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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骑txt下载

    由于这次对付的人是个大麻烦。政治宣传与军事打击同时要用上。如果是外敌入侵,曹家一日之内就可以动员全境,但安西军与归义军之间有着牵扯不清的同盟关系与亲谊关系,张迈所展示的武力又让曹元德觉得要用一次小规模的偷袭就灭掉他实在太过渺茫,而要倾国以动。自不是曹家一句话出来就可以进行,所以前期的种种准备大费功夫。

    曹元德以阎肃代替了曹元深,掌握了瓜州的兵权,同时派出了康隆赶赴伊州,统合归义军部署在伊州的兵马。沙州方面则打击张家、李家等家族以及明显倾向于张迈的佛教势力,软禁了曹元深,最后虽没成功将曹元忠也圈起来,但曹元忠选择自缩于西北边地,曹元德便也不为已甚。至此归义军的内部统合才算大致完成。

    在曹元忠抵达沙州时,晋昌城守军便已出动,阎肃曾经当过慕容归盈的副手,近年来则一直在沙州主持政务。官个已与慕容归盈相当,在归义军内部威望甚高,所以曹元德才会派他来接掌晋昌。

    但是要军队不造反,和要军队能拼命那又是两回事。

    阎肃接掌瓜州防务,晋昌兵将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说到对这支军队的掌控力,他比起慕容归盈来那可就差多了,甚至就是慕容腾来都可能比他好一些,因为在许多瓜州兵将眼中慕容腾乃是慕容归盈的儿子,从某种程度上是可以代表乃父意志的。

    再则这次要打击的对象是张迈,张迈对瓜州兵将来说那也不是第一天听说的人了,当初张迈进攻焉者,归义军要调停,张迈依了,曹家请安西军退出铁门关,安西军也就退了,曹议金邀请张迈入陇,张迈二话不说就来了,甘州回讫犯瓜州,又是张迈引兵来救,一场夜袭就以三千之众逼退数万胡马,甚至差点俘虏了秋银“那可是生在眼皮底下的事,至双方关系正式破裂为止瓜州军民无不津津乐道,这种影响不是一道拨文下来就能抵消的,因此听说要去攻打张迈,归义军内部许多人都觉得说不过去,许多兵将对张迈既有畏惧之心,对此次行动便起懈怠之意。

    开参谋会议的时候,阎肃命诸将献策的时候,瓜州别驾李益甫道:“阎公,这次去攻打玉门关,却不知该和士兵们怎么说。”

    阎肃眉头一皱,道:“什备怎么说”。

    李益甫道:“军行依正道,名正则言顺,却不知我们要攻打张迈,为的却是什么?”

    阎一山道:“张迈假冒钦差,挑拨我们与甘州的关系,身为胡人却假冒汉人,对我河西心怀不轨,所以令公下令讨伐,讨张技文所列的十大罪状,难道你都没看么?。

    李益甫道:“假钦差什么的,这百余年西北地面上多了去!就是张义潮公自己,当初起兵之时一样是假借朝廷的名义,只是后来入长安之后朝廷承认,大家也就默许了。至于说假冒汉人,我一介稗将不敢怀疑令公的判断,可是咱们归义军又不是没与胡人交过朋友,于阅一样是号称汉人的胡儿,我们不一样和他做亲家?”

    阎肃脸色沉了下来,阎一山喝道:“李别驾,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你想抗命么?”

    “不敢。”李益甫道:“只要是令公的命令。卑职不敢不从,只是卑职以为,张迈毕竟是我们请来的客人,就算他真的对我们图谋不轨。咱们将他驱逐出去也就走了,现在联合了甘州回格要围攻他,这个,在道理上说不过去。

    阎肃却不与他辩论,勃然作色道:“大胆李益甫!我们大军将动,你竟敢替敌酋说话,你是收了那张迈多少好处,快快招来!”

    李益冉大惊:“我连张迈的面前未曾见过,如何收他的好处

    阎肃冷冷道:“若非如此,你为何却来慢我军心!光是从你刚才的那一番言语,便证明你乃是张迈的奸细无疑!来人啊!”

    他阎家亦是老大家族,阎肃来瓜并非空身前来,帐前自有心腹甲士。闻令上前,阎肃道:“将这个奸细拉下去斩了!”

    李益甫大惊失色,诸将都想:“李益甫这下子可撞到刀口上了,阎肃新来乍到,正要找机会立威呢。(网络书海阁etn)”但害怕阎肃开了这个头,往后杀起人贬起官来一个接一个”不免连及自己,所谓物护其类,慌忙都上来求情,叫到:“李别驾三代守瓜,忠心不二,定然不是奸细。请阎公明察。”

    阎肃仍然要将李益甫治罪,满帐二十八将,倒有二十五个都跪下了。个个都愿意以身家性命来担保李益增不是奸细,阎肃冷冷道:“若他不是奸细,却在出兵之前怠慢军心,同样是论罪当死!”

    李益甫更有几个好友顿出血。叫道:“阎公,李功勋卓著,以一句话便杀了他,恐三军将士不服啊。”

    阎肃冷冷道:“如果有功劳就可以怨意任行,那还要军律来做行么!”

    求情的诸将一听慌忙改口,纷纷道:“大军未动,先杀大将,于军不祥。”又说:“李益甫虽然有过,但罪不至死,还请阎公宽待。”

    自先锋以至于后勤,人人来劝。就连那两三个平日和李益甫很不对付的人也出来苦劝他们不是为了救李益甫,只是这时大部分人都动了。他们若是小他众,以后会被其他人排斥,所以出列六“※

    最后连阎一山也道:“叔父,李益甫罪在当罚,但奸细之迹未显,恳请叔父饶他一命。”说着也跪下了。

    这一来满帐只剩下阎肃和几个执兵甲士站着,阎肃见火候差不多了。才道:“也罢,就将你的性命寄下,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拖下去。重打四十年棍。以做效尤”。看看还有人要来求情,挥手道:“谁若再敢求情,便与李益甫同罚”。吓得诸将再不敢出头。

