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走楼上,若不是怀有点作为公幸的矜持在。福安差心矾咫翩翩起舞。
没想到自己竟得到了一个如此英雄的夫婿,菩萨,你太眷顾我了。
和福安相反,曹议金此刻却处在一种心绞痛中。
消息传来后他痛苦地差点无法保持清醒,在敦煌城内,他是目光最长远的人之一,但正因为看得远。所以才更加地痛苦。
普通人也许只能看到三五天的未来,曹议金却看到了三五年后!
三个儿子都跪在自己身边,当他们向自己禀报这个。消息的时候,曹元德阴沉着脸,曹元深在克制中保持着冷静,曹元忠竟然流露出几分对张迈的崇敬来,甚至发之于言语,表示对张迈相当佩服,结果自然遭到了曹议金的一阵痛斥!
就是在那声痛斥之后曹议金摔倒在床上了。
“天啊”他以手覆面!
自己的身体有多糟糕他自己知道。自己去了之后,凭这三个儿子怎么可能斗得过张迈!
别说三个儿子了,就算是他曹议金。明明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人力、情报各种资源都占据优势,却还是让张迈捅出了这样一个大篓子!
入夜了,白天的事情似乎已经成了过去,但曹议金却明白,真正的狂涛巨浪才才刚开始。
“你们说,这事该怎么了?。
身体的痛苦转入平缓之后,曹议金说。这时身边只剩下三个儿子了。
曹为忠不敢开口说话。
有那么一炷香的沉默之后,曹元德才道:“拿下,杀!”
曹议金不置可否,曹元深却吃了一惊:“大哥,你说什么!拿了谁?杀谁?”
曹元德阴沉着脸,他本来也是沉稳而不失宽厚的人,但这一年来的种种变故带给了他沉重的压力。现在的他和一年前相比简直已经扭曲成了另外一个人:“张迈!”
曹元忠瞪大了眼睛。他毕竟还年轻,身上还有热血,可万万想不到曹元德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甚至不理解大哥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大哥,你今天忙得脑子糊涂了么?。曹元忠道:“怎么说要杀张大都护?”
“我没糊耸!”
“可是张大都护他,是,这次的事情,他是做的有点过了”曹元忠道:“可也不能说他有错。你到外面听听,外头的茶馆、酒楼,甚至寺院,满城百姓都津津乐道这件事情呢,没人说他错。甚至就是胡人。也都钦佩他。”
世事就是这么奇怪,曹议金处处维护着胡汉的和谐,安抚着胡人,可胡人们对他却并不怎么买账,反而是张迈,今天做出了这么激烈的行为。但胡儿们却觉得他真是一位大英雄!好汉子!
连胡儿都卑慕他,敬畏他,城内城外的汉家百姓就更不用说了。
沙州百姓对张迈的了解并不是从今天才开始,长征变文中早就说了很多了,但耳闻终究不如眼见!其实老百姓心里也是有智慧的,你说他们愚昧,他们有时候也确实愚昧,可是你说他们聪明,他们有时候又比任何英雄豪杰都聪明。长征变文传播虽广,但大部分人心目中还是将之当做一个遥远的“故事”一来并不十分确信,二来也觉得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但今天之后,一切都变了。
张迈的那一刀就像给《安西唐军长征变文》所造成的舆论加入了一点致命的催化剂!他让许多归义军治下的军民亲眼见到了一个传说中的人物站在了他们面前!
“终于见到一位敢杀胡的豪杰了啊!”
心怀仁义,背靠律法,手持横刀,睥睨四夷这才是真正的大唐人物啊!
这一刻曹元德的脸色却因为听了曹元忠的话而变得更难看了。
坊间舆论的微妙变化他不是不知道,不,应该说他清楚,比曹元忠还清楚!正因此他更加不能容忍张迈。
民心,民心,这本来应该是我的!现在却被张迈横刀一挥就夺走了!
政治人物的生命根底在于权力!张迈今天的作为,就像当着曹元德的面上他的女人!曹元德觉得自己被侵犯了,那是一件比给他戴一千顶绿帽子更难忍受的事情!
“就是因为满城百姓都支持他。所以他才更加该死!”曹元德的眉目竟然变得有些狰狞,在曹元忠的印象中大哥本来不是这样的,但这一玄他竟然说出了极为可怕的话来:“所以,张迈必须杀!”
曹议金的眼皮垂了下来,长子的心情他是可以理解的,如果自己死了。归义军就是元德的了,而且自己已经命不久矣,沙瓜伊三州就像一个已经抬到了门口的新娘,只等自己一入棺材,曹元德就可以将新娘子接进洞房。可就在临门的这一刻。张迈忽然出现,无情地劫走了新娘子的心!
可是,,
曹议金的心中有着更多的顾虑,这顾虑就是”
“大哥,你要杀张迈,可你准备用什么名义来杀他?”曹元深说话了。
曹议金看着这个次子,嗯,对。他是次子,新娘子要轮到他还远着呢。所以元深还能保持冷静。
“现在于阅以及河西诸侯可都还在,老百姓也都还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呢!”曹元深道:“张迈是我们邀来的,除非是他动手发动叛乱,否则就算有再大的过错,我们也不能动他们一根毫毛直到他们出境一现在出师无名地就劫杀他们,这让我们以后在沙瓜如何立足?”
曹家不是靠武力与强权建立起他们的统治的,而是靠笼络与统合来维系他们在沙瓜的统治,所以名份与信义都是相当重要的事情。一旦干出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将有可能使这个家族轰然垮塌。
“名义,可以找!”曹元德道:“但是事情必须这么做!张迈非死不可!若他不死,就算父亲这次能够成为大唐西北同盟的盟主,民心也不在我们这里了。如果让他就这么回去,我敢肯定。不出三年,沙瓜必有巨变,不出十年,沙瓜必然要被他蚕食殆尽!”
“但是大哥,如果我们真这么做的话,也许不用等十年,也许一天之内曹家就会全垮了!”
曹元德不知不知道现在要杀张迈的话会对曹家造成多大的伤害,会埋下多深的隐患,但他却还是抑制不了这样的冲动,因为他害怕失去这次机会的话,他以后会连放手一搏的机会都没有了!他不能失去这个本来就属于自己的王国!
曹元忠眼中心“菇出点对长兄的鄙夷,而曹示深则平和得多,他等了极兆,忽然道:“大哥,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我们放弃沙瓜。”
“你说什么!”曹元德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是说,我们放弃沙瓜。”曹元深道:“其实张迈说的也没错,这片土地,并不是我们曹家的私有之物,她是大唐的,以前是大唐的。而将来也总有一天一定会回归大唐一这点我们其实心里都清楚,难道我们曹家真能千秋万代地占有沙瓜?那一天的到来只是时间间题罢了。如果我们能够将她交出来,诚心诚意地与安西合并,当然我们很可能会失去对沙瓜的统治,但事情也许也将不会那么糟糕,至少我们还可以维系家族的荣光。以后在河西。我们依然可以保持相当大的影响力
“够了!”曹元德怒喝着打断他:“你疯了么!竟然要将父亲辛辛苦苦打下了的基业拱手让人”。
“我当然也不甘心!”曹元深道:“但现在不这样做的话,将来我们会失去的也许更多!”
“你放屁!”
曹议金的房间内竟然响起了大声的争吵,虽然没听明白争吵的是什么,但远处的曹夫人还是暗暗担心。几个儿子竟然在丈夫房间里大吼大叫,这时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曹议金这时却变得很平静,他看看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曹元德。再看看有着另一种想法的曹元深,心里忽然发出了一声叹息。
没错,这是自己的儿子,这两个都是自己的儿子,不但他们的肉体,他们的精神办是自己的一部分,他们正在争吵的,也是曹议金内心的冲突。
这个河西雄主此刻的心情是异常矛盾的,即便去除掉谋略方面的考虑。他心目中也并不是没有大唐的存在,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像张义潮那样,将沙瓜“归义”使之重新纳入大唐的版图,不是没考虑过那种超越家族的做法。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偶尔冒出来的念头而已,现实环境并不允许他的这些念头生根发芽,即便是在当前大势已经明显不利的情况下,曹议金也不愿意放弃做最后的抗争。
但是,要如曹元德所说的那样,将张迈击杀于敦煌境内的话,以曹议金的性格他也是做不到的。这不仅因为他心中还存着几分道义,更因为有着更加现实的考虑,就在这时,曹元忠说话了。
“大哥,二哥,你们别吵了行不行最年轻的他说道:“其实你们根本就不用吵了。大哥,虽然我不同意你的说法,但就算我同意了。你认为我们真能杀得了张迈么?”
曹元德心中为之一凛!曹议金暗中又叹息了一下,元忠,他毕竟也是自己的骨肉啊。
没错,敦煌是曹家的地盘,在这里曹家拥有着兵力上的优势。但这次张迈也是带兵幕的,虽然只有三千人。但往昔安西唐军的战绩加上今天张迈所造成的气势让河西诸侯变得谁也不敢小觑张迈带来的这三千人!
安西变文说安西精锐能够一汉敌五胡!从白天杨易石拔两个人就镇住了谋落戈山等二十几个回绕护卫来看。只怕这的话未必全是假的!
归义军的军队素质并不比甘州回讫强,甚至可以说要更弱一些,一汉敌五胡,那要对付这三千人沙州可的调集多少军队才有压倒性的胜算?
没错,张迈带来的这三千人也许没法在敦煌击败曹家,但如果他们眼见不妙决定脱逃的话,曹家拦的住他们么?
而且忽然调集这么多军队的话又不可能做得毫无声息,万一所谋不密。提前让张迈收到风声,那只怕杀张迈不成反而要酿成大祸!
在这个关键时玄,犹豫是要不的的。但曹议金此刻却不敢妄动。
“令公,慕容老将军前来探病。”
慕容归盈来的可真是时候。
曹元德等三人退了出去,因为曹议金需要和这位老朋友、老搭档好好谈谈。
年轻的时候,曹议金是相当高大威猛的,相反,慕容归盈却显得很瘦弱,甚至有些病秧子。但很奇怪。到了老来,反而是慕容归盈活得更加健康。
虽然脚步缓慢。但能很轻松地走光是这一点已经让曹议金感觉很羡慕了。
他知道,这个老朋友今天是来探病的,但更是来探口风的。
“唉,现在的年轻人啊”。在一番寒暄过后,慕容归盈叹道:“性子真是一个比一个烈啊!”
“归盈。你在说谁呢。”
“还有谁,张迈啊慕容归盈微微笑道:“令公啊,今天的事情想必你也都知道了,张迈忽然演了这么一出,那可是给我们惹下今天大的麻烦呢,就不知道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我也正烦恼着”曹议金道:“双方都是上宾,都是佳客。却在咱们家里闹得这么僵,说来我们也是有责任的。如果是只决胜负那还好。但现在景琼竟然在我们眼皮底下被张迈打残废了,这事无论如何已经无法转圈了
“那令公打算”
曹议金知道自己若不露点口风。这个老搭档是不会开口的。
“我想请他离开曹议金脸上显得很疲倦,但谁也不知道他这份疲倦是真的还是假的,正如谁也不知道他此刻说出来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我老了,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河西的百姓也都过惯了安平的日子,他们不会习惯张迈这种激烈的。所以。趁着双方还没有翻脸,我想请他离开,往后就做个彼此尊重的近邻吧。”
请他离开?现在才要和张迈隔离?不嫌太迟了么?
但这间屋子里的另一化十岁的老鬼当然也不可能将自己真正的想法摆到脸上来。
他正想说话的时候,外间传来铃声。
曹议金便知道又出大事了,否则谁敢在这当口来打扰他和慕容归盈的谈话?
“报”
“什么事!”
“景琼王子,景琼王子
“景琼怎么了?”
“他止住血以后,带领了部属。要连夜离开敦煌!”
第五十一章 群狼的窥视
张迈的那一刀伤得景琼很重,不但肉体伤残,连精神层面也大受打击。
横刀砍来的那一瞬景琼仿佛见到地狱打开了大门,现在血已经止住了,但当铜镜挪到了自己的面前看到脸上那个“十”字,景琼忽然意识到自己这辈子完了!
砰——
铜镜被摔烂了!
他仿佛要爆炸了,这时候部下说了一句什么话,里头提到了“张迈”!
张迈!
景琼一个哆嗦!在那一瞬间竟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就像一个胆怯的奴隶见到了他恶毒的主人!
半个时辰后,他下令收拾东西。
“回去,回去!”
“回去?回哪里去?”
“回甘州!”
“甘州?可是现在是半夜啊!”
景琼不管!
在他的命令下,甘州回纥在城内的所有人都收拾好了形状准备上路,到了城门却被拦住,谁敢这时候放他走啊。
曹议金听到这个消息,竟然没有惊异,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
“让他走吧。”曹议金说。现在拦住景琼又有什么用呢。尽管明白景琼回去以后,狄银肯定要大发雷霆,但这也不是拦住景琼所能改变的。
“元德去送一送景琼,让他多带一些药物,免得路上伤势发作,元深,你即刻与慕容腾前往瓜州,接掌兵权,好生防范。”曹议金很明白,甘州回纥的***水平还处在公私不分的发展阶段,药罗葛.狄银为了儿子的事一怒发兵也是有可能的。
“是。”
两个儿子应命而去后,屋内再次平静下来。
“令公,”慕容归盈道:“你准备好了要和狄银开战了么?”
曹议金却摇了摇头:“当然不是,那只会让张迈占了便宜。不过……最坏的打算也得准备啊。狄银那边我应该还能应付,但张迈这边就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慕容归盈点了点头,知道眼前这位老朋友仍然没有改变自己一贯的思路,他仍然还希望调和折中。
毕竟是七旬老人了啊,怎么可能要求他在晚年忽然改变呢。捕捉到了曹议金内心的这种想法之后,慕容归盈也就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怎么做了。
“令公,”慕容归盈道:“张迈和我们是不同的,我们一直以来总是按照老办法来做事,总是尽量维持着传统的秩序,但他却和我们相反。他乃是一个前所未见的另类。”
慕容归盈所说的“传统”,正如建国后的人所说的“传统”,其实都只是有几十年的历史,这个“传统”不是那些更古老的、更根本的、被人遗忘了的“传统”,在这个语境下的所谓传统作家也罢,所谓传统学者也罢,所谓传统思维也罢,所谓传统美德也罢,指的都是近数十年的主流势力所确立起来的不老不新的一套东西,而并不是真正的华夏的固有传统,正如慕容归盈此刻说所的传统,不是大唐固有的秩序,而是西域沦陷百年间所形成的因循孽障。
而那个想要重建大唐秩序、重现大唐荣光的张迈,在这一刻却变成了一个另类,一种“新”东西,历史有时候真是出奇的吊诡!
