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何春山沿着商人们踩跨出来的道路北…
安西如今的疆土乃是一条长长的线,这样的线形领土在国防上有着天然的弱势受攻击点太多了,但在商业上的优势则同样明显。汉地、天方、印度、回讫东南西北四大板块的商业交流都必须通过安西,加上这个新兴势力廉洁高效的行政机构以及郑渭恰到好处的边税设置,让四大板块的商业来往处在良性展之中,同时也让安西大都护府在过去的一两年里赚了个,盆满钵满。
走回讫的商人必须经过亦黑山城,温延海在这里设置了一个渡口,回讫那边也有接待处。安西与萨曼作为西域两个文明程度最高的政权,在半年前就已经开始了关税协商制邦的合作达到了这个层面,可见其交往之日深。两个邦国通过关税协商,从长远来说对商贸收入的增长十分有利,但亦黑这边却不行,安西与岭西回讫实在还谈不上“友邦。”双方最多只能算是休战,再说,岭西回讫的地方官吏其实就是某全部落酋长,其眼界与行事风格都十分野蛮而粗暴,更不不可能像萨曼那样,看得长远且能守信。所以,货卖的商人按照安西方面的明码标价在亦黑交足通行费用之后,过了渡口,却就得用很不光明的手段去贿赔镇守北岸的酋长。
当然,何春山是不需要遭受这种待遇的,亦黑一战打掉了八刺沙衷对安西的傲慢,阿尔斯兰本人还能保着一份矜持,但他手下的人却对张迈又恨又怕。但是,地方酋长又对越来越富裕的安西羡慕不已,阿尔斯兰对与安西通商并不热衷,但地方酋长为了自己的利益却大开其方便之门,甚至直接派亲信组成商队南下贸不过这种事情自然也得瞒着阿尔斯兰。
正是在这样的形势下,两河(碎叶、伊丽)流域的物产,从毛皮、畜类到谷物大量地流入安西,并换来了疏勒、宁远的手工产品以及转口而来的珊妹、珍珠、美玉等奢侈品。
因此当何春山进入过渡以后,一路上竟然走得十分顺畅,沿途的地方酋长都以一种巴结的态度迎他送他,并希翼着能从他这里搞到一点、好处。何春山也十分识做,一路上连批了二十八张中等外交放行特条。贴上这类外交放行特条的货物虽然还要接受边关盘检,但由于作为政治物品进出所以一律免税,如果是高等的外交放行特条,那就连检查都免了。(网络书海阁etn)何春山的这个权限可以从亦黑一直用到疏勒,仔细计算起来,那可是老大的一笔钱,那些得到特条酋长会是如何的欢喜,自是一路上都将他当金主般来拜。
亦黑与八刺沙衷之间只是山河隔绕,若没有军事阻隔两地其实并不算很远,不久抵达八刺沙衰。这里有大唐边疆将士开辟的十万亩灌溉良田一其水利至今还在起着重要作用,但享受者却早已经变成了回讫汗族,而有着大唐边军血统的农民却成了贫贱的农奴。城垣则是在旧碎叶城的遗址附近新建,每一块砖石下都不知埋藏了多少农奴的尸骨。
若是郑渭到此多半会为此感慨一番,何春山对这些事情却视而不见,和对大唐有着童年憧憬与深厚感情的郑渭不同,何春山对任何国家其实都没什么很特殊的感情,他效忠张迈是因为张迈够强悍,他效忠安西是因为他觉得安西有前途,利益盘算之外的事物无论是民族也好,文化也好,都无法真正打动他的心。
进城以后,还没见到阿尔斯兰,早有酋长帮忙给他引见了八刺沙衷方面的权要。
岭西回讫除了汗族之外的第一大族本来是阿史那,亦黑一战之后阿史那家族一蹶不振,源自九姓乌护的另外一个大族葛萨家族趁机崛起,如今给阿尔斯兰做宰相的是葛萨丹摩,这也是一个懂得望风转舵的主儿,在政治上他凑阿尔斯兰的趣大力反对与安西的邦交,但在私底下却和许多地方酋长有勾结,许多“违禁”之物如良马、谷物之所以能够出口到安西,葛萨丹摩起到的作用不可小估。
但何春山到达八刺沙衰之后,葛萨丹摩却避而不见,只是暗中派了人送了一份厚礼过来,这种貌似冷漠实际亲近的态度却也在何春山的意料之中,他算定了这些回讫大臣不敢在阿尔斯兰眼皮底下和自己公开结交的。
不过何春山对这些人的期望并不高,他了解这种人,可以因利而来,也可以以利诱之,不过要靠这些人来推动何春山心目中的那件大事那是不大可能的。这些人可以利用,却很难给何春山以谋戈上的帮助。
面见大汗的礼节本来安排在第二天,但何春山进城当天却忽然病倒了,这场病来得好重,以至于他连下床都没办法,所以觐见的事情就只有推迟了。何春山用了三天来生这场病,这三天里收集到了许多关于阿尔斯兰以及八刺沙震的情报一尽管他人在宁远时就已经做了准备,但就近打听和遥遥运筹效果终究不同,有许多微妙的细节不是靠千里传送文书能说得清楚的。(网络书海阁e
在何春山生病的第三天晚上,阿史那家族的一个成员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溜了进来,在双方确认了彼此可以互相信任之后,阿史那科伦苏的这个侄子道:“何尊使,你这次来,是想要挽回上次的那件事情么?。他说的“那件事情”就是指伽已经向八刺沙衰派出使者并企图联合岭西回讫夹攻安西,那个消息也正是阿史那家族泄露给安西的。
科伦苏的侄子不等回答,就说:“如果是那件事情,那恐怕很难成功。大汗的心意,谁谁也无法轻易扭转的
何春山道:“相爷也没法么?”
“相爷?嘿嘿,我叔叔如今早不是相爷了
“虽然如此,但阿史那家族在岭西回讫里头仍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会说不上话的
“嘿嘿,我叔叔确实还可以在大汗面前说话,但大汗现在恼恨我叔叔得很,如果勉强进谏,效果只怕会适得其反
何春山笑了起来:“这个不要紧,只要阿史那家族有心帮忙事情还是有可能的跟着附过来与科伦苏的侄子耳语,科伦苏的侄子听到一半脸上就显出诧异来
科伦苏的侄子这时脸上的诧异已经变成了佩服,点头说道:“要是这么办的话,说不定还真能成,不过这事还得请示过我叔叔才行。还有,葛萨那边也该设法打点打点,如果说我叔叔现在是大汗的逆耳之臣,那葛萨他们就是顺耳爱卿了
又过了两天,何春山的病才算好了,回讫人的繁文缛节不多阿尔斯兰当即决定下午便召他来见,何春山这几日故意不进肉食,每天都吃到十分少且清淡,加上路上的奔波,脸上便有饥颜菜色,看起来倒真像是大病初愈。
阿尔斯兰坐在虎皮大椅上,冷笑道:“你就是张迈派来的人?张迈要和我说话,怎么不叫刘岸来?叫你这么个病鬼来做什么!”
这话说得无礼之至,何春山却只是一笑,一点都不被对方挑动,说道:“大汗错了,我不是大都护派来的,我是大都护麾下宁远镇守使郭洛将军派来的。郭将军权力虽大,但官爵和刘司马也不过是伯仲之间。他如何排遣得动刘司马?所以只能派我来了。”
阿尔斯兰大怒。挥手道:“滚!”见何春山动也不动,喝道:“给我将他轰出去”。
左右要动手,何春山却忽然大笑起来,阿尔斯兰道:“你笑什么!”他既接话,本来已经按住何春山的卫士就又退了下去,何春山笑道:“我笑大汗果然如人所言,乃是一个莽夫!”
阿尔斯兰怒火更甚,指着何春山道:“你说什么!”
葛萨家族的人在旁看见暗暗顿足,心想这小子怎么这么蠢,当着阿尔斯兰的面说出这等话来,只怕使者的身份也保不住他了。
何春山却毫无畏惧,笑道:“我说,大汗真是一个莽夫。要知道我官爵虽然不高,却甚得张大都护的信任,大汗若要和岭东回讫联手攻我安西,那就该好好抚慰我才对,让我告诉张大都护说八刺沙衷这边局势甚稳,好让我安西军在大汗动手之时欠缺准备,那样才能收出其不意之效啊。现在将我打回去,甚至杀了我,那岂不将大汗心中的意图泄露了么?如此行径,不是莽夫却是什么?”
阿尔斯号脸色微变,目光从群臣脸上扫过去,要看是谁泄露了机密,许多人被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一瞪,心里都吓得七上八下。
何春山哈哈笑道:“大汗,你不用找了,向我们泄露这个消息的人。不在八刺沙襄
“那在哪里?”葛萨丹摩厉声问道。
何春山心想:“这个葛萨丹摩是个草包!他也不想想,若我刚才所言乃是套话,那他不就不知不觉间将八刺沙襄给卖了么?”口中却笑道:“大汗和相爷应该想得到才对啊传给我们消息的人,就是一
伽!”
“什么!”金帐之内,好几个大臣都惊诧起来,阿史那科伦苏冷冷一哼,冷笑道:“真是胡说八道!”
何春山笑道:“我胡说八道?哈哈,信不信由得你们。”阿史那科伦苏又哼了一声,才道:“你说伽故意泄露消息给你,他却为什么要这么做?”
何春山笑道:“我们张大都护连收东方三镇一事,大汗与诸位想必已有耳闻。
至于归义军北上挺进伊州,这时却不知道是否听说。伽那厮所占土地,主体是我大唐的西州(高昌)、伊州和庭州,如今被我们和归义军的联盟取了西州与伊州,三分国土已丧其二!不瞒大汗说,眼下我们大都护已经去了敦煌,要迎娶于阅国主的女儿也就是归义军曹议金令公的外孙女福安公主做第二房妻子。只等婚事完毕,盟约更固,那时候便要擂鼓而北,夹攻庭州了。伽现在是惶惶不可终日,想要反扑,却被我军抚住天山南北的交通要道,想要固守,却哪里抵挡得住我们两家联手?要知当初归义军未出手时伽就已经在我们大都护马下被杀得一败涂地!如今伽的实力大削。而我军却已经得到了归义军的助力,当我安西军与归义军正式联军北进之际,便是伽灭亡之时。”
阿史那科伦苏道:“你说了这么多,却并未说到伽为何要将消息泄露给你们
何春山哈哈一笑:“人都说阿史那科伦苏是岭西回讫的智囊今天看来也不过如此,这么明显的事情都看不出来?伽是想要岭西这边不顾一切引兵南下,将我们大都护的注意力引到西边来,那样他才能芶延残喘。如此明显的事情,堂堂阿史那家族的家长居然也看不透,真是有愧智者之名了
阿史那科伦苏哼了一声。却不再接口。但有好几个重臣却忍不住对望了一眼面面相觑,沙州离八刺沙衰虽然有万里之遥,但最近一个月张迈到沙州迎娶公主的事情也传开了,岭西回讫的人也大多得知,这时听何春山这么一分析便觉得大有可能!岭西回讫与岭东回讫虽然同族却互不信任,伽使者说的话。与何春山说的话都是外国使者的言语,阿尔斯兰一视同仁,对他们带来的消息都要过滤个一遍又一遍。
“所以”何春山继续道:“我们张大都护将心思用在东方。那对八刺沙襄来说是好事啊,若我们大都护忽然跑到宁远来,指挥刘司马来见大汗,嘿嘿,说实在的,那时候大汗你可就得小心了
阿尔斯冷笑道:“他来便来,难道还真怕了他不成!”
何春山笑道:“大汗自然是不怕我们大都护的,不过一旦大都护决心向西的话,只怕亦黑以北马上就要掀起血雨腥风。所以我们将注意力放在东边,对八刺沙襄来说应该是件好事。”
葛萨丹摩道:“那么,你这次来又给我们带来这个消息,就是要和我们讲和了?”
“讲和?”何春山冷笑道:“我安西上下,不知道讲和二字为何物!今日何春山来八刺沙衷乃是要代郭将军问大汗一句:是准备再来一次亦黑之战,还是两家联手,平分北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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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退下以后,阿尔斯!的眼煮口得深邃莫测,葛鹅丫开向自认为对阿尔斯兰的心意揣摩甚准,这一刻也不敢妄下结论。
“大汗会助谁攻谁呢?”
这可是现阶段的军国方向问题。万万不能站错队伍,上次阿史那家就是因为站错方向而从九霄之上掉到了泥潭之中。葛萨丹摩虽然收了何春山的贿赔,在这个问题上却也万万不愿意冒险的。
因为一旦站错那就会像阿史那家族一样翻不了身了!
“张迈,还是伽?”
如果就仇恨与厌恶程度来说。张迈和伽对阿尔斯兰来说都差不多。就在亦黑之战前不久,阿尔斯兰才和伽打了一仗,那一仗是阿尔斯兰为了一统土伦汗的领土,土伦余部逃到北庭附近,阿尔斯兰趁势东侵到了天山北麓北庭的边界,并与伽发生摩擦,最后以双方不分上下而告终。亦黑的情况也类似,只不过天山北麓一战阿尔斯兰和伽是平手而退,在亦黑却吃了一个大亏被迫逼回,所以阿尔斯兰心目中对安西的厌憎要更强一些。
“史西,还是北庭
如果就国势来说,眼前似乎是安西强而北庭弱,可是,大汗心中,究竟会倾向于联强击弱,还是联弱抗强呢?
“大汗”在金帐之内所有回绕重臣都不敢开口的时候,竟然是失宠的阿史那科伦苏首先打破沉默:“老臣以为,”
葛萨丹摩耳朵听科伦苏的话。眼睛却一瞬不停地盯着阿尔斯兰的反应。科伦苏的话他只是听着,但阿尔斯兰的反应他却不但看在眼里而且还迅速地加以分析。他注意到,当阿史那科伦苏一开口,大汗的眉头就无意识地一蹙!那只是一个相当细微的表情,而且相当短暂,金帐之内除了葛萨丹摩之外未必有别人注意到。但葛萨丹摩却马上就猜到:“大汗心中,极其讨厌科伦苏
他的宰相之位是从阿史那家族手里夺过来的,与阿史那家有天然的对抗关系,眼看阿尔斯兰对厌恶科伦苏心里自然一阵高兴。
这些心理活动说来话长,但在葛萨丹摩心中只是闪电般的一闪,却听阿史那科伦苏说道:“老臣以为,万万不能听安西使臣的挑唆,我尔一定要联北庭,抗安西!如今安西势大,我们与北庭既是同族,又如唇齿。会当联弱而抗强。汉家有一句话。唇亡则齿寒!如果今日我们不管伽,他日等安西灭亡了北庭,只怕接下来受到灭顶攻击的就是我们了!”
他这番话侃侃而谈,道理倒也说得极正,但葛萨丹摩却听得心中一乐:“你阿史那家族又要糟糕了!”因为他已经从这么短短几句话中听到了好几个阿尔斯兰的忌讳,果然科伦苏话没说完,阿尔斯兰眉头就已经皱得更加明显了。
见到主子如此反应,葛萨丹摩更不犹豫,冷冷一笑,喝道:“科伦苏!是联安西还是联北庭我们暂且不管,但你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联弱抗强,你是在暗示我们比安西弱么?什么叫唇亡齿寒?难道没有了伽我们岭西回讫就活不下去了?还引用什么汉人的典故!我真怀疑你们阿史那家族到底是中原人种。还是漠北派系!”
阿尔斯兰微微哼了一声,似乎没表态,但葛萨丹摩却知道自己这几句话应该是符合大汗心意的。
但阿史那,科伦苏却还是不肯退缩,仍道:“大汗。亦黑一战,我们虽然吃了亏”(他说到这里时葛萨丹摩又注意到阿尔斯兰的眉头又是一蹙)但那只是我们战术运用不当。战略上东联南进仍然是没错的。联张迈分伽,那是亡国之祸!联伽击张迈,那才是保国保种的上策!老臣恳请大汗下定南征决议!如今安西一日壮大似一日,要想覆灭他们,机会唯有眼前!若大汗能准老臣所奏,老臣愿意率领大军南下,与伽东西响应,这次一定会为我回讫攻拔亦黑!取宁远、破疏勒!”
