摆着许多物事。
是什么东西呢?
这时已有人摸黑来报:“特使,都已经准备好了。”来的却是慕容秋华。
张迈道:“好!准备施放吧!”带着李圣天到一个地势较高的石台上,放下两张椅子:“兄长,我们在此观看将士们破敌。
河岸边忽然亮了起来。却不是有人点燃火把。而是有二十几个火球同时燃烧了起来,李圣天定眼看去,不禁轻轻发出惊呼来。
此刻河岸上竟然摆放了几十台投石车,每一台投石车上放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其中有半数已经点燃,也就是刚才的亮光所在!
原来张迈黄昏时见这一段河面狭窄,对岸又堆满了木料,岸边系着一百多艘做好了的木筏,全部挤在了一块。真珠河毕竟是内陆河流,河面之宽度自然不可能和长江、黄河相比,这一段的水流虽然湍急,河面却最窄,张迈便问慕容秋华投石车是否可能砸到对岸,慕容秋华目测之后觉得有可能。两人当即忙碌了起来。
慕容秋华带领取的手,在日落之前赶到那里,算准了方位、角度以及投放力道,在南岸做了记号。天色昏黑后,郭洛带领步骑搬了船筏赶往下游。作出要偷袭的假象。慕容秋华却连夜带领民兵安置投石车,四十七架投石车安装完毕,已是二更。
这还多亏了这些投石车多是宁远大机械师萨迫设计、改装过的,不但部分零部件可以拆卸组装,而且底座都带轮子,所以搬运起来比较容易,否则的话慕容秋华只怕也没法这么迅疾地就安排好这个袍阵。
袍弹一点燃。南岸登时亮了起来。在一片黑暗之中忽然亮起了二十几个光点那是份外地惹眼,慕容秋华更不迟延,下令:“放!”
二十几架投石车呼呼呼将火团放飞了出去,火球越过河面,部分砸到岸上的木料堆上,部分却砸在了岸边的木筏上。这些火球都是用煤炭、木屑做成。外层涂了石油膏,最里面还放了火药,炸到对面的岸上后,石油膏飞溅开来,溅出了数百点的火星,同时巨大的冲击力将火团激迸成了粉碎,里头的煤屑飞散,火药接触到了火花之后更是迅速燃烧,一个大火球砸过去,便是点燃了一个大火堆!
对岸回亿军都慌了,他们虽然也防唐军夜袭,但防的是唐军渡河,在岸边回讫军早就安插了许多轮值哨兵连夜防范,只要有唐军船只近前就要发箭,可他们万万想不到对方直接用远程武器,真珠河的宽度让弓箭无法直接对对岸形成杀伤力。但投石车的射程却足以越过这片最狭窄的河面。
回讫军都慌乱了起来,大叫:“打水!救火!”可是仓促之间又哪里找得到多少水桶打水?
那挤在一起的木筏以及岸边的木料,却是绝佳的引火之物,四十几架投石车此起彼下,连续不断地振弹。火球一波又一波地送过来,火势越来越大,李圣天坐在高处,看得哈哈直笑,这才对张迈道:“贤弟原来早有妙算。假装要从下游渡河偷袭,其实却是虚兵,真正的自标却是要烧掉回虏的船筏木料,看来我却是白担心了一场。”
就在这时,上游有三十几个木筏下了水。趁着水势推了过去,到了中流分开。原来那三十几艘木筏一半有人一半没人,没人的木筏上也是堆满了引火之物,后面载人的木筏等靠得近了。忽然将前面的木筏点燃向回炮军的木筏群推去,自己却荡桨皿了南岸。
北岸防备唐军偷袭的回军这时都跑去救火,却不防唐军来了这一招,玉上火球不断飞下,水面上又送来了十几艘火船。两相交逼之下,火势已经难以止住。
回讫军中有一个将领高叫着将木料堆截成两半,这才保住了离岸较远的木料,至于船筏以及岸边木料则尽数被熊熊烈焰所吞灭。
唐军的这场火攻针对的是回纪的船只与物料,冲天大火虽未烧杀得多少敌人,但只要毁掉了回绕的船筏就能让唐军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占据河面行动的主导权。回纪人就等着船筏造好了就要冲过来和唐军厮杀,没想到一个不慎,多日的心血毁于一旦,连阿尔斯兰都发出了雷霆震怒。
张迈眼见对岸胡马越聚越多,笑着对李圣天道:“兄长,咱们回山城吧,西边还有一场好戏呢。”
李圣天奇道:”还有好戏?”