慕容归盈继续道:“国家出了问题,我们总是想要设法调和,没办法的时候也希望能够调和,但张迈却相反,他似乎恨不得所有矛盾在最短的时间内立刻如爆竹一般立刻炸开,然后再来收拾残局——说得更仔细一点,其实张迈一直都在逼我们,他在逼我们选择,在胡汉之间选择,在狄银与他张迈之间选择,在与他结合还是与他对抗之间选择。”
曹议金哼了一声,道:“如果我们选择和他对抗呢?”
“那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向我们举起横刀吧。”慕容归盈道:“我不觉得在他心中有准备与我们调和的想法,而且我觉得他根本就不愿意等!”
等待……那是老人才有的耐力,而不是年轻的霸者愿意做的事情。
“这就是年轻人的不足了。”曹议金哈哈大笑:“如果我们真的决定要扼杀他,归盈,你认为他挡得住岭西回纥、北庭回纥、甘州回纥再加上我们的联手一击?哼,我虽然不愿意出现那样的局面,可要是真有那么一天,那么张迈他到目前为止所建立起来的基业都将在转身间倒塌、灭亡!”说到这里,冷然道:“年轻人就是年轻人,他不懂得忍耐的力量,他为什么不忍到我死了呢?他毕竟太粗狂了,他不懂得,只顾眼前会失去未来,会失去大局,要不然他就不会干出今天这样的事情了。只是可惜,就是没人点醒他这一点!”
这个想法曹议金一直以来都没有说出来,今天是第一次出口。也是这个想法,让曹议金觉得张迈应该尊重自己,因为从这个想法延伸开去的一个含义就是:安西军的存亡其实掌握在归义军的手中!曹议金也认为,正是安西军的这种危局逼迫得张迈来向自己靠拢,逼迫得张迈来沙州就自己。因为当前的外交局面张迈是四面树敌,而归义军则有更加从容的转圜余地。
可张迈却实在太不懂事了,这个年轻霸者这几天的所作所为,让曹议金仿佛看到一个不知规矩为何物的少年胡乱点火闯祸,偏偏这火还烧到了自己身上!这已经触及到了曹议金的底线!
但就在曹议金准备表态的时候,慕容归盈却忽然道:“令公,我却有个不同的想法。”
“哦?”曹议金道:“说来听听。”
慕容归盈停了一下,似乎是在整理思路,许久才道:“令公刚才的说话,那当然是没错的,只是我忽然又想,万一我们真的与三家回纥联手共同对付张迈,而竟然又被他扛了过去,那西北将会变成什么样的一个局面。”
曹议金一听脸色大变!
归义军与三家回纥联手扼杀张迈而张迈竟然还不死……这是不可能的!
但如果真的让他扛过去了,那……
群狼的围攻确实可能会将一头幼狮扑杀于尚未长成之际。
但如果幼狮熬过了狼群的围攻呢?
吞噬了群狼尸体的幼狮,将会成长为什么样子!
那接下来的局面就是曹议金也无法想象的了。
宁远城。
阳春季节,这座城市已经恢复了它被瓦尔丹骗夺之前的繁华,甚至可以说犹有过之。
宁远地区的农作物,只够维系本地人口的食用,若再加上商业的消耗,那就有些不足了,还好,宁远地区畜牧业也颇为发达,肉类的产出量可以提供接近四成人口的食物,两者加在一起,大概就能满足泛宁远地区军、农、工、商的需求了。
不过刚好满足是不够的,稍微了解粮食安全含义的人都知道,任何一个地区都必须做到有存粮以应付随时可能到来的灾荒与兵祸。所以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宁远就需要从疏勒地区转口进来部分粮食用于存储。
粮食方面还是有些紧张,但商业方面却空前发达了起来,西方与萨曼的关系已经打通,无数的商人正不顾一切地涌过来,连奈斯尔二世也有些惊诧关税增长之速!而且随着东方战事的进展,这个数目还在不断攀升,安西军每向前***一州、一镇,宁远的商贸总额就有可能上升一成,这就意味着不知有多少人将因此而发家,意味着这座城市会出现不知多少新的富人、新的小康。
商业繁荣而粮食不足,这自然而然就让宁远的粮价相对高了起来,而这又让一些人看到了商机。对宁远内部潜在农田的开发已经不需要宁远农曹来推动了,利润已经吸引了许多商人在这方面花心思。除了内部开发之外,又有人将目光投向河中乃至印度——那里有着大量的余粮,只是因为交通问题和***问题暂时没法过来,但由于宁远的粮价相对较高,只要有利润,几乎没什么事情能够难得到商人——在金钱面前,一切问题的解决都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刘岸甚至发现:竟然有商人将目光盯向八剌沙衮——碎叶河下游的那片土地其实也很适宜作为灌溉农耕的,在那里,大唐守军曾经开发出了一片只比龟兹为少的军屯农田。只不过现在这一切都已经落入了外族手中。
“唉,只有建设是不行的啊。”刘岸叹息着,“如果人口的问题不解决,种族的问题不解决,军事上一旦弹压不住,建设得再美丽的地方也将成为外族的嫁衣。”
当年大唐在碎叶所开发的军屯农田让岭西回纥受益至今,但岭西回纥人并没有因此而对大唐有一丝感激,相反,他们还在千方百计地想要抹杀大唐曾经统治这片土地的痕迹,以确保他们自古以来就是这片土地“主人”的传说!
“永远不要相信不会感恩的低劣部族!”刘岸心道:“对这些人唯一正确的手段就是征服他们——无论是用唐诗还是用唐刀!”
张迈东征以后,刘岸就一直在疏勒与宁远之间奔波,如果说,郭洛肩负着整个葱岭以西的战略防务,那么刘岸就独挡着葱岭以西所有安西的外交事务。
随着疏勒与宁远的繁荣,他手头能够动用的资源也越来越多,刘岸虽然起于偏僻的新碎叶城,但他心思非常活,接受新事物的能力也非常强,如今已经能够非产娴熟地利用商人来进行间谍活动。他的触角也伴随着商业的力量而延伸到河中甚至印度、巴格达,当然,怛罗斯与八剌沙衮永远都是他最为关注的两个重点。哪怕是多么细微的迹象也不愿意放过。
这天得到一个不确切的消息后,他还是马上来寻找郭洛。
“八剌沙衮那边到了一伙奇特的‘客人’呢。”
“奇特的客人?”
“嗯,来自东方的客人。难道是……”
“可能是毗伽!”刘岸警惕地说:“那可是我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但如果发生了,那我们可就要十二万分地小心了!”
茫干八刺沙震方面的消息,二月份里头忽然来得很频密私旧那才后有一只手在推动一般呢,先是刘岸的到消息,有一群毛皮商人在热海沿岸收集货物时恰好注意到有一群人自东而来,匆匆往八刺沙度方向走去。这群人牧民不像牧民,商人不像商人,部落不像部落,人数只有数十。衣着光鲜华丽,毛皮商人中有一个见多识广的老者看出了这群人里头有一个中年戴着一枚奇特的鹘头狼骨戒指。
“那是岭东回讫的贵人啊。”那老人说
毛皮商人中的一今年轻人向老人请教,老人说:“那枚戒指泄露了他的身份!那是只有九姓之长宗的嫡系子弟才能戴的,这枚戒指的鹘头有三根羽毛,那应该思结族的,那一族现在应该都在北庭呢。”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毛皮商人中有一个琢磨了一下,竟然到八刺沙襄去将这个消息给卖了。
八刺沙衷有一个“情报收购点”那是刘岸与李脑建立的一个制度,在沙州、于阅、撒马尔罕、桓罗斯、布哈拉都设有这样的点,在撒马尔罕、桓罗斯、沙州、于阅等地。由于有安西的使节驻地,这些使节驻地就自然而然成了这个情报收购点的所在,在还没有使节派驻的布哈拉、八刺沙袁等地,也有一些流动的情报收购点。每个点有两个探子负责,安西的大都护司马署和一群商人建立了一种非专门的联系,这群商人都来自安西境内,家人和产业主体都必须在安西,其主要身份仍然是经商,司马署并不会哈哈与他们额外的费用,但如果他们到境外行走,在外界听到什么消息,可以用司马署教会他们的特别办法找到情报收购点上,一旦情报被认为有价值他们将得到各种类型的报酬,有可能是金钱,也有可能是某方面的特权一别某座矿山的开采等等。目前来说已经好几个商人因此而发了大财!
那个毛皮商人偶尔听到这个消息,便在到八刺沙衰的时候将这个消息卖给了情报收购点,他自己并不知道这个情报会给安西带来什么,也不知道这个情报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只是像买六合彩一样,随手圈个号码一般卖出去,然后就等着看是否能中奖。
但安西在八刺沙袋的探子首脑却非常重视这个消息,他一边在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反馈回去,同时又秘密地与安西大都护在八刺沙衷的朋友联系,以期取得更加深入、确切的答案。
安西在八刺沙裘的朋友,除了一些商界的巨擎之外,更还有一个秘密的、一直与张迈眉来眼去的大家两年逐渐被边缘化但势力仍然盘根错节于岭西各阶层的阿史那家族!
阿史那家族的家长科伦苏曾是阿尔斯兰的宰相,其长子卡查尔曾是深受敌人张迈赞赏且在岭西回讫军中有重大影响力的大将,这时父子两人虽然都已经赋闲在家,但其耳目却还是遍布八刺沙窕各地,甚至连大汗的金帐之内也有他们的人。
那日安西在八刺沙衰的探子首脑请阿史那家的管家吃饭一这是双方的第一次碰头,在听说了对方的来意之后,阿史那家的管家默默无言。饭没吃完就离开了,三天之后他主动请安西在八刺沙兼的探子首脑吃饭,席间什么话也没说。但他请吃的菜却大为奇特
“阿史那家请我们的那道菜,是一条没头没尾的大头鱼。”
“这是什么意思?”已经开始涉足军务的郭汴插口道。
如果没有语境的话,这个哑谜却确实难猜,不过在当下这个语境之下。刘岸却一下子就猜出来了:“鱼没有头,没有尾,是因为头尾都被斩去了!”
郭洛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应该是这样。阿史那家也不敢说的太过明白,所以这件事情的严重就可想而知了。”
郭汴叫道:“大哥,你是说,我们安西会首尾受敌?”
眼下安西确实像一尾大头鱼,头和尾离得甚远,由于交通的不便。在很多时候都只能各自为战!
而在这种情况下,首尾受敌也就意味着伽与阿尔斯兰可能已经达成了联合。
“那怎么办?”郭汴道:“我们要赶紧向于阅求援吗?”
郭汴这句话显出了他的大局观已经颇为不弱,一旦首尾受敌在阿尔斯兰发动攻击的时候,东方三镇势必也将受到空前的压力,那时候双方将难以互援,唯一能够得到援助的,就只有于阅了。
“不,无法求助于于阅了。”郭洛说,他相当明白现在东面的局势是怎么样的。由于讯息的迟延。这时候郭洛还不知道张迈在敦煌已经彻底得罪了甘州回讫,但这不妨碍他判断张迈一旦进入沙州,东方的整个局势就会变得扑簌迷离。他推断。现在张迈应该正在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以增强他在东方的优势。
“现在,我们不能够有依赖东方的想法,甚至我们还得尽量将力量留给东方。
“但是,要靠我们自己宁远自己的力量来独抗阿尔斯兰么?”
宁远只是安西之一镇,以一镇之力独当岭西回讫的十万大军,实在有些太过勉强了。更何况兵事一动,一旦宁远落于下风,布哈拉和担罗斯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就将变得不可预测。
这是一个连锁局面,错了一招就有可能全盘散乱!
“当前最重要的,是要稳住萨图克和奈斯尔二世!”郭洛说道:“如果只是阿尔斯兰的话,利用亦黑山地的地形还是有可能将他们拖住的。”
刘岸明白郭洛的意思,那就是要争取萨图克和奈斯尔二世这两派势力的动向将会成为宁远生死存亡的关键。
“我明白了。”刘岸道:“我去布哈拉,萨图克那边,派何春止。去。一定会争取两家至少不对我们动兵。”
会议散了以后,郭汴见郭洛的心情依然沉重,问道:“大哥,你在担心刘叔叔他们没法成功吗?”
郭洛摇了摇头,道:“这次虽然需要依靠交涉来确保西线,但交涉本身并不是关键。”
“卿”
“汴弟,你要记住一件事情一”郭洛道:“国族对国族所有的承诺,都是不可靠的!必须有刀马在手。才能够真正确保我们的安全。刘岸与何春山纵然出使顺利争取到了奈斯尔二世与萨图克果形势不妙,他们还是会有可能对我们发动进攻的。所以交涉虽要进行。但真正关键的,还在于我军的胜败。”
“那么大哥,你能赢吗?
郭洛没有回答,他知道这一仗并不好打,虽然也不是不能打。但有许多内内外外的原因干扰了他不能将全副身心用在对抗阿尔斯兰上面。
这天晚上他在月色下漫步,想到了很多事情,他从东方已经传到的消息推导,张迈在敦煌的计刮应该正处在关键期,这时候如果西线出事。传出不利的消息,就有可能会导致整个棋局都被打乱。
就当前而言,安西军似乎也还没有陷入危机,甚至就算阿尔斯兰和伽一起出手,安西也未必扛不住!
“但事情不会只是那样的。”
就像曹议金一样,郭洛也能看到几步之外的棋路,既然萨图克与奈斯尔二世会成为左右他与阿尔斯兰对决的重要因素,那么同样,甘州回讫与归义军,也可以成为张迈与伽对决的关键。郭洛不可能同时应付阿尔斯兰、萨图克与奈斯尔二世。正如东方的张迈不可能同时应付伽、曹议金与药罗葛秋银,如果事情真闹到了那个地步,那安西大都护府的崩塌也许就是转眼之间了。
在还不知道张迈已经砍了景琼一刀这个消息之前郭洛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已可知他的远见在安西军中罕有人能及他。
但也正是如此,他的心理压力也就变得更大了。
国与国之间的争衡,一个有力与不利的消息传来就有可能引发可怕的连锁反应。
安西的政治方针虽然一扫内部的颓靡,将许多旧家族连根拔起,让内部的发展得到空前未有的顺畅,却也因此树立了太多太多的强敌。远在张迈还没进入敦煌之前,郭洛就预感到了归义军可能会从朋友也变成敌人,从外交上看这绝对是一个,失败,但从更加长远的角度看,这却是张迈的一次政治冒险。
郭洛理解张迈这次冒险的目的,实际上他也认同张迈的这种主张,只不过张迈的这些行动,会给他身边的人一尤其是他的股脑带来极大的压办!