他说到后来胡须翘动,情感丰沛已极。
阿尔斯兰却越来越无兴致,葛萨丹摩啥的一笑,道:“老“相爷”你说要率军南下,但万一像令郎一样兵败如山倒,那时却如何?”
阿史那科伦苏豪情万千道:“老臣愿以身家性命作为此战的担保!如若不胜,请杀我阿史那全家以谢全族”。
葛萨丹摩清楚阿尔斯兰绝不可能再将兵权交给阿史那家族”想这可是不冒任何危险就打击阿史那这头落水狗的好机会,厉声喝道:“我两河回讫尽是骑兵,亦黑却是山地。的形于我不利!上次大汗亲征都只是与安西打个平手,由于你阿史那家的冒进还沦陷了千万人马,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打败安西?难道你还胜过大汗么!”
科伦苏惊道:“这!我不是这个意思”。
葛萨丹摩却不容他辩驳。就抢过来道:“哼,身家性命担保此战一旦打败,那时不但与安西的邦交将断绝,而且还可能会丧亡成千上万兵将,就算你阿史那家族全部抵命,只怕也无法赎其罪责于万一!你们已经误了一次国,上次大汗不杀你们已是恩典,科伦苏,你就乖乖在旁边呆着吧,不要老在这金帐之中现眼了”。
阿史那科伦苏奋眉怒道:“葛萨!你莫老是将上次亦黑之战扯出来说,我们现在说的是将来”。
葛萨丹摩笑道:“亦黑之战那是前车之鉴,就是因为亦黑之战,才让我等看明白你们号称将相辈出的阿史那家其实就懂愕大言炎炎地祸害国族!”
阿史那科伦苏大怒道:“我们阿史那家怎么祸害国族了?”
葛萨丹摩道:“上次南征,你们不也说得头头是道,好像南征安西乃是正确得不能再正确的事情,大汗在危急之际更将兵权交给了令郎,可但结果如何,回讫诸都有目共睹!”
阿史那科伦苏叫道:“上次虽然战败。实际上非战略上出错,只是在用兵之际,有所谬乱。”
葛萨丹摩哈哈一声:“用兵谬乱?难道你的意思是说亦黑之战你阿史那家没有错,错的是
“这,”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说,”
眼看两人吵得面红耳赤,阿尔斯兰叫道:“够了!”
阿史那科伦苏道:“可是大汗!”
“不要说了,退下!”
对于科伦苏拼死不肯承认上次南征决策是错误的,阿尔斯兰心底忍不住火起,阿史那科伦苏长叹了一声。无奈退下,眼看阿尔斯兰对阿史那发怒,葛萨丹摩心中更喜,他对于攻安西还是攻伽,心中其实早打了两份草稿,这时心里已经有底。便拿出一份来,对阿尔斯兰道:“大汗,臣以为,联北庭攻安西,就算得胜并无大利,但反过来,若是联安西攻北庭,得胜之后却有大利!”
“怎么说?”
葛萨丹摩道:“亦黑过去直至宁远、疏勒,一路山地颇多,打下了亦黑,宁远也不好打,打下了宁远。葱岭更不好过!听说安西军最近还在葱岭建造了一座托云关,若是情势吃紧。安西军闭关固守,只怕我们就难以寸进了。当年萨图克得疏勒以后,所部就多了许多步兵。疏勒明明比担罗斯繁华,他却不驻疏勒而常驻恒罗斯,就是因为桓罗斯更有利于培养骑兵。我们若是攻破亦黑、宁远、疏勒,大汗在这几个地方还是得分封大酋大将镇守,要混成一块并不容易。”他看了阿史那科伦苏一眼:“那时候,分封大将自然必须分封有功人等,嘿嘿!”
他没有明说,但帐内所有人却都听得明白,知葛萨丹摩是暗示阿史那科伦苏力主南攻且求自任主将,为的是觊觎着成为宁远、疏勒的新主。
阿史那科伦苏心下大怒。却被阿尔斯兰禁言了,没法反驳,真是大怒而不敢言!
葛萨丹摩甚是得意,微微一笑,继续道:“但凡庭那边就不同了。天山北麓是广袤数千里的草原大漠,与八刺沙襄这边环境相同,大大有利于我骑兵之纵横,如果说疏勒那边利于农商,汉人容易立足,那么天山北麓就利于游牧,是我们漠北派系的天下。所以这次张迈提出要和我们联手共击北庭实在是失策因为北庭的土地他们就算夺占了也很难立足,而北庭之民更不会轻易归附他们。而我们却不同,得其地可以立刻就跑马游牧,得其民更可以马上并为一部!在天山北麓。张迈就算一时进入也没法长久立足。而我们一旦进入马上就能吞并其领土、部落,反掌之间相当于是国力增强了一倍!”
葛萨丹摩能够爬到这么高的位置。肚子里也是有不少料的,这时说起来条理分明,几乎无懈可击!他的这番话勾起了帐内众人的无限联想。金帐之内一些本来倾向于联伽攻张迈的也砰然心动。至于那些墙头草,眼看葛萨丹摩如此说,心想他平时最会揣摩大汗的心意,跟着他总没有错,便都不跌地点头,表示赞成。
葛萨丹摩见众人随己,心中就更有底了,继续道:“南征利少而艰难。东征利多而容易,我们的骑兵进入亦黑山地后难以施展其长,进入天山北麓却是如鱼得水,而安西那边。他们威震西域的陌刀战斧军要进入草原,只怕也没什么好果子拜眼下安西与我们的实力最多不过半斤八两,但双方平分了北庭,接下来我们的实力一定会占优的,到了那时。安西不来犯就罢了,要是来犯,那是自取灭亡!阿史那却说什么唇亡齿寒来危言耸听,简直就是狗屁不通!若是我们能混一天山北麓和碎叶、伊丽两河,那时候东进漠北收复故地都有机会了,称霸西域乃至南征中原都有可能!区区一个张迈又岂在话下!”
阿尔斯兰听到这里,头微微一点。虽然不是很明显,但众大臣却都看见了,慌得纷纷道:“相爷说的不错,眼下正是夺取北庭的千载良机!”
阿史那科伦苏急了,叫道:“大汗,千万不能听他的!我们万万不能和张迈联手啊!张迈的手段实在太过厉害。咱们要是一个不慎,一定会被他吞并的!”
葛萨丹摩本来要怒喝,眼看大汗的脸色因为阿史那科伦苏吹捧张迈而变得很难看,就闭上了嘴,果然便见阿尔斯兰怒道:“你给我闭嘴!若不是看你年高,我就要派人掌你嘴了!”
阿史那科伦苏这才恹恹退到了一旁。
阿尔斯兰便要下令,但口张了张,忽然又停下。道:“且让我再想想。”
葛萨丹摩本来眼看大汗就要决定了,哪里知道他忽然停下,暗想:“怎么回事,难道我刚才的揣摩错了?其实大汗是想联伽攻张迈的?”
阿尔斯兰接连两天都没有召见何春山,也没有召见群臣,到了第四天才忽然传召,当着众臣的面。对何春山道:“你回去吧,告诉张迈。我愿意与他夹攻伽。”
葛萨丹摩大喜,喜的不是这个决议本身,而是自己毕竟没猜错大汗的心思。
何春山却只是很淡地一笑,道:“大汗英明。”
阿尔斯兰又说道:“至于进兵时日,任你们大都护抉择,总之只要他兴兵北上之时,我也一定会起兵响应。”
好好抚慰了一番之后,便让阿史那科伦苏送何春山出境。
何春山听说他要派人送自己处境。心中呐喊,说道:“大汗,何春山只是一介使者,如何敢劳阿史那老将军送出数百里外?”
阿尔斯兰却笑道:“咱们两家既然议定夹攻伽,那就是订立了攻守同盟,对待盟友怎么可以怠慢!”
眼见他前倨后恭,何春山明知有异。却也不好再推,当即答应了。
阿史那科伦苏一双老眼深若桃花潭水,葛萨丹摩却对大汗这次的安排甚是迷惑,心想:“到底是哪里不对头呢?既然要和安西结盟,为何却派极力反对与安西结盟的阿史那去护送何春山出境?”
春山出八刺沙聂以后路都有数千大军,“护送”阴汇洲科伦苏一路对他不冷不热,绝不与他有半点私下接触,直到望见真珠河,才指着河流说:“恨当初未能投鞭截断此水。踏平亦黑山脉。”
何春山哈哈笑道:“有我大唐陌刀将士在,只怕便是真珠河竭,亦黑山平,也是无用”。
这时两人正处于半山腰上,看看下了山就要到达渡口,科伦苏道:“老夫一路未尽主人之道,今天送一送尊使两人并骑,护送军不敢靠得太近,马上科伦苏才道:“莫回头,莫有动作,低声说话。”
何春山嗯了一声,道:“阿尔斯兰这次让相爷来送我,是什么意思?。他虽明知道阿史那科伦苏已经被贬官,却仍然叫相爷。
阿史那科伦苏才道:“我们大汗的为人,心思缜密,但见事之快不如大都护,决断之狠不如萨图克,但地方诸酋与何使者有来往的事,他只怕已经有所耳闻了。而且葛萨丹摩他们是主张联安西攻北庭的。”
何春山挥鞭指着真珠河,似乎正与科伦苏议论山水,口中却道:“那么他这次让相爷来送我,又作出如此严密的监视,就是不想他们再和我有什么接触了?”
“是阿史那科伦苏道:“因为我是金帐之中唯一极力赞成南征的人,想必因为这样,大汗才让我来送尊使。阿尔斯兰既然已经有所警惕,这次尊使之言,恐怕他就不会尽信,甚至就是葛萨丹摩也可能因此而宠信稍衰,但他与伽结盟之心应该还是会有所动摇。当然,尊师回到宁远以后还是请郭将军多加小心。安西那边最好不要露出重大破绽来,否则只怕会有不测之祸。”
何春山道:“若依相爷所料。阿尔斯毛他现在到底算是什么态度?”
阿史那科伦苏道:“按理,如果真要东征,对伽的使者也就会有动作了,但据我所知,大汗却派了葛萨丹摩的儿子去送伽的使者出境
何春山奇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没猜错的话,只怕”阿史那科伦苏道:“只怕大汗是要两头准备了。”
“两头准备?。何春山不知是因为马上带风听不清楚,还是听明白了字句却不明白。
“两头准备,以观形势,那头不妙就打哪头,这是我的推断。”说话间已到渡口,阿史那科伦苏一指,道:“到了!”
渡口上都是木筏,没有大船。阿史那科伦苏送到码头,朗声道:“老夫奉大汗之命,直送尊使上船!望尊使见到张大都护时多多拜会,就说若有机会,阿史那科伦苏一定会到疏勒一行!再次领教领教张大都护的英姿!”
这几句话客气中带着言外之意。言外之外又藏有暗示,何春让哈哈一笑,道:“那可欢迎得很,就怕真珠河水流湍急,您老年纪太大了,受不了木筏颠簸,要想到疏勒一行,还是另外找条陆路吧!”
阿史那科伦苏嘿了一声,与他执手道别,周围的人望见都从他们貌似客气的言语中听出了暗藏的杀气,阿史那科伦苏在临别时忽然身子向前微俯,低声道:“萨图克是关键,谨记!”
便挥手道别。
声名之成,有时候常出偶然。张迈在敦煌做了那么多的秀,真正说起影响力来却还只是打了个底。夜袭秋银的那一役才算奠定了他在河西胡汉各族心目中的地位。
然而名气起来以后,他便不再有出格行为也有许多人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并从中分析出许多大道理来。
张大都护在河边洗脚消暑,就有来归的汉家逃民说大都护在看瓜州大泽附近能否耕种,张大都护在河边洗他的爱马,也感动了许多百帐部的忠实崇拜者,觉得大都护这样的大英雄居然连洗马这样的事情都亲力亲为。
其实瓜州北部的土地,大多是一片片的荒土,瓜州大泽的面积甚大。水却不深,只是宽广而已,水味偏咸,勉强可以饮马,人喝却够呛。附近长了不少青草,耳是要说到大规模种田则是不行的。
这一带除了百帐部以外,还有一些很小的游牧部落散居各处,这些部落多则数百人,少则百余人,据山据林,一般也很少走出他们赖以生存的领地,曹议金的因循之政使他将人力物力集中在如何笼络既有权势者上面,欠缺了一种对下层百姓的关怀,二十年间也未主动推行减贫之类的政策,偶尔对贫民的赈济也是救济不救贫,且多带有宗教意味或者出于宣传需要,并未成为一种日常的施政。
曹议金没功夫理会这些贫穷部落。这些贫穷部落对曹议金也就没什么感情。但张迈出现之后,却有一些部落主动依附了过来。张迈在百帐军的作为这时已经传播开来,那个。“推翻百帐恶酋、平分部落资财”越传越神,沙瓜肃三州的牧民在口耳相传中都很期盼着这个传奇英雄来到自己的部落帮自己翻身。
除了游牧部落意外,瓜州的一些的方领主也开始变得不大听曹家的话。尤其是那些置业于晋昌城外的汉族庄家,在秋银围困晋昌的时候他们大多吃了大亏,:活世卜本丹张迈,他们忍忍也就算了,但世卜既多了旧“以正,想想张迈的战绩以及他所提倡的政策方针以后,许多人便心动了开始以各种方式依附过来。
杨易便在瓜州大泽南畔,组合百帐军已经来归之民,在三千精兵之外编成六千牧骑和一千五百名农兵。部伍粗就,但装备却颇成问题,他们虽然吞了刘广武的装备,又在打败秋银之后缴获了许多物资,但六千牧骑还是有将近一半骑的是裸马,农兵用的是木矛
那只能用来搞运输,这四千五百人虽能听令进退,但真要他们上战场能发挥多少作用却是难说。
石拔曾半开玩笑地说,那三千牧骑和一千五百名农兵加在一起,他带上龙猜府一个时辰就能将这皿千五百人全部摆平。
当时郭漳笑着问:“那要是加上另外三千人呢?”
石拔哈哈地笑,就不肯回答了。
瓜州大泽旁的日子是艰苦而兴奋的。张迈在这里想起了疏勒,而杨易则在这里想起了温宿,在秋银退出这一带而晋昌的影响力尚未重建时。张迈就在这里接收战果:一方面是接收各种物资,一方面是接收各方归民。
他们用收集到的物资,张迈与杨易都与兵将同个,锅吃饭,平日作息也都在一起,领导人与兵将之间几乎不分彼此,牧民与农夫们见这个威名犹在曹议金之上的传奇人物居然这样平易,与敬畏之余又生出了深深的亲切感来。瓜北的物质生活并未马上就变得多好。但见堂堂大都护也和自己一般劳苦,许多贫民心里便充实极了,张迈所说的那些话也变得越来越有说服力,许多依附过来的百姓都觉得跟着张大都护,未来会充满希望。
不过长远来说,瓜北并非久留之的。半荒漠半草原的土地无法供养起一支脱产的万人大军,张中谋算了一算,觉得按这样的速度,军粮可能会在一个月内就耗尽。
这时秋银已退,没有归义军的支持张迈也没法进军肃州,于是他便让张中谋向晋昌方向发出文书,准备回去了。
在发出文书之后他便召集部众。宣布自己即将回归:“我要先回敦煌迎娶福安公主,完婚之后便回龟兹。你们愿意跟随我的,便收拾好东西跟我走。在高昌、焉者、龟兹三地,我会安排合适当兵的男儿入伍。不合适当兵的,只要手脚够勤快。也会在那里过上好日子我不会一开始就给你们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但我会给你们安排土地与草场。让你们种植放牧。不过如果不愿意离开故土我也不会勉强你们我离开这里以后,你们就用我和杨将军这段时间交给你们的本事保卫家园吧。”
上万人听了齐声高呼:“我们都愿意跟随大都护走!”