张迈笑道:“对。虽然没这场火攻好看,但也不会让兄长失望的。”
这时已经闹到了四更,唐军已经停止发袍,张迈留下慕容秋华收拾投石车。却携了李圣天的手,重登亦黑山城,从山城往北望去,对面除了点点星星般的***之外便是一片漆黑。这个时代人类的技术还十分有限,要造出方才火烧木料船筏那样夺目的光芒需要大量的燃料,夜里点火把照明,能够照亮的范围十分有限。
唐军这么一闹之后,胡马全部都
赞淋河卜游涌去或去救火。或去防备,夜里行军需用火儿”以张迈和李圣天能够很清楚地看到不断有火把从西面往东面移。
大火烧得再猛。也终有熄灭的时,眼看上游的火光渐渐减弱,北岸也逐步恢复了平静,在长达半个多时辰里头南北双方都没有一点动静,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这等无聊的寂静让马继荣都感到难以忍耐,只是国君也在旁边守候着,自己就连哈欠都不好意思打。
李圣天其实也感到很疲倦,只是张迈既然说有好戏看。他也就只好等着。
四更过后,天色渐白,太阳眼看就要爬起来了,对岸的回讫军营忽然出现了骚乱!
“咦?”李圣天叫出声来。跟着便望见一条火线从西面烧起,一路直窜到回讫军的中军大帐附近,逼近阿尔斯兰的那一杆大毒!
“又是一场夜袭?”马继荣心头微震:“走了!原来如此!”他从斜后方看了张迈一眼:“张特使先派军马到下游准备渡河夜袭,却又故意露出破绽,把回纪人的注意吸了过去,他却在上游安排了火矾。凌空投射,毁掉了回讫人的船筏。等到回讫人都被引到了东边,下游的虚兵却又变成了真正的偷袭部队。直插回讫本营!”
惊呼声此起彼伏。回讫军在救火之后刚刚松懈下来休息,正是最疲倦的时候,忽然被唐军从西面杀来,房间节节败退。
这次领兵过河的是奚胜,用的人数不多,只有一千多人,却全都是精锐步兵,冲入敌营之后且放火且砍杀,混乱之巾回讫人都不知道有多少兵马来袭,有许多人连兵器都来不及拿起。就被唐军斩杀。
奚胜和刘黑虎各率五百人,一路兵不留行,直奔阿尔斯兰的大毒而去。那条火线犹如一条毒蛇一般梭行逼近,对岸回讫兵将竟然大叫了起来:“保护大汗!保护大汗!”有几声竟隐隐飘过岸来。
石拔在岸边听得,大喜道:“奚大哥冲到大毒下了!莫非已经捉住了阿尔斯兰?”
张迈原本也只是要奚胜刘黑虎捣乱一番,眼下的这个战局却颇出他意料之外。
石拔叫道:“特使!乘胜攻击。乘胜攻击!请你下令渡河吧!”
诸将也纷纷请战。张迈的心也动了起来,郭洛却把持得甚定,走上一步道:“不行!鸣金收兵!”
石拔叫道:“现在就鸣金?那太可惜了!”