想想三年前,郭洛还只是一个偏僻小城的青年领袖,但现在却变成一个要同时与三大国部同时博弈的军政首脑!外部敌人固然强大,但这空前未有的压力也是一个不输给三大国君联手的敌人。
不能输,不能输,不能输啊。
在安西唐军的将领中,最畅快的人莫若石拔,这个青年每逢战争只顾冲锋,尽管近来有时候也会用心思,但考虑的也永远都只是一个局部战场的胜败。战争一结束他就可以将一切抛开,回到后方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搂着他那个,最符合唐朝审美标准的美丽妻子,抱着刚刚出世的两个儿子,无忧无虑地尽享天伦之乐。
和石拔相比,杨易的大局观更好一些,他会考虑战略,甚至会考虑政略,他那强大的侵略性与张迈极其相投,有些时候,会因为这种同质化而失去用武之地,但有些时候,杨易又能够因此而代替张迈独挡一面。
然而杨易肩头上的压力,还是没有郭洛来得大。郭洛的肩头上,有着一份杨易也没有的东西一
责任!
杨易想的,是胜利,胜利,胜利!
而郭洛想的东西却更全面一些,安西的生死,安西的福扯,乃至安西将来发展成什么样子,郭洛都觉得自己将负有很大的责任。
他是前任大都护的儿子,从小就潜移默化地接受自己是“安西少主”的观念!安西大都护府对他而言不仅是一份事业,甚至就是生命,尽管如今大都护的桂冠已经落在了张迈头顶上,但那份责任感却依然存在着,甚至比张迈还要来得强烈。
正因为有着这样强的责任感。才让郭洛有了别人所没有的温忍之力,让他比安西诸将中的其他任何人都更有担当!但也因为责任感压着。会让他有时候的思维与行动显得没有杨易那么灵动。
安西的发展正在关键点上!
前方是我们的朋友,我们的亲人
如果输了,那就全线崩塌,但是如果赢了
那我们就将拥有真正的无敌!
不知不觉中他在凉亭中的长椅中躺下。不知不觉间睡着了,睡梦中一个恶魇袭来,郭洛在魇魔的带领下仿佛飞到了高空,在高处看到了一场场的大火先从亦黑烧起,亦黑尚未陷落,冲天砦已经被萨图克的铁蹄踏破,同时库巴也受到了围攻。郭洛向东方飞去,看到了托云关告急,再跟着东方三镇也星星点点尽是火光!
是叛乱么?还是诸国都已经在向安西发起了围攻?
肥大的安西,幻化为一尾身形长长的大头鱼,尾巴和头部分别被切断,鲜血不断喷了出来,每一滴的鲜血都是一个安西旧部的性命
“啊
”郭洛惊醒过来,一个美貌少妇正在给他擦额头上的汗珠。口中有些紧张地问是不是做恶梦了。现在杨清不在宁远,这个美貌少妇是郭洛的妾侍,也是何秋山的女儿。
嗯,确实是噩梦。梦中的场景。正是郭洛最害怕会发生的结局。
郭洛喘息着,喘息着,
他知道他所梦见的并非幻境。而是安西可能面临的未来之一!
如果换了景琼,也许已经被这种压力压垮了。
但是郭洛却反而承受了下来。
“过去了,过去了”娇美温柔的何氏抱住丈夫安慰:“已经过去了”
郭洛的心慢慢静了下来,没错,梦中所发生的的,已经是最坏的情况了。
那只要挺过去,就可以了!
“取纸笔来!”
糊”
“取纸笔来!”
何氏取来了纸笔,郭洛便在月光之下写了一封信,他没有详细写上这边发生的各种不确定因素,因为他不想要东方的战友们担心,他给张迈、杨易、郑渭等人写的信都只有两句话:
“西线无恙,纵有变故,洛亦足当之。眼下一切当以东方之务为重。诸兄弟戮力于彼,勿需西顾!”
刘岸召集司马署辛要属官,商讨出使萨曼、但罗斯点权乍咒儿发!前又将相关事宜安排妥帖。
何春山被任命为出使桓罗斯的使者,在出使之前他将有关的情报作一个综合,忽然仿佛发现重大问题一般。要求立刻就见郭洛与刘岸。
这两年何春山在涉外事务上表现的精明强干,郭洛别岸对他都颇为绮重,因此便将出使日期推迟了一天,且看看他有什么话要说。
三人碰头后,何春山道:“郭将军,刘司马,我以为此次出使,不应该去找奈斯尔二世和萨图克,也不该以维系和平的姿态去。”
“那你认为应该
“萨曼那边不用理睬,萨图克那边,应该以一种强硬的姿态,要求他们配合我们的进攻行动!”
刘岸吓了一跳,郭洛也为之一怔:“进攻?进攻谁?”
“谁对我们不善,就进攻谁!”何春山说这句话时。若不是语气偏软,没有一股霸味的话郭洛和刘岸简直要以为说话的乃是张迈了。
虽然觉得何春让这话说得有点离谱,但郭洛还是道:“说下去。”
何春山道:“现在我军东西受敌。但真的明白我军这困境的,其实只有我们自己,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不能示弱,从来天下国族都是欺善怕恶,我军气势正壮,连战皆捷,这是全西域都有目共睹的事。因此若是示强,可叫诸国惊疑交加,但若是在交涉中让萨图克他们敲破我们底气不足,他们只怕反而就要翻天!从东方传来的捷报看,张大都护已经创造了一个无敌的气势,我们应该顺着这个气势,居高零下以号令群雄。到最后就算号令不动,也能叫他们不敢妄动。”
郭洛:“如何个号令法。”
何春山道:“我军有一个大弱势,那就是处在诸国之中,前后上下都受到攻击,但这却又是我们的大优势,因诸国多被我安西隔断,东方要知道西方的事情,西方要知道东方的事情,都必须通过我们。所以我敢断定,萨曼在半年之内必然不能弄明白沙州那边正在发生的事情,加上他们与我们通商而得利,一年半载之内绝不会因为不确切的谣传而向我们动兵,因此对萨曼我们根本就不必理睬,只要保持宁定即可。”
郭洛到岸一起点头。道:“不错。”
何春山继续道:“萨图克那边也一样,不大可能有机会摸透我们的虚实,我料他们此时听到的,也只是大都护如何连克三镇,如何与沙州结盟,至于我们和沙州关系的微妙之这些当下连李圣天都未必能够准确把握到,萨图克如何可能揣摩的透彻?因此我料定他更加不敢妄动!既然如此,我们便可号令他屯兵灭尔基,以警阿尔斯兰,为其边患!”
郭洛刘岸听到这里心中都暗中汗颜,只因他们是少数几个确知安西军与归义军之间貌合神离的人,这几个月脑中想的都是这件事情,一时之间不免有了一个先入为主的误区走不出来,因此反而不如骤然接触此事的何春山能够跳将开来。以奈斯尔二世以及萨图克的立场来看待这件事情。
何春山擅长设局欺骗,这时背靠安西这个西域大邦,又在一个同样懂得造势的张迈麾下,将年轻时的聪变机巧上升为军国之诈,那可真是如鱼之得水。这时分析完了萨曼与恒罗斯的情况之后又说:“此两邦既然稳住,则我们西线可全力对付阿尔斯兰,我们可向八刺沙襄派出使者。促请他与我们一起攻打伽!”
郭洛和刘岸对望了一眼,均觉得这一招犹如天外来星,奇得有些诡异。却又令人感到眼前一亮。
只听何春山继续道:“虽然阿史那家族的情报说伽以及与阿尔斯兰达成协议,但协议也是可以变的!但如今阿尔斯兰、伽与我们三家。乃是三足鼎立!阿尔斯兰凭什么就得听伽的?伽能游说阿尔斯兰攻击我们,平分安西。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游说阿尔斯兰,约他平分北剁此事若不成,也不过是维持现状。此事若成,则我军可不费一兵一卒。而为东方三镇添一大援,使北庭回讫灭亡无日!”
这是一个乱世,这是一个混局!
除了天外的神佛,有谁能完全清楚地看明白这个混乱时局中的每一个细节?就算是各国诸侯,对局势的把握也都如盲人摸象,或摸到耳朵。或摸到大腿,每个人都在赌博。但每个人都没把握。
张迈其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敦煌城内谁也看不见他虚弱的那一面。整个敦煌看到的只是他的飒爽,他的潇洒,他的豪迈,他的锐气!沙州所有的人见到的只是他见谁灭谁的霸道!
敌人痛恨他的这份霸道,但却有更多的人崇拜这份霸道!
夜深了,竟有一个来访者在灵俊的牵引下从偏门进入,进入张府来求见张迈。
“哦?”深夜来访,多半不是正人。不过眼下是非常时期,有些评判标准便显得不大合用。
“灵俊禅师带来的人,想来必有道理。”
来的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老年男子,相貌有一种古雅的味道,浑身带着一股书卷气,而且还带着一个很大的书箱,为着这个书箱,石坚差点不让他进来,怕里面藏着什么凶器。
张迈不认得这个人,但想灵俊一定不会带一个不相干的人来见自己。
“大都护,这位是敦煌的宿儒。沙州的望族,姓张,名毅,字从龙。号待飞。”
张迈觉得这名、字、号都有些文绉绉的,勉强点了一下头,却还是没听出什么道道来,本来嘉陵已经将沙州的一些军政重臣的资料转告了他,但这个张毅似乎并不在其中。
灵俊似乎察觉到了张迈的疑虑,继续加了一句:“从龙可以说是我们的本家啊。”
“本家?啊张家。”
“正是!”
张毅趋步向前向张迈拜了下去,张迈赶紧扶住,道:“这”张老兄年纪比我大,我可担当不起。”张毅道:“大都护是我张家中兴之希望。张毅虽然年长几岁,却也当代表教煌张氏作一叩首。”
张迈一怔,这才忽然想起在高昌的时候,灵俊排指族谱,已经将他排到敦煌张氏里头去了,这时这个。张毅忽然来找自己,莫非为的也是这个?
他迟疑间,张毅已经取过那个大书箱来,杨易李脑有些警惕,但见张毅打开书箱,里头却都是图谱,看样子竟然有十余本之多,看样子都是有年头的古册了。
只听张毅道:“此为吾张氏所藏瓜、沙”肃、部、甘、河、西、兰、喂、靡十“州山河人口图豁,一刀九十年前张义潮耸所制,当时共制成两套,一套献于朝廷,一套留在河西,献于朝廷随长安沦陷而毁,留于河西者却一直由吾张氏秘密保护,曹议金几番要强取豪夺,却都被我们瞒过,如今他只道此图已毁,却不知仍然在我们张氏手中!”
他说着将这河西十一州山河户口图籍一捧,道:“如今老父便代敦煌张氏,将此十一州图籍献于张大都护!”
李脑听得差点惊呼出来,张迈也是有些意外,这河西十一州的山河户口图籍,记载的乃是河西地区的天文、地理、民俗、风情、险隘、物产以及人口户籍,人口户籍状况也就算了,毕竟过了这么多年最多只能当做后世的历史材料,现在对安西唐军来说没什么实用价值,但山河图谱却有大用,得此图籍,相当就掌握了整个河西的地理情报,除去这几十年来所改易的部分防御工事之外,安西军将会对从沙州到哦州二千里土地的军事情况了如指掌了。
看着张毅献上来的这份山河户口图籍,张迈真是惊喜交加,他可没想到这位张毅一见面就送了自己这份大礼,
却不知自曹议金执政以后,归义军政权对张家嫡系明里优容,暗中打压,二十年以降,张家在沙州的势力已经是缩之又缩,只因敦煌张氏乃是千年大族,人口众多,根底深厚。所以曹议金才没能将之连根拔起。但沙州军政大员却都已经没有张氏嫡系的人物了,正因此故嘉陵给张迈送过去的名单之中才没有张毅的名字。所以张氏族人一听说“族中”出了张迈这样一个大人物,当然要设法前来挂靠了。
这份图籍对安西唐军来说固然有相当大的使用价值,但更重要的还是它代表了沙州一股势力正在向安西军倒靠,有了这样一个本土大族作为内应,对往后张迈的种种行动来说都将大为有利!
刚才双方都还显得很陌生。这山河户籍图谱一献,无形中便将张迈与张毅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知多少,张迈将图谱交给李脑掌管,自己却问起来张氏在沙州子弟的情况来。
张毅叹道:“自曹议金执政以来,他任用私人,祸乱政纲,我张家子弟从军从政皆无前途,因此只能以耕读传家,也有一些出家为僧的。也有一些做得两州小吏的,然大体而言实在有些辱没了英雄祖宗!”
其实曹议金在沙州的作为也没那么不堪,至少在“任用私人”这一条上实在是有些冤枉,不过作为被曹氏挤下台的张氏后人,对曹议金有这样的非议也可以想见。
张家本有书香门第的传统,要不然如何能在汉朝就出了一个承前启后的大书法家?政治上的道路一时被堵住以后,许多人便转向于“学”张迈早知道沙州地区有不少家族极重文化教育,这时道三“为僧那是可惜了,但读书却是好事。如今安西正缺文吏,咱们张家的子弟若是有真本事,将来大可到安西去。未始没有用武之地!”
张毅大喜,道:“自曹氏执政以来,我张氏出仕之路几乎堵死,虽然曹议金也曾假愕惺安排了若干吾族子弟为官,但那都只是给个虚衔,但若能到安西出仕,那我族重兴之期便不远了!”
张迈微微一笑,道:“沙刚才俊若肯到安西,那边肯定欢迎,倒也不限于张氏。不过咱们安西的政制法度与河西这边大不相同,去到那边之后还得重新学习才是。”
张毅笑道:“这个自然,自然。”跟着便请教了一些安西、河西政制的异同,张迈略为析说,张毅底子很厚,乃是在野人物中文派的佼佼者,虽然没有实职,但他时时观察着河西政制的变化,内心自有一套想法,张迈和郑渭一起建立起来的安西文官系统虽然朝气蓬勃,但说到精密处也未必能胜过大唐故有的文官体系。所以这时张毅听张迈一说很快就掌握到了两者的异同所在,而张迈在张毅的言谈之中也看出他见识大为不凡,心想:“敦煌张氏有着近千年的底蕴,虽然被压制了二十多年,但这未必不是一件坏事,将来若能引入以张氏家族为代表的沙州文化精英再加以培改造,一定能够大大充实我们安西唐军的文官系统。减轻郑渭的压力。”
两人谈话既涉及到安西的政治制度,这种朝情千头万绪,真要深入说下去只怕三天三液也说不完,李脑看看已过四更,提醒道:“大都护。这些事情是否可容日后慢慢再说?”