    武士们将李益甫拖下去噗噗噗,四十年棍打了个结实,打得两股血肉模糊才又拖了上来。

    阎肃看都不看一眼,当场便概夺了他的职务,另派将领接任道:“诸将各自准备去吧,明日午时一刻出,凡有迟延推托者,军法处置”。

    诸将便慌忙下去忙碌了,却有几个,知心的来寻李益甫看他的伤势,李益甫趴在床上。叹道:“这四十年棍没将我打死,我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但阎肃他背义兵,不能以德服人便只能以威压人,如此军心,若是去对付叛乱的农民或者牧民也还无事,但去对付张龙镶”唉!诸位出城作战的请多保重,我当在晋昌为诸位祈福。”

    众人喘嘘而退,却便有风声漏到了阎肃处,阎一山知道后怒道:“这个李益甫,打了四十年棍还不知悔殃,还在那里盅惑人心!叔叔,不如斩了他祭旗吧”。

    阎肃在军帐之中威风八面,这时却摇头道:“你急个什么。咱们现在管的这些人多是慕容归盈培养起来的部下,他们对老慕容那是如师如父,这次慕容父子被大公子监了起来,和瓜州这边断了联系他的老部属心中必然有疑虑不安,只是这些是内部的大决定,他们不敢出声评论,便借着张迈之事闹一闹,既抒几分怨气,又作一点试探而已。现在大公子和秋银催促进兵催促得好紧。打了李益甫只是做个样子给其他人看,叫其他人不敢妄动。待得出城以后,再慢慢以军律整束他们吧。”

    阎一山因问:“叔叔,这次讨伐张迈。你看我们胜算大不大?。

    “这个”闽肃沉吟道:“此人肯定是极不好斗的,幸好他也有弱点,那就是身在重围之中,军粮补给越往后就越跟不上,咱们且布开兵马十面围拢,叫张迈插翅难飞。攻坚战却让秋银打头阵,耗他气力,待安西军筋疲力尽之际,我们再来收取战果不迟

    阎一山道:“此计甚妙,只是沙州那边似乎希望战决,再说时间不断拖延的话,万一消息走漏到了高昌,他们那边兴兵来援时,那可怎么办?”

    阎肃冷冷一笑,道:“战决。哼,他们站着说话不腰疼,人在后方自然想要快点解决的好,但我们这个对手是能快点解决的人么?萨图克、骨咄、伽还有秋银,不都吃了冒进的亏?现在我们兵力胜过对方,粮草补给不用担心,自当用长克短。何必跟张迈抢快?越快越要出事,别忘了姓张的可就是最擅长奇袭的。至于高昌那边,嘿嘿,你也不用担心,一切早就安排好了。现在张迈的那些属下只怕已经自顾不暇了,没功夫来救他们的主子的。”

    阎肃出城之后,安排了一百壬十队骑兵迅驰往瓜北,紧紧追蹑着张迈的大旗与赤缎血矛,阎一山道:“张迈最是饺猾不过,他大旗所在。人未必在那里。”阎肃却道:“这你就不懂了,这旗是个标志,夺得大旗就等于拿下了半个张迈,这场仗就赢了一半了。咱们用堂堂正正之师挺进,只要不露破绽,便不怕他用奇。

    阎肃是在张氏乱局中硕果仅存的归义军老将之一,对军队内部的治理很有一套,尽管瓜州军队受慕容归盈影响很深,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阎肃对军队的掌控力也就越来越强。同时曹元德又从敦煌加派九千兵马赶到供他指挥,阎肃将不听话的将领慢慢地或裁汰或调任,逐步地换掉了七个将领,重新调整之后军队的指挥便越顺畅起来,诸将不亲他的也都服从他的指挥。

    大军顺着冥河北进,秋银派人来下书耍与他会师,阎肃也就派人前往回书,却仍然主张分合进击。他以玉门关为核心。调动伊州兵力堵其西北,让出东南给秋银进攻,自己却将自正西以至于正南的要害据点尽数占据,骑兵来来往往。在前开路,背后是步兵落地生根,从晋昌出,步步为营地逼近玉门关。十日之内便结成了一个似松实紧的包围圈。他未急进,但就达成的效果而言,却是似慢实快。

    杨易虽然是唐军的总指挥,却也时而驰骋出关以窥视敌军的军情。兵家高手见到对方布局可以见一叶落而直秋,杨易窥敌之后颇为佩服。回来对张迈道:“敌军来了个老将啊,辣得很,看样子不在庸叔之下!”

    张迈道:“斗得过他不?。

    杨易嘿了一声道:“大军对峙又不是比高矮可以拿尺子量,将才各有其长,看天时地利人和吧。”

    薛云山熟知玉门关周围的水源、地理,但阎肃却比他还熟!除了薛云山所知的那些明水源之外,他更掌握了十六处暗水源。薛云山曾向张迈建策说,要利用玉门关周围荒漠缺水的地理,控制水源,袭扰敌从…让纹里作战不怕对方大军压关,因为大军陡然涌系聚在旧协,如果不能战决,补给反而要成问题。玉门关附近的水源提供给军队饮用勉强还够,但要保证大军能够有足够的用水来保持清凉滋润则断断不能。现在正是夏季,阳光猛烈。人在沙地上暴晒过久而用水跟不上的话,仗都不用打,自己就会崩溃掉。薛云山的建策,就是要利用玉、门关附近的天时地利。

    然而阎肃却没有以大军急进。而是派遣小股部队进袭,他自己的大军停留在冥河下游,冥河下游位于玉门关之东南,驻扎在这里既不用担心饮水不够,又能够就近与秋银联系。尤其让杨易赞叹的是阎肃竟然采用夜里用兵的方法来进兵争夺水源地。

    大军行动,最怕夜袭,但阎肃却有夜战的条件:他军中有为数不少的士兵熟悉瓜北地形地貌,在这里乃是本土作战,就算是在暗夜之中也可以分辨道路,且阎肃手中兵将较张迈为多,比张迈更承受得起损失,而少量的部队就算生意外也不会太过干扰军队的整体局势。

    杨易本幕是想出奇制胜的。但阎肃却派出了数十支骑兵先取暗水源为据点,这些暗水源通常来说都位于明水源附近,只是必须铲去表层才能露出地泉或湿沙,阎肃先占定暗水源。对明水源形成包围圈,跟着进逼在明水源出没的唐军游骑,一步步的摘掉唐军在玉门关城之外的据点。

    见到了这等手段杨易忍不住大赞起来,对张迈道:“了得了得,咱们可遇着个不容易对付的对手了。没想到归义军中竟然还有这等人物”。若是郭师庸此刻定要忧上眉梢。杨易却反而生出兴奋来。