张迈道:“不要这么仓促就决定。回去好好想想。这里的水土并不比龟兹那边差,只要勤恳在这里也能过日子的
众人纷纷叫道:“这里虽有农田草地,可是没有大都护,我们愿意去龟兹!去焉者!去高昌!”
张迈见有这么多人拥护自己,心头一阵感动,叫道:“好了好了。那大家回去收拾收拾吧!”
逃民固然已经没什么财产,游牧部落更是可以说走就走,张中谋却想:“眼前这些人虽然都是曹令公的“弃民。可毕竟是瓜沙地面上的人口,就这么带走,只怕令公和必肯答应。”
世上总有一些统治者是这样的,他们会遗弃自己土地上诞生的民众。但当有人要代他们接管这些弃民他们马上又会如同受到刺激一般要跳出来破坏此事
因为这会削弱他们的威权,而威权被削弱又正是他们绝对无法忍受的事情!
可就张中谋还没向张迈诉说这个顾虑的时候,沙州方向、伊州方向还有肃州方向都传出了一些不大好的风声。
先是伊州方向出现了异常的军事调动。
在刘广武时期,地处沙瓜伊三州之间的百帐部对沙州、瓜州、伊州都安插有耳目,百帐部被张迈改造之后。这些耳目也有部分被承继了下来,这时候便起了作用,探到伊州的部队忽然封锁住了伊州与瓜州之间的道路,商队要通行也盘查得甚严。
肃州方面,则是龙家忽然又有了行动。具他们的这次行动与上次大不相同,似乎有大援在后所以来得十分迅疾,没多久便又推进到了独登山。
可是最让人担心的,却还是沙州。
“嘉陵发来加急密报了张迈跟杨易说。
“嘉陵?敦煌出事了?”
“嗯”张迈的神色沉重了起来。道:“李脑应该已经被抓起来了。还有三界寺以及张家也都被围困了起来。好像这段时间常给张家暗传消息的李家也受到了监视
杨易惊道:“曹议金为什么要这么干?他安疯了么?”
张迈却“哼了一声,说:“其实有些事情,我们也早预着可能会发生。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罢了。”
“行脚僧?带上来。(网络书海阁etn)”
张迈将来人上下打量,讶道:“这不是海印么?你怎么变成这样?”
海印以往的形象都是清雅洁净。这时却浑身邋遢,下巴全是杂胡须。头顶甚至长出头来了,身上全是灰尘。仿佛十几天没洗澡一般,见到了张迈口呈上嘉陵给他的:“大都护,敦煌出大事了!海印能到这里来,实是历尽了千辛万苦。路上危难甚多,好几次差点连命都丢了。”
张迈接过:“听说三界寺也被围住了?”
海印垂泪道:“三界寺被围时我已经脱逃在外,但路上也听到了一些消息,听说家师已经被押解进城了。”当即描述沙州敦煌的见闻,张迈听到一半道:“让石拔、郭漳、姜山、薛云山、曹元忠他们都来听听”。
马小春问:“曹元忠?”
张迈道:“对,他应该也听听
诸将来了以后,海印将敦煌之事重新述说,姜山第一个叫道:“大都护,曹家只怕是要对咱们不利!”说着瞪了曹元忠一眼。
曹元忠如芒在背,想要辩解却寻不出话来,只道:“这,或许是有什么误会,或者,”
石拔冷笑道:“误会,我现在连你为什么会来这里都怀疑了。”
曹元忠仿佛被针刺到了一般。背脊一耸,叫道:“你”你说什么!”
石拔叫道:“我说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来!”
曹元忠大怒:“你怀疑”你怀疑我”。
石拔道:“你父亲如今连我们李副司马都扣住了,不但李副司马,连和我们走得比较近的张家也都遭殃了。晋昌那边,这段时间我们去问他们钱粮接济、百姓安置的事情。他们也一概不理,反而对我们派去的人像防贼一样防着nbsp;nbsp;事情已经这么明显了,难道我们还能当什么事情都没生么?我们怎么知道你们有什么阴谋!”
曹元忠本来极力忍住,忍得胸口不住起伏,可是要反驳,却找不出什么话来,这段时间敦煌与晋昌的动态变得古怪其实他也是感觉到了的,只是他毕竟是代表曹家,代表归义军,有些事情没法站在安西这边的角度去考虑,终于叫道:“好!你们不相信我,我走就走了!绝不会留在这里让你们担心害怕”。说着就要离开。
石拔喝道:“要走?哪里有这么容易”。
姜山薛云飞同时挺身拦住,手按横刀,曹元忠也是按住刀柄,倏地回头:“着么,你们想怎么样!”
石拔叫道:“拿下他,先交给安九叔将他的话都掏出来,然后用他去换李司马,换完人后我们就杀回龟兹去!哼,我到要看看谁拦得住我!”
诸将听了石拔的话都是心头一振。瓜北的这批安西军要回龟兹,向北的话得突破伊州,向东的话得突破沙州,那可都将是硬仗苦仗啊!
曹元忠却忍不住一阵害怕,安九是什么样的人最近他已从安西的老兵那里听说,若是落到了他手里那是生不如死!他情知在这等情况下自己以及所带来的一千骑兵绝难突围而出。脸上手上青筋暴起,身子不住颤抖,却不知是害怕,还是痛苦。
张迈一直看着这个只比自己小几岁,但心理年龄却不比郭漳大几岁的青年,心想:“他不像是作伪。如果曹议金要派一个人来给我们捣乱。不该是派他来。nbsp;nbsp;”想到了这里,挥手道:“让他走吧。”
所有人包括石拔和曹元忠都是一怔,石拔叫道:“大都护!”
张迈说道:“我相信曹四公子不是搞阴谋诡计的人。而且现在敦煌究竟生了什么事情还说不清楚。就凭现在已经生的事情,还无法断定归义军到底是生了什么事情
曹元忠怔怔望着张迈,虽然他是在为自己说话,但曹元忠反而觉得张迈的决定比石拔难以理解。
薛云山道:“大都护,等事情完全明了,那时候只怕罗网已成,怕就来不及了!”
张迈道:“不会有什么来不及的。我作为盟友,奉邀前来,如果曹公对我动手,他将失信于诸国;我作为客军,西进为瓜州解围,如果曹公恩将仇报,他将失忠于华夏。
失信失忠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不过在没有证据之前,我不愿意作无妄的猜测。至于阴谋诡计,哼,我相信这些玩阴的招数在我们的铁蹄陌刀面前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自取灭亡!”
曹元忠听到他最后一句话也被他的这股豪情所震慑,按住刀柄的手不由得松了,张迈道:“四公子,你回去吧!如果这件事情是一场误会。请敦煌方面尽快给我这边一个解释。我离开三镇乙经很久了,归义军既然不欢迎我,我也就不会在这里久呆,多则一月,少则十天就会返程,若令公想要留我,请他派个儿子来跟我说,否则的话就别怪我张迈无礼要不辞而别了。”他这几句话堂堂正正却又不急不躁。似乎半点也不为当下的变局
动。
曹元忠垂下头来,张迈又道:“你明到敦煌以后也请转告曹公,请他继续为国守土,善待百姓,只要他能做到这两条,那他就仍然是值得我们尊敬的河西领袖,但要是生联胡虐民之事,那时候可就别怪我张迈为国除残、替天行
他最后几句话说得好重,又是针对曹议金,曹元忠虽然有报国之心。但父亲被人当面这么说。心里难免不舒服,哼了一声,昂起头来,道:“大都护,我不知道敦煌究竟生了什么事情,但自幼家父就教导我们兄弟应该秉承忠孝信义为立身之本!因此我坚信家父绝不会作出不忠不信之事!我这边回去问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会给你一个。交代,如果我归义军真有对不起安西的地方,我会回来向你请罪!”
薛云山道:“大都护,不能让他走!曹元忠此去,归义军对我们将再无顾忌。若敦煌那边真要为难我们,只怕还会趁机造谣,说是我们先撕破脸皮的。”
姜山也道:“对,不能让他走!曹元忠说什么会给我们一个交代。。那也只是说说而已,如何能信。”
曹元忠怒道:“你道我是言而无信的小人么?”
姜山笑道:“反正你这一去肯定不会回来。
至于不回来的理由,总能找到的。若我们这里所有人都被你们曹家害死,又会有谁来责你失信之事?”
曹元忠要待辩驳,却又忍了下来。道:“我曹元忠所说之话是否算数。日后自知!”
诸将却仍然阻拦,张迈道:“让他走吧。他回不回来都没关系,我仍然希望曹家乃是朋友,但万一期望落空,曹家要玩什么什么阴谋诡计的话我也奉陪,但我会用光明正大的手段来反击。四公子,你请吧,你的人也带走。云飞。”
“在。”
“给四公子和他的队伍准备三日的干粮。此处离晋昌不远。路上也用不上三天时间。”
曹元忠带了部下,领了干粮,一路上满不是滋味。路上听到消息说秋银再次兴兵,这次是合了龙家在肃州的人马,倾国而来,目标不是沙瓜二州而是张迈!且晋昌方面却看不出有打算迎敌的意思。曹元忠内心越来越不安,只是想着:“沙州到底是生了什么事情,爹爹明明下令让我出城辅佐张大都护,免得他孤军在外,为什么忽然形势变成这样?”
他所部都是飞骑,不二日抵达晋昌,城内阎肃望见,先派骑兵巡查周围,睹望是否还有其它跟来的兵马,然后才排阎一山来接,曹元忠不悦道:“你这是干什么!”
阎一山笑道:“四公子息怒,一山是怕张迈那厮狡猾无比,竟然跟在四公子身后来袭取晋昌。”
曹元忠惊道:“什么!听你这么说,我军是真要与张大都护为敌了?这怎么使得!这可是叛国背信之事!”
阎一山哈哈一笑,道:“瞧四公子说的。大唐早已灭亡,叛国何从叛起?而且张迈欺骗我们在前。我们如今只是戳破他们的谎言,根本就算不上失信。”
曹元忠对这两句话听着难受极了,说道:“李唐虽然已经灭亡,但华夏宗统还在,我们归义军也历来是高举宗唐大旗的,大唐灭亡之事,怎么可以说得这样轻佻。再说,张大都护又怎么欺骗我们了?”
阎一山哈哈笑道:“怪不得大公子要说四公子中了安西的毒呢。”顿了顿,道:“四公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张迈如何欺骗咱们河西军民。入城之后我叔叔会给你一个交代。”
曹元忠道:“好!”便引骑兵入城,经过城楼时隐约看见一道枚文挂在城门之侧,他入城心切,便没细看,但进城之后,又见大街的墙面上也都挂着同样制式的拨文,有一些百姓聚集在技文下面指指点点,望见有兵马开近才赶紧闪避。
曹元忠见那些技文这么多,而且看样子都是同一个文本,便问阎肃:“那是什么文书?”
阎一山道:“那是令公讨伐张迈的《讨伪钦差、伪节度、伪汉民张迈文》。”
曹元忠惊道:“你说什么!什么伪钦差、伪节度、伪汉民?”
阎一让。笑道:“四公子,那张迈根本就不是什么钦差,是个假货!那安西大都护、四镇节度使也都是他自封的,他们安西军也根本就不是什么汉家后否,其实就是一个冒充安西四镇后裔的蛮夷部落。”
曹元忠全身一震:“你说什备!”
阎一山又道:“不但如此,他们这次进入河西,表面上高举汉唐大旗。实际上干的全是分化挑破之事!我们和甘州回讫本无仇怨,若不是他怎么秋银可汗怎么会无端端起兵来犯?这其实都是张迈的奸计,是要我们河西各邦自相残杀,他来坐收渔人之利。四公子你想想,这次瓜州之战,死了多少胡汉百姓,结果成就的,却不只是张迈一个人的令名么?此人大奸若忠,似汉实胡,所以不但将沙瓜军民都骗过了,就连令公与四公子也都受了他的蒙蔽!幸好最近令公已经醒悟过来,又派人探访得实,方知这个张迈果然是个假冒汉人的胡种。又窥破了他重重挑破民族和谐、祸害河西稳定的奸计,这才出极文。并传召河西诸族群起而攻之!”
曹元忠听得呆在那里,勒马停蹄。好久才反应过来:“那秋银那边
“秋银可汗那边,也会与我们联手!”阎一山道:“张迈此来野心不他的目的可不在于迎娶福安公主,而是要吞并河西,因此凡河西军民不分胡汉,如今已经下定决心,定要将这个祸
曹元忠走了以后,张迈道:“大家都下去各自准备吧!或许我们将会有一场苦战要打
这天晚上张迈才要歇下,忽然有许多人相携求见,马小春一问,却是许多依附来的百姓前来问讯,原来他们不知从哪里听到一些谣言。说张迈这个钦差是假的,这个汉人是假的,这个大都护、节度使也是假的,说他本来是个胡人,冒充汉人来破坏河西安定繁荣的局面,归义军与甘肃的战乱也都是他所挑破,归义军方面最近才戳穿他的骗局,正准备兴兵来讨伐他。
依附张迈的瓜北百姓无论胡汉听了都感彷徨,就来问这个谣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小春吃了一惊,叫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简直就是胡说八道!张大都护是钦差,自有圣旨为证,大都护、节度使之位是郭老都护所传,怎么会是假的!”
回去禀报之后,张迈却一笑了之。道:“告诉百姓,如果他们害怕曹家,如果他们不相信我能保护他们带领他们,那就让他们自行散去吧。我之前赏赐给他们的东西,还有赈济他们的东西,也都可以带走,我不会为难他们。”
第二日果然有不少人默默离开。杨易对这些人的离开不为所动,暗中对石拔道:“这些人走得好!”
但谣言却越传越凶,最后一些百帐军的牧骑也动摇了nbsp;nbsp;因为一些人竟然拿到了归义军出来的枚文。
薛云山是第一个拿到这拨文的人。他看了一遍后心中一凛,寻思:“这檄文所言不无道理,张大都护以朝廷西行特使起家,若是他是从东方打来,还有点可信,但他却是从西面打来。或许根本就是一个胡人部落自称汉邦?什么钦差云云都是假的?”
胡人而自称汉邦,那是常有的事,但薛云山这疑虑只是一闪,便想:“就算他真是胡人那又怎么样!他是如此英雄人物,又有这许多英雄部属,无论是胡是汉都有机会纵横天下!而他所推之善政放眼西域又有谁人能及?我若是现在反他却还能去投谁?曹议金已经是衰朽残年。砒伽秋银更是张大都护的手下败将,再说他们也不见得会重用我。还不如跟着张犬都护,若能突围成功,那我将来也有从龙腾飞的机会!”
便拿了那道极文连夜来见张迈。道:“大都护!敦煌要对我们动手了!”
张迈正和杨易议事,杨易一听道:“怎么?他们真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对我们用兵么?”
“他们还没那么鲁莽”。薛云山道:“曹家乃是汉家老货,深知名不正则言不顺的道理,最近的事。他们是一步步、一步步地逼过来,先定名份,然后动兵合围,现在他们动手是还没动手,却已经布了讨伐大都护的拨文!”
张迈一奇,道:“拨文?讨伐我?我有什么好讨伐的?”