张毅呀了一声,道:“看看我。看看我,因与大都护言语投契,竟然忘了时辰,耽搁了大都护歇息,真是该死。”
张迈笑道:“我其实倒也很想与待飞先生彻夜长谈,不过明日要去祭拜张义潮公,还是应该睡上一觉。免得明日顶着一双黑圆圈去,那却是对张公不敬了。”
张毅道:“如此。张毅便告退了,但是临走前还是有一件事情要告知李司马。”
“哦?”李脑有些意外:“请问何事?”
张毅道:“在张大都护抵达敦煌之前,北边已经来了一伙人,人数不多,大概只有三五之数,但来历却有些奇特,乃是从伊州方面入境。且入城之后便不见了,至今不知藏在哪里?”
李胜为之愕然:“来自伊州?伊州如今已是归义军治下,伊州来人。倒也不算什么奇特之事情。”
张毅道:“不对,这伙人虽然从伊州入境,但我可断定他们绝非伊州之人,只是借道伊州罢了!”
这些本地的世家大族,根基之深、耳目之广,绝不是李脑、嘉陵派出几个几十个探子就能比拟的,因此能够探查到许多探子无法接触到的情报。
“那先生认为这些人是?”
“我怀疑”张毅道:“这些人很耳能是来自北庭。甚至可能来自契丹!”
历史文真的很难写,也写不快。像今天这样数量与质量兼顾的爆发状态,我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有。
灵俊与张毅离开以后。张迈问李脑!“你看如何。”儿
李脑道:“若真是契丹或者北庭的使看来到沙州,则归义军中必有人与之暗相勾结。如今河西在大都护的带动下民气正旺,汉民犹思宗唐。如果曹议金真勾结了伽来对付我们,那绝不是好招,反而是昏招!不过我们也不得不有所防备。”
杨易道:“高昌乃是一盆地。虽然没有巴蜀盆地那样的绝险可也四面环山,年初经过一番清洗以后内部已经干净愕很,只要不出差错。就算是东面北面同时遭受攻击也还扛得住。但我们现在人在敦煌,曹议金动向未明,要小心的反而是我们。”
李脑道:“依我看来,曹议金与北庭暗中来往是很可能的,不过现在最多也就眉来眼去,是曹议金尚不肯断绝与北庭回讫的关系,但耍真公开连胡叛友,我想他不至于这么昏!”
议论既定,当下各自休息,因第二天还有一件大事要办一那就是前往莫高窟祭莫张义潮。
张义潮乃华夏民族之大英雄,其功业之盛足可附于班超之后,张迈一路西行又一路东进,对这位民族英雄极尽仰慕,所以未入敦煌,已经和归义军的使者议定,此次前来沙州。祭奠张义潮便是一早就定下的行程之一。
这日天色却忽然转阴,回春寒的风拂得人有些惊寒,张迈纵马驰至莫高窟三里外,望见张义潮的衣冠冢便即下马。张义潮卒于长安,所以河西军民所立坟墓只是衣冠冢。并非原坟。
自景琼一事后,曹家对张迈的态度变得微妙起来,原本计刑中要大张其事的“联祭”这时也变成了应付之举,曹议金推说旧疾发作,只派了曹元德代表自己出席。
不过张义潮乃是河西汉民心目中的“护国神”张迈要祭奠张义潮的事情沙州百姓大多早有耳闻,这一日虽然天气不好却还是空巷前来赴会。对此曹家也不好横加阻挠。
到了衣冠冢边时,头顶的乌云越来越黑,竟然淅淅沥沥下去回寒春雨来,曹元德缩了缩被凉雨洒到的脖子。匆匆将一片骈四俪六的祭文念完烧了,不料祭文被雨打湿竟然烧不着。
张迈出列,眼看天凉雨冻,但数千百姓却无一退去,知道他们不是来看热闹,而是真心敬爱他们心目中的河西护国神,心头感动,将祭文藏在怀中,站于高处,一阵狂风刮来。将雨点如铁豆一般劈在张迈脸上。张迈全身都湿了却全不躲避。对着数千沙州百姓朗声背诵起安西唐军的《祭右神武大将军张公文》来。
这时风势渐敛,雨势渐弱。方圆数里全无人奂,只有张迈那雄壮的声音在莫高窟左近回荡
赫赫大唐!雄立东方!
以仁以武,辟土开疆。
东渐于海。西被流沙。
声教宇内,威临万邦!
降及安史,国诈几斩,
险臣危。万姓仓皇。
安东不守,北庭成墟,
安南割据,河西沦丧。
赖有将军,重开旧路,
慷慨归义,图盛图强。
惜乎伟业,未克全功,
中兴未至,英雄已亡。
大恨诸胡,趁乱觊觎,
侵我四镇,吞我甘肃。
西域万里,遍地狼虎,
我为鱼肉,人为刀俎。
浃浃中华,岂甘为臣?
汉家苗裔,誓不为奴!
迈等不才,愿效先烈,
奋剑驰马,整军经武。
垂建律令,重整河山,
以期规复,以期雪辱!
丹心碧血,倾出肺腑。
汉道不昌,此志不渝!
伏惟尚飨!
这祭文写得颇文,百姓也未必全听得懂,但张迈的念诵铿锵有力。又在风雨之中屹立不动,所有人还是都被他感染了,张迈朗诵着,朗诵着,风势忽大忽乌云却飘得远了,阳光透了过来,天色忽而大雾,明媚的春阳照耀着莫高窟,一扫方才的阴霾阴冷,仿佛是祭文引来了温暖的阳春。
这一刻的气氛,没有张迈刀斩景琼时的那种猛烈,有的却是另外一种肃穆,遥念张义潮,又一起展望“重建律令,重整河山,以期规复。以期雪辱”的未来,忽然间数千人的心似乎都融在了一起,这一刻不分你,不分我,唯有的只是一群不甘为奴的汉家苗裔,似乎张义潮的英灵听到了张迈的召唤,超越生死时空回到了敦煌,回到了莫高窟,回到了这片他曾经叱咤驰骋的土地。唤醒了他昔日部属后裔的热血与豪情!
张迈这才取出了祭文,当众烧奠。没有再说多余的话,便带着杨易等人默默回城。
回到城门边时,只听莫高窟旁传来了若隐若现的歌声,那是敦煌的旧曲,那是沙州的旧歌,张迈侧耳细听,那歌声反复回环,听了数遍,终于听明白了歌词,却是河西百姓对张义潮的回忆与颂歌:“河西沦落百余年,路阻萧关雁信稀。赖得将军开旧路,一振雄名天下知”
“路阻萧关雁信稀,路阻萧关雁信稀
杨易呢喃默念,忽然想起了安西军还在葱岭以西时渴盼着听到中原消息的那种心情,游子思国,犹如赤子恋母,安西河西,并无区别!不知不觉间这名令诸胡闻风丧胆的大唐虎将竟然流下了两行热泪,此亥的杨易,恨不得取出琵琶来和上一曲,只有那样才能宣泄他内心澎湃的浪潮!
刚才是安西感动了河西。此刻却是河西感动了安西!
就在这时,远方一骑驰近,竟是加急军情!来人望见曹元德翻身下马。呈上书信。曹元德拆开一看脸色大变,来到张迈身边,张迈问道:“大公子,出什么事了么?”
曹元德哼道:“回城再议。”
张迈杨易等莫测深浅,回到府邸之后,李脑因双腿不便一直留守。听说了后道:“只怕是甘州回讫那边出事了。”
灵俊道:“待老僧派人前去打听打听。”
过了有半个多时辰,张毅派了他的儿子张中谋赶来拜见,仍然由灵俊牵引从偏门进府,进来后便报急:“大都护,快走吧!”
张迈问道:“怎么?”
张中谋叫道:“药罗葛秋银为景琼的事情怒火冲天,如今引了五万大军兵逼瓜州晋昌城,声言曹令公若不将大都护交出去便要踏平沙瓜,覆灭归义!眼下曹令公已经召集了慕容家、阎家、康家、李家商议决策。阎家、康家认为此事错在大都护,不该为袒护大都护而得罪秋银,慕容家的对泣么做,李家暗中漏出消息来,我父亲得知赶紧驮公不报!大都护,如今曹令公那边也不知道有什么决断,请你领兵快点走吧。”
杨易李脑等都吃了一惊,石拔怒道:“曹议金就这么怕秋银?被人一吓就要拿我们去挡祸不成?。
郭漳卫飞都道:“大都护。宁可,不可冒险,咱们不如走吧”。
“不!”张迈道:“现在事情未发。就这么走了反而显得我们心虚。且再等等,让咱们看看曹令公究竟是豪杰,还是懦夫。
李脑微微皱眉,杨易对石拔道:“我去整军,万一曹令公昏了脑袋。你就护送大都护来与我会合!”又对郭漳卫飞道:“万一城内有变,我们无法会合,而你们又得脱身,那就护送大都护杀往蒲昌海于闽的朋友当不会负我们说着便走了。
杨易走了没多久,曹议金便派人来请,郭漳卫飞等都道:“大都护,不能去!”
张迈沉吟片刻,道:“曹令公敌意未露。我若不去反而贻人口实对石拔道:“你跟我去见他。”石拔想也不想,就道:“好”。
张迈又对郭漳、卫飞道:“若曹议金真敢动我,你们便杀去见杨易。闯出敦煌,然后传援河西,就说曹是叛国背义,倾安西之兵灭了曹家为我报仇。”
一拍石拔的肩膀:“走”。
石拔提了獠牙棒,与张迈一起骑上汗血马往曹府赶来。
郭漳卫飞要拦住他们,李脑道:“别拦,此立一定无事。”
两个少年不明白,灵俊道:“我料也无事,曹令公的个性不是足够网断之左,而且他也断断不愿担承这等恶名的。否则他早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让我们有防范反应的机会
张迈走到半路,孙超带了几个人来。远远叫道:“大都护!张大都护!”张迈停了下来,孙超年纪已经老迈,这次匆匆赶来,停马之后传拨不已,使个眼色,他手下的几个人便将曹议金的使者隔开了,孙超拉了张迈走开两步,问道:“大都护。你此去可是曹议金所邀?”
“不错。”张迈点了点头。
孙超握住了他的手道:“那就千万去不得!”他压低了声音道:“老夫从凉州来,这次药罗葛氏虽然答应借道,但我仍然十分小心防备。因此一路都安插了眼线,我刚刚收到消息,秋银已经兴兵围攻瓜州,又宣称不得大都护誓不罢休!”
张迈道:“那又如何?。
孙超顿足道:“大都护你何等英明。这时怎么还不明白?我料曹议金断断不敢得罪秋银,此次请了大都护去,怕是要用大都护的头颅去退秋银之兵。”
张迈哈哈一笑,道:“孙令公此言差矣,若曹令公这样懦弱,嘿,他会怕秋银,难道就不怕我安西的数万虎贲猛士么?”
孙超见他要走,忙拦住他道:“大都护,万万去不得!这事真不是开玩笑的!”
张迈道:“我也没当孙令公在和我开玩笑。你放心。我此去也不是去送死。”
孙超见拦他不住,顿足道:“也罢。既然大都护要赴鸿门宴,那老孙便随大都护走一遭吧。”
张迈大喜,只从孙超这报信、同行二事。他就知道自己又交到了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挽了他的手,道:“好,咱们一起去见曹令公!”
来到曹府大门外,见府内偶有人影奔来奔去,显得十分紧张,张迈问石拔:“你看怎么样?”
石拔望了一望,他对于杀戮之事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凝神片亥,忽然笑道:“没事,没杀气。”
张迈便踏步入内,进到二门,有两个家丁拦住道:“请大都护和这位将军将佩刀、兵器交给小的暂管说看来解张迈的刀佩,张迈右手一下子按住了横刀,喝道:“退开”。
那两个,家丁骇了一跳,被张迈一瞪连退数步,撞到了屏风上。
只听厅内曹议金问道:“何事?”
其中一个家丁道:“张大都护要带兵器入内。还有他带来的石将军。竟然要将那把大凶器带进去。”
厅内静了一下,便听门内曹议金道:“移开屏风。”
便有几个家丁来合力将挡在门口的屏风移开,露出厅内情景一这却是一个偏厅,占地不大,一眼望去更无剩余,此时门内只有曹氏父子以及慕容、康、阎、李登重臣,并无甲士。
曹议金道:“大都护,你可放心了吧
张迈一笑,命石拔在外等候。自与孙超踏步入内,问道:“令公,这么急召唤我来,不知有何吩咐。”
“吩咐如何敢当?。曹议金淡淡一笑,说:“大都护耳目众多,难道真不知道老夫请大都护来所谓何事么?。
着向曹元忠点了点头,曹元忠便将那封加急军情战报呈给张迈,张迈看了一眼,战报中的描述果然与张中谋所说完全一致,便道:“原来是秋银反边,却不知令公准备如何应对此事。”
曹议金淡淡道:“刚才我招人商议。却是有人建议我割了大都护的首级送过去,好让秋银息怒退兵。”
张迈非但不惧,反而哈哈一笑,孙超微为凛然,厉声道:“曹令公。莫非你有此打算么?”
却见曹议金猛地怒道:“孙兄。你这是什么话!我曹议金如何能做这等卖友之事?哼,秋银竟然说出这等话来,可将曹家人看得小了!”
孙超暗暗松了口气,道:“这么说来,曹令公是有准备与秋银兵戎相见了?”
曹议金淡淡道:“秋银欺我老迈。但我归义军百年基业,难道就真的会怕了他不成?哼,他既然不愿以和为贵,那咱们就打上一场,好叫秋银知道我沙州非无英雄!”说到这里须发飘扬,豪气逼人,转头望向张迈,道:“眼下请张大都护来。就是要商议如何解晋昌之围
昨日爆得有点伤了,状态差点缓不过来,想想别人一天码个一万五千字有如玩儿一般,阿菩真是惭愧。
今天这一章虽然只有四千字。但真是用心了,光是那篇祭文就花了三个小时琢磨,只有几百字,却比写十倍的情节文还难。回头看看,自己也还满意
昨天真是很感谢大家的戮力支持,不过还是弱弱地问一句:还有月票没?有的话继续支持一下,距离没拉开,后面就快追上来了
曹议金道!“秋银如此欺我迂家丹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引练儿泛意与他周旋到底!眼下甘肃两州为乱,西北结盟之事只得暂缓,张大都护,敦煌如今已非待客之所,不过伊州之路也不安全,就请你走蒲昌海回龟兹吧,恕老夫不远送了。你与福安的婚事,只好待事情平息以后我再行操办。孙兄这边却得屈驾在我敦煌暂歇,待老夫破了秋银回来,打通了通往凉州的道路,再送孙兄归去。”
张迈一听马上就道:“曹令公这算什么话!安西与归义本属同盟,秋银既犯令公,与犯我何异?他既来到我自当与曹令公并肩作战!更何况此战可以说是由我而起,我更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了
慕容归盈暗中拿眼瞧着张迈。听他这么说心道:“张大都护也是个,明白人,心里不糊涂。”
孙超也道:“不错,虽然西北之盟并未正式饰结,但我等均已有意抟为一体,秋银犯沙州,亦等如犯凉州!孙超麾下虽无兵马,亦愿与令公同生死、共存亡!”