    阎肃用上这步乒逼近的战法。在出晋昌十五日后就将战线推到了玉门关附近,其前锋骑兵有时候竟然掠到了玉门关城之下,薛云山所的建策已经完全失效。

    要知道这玉门关作为归义军与百帐部势力分界点并非偶然。玉门关以北的泽北地区,其气候与地理便是荒漠与草原相夹,更利于已经胡化了百帐部活动,而玉门关以南。则是灌溉农田、草原与沙渍化土地相夹。在百年前更曾是灌溉农田遍地之所在。步骑混合的军队在这个地区能够挥更大的作用,这些都是地理与气候对军事分界的影响,所以瓜州方面最北面的直接控制据点,就在玉门关。

    阎肃曾不知多少勘探过瓜北的这片土地,对每一个山峰、每一座沙丘都了如指掌,因此安排起兵马进退来竟仿佛能够预测到杨易所部署的行动!而他在一些军事盲点上所布置的扒根据地杨易却未必能及时洞察到,渐渐的,战争的主导权竟然逐步落到了阎肃这边。

    归义军的主力仍然没有出现在玉门关城墙上视野所及之处,但城内杨易却已经感觉到了压力,知道这个对手此刻定然已处在离开玉门关一两日距离之内,只要己方一露出破绽马上就会开到攻击在列行人眼中,两军似乎还看不出谁高谁下,正如棋未到中盘,双方还杀得难解难分,包括两家的中低层兵将在内,哥哥都是当局者迷,但阎肃和杨易两人心里却清楚:情况已经变得对归义军越来越有利。

    阎一山也看到了这一点,在给敦煌方面的日常文书上就要添上喜报。阎肃听了他拟的草稿后却让他将喜报去掉,反而要他将局势形容得危急不堪。阎一山道:“现在敦煌那边急需捷报,眼下明明是我军有利,为何却要反过来说?”

    阎肃说道:“正是因为敦煌需要捷报。所以反而不能给他!你又不是不晓得,大公子现在对河西的局面心里很没底,他是恨不得赶紧出战绩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你若是现在就报喜,他一见之下一定会马上催着我们进兵,和张迈的这场仗还要打很久的,若是仓促进兵的话,非坏事不可!相反,若是将局面说得不堪一些,大公子见了非但不会怪罪,反而会设法给我们增兵增粮

    阎一山听了乃叔的分析后将信将疑;却还是按照阎肃的意思重新拟了书信,果然曹元德收到书信以后马上以加急快马送了书信来,信中尽是安抚的话,称阎肃如今乃是河西柱石,归义军之存亡全看他此战之成败。勉力他坚持下去,又表示不久将会加派五千兵马赶来增援。

    阎肃拿到:“如何?”

    阎一山佩服不已,道:“叔叔神机妙算,眼下河西有机会打败张迈的。怕就只有叔父了

    阎肃嘿嘿一声,道:“张迈自家的兵马只有三千人,咱们可有多少兵马?以数倍兵力围攻他却还弄得这么谨慎小心,结局就算是胜了,那也是虽胜犹辱,没什么好夸口的。”

    阎一山道:“那接下来我们该进攻了吧?”

    阎肃摇头道:“没那么快。张迈能从新碎叶城打到这里,必定有国人之能!他的三千铁骑都还没动呢,那不是兵力多就一定能赢的百战铁军,现在硬碰,未必有胜算。一定要将他们耗得精力疲软、心浮气躁才行。咱们仍然按兵不动,你到秋银军中走一趟,让他改变方略

    阎一山道:“怎么改?。

    阎肃道:“张迈现在在玉门关,看上去是孤城,实际上可进可退,泽北草原虽然贫困,但如果牧民已经被胁世吕惑住愿意勒紧裤带扶他的话,那么泽北草原便怀可以绺四关输送粗劣却可以维持生存的资粮。如果我们现在联合秋银强攻,也未必打玉门关不下,但那样的话我们的损失一定会相当惨重,而且张迈形势不利之余还可以退入泽北,那时候我们再去追他,实如捕风捉影一般。我们的步兵进入泽北以后作用就会大大降低,他们却反而会有反败为胜的权会。所以要破玉门关。必须先斩断它与泽北百帐部的联系。让它变成一座真正的孤城。”

    阎一山也非庸才,被乃叔一提点。道:“所以我们就可以要秋银可汗分派兵马,绕过瓜州大泽,袭扰其后方。”

    阎肃哈哈一笑,道:“对了一半。是要秋银分派兵马袭扰其后,但可以三管齐下地进行:一边以精骑沿着瓜州大泽湖畔,从玉门关后方攻击。以扰其后;一边派人进入草原。拉拢百帐部不服张迈者,张迈毕竟入瓜不久,就算他再怎么会盅惑人。总不能将百帐部打造成一块没缝隙的铁板,所以我们仍然有机会挑拨百帐部内乱;第三则是派人前往豹文山部,让秋银对他们许以重利,就说消灭百帐部以后,瓜州大泽以北尽数归他。”

    阎一山道:“好计,只是秋银向来狂傲,要是他不肯听叔叔的安排”

    “他会听的。”阎肃道:“以前的秋银也许根本就不会理我们,他对曹令公都不很放在眼里呢,但你看他最近的态度,对我也好声好气的。这却还得感激张迈,夜袭那一役应该已经将秋银的傲慢打掉,现在他对张迈应该是又嫉又恨,但暗中又深为忌惮。我给他出的这个主意。他听完之后一定会躬行的。”

    阎一山便领命去了。

    杨易见归义军前锋已经屋次逼到关城之下,但主力却迟迟不出现,石拔便要领兵去闯一闯作试探性攻击,杨易不许,道:“对方主将是个厉害人物,将步骑混搭用得纯熟之极,这人可比龙拍更不好对付,我料从这关城之下到敌人主帐,一路定有层层陷阱,过去容易,回来难,便是让你闯过去了又闯回来,只怕也得流血受伤,那样反而会让人窥破我们的虚实。”

    又过三日,围攻者仍然没什么动静,杨易对张迈道:“这事玄了。只怕对方会分兵袭扰我们的后路。进入泽北草原,给我们来个釜底抽薪。”

    田浩道:“泽北卓原那边,薛云山和曹昆已有安排,我们在湖畔北岸也有埋伏,一定能够截击对方企图绕湖袭击我关城之后的部队。”

    杨易却道:“如果来的只是偏师。姜山、曹昆他们到也抵挡得住,但万一进入泽北草原的是秋银的主力呢?现在时方兵力比我们多出许多。他们是可以分兵行事的。”

    石拔问道:“那怎么办?”