郭洛却喝道:“鸣金!”一边急派温延海去接应。
张迈也点了点头:“鸣金吧。”
石拔连叫可惜。郭洛这才解释道:“刚才是凌晨的昏暗,回讫人不辨敌我,所以奚胜他们才能取得超乎预想的战绩。但现在天已经亮了,天色一明战局就会朝有利于敌人的方向倾斜,我们的兵力毕竟较少。之前又没有打算全军出击,木筏也没法一次就将全部兵将运过去,如果就算临时改变战策匆匆忙忙渡河过去也无法取得全胜。只是会让更多人马都陷进去罢了。”
这时奚胜、刘黑虎两支人马已经趁乱撤退。盛夏的天,一亮起来就好快。没多久功夫天空就已经大白,李圣天在亦黑山城这边竟也能看清对岸部分唐军的行动。
回讫人则渐渐集结起来追杀奚胜、刘黑虎,当唐军最后的一队步兵也跳上船筏之后回讫的铁骑就追到了岸边,幸好这两支部队走得早,若是迟了一步就有可能被回讫军截杀于岸边了。
自此石拔才算服膺郭洛的意见,马继荣看着郭洛,心想:“张特使这条计策固然了得,但更多得这位郭将军把持得住,没有被骤胜冲昏头脑。”
郭洛平日也不怎么说话,之前在宁远时马继荣总觉得他似乎远不如薛复,认为他能位列中郎将且排行尚在薛复之上是因为他是前任大都护的儿子,直到这时才见识到了郭洛在唐军中的作用。
这天晚上张迈接连发动两场进攻。第一场烧掉了回讫人的渡河船具,阿尔斯兰如果还要渡河那只得重头来过,第二场更是逼近到大森附近。虽然没有真的“斩首”擒住敌酋,却也惊得阿尔斯兰衣衫不整地从大帐中逃出。夫失威风。
这两场奇袭战之后北岸的回讫军再不敢轻视唐军,就连那些不可一世的八利沙襄大将们也都暗自凛然,收起了先前的狂傲。均想:“这个张迈果然不好惹,怪不得马斯乌德会死在他手里,博格拉汗会败在他手上。
而阿尔斯兰本人则看到了更多,唐军这场夜袭不仅是在策略上得逞,而且还展示了唐军在兵种与战备上的优势:那一千过河偷袭的唐军在崎岖的真珠河北岸阵地倏来倏去,表现出了唐军步兵的攻击力与行动力;而那些投石车更给阿尔斯兰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一投石车既然可以横越河面,那么如果安放在亦黑山城上,远砸河面、近砸城外自然更无问题,回讫军虽然人数较多,但面对这样的守城利器也得大大吃亏。
连续两天北岸的回讫都没什么动静,到第三天张迈派出了一个使者,这次回讫人再没有用箭将之逼回,且放他上岸。阿尔斯兰还接见了他,唐军使者这次却只是带来了一封信,阿尔斯兰不识汉字,就让使者当场翻泽出来,那使者念道:“大唐钦差、监察陇右道特使张迈并大唐于阒国主李圣天致岭西回亿大可汗阿尔斯兰:亦黑山地,不利驰骋,君宜速归,迟恐有祸。”
阿尔斯兰哼了一声,道:“滚回去告诉张迈。我就算截断真珠河、踏平亦黑山,也要报昨夜之辱!”
使者依着张迈的吩咐,也不反唇相讥,只是老老实实地就退回来了。
李圣天道:“他竟然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来,这番恐怕是难以善了了。”
张迈却笑道:“那也未必,真到了形势比人强时,他想不退都不统”阅谊废薪辜晋融医沤石巨丽丽口我…8比而小蜕芹主
玉迈火汝夜袭,胜了阿尔斯场。第二日后方传来加。说录事何春山已经迎回了大都护司马刘岸以及郭岸等人,所有被萨图克扣押的人都已经平安抵达冲天砦。
张迈又惊又喜,叫道:“何春山办事得力!这次没用错他。”
郭洛听说弟弟平安回来心中自然也极为高兴,但欢喜劲头过后,眉头一蹙,道:“算算日子。就算何春山从宁远出发以后马不停蹄直奔桓罗斯,然后又带着刘岸他们丐不停蹄地赶回来,也不该如此之快啊。
这时信使又说:“除此之外。萨图克把我们老都护的灵柜也送回来
“什么!”