曹议金喜道:“张大都护与孙兄果然都乃忠义之人,好罢,秋银要来就让他来,且看看我们汉家将士,手段又如何!”因传令曹元深、康隆去整顿兵马:“一个月后会于长城脚下,五月初出兵常乐,以解晋昌之围。”
孙超惊道:“救兵如救火!如何等得到一个月后?”
张迈亦眉头微皱。
曹议金苦笑道:“孙兄有所不知,当日我归义军响应安西进军伊州。精锐尽皆北上,此次景琼既去,我便已料到秋银可能会有动作,所以又命他率领从孔雀河带回来的兵将开赴晋昌增防。只是没想到秋银的的动作竟然这么大,还是将晋昌围困住了。如今敦煌实是外强中干,我必须一边点集农兵,一边从伊州调回军马,否则实在是无兵可用!”
孙超道:“可是兵势如火,如果晋昌久等援军不至必然恐慌,若然瓜件沦陷,伊州隔绝,那么沙州只怕就危殆了!”
曹议金道:“我已有计较:我将命四子元忠引兵轻骑,突至晋昌城下,使城内军民知道沙州已经在设法营救,晋昌墙坚粮足,只要城内军民一心守城抗敌,那么支持一两个月应该没问题。
孙超惊道:“敌军多达五万,四公子若是以千骑突入,只怕”只怕很危险啊”。
曹议金道:“大都护曾道,大丈夫若生则当扫平胡虏,若死则当马革裹尸!我儿虽不肖,却也愿学一学张大都护的英雄气概!”
张迈自知无法再沉默,踏上一步道:“令公!元忠将军能够奋不顾身,难道我张迈就是只会说、不会做的人么?秋银是冲着我来的,就让我领兵东进,与他决一胜负吧!”
归义军的大臣康隆、阎肃等一听都惊喜道:“安西精锐甲于西北,若有张大都护出手,必能马到功成!”
曹议金却摇头道:“大都护。你毕竟是客。秋银此来气势汹汹,大都护麾下却只有三千兵马,如何是他敌手?还是先让忠儿先往报信,我这边点兵点将,待兵力大集之后再与秋银决战,大都护如是有心,到时亦可前来回师。”
张迈道:“此去高昌,路途不近,一来一回早将战机全耽误了!曹令公,张迈一生征战从来不落人后。尤其在面对胡儿时更是如此!秋银虽然号称有五万大军,依我看最多有三万人马便算不错了,就算真有五万人马,其精锐也不会超过万人。我以三千人前往与晋昌城内守军里应外合,纵然不胜,料来也不至一败涂地。此番张迈自请为先锋,还望令公准许”。
曹议金道:“使不得”。再三不许,张迈再三坚持,曹议金才道:“好吧!既然张大都护心意已决,老夫若再推辞,那反而见外了。”当下命曹元忠领一千人为向导。与张迈的三千精锐凑成四千人。作为大军前锋。“犬都护到了前线之后却与秋银周旋,待我大军集结完毕,再来与秋银决战”。
孙超在旁,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地,眼神中显露出几分不安来。
张迈带了石拔回府,路上遇到郭漳、卫飞,跟着又遇到杨易,众人见到了他都松了一口气,问他详情张迈却也不说。
回到住处,张迈才将与曹议金见面的经过详为述说。
灵俊一听惊道:“大都护,这前锋你如何争得,这恐怕是曹令公借刀杀人之计!”
张迈一笑,道:“我不是没有这个顾虑,只是当时的局势,只要我气势稍有不足,回头传将出去人人都要笑我言行不一了。”
灵俊道:“大都护言辞便给。难道当时就想不出一句托词么?就算被无知之徒讪笑两句,也总好过以三十骑去冲五万大军!”
张迈摇头道:“托词,托词,嘿!巧言金色,终究无法瞒得过天下人。再说,我也不屑做这等事!”
杨易也道:“不错,天下英雄不是傻子,任你如何饰词,不敢去就是不敢去!今日大都护若是沉默推托。明日便会有各种难听言语流传出来。一旦河西汉民对大都护的言行生疑,我们之前种种努力都将化为乌有
张迈问李脑道:“军师以为如何?。
李腴筹算良久,才道:“甘州回讫动兵不会全无征兆,晋昌虽然被围。曹议金却必定早有准备,我料瓜州短期内必无危险。西北地势开阔。最利骑兵驰骋,咱们带来的三千人都是精骑,放开马蹄之际,就算敌人有十倍兵力也未必能够留难。大都护此去,前方与秋银明刀明枪地打仗,就算不敌也不至于大溃。但来自后方的暗算就难当了。若是归义军给我们来个前后夹击,那大都护可就危险了。”
张中谋一直在一边旁听,这时也插口道:“对,大都护,你可千万不能去,曹氏诡计多端,这次一定是设下了陷阱在等着你!”
张迈沉吟不决,问石拔道:小石头,你看怎么样?”
石拔哈哈笑道:“要我说,去就去。怕什么!就算有陷阱又怎么样!半尺深的陷阱困不住猛虎,百步强弓伤不了万丈高空中的雄鹰一咱们也不管他有计没计,就帮晋昌解围何妨?如果曹议金想斗阴的一有李司马在,我们未必玩不过他们!归义军如果真的在我们背后使坏。那我们不网好可以堂堂正正地打回来么?如果打不下沙州又赢不了秋银,那我们就往北,打到伊州去!只要马屁股后面绑着十来斤肉干我们的骑兵就能一口气走出七八百里我倒要看看谁拦得住我们”。
张迈听得精神一振,也跟着哈哈大笑,再问杨易,杨易道:“小石头说的不错,我们这三千人乃是精锐中的精锐,正面迎敌或许斗不过人多。但如果只求逃跑可不见得有人能拦得住我们!如今正值暮春,青草正长,这事来得突然,曹议金也没能清野,很多地方都可以因地就食,沙瓜两地路途通达,就算曹议音前后夹击我们。也未必能困得死我险可以雹,一八心不可失!”
张迈见杨、李、石三人都与自己所料暗合,便决意出兵,李脑道:“此去不求有功,但求无祸。我且留在教煌为大都护周旋。
”因要张迈留下泣血拨文,以防不测。
文武两班商议既定,张迈反而安下心来,到黄昏时节,门子忽报孙,超求见,张迈急忙迎出府来,这个凉州留后的身份与经历其实有些像郭师道、杨定国等新碎叶城老一辈的人,为人质朴实诚,但数十年处在胡人的包围圈里,又历练出了一种岁月所赋予的精明。
孙超进来后水也不喝一口,就请张迈屏退余人,才说道:“大都护。老孙乃是个粗人,刚才在曹令公跟前一时激动,说了许多急愤的话。但我回到住处后再想想,忽然觉得这里头只怕有阴谋,大都护你可的小心了!”
张迈本来觉得在孙超日间的表现竟有些帮腔的嫌疑,听他这么说心中释了疑云,笑道:“多谢孙令公提醒。不过我想曹令公不至于会与胡人一起来对付我。”
孙超道:“此处无人,大都护还叫我令公,那就还是疑我了?也罢。大都护你放心,我来之前早已向曹令公请了令做你的副手,此行若有意外,便叫孙超给大都护陪葬吧。”
张迈听得一愕,心想这个孤城老将性子真是纯真中带着直冲,不知道为何看着孙超竟让他想到剁师道,心中一阵感动,忙改口叫他“孙老。”
孙超一喜,又道:“大都护。你的小心,我怀疑曹议金这一番是要借刀杀人!”
张迈听他点破了这一层,更无怀疑。说道:“这一层我不是没想过。但我既以保汉驱胡为己任,秋银来时我自非冲到最前线不可,就算真有人要用这一点来陷害我,我也不会因此退缩,更不会因此而自失立场!如果我是这样容易动摇的人。那还配作为安西数十万军民的领袖么?在灵图寺,在敦煌城外,在张义潮公的衣冠冢前面,我张迈所说的那些话都是算数的!永远算数!”
孙超听得一怔,看着张迈长长一叹,道:“大都护,你有这样的心胸,上天一定会庇佑你的,此去一定逢凶化吉,不过老孙却有一个主意。或可牵制得归义军这边不敢妄动。”
张迈忙向他请教,孙超道:“我与曹令公见面这虽然是第一次,但闻得他名却多年了,对他的性子也料到了几分,深知他有好名之癖,对自己的羽毛十分爱惜,等闲不肯玷弃。大都护可利用这一点,在出兵之前。就以壮我军威之名义,向于阅以及兰、河、廓、都四州诸侯借兵。于阅不说,这些小侯都是有名无实之辈。此来并不曾带多少兵马来。那也无妨,大都护就向他们借旗,同时向每一路诸侯借他两三个人做旗手,再加上老孙做你的副将,曹元忠做你的偏师,则我们这支军队虽只四千人,却已是代表了整个西北大唐的一支联军,那样一来曹议金就算要使诡计,至少也得顾虑一下千秋万世之后被人骂死了。”
张迈大喜,连道:“孙老,有你给我出这个主意,至少便为我减去七成的后顾之忧!”
孙超走后他将这个主意跟李脑等一说,李脑等也都觉得不错,张迈当即派嘉陵去知会曹议金并向于阅以及四州诸侯借旗。
李从德一听道:“我这就去蒲昌海调兵过来!”嘉陵道:“那哪里来得及?只要借出太子旗号便可。”李从德有些担心,道:“可我听说秋银那边有五万大军啊!姐夫只有四千兵马,能打得赢吗?”
嘉陵笑道:“太子明鉴一只要无人从中作梗,大都护就算赢不了。自保也是不成问题的。”
李从德出于阅行走了这上万里路。近来又亲身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眼界已经渐渐打开,人也慢慢懂的用心思,这时并未问嘉陵谁会“从中作梗”只道:“嘉陵师父,请你转告姐夫,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于阅都一定会站在他这一边的!”
四州诸侯那边也都没兵可惜。只能借出两三个人来意思意思,又分别将旗号借出。张迈此举堂堂正正,曹议金倒也不加阻挠。
此行乃是救急,张迈第二天便引兵出发,出城后曹元忠引兵来会合。他麾下一千人兵强马壮,杨易是何等眼光,一瞥之下便知是归义军的精锐,心中暗暗喝彩。
送行之际,嘉陵私下对李脑道:“曹令公不但派儿子随大都护出征。更派出了精锐部队,这样的部队可不比寻常部伍,虽只一千人也十分难得的,我看这次他或许真没有陷阱。”
李脑嗤的一一笑,道:“如无香饵,如何钓得灵鳌?我们虽不必怕他们,却也万万大意不得!”
要出行时,只听城门有人高呼:“大都护,等等,等等!”
拥出许多百姓来,原来敦煌的市民这时多已听到消息,闻说甘州回讫来犯,携幼扶老,纷纷赶出城外前来相送。
数千人都是自发来的,有的带了包子,有的带了炒肉,分头走近四千兵将,几个父老带了一壶酒、一碟肉来到张迈马前,呈上酒肉,张迈慌忙翻身下马相扶,最老的老者道:“张大都护,我们听说甘州秋银来犯。大都护二话不说就要赶去救援晋昌、驱逐胡虏,敦煌城内无论男女老幼没有不感动的,因此昨晚夜里彼此通传,到今早起来,杀鸡的杀鸡。宰羊的宰羊,连夜做了这些面饼肉食来搞军,甘州的那帮回讫素来瞧不起我们,以为我们懦弱可欺。大都护此去一定要帮我们汉人争口气!老朽们年纪大了,没法随大都护上阵,只能在这里敬上一杯薄酒,预祝大都护旗开得胜!”
张迈心道:“曹令公的心思深浅难测,但沙州百姓对我的感情却是真的!”心头忍不住便被触动了,眼睛竟有些湿润,接过了酒一饮而尽。翻身上马,大声道:“兄弟们。将士们!谁说我们在河西是客人了?看看,看看这些都是我们的亲人啊!大唐父老,哪个不是乡亲?大着故土,何处不是家乡!河西不是客地,这里也是我们要保护的家园!”
数千兵将齐声应和,许多人声腔也都带着哽咽,张迈又对鞍前的父老道:“诸位叔伯请放心,有我张迈在一日,便断断不容秋银放肆!这口气,我张迈替大家争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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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犒完军以后,慕容归盈代曹议金送张迈到十里长亭,将别之时慕容归盈叹道:“但愿河西早致太平。”
张迈听他的语气与康隆、阎肃等不大一样,暗中有些呐喊,慕容归盈又道:“晋昌城内,二公子是深明大义的人,犬子慕容腾虽然不是什么栋梁之才,但亦有为国之心,他们如今都被狄银所困,就有劳大都护设法救援了。四公子亦是忠勇之人,缓急之际他也必能帮到大都护。”张迈听了更觉得他似乎话中有话。
道别之后,走出数里,郭漳上前道:“大都护,刚才慕容归盈的孙子悄悄过来,趁着无人递给我一个包裹,让我当面呈交大都护。”说着便将包裹呈上,张迈就在马上打开一看。却是一副瓜州的地图,另有十数页手稿,均是蝇头小字写成,张迈先大略一翻,手稿所述却分为三部分。一曰《瓜州民情之要》,二曰《瓜州地理要冲》,三曰《就食之地》,最后一页为《其余》。
张迈只看了几眼便欣喜若狂,来与杨易商量,杨易道:“若这些情报都是真的,那这位老慕容显然就是有意向我们靠拢了!”