    杨易道:“有两个办法,第一。全军放弃玉门关,马上退入泽北。”

    张迈道:“那不行,不战而退那是露怯,对往后激励士气不利。”

    杨易道:“那就用第二个办法,只是那样却更加冒险了。”说到这里却打住了。

    张迈沉思片刻,道:“你是想我在这里周旋,你领兵去解决了进入泽北的兵马,然后再赶回来?”

    杨易道:“是的,大都护的赤缎血矛一立。就足以牵制住数万大军。只不过那样的话,在时机与时间的计算上,就一点也错不得!不然大都护就会有危险。”

    田浩、邱子寒等人都觉得杨易的建议近于凭空猜测,光凭这等猜测就冒险,似乎不应该,田浩道:“敌人现在不进攻,或许只是忌惮大都护的威名。

    会不会是杨将军过滤了?”

    张迈望着变幻的天空出了一会神。却道:“虽然没什么理由,但我却觉得阿易说的有理,我也觉得不对劲。”拍了拍杨易的肩膀,道:“好吧,就按你说的办,我们又不是第一回合作。”

    阎一山从秋银帐中回幕,禀报乃叔道:“叔父神算。秋银果然答应了。我离开的时候,他已经暗中拔营,领军绕路去了,却留下龙拍协助叔父。”

    阎肃点头微笑道:“好,好得很,通知龙拍,明日就准备攻城。”

    阎一山大奇:“不是说等秋银可汗截断了玉门关的退路后再动手么?”

    “是那样没错”阎肃道:“不过在那之前我要看看张迈是否真的在玉门关里头,我可不想围着一支赤缎血矛空耗时光。”

    杨易点了兵将,就要借着昏色出,湖面忽然吹来了一阵风,杨易仿佛噢到什么似地,下令全军停下。回来对张迈道:“对方的统帅肯定是个积年的老将,行动既然如此老辣谨慎,想来他不会不来确认一下。或许近日他会先动一场试探性的强攻也未可知!但如果到时候我们留下的兵力不足,防御力显得软弱,他这场试探性攻击就会变成真的!所以我想我还是等一等再走!”

    山雨欲来风满楼!

    又是一章,月票呢?月票呢?同志们,顶啊!

    一日o8旧姗旬书晒讥片齐余

    必门关其实可以算作是长城的部分,帝国的,程专家飘址溅依山靠湖,在瓜州的主道改变之前,它抚守着河西通往天山南北的要道,所以关城的修建,本是面向西北的敌人,但这时候却反了过来,敌人来自东南。

    既然是长城的一部分,在地势最高的地方便有两座烽火台,如今烽火已有多年未曾点燃,上面的牛粪狼粪都已硬得犹如沙石一般,也完全没有了臭味,牛粪上面长了菌跟着又枯死,形成了一层奇怪的外衣。

    张迈此刻就站在玉门关的最哥处。身边只有马小春、石拔和占据四角的膘望手,即使不用被士兵们叫做千里镜的望远镜,靠着这个高度也能够望到很远,白天的话绝对可以预先侦查到敌人攻袭。

    石拔玩弄着一只千里镜一这不是张迈带来的那支,而是“格物院。的大机械师萨迫仿造出来的新玩意儿。

    萨迪是中古时代的科学家,有着典型的科学家性格,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研究与发明,当然,他也有不小的功利心。当初在宁远城(那时候还叫讹迹罕)自然而然地就为城主服务,等到了萨图克接管了讹迹罕。他觉得的萨图克乃是一个伟大的君主,因此便投效到他麾下,并非常积极地帮他张罗攻打疏勒的事情。在疏勒攻防战中,守城的兵将没少吃过他的亏,从这个角度讲来他也是个战犯。

    然而张迈却特别宽恕了他,不但为他开脱,还拨了一所格物院让他继续从事研究,萨迪感激张迈的恩德,从此死心塌地地将精力投入到格物院中来,他带头翻泽了许多的书籍,将天方地区以及中华地区的许多机械图谱传授给了格物院的学生。让他们指导工坊造出了水车、大马车、鼓风机等新型的农用、工用器械。为人口较为缺乏的疏勒带来了很大的帮助。当然更大的帮助是在军事层面,他所改良的冲车、投石车都有效地投产,又在张迈的“指点下”试图做一些超过这个时代的发明,比如千里镜。

    就像玄天馆、地黄阁的两个学者们一样,萨迪在张迈手下也干得十分开心,这个“伟大的君主”(萨迪语)不但在政治上雄才伟略,而且在机械原理上也有着“相当深的认识(也是萨迪语)他常常谁说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物。一开始听起来好像不可能。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未必不可能,比如千里镜,就是在张迈的点拨之下发明的。

    宁远有着颇为精湛的玻璃制造工艺。萨迪有着十分娴熟的机械制造技巧,再加上张迈点破千里镜的原理关键,在经过了数次的失败之后,萨迪便成功地造出了第一批的千里镜共八台,除了最初造成的一台留在格物院做纪念之外,其它七台都献给了张迈,张迈将千里镜颁赐下去,所有中郎将人手一台,石拔现在手中把玩的就是其中之一。

    “没人,没人啊石拔有些失望,看来杨易料错了,敌人没来。那可是很无趣的事。

    烽火台的风很大,但日头更猛。暴晒之下石拔也受不了,张迈在这里站了不到一刻钟便深解其中之苦,忙让农兵用帐篷和木棍造出四顶大大的遮阳伞来给四方瞧望手。诸膘望手见大都护对自己如此体贴入微无不心中感动。

    张迈在烽火台上呆了一刻钟后也下去了,去到关城城墙中巡视,许多农兵正奉命对每一寸的墙垣敲敲打打以检验其是否结实。

    “好好检查,好好检查!”负责监督的田浩叫道:“一旦敌人逼近。这些城墙可就是我们的盾牌,是我们性命的保障,想要活下来,都给我检查得仔细了。”

    此时玉门关内有农兵八百人。薛云山也从泽北那边回来,麾下有可以马战的百帐军士兵五百人,此外就是张迈带来的三千铁骑了。

    以这样的军力要守住玉门关,杨易还是挺有把握的。他认为只要不出意外,应该能逼得敌人只能困城。不能拔城

    而这也就是安西军的战略目标了。

    这时安西军已经便知敌军的主将是阎肃,薛云山有些担心这个老家伙又出什么坏妾意,因此城内城外不断地踩踏,将功夫做得极细。郭漳和卫飞轮流出城,将偶尔出现的归义军小部队赶出视野范围之内,甚至冲出数十里外,尽量让敌军无法在靠近玉门关的地方建立地点。

    守城的事情和侦查的事情都有人做,张迈的任务便走到这里走走。到那里走走,慰问慰问将士嘘寒问暖,接连好几天,他都是巡视到深夜,然后就躺在最后的巡视点上,有一次躺在城墙上,有一次躺在城门边。有一次躺在火头军的炉灶旁。

    “那就是张大都护?”许多农兵、牧骑在张迈睡着的时候暗暗交头接耳,“和曹令公其名的大人物?”