张迈郭洛一听都叫出了声来。
当早苏赖在何春山的步步紧逼之下终于答应引他入境,带他去迎接刘岸。
贺子英来送,有些担心萨图克会像扣留刘岸一样扣留何春山,何春山却一点儿也不担心:“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如今的形势与当初不同,萨图克扣留我一点用处都没有。
再说我职位太低,他扣留我连泄愤的目的都达不到。”
便跟着苏赖北上,离开冲天砦之后,才走了一天,苏赖就说:“到了。”何春山大奇,苏赖引了他到一处山谷之中,却见山谷内藏了不知多少人马,借着地势处处埋伏,虽无营帐,却在山洞之中直接栖息,何春山大吃一惊:“他们竟然埋伏了一支兵马在这里!从这里到冲天砦也就一天功夫,轻骑半日就到如果对方要夜袭我们也得措手不
他本来一直认为自己在交涉上牵着对方的鼻子走,可说是大占上风,徒然在这里发现了萨图克的大营之后才暗自警惕。
来到山谷深处,便在一个山洞之中见到了萨图克,这个西域枭雄此刻显得十分颓丧,且在外人面前也不掩盖自己的落魄,见到何春山,都不敢摆什么架子,显得十分谦下。在他身边坐着一今年龄未老却已两鬓如霜的男子,跟随何春山来的护卫火长乃是新碎叶城的旧人,便认得是刘岸,悄悄告诉了何春山。
刘岸却不认得何春山。他久在敌营身为俘虏,一言一行都显得十分谨慎,未弄清楚形势之前一句话也不肯多说,一双眼睛似开似瞑,却对周遭的行有细节都不放过。这位唐军的总参谋经历了这番苦难之后,心志与城府又更上一层楼。
苏赖和颜悦色地对何春山道:“何录事,我们博格拉汗可是亲自送刘司马来的,这份诚意。也希望张特使能够考虑入内。”
何春山却明白他是话里有话,是在暗示这次的交涉萨图克乃是主动示好,并非被动交人。刘岸一听便知何春山是自己人,内心一阵暗喜,却还是不肯造次开口。
苏赖又传令下去,不一会将士就带了一群人来,为首的却是一个少年,竟然是郭汴,郭汴也弄不清楚形势,虽然早知道自己假冒萨图克的儿子一事早已穿帮,但这个少年在敌营之中竟也历练出了几分坚忍,他也不认得何春山,见到了刘岸只是看了一眼,什么话也不说。
再跟着,回绕兵又抬出了两具棺木,一具写着:“郭大都护之柜。”另一具写着:“安长史之柜”。
郭汴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却还是没出声,刘岸心中也是一阵悲痛,但见将郭汴竟能够克制自己的情绪,心想:“这几个月来,阿汴至少成长了十年
苏赖恭恭敬敬给郭师道的灵柜磕了个头,然后才对刘岸道:“刘司马,当初两家交战,非为私仇,俱兰城破之时,博格拉汗曾屡次苦劝,可惜郭老都护宁死不屈,这份豪情我回讫自博格拉汗以下无不敬重,因此对他老人家的遗体也小心看护着,不敢有失,如今在此交还。请刘司马护送回境,并向张特使、张夫人、郭洛将军等致以哀唁之意。”
这时就算是回讫人也大多已知道张迈乃是郭师道的女婿了。
刘岸至此才开口,说道:“你们这算是要放我走了么?”