薛云山道:“他们污蔑大都护是假汉人、假钦差、假节度使、假大都护,而且曹家学了乖,还用变文的口吻将这援文编成歌诀,如今军中已开始有人听说了在传唱,我听见以后已经将传唱者软禁,却不知道还有没有漏网之鱼。”说着便呈上援文。
张迈心想说我是假钦差也就算了,但听到“假汉人”三字不由得感到荒谬异常,接过拨文来,却见上面写的是
“大唐归义军节度使,河西、陇右、伊、西、庭、楼兰、金满等州观察处置使,太保曹议金告安西、河西诸族军民:有张迈者,派系实出西北胡蛮,挟边远夷众,席卷而东。数年间战功赫赫,连下千里,闻者震惧。
其人诡托汉姓,其军伪为唐裔。议金一时不察。竟为所欺,与之结盟,并议为婚姻之亲,邀之入境。本待联贤以重振西北汉统也。不意张贼入境以来,煽动敦煌民心于内。使吾民不复淳朴,挑拨甘州友邦于外。使友邦竟成仇寇!其行邀忠敬之名,而其心实不可测!余见及此。戒惧自省,经多方查探,方洞悉其奸谋,而瓜北之乱已成,晋昌之危几殆!议金黄夜思之,常自痛心疾。然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今乃集沙瓜之大军,顺友邦之推心,技告安西、河西诸族,爱举义旗,同戮此獠!张贼声势虽盛,威名虽重,然以孤军而处瓜北泽南,四方无路。营中缺饷,正如鸟入罗网、兽在阱中,我河西大军四合,必可一鼓而克敌!诸族诸军若能顺吾将令。共立摧敌之功,则封赏爵赐,不至旁落。若其畏缩不进,徘徊歧路,必行诛伐!”
这道拨文张迈看到愕住,杨易接过,一目数行扫了一遍,也读得心惊,忍不住拍案叫道:“釜底抽薪。好文章!唉,可惜,可惜,可惜将这些才华都拿了来对付自己人!”
这等拨文、祭文,每写一篇都要死掉好多脑细胞”
拟这样一篇几百字拨文的时间精力都够码五六千字了”
“我假冒汉人一一我假冒汉人一一“张迈重复了两向。临然联声大笑,仿佛是听见了生平最荒谬的笑话:“这曹家,真是他们造谣就不能挑好一点的造么?”
其实客观来说,这道拨文提出的疑点并不完全是空穴来风,但张迈却自知自己乃是汉人,所以便自然而然地觉得这谣言无比荒唐。
薛云山道:“大都护,这固然是谣言,但曹家显然在这件事情上下了许多功夫。这段时间我们并未禁止归附民众与瓜南来往,虽然因此而得到了不少物资情报,但这些谣言也就跟着带回来了,眼下这谣言只怕已经传得颇广,就属下所知已经有一些人动摇了,甚至相信了。因此属下以为大都护是否能出面澄清一下?”
“澄清?”张迈冷冷笑道:“怎么澄清?对这种谣言,怎么可能澄清?曹家说我不是汉人,我说我是汉人。如何证明?现在去长安让大唐天子给我写个圣旨证明么?”
杨易却怒道:“澄清个屁!大都护。我这就引兵前往沙州,将曹议金这老不死拖出来问个明白!”
张迈对这件事情还有一笑的雅量,但杨易却发起怒来,曹家的这道技文,除了质疑张迈的身份之外,更将安西四镇后裔在西域上百年的坚持也都一概抹杀!郭杨鲁郑诸姓历代以降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这才有了今天的局面。而曹家却要将这一切一语抹杀,甚至说他们是假冒的大唐后裔,此言已辱及四姓先祖,这让杨易如何忍耐得住!
杨易绝非一个莽夫,但这时爆发出来,粗暴程度却比石拔犹甚!
张迈忙拉住他道:“阿易,别冲动!这笔账我们肯定要跟他们算的。只是不是此刻。”
杨易对着敦煌的方向冷冷一笑。克制住自己坐了下来,说道:“我也明白,不过,哼哼!就凭着这道妆文。我安西诸姓就跟曹议金没完!什么曹令公,还说继承张义潮的遗志狗屁!说到汉家派系,与我郭杨鲁郑回家相比。他姓曹的算什么东西!将来敦煌城破之日,这个公道我定要代列祖列宗讨回来!”
安西诸大姓以曹氏在西北独撑大唐旗帜二十余年,本来对曹议金颇有好感,杨易之谋河西非起于今日。然因心里还有这份感情所以对曹家行事常有顾虑之心,不愿意以太过激烈的手段对同胞刀兵相向,心底实在还希望能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但这道拨文一出。曹议金对杨易已经再不能有半点牵碍了。
杨易将那拨文一扬,道:“迈哥,这东西我这就拿去给兄弟们瞧瞧。你看看他们会怎么说!”
张迈点了点头算答应,杨易便出帐去了。
薛云山知道杨易所说的“兄弟”是他们带来的三千精锐旧部,这些人的反应他自然可以想象得到,见张迈未因为这道拨文而失去冷静,便靠近了两步,说道:“大都护。曹家虽然是造谣,安西三千精锐自然也都知道他们造谣,但对外界而言;却未必能有这样的认知。曹家既,然不承认大都护是汉人,那之前我们对的种种华夏大义的谴责,就变成无的放矢了。而他们再要发兵攻打我们,也变得名正言顺!”
“名正言顺么?”张迈道:“那就让他们名正言顺地来吧!我相信天下人不都是傻子。”
薛云山道:“长久来说真相肯定要显露,但一时之间,许多人却还是有被蒙蔽的可能,所以请大都护按妹下心中之愤怒,要想过办法,使沙瓜百姓知道这是谣言尤其是要跟咱们麾下的万余牧骑农兵讲清楚”
张迈知他是提醒自己要先安内。因他此刻麾下除了三千老兵之外,其他人的确都是曹家“攻心”战术的对象,正属于“不明真相者”再看了薛云山一眼,忖道:“他看事倒也十分冷静缜密,既有规谏我的勇气,说话又懂得委婉,瓜州难的有这样的人才!”便道:“云山!”
“在!”
“今晚就在瓜州大泽湖畔点燃篝火。召集百夫长以上将官和里老,我要叫他们明白,什么才是大唐的真相!”
薛云山见张迈纳己之见,心中大喜。立即应道:“是!”
瓜州大泽湖畔,数十处大篝火冲天而起,除了大风吹得湖水响,再没有其它的动静。
这段时间来杨易对来归诸部重新编伍,张中谋则对来归百姓进行编户。此玄百帐部以及来归百姓中百夫长以上将官、里老以上父老齐聚在张迈身边,数百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在这片被帐篷围起来的空地上静待张迈发话。
远处偶尔会传来石拔的咆哮。咆哮的不止是他,刚才杨易拿着拨文去给三千精骑看时,如卫飞等人都还只是帮怒而已,像郭漳当场就拔刀子要去敦煌跟曹议金拼命!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曹议金对安西唐民来历的质疑,在注重荣誉感的安西军人心里那真是比杀父之仇还要深重!这三千人的怒火要是真烧起来,只怕连瓜州
张迈站在湖边的一块大石上,问数百方归将官里老道:“大家知不知道,跟我东来的这些弟兄为什么发这么大的怒火?”
数百人有知道的,有不知道的。张迈道:“当年安史乱大唐,西域沉沦,回讫、吐蕃的势力越来越大,而华夏的势力则日渐式微,眼看大唐疆土逐步沦陷,却还有一些汉家英雄宁死不屈,在归路隔绝的情况下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在沙州,是张义潮公起兵横扫河西,在安西,是郭杨鲁郑四姓负孤城而顽强坚守。城破之后又不肯臣服,以至于步步西迁!当其时,他们当年并不知道自己流洒的血汗会不会有回报,唯一支持他们走下去的,只是华夏不灭、大唐不亡的信念!他们处在随时会被杀害的境地,却没有畏缩,胡人用安乐的日子来引诱他们,他们也没有动摇,为了保住自己的族统、为了保住汉家的骄傲,他们宁可选择新碎叶城那样的偏僻苦寒之地,这么一过,就是四五代人!四五代人啊!父死而子继,子死而孙继,一直到了今天,才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打破胡人的包围,横扫西域建立了当前安西大都护府的赫赫功业!”
安西四姓的事,由于《安西唐军长征变文》的传播瓜北也多有听说过的,至少聚集在这里的几百人都是知道的,这时张迈又说得动情之极。许多人不知不觉便被感染了,暗自叹息,外围郭漳也怒吼了起来。因隔得远了,听不清楚他在怒吼什么,然而那怒火却是谁都听得明
“可是今天。却有人要将这一切全部抹杀!郭漳是个很平和的少年,这时也发怒了。为什么呢?”张迈本来一直低沉的声音忽然拔高:“因为有人侮辱了他的祖宗!”他大怒道:“如果有人当着太宗皇帝的面侮辱高祖皇帝,太宗皇帝会怎么样!如果有人当着河西汉民的面侮辱张义潮公,河西汉民会怎么样!如果有人当着你们的面侮辱你们的祖宗,你们会怎么样!”张迈指着郭漳的声音传来的方向道:“我相信。如果你们还有一点血性的话。你们就一定会像郭漳一样!”
他的话铿铿落地之后,便道:“云山!”
“在!”
“将曹议金那狗屁不如的棋尖,念给大家听!”
“是!”
薛云山便将那讨张迈的援文念了一遍。但数百人里头却只有几十个人听明白了,张迈道:“咱们部内老粗多,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只怕多数人听不懂,我来解释一番吧!曹议金这道技文是说:我张迈是假钦差。安西唐军全部都是假冒的汉民,所以他准备联合秋银来夹攻我,要河西各族都响应他,谁跟随他就赏谁。谁反抗他他就要杀谁!”
所有人听得心头一震,张迈却狂笑了起来:“胡人?胡人?我张迈是假冒汉人的胡人?到底是谁,在西北汉弱胡强之时高举大唐旗帜,为汉家保种,为生民立法,为百姓血战?又是谁,用陌刀与铁蹄逼降了岭西回讫、击败了岭东回统、教了甘州回绕?又是谁,使宁远至高昌数千里间为非作歹的胡人闻汉风板丧胆?胡虏恨我,唐裔亲我,西北百姓人人心中都有这一笔账,而他曹议金。他又做了什么呢?沙瓜二州在他手中二十年,汉人可曾挺直了腰杆?没有!他治下的沙瓜,是一个汉人连与胡人打官司都不敢的天下!但如今曹家人联合了胡人要来攻我,原因却是说我假冒汉人!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加荒唐的笑话吗!”
远处石拔与郭漳的怒吼渐渐低了,但谁都听得出那只是暂时的压抑。就像火山再次爆发之前的空挡。张迈停了停,说道:“在座诸位并非随我一路从新碎叶城赶来的。我们相处的时日还短,听到这样的狗屁话也许也要怀疑,因此云山说我最好召集诸位澄清一下,但是,我今天召集诸个来,不是来向诸位澄清的!我是汉人,那就是汉人!我安西军乃是大唐后裔,那就是大唐后裔!这本身就是真相,没有证明的必要!我今天召集诸位来,是要告诉诸位一”
张迈忽地又停住,不但话停住。连呼吸都停住了,周围数百人几乎也都同时屏住了呼吸,当这份难耐的静持续到难以忍受的时候,张迈才在一声湖浪拍击之后猛地道:“我要告诉诸位:我的身份不需要用言语来澄清,我张迈,还有安西唐军的将士们,会用横刀和铁蹄,让世人知道一种未加篡改的真相,让发出这道拨文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他一指篝火旁的数百众:“你们愿否跟随我!”
姜山等百帐部青年奔了出来,单膝跪在巨石下面,一起道:“吾等愿跟随大都护,挥师敦煌,共讨不义!”
“说得好!”张迈道:“如今的归义军,已非当年之归义军!今天他们的做派,正该叫做不义军!”
晋昌城内,曹元忠见到檄文后也震骇了好一眸子,但过了一会就反应过来,扯住了阎一山道:“这道拨文是谁拟
阎一山慌忙道:“是令公口述
“你胡说!”曹元忠道:“张大都护自起兵以来,干的都是振汉抑胡之事,就算是归附了他的胡人。也都得遵守汉俗唐律,这些事情西北军民有目共睹!这技文说什么他本是胡人,这种话只能拿去骗愚夫愚妇。我父亲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么?”
阎一山素知道他脾性暴烈,也不愿意得罪他,便和稀泥道:“这是敦煌传来的消息,难道还能有错?”
曹元忠哼了一声道:“不和你谈这个了,我要见我二哥!”
阎一山道:“二公子离开晋昌已有十天了。”
曹元忠惊道:“什么!二哥走了?怎么都没给我个消息!那现在晋昌是谁掌管兵权?”
阎一山道:“是家叔阎肃。”
曹元忠一听便知道事情古怪,问道:“二哥为何忽然回去?”
阎一山道:“似乎是令公病情有了变化,所以敦煌方面发来急报。让二公子连夜赶回去,却让家叔到此来替代二公子。”
曹元忠惊道:“爹爹病情有变?有什么变?为什么不通知我!”
阎上山道:“这”现在好像又没什么事情了。
”曹元忠心情急了起来,道:“快带我去见阎叔叔!”便到城主府邸来见阎肃,他听说曹议金病情有变后本来十分担忧,但在来的路上却想:“这里头多半又有古怪!”曹家在沙瓜是自称过“令公大王”的,虽无明确地称帝。却有君王之实,阎肃是曹元忠的长辈,官爵也比他大,却显得十分客气。曹元忠虽然骁勇善战,但城府不深。见阎肃对自己毕恭毕敬,就说道:“二哥既然走了,那晋昌的防务便暂时由我负责吧。”
阎一山惊道:“那怎么行!四公子虽然是曹姓嫡系,但兵权是敦煌方面授予,没有鱼符,便是大公子来了也不能接管兵权!四公子。你耍掌管兵权的话,只要敦煌那边一道文书下来,我马上将兵权交与四公子。但现在的话,恕老朽不敢从命!”
曹元忠见他这样的态度更是起疑,但也拿他没办法,晚上歇息辗转反侧,却仍然无法决断,第二日却被几个心腹吵得跳起,叫道:“四公子。出大事了!”
“什么刺情?”
“我们的人都被调走了,你快去看看!”
曹元忠起来到营中巡视,却发现营内空空,吃了一惊,一路打听,才晓得自己麾下的士兵刚刚领到命令,要重新编入晋昌军防之中。
曹元忠怒道:“我人还在这里,阎肃怎么就敢夺我兵权!”
留守的有司军吏却道:“四公子息怒,阎老将军有敦煌授予的大权。主宰全瓜军务,按理来说四公子也得听他的。”
曹元忠心想:“这里也不能呆了,谁知道阎肃肚子里到底装着什么药!这一千人虽然不多,却也是我的老本了,若被阎肃整编了去,那我就成了一个莽夫,什么也做不成了!”他对城内各处地方十分熟悉,当即引了几个心腹径奔晋昌城内大营。果然望见大营军官正在阎一山的率领下整编自己的部队。
他赶了过去叫停,道:“所有人全部上马,随我出城!”
阎一山叫道:“四公子,家叔有令。四公子的这部人马必须重新编入晋昌军防之中!四公子你也不能擅自出城!”
曹元忠冷笑道:“我是奉了爹爹的命令行事的。你们要我听命,除非再拿爹爹的亲笔信来!”呼众部属:“随我走!”
他是一千骑兵的顶头上司,又是曹议金的爱子,众兵将被他一招呼都跟了过来,曹元忠便要引兵出城,阎肃带人赶来阻拦,叫道;“四公子。你做什么去!敦煌已有命令。若四公子回到晋昌时,必须留在城内待命!”
曹元忠道:“敦煌,敦煌,你少那敦煌来压我,我现在就去敦煌!看看你们到底搞什么鬼!”
引了一千兵马冲出西门,阎肃也不敢拦他,曹元忠出城之后便向沙州赶去,路上听说甘州回绕已经在和晋昌接触,心中大不痛快!
他身份特殊,沙瓜两州又是情面社会。沿途关卡不敢拦他,曹元忠从晋昌到敦煌,一路如行无人之地。
因是轻骑,很快就抵达敦煌城下。却见郊外吊死了一排人,近看了都是光头竟然是一百多个和尚!曹元忠望见,心中便生不祥之有
要入城时,却听有童谣唱到:“敦煌曹氏,到行逆施,联胡攻汉,人人得而诛之!”
曹元忠大惊,循声望去,却见孩子已经被大人捂住了嘴巴带走。曹元忠只觉得脑子一片混乱:“联胡攻汉,联胡攻汉”那援文说张大都护是伪冒的汉人,这童谣偏偏又,唉!到底谁是胡,谁是汉啊!”