    看起来,他实在不像。

    由于水资源不丰,他已经一个月没洗澡了,在瓜北的人看来就算一年不洗澡也再正常不过,但对张迈来说却是弄得满脸满身的污垢如果放在现代凹曰甩姗旬书晒)小说齐伞枫,!头。众个人就像从垃据堆里爬出来,次※

    但同样那么脏、那么臭的士兵却因此而觉得他亲切。

    这些农兵、牧骑都是瓜北地区很普通的农夫、牧民,曹议金、伽、秋银这些人对他们来说乃是高不可攀的存在,有些人也见过这些大人物,但都是远远地望见,在旌旗之下、锣鼓声中看见这些大人物闪亮登场。在这些农民、牧民心目中,可汗们住的金帐那是有如天堂一般。都是用黄金来做帐篷,用牛奶来洗脚。睡觉的时候有这天仙般的美人按摩、侍寝。

    但这个威名已经压过伽大汗、秋银可汗的张大都护,却和他们一样,随便找个地方糊尚下,躺下了就睡觉,从那沉沉的斯声听来日间分明十分劳累,所以才能睡得这么香。

    “看来这位张大都护,和那些可汗、令公都不同!”

    “嗯,都说张大都护是为咱们穷苦人说话做事的,我想,他不会骗我们的。”

    这是一个近在咫尺的张迈,农兵和牧骑们可以近距离看清楚他的长相。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如果自己上去跟他说话,他也不会拒绝,有时候还会主动上来聊上两句。这些都让新依附的农兵、牧骑们觉得这个张大都护是个活生生的人,是个和自己一样的人,当张迈再叫“父老兄弟。的时候,那感觉就变得相当自然。让人觉得他是真的将自己当做父老。将年轻人当做兄弟。

    这一天,由于杨易昨夜说近日阎肃很可报会来攻打,所以在巡视整个关城之后张迈又一次来到了烽火台上。

    即便用上千里镜,视野所及也依然没有任何异动,敌人的前锋也没有。

    个,膘望兵说:“大都护,看来今天没事了。”

    马小春叫道:“那只是之前没事,此刻没事,不代表接下来仍然没事!大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一刻也不能松懈!”

    他说起来话来义正词严,但周围的人却觉愕他在打官腔,并不当是一回事,张迈道:“诸位兄弟,我知道大家辛苦了,不过如今正是关键时玄,不义军和秋银随时都会杀来。所以我们还要再辛苦一段时间,你们肩负着膘望重任,敌人杀到时我军是否能够及时准备,就全仗着这里的各位兄弟了。

    烽火台上一众士兵忙叫道:“大都护放心,我们一定仔细把守,不义军不来便罢,若是来了,就是来到一人一马,我们也不会走漏!”

    张迈点头以示鼓励,因对马小春道:“今晚我就在这里睡吧。”

    马小春道:“这里?这里风大。只怕

    张迈道:“兄弟们能够彻夜在这里放哨,我就不能在这睡一晚?”

    不顾马小春的劝阻,当下就决定了。

    马小春知张迈要与士兵们同甘苦,便不敢公然给张迈张罗太舒服的东西,可又不能让张迈太过吃苦,想了好久。发现烽火台上燃料堆得老高。心想:“这上面睡觉,夜里最难过的就是风。”便相准了风势去拿了些被子,搬到一堆半人高的燃料的背风处,来道:“大都护。给你靠背

    张迈依着他所铺的杯子倚在燃料堆上,风从东南来,都被成堆的粪堆挡住了,虽然是露宿也就不觉得难受了。那些膘望士兵却哪里就弄的明白这里头的微妙区别,但见张迈与自己同苦甘,心中都甚感动。

    西北地方日夜温差甚大,这时虽是夏天,白天酷热,晚上却是奇寒。地表在黄昏之后迅速冷却,夜风呼呼,凉意袭人。马小春虽然选了一个背风处,但高处风向并不划一,大致是东南风,但西北风也偶尔

    来。

    睹望士兵是一个时辰一班,以确保值勤期间能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当班的挨过一个时辰就可以下去休息,反而是张迈受罪了。凉冈越吹越觉得冷。人便睡不着,盯着西北的方向,前方数百里只怕都无人烟。哪里有一点***?

    张迈心道:“那个方向,是龟兹”忽然无比想念起妻子和女儿。尤其是那个还没出生的大女儿。

    身体受冷,思维却活了,想起过去几年发生的事情,用恍如隔世来形容也完全不为过。

    “真没想到,我竟然会在这里成家”。

    上辈子的事情,他在新碎叶城时就已经强迫自己别去想,从新碎叶城到疏勒,一路上都是危机四伏。整个安西唐军时时都面临着灭顶之灾。自己都随时要死掉了,再谈去挂念上辈子的亲人、朋友,那可就真是一种精神上的奢侈了。

    但这时细细回想,却越想越觉的过去几年的经历如梦如幻。

    “如果我当初走出了那片沙漠,现在大概重新上班了吧。可现在,我却在这个。世界成了亲,有了一个好妻子,还生了两个女儿。”

    在上辈子,自己都还没机会做人的丈夫,可在这里,自己却已经成为一个父亲。

    在这个敌人未曾到来的晚上。张迈无比想念起亲人来,尤其是刚刚出生的小女儿,也小孟她长得什么样子,像自只多此。环是像纷儿多蜘※

    如果是在上一辈子,女儿出生以后。自己大概就要想着怎么找月姓。或者让老妈还是丈母娘来带?再过两年,要想着怎么给女儿找个幼儿园,然后是小学择校、中学择校、高考、工作找人,,