“刘司马言重了。”萨图克道:“刘司马是唐军派到我军中的使者,如今出使之事已完,本汗自当恭送刘司马回境。”
刘岸嘿的一声:“唐军。唐军”。这两声感慨,却没人听得懂,要知刘岸来到萨图克军中时。术伊巴尔等人张口闭口的也都说的是“唐寇。”而现在自己要回去。却连萨图克也毕恭毕敬地说“唐军”了,刘岸见到这等变化自然明白如今唐军必然是已大占上风!这样的局面,不正是自己拼着一死来争取的么?想到这里,心中的感触之深又岂是外人所能理解?
但他也未表露自己的情感,默默无言地按照回讫人的指引,带着何春山以及郭汴等人走出山谷。苏赖送了出来,临别时说:“刘司马,张特使到现在为止是连一句诺言都未许给我们,但博格拉汗敬重张特使的为人,实在希望能与他交个朋友,所以二话不说,便将刘司马、郭公子以及郭老都护的灵柜等都无条件送回。如果这样张特使还不满意,仍然不肯与我们冰释前嫌。那么我等除了铤而走险之外,就再没其它办法了。”又说:“十日之内。我当再往冲天砦一行。到时候可不希望
刘岸轻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一招众人。道:“走吧。”行出数里,何春山看看后面没人跟来,这才翻身拜到,向刘岸行礼,道:“大都护司马署录事何春山。拜见刘司马。”刘岸赶紧将他扶起来,道:“大都护司马署?”
唐军在新碎叶城时。虽然部门齐全,但大都护司马以及五曹参军事全都是光杆子司令,几乎一个人就是一全部门,最多事务繁忙时再抽调其他人帮忙,唐军开抵担罗斯时,刘岸手下也只是有三个文书帮忙奔走而已,可没什么衙门,这“大都护司马署”也是唐军在疏勒站稳脚跟之后才设立的。
何春山是新拜的录事。对这一层渊源也不明白,护卫他来的火长笑道:“刘司马,咱们安西大都护府如今地盘大了,人也多了,五曹参军事全都开衙建府了。您是大都护府三大辅官之一,当然也要设署了。你不在的时候,司丐署是李脑在料理,不过他也就是副司马,正司马的位置,特使还给你留着呢。”
这次何春山的这个使团虽以何春山为首,但这位火长才是新碎叶城跟来的故人,所以刘岸对初次见面的何春山不能一下子就信任,听了这位火长如此说才大喜道:“这么说,我军果然已经到达疏勒了?”他在萨图克军中也听到了许多传言,只是未得到确证。
何春山道:“何止走到达疏勒。刘司马,此处未脱险境,不如咱们一边走,一边说。”
刘岸道:“好,正该如此。”
一路上何春山便将唐军在疏勒所取得的战绩以及眼下的形势扼要说了,郭汴听说唐军水淹萨曼、击破十万胡马的合围,激动得在马背上连翻跟头,刘岸也忍不住泪流满面,回顾后面郭师道的灵柜,垂泪叫道:“大都护,大都护。你听见没有!您一生的愿望,儿郎们已经帮你实现了!唐军,唐军……如今连萨图克也不敢再叫我们唐寇了啊!”