曹示忠老了以后,张迈右即召集心腹部将,讨论如何加飞月椅局面。
杨易道:“摆在我们的眼前的,有三条路,第一条路,是不顾一切西归高昌,传拨河西,起三镇之兵讨伐曹氏。”心腹部将中的老成派都觉得这个办法不错,田浩道:“可是要西归高昌,容易么?”
“不容易,但也不是不可能。我们以精骑冲关。三千人都带足半月肉饼干粮,避开坚锐,突其弱旅。按我的推算,咱们三千精锐护送大都护回去应该是没问题的。这对我们来说是最不冒险的办法。”
诸将想起过关斩将,都感兴奋。这段日子来已经和姜山等结为好友的郭漳忽然想起了什么,道:“三千精锐,那百帐军这边
“他们只怕大部分人都没法去到高昌了。”杨易道:“现在我们和高昌的通信被切断了,没法直接和高昌取得联系。庸叔、薛复他们对我们这边的情况不了解,也就没有办法作有效的响应。所以选择这条路的话,我们必须尽弃赢民”张迈明白,杨易所说的赢民就是这段时间来依附的百姓,包括晋昌城外逃难来的百姓,以及没有战斗力的百帐部牧民,“一路之上,需死弃十之**之农兵,死弃十之六七之牧骑。而三千精骑则应该有很大的机会可以保全。”
石拔本来觉得冲关斩将乃是一件豪事,听到这里眉头却忍不住皱了起来,安西唐军有两面大旗。一是宗唐。二是爱民,现在杨易说的这个办法,先是将来归附的百信弃之不顾。跟着将新近来归的牧骑、农兵当炮灰,就兵法上到也没什么错误,但如此功利的做法却势必会严重影响安西唐军在河西百姓心目中的形象。甚至对石拔等人内心的信仰造成巨大冲击。
现在安西军和归义军都在加强宣传抹黑对方,河西百姓对双方的说法是将信将疑,若张迈一遇到危险就自己逃回安西,却将大部分跑来依附他的百姓都丢下,沙瓜的民心走向会生什么样的变化就难以预测了。
田浩道:“或许可以这样,我们让他们先散布到瓜北各处去,等我们领兵打回来,他们再来迎接我们。”
杨易冷笑道:“别作这种天真想法了,百帐部牧民虽然因为我们的了一些好处,也都爱戴大都护的勇武,但毕竟新附不久,如果我们一直对他们不离不弃,他们应该会继续追随我们,但如果我们在这等形势之下将他们抛弃,他们中大部分人权衡利害之后,一转身就会转投曹议金或者秋银。(网络书海阁etn)而且我们后脚一离开。敦煌和甘州的骑兵前脚也就会跟着逼来,我们一走,这些依附过我们的人若不投降只怕马上就要面临清洗。”说到这里杨易忽然想起了两年来杳无音讯的杨定邦,叹道:“若是我叔叔和我们新碎叶城的旧部。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许还会设法图存,但百帐部的牧民绝不可能这样坚忍地等候我们的。”
张迈点头道:“不错,之前我们把话说得多冠晃堂皇都没用,这当口百姓看的,只是行动。当初刘备从新野被曹操赶到江夏,后来之所以能够轻易地重得荆州,和他一路上宁可失去军事优势也对百姓不离不弃是很有关系的。我们如果带着那么多百姓,只怕逃不出曹家和胡人联手的包围圈,但如果舍弃他们,回头他们也会将我们当做陌路人,到了那时,我们就算尽起三镇之兵也只是强行侵略河西,很难再有来自内部的助力,我们的河西之行也整个儿变成了鸡肋。”
杨易心道:“刘备被赶到江夏一路上对百姓不离不弃?有这事么?”但这当口也没穷究这段历史。
石拔叫道:“大都护,我们不能这么做!百帐军的兄弟,瓜州的父老。对我们可都是一片真心!人家拥护我们,我们就不能辜负他们!”
田浩道:“话是这么说。可要是带着这么多的人,我们根本就没法突围逃走。”
“我们为什么要逃走!”石拔道:“咱们就直接杀奔敦煌去!哼,曹议金的人虽然多,可未必挡得住我们的铁骑!”
田浩和邱子寡对望了一眼,两人都曾做过石拔的上司,这时官衔反而在他之下,对这个爬得好快的猛将小弟口里不好说什么,那眼神却显然是觉得他太冲了。
不意杨易却道:“石拔所说,也是一条路子。若以三千精骑为核。以牧骑、农兵为辅弼,先破常乐。用偏师作出要攻击晋昌的样子,其实却以奇兵直奔敦煌,那么将有两三成的机会一举而克定河西!”
石拔听得热血激涌,田浩、邱子塞却齐声道:“两三成?”
“是两三成,那已经算多了。”杨易道:“那还必须是常乐攻克胜利,曹议金措不及防,且敦煌真如曹议金所说兵力薄弱,那样我们就有可能成功。但万一这三个条件少了一个,那我们就可能会进退维谷。如果三个条件少了两个”那我们就可能面临前有坚城、后有追兵的绝境了。”
张迈沉吟道:“常乐城防薄弱。。我们又网从城内出来,对其防务知根知底,用上偷袭的话,反掌攻占到手可能性不但曹议金是头老狐狸,他既然要动我们,敦煌怎么可能不设防!而且我也不相信沙州的兵办真的如他所说的那么薄弱。”
他这样说就相当于是否决了这个提议,杨易道:“如果这样的话。那就只剩下第三条路了。”
“什么路子?”郭漳问。
“置之死地,以期全胜!”杨易一字字道:“既得民心,又得河西的全胜!但走这条路的话,能否成功,就不只是取决于我们,更要看我们在高昌的兄弟们如何配合了。”
田浩邱子寡都有些,张迈却明白杨易的意思,沉思良久,终于说道:“我信任郑渭,我信任薛复,我信任庸叔,我信任慕容春华。我信任奚胜!我不但信任他们的忠诚,而且信任他们的智慧!”看了杨易一眼。也在他的目光中寻到了支持,便道:“阿易,就这么办吧!”
在知道曹家已经和张迈撕破脸皮以后。百帐军中思虑较远者心中不无担忧,如果瓜北和安西接壤,他们不会彷徨,但现在张迈这支飞军却显然处在沙瓜伊肃的包围之中。
“张大都护神勇无敌,或许能冲杀回去,但是,我们怎么办呢?”
哪怕只是牧民中的下愚,也会考虑这个问题。
辅营校尉曹昆提了一瓶,门州酒,来寻薛云山,看看四下夭人,便嘲笑他道!“怎么然也没能进去么?听说张大都护的主帐里头,这会可有不少人呢!你最近又献极文,又献谋戈,连拍他们的马屁。我还以为这次一定有份进去呢,谁知道还是在这外头干看”。
薛云让。哼了一声,道:“我没想那么多。”
“没想那么多?真的么?”曹昆道:“他们为了不让姜山薛云飞想那么多,这次故意先让他们带兵出去巡视,但对你,似乎连这等心思也懒得用了
薛云山又哼了一声,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曹昆道:“你认为我要说什么?”
薛云山沉吟着,道:“张大都护杀我岳父,散财济贫,眼下那些翻身了的下层部众个个都当他是救世的英雄。我也觉得他是个英雄。所以愿意追随他。”
“可你现在却连进那座帐篷的机会都没有。”
“有些事情,要一步步来的。”薛云山道:“换了是你我,会那么快就信任一个人?”
曹昆打了个哈哈,取出两个碗来。将马奶酒斟了,叩了一口,赞叹道:“这马奶酒真是不错!虽然听老一辈的人说,中原有着许多可以上得了瑶池蝼桃宴的美酒,但我却觉得这马奶酒便已经够有味道了。
瑶池宴会的美酒?我想象不出来。总觉得或许是假的。”
薛云山却道:“那只是因为你没有走出河西。中原能够屹立那么多年,应该不是假的。你怀疑它。只因为你没见过”。他也呻了一口。道:“我却觉得这马奶酒太酸。既然有机会喝到瑶池琼汁的话。怎么地也得试试吧
曹昆道:“但是现在龙面将军的情况可不妙,能否飞上九天不晓的。但一个不慎,马上就会掉入万丈深渊去,那时候咱们跟着他,喝瑶池琼汁是没机会了,喝地狱里头的铁汁到很有可能!”
薛云山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曹昆却仿佛没看见,又似乎看见了却故意要说下去:“而且,看他们如今的做派,我总思疑着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道:“我思疑着他们会不会在危急关头将我们给弃了。”
“弃了!”薛云山眉头一跳,其实这件事情他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从来没像曹昆这样诸言表。
曹昆道:“姓张的将你岳父杀了,没夺他的财产却分给了百帐部所有部众,这一点我很佩服他一这证明他是有野心的,所以不真于贪财。可是他所说的那些忠信大义我却不敢轻信!反正刀握在他手中,他想说什么都行。人处在顺境中时。谁不会讲几句漂亮话呢!不过这次曹令公忽然给他来个阴的,将他逼入了困境,我觉得这却是一个好机会一一个看清楚他真面目的好机会!”
薛云山也压低了声音道:“你是说
曹昆低低道:“咱们看他接下来准备怎么办,那就晓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如果他们从帐中出来。宣布说要突围回高昌,那我们可就的小心了!现在瓜沙肃三州已经有不少百姓来依附他,这些百姓都是没法打仗的,别说打仗,连自保都不行。带着他们的话,路都走不动。所以他要突围,第一步就是得弃百姓!第二步,是选拔出突围部队,多半会让农兵去打幌子,而他们的主力则趁机西归,第三步,便是拿我们这些新降的人去冲关铺路,好让他们的三千铁骑踩着我们的尸体回高昌去!”
薛云山道:“这,,不至于吧但心中却知道曹昆的这个判断非但可能,而且是相当的可能!
曹昆道:“不管怎么样,待会看他们出来怎么说就清楚了。如果他们说要突围,哼!那我们就不必等了。”
“你要干什么?”薛云山有些吃惊。
“干什么?自保啊!”曹昆道:“如果他们要突围,三千铁骑要冲回去应该有可能,姜山的内营也有机会跟着他们回去,但像我们辅营的话。十有**都得去给他们挡枪挡刀!但是,哼!我不会坐以待毙的。如果他们真有这样的枰算,我也自会有我的生存之道!”
薛云山盯着曹昆:“你”你难道打算将张大都护给卖了不成?”
曹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道:“还记得《安西唐军长征变文》里头。张迈说过的一句话么?他说:“如果有一天我抛弃你们,那你们也就可以抛弃我!,哼,这人说的话,总是这样豪雄,所以让人一听就心动。但是我却不愿意轻信这些,我要看的是他怎么做!现在也正是一个。好机会,如果他真的打算弃我们而自己突围,那他就和曹议金、秋银等人没什么不同,这样的人,都只是长着一张嘴而已!自然也就不值得我们为他拼命!我虽然不喜欢使阴谋诡计,但为了自保。有些事情也就不得不做了
从曹昆看自己的眼神薛云山很明白,他既然当着自己的面说这样的话。那就是有意邀自己入伙了,但薛云山却还是道:“我想再看看,一个能从新碎叶城那样的弹丸之地崛起。数年间横扫西域的人,应该不会像你说的那样不堪!”
曹昆道:“我也希望他不是,可万一他是呢?你是否想:就算百姓无法突围、农兵无法突围,牧骑无法突围,我跟在张迈身边应该也能突围一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你这是什么话,第一天认识我么”。薛云山怖然道:“河西是我的根,瓜北是我的源,如果他们用这根源来开枝散叶,那我当然乐得追随。但如果”他停了下来,似乎在想如何措辞,终于道:“如果他的决定是要断我们的根源,那么我也不会坐等愁困的。”
曹昆喜道:“你能这样想最好!”将马奶酒斟满,正要与他干杯,却听大都护军帐的方向响起了集结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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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未完待续)
毛马治军甚严。号角停歇而未到。第次重罚。第二次世腊日!曹昆和薛云山两人赶紧放下马奶酒赶去集结,号角停歇,诸营早已到齐,这走过去这段时间杨易练的结果。若是兵器犀利,器械整备的话,这支部队的战斗力其实也颇可观了。
曹昆心道:“若说到纪律严明,河西没一个势力能这样,刘广武更是拍马也赶不上。”
张迈站在点将台上,环扫一圈,这片被作为校场的天然空地没有一点人声,一些依附的百姓站在外围观看,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杨易向张迈禀报说人已到齐,张迈这才开声,道:“根据探子最新的回报,秋银已经越过瓜肃边境,晋昌守军也已经有一部开出城外,伊州也派出了部队,过柔远,在瓜州、伊州的边界星罗峡布置了兵力,伊州那边不但有归义军的人马,而且据说还有胡人,总之现在三块兵力正如铁板一样正向这边推来!局势十分危急了。”
曹昆心头微震,他原来也料到归义军那边接下来一定会有动作,却也没想到动静会这么大,连伊州的兵力都动了。
“看来曹家这次是下定了决心要扼杀安西,却不知道张迈他会怎么样呢?”曹昆心想:“若他要逃走的话,”
“现在当务之急!”张迈的话打断了他的思忖:“就是如何保护百姓!”
薛云山、曹昆都是一怔,却听张迈继续道:“打仗是咱们军人的事!不能让百姓卷进来!泽北的牧民也好。泽南的农夫也好,都是因为相信我,相信大唐,所以才来依附。因此我有责任对他们负责!秋银也罢,曹议金也罢,他们要来就让他们来,我不怕,但第一步,我们要先设法让手无寸铁的牧民、农夫免遭池鱼之殃!”
曹昆听得有些呆了,除了三千精骑之列,新加入的牧骑、农兵也绝大多数有亲人在附近,张迈所说的“手无寸铁者”就是他们的父母妻儿姐妹,听到张迈说要先保护他们,心中都生出感激来。
张迈道:“这次敌人四面夹击,西面、南面是归义军,东南是甘州回统,这两部应该会首先进攻,伊州方面,兵力不如前两个方向,我料来会设堵,也就是说,很可能是南攻北堵的局面!因此我判断:只要我军尚存,瓜州大泽以北的荒漠草原地带就可以保全!秋银和曹议金这次的目标是我张迈,那么就让我张迈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曹昆又是一怔,听张迈不准备用百姓来做炮灰,而是要替百姓挡劫,那可是他万万料不到的事情了,便听张迈已经在施法号令了一
“郭漳听令!”
“在。”郭漳出列。
“竖上我和杨易将军的大旗,让敌军清楚我的所在!”
“领命!”
“张中谋听命。”
“在。”
“你部署农兵,将所有福重器械,带往旧玉门关,我们就在那里等候曹令公与秋银可汗大驾光临!”
“领命!”
“田浩,邱子害!”
“猛
“你们二人各带两营兵马,田浩在东,邱子赛在西。若遇到游骑靠近百姓队列则将之歼灭!”
“领命!”
“石拔!”
“在!”
“你带领一府兵马,行在全军中位,若有大军来袭,不管来的人有多强,都由你负责击退!若是让大部队卑近行伍,你就别来见我了!”
石拔半点也不犹豫:“领命!”
“姜山、薛云山、薛云飞、曹昆!”
曹昆没料到这么快就叫到自己,赶紧出列。
张迈道:“你们四人火速发动百姓撤入泽北,薛云山,薛云飞负责百姓行伍,姜山、曹昆负责防护,限五日之内最后一拨抵达玉门关,从瓜州大泽西南角绕过,十日之内全部进入泽北草原!进入草原之后,所有百姓化整为零,散入草原各处游牧,大军攻击我会在玉门关扛住,小股进犯,则由你们四人设法击退!”
姜山道:“大都护,如果我们内营、辅营都走了,剩下大都护孤军在玉门关,那不是很危险?”