    那些事情张迈没经历过,不过从比自己大的堂哥表哥、师兄师姐的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孰料。这些事情忽然都变得不会出现了。

    自己的女儿,永远不需要经历这些了,哪怕自己不在她们身边,也自然会有人在照顾她们,只要自己的事业不失败,她们的一生,将注定了是公主般的一生,或者”就是公主的一生了。

    手脚竟有些僵硬,马小春跳动着暖和身体,见张迈冷了,便又去搬了一铺被子来给张迈盖住手脚。

    他细心地伺候着,尽量不惊动人,尽量让张迈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还要尽量不让周围的士兵觉得张迈在搞特殊。

    马小春的努力,张迈是看在眼里的,普通的士兵有了一点点的成绩张迈都不吝赞赏,唯独对马小春,张迈尽量不去夸奖他,就仿佛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一般。

    张迈也知道,在干里之外的龟兹。也有人像马小春照顾自己一般照顾着自己的一双女儿。

    “不用考虑上学的烦恼、找工作的烦恼,无论做什么都会有人帮忙安排好,无论去到哪里都会有人照顾好。可是”这样真的就比什么都自己忙碌更幸福么?”

    过去的两年,一切都是为了生存。为了自己的生存,也为了亲人与兄弟的生存。在这种极端严峻的生存考验中挨过两年之后,张迈再回过头来,想想自己未进入沙漠之前的模样,忽然感到一种奇异的陌生。

    那个。在电脑前面忙碌着、被领导压制着、被老板录削着而默默忍受的张迈,真的是自己么?

    远去了远去了,那个,平凡的、普通的张迈已经远去了,眼前是一个。不得不深沉思考的张迈,他要深沉。因为他的每一个举动都有可能会影响到成千上万人的生死。

    那个犹如蝼蚁般的自己已经彻底成为过去,而现世的张迈,只要再进一步,再进一步!就有可能掌握到改变这个世界的权力!就有可能的到改变历史的力量!

    有多少人能在生前就确知自己将名留史册?张迈现在就已经确知了。到现在为止,敦煌的典籍!乃至中原,在若干年后也会有史官记录下自己的名字了吧。至于《安西唐军长征变文》里头的故事能够留下多少呢?那就要看风沙掩埋的程度了。

    可是如果再进一步,去到与中原王朝接触的地步,那么自己的名字就会如同玄入石碑般深深印入到青史中去,再也难以磨灭!

    但那仍然不是止境,如果继续进一步呢?

    一幅梦幻般的图画展现在张迈面前:骑着汗血王座,踏入已经倾斜的长安!前面是将士开路,后面是文士记载下自己的起居。一旦建立起来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度,那么就连历史都将由自己来书写!一旦征服所哼哼能力记录历史的民族。那么就不止是让自己被人记住,而且是主动地去修改后人对自己的记忆,那可是超越梦幻的境界了。

    一种***感从小腹底下升起,一种冲动充满在心肺之间。这种冲动有个名字,叫做野心!

    “阿嚏”

    一阵冷风将张迈从长安的梦境中拉了回来,张迈觉碍手足有些凉,但头脑却热乎乎的,有一种迷蒙的快感萦绕着他的脑部,如果这时候身边有个医生在旁边会告诉他:手足当暖和,头脑当清凉。张迈这时却没这个概念,他推开马小春给自己盖好的杯子,走到东南角的边缘,拔出横刀一挥!

    马春惊醒过来,惊问:“大都护?怎么了?”

    “东南!”张迈说:“打赢了这一仗,长安的路就通了!”他收回了刀,凝视着刀锋,心道:“现在的我,究竟是在为什么而打仗。”

    “啊!再南,东南!”

    有人叫道,是听地组的人向膘望者传来了警示。

    安西唐军对敌人的防备,同时用上了“耳目”两种方法,目就是膘望,主要是日间发挥作用,耳则是听地,在特定的方位上挖地深入。而由听地者缝入以防备敌人的进袭,主要是在夜间发挥作用。

    这时四方俱黑,天上星月暗淡。敌人若是不点燃火把,就算欺至百步之内膘望者也未必能够察觉,但听地者却发出了警示:“东南,东南!注意东南!”

    马小春迅速抬起千里镜,却还是什么也看不到。

    但负责听地的火长却道:“东南有人逼近!”

    “东南?”张迈问道。

    “是,而且不是小股部队,听起来。只怕是大军,千军万马的大军!”

    月肃考虑到眼下天与酷热,所以竟然调整了行军的时间全灶贝昏出发。趁着凉爽的夜晚赶路,在破晓之前抵达了玉门关。

    这时天色尚黑,若无***真是伸手不见五指,但安西军的听地者却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及时示警,当值的邱子塞赶忙下令备防,由于杨易已经预料到阎肃可能会来攻击。所以这天夜里各部将兵都在自己的岗位上枕戈待旦,敌人夜袭的消息传来时个个一跃而起,非但不慌乱,一些人如石拔、郭漳反而感到兴奋!

    “杨将军料敌如神,不义军果然来了”。

    阎肃乃是积年累月中磨练出来的老将,擅长从各种微妙的细节来判断军情,他人一靠近玉门关,便从关城上***的明灭中判断出:“他们发现了,不愧是张迈。”

    他原本是做了两套安排,第一套是安西军如果措不及防那就来个夜袭。但既然已被发现,夜袭就不可能。便转入第二套作战计划一

    “点尖!”

    这次阎肃带来的大军达到一万五干人,连同龙拍部则超过两万。两万多人马人手一支火把,玉门关外登时出现了一条长达数里、不断移动的火龙。

    关内农兵、牧骑望见,心下便都怯了!

    石拔请战,道:“农兵初经战场,牧骑的练也不足,眼见敌人众多都胆怯了,必须出城冲杀一阵才能扭转劣势

    杨易却不肯放行,道:“不行,城外一定有陷阱!”