因抬着灵柜,走的又都是山路,所以回程比来时费时更久,到第三日抵达冲天砦,路上刘岸听说何春山这个新部下乃是货殖府后人,对他的心理距离又拉近了几分,望见冲天砦时,贺子英早派了一队骑兵将他们接了回去。
直到见着贺子英,进了自家的营塞,刘岸这才真正地放了心。而冲天砦中见到了郭师道的灵柜却是哭倒了一大片。
安西唐军在大都护与帚大都护以下,设有三大辅官。其中大都护长史总理内政,安二逝世后便由郑渭接任;大都护司马为全军总参谋,权力也很大;大都护录事参军事李衍主掌全军军律,弹劾善恶,乃是唐军的纪检部门。
杨易、郭师庸诸将虽为部将中最高的一级,但遇到大都护司马也要后让半肩。刘岸地位本来就高,这时又不辱使命,持节返归,回来后冲天砦兵将无不敬重,贺子英、何春山都来向他请示,问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刘岸在路上已向何春山问明了形势,这时道:“苏赖数日之后,必然再来。特使如今应该还在亦黑与阿尔斯兰相持,未必能接见苏赖,我且留在此处应付他。阿汴,你带领从敌营归来的兄弟叔伯,扶老都护的灵柜前往宁远,师庸兄既在宁远,到了那里之后他自会有安排。”
同时命人向亦黑、宁远派出加急信使。
何春山又说:“萨图克竟然在附近安插了重兵,随时都可能来犯,刘司马,我们向宁远派信使的同时最好请那边真紧向冲天砦增兵。”
刘岸却道:“不用。刚才进砦之前我已看过周围的地形。这里易守难攻,而且地势狭窄。兵力来多了作用不大,徒然增加军资损耗罢
眼下我们只要严密防范就可,如果萨图克真敢来犯我们又抵挡不住,那时候再求援不迟。”何春山毕竟是商家子弟出身,精于纵横挥阖之道,对具体的战争攻防却不在行。
这段时间薛复虽然很受张迈宠信,但真正面临大事之际,张迈是自己带了郭洛奚胜赶往亦黑迎敌,却将宁远的兵权都交给了郭师庸,由李脑在旁辅佐。
郭师庸听到消息赶紧派出骑兵幕迎郭师道的灵柜,一边派人往疏勒报信,李脑心想:“刘司马这次“北海牧羊”节比苏武,当日断后的首脑人物里头,只有他回来了,日后必得重用。他又是我的上司,他不在这段期间司马署都是我在料理,现在他要回来了,我最好先一步赶去拜见,免得日后生出误会嫌隙。”便对郭师庸道:“刘司马久在敌营,或能知晓一些萨图克的虚实,我看特使或许会让他主抓西北大事,只是对我军的近况以及机密却未必知道得完全,不如我往冲天砦走一趟,也好将司马署的近务给他交个底。”
郭师庸道:“好,不过你也不能在冲天砦久留,宁远这边也需要你,将事情交割完了就回来。”
李脑答应了,他双腿虽废,走不了路,幸而却能骑马,飞马赶往冲天砦,刘岸知道自己的这个副手到达,迎出砦门,说道:“这几个月兄弟们舍生忘死,打下了疏勒、莎车、宁远,我军势力大张,今日之唐军,已非昔日之唐军。说来惭愧得很,我却是未立寸功,其实这司马之位,本来应该由李兄来做才是
李脑慌忙道:“司马这是什么话!若不是郭老都护、安老长史、杨定邦将军以及刘司马你用尽了计策断后,为我军主力争取到了时间,我们如何能骗过讹迹罕、越过葛罗岭进入疏勒?之后的种种战功,全因断后诸位的牺牲而来,刘司马你这样说于自己是谦虚,却置郭老都护、安老长史于何地?”
刘岸呀了一声,道:“是我失言了,是我失言了。”
进砦之后,李脑便将司马署的要务简要向刘岸汇报,跟着又说起了分别以来的军情战报,有许多事情都是何春山接触不到的机密。
李脑在冲天砦留了两天才告辞回宁远,第三日亦黑方面又有快马来,这次来的却是马小春,他见着刘岸之后将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忽然哭了起来,刘岸叫道:“你干什么?”
马小春道:“特使这次派我来,临行时特意叮嘱了,说:“小春啊,这次你去冲天砦,除了公事上传令之外,还要帮我好好看看刘司马是胖了还是瘦了,可苍老了没,可憔悴了没。他被萨图克羁押了这么久,可曾落下一些病痛没。”马小春说着,指着刘岸的两鬓说:“刘司马,我记得当初分别时你可是满头黑发的,如今两边的头发布都白了,这”你一定是受了很多苦!回去以后我一定跟特使说,让他兴兵灭了萨图克,给你,还有大都护他们报仇!”