张迈笑道:“危险?哈哈,哈哈!别担心,我自有破敌之计!如今正值夏季,水丰草长,众牧民退入泽北以后权且放牧自给,大家辛苦些,应该还能挨下去,待我击破了秋银、曹议金的围攻,那时候会分给大家良田美池、膏腴之地,大家一起过好日子!”
校场中牧骑、农兵甚多,听到最后的几句话都充满了期待,姜薛曹四人这才领命,张迈道:“好,情况紧急,大家各自行事吧!”
郭漳果然擎起张迈大旗,明示张迈之所在。
曹昆见了,心中感叹,在与薛云山碰头议事时低声道:“我看错他了!今天才知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英雄豪杰效忠于他,才知安西铁骑为什么能横行西域!”
薛云山道:“那你还打算自备后路么?”
“这是什么话!”曹昆道:“张大都护为了保护咱们的父老兄弟、妻儿姐妹自陷陷,我们助他抗敌都来不及,还说什么自备后路!就是不知道他准备如何破敌。”
薛云山是刘广武的女婿,早在刘广武统治时期,许多庶务就都是他在处理,这时接掌归附百姓的迁徙,在薛云飞的辅助之下料理得井井有条。
此时张迈的驻地位于瓜州大泽南畔的中段,张迈选定的第一个抗敌地点是位于瓜州大泽西南角上的旧玉门关。这时瓜北依附张迈的百姓主要有两部分,一部是留在泽北的百帐军百姓,另外一部则是袭退秋银之后泽南各地来归的牧民、农夫,这时需要迁徙的就是后者。
河西地区畜群甚多,光是马匹,除去战马之外就还有一万多头,当然绝大多数都是劣种马匹,百帐军以及瓜北牧场自产的优质战马不多,但代步却没问题,薛云山组织能力颇高,且杨易早将行伍里甲编完,指挥起来如臂使腕、如腕使指,加上百姓闻得张大都护自陷危地以救百姓的高义,行动起来都十分配合,只三日就到达玉门关,又两日尽数撤入泽北,动作十分迅速。
反观进攻方,秋银因刀扛二迈手头吃讨大亏而显得十分谨慎,归义军那边要借胡目赞几不肯冒险轻进,所以进军都十分缓慢。
张迈进入玉门关时,曹昆来见,道:“大都护,最后一拨百姓已经启程,只要沿着湖边走,数日后就能与泽北百帐军民部会合。”张迈连赞他办事神速,又道:“泽北草原能受到攻击的只有三个方向,一是来自东北的伊州军,二是来自北面的豹文山部,三是来自东南的甘州回讫。归义军这边要往泽北,一定得经过玉门,我只要不死就一定不会让他们过去,这个你们可以放心。伊州那边要同时背起面对北庭、面对高昌和围堵我军的负担,我料伊州守将也不可能派出大军深入,因此这个方向也不必担心。所以你们此去,主要是防范甘州回讫绕过瓜州大泽的东南角进攻泽北,还有就是得处理好和豹文山部的关系,别让他们南下趁火打劫
曹昆道:“大都护尽管放心,豹文山部与我们本有不成文的协议,彼此不相侵犯,至于甘州回讫那边更不用担心,泽北地方数百里,又是我们百帐军的地盘,如果秋银蠢到要派骑兵进入这里来捉我们,那就是在咱们的后院玩捉迷藏,根本就不用担忧。甘州回讫也是游牧出身,当知道分散兵力去捕捉如风如影的游牧者,远不如集中兵力攻打跑不掉的据点,所以玉门关这边才要担心,我所疑惑者,却是不知道大都护准备如何破敌
到这里眼神显得十分诚恳,乃是希望张迈给他透露一点消息。
张迈沉吟着,道:“好,这事也要你们配合,我就与你说吧。以我麾下的三千兵力,要想同时击破归义军与甘州回讫的联手无异于痴人做梦,所以我在玉门关也只是勉力抵抗,真正决胜的,还是寄望于来自高昌三镇的大军
曹昆哦了一声,竟然没显露出多少惊讶来,问道:“那大都护派去报信人马没有?”
张迈道:“我已经派出五拨人马,携带加密文书,分别化装成乞丐、商人、游牧者、难民甚至归义军的逃兵,从各路潜往高昌
曹昆道:“敌人这次十分谨慎。大都护虽然派出了五拨人马,未必就都保证抵达,从这里去高昌,有一条隐秘小路,从长城的址的北面经过,越过兴胡泊,进入荒漠之后,沿着楼兰山脉南麓南行,这条路十分难走,沿途有一些地方二三百里间难以寻到水源,而且又容易迷失方向,必须有充足的准备才可起行,但走此路却可以直抵渠离,乃是当初刘广武为了与骨咄私通而开辟的道路。我有一位叔叔名曹举,曾走此路三回,若大都护信得过我们叔侄,可否再拟一份密信,交给我叔带去。”
张迈大喜道:“有什么信不过的!”当即点出一队精锐来,带上充足的干粮、食水,以曹举为向导,即日出发。
这边杨易安排玉门关,那边薛云山从曹昆那里听说了张迈的计利后,也来寻他,道:“大都护,玉门关乃是旧关,荒置已久,曹议金在这里屯些老兵,老兵们为了自己生活方便,也添些砖加些瓦,作些修补,但不是作为一座防御要塞来修补,墙桓下面到底还是否能耐得冲撞谁也说不准。而且大都护虽然将帅旗立于玉门关,但却不必将兵力收敛在关内,更不用死守等到曹家与秋银大耸合围,大可以攻为守,发挥三千轻骑的特长,叫玉门关在敌人眼中变得可望不可即。
张迈便问如何发挥轻骑的特长,薛云山道:“这座玉门关之所以被荒废,主要是冥河河水减少的缘故,关城附近数十里都荒漠掉了,所以玉门关不得不迁移。方圆七十里内,除去冥河之外,只剩下十四处水源。且这十四处水源,有八处乃是浊泉,只能饮畜,就像瓜州大泽的水一样,人喝多了受不了,剩下六处,又有两处在关城之内。所以我们只要以玉门关为心核,发派骑兵,在冥河下游以及以及四处水源不断袭扰出没,若有大军来则避开,若是小部人马则纵兵袭击,令彼之前锋难以立足,则彼之后继部队也将迁延蜘厨,如此足以使南来联军短期之内难以近前
张迈大喜道:“这玉门关我虽然来过,可没知道得似你这般详细,我们此来到河西本来没想到会打防御战,擅守之兵将都留在高昌,带到这边的只有田浩等寥寥数人,我本来正担心防守该如何开展呢,若依云山所言,那正好发挥我军的特长,有你此略,曹某和秋银何足道哉!”
薛云山见他采纳自己的策略,心中生出一股知己之感,又道:“此外,泽北牧民在草原上其实会自行避敌。我们只需要留下三千人在瓜州大泽北岸路中,防止秋银绕着北岸来夹击玉门关,剩下的兵马,则大可运用于玉门关附近的战场。还有那一千多农兵,也可调数百人入关城驻防。在这荒漠草原之中打仗,宜动不宜静,必须敌来我退,敌退我进,既然我们的目的是扛到援兵到来,那就没必要在这里和死撑!大都护如此为河西百姓着想,你若撤入泽北草原,我们百帐牧民就算杀种马,啃草根,也一定会支持大都护将这场仗打下去!”
张迈听薛云山最后一句话说到就算“杀种马、啃草根”都支持自己,握住他的手道:“若百帐军民有这样的决心,那我还何愁此战不胜!云山你让父老们放心,此战得胜之后,我们所得到的将会是暂时失去者的十倍!”当即依薛云山的建议,减少护卫泽北百姓的牧骑数量,调一千农兵进入玉门关城协助防备。
海印暗中度量军队的部署,这些军务他本插不上话,但也来寻张迈,说道:“大都护,你既然立此大旗帜,不可不叫沙瓜百姓知晓,必须拟成拨尖,传技河西,让沙瓜百姓知道大都护还在玉门关坚守汉统,让河西僧俗都知道钦差特使还没有放弃他们。”
张迈道:“技文易拟,但如今各城戒严,如何传出去,却是件难事
海印道:“这个不难,大都护尽可拟了拨文来,然后交给贫僧就是。”
曹元忠将讲敦煌时,城内早有人来仰接,忽然不知从哪主池不了一曲悲戚的歌声,歌声曲调简单,词也易懂,曹元忠人在城门边上,忽然停下了马来听,却听那歌唱的是:
“囚牛专龙宫,睚眦入钢笼,蒲牢回,若迟了比。(网络书海阁etn)三声,恐君亦陷图固中。”
曹元忠觉得那歌词来得怪异。细细琢磨,来迎接他的阎一峰命人去伞唱歌之人,曹元忠喝道:“干什么!”
阎一峰道:“四公子不知道。最近敦煌出了许多怪人,一有机会就散布谣言,所以令公已经下令,所有敢妄传谣言的都捉了起来。”
曹元忠道:“爹爹的命令?爹爹以前最是宽厚,最近怎么变了?”
阎一峰道:“四公子,有什么话。进城以后再说吧,何必在这城门口讲这些。”
曹元忠就要策马,忽然被人拉住,一看,却是行军司马李敬民,曹议金让曹元忠出城去援助张迈就是李敬民传的令,同时曹议金还让他做了行军司马,此人乃是安西有名的才子,在出仕之前曾和张毅并称“月湖双隐”
曹元忠看了柚一眼,情知有异。便对阎一峰道:“等等。”阎一峰大急,却是没办、法,曹元忠与李敬民走到一边去,问道:“怎么了?”
李敬民道:“沙州的气氛有古怪,阎一峰的态度也有古怪,未到城门时,那童谣更有古怪,才才那歌则是古怪中的古怪!”
“你别给我说什么古怪古怪的绕口令!”曹元忠道:“究竟是有什么古怪?那歌说什么牛,又说什么龙宫。什么钢笼子,都听不懂在说什么。只是那“回。二字让我感觉不舒服。”
李敬民道:“四公子,这俚歌里头用了暗典。那囚牛不是牛,而是一种龙。”
“三种龙?”
“有
”李敬民道:“古老相传,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其子九名,野史有载。这俚歌第一句“囚牛专龙宫。的那囚牛便是龙的长子,这俚歌的第二句,“睚眦入钢笼。睚眦是龙的次子。第三句“蒲牢回。中的蒲牢,便是龙的第四个儿子
曹元忠只是学问不如李敬民,脑子却也是相当灵活的人,听到这里脸色微变:“什么!那”那这囚牛、睚眦、蒲牢”莫非说的是我们三兄弟?”
李敬民道:“定然走了一多半是城中有变,有人给四公子暗通消息呢!”
曹元忠心里想道:“如果李司马的猜测没错的话,那么“囚牛专龙宫”说的就是大哥已经控制了敦煌。“睚眦入钢笼。是说二哥被关了起来,“蒲牢回。是叫我别进城,后面那句“若迟了,恐君亦陷图固中,
那就更露骨了。”
这时阎一峰已经来催,道:“四公子,令公在府里等着呢,咱们还是赶紧进城吧。”
曹元忠这时哪里还敢轻易进城?看阎一峰这样热切,心中更是起疑,只是自己已经回到了家门口,实在没有不进城的道理!便给李敬民使了个眼色,李敬民会意,对阎一峰说道:“当初四公子在晋昌誓师时。曾对二公子说:若此番不能建功立业,重振我曹氏军威,我曹元忠誓不入敦煌,以免愧见父老。四公子刚才要进城时,忽然想起了这个誓言。所以回头。此事不知道二公子禀报了令公未。”
曹元忠大蛇随棍上,就说:“对,对,我现在寸功未建,可不敢轻易进城,免得违了誓言。”就带领他的一千人马在城外驻扎。阎一峰苦劝不住,没奈何只好回去。
李敬民在阎一峰离开时跟他说:“四公子的为人最是较真不过,虽然只是随口一个誓言但他也不肯马虎。这事我也没办法了,只好请二公子来劝劝他。”
阎一峰走后,李敬民道:“誓言一事只是胡诌,如果二公子在城中无恙,他一定就知道我们说谎,如果是令公,听了这话就会知道四公子心中有了疑虑,一定会马上派二公子出来接四公子的,但如果二公子不来,那城内只怕就真的大糟特糟了。”
曹元忠道:“能怎么糟法,大哥就算要做什么事情,总不会对我不利吧。”
“那可不好说。”李敬民道:“常言说:疏不间亲。不过如果二公子待会不出现,那四公子就要做好最坏打算了对方连二公子都敢动的话,就没什么人是他们不敢动的了。”
曹元忠道:“如果,如果二哥真的出事,那”那可怎么办!”
“咱们得赶紧走!”李敬民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他们就在城外等候,左等右等不见曹元深来,半个时辰后却听铁蹄声大作,李敬民心细,赶紧下令全军上马,过了一会那队人马靠得近了。却不是曹元深,而是康隆的弟弟康兴,背后人马还在陆续从城门方向开来。
李敬民道:“四公子,事情有异了,要随时准备走!”
曹元忠若有所失,却还是翻身上马,迎了上去。他所部虽只千人,却是一个完整的编制,又是归义军中的精锐,因此不怕康兴人多。
康兴近前,呼道:“四公子,怎么还不进城?”
曹元忠道:“当日我曾有誓言,未建寸功,不入敦煌,所以临门踌躇。”
康兴笑道:“四公子这说的是什么孩子话!你不是未建功,只是那张迈忽起异心,事情有变,所以暂时也没法建功。快快进城吧,大公子二公子都等着你商量如何对付张迈呢。”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这话,曹元忠便知道曹元深果然出事了,怒道:“康老头。我二哥呢?”
康兴愕然:“四公子说什么。”
“说什么!”曹元忠道:“若是二哥他自然明白!现在你不明白,自是二哥出事了!”指着康兴道:“敦煌城内,究竟出了什么事!”
康兴急道:“四公子别听人挑拨。哪里有什么事情来?快快随我入城吧,莫惹得令公恼怒,那时候我这做叔叔的也没法替你回护了。”
“谁要你来回护!”曹元忠道:“你这就回去,我爹有什么话,你让我二哥出城来带给我,只要我见着了二哥,自然进城!”
康兴情眉头皱起,情知事情已经难以善了。背后的士兵蠢蠢欲动。曹元忠喝道:“你们干什么!要动手么!”
他在自家军中颇有威名,陡然间竖起了眉毛怒,康兴背后诸将士一时都不敢上前,李敬民低声道:“四公子,此地不宜久留!”
曹元忠便指着康兴道:“回去告诉大哥,我曹元忠也是曹家子孙,若有什么事情,请他坦坦诚相告。我未必便不支持他。但第一件事,他的先放了二哥!只要我见到了二哥。二话不说便回城去!在此之
跟着引兵便走,背后康兴犹豫着。终究没追上来,阎一峰问道:“康老,为什么不拦住他?”
康兴哼了一声,心想:“别人也就算了,但元忠和大公子却是兄弟至亲,静悄悄软集还可,如果在敦煌城外刀兵相见,传了出去只怕沙州的人心浮动,万一拦他不住那更是落人其实。我们城内原有多方布置,却没料到元忠竟然临门不入,可说是失算了。”
但对阎一峰却什么也没说,只道:“先回去,禀报了大公子再说。”
那边曹元忠引了兵马,走出十余里,人在马上恍惚了起来,既然弄不清楚城内出了何事,又不知道前路该往何方。
看看经过一座庄园,李敬民便扶持他下马休息,庄主听说是四公子驾到慌忙迎接,请他入内休息驻扎。临别李敬民下令征用了其庄园的所有马匹、骆鸵和粮食,那庄主哪里敢道半个不字?
曹元德至今未出对曹元忠的征讨令。所以他在沙州境内便如在家中一般,一千军队也不是个大数目,去到哪里都不怕饿着。
连日来他不停和司马、部下商议。不知不觉过了四十里泽,却还是没议出个所以然来,李敬民道:“如今敦煌外有张迈,内有巨变,我们断断不能轻举妄动。为今之计,上上之策莫过于远观候变。”
曹元忠问:“什么远观候变?”