    石拔道:“有陷阱又怎么样。咱们总不能因为怕了他们就不出战!守城必须以攻,这可是你教我的口现在那些农兵、牧骑心里都不稳,我怕若不给他们一点激励,他们会不战而败。”

    “守城是要以攻”。杨易道:“不过攻也要看时机。

    激励是要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却见城外两万支火把来回奔驰。在射程范围之外将关城给围住了,就在城内守兵战战炮兢时,两万支火把忽然熄灭,城外忽然重新陷入彻底的黑暗之中,农兵、牧骑心头都为之一震,先前忽然发现有这么多敌人他们固然慌张,这时候火把一灭。就如同敌人忽然玩起了隐身法,在黑暗之中让人觉得防不胜防了。

    “哼哼,跟我玩这个”。杨易冷笑着,传下命令:“左箭营准备、右箭营准备”。

    这次安西唐军据守玉门关有个极大的弱势,那就是守城器械十分欠缺,张迈三千飞骑是轻身前来,自然不可能带上投石车之类的攻守器械;由于没有步兵,所以连弩都很少。左箭营和右箭营乃是安西唐军中的神射手,在这个时候便承担起了远程打击的重任。

    可是天色如此之黑,就算是卫飞和郭漳也不具备夜能视物的超能力啊。

    不知道杨易要怎么处理的薛云山有些着急,但杨易却心有成竹似的,他扣着指头,算着时间,扣到第三轮小指时才传令:“亮猫眼!”

    所谓的猫眼那也是萨边根据张迈的指示做出来的发明,其实就是聚焦灯,此物用处十分广泛,不止可用于攻城,也可用于野战。所以杨易来之前带了不少。

    萨迪做的这种“猫眼灯。是用玻璃反光聚焦,从一个小孔射出光芒。可以照到数十步之外,当然光线不可能非常强烈。尤具匠心的是。萨迪将这些猫眼灯做成可折叠式,张开来是一个灯笼模样的猫眼灯。折叠起来时就只是几层镶着玻璃的布。往马囊里一塞就可,携带十分方便,只如多带了一件衣服。

    杨易没让军队大肆举火将关城上下照得犹如白昼,因为那样太浪费燃料,他们耗不起,但这时猫眼灯忽然亮起,往关城下一阵扫照,果然发现城下层层推进犹如暗潮,正是敌人摸黑前进。阎肃对玉门关的防御状况也走了如指掌,虽在黑夜之中,派出去的人却正正涌向玉门关的防御死角。

    杨易下拉的时候,趁黑窜向玉门关的归义军士兵已经走得很近了,如果是举起火把来照,也未必能将他们照得清楚,然而猫眼灯一扫,登时将在黑暗中移动的敌兵给盯住了!

    “见到了”。卫飞大喜,叫道:“射!”

    黑暗之中忽然出现了几十个两点。那是比靶子还要好找的目标!猫眼灯手持等搜寻城下的敌军,左箭营和右箭营的神箭手在一旁准备好了弓箭,一发现目标马上张弓。“给我射他***”。卫飞大叫,他自己倏倏倏三声,三件连环,第一件贯穿了一个脑袋,第二箭钉住了一条小腿,第三箭洞穿了一个胸膛!

    关城之上六百神射手如同天神行罚。关城之下不断响起惨呼声,阎肃老眼昏花,看不清楚远处的局势。的靠着阎一山给他解说,听说玉门关上有光线不停扫射之后暗暗吃惊。道:“据说安西那边有一些打仗用的厉害玩意儿,这个想必也是其中之一了。”只从不断传出的惨叫声。他就知道这一轮归义军落下风了。

    猫眼灯毕竟聚焦距离有限,虽然不断扫照却还是有不少漏网之鱼,杨易这时右手的手指已经屈到了第五轮,忽又传令:“点火!”

    这一次,点燃的却就是大火堆了!阎肃清楚玉门关的死角所在,杨易在关城内外踏看了不知多少遍又岂能不知?因此他从敌军之前的行动中料到敌军必然清楚玉门关的形势。进而算准了敌军很可能会攻击的方向。早就在那里安排了士兵!

    城墙之上忽然烧起了大火堆。火光所及将城墙下涌动的敌军照得个。一清二楚,杨易惊奇地发现:这毒部队居然还带着云梯!此刻正推动云梯企图登城呢。

    “哼哼”。

    数百把横刀推了上去,那些农兵望见敌人冲到附近都有些慌乱,恨不得在他们登墙之前就将之拦住,但安西的老将士却好毒,这些人就算还不算安西唐军内部第一流的守城部队,但经历过不知多少次生死之战的他们此刻却显得不慌不忙,从从容容地等到敌人爬到附近才让农兵用撞木将云梯猛地推到,也不需再加一刀一箭,被推到的归义军士兵便已经摔得半死!

    更有火长看清了登城者后援不足故意让其登城,将守城队伍后缩,登城者爬上之后火长才猛发一声喝。横刀齐上将登城者当众朵成肉泥!

    城头发生这样的事情刚,右练的将十都会将火米聚向那里。让城下的归义军将函看得清清楚楚,许多人瞧见了这等惨状之后无不胆寒。

    阎肃在后方不断听阎一山的回报。暗中叹道:“安西军能打出“唐人善守,之威名,名下果然不虚。”

    他连夜前来,结果未到城下就被察觉。想要利用黑暗攻城,结果却反而大大吃亏,至此乃知安西军非止善冲善战而已。

    阎一山道:“叔叔,现在怎么办?”

    阎肃给龙拍的调兵令中虽说是要“戮力克定玉、门”!但阎一山却知道乃叔这次的战略目标只是要试探一下玉门关的虚实,所以有此一问。

    阎肃道:“看来张迈果然在城中,百帐军也好,那些归附的农夫也罢。都不可能有这样的手段。不过既然来到也不能就这么退了,再说安西军到底有多强,我也真想看一看!下令全军,攻城!”

    命令传下后,一场堂堂正正的攻城战开始了。

    归义军的准备虽然充足,但远行而来也带不了太笨重的东西,主要的攻城手段是用强弩压制城上的弓箭手,然后云梯继进!

    两列强弩手背负重弩爬近,旁边又有盾牌手掩护他们。到了将领算准的距离上一起坐到,用腰力开弩!

    归义军承继大唐河西军队的部分军事传统与技术手段,步兵强弩的射程与精准远在安西军之上,这时在城下仰面攻击,但劲力之强却丝毫不屠于居高临下的安西神箭手!而且两列弩手人数达二千人之多,就数量来讲也压过了城上的神射手。

    “箭雨”

    尖锐的破空声中,城头有好几个士兵同时中箭,连郭漳一不小心都差点被射拜

    邱子鸯赶紧下令,让玉门关上***明明灭灭,叫城下归义军的强弩队难以找得到目标?