刘岸听了也不由得流下两行泪来,道:“我当日前往萨图克军中以后,可就没想到回来。特使和众位老兄弟、新兄弟都还这么记得我、这么关心我,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事了,快和我说说特使的军命
马小春这才传令,却是张迈将和萨图克与萨曼的交涉大权都交给了刘岸处理,并命何春山在旁协助。马小春传了命令后说:“刘司马,萨图克这家伙害死了郭老都护。又害得你这么苦,你若要报仇,咱们安西唐军所有将士都会支持你的!”
刘岸问道:“这也是特使的话?”
马小春连忙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说:“不是不是,是我自己胡说八道的。”
刘岸道:“这事干系非却是不能开玩笑的。你回去禀明特使,告诉他我已知道我军内部颇为空虚,不宜久战、大战,眼下的局势,国事为重,私仇为轻,当前应该以巩固已有领土、逼退阿尔斯兰为第一要务。至于郭大都护的仇。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我们的力量强大了,还怕没机会么?”
马春道:“我记着了。”
刘岸又道:“特使既然交付大权给我,萨图克和萨曼这边,我会尽力斡旋,减轻来自布哈拉与桓罗斯的压力。你让特使放心对付阿尔斯兰吧。”
马小春走后,刘岸叫来何春山商议对付萨图克与萨曼的策略,何春山道:“苏赖说如果我们再不放他一马,他们就要铤而走险,此言多半不虚。如今萨图克已是穷途末路,周边三大势力,任何一方全力进攻都有可能灭了他。就算不进攻。只要用上困字诀,同样能将他困
刘岸点了点头,他才从萨图克军中回幕,虽然是被限制了行动,但军中那种万念俱灰的绝望氛哥还是遮掩不住。
何春山继续说道:“担罗斯周边三大势力之中,阿尔斯兰和萨图克名为同族,实际上却最是势不两立,因他若打败了萨图克,便能吞并其部众,正式一统岭西回讫;萨曼和萨图克虽然曾经结盟,但如今物是人非,他们的关系也就显得晦暗不明,不过仍然有结好的可能;而我们虽然和他们有仇,可因为我们眼下没有力量占领桓罗斯,所以对萨图克的威胁反而最”
恒罗斯与宁远城之间虽有小路,但转运起大量军事物资来并不方便,若要走雅尔、灭尔基一路,却又随时会受到来自八刺沙襄的拦腰攻击。唐军如果要继续攻击萨图克不但要冒上被他拼死一击的风险。而且就算能够成功,占领桓罗斯以后得分出大量兵力,用以同时面对来自萨曼与八刺沙衰的压力,结果恐怕是得不偿失。
刘岸道:“你的分析甚有道理。只是萨图克去求萨曼的话,应该会比来求我们更容易成功才对。为何他却先来找我们呢?”
何春山道:“萨曼与他们虽然曾是盟友,但萨图克却刚刚累得奈斯尔二世大赔了一笔,且萨图克在我军手下连吃败仗,似乎全无还手之力,威信扫地,西域各大势力对他都失去了信心,当他是站在坟墓边上等死的人。若萨图克现在去投靠萨曼,布哈拉那边不会给他好脸色看的。但若能得到我军的谅解。他再将这个消息泄露给萨曼,萨曼听说以后,多半就会主动来争取萨图克了,那时他左右逢源,就有可能在三大势力的缝隙之中存活下来。
何春山说的乃是生意场上常见的现象,冷门的货物没人要,有人开价了就吃香,中土有句谚语:“瘦田没人要,耕开人人争。”其理亦同。如今萨图克就是要争取唐军第一个开价,让自己从一个没人过问的废物变成一个各方争着要的香饽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