马上无法细看,张迈当即且将手稿收好,这一日走到长城旧址之下时天色已晚,张迈下令安营歇息,却密与杨易、石拔商议进军方略。他们先将慕容归盈的《瓜州地理要冲》与张毅所献的河西十一州地理图谱相互比对,发现山”河流方面大致相符合,人为设施上则有所更易
这却也是自然之事。
此次穆迈走出征与秋银作战,但慕容归盈所赠手稿之中却无独立的“破敌之要。篇章,只用一句“瓜州之役在内不在外”就带过去了。又说:“晋昌必无大危,破敌之要,先得瓜民以自强。”第三句话说:“瓜州之役,为政也,非止于为战也。”竟已挑明瓜州一战其实乃是一政治行动而非纯粹的军事行动,这句话更是深得张迈之心。
杨易颌首道:“现在看来这位慕容老将军不但对我们甚有诚心,而且见识卓越。若此战真的只是突至晋昌城下报信,又何必大都护出马?由小石头率领一府将兵前往就绰绰有余了。”他从“老慕容。改口为“慕容老将军”显然心中已生敬意。
慕容家镇守瓜州数十年,于瓜州民情的了解举世无出其右。慕容归盈年纪虽已不但思路仍然清晰,他的这份手稿虽只聊聊数页,但撮繁为简,让张迈很快就对瓜州的情况有了一个深入而全面的了解。
瓜州与沙州不同,如果说沙州由于大量来自东部的河西汉民的迁入。将这片土地开发成了一个农、工、商、学、宗教全面发展的综合性的国邦,那么瓜州所负责的便更多是军事上的功能。
沙州南北均是高山,西面是辽远的荒漠,虽然荒漠地区并非不能通行,但龟兹焉者走到敦煌有近千里之遥,于阅到这里自然更远,所以沙州的北部、南部、西部都有天然屏障,基本都是安全的,归义军最大的两个威胁高昌回讫与甘州回讫要进入沙州都必须经过东面的瓜州。所以瓜州也就成了沙州与胡虏的一大缓冲。
瓜州之战略定位是如此,而其经济文化之发展状况亦远不如沙州,而在中国境内,经济文化的发展水平通常又与胡汉人口比例息息相关,凡汉人多的地方,一般经济文化就较繁荣,而经济文化较为落后者,通常也是胡蛮人口比例较高的地方一这种关系虽不是百分之百正确,却也是八九不离十,至于原因为何,读者心中亦自有谱。如果说沙州胡汉之比例约为汉八胡二的话,那么瓜州就差不多是汉六胡四,且胡人割悍善战,若其助守则对瓜州的防御大有帮助,若其为乱则会使瓜州陷入内忧外患之中。所以治瓜之要就是如何处理瓜州境内的胡汉关系。
瓜州之版图为一上宽下窄的不规则梯形,且南北长、东西短,这里地处内陆,降水稀少,主要是靠南部发源于祁连山山脉的河流作为这个地区的生命源泉,瓜州境内最大的内陆河流冥河在旧玉门关附近汇入到一个,叫瓜州大泽的内陆湖泊,此湖即瓜州南北胡汉的分界点。南都有灌溉农田,晋昌城便处在这个地区,也是汉民的聚居点,越北则越荒漠,汉民渐少而胡人渐多。
慕容归盈在手稿中道:“大泽以南为我汉民之土,大泽以北有两部。一曰百帐部,百帐部更往北,则为豹文山部。百帐、豹文止。皆非族名。乃因地而命名其人也
这份手稿告诉张迈,百帐与豹文山这两个地方原先是大唐在瓜州境内所设立的两个军队戍守之地一百帐守捉与豹文让;守捉,安史之乱后河西发生大变,瓜州的社会秩序也完全崩溃,在社会大动乱时期越是中心地区所受冲击越大,反而是偏僻的区能够得保安宁,边远地区的百姓与部落纷纷据地自守,原来居住在大泽南部的汉民大量涌入泽北避难。并依附百帐守捉与豹文山守捉的成军聚集起来,因这里的地理形势不利于发展汉民所熟悉的农业手工业经济,所以流入这里的汉民便被迫适应当地的自然地理,改为以游牧甚至渔猎为生,数十年过去,竟然形成了以游牧为主的百帐部与以游猎为主的豹文山部,这两全部落的语言仍然使用唐言,但已经混杂了胡语。在经济水平和文化水平上是退化了。而在民族习俗上则胡化了,这是特殊时期汉人化为胡人的例子一但在历史上却绝非仅此一例。
到曹议金平定沙瓜,百帐部的部民早已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自甘为胡了,而曹议金行的是因循之政,只想尽量维持现状,并没有足够的魄力去化胡为汉,所以对百帐部只是加以笼络,每年由泽南地区运去谷米若干“赐。给他们。实际上是以此买的百帐部的归顺。
杨易看到这里便想起了新碎叶城。叹道:“这百帐部与豹文山部,与我们新碎叶城的命运是何其相似!”石拔亦有同感,说道:“他们和我们藏碑谷的人也一样
不过张迈却道:“不,不一样。都不一样”。
是的,不一样的。
流入车帐部的汉民大多是下层百姓,自身缺乏强大的讪…百帐守捉虽有成军,但品级大低,根本没法与安西略出不族纹种高层将官相比,军官的文化水平离普通百姓的距离也不遥远,所以说胡化就胡化,没法像新碎叶城那样做长期的坚持。但他们又和藏碑谷民不同,因这里的汉人势力毕竟远较夷播海附近为大,所以百帐部也就没有像藏碑谷遗民一般受到周边胡人的奴役,而是在大自然的威迫之下自主地胡化了。
张迈读到这里,在昏黄的夕色中望望那已经变成景观的长城,忽然想起:“汉朝的时候好像就曾将漠南漠北地区的匈奴杀得七零八落。但后来中原一有动荡,过得没多久漠南漠北的游牧民族人口就忽然多了起来,又好像清朝女真部的崛起。也好像有一段时间人口忽然就多了很多。会不会漠北、漠南乃至东北的这些胡人有一部分都是逃过去的汉人变成的?”
他只是忽然有这个感想,因为历史知识比较匿乏,脑子里头没有具体的史料所以也没法确定此事,但心中已经涌起了一股冲动:“这些人虽然变成了胡民,但都是被大形势逼迫的。但既然当初大形势能够将他们化汉为胡,那今天有没有可能将他们化胡为汉呢?”
而就在这股卑动产生之际,石拔已经激动地叫道:“迈哥!我们去找他们吧!”
他没有说去找他们做什么,但张迈却很明白他眼神中所流露出来的热切含义!
杨易翻开一页,只见慕容归盈写的竟是:“曹令公无力回天,然以大都护之才,或能征服其众。使之重归母族,河西所谓“胡民,者,如百帐部之因天作孽而忘祖宗者甚多,若大都护能拨乱反正,化胡为汉,此重光华夏之莫大伟业也。”
张迈看到这里对心中的那个想法又多了一层信心:“看来边远地区的胡人,就血统而言很可能有许多人的祖先都是从中原逃难逃到这里的汉家百姓。”
在大腿上一拍,说:“好!这次除了要设法给晋昌解围之外,咱们也可想办法见见这百帐部的首领。”
当晚营盘安扎完毕以后,张迈便召集包括曹元忠在内的诸将商议进兵对策,曹元忠说道:“咱们兵少。秋银兵多,四千对五万断断不可能取胜,我以为此战我们只要拖住秋银,给晋昌军民打打士气,让他们有信心守下去就行了。
至于决胜之事,还是得等沙州大军集结之后才可有可能。”
张迈道:“四公子,我们乃是客军。地理与军情都不如四公子熟悉。此战还是得由四公子来做主导。不知你可有对敌之策。”
这一捧在别人说出来也就算了。张迈在西北如今已建立了赫赫威名。说到风头之劲,便曹议金、李圣天、秋银等皆有所不如,伽与萨图克更是他的手下败将,曹元忠在沙州虽然小有名头,却如何能与声名在外的张迈相比,听得张迈言语之中如此推重内心大感满足,他年纪其实比杨易还要大两岁,但是顺境中长成的人,心理年龄来说比杨易小多了。年轻气盛之下也不向张迈谦逊。就道:“晋昌乃是一座坚城,当初我归义军在此驻扎重兵的初衷就是要北防伽,东抚秋银,城内百姓也都有这样的心理预备,现在虽然因为抽调了部分兵力北上伊州又骤然被围。但我认为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攻陷。所以此战我认为不用着急。大可谋定而后夺。”
张迈听他不急不躁、头脑清晰。心想这曹元忠果然是个人才,但同时对曹议金的用意则感到有些扑簌难解了。心想他若真的包藏祸心,为什么却将这样一个儿子、这样一支劲旅派到自己身边来,要知像曹元忠这样的人决不是用来使阴招的良选。
杨易见张迈沉吟,接口问道:“四公子心中可已经有定谋了?”
“定谋不敢当”曹元忠小小谦虚了一句后,就说:“不过我认为应该先进军常乐,常乐乃是瓜州两大粮仓之一,只要让晋昌军民知道我们已经抵达常乐,他们一定就会有勇气守备下去,秋银兵马众多又出征在外,耗费必大,我们兵少,却可和他拖着。”
杨易道:“只是一味拖着,只怕有怯战之嫌。”
孙超道:“敌众我寡,我们以四千兵马击十倍之众,哪能冒进?”
这一次的会议张迈没发表自己的意见,便按照众人的决议,定下“急行军,缓破敌”的战略。
曹元忠自请为先锋,从长城旧址出发,轻骑一天一夜连走三百五十里。掉队者十停中占了六停,四百人一举扑到常乐城下,那常乐城位于晋昌之西九十里,城内只有守军一千二百人,民户六千多人,此外又有无数难民,曹元深一见回讫势大,马上派了慕容腾引数百人前来接掌。所以至今尚未陷落,但城内军民却已经因为秋银的攻势已是人心惶惶。望见曹元忠来喜出望外,急忙出城迎接。
曹元忠还未进城,却听背后尘土飞扬,常乐城驻防兵将大惊慕容腾叫道:“四公子快进城!只怕是回讫人来了!”
曹元忠望后一望,见来军是从西面而至,道:“不用担心,是援军。”
过了一会数百人马开近,果然是张迈,曹元忠心道:“他们的脚程好快。”便邀张迈进城。
这次安西唐军出动的三千人全部都是飞骑,虽然让曹元忠做了先锋。但他们在后跟着也没被抛离多远,曹元忠破晓时入城,没到黄昏安西唐军便全部到齐。曹元忠心中感慨。心想:“说到长途奔袭,在归义军中没有比我这一部人马更快的了。但现在看来只怕还比不上张大都护麾下这三千人。安西唐军能够称雄西北,果然有过人之能。”
各迈讲驻常乐!后清点粮现军仓中只有供五千军母…十日之粮,原来瓜州并非盛产余粮的地区。。常乐这个所谓的“粮仓”存粮都是从瓜州本地收来,储存量不但不能与中原的大仓相比,和以靠沙州方面接济的晋昌城相比也大大不如。
加上在秋银到达之前当曹元深又奉了乃父之命从这里征调了大批的粮草前往晋导,而城内偏偏又涌入了大批的难民,所以存粮就更显紧张了。张迈这时已经成了守城的行家,当天绕城看了一圈之后心想:“这常乐防御事虽然基本完整,但城池太城墙又卑薄,而且地势低洼。加上城内人口杂乱,可不是个可以在大军威逼下久守的地方!”
有些驻点地方虽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但如在平旷地方立城,就算将城墙围起通常也非可守之地。张迈走了一遭以后与杨易碰头,杨易也觉得此城若遇大军可一鼓而下,只是一座平城,并非战略要地。
张迈巡城的时候,郭漳也派出侦骑收集情报这是张迈特别交代给他的任务,要求他不是只做一个神箭手,而要锻炼运筹谋划的能耐。郭漳带领数百人出城,侦骑所至以扇形巡拨出数十里外,因离敦煌之前张毅就已经设法为张迈寻到了二十几个熟悉瓜州道路的可靠向导,所以郭漳出城不怕迷路。慕容归盈的手稿中提到了几个,“就食之地”张迈尤其叮嘱,特别派了五火最精干而且可信任的部下去验证
马小春则带了几个近卫穿上寻传服装,到城内各处打探消息。孙则去和慕容腾交涉。
到了晚间郭漳的部分搜巡近郊的人已回来,几处人马将瓜州最新的情报汇总,却得到了好几条重要消息。
先是常乐与晋昌之间隔着一道墨离河,墨离河虽然不大且一年有六七个月会断流,但如今正是春夏之交河水正涨,这道墨离河的大部分地方便都没法纵马趟过,只有三四个较浅的地方却都已经被回讫人把守住了,墨离河过去又有一片丘陵,秋银在这里驻扎了大概一万大军,显然在张迈到达以前秋银已经将这一块的地理打探清楚,要将沙州方面靠近晋昌的企图抚杀。
“看来要突至晋昌城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孙叹息说。
秋银的大军驻防墨离河的事情是慕容腾也探知了的,而马小春则探到了一个更让张迈担心的事情,原来在晋昌城与常乐城之间,土地平旷,水流也较为丰足,是瓜州最主要的一片农业区,这段时间秋银肆虐于此,将许多百姓都赶进了晋昌、常乐城,导致这两座城池的城内人口剧增了将近一倍,张迈想起郭师道等给自己讲述过的胡人种种攻城手段。(网络书海阁etn)便知道这是秋银的诡计之一:将两手空空的百姓赶入城内,既让百姓带着恐慌感染城内军民,同时入城的百姓还会消耗掉城内的粮食,而这些仓促入城的百姓通常又很难组织起来守城,且里头还可能会混杂着奸细,一招而有数得,乃是胡人的拿手好戏。
张迈道:“看来秋银并不是漏掉了常乐,而是故意略过不打,却以各种手段先削弱常乐的防御力,耍等时机成熟,一举碾碎此此城!”
杨易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道:“据马春带来的情报,秋银大掠四野,而逃入城内的百姓又两手空空,如今正值夏初,百姓家中按理说都还有四五个,月以上的存粮,秋银的人马若已经将这批粮草收集起来。那可就是一笔偌大的资粮。看来他这次未必只是犯边立威,也许真有一举攻克晋昌城、覆灭归义军的打算。”
马小春接口道:“杨将军说的没错。我问过许多入城避难的百姓,他们都说那些胡人闯入他们家园之后,只要不反抗就不杀害,老弱都赶走,一些青壮则被赶去驮运粮食,似乎都往东北面去了。他们没了吃的。又怕胡人再来,所以就都躲入城中来了。
杨易道:“若是如此,那么在某处应该有个屯粮点了,若能找到这个屯粮点将之烧掉,或许能逼得秋银不战而退!”
孙、曹元忠均点头称是,第二日郭漳回来,却又带回了另外一个惊人的消息:据传百帐部已经在和秋银接触,似乎有意投靠过去。
慕容腾和曹元忠自然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齐声惊道:“什么!百帐部!”
孙问道:“怎么,这影响很大?”
慕容腾道:“百帐部共有六全部落。分布在瓜州大泽以北,如果他们仍然向我们归义军效忠,那么就可以牵制秋银不敢深入西进,但如果他们投靠了秋银拥兵南下,那不但瓜州危险,连伊州到沙洲的交通都有可能被切断!”