李敬民说:“从这两日的形势看来,大公子对四公子也没有穷追猛打之意,或许是大公子心中还有手足之情,也或者是大公子另有忌惮。不如我们便寻一个偏远处驻扎下。以确保不要介入这个乱局之中,一边派人秘密潜入敦煌,看看能否联系上二公子,待得事情有个眉目,再定去向不迟。”
曹云,忠想了好久,觉得也只有这样了,便派人潜入敦煌,同时引兵继续向西北,在兴胡泊附近的牧场驻扎下了。这个时代,河西的水资源可比张迈上辈子的那今年代要丰富得多了,沙州境内的淡水湖有数十个,之多,那兴胡泊也是一个。内陆湖。位于敦煌西北一百五十里,再往西往北就都是荒漠。
李敬民丰分警愕,驻扎下来之后向四周广派侦查兵,结果敦煌那边还没消息,却有下属来报,说北面有一队人马经过,似甚可疑。李敬民当即引兵前往,将那队人马截住。那却是张迈派往焉者的使者,向导曹举见到数百兵马围困上来吃了一惊:“这附近怎么会有这样雄壮的人马?”
这队人马共有五十一人,若遇到沙州别的部队或许还能仗着轻骑的灵活趁乱突围,但曹元忠的部下乃是归义军的精锐,这时以五百围五十。那是十倍兵力的优势,立即将这队人马困住了。这队人马便且战且走。逃到一处荒谷中负隅顽抗。
曹元忠听到消息后嘿道:“我们归义军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五百之众,连五十人也奈何不了么?”亲自披甲上阵,到了荒谷前喝道:“你们是哪里来的人马?还不快快出降!”
副队正田瀚认得曹元忠,和队正商量了一下,匹马出谷,叫道:“四公子,有礼了!”
田瀚在夜袭秋银一役飞身扑到了扮作秋银替身的景琼,是夺取秋银金冠的功,此事在安西军中传为美谈,曹元忠与张迈会师期间遍访夜袭秋银一战有功的军中豪杰,所以年纪虽曹元忠也认得他,不但认得,而且还在酣醉之中和他喝过血酒,这时讶异道:“田瀚,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田瀚昂道:“我们大都护应曹令公之邀,亲到沙州做客,又以同族同盟之亲,不顾艰险,以客军入瓜州逼退秋银,解了晋昌之围,不想好心没好报!无端端地却被一群恩将仇报、勾结胡人的汉奸围困在玉门关。如今我是奉了大都护之命赶往龟兹求救!四公子,你又怎么在这里?”
他小小年纪,嘴巴倒是挺利害,对曹元忠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意图。虽有几分少不经事,却也是明知欺诳无用,更见光明磊落。
曹元忠心中也还有宗唐之念。又有善恶之别,听田瀚讽刺归义军是“汉奸”心中一堵,但想想他说的话并没错,张迈是曹家邀请来的,又帮了曹家的大忙,现在大恩未报归义军却联合了甘州回讫围困张迈,此事确实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脸上一红,道:“我在这里围猎。”
田瀚哈哈一笑,说:“四公子好兴致啊,却不知道我田瀚算不算猎物?”
曹元忠道:“田兄弟说笑了,我原也不知道是你。”
田瀚道:“那现在四公子是知道了。不知道却准备如何对付我?”
“莫说什么对付不对付,都只是一场误会罢了。”曹元忠道:“不说这些扫兴话了,我正自闷懑。田兄弟来得正好,就陪哥哥我喝上一轮,来个一醉方休!”便招呼道:“走,随我到兴胡泊牧场去。”
不料田瀚却道:“若是平时。只要是四公子开口,我便是醉死了也不推辞,但如今我有将令在身,不敢久留,再说我大唐军律,战士披甲行事时也不敢饮酒,否则便得受重罚。因此只好辜负四公子美意了。”
归义军中有将令叫道:“四公子,两军对阵不论私情,先将他拿下再说吧。”
曹元忠颇为犹豫,安西军的队正怕田瀚落单,尽数驰出为其后援,曹元忠的部下见了也渐渐上前,双方强弱悬殊,若是接锋结局不问可知。对安西军这边来说,不过是死前拖几个垫背的问题。
田瀚叹道:“可惜没能拿住秋银!若那晚扑到的是秋银,我便当场死了也甘心,现在却死在一起喝过血酒的汉姓同胞手上,这种死法真是不甘!”说着挺起横刀,准备做困兽之斗!
曹元忠却被他的话击中了心中的软弱处,眼看部下已经要动手,急唤:“住手!住手!回来!”
数百人无不愕然,有的便勒马住手。有的还在前冲,有的却就回来了。归义军的队伍就出现了破绽,田瀚见机好快。一见之下,叫道:“走!”引了五十骑就从空隙之中溜了出去!
有归义军的部将惊道:“四公子,他们逃了!快追!”
曹元忠看着田瀚远去的背影。却叹息着摇了摇头:“算了,让他去吧”,咱们哪里还有脸留住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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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睡觉去鸟,明天还得六点起床,这日子不知道何时方休咬牙坚持吧。叩!
瀚、曹举等人摆脱了曹元忠叫了声侥幸,山知胎月楼兰山脉向西,不久到了蒲昌海附近,于阅在蒲昌海西北角的楼兰古城驻扎有一万大军,马继荣以此为圆心,将侦查范围覆盖到方圆数十里外,其侦骑现了田瀚一伙,不久便有一队骑兵来拦。
曹举叫道:“怎么又遇到大军?这条路本来可没这么多厉害的人物啊。”
队正和田瀚商量了一下,觉得于阅军可能会帮助自己,当仍然不可不防,当下决定兵分两路,由田瀚去见马继荣,队正率领三十骑试图突破。
田瀚靠近于阅军,亮出旗号,并声明要求见马太尉。于阅与安西乃是盟友,安西军有信使从沙州赶回龟兹倒也是正常事,所以于阅的侦骑就没有拦阻,而将田瀚带去见马继荣。
田瀚心想:“队正已经过去了,我在这里将话直说也无妨。”就将沙瓜近期生的事情跟马继荣说了。
沙瓜局势明朗化那是近半个月的事,曹元德为了避免过早受到于阅方面的干涉,对楼兰这边尽力隐瞒。所以马继荣竟然还不知晓,惊道:“最近我也觉得形势有异,可没想到竟然会出这样大的事情!”
田瀚道:“那现在马太尉已经知道了,却不知道准备如何?”
马继荣看了田瀚一眼,倒也不怪他说话冲,笑道;“你个卜副队再。怕我协同曹令公对你们不利么?”
田瀚道:“我官职是但眼前的大事是艾西军上下所有人的大事,所以斗胆问问马太尉!”
马继荣哈哈一笑,屏退旁人,才对田瀚道:小将军,这次张大都护派你们走这条路,却没有给我带来一句求援的话语,我便知道,他是明白我的难处。请你去龟兹告知张夫人,就说如今我于阅太子和两位公主尚在城中,于阅与归义军又是至亲。我是不好先出头的。但龟兹那边若有大动作,我一定会全力援助,名为调停,实助安西。我能做到的便是这样,还请张夫人体谅。”
田瀚地位太低,马继荣也就是让田瀚传话,说完之后就派人将他一路护送到了渠离,他自己却仍然佯装不知此事。
田瀚快马加鞭,抵达渠离后一问当地守将,才知队正已经去了高昌。并派了一名火长前往龟兹报知夫人,田瀚心想:“我是副队正,队正去高昌了,我当去龟兹。”
就往龟兹跑来,一路都是第二代汗血宝马换骑,第二日黄昏就抵达龟兹,竟然赶上了先前出的火长!
他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看看龟兹城门将关,高呼着:“紧急军情!快快放行!”
龟兹东门的守城将也是新碎叶城的老军,恰好认得他,便下令放他进去,田瀚一路直奔到大都护府邸,问道:“夫人呢?夫人呢?”
田瀚是郭汴、杨涿的同年,在龟兹时常穿堂入室,郭纷就当他是弟弟,但半个多月没整理仪容,满脸乱糟糟的胡子,郭鲁哥等谁认得他?慌忙挡住,田瀚叫道:“我是小瀚啊!夫人呢?夫人呢?唉,纷姐姐呢!”
便听厅中郭纷叫道:“是小瀚吗?”
她出了声,郭鲁哥等才放开了他。田瀚直冲了进去,望见郭纷便拜。叫道:“纷姐姐,大都护他
郭汾身体本来十分健康,因连产二女有些伤了元气,一直没调理得完全,这时脸颊仍然颇为瘦削,但反应仍然极快,一下子按住了田瀚的嘴。道:“到后面来。”
带了他到内堂,才问:“什么事情?”
田瀚叫道:“曹议金背信弃义,和甘州回讫勾结,将大都护围困在了玉门关!”说着掏出那份加密信件的副本来
正本却在队正处。
郭纷大吃一惊,接过加密信件却看不懂,急忙派人去龟兹城内寻拜密的文书,一边问沙瓜那边的详情。听到一半便忍不住怒斥曹议金不忠不义!
这时解密文书已经赶到,便按照先前的约定,将那加密信件重新排列。又变其平厌,然后才是原本,信中简略叙述了玉门关的情况,最后则是张迈的命令,要留守五大臣将设法东进河西增援。
田瀚道:“在我们之前二大都护还派了五拨信使,但都是走高昌方向。也不知道到了没。我到达渠离以后,知道队正已经去了高昌,我便赶龟兹来了。”
郭纷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好孩子,好弟弟,你先去休息吧。事情我知道了。姐姐接下了。一定会救出大都护的。”
让郭鲁哥家的将田瀚安排在厢房,自己却按耐不住心急如焚恰巧长女啼哭她也分不开神去照顾,只是想着丈夫的安危。因寻思:“龟兹如今已成腹地,诸重臣大将都在高昌。剩下的都尉、校尉,不足与谋。只有安叔叔能商量!”
便急派人去请安守敬。
安守敬管辖着龟兹、焉者、温宿的军务与治安,从银山大寨到蔚头所有驻军都听他指挥,他平日也时常外出巡视。这时恰好在乌垒州,两日之后才赶了回来,这时高昌那边已有消息传到他手中,原来在田瀚之前,已有一伙假扮成走私商旅的秘使抵达赤亭关,郭师庸知悉后马上将
一集息转给他的老战友,因此安守敬在路凡有了腹稿。见刀“分!后先安慰了一番,才道:“大都护如今在玉门关,听田瀚的描述,近有关城可以依托,后有草原可以进退,短期之内应该还有缓冲的余裕。夫人倒也不用太过担心。眼下我们最怕的,却还是北庭回讫趁机来袭。”
“北庭回讫?”
“不错。”安守敬道:“伽虽然被大都护击败,但只是失地,军队主力没有溃散,他们是游牧之众,不像我汉家一般重土慎迁,暂时失去土地对他们的打击较若是大都护还在高昌,我们也不怕他们来犯。但现在大都护被隔绝在河西,若是伽得到消息趁机来攻,那时我们内部群龙无,外部大军压境。只怕高昌、焉者甚至龟兹都会有危险!”
郭纷道:“叔叔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说不管大都护了不成?”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安守敬道:“我只是以为,当调好援军和守军的分配。这事不能急,越急越要出乱子。总之请夫人放心我和师庸一定会拿出个最妥当的办法来的。眼下我们一定要稳住,尽量不要让消息泄露出去,免得扰乱了民心。”
他这么说,郭汾心中反而没底。心想:“妥当,妥当,怎么样才算妥当呢!张郎向来要强,手下又有三千精锐,若不是情势危急,他会派人回来求救?”她想的只是丈夫,别人给她分析说张迈短期之内不会有危险云云,那都是外人冷冰冰的理性算计,但郭汾一想起丈夫被围在千里之外,整颗心就吊了起来,却哪里能放得下,这时是恨不得众人不顾一切全力杀往河西将张迈救回来。
因又想起高昌那边的五大留守来。一个个地品评过去:第一个是薛复,她可从来就没有过薛复能付托心腹的信任感;再则是郑渭,郭纷觉得他对张迈有一种独立的感觉。并不像石拔那样,依附张迈犹如藤萝依附乔木;还有就是郭师庸,他太过老成了,本来这是郭师庸最大的优势,但就像刚才安守敬说的那样,郭纷有些担心郭师庸这次“持重”起来,要是为了“大局”而放弃对张迈的支援,或者驰援不力,那岂不将救援丈夫的大事给耽误了么?再就是慕容春华和奚胜,这两人都是方面之才,可是在安西生死盛衰的关口上,不止需要军事才华,还需要政治才能,凭他们两个只怕没有力挽狂澜的魄力!
“唉,若是哥哥在这里,或者杨易在这里,那可多好!”
郭汾怨艾着,觉得张迈这次留错了人。
“鲁哥!”
“姐,”
“备车马,我要去高昌!”
“什么?。郭鲁哥吃了一惊。张迈被围的消息,安西的高层并未正式布,郭纷也瞒得紧,所以府内下人也的不知,这时担心地道:“小姐。为什么忽然要去高昌呢?你的身体
“我没事了”。郭汾忽然想起,自己要去高昌,最好也找个由头,免得外界听说之后胡乱猜测:“我在高昌憋得慌,现在东方三镇已经太平无事,我正好去散散心,你去通知薛复、慕容春华、奚胜的家眷,就说随我到高昌走走,顺便让她们探探夫君。”
“这,”是,我明天就去通知
“明天?现在就去!”
“现,,现在?现在可是二更了!”
“对,现在!”
她是安西第一夫人,甚至可以说是整个西域最炙手可热的女人,说要走就要走,谁也不敢违拗她。
慕容春华的妻子在新碎叶城时是郭汾的老大姐,识得大体,奚胜的妻子伊莲娜是好脾气,跟着连夜收拾东西,薛复的妻子郑湘却没那么好的性子,一边看珊雅使唤下人收拾。一边埋怨道:“我们这位大都护夫人做什么啊,忽然就说要去高昌,觉都不让人好睡!她要去她去。我不去了”。她是个大小姐,在撒马尔罕是父兄的掌上明珠,嫁给薛复以后更是受尽了呵护,从小就没吃过苦。点小性子在所难免。
珊雅在旁边劝道:“莫这样说,传出去了怕有麻烦,反正去高昌也好。你不一直惦记着我哥哥么?”
郑湘从小富贵,和苦日子出身的郭纷等玩不到一块去,和珊雅却早就成了闺蜜,听了她的劝,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不闹,又抱住了珊雅说:“我呢,去见你哥哥,你也趁着这个机会,去见见我哥哥吧。”
珊雅反手呵她的痒痒,呵得她逃跑。才叫道:“叫你乱嚼舌根!”
郑湘一边逃一边笑道:“你年纪也不了,可还不肯嫁人,难道要我们夫妻俩养你一辈子不成”。
珊雅佯怒道:“我哥哥都还没着急,你个做嫂子的,就急了”。
郑湘笑道:“这种事情啊,当然是妓子急了,反正我哥哥人也不错。好姐姐你就嫁过去吧,咱们亲上加亲。以后你叫我妓子,我也可以叫你嫂子。”
珊雅顿足道:“你再乱嚼舌根。我不跟你弈高昌了。”
郑湘叫道:“不行不行,现在福安又不在,剩下的都是一群”说到这里压低声音:“粗女人”你要不跟我去,我不得门好姐姐。我不笑话你了。不过别让我一个人去高昌。
两个女人莺莺燕燕,总算赶在第二天出。郑湘心无城府,不会作伪,昨晚没睡够脸色就不好看。郭纷见到了珊雅一怔,但这时也没功夫管她们,她拉着这群女眷也就做个样子给别人看,在城内时车轮耕猜。慢慢行走,仿佛贵妇人结伴出游,出城之后一脱离众人视野,便命一队骑兵好好照顾,自己却命车马急行,赶往高昌。
这时高昌的形势却早已进入危乱!
早在田瀚到达之前二张迈的密信就已经驰抵赤亭,但更在这封密信到达之前,薛复就已经觉军情有变!