张迈心道:“这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慕容归盈想得到瓜州一役的关键之一是能否争取到百帐部,秋银却也不是傻瓜。”他忽然心头一动:“秋银手段如此毒挂,或许瓜州之危并非假危险,瓜州若失,则归义军有灭顶之虞,若是这样的话,那曹议金或者就是真的有心要和我合作抗敌了。”
然而到底是还是不是,作为当事人张迈却也难以判断。人心惟危。曹议金是个,既有手段又有胸襟的人物,否则如何能够稳坐沙瓜二十年之久?说他要趁机铲除张迈张迈相信,说他在危机面前会放下成见与张迈合作也不是没有可能。
曹元忠却道:“百帐部受我归义军供养达数十年,其六族盟长刘广武又得我们敕封为怀德将军,应该不至于这么容易就变节吧。”
孙哼道:“胡人贪婪无义。跟他们,讲什么“节,!”
慕容腾却道:“那又不然,百帐归附我们而没有投靠秋银是有原因的。”
张迈问道:“什么原因。”他想慕容腾跟随慕容归盈既久,他对百帐部旧况的分析应该是可以代表慕容归盈的。
慕容腾道:“百帐部和甘州回讫一样都是游牧部落联盟的组织,刘广武虽然得统百帐部六族联盟,但比起秋银来他旧心泛一尾小白,而且百帐部是穷游牧,要常年靠着我们归爱甲赈济。而甘州回讫也是穷游牧,不过他们吃的却是甘肃二州境内汉家农奴的血汗。”
张迈听到这里,想起这些胡人磨牙咙血压榨汉家百姓的情景,脸色一沉,哼道:“这与寄生兽有何区别!”这些情形孙比张迈更加熟悉。也跟着长长叹了一口气。
慕容腾继续道:“刘广武如果投靠甘州回讫,要想秋银像我们归义军三样每年给他们拨赈济那是不可能的,相反按照游牧部落的规矩,他还要逐年向秋银进贡,搞不好还会被秋银吃掉,但是如果刘广武与我们合作,却可以每年从我们这里的到大批的钱粮,而且又不怎么听我们的管束。
正因为投靠秋银不如依附我们。所以除非是我们归义军出现重大危机。真的可能要彻底倒了,否则百帐部应该不会轻易变节的。”
他这番话极具说服力,张迈杨易孙都听得点头。
便在诸将计议未定时,外头来报:“有百帐部使看到!”
张迈心中将这几年所接触到的胡人部落在心中都过了一遍,心道:“百帐部既已胡化,怕也沾染了胡人之恶习。”便对曹元忠道:“四公子,这次出征虽然得曹令公看得起,命我为主将,但百帐部乃是归义军附属,他们来了人,由我来接待不大合适。还是请四公子出面接待这使者吧。”
曹元忠见张迈尊重自己,尊重曹家,欣然道:“好!”曹元忠的行军司马阎一山道:“四公子虽然英武,但对百帐部的事情并不熟悉,请让我陪四公子前去吧。”张迈道:“我倒是忘了这个。”对慕容腾道:“慕容将军久在瓜州,必为诸胡所敬畏,就请慕容将军一起前往吧。
两人答应了,随曹元忠出得大厅,张迈与杨易耳语道:“我想百帐部是趁机来敲竹扛的,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全部落的形势我就更有把握了。”
曹元忠、慕容腾、阎一山三人转到偏厅,便派人接那百帐部使看来见。曹元忠对交涉事务并不精熟,慕容腾和阎一山却都认愕那人叫刘广信,是刘广武的堂弟,一副油滑之貌,便替那使者引见给曹元忠。
刘广信却听说过曹元忠的名字。笑道:“原来是四公子,那可好了。虽然没机会见到老令公,但见到了四公子也一样。不过听说这次是安西张大都护来救瓜州,怎么不见他来?”
阎一山喝道:“混账东西!四公子面前,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刘广信哈哈一笑,道:“不是我有心得罪四公子,只是我想弄清楚现在到底是谁做主。”
阎一山冷冷道:“张大都护是来帮忙的客军,我们是敬客,所以请他领衔来救瓜州,但有曹家在一日。沙瓜二州便不会改姓。”
“那就好,那就好。”刘广信笑道:“那么我就将我们盟长的意思转达给四公子,四公子啊,你一定要救救我们百帐部啊!”
他本来嬉皮笑脸的,忽然叫出救命的话来,脸上便显得十分不自然。曹元忠看不明白也听不明白,道:“你这是干什么!”
刘广信道:“启禀四公子。今年年景不好,我们百帐部遭了大灾,境内青草不长,牛羊瘦弱,虽然还没到易子相食的地步,可这日子也实在没法过了
曹元忠听他说得凄惨,不由的一怔,一瞥眼却见慕容腾与阎一止。都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来,阎一山道:“你们到底要怎么样,就直接说吧。不必每次都是这套说辞。”
原来百帐部每次向曹议金伸手要钱。都是用这套话,常和他们打交道的慕容腾与阎一山都已经听得耳朵起茧了。
刘广信就道:“我们盟长就是希望曹令公能够慷慨解囊,救我族百姓于水火之中,我们盟长也不敢要多,就只要谷物一万石便可。”
“什么!”曹元忠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万石!”
“是的,一万石。”刚开哭穷的时,刘广信脸上还有几分戏,这时却连戏都不演了,就道:“还请四公子早点拨付的好。”
曹元忠也察觉到他刚才的话是作伪,觉得自己被戏弄了,正要说话。阎一山截过话头,道:“一万石。这也太多了。而且如今瓜州正在打仗,钱粮一时无法凑集,我看是不是等战事告一段落,再,”
“不多,不多,真的不多。而且得快!”不等阎一山说话,刘广信就道:“救灾如救火!要知道在我来之前,甘州回讫大可汗药罗葛家已经派人到我百帐部来了,说只要我们肯并入甘州回讫,他们就赠给我们五万石粮草,”
“什么!”曹元忠又吃了一惊。只听刘广信继续道:“我族百姓,听说秋银可汗如此仗义,有许多人就都想答应他们了,只是我们盟长说。曹令公对我们素来仁义,听说我族遭灾一定不会不管的,因此力排众议,婉拒了秋银可汗的美意,却派了我来请归义军赶紧拨粮,免得族内百姓又生异心。”
他这哪里还是来求救,一句“请归头军赶紧拨粮”简直就已经是在下最后通蝶了。
曹元忠平日家就喜欢骑射弓马。接触政务的机会不多,但他只是不熟。却也不是傻瓜,这时也听出了刘广信的弦外之音,冷冷道:“你这算什么,趁火打劫么?”
刘广信脸色一沉,道:“四公子。你这是什么话!我们盟长为了向曹家尽忠,这一次是得罪了多少族长、多少族人才将投回的众议压下,甚至连秋银可汗那边也得罪了,你怎么能将我们盟长的好心当做驴肝肺?区区一万石粮草。难道曹令公还会拿不出来么?四公子,你年纪虽轻,但也该知道事情的轻重,可别为了这一万石粮草而失去了一群忠心将士的拥护,那可就真是因小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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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厅出来,曹示忠愤愤然对阎一山道!“你为什么拉引三我真想揍他一顿!”
阎一山道:“四公子,现在是非常时期,一切以大事为重!”
“大事为重,那难道就要任他敲诈么!”
阎一山咳嗽了一声,示意曹元忠克制,道:“四公子,借一步说话。(网络书海阁etn)”将他拉到了一边,低声道:“四公子,这次来瓜州,你是要建功,还是要将事情办砸?”
曹元忠便如头顶被浇了一盆凉水,冷静了下来,道:“我也不想如此,只是这百帐部实在太可恶!我们家养了他们这些年,结果现在有事却反过头来要趁乱打劫!我现在只想冲到晋昌城下与秋银厮杀,哪知道那刘广武会搞出这样一场戏来!”
阎一山道:“但瓜州的防务,百帐部的影响却很大,所以我们一定要设法争取到百帐部的支持,至不济也绝不能将他推到秋银那边去。”
“那现在怎么办?真要给他们一万石粮草?我们哪里找这么多粮草去?如果要将常乐的军仓民库全部搜刮出来给他们
那我们自己吃什么!”
“这事确实不好办”阎一山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微笑道:“不过四公子也不一定要自己办,里头不还有个自夸英明神武,要拯救汉民拯救河西的人么?咱们不如就将这烂摊子丢给他,他要是能解决,我们乐见其成,他要是解决不了,回头再请令公出来收拾残局不迟。”
曹元忠道:“这,这不大好吧。”
阎一山道:“我其实不相信秋银真的肯给刘广武五万石粮草,他要真开出这个价钱,刘广武还能不过去?现在刘广武靠了过来,就说明他和秋银那边谈不妥,但刚才刘广信既咬死了要一万石粮草,这事我们答应不答应都不好,但要是让姓张的去处理,他若答应,这笔钱粮就让他来出,他若不答应将事情闹僵,那么就是他将事情搞砸了!回头令公再出面时,我们和刘广武之间也就还有一个下台的缓冲。这样对归义军也好,对令公也好,对我们这些办事的人也好,都是最好的选择了。”
曹元忠犹豫着,犹豫着,终于道:“好吧。”这才回到大厅,张迈等还在等他,见到就问事情如何了。一提起这事曹元忠还是忍不住愤愤然,道:“这帮胡奴!这帮胡奴!竟然在这当口要敲诈我们。来和我们谈条件!”
孙忙问:“谈什么条件?”
曹元忠道:“是刘广武派来的使者,一上来就阴阳怪气,说他们族内遭灾,族民都快饿死了。一口气就要我们赶紧给他们押运一万石粮草过去!”
孙瞪大了眼睛,也怒道:“一万石粮草?真当我们汉家百姓的粮草是用点金术变出来的么?”胡部虽走向归义军要粮草,但羊毛出在羊身上,这笔钱粮最后还是得从沙瓜两州的汉民农夫身上压榨,孙虽有疑曹议金之意,但听说了胡人敲诈汉人之事还是忍不住生了同仇敌忾之心。。
曹元忠道:“不止如此,他们还说秋银对他们讲,只要他们投奔过去,秋银就会给他们五万石粮草,百帐部的部民都想答应了,只因为刘广武怀念我父亲之恩义,所以力排众议将族人按了下来,但却要我们赶紧送一万石粮草去给他解决当前的危机。”
张迈问道:“那四公子答应他没有?”
“当然没有!”曹元忠道:“我当时差点就火,要不是慕容腾兄按住我,差点就要打他一顿了。”
张迈道:“听起来百帐部确实可恶,但打使者还是要不得的。”
阎一山道:“四公子最后还是按耐住了,说是此事事关重大,要向父兄请示。”说着朝张迈看了一眼,道:“大都护,若照你看这事怎么办?”
张迈道:“诸位以为该怎么办?”
诸将听了都恨恨不已,但想此丰实在是两难,要给百帐部送粮草过去嘛,常乐城内粮草本来就短缺了,要不给他们送去嘛,又担心真的将百帐部往秋银那边推。
这时代表河、兰、廓、都四州的旗手也在,纷纷商议,有的道:“要不咱们就凑一凑钱粮,给他们送去吧。”
有的道:“那怎么行!那不是明知对方敲诈却顺从了吗?这叫人怎么忍?而且我听说城内粮草又不是很足。”
“可是要不给他们送去,真让百帐部跟随了秋银,那秋银岂不是如虎添翼?”
“是啊是啊,要知道百帐部是瓜州的部落,熟悉本州地理,如果跟了秋银,那我们的虚实只怕就全露底了。”
“但是我们给他们送去的话,也不能保证他们不投向秋银啊。”
看看这些人众议不定,孙、曹元忠、慕容腾也颇为烦恼,杨易心道:“河兰廓都的旗手不值一哂,但孙、曹、慕容三人也都不是帅才。常乐军势杂乱,城池防御也非甚强,待哺的百姓又多,我若是秋银,只要相准时机,派遣一万大军在城外一炫,都不用攻城,城内自己就都乱了。秋银留着常乐实有祸心!”
看了张迈一眼,张迈似乎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问慕容腾道:“刘广武品性如何,在族内地位如何?”
慕容腾哼道:“整个百帐部,刘广武最是贪婪不过,但他刘家三代执掌百帐部牛耳,权威甚重,六部族长不是他的亲家,就是他的亲信,因此谁也不敢不听他的。。大都护,你看此事要不我们还是文书问问曹令公吧。”
阎一山道:“那哪里还来得及!”
曹元忠道:“一个秋银已经很麻烦了,偏偏百帐部又闹出这事来,这事怎么了!”
张迈环顾厅内众人,开声道:“大家稍安勿躁。”厅内静了下来,张迈才说道:“这事其实也没那么复杂,眼下乍一看虽如乱麻一般,其实也就只有三个结,将结一一打开也就走了。
这三个结:第一是如何突破秋银的甩堵赶到城下报信,第二是如何对付百帐部,第三是守住常乐城,看如今的情势,这三件事情只怕要同时进行了,四公子,慕容将军,我看我们得分头行事了。”
慕容腾道:“常乐便由我来守吧。”
曹元忠“哼了一声,道:“如果让我选,我宁愿领千人设法突破秋银到晋昌报信,也不想再和刘广武那奸人打交道”
“既然如此,百帐部的事情就交给在下。”张迈道:“我对付不了的胡儿不多,相信刘广武不会是第一个!”
阎一山忽然插口道:“大都护,且勿怪小的无礼,这百帐部乃是瓜州强族,瓜州防务赖他们实多,大都护行事之际,还请勿要用太过激烈的手段,免得将他们逼到秋银那边去了。”了他眼,道!阎司马希望得到个什么样的结果
阎一山道:“最好当然是让百帐部收回一万石粮食的勒索,但同时又答应与咱们并肩抗敌
众人一听都觉得阎一山为难人,张迈却道:“好,既然是诸位的嘱托,此事张迈便尽力而为。”
众人都感愕然,孙眉头更是皱起,实在想不出张迈能有什么办法来完成此事。
会议散后,孙来与张迈道:“大都护,你打算如何收服百帐部?”
张迈道:“按照大唐的律令与传统老收服他。”
孙认为他是不肯说实话,但也就没勇问,却道:“只是如今我们兵力本来就少,大都护却还要分成三路行事,那不是愈削己势么?”
张迈笑道:“这常乐乃是秋银安排下的一个陷阱,我们若是聚在这里,那才是等死呢。”
孙一惊道:“这是怎么说?”
张迈道:“如今城内兵力有三处,我安西军是一方,慕容腾守成军是一方,曹元忠是一方,三方兵力凑在一起也不足六千人,而且可以说是乌合之众,聚在这座人心惶惶的平城里头,能有什么作用?倒不如我抽开身来反而能够自由行动,这是第一
孙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
张迈继续道:“秋银送了这么多百姓进来啃我们的粮食,若到大兵压境之际,这些百姓不但不能帮忙,只会添乱,到时候的局面难以控制,我们还怎么打仗?这是第二。
“那些难民里头更不晓得混了多少奸细,多少耳目,我们要将他们找出来一定大费时间,不找出来,一举一动说不定就都被秋银洞察到了,这是第三。
所以我觉得留在常乐作用不大,而秋银若以此势而破常乐,事后还能博得击破西北七家联军的美名,晋昌军民若听说晋昌城破,援军被歼,只怕原本有的守城勇气这下子都要被了吓得没了
孙道:“那大都护准备怎么办?”
张迈道:“我们如果留在常乐,只怕一切行动都会被秋银看得一清二楚,他要做什么我们却都不知道,局势是敌暗我明,我们得先将这个。局面扭转过来,接下来才有胜算。”
对于张迈的分析孙深为叹服,便问张迈需要自己如何配合,张迈道:“我想玩个隐身法,这段期间就有劳孙令公帮我维系常乐这边的局面。”
告别孙之后张迈请来了曹元忠,问他准备如何突破秋银的堵截,曹元忠说:“我已经派人探查过,几处浅滩之中都有人把守,要过去不容易,因此我想绕到上游,用竹筏偷偷过河
张迈却不赞成:“这一招只怕秋银也会料到了,他在上游只要安排几个哨探就能洞悉你的行动,你要扎木筏渡河一定很费时间,他来得及打埋伏,万一你过去以后却中了埋伏,那时怎么办?”
曹办忠道:“那就只有硬闯了。”
“那也不合适
“那么大都护可是有什么计策么?”
张迈笑道:“我是有个办法,只是却要四公子和我配合。”
“矢都护请讲
张迈道:“咱们趁着秋银还没动手,来个互相打掩护,先由你动仰攻,吸引秋银的主意,我却悄悄离开,绕到暗处,给秋银来一招狠的,等甘州回讫都被我吸引住后,你却忽然动攻击,那时候必能突至晋昌城下。”
曹元忠惊道:“大都护莫非要去偷袭秋银的大营?”
张迈笑道:“具体怎么做我还得想想。但基本方略就是如此。咱们一明一暗,互相配合,一定能在曹令公到达之前将秋银搞个焦头烂额。
曹元忠道:“好!就这么办!不过我们身在两处,时机上却如何配合?。
张迈道:“这也不难,我会将进兵时机传回来的。”张迈走后,阎一山从帐后闪了出来,道:“四公子,你真要配合张迈么?”
曹元忠道:“他配合我,我配合他。本来就该如此啊。”
阎一山道:“我只怕他是在使什么诡计。”
曹元忠却道:“难道他还能坑了我不成么?我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
阎一山道:“坑四公子我料他也还不敢,不过我总觉得他是别有用心。”
第二日曹元忠就要出击,张迈却让他且等等,到第三日,郭漳派出去的几火精骑都回来了,原来慕容归盈在瓜州各地藏了五个暗仓,每处都有至少两三千石粮食,他给张迈的那份手稿中也提到了这些暗仓的位置,张迈派出人去就是去确认这些暗仓是否存在,从侦骑处得知果然存在后杨易又喜又惊,道:“慕容老头真是厉害,他藏起来的这些东西,只怕曹议金也未必知道。但想想他在瓜州主持军政十余年,藏个一两万石粮草也不奇怪,只是他为什么这么好人要将这老本都送给我们呢?。
张迈笑道:“他送给我们当然不会没有目的,但慕容家在瓜州十几年了,这些未必就都是他的全部老本。”
当即便告诉曹元忠时机已到,又让卫飞对曹元忠道:“大都护让属下转告四公子:常乐城内可能有秋银的奸细,我们的行动可能会被敌军察觉,所以请四公子千万小心
第二日曹元忠果然出城向晋昌的方向猛烈扑去,结果尚未突破浅滩,对面甘州回讫铁骑就大围而至,曹元忠在政务上比较生疏,但却曾数次领兵平定沙瓜的大小叛乱以及外族骚扰,对军事却颇为在行。吃了一惊,心想:“这伙人就像在这患等着我了一般
幸好曹元忠打了不胜即退的主意,没有强行突破,也就没有陷进去,虚晃一枪就走,但望望追来的兵马,心想:“秋银那边好像对我军的一举一动都很清楚似地。难道张大都护说的是真的,常乐城内真的有奸细?回去可得好好拷问他们一番!”
回到常乐时,张迈却已经不见了,常乐军民眼看曹元忠失利,张迈失踪,更是慌了。曹元忠问慕容腾张迈几时走的,慕容腾说:“四公子后脚一离开,大都护前脚就跟着从西门开出,三千人一起出城,走了没多久便消失了,我问他往何处去,他说是要去收伏百帐部,还要我转告四公子记住他与四公子的约定
四公子,你到底和张大都护约定了什么?”
曹元忠却不回答,道:“这么说他是真要往北面去了。”
阎一山却道:“我却觉得未必
不多说了,却!
张证一起专的,怀有百帐部的刘广信六这日他正有恃无恐地等待着曹元忠的回复,忽然郭漳闯了进来,将他请到了张迈面前。尽管是第一次见到张迈,但见到他的气派,刘广信几乎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在这一刻,还敢这么对我的。大概也就只有这个人了。”刘广信心想。
果然便听郭漳道:“张大都护面前,还不行礼!”
刘广信心想果然是他,行了礼后道:“原来是张大都护,失礼,失礼。只是不知道张大都护召小人到此所为何事。”虽然有些意外有些怕。但他还是保持了惯有的油腔滑调。
张迈道:“听说百帐部出于大唐百帐守捉驻军。”
刘广信道:“听老一辈人言道。确实如此。”他欺曹元忠年轻,在曹元忠面前能够夸夸其谈,但在张迈面前却显得谨慎,不敢太过胡言乱语。
张迈问身边的杨易:“什么是守捉?”
杨易娴熟大唐兵典,答道:“我大唐之戍边者,总者为道,次之者为军,再次之者为城、为镇、为守捉。设守捉之地,常为边关之要害又在边远者。守捉之长官,名曰守捉使。”
张迈道:“这么说来,那就是大唐军人之后了。”
杨易道:“不错。”
张迈又说:“听说百帐守捉之后人虽然从了胡俗,但仍然遵奉归义军节度使曹议金曹令公之帅令。”
刘广信心想这倒没什么可隐瞒的。也无可推托,就道:“是。”
张迈道:“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改革的只是军事,为的是在乱世求生存,战国群雄并不因此就将他当做胡蛮,百帐守捉的后人称部,那也只是迫于形势,没什么大不了的。曹令公宗奉唐室,百帐军既然是唐军之后,又能遵奉大唐归义军节度使的号令,那也就仍然是大唐的忠臣赤子。”
这时《安西唐军长征妾文》已经流传甚广,这种通俗文学,在下层百姓中最有传播力,所以刘广信不但知道他的名头,也从变文中揣摩到了张迈的性格,知道他最崇拜大唐,也喜欢人崇拜大唐,所以便接口道:“大都护说的是,我们百帐守捉从来都是宗奉大唐的忠臣赤子。。”
张迈道:“听你这么说,那么百帐军也就仍然承认自己是大唐军民了。”
“这个当然。
张迈原本脸色甚和,这时却忽然作色怒道:“既然如此,那你们怎么还敢背叛国家!”
刘广信没想到他脸色说变就变。慌忙道:“哪有此事!”
“没有此事,你不是对曹元忠威胁说什么若不给你们一万石粮草,你们就要去投秋银这不是叛国是什么!”张迈厉声喝道:“你可知道对叛国违法之人,我是怎么处置的么?”
刘广信被喝得汗水涔涔而下,如果是在曹家将领面前,甚至在曹议金面前他都不至如此,因为他非常清楚曹议金要什么,也清楚曹议金怕什么,但对眼前这个张大都护他却捉摸不透,如果《安西唐军长征变文中》讲的故事都是真的话,那这个张特使简直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真要杀了自己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紧张之中忙说:“不是这么回事,不是这么回事,我们要一万石粮草。只是族人遭灾,绝对没有威胁之意。”
“没有威胁之意?”张迈语气稍缓,但目光仍然凌厉:“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刘广武的意思?还是百帐军全体的意思?”
刘广信忙道:“这是我们盟长的意思。也是全族上下的意思。”
张迈道:“如果刘广武和你的族人就在你面前,你还敢这样说么?”
刘广信心想难道你还能将他们叫过来对质不成,就道:“当然。”
“那好。”张迈道:“刘广武还有你们的族人现今在哪里?你就带我去见他们。”
刘广信一惊:“大都护你”你要去具我们盟长,还有我们百帐部?”
“当然。”张迈道:“我既是安西大都护、四镇节度使,本来也管不到这里,但我同时也是朝廷特使,百帐军既然是大唐子民,你们遭遇了灾祸我作为钦差自然要从权去那里巡视一番。(网络书海阁etn)如果是真的受灾,就算曹令公一时调不出钱粮来,我也会设法帮你们渡过难关。说吧,如今百帐军在哪里?刘广武又在哪里?”
刘广信听得又惊又疑,可还是不大敢相信张迈真会去巡视百帐部,说道:“如今我部正在瓜州大泽之北。离这里有近两百里路程,只怕瓜州战况危急,大都护未必脱得开身。”
张迈道:“国家以民为本,如果你们真的遭灾,我不会坐视不理的。走吧,带我去瞧瞧。”
刘广信大惊:“现在?”
“当然是现在。”
就这样刘广信便被张迈带了出来,他惊讶地现自己被一支部队拥着。虽然安西军给了他一匹快马,但前后左右都有人监视,根本就没法异动,刘广信甚至没能看明白自己所处军队的规模,只知道前后左右都是人,而且个个衣甲鲜明,兵器齐备。看起来竟然都是精兵!而且是纯粹的骑兵!精锐精骑!
从前后马蹄声震响听来。至少有六七千匹马。
他忽然害怕了起来,完全搞不懂张迈的意图,跟不知道这个举止“深不可测”的张大都护究竟拥有多少兵力,再想想《安西唐军长征变文》中所描述的种种厉害丰迹,心中更是怕得厉害!难道变
刘广信根据日落日出来判定,这支骑兵先是走出常乐西门,跟着折而向北,虽然有时候会向东,有时候会向西北,但大的方向基本是向北的。
“他们要去瓜州大泽,他们真的要去瓜州大泽!”
部队走得很快,每天都要在马背行军走大概四个时辰,这种长途奔走最考验一支部队的忍耐力。刘广信自己也都已经被颠簸得不行,但是他每天醒来,却都现周围的青年汉子个个精神奕奕。
“这支部队绝对是一支强军!”三天的行军让刘广信不但看到了这些士兵的体力,更看到了这些士兵的意志力!这些都不弱于百帐部最强悍的勇士甚至犹有过之。
那不弱于归义军精锐的装备绝对远过百帐部,而那令行禁止的组织力更非百帐部所能及。综合这些以后刘广信就判断;如果这支军队有与百帐部一样多的人不!只需要有百帐部一半的人,百帐部就不是这支军队的对手!
在越过一片南北宽约三十里的沙漠以后,刘广信见到了一个熟悉的景象一一片大水!
这是一个内陆湖,是在张迈前辈子那个时代已经消失的水域,但在这个时代它的面积却接近青海湖的一半!
在离常乐数日路程的地方,唯一有这样一片大水的存在就只有瓜州大泽!
“他真的要带我去找盟长,带我回百帐部!”
刘广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这个判断,可偏偏又不得不相信!
何春山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够将假话说得让天下人都相信;而张迈也有一种能力,就是他说真话的时候在一开始大多数人总觉得他在扯天方夜谭可等到张迈所说的话成为现实,那些原本不相信他的人才忍不住目瞪口呆!
而张迈的真话,其威力却又十倍百倍于何春山的假话!
在大泽之旁的西南角,有着一座旧玉时关城,这本来是中国西北第一级的边关,因此唐诗屡有歌颂此关者,一句“春风不度玉门关”让所有汉文化圈的人都知道西北有这样一座要塞。但如今因为道路的移改以及防御方向的变异,这里已经不被曹议金当作一等一的边关,不过由于关城夯造得十分牢靠,百年之下仍然屹立不到,所以归义军也就在这里安置了少量兵马作为北部的一个据点,用以监察泽北胡民的动态,其对曹议金的作用,大概类似于天文学经所设的天文观察站。
张迈抵达时,关上只有几十个归义军的老弱守军,秋银戮力于南部。也根本没关注到这座地理既偏,又没有大量兵力的偏远关城。
百帐都有时候游收到附近,也会进来躲避风沙,守军与这些部民也都和平相处,似乎这里根本就不是一个要塞,而只是一座迎来送往的不防之城。
现南方开来这样一支数千人的部队,关城上的老兵们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唐?张?那是什么啊!”
他们连生了什么事都没弄明白,自然也就更加不可能做无谓的抵抗。
龙驻府不费吹灰之力就接掌了玉门关,张迈下令杨易进驻关城,卫飞带着玉门关的老兵去控制关城内的水源。张迈又令郭漳:“慕容老最北面的一座暗仓就在这附近,你去找一找。”
至于其他兵将则各自休息。
第二日全军恢复体力以后,张迈才叫来刘广信,道:“你说百帐部在大泽之北,我想离这里已经不远了吧。”
“不”不远了。”刘广信本来伶牙俐齿,这时说话却变得有些结巴。
一个只靠一张嘴巴混饭吃的人,在一个以行动说话的强者面前通常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而张迈总是以他的种种行动来证明:他说的话无论是多么的英谬,他许下的承诺无论是多么的荒诞,到最后总会变成事实!
“那好。”张迈道:“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带我去找百帐部,第二,带刘广武来见我。你觉得哪一个你能做得到,就选哪一个。”
他没有高声亢语,但所说的话却不容刘广信置疑!而且经过这几日以后,他已经不需要出言来威胁刘广信了。说什么“不然我就将你怎么样”的话了。
“大,大都护”刘广信结结巴巴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干什么?你不是说你们遇到极大的困难了么?我来这里,就是要帮你们解决困难,然后”张迈缓缓道:“我要你们重新投入大唐的怀抱一完全地、彻底地投入!”
今天写的这几章,只有最后这章写作时的状态是比较满意的只用了一个小时就一气呵成,就像我也在大漠做骑兵驰骋一样。文字少了些。却也不想注水,而且不想延下去。就让它保持这样的气势吧。
新的单位已经出了召集,明天要去上班了好像,所以像这样可以整天用来码字的机会,以后很少会有了吧。
不管怎么样,对《唐骑》,我会继续努力的。
循例呼唤一下月票,今天四更啊,现在才二十几张月票,似乎有点寒碜,所以手头还有月票的朋友。砸出来鼓励鼓励阿菩吧!
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