他从天山北麓的一些小动作中预感到北庭回绕即将会动一场大攻势。结果不出所料,就在奚胜将密信分别转告其他四大留守时,北庭回讫的前锋开抵龙泉关下了。薛复亲自率领骑兵队出战将对方击退,但走了几千人,后面却漫山遍野地掩至。望上去怕不有数万骑之多!
薛复心中诧异,回到关上后部下将密信呈上,薛复扫了一眼脸色微变。但这种变化转瞬即逝,只有马呼蒙和薛苏丁才注意到了,薛苏丁问道:“怎么?”薛复道:“没什么。”回到内学,才将消息告诉他们。马薛二人大惊,齐声叫道:“没想到曹议金这么大的名头,竟然如此忘恩负义!”
薛复却没接他们的话头,对薛苏丁道:“我马上要赶回高昌去,留下三千骑兵和全部步卒器械,其他人我全部带走,龙泉关就拜托你了。”
薛苏丁惊道:“这”将军,伽这次来势汹汹,怕是势在必得!只有这么一点兵力的话,我怕
薛复道:“我自然知道此事为难。但龙泉关虽然要紧,河西之事却更重,所以唯有拜托苏丁兄尽力与伽周旋了。”
薛苏丁亦是腹中有谋之士,似乎便明白了薛复的意图,答应了道:“好吧,将军你就去吧,我尽力而为!”
薛复立即命马顺、乌力吉安排部属分批出,自己先赶越高昌城,这时郑渭、郭师庸、慕容春华正自商议对策,郭师庸见到了他奇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伽大兵压境、龙泉关告急么?”薛复道:“龙泉关再急,急得过河西?”
郭师庸道:“河西那边的事情自然也重要,但龙泉关同样不能失守。不然局势就要更加糟糕了。我们将北面屏障付托给你,你怎么弃关回来了?”这句话已经隐隐带着责备。
薛复也不接腔,也不争辩,却问道:“增援大都护的事,三位可有决议没?”
张迈当初离开时曾命郭郑薛慕奚五人共同议事决定,薛复在西北龙泉关,奚胜在东面赤亭关,高昌由郑渭郭师庸一文一武主持,加上居中支援各处的慕容春华,三人一起已占多数,因此若有大事,三人碰头商量过没有异议就能施号令,到现在为止还没出现要邀问薛奚二人意见的情况。
但这次河西的密令传到时,三人却起了争执。对于救援张迈这一点倒也没什么不同的意见,然而如何救援郭师庸和慕容春华却争得厉害。
郭师庸是准备让慕容春华率领七千骑兵赶去救援,慕容春华却嫌兵力太少,要求增兵,郭师庸担心兵力抽调过多会使高昌空虚,无法抵御伽的进犯,万一高昌有失,只怕东方三镇都有不保之虞,而且他认为慕容春华的七千人若能突破关阻与张迈会合的话,那张迈手头就将有上万骑兵,纵然无法取胜,应该也足以回来了。
慕容春华却以为如果是一开始就万骑齐冲当然可以纵横无阻,但现在赶去玉门关,中间不知道隔着多少险阻,只靠七千人的话只怕过不去。郭师庸却认为现在张迈在内,慕容春华在外,里应外合之下归义军一定得露出破绽,待高昌这边局势稍缓,那时再继续追加兵力增援,可慕容春华却觉得这么做并不保险,无法保证一定能将大都护救回来。
双方各执一词,各有各的道理,郑渭这几年跟随大军南北征伐,又常负责后勤事务,接触得多了,对军事也不是完全不懂,只是在郭慕两个行家面前却有些说不上话,一时便沉默着,见到了薛复道:“薛将军。你来得正好!就一起议一议,着看是郭将军说的有理,还是应该听慕容将军的。”
薛妾自加入安西唐军以来一直谨言慎行,很少得罪人,尤其对资格比他老的人更是如此,但这时看看郭师庸,再看看慕容春华,竟然脱口说道:“我觉得两个的看法,都有问题!”
郭师庸和慕容春华咦了一声。同时向他睨来,慕容春华有些不以为然地道:“有什么问题,还要请薛将军指教!”
薛复不慌不忙,说道:“议判此事之前,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弄明白一个问题
到底是东方三镇重要。还是大都护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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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二镇重要,怀是大都护重要。。””※
薛复的问题,对郭师庸等人来说,不是尖锐,而是意外。
当然,老辣如郭师庸,聪明如慕容春华,都不至于被薛复一问就老老实实地顺着他的思路走,郭师庸道:“薛将军,你提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这与当前的事态又有什么联系?”
“自然是有联系的”薛复道:“郭将军和慕容将军刚才在谈论的。不是该留多少兵力以守备高昌么?因此我想问一句:究竟是高昌重要,还是大都扩重要?”
“当然都重要!”郭师庸道:“现在大都护虽然危急,但他的安危与高昌之间并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我们能否两者都保全,看的就是我们的决断和能耐。”
“真的能够两全么?”薛复问慕容春华,道:“慕容将军,如果给你七千兵幕,你有几成把握能够接回大都护?”
慕容春华不肯回答,薛复又问:“如果给你一万人呢?”慕容春华还是不肯回答,薛复又问:“如果给你两万呢?”慕容春华沉吟着,道:“若有两万人的话,从伊州突破,杀至玉门关应该有七八分的把握。不过仍然得快,得在大都护那边还有力量响应我们的情况下杀到玉、门关附近进行才成
薛复道:“我的判断,与慕容将军相近,那么郭将军,如果抽调出两万大军去救大都护,而伽又全力进犯。那么高昌这边还是否抵挡得住?”
“这郭师庸知道若是远征救援,所出动的兵力势必都是府兵。新兵以及步卒不具备迅远征的能力,去了只怕反而得添麻烦。但要是抽调两万主力骑兵,那高昌这边可就够呛了,虽然未必防守不住,可郭师庸也不敢说有十足把握了。
薛复道:“若是平均用兵,那么营救大都护与守备高昌就都只有七八分的把握,万一伽来势比我们想象的更加猛烈,而归义军的包围圈又较预料之中严实,以至于高昌迟迟不能击退敌人,而救援大都护的行动又处于胶结,那时候可怎么办?”
慕容春华由于立场的原因,对薛复本来有着一种敏感乃至排斥,但这时却沉默了,因为从事理判断上他是赞成薛复的,郭师庸也不开口,他以他的老练也判断出薛复的话没错。
这时郑渭道:“薛将军,若按你说,却该怎么办?”
“不能想着两头兼顾!”薛复道:“一定要有个取舍!将主要兵力用在一个方向上,另一个方向则以毅力与智慧来周旋,但事先要做好壮士断臂的决心!所以我刚才才会问:对我们安西大唐来说,究竟是东方三镇重要,还是大都护重要?”
是领袖重要,还是根据地重要!
在某些情况下这是一个两难,但这时郑谓却毫不犹豫地就道:“当然是夫都护重要,只要能够救出大都护,别说东方三镇不保我们仍然有机会扭转乾坤,如果大都护出事,那么高昌就算暂时保住了,迟早也得分崩离析!这个问题根本就不值的讨论”。
慕容春华微微点头,薛复道:“若是如此,那么还有什么好争论的!现在就应该集中能调集的兵力。一举突入河西!大都护给的命令,不也说得很清楚了么?他是要我们设法挺进河西增援
这里头可没叫我们一定要确保高昌,所以我认为应该集中兵力突入沙瓜,至于高昌他顿了顿,道:“就用这片土地作为延缓伽步伐的盾牌!”
郭师庸沉声道:“你是说,为了救大都护,就算将高昌变成焦土也无妨么?”
如果是马小春,这一刻马上就会回答说当然,天底下有什么比张迈的性命更重要的!
但薛复却是不会这样说的,他朝着东南方向一指,道:“郭将军,郑长史,慕容将军,难道你们认为。这次张大都护真的是要我们去将他救出来么?诸个,请你们仔细想想。大都护来的密信里头,可有一句是要我们去救他的?。
没有!张迈来的是命令,是要五大留守设法增援,而不是营救。
薛复道:“如今河西的形势。成败生死只在一线之间!我们的这个,赌局,不是救人,而是要用高昌来博整个有着百万汉民的河西!其实我们都清楚,大都护此次入陇,可不止是为了迎娶福安公主么!更不是为了和曹家结盟从一开始就不是!大都护的目的,其实诸位心里应该都隐隐猜得到吧”。
郑渭的眼睛眯了像狐狸的弧度,与杨易同帐那个晚上的谈话迅在脑际掠过。在那之后,他和杨易都曾数次与张迈有过深谈。每一次的主题都是河西。
郑渭又看看薛复,这位若非那道刀疤几乎可以称得上美丽的将军是郑渭的妹夫,但有关河西的图谋郑渭却没和他谈起过,然而现在看来,这个男人的直觉可比郑渭内心的评价还要高。
“张龙镶自起兵以来,从来都走进攻,进攻,进攻!”郑渭几乎很难想象,这个男人会让属下去救他。但是他和郭师庸、慕容春华都很容易就可以想见张迈为了达到某个目的。会不惜犯险
甚至是拿自己的性命来赌博。
薛复此刻的言语,似乎是提醒了在场三位同侪张迈的这个性格。
“如果大家仔细想想过去几年大都护在几次关键点上的选择,那么大家就应该明白,这次的事情。大都护表面上陷入了危难,但实际上。他却已经开创了一个,难得的局面,一个让我们可以名正言顺进入河西的机会”。薛复道:“这对我们来说乃是一场豪赌,尽管有一定的风险,但雄吞安陇,不也在此一役么!”
和聪明人说话,不需要有太多的解释,甚至不需要将话说尽,从郭、慕、郑眼神的反应中薛复便知这三位同侪在对张迈的评级上是有共识的。慕容春华更是忽然现,薛复说话时候语气,竟有些像张迈那样的感觉,自己一不小心也几乎要被他鼓动!
雄吞安陇!
不止是为了救张迈,更是为了趁机占领整个河西!确实,被困在玉、门关等着部下去救,那不像张迈的作风,反而是以小搏大,将自己的性命以及东方三镇来作一番豪赌,那才像张迈做的事情,也与安西自万里纵
当战争的目的变了,人的动力也就变了。战略的方向更是彻底扭转了过来!
郑渭第一个站了出来,道:“薛将军说的对,我想不但是大都护,杨易将军还有我们的三千个兄弟,这时应该都是这样想的。”
慕容春华也跟着点了点头,薛复的主张他也是支持的,不过他心中却冒出了一股遗憾来,他多么希望此刻力主进攻的人不是薛复,而是杨易,对慕容春华来说,如果是由杨易来主导这件大事,那可就完美了。可是,张迈偏偏将杨易带走了。
郭师庸看看薛复,看看慕容春华。再看看郑渭,这三今年轻人的表情忽然有了某种一致性,自张迈离开高昌以来,虽说留守者有五人,但防务的整体布局向来是郭师庸在做安排,郑渭尽量不过问军方的事情。薛复和奚胜在外,慕容春华也未提出过不同的意见,郭师庸隐隐然便成了五留守的脑,安西军东线的军队在过去几个月所展现的也正是平稳老辣的风格,但这一刻他却忽然现,领导权在不知不觉间产生了微妙的转移。
“薛将军”郭师庸迟疑着,问薛复道:“你认为我们如果要进兵河西的话,需要多少兵马才有必胜之算?”
“世上没有必胜之算”薛复道:“不过要想制胜,最好得有五万骑兵”。
郭师庸脸色一沉:“五万骑兵!我们哪里来那么多的骑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情况!”
薛复道:“最少的话,那也得三万人”。
郭师庸按肠刮肚,高昌此玄能调动多少兵马,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在那一瞬间将高昌如何防备、赤亭如何防备、龙泉关如何防备,乃至赤亭、龙泉同时失守的情况下,高昌这边需要哪些折冲府才能维系最后的抵抗,都迅地在脑中过了一遍,终于道:“好吧,既然大家决定戮力东进,那我们就调出二十六个折冲府的兵力来,东征河西,增援大都护。”
“二十六府!”慕容春华道:“那高昌这边还守得住么?”
郭师庸“哼了一声,这两年熬得半白的须扬了起来,道:“你们年轻人有鲸吞万里的雄心,难道我这个老将就没有一点用处?高昌得大都护一番清洗,渣津尽除!底层百姓感激我军善待他们,人心颇为可用!我手头又有步卒器械,只要粮食没吃光,这座城就陷不了!”他看了薛复和慕容春华一眼,道:“东进之事,就交给你们两个小伙子吧,至于高昌这边,你们尽管放心!我郭师庸还没老呢!”
在高层有决足以后,昆昌守军迅动员了起来,军队的调动迅捷无比,但外人却看不出耳道来,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郭纷的马车已经过了银山大寨,在路上她听说了龙泉关的军情,心里本来应该更加焦急。但作为张迈的妻子、郭师道的女儿,作为一个经历过几次生死大战的女人,郭纷的心却在长途行旅之中静了下来。
“他又不是不知道曹家对他心怀忌惮,又不是不知道伽对高昌念念不忘,既然知道,就不该会如此被动才对。那么眼下这个局面,到底是被迫如此,还是他的有意推动?”郭纷心道:“河西的事情,他没和我多说,可是以他的脾气,怎么可能没有预备呢?”
东方三镇内部的道路,已经被商旅踩踏得越来越平坦,不久郭汾便到达了高昌,郭师庸和郑渭听说她来急忙迎接出来,郭师庸是郭汾的族叔,见面后略带责怪味道地问郭纷怎么在这当口赶来,“也不留在龟兹多休息休息,你生产完才多久!”
郭纷在人前露出的却是令人放心的笑容:“张郎现在人在河西,而
伽又偏偏选择这个时候来攻,我作为大都护夫人,虽然没力气直接上阵杀敌,但到前线来给将士们打打气却还是做得来的。”因问:“怎么不见慕容大哥?”
郭师庸道:“他另有要事。
接了郭纷进城,在内府无其他人时。郭纷才道:“河西的情况,田瀚已经都和我说了,我是妇道人家。此次来到高昌,不是要干涉诸位的行动,只是挂念大都护的安危。出于一个妻子对丈夫的牵挂,来问问叔叔:这次解救大都护,有几成胜算?”
郑渭道:“夫人放心,增援河西的事情,昨日已经开始行动了。
郭汾又问:“庸叔在这里,想必是留守高昌了,那前往河西的,不知是薛复,还是慕容?”
郭师庸心想这个侄女不愧是将门虎女,一眼就看出了关键,说道:“我们几个经商议过后决定,此次增援河西,乃以薛复为主将,慕容春华为副将,一切行动,付薛复决定执行。”
郭纷暗中讶异,高昌五大界守的职分她是很清楚的,如果走出动一个薛复或者出动一个慕容春华,其所代表的兵力也大略可以推知,但她也没想到诸将的决策比她所想更加大胆,竟然是同时出动了两个中郎将。那么东进用兵的规模显然就不是简单的救援了。
郭纷之所以赶来龟兹,原本是担心留守诸将对救援张迈不用心,这时却反而道:“薛复和慕容都去?那高昌的防务没问题么?”
只这么一句话,郑渭便知道郭汾已经窥破他们用兵的大方略,心中忍不住暗暗佩服,又想:“张龙镶有这么一个妻子,究竟是否是一件幸事呢?”
却听郭师庸道:“我已经传令。让守敬进驻银山大塞,龟兹、焉者那边也会陆续抽调士兵赶来,但伽这次来势汹汹,高昌战局会演变成什么样子谁也说不准,纷儿,我看你还是先回龟兹吧。这里在未来几个月只怕将会陷入苦战,到时候我们可照顾不了你。”
郭纷微微一笑,却道:“叔叔这话可说的不对了,仗是要你们男人去打,可说到照顾,却该是我们女人来照顾你们男人才是!婶婶不也在这里照顾叔叔的起居么?也不见叔叔赶她走,为何却偏要来赶我?你们放心吧,我龙面将军的妻子,知道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