    双方各有所长,箭来箭往,一时间斗得难分难解。

    归义军攻城步兵趁着城头神箭手压制力稍稍减弱,搬着云梯四处登城!龙拍率领二千甲士列阵上前,直闯关门!

    若玉门关还是当年的玉门关,若敌人是从西北进犯,那么以杨易之才统帅今日的守城人马,要守住玉门关绝对是绰绰有余。

    但玉门关已经不是当年的玉门关,许多防御工事都荒废了,兼且长城已经或断或废,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几段与玉门关不相关联,让这座关城孤零零地矗立在瓜州大泽旁边,而敌人又是从东南进攻,关城当初的许多设计都是面向西北的,西北面的城墙夯得较为平滑,东南面却四凸不平,很不规整,大大有利于攻城!

    尤其麻烦的,还是那些守城的农兵,杨易毕竟不是神仙,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只是练得他们知道进退与命令,部伍初成而已,至于守城的技巧则略近于无,必须得在老兵的指点下才知道该如何行动。

    守城技巧缺如也就罢了,更难当的是士气未振。这些人虽然归附了张迈,但毕竟未曾与安西军共过患难。没有一起经历过生死之战,徒然间望见敌人势大。一些胆小的已经吓得屁滚尿流。更有一些暗中寻找退路,若不是安西军军律严明。编伍严密的话,只怕这会已经开始出现逃兵了。

    再则,杨易本身也不以守城见长,相关的能力他虽然晓得,却干得并不顺手。若是此玄郭师道亲临。见到了城内的组织与行动定然要给杨易打个不及格的分数。当然,这些缺点乃是从高标准的角度来评价,归义军方面一时还未看破杨易的虚实。

    张迈心道:“若是庸叔或者守敬叔麾下有一支步兵在此,那我们要守住这玉门关就容易多了。”

    他心目中的郭师庸或安守敬麾下的步兵,乃是安西唐军内部专业的守城部队,这些人不仅本身就具备优秀的守战素养,而且颇有组织能力。一千人的守城部队能够带动五千个粗经练的农夫进行有条不紊的防御,有这样一支队伍在的话,那就真如郭师庸所说,只要军粮得继、士气饱满,那就可以无限期地守下去。

    而张迈带来的这三千精骑。说到防守的学问比起他们步兵的同袍来可就差的远了。石拔看看情况不对,又来请战。道:“大都护,杨将军,让我出城冲杀一阵吧!这样下去不行的!”

    杨易却还不肯,道:“时候还没到。”

    “没到?那还要到什么时候?”杨易沉吟不语,石拔叫道:“这次战斗打响以来。你一直将我们闲置在这里,兄弟们已经憋着一肚子气了。你让我们下马帮忙守城我们不擅长,但如果让我们出城冲杀,我保证一定能去能回!”

    田浩也道:“不错,现在城下的局面已经渐渐明朗,石拔出城的话,应该不会遇到陷阱的。”

    薛云山也道:“以当前的局势看我军虽然还守愕住,但对关外敌军的打击并没有优势,诚如杨将军所料。这次阎肃也许是要来试探我们,可要是我们表现太弱,只怕他来个弄假成真,真将玉门关围起来,困着我们直到秋银从背后绕到的话,只怕我们的局势会大大不妙。”

    杨易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可我要的可不止是守住玉门关而已!我要的,是打出一场漂亮仗,将阎肃打痛,甚至打伤,让阎肃从此不敢轻易打进犯玉门的主意!那样我才有可能从这里暂时抽身。”转向张迈:“大都护,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张迈点了点头,道:“我明白。石拔,你就再按耐一下。我先上!”

    石拔薛云山都叫到:“那怎么行!哪有大都护抢在我们跟前打头阵的道理?”

    张迈嘿的一声,杨易却道:“好,拜托了,迈哥!”

    这一刻两人似乎不再是上下级的关系,而变成了像新碎叶城和灯下谷时期一样,只是纯粹地为了取得沙场胜利而并肩作战的亲密战友!男儿的血液,越是在这等危急的情况下就越容易滚沸起来!

    张迈招了一下马小春,让他竖起赤缎血矛:“走!该咱们出手了!”

    玉门关内,这一夜防守的主力其实是一千农兵。杨易从三千老兵中抽调了二百多人出来,其中一百人作为两队机动队,剩下一百多人做这一千农兵的火长、队正、校尉,而从百帐军的牧骑中选拔两百多精锐补充原有编制缺出来的兵员,因此玉门关内便多出了一个府的编制,以田浩为都尉。这个农兵府若用于野战厮杀那完全还不够格,但靠着城墙来回防守,在很多情况下不用像野战那样直接面临肉搏,一些人被安排了去搬运砖石、烧热水,或者抬巨木准备撞云梯,或者竖起软盾帮忙抵挡弩箭,或者挑起泥土准备堵塞被攻破的缺口,都是熟悉了就能干的活儿,也有部分胆气较壮者被安排去与机动队一起冲杀登上城墙的敌人,战斗刚打响的时候,这些农兵有不少手忙脚乱,若不是有火长、队正作为督导随时激励、喝令,只怕有一些人在归义军冲城的时候就得吓得逃跑了。

    郭师庸有个观点认为守城乃是个“匠人活儿”,翻译翻泽成现代汉语就是“技术活”,他将守城分为了许多具体而细小的程序,认为只要将兵将按照程序去做,城池十有七八便能守住,至于突事故,则得倚靠将领临阵时的能力,非平时的练所能全部预料了。而粮食之充裕或缺乏,士气之高或低,那就是战争技巧之外的事情了。

    所以在安西老兵的组织下,当最慌张的片刻过去以后,一旦站稳脚跟,接下来农兵的行动就显得越来越 因为他们做的事情都只是在重复。

    阎肃是一个老派的将领,用兵偶尔出奇,行军布阵却总是倾向于采用稳健的阵势,杨易带兵常自冲锋在前以激励士气,阎肃却选择坐镇中军,使主旗处于九环重地,听着麾下将领的来回驰报,及时调整攻城战略。

    兵法云:十则围之。阎肃手里掌握着两万兵力,虽然在数量上占优势。但由于是攻击方,所以说多也不多,对玉门关采用的主要是重点攻击,即一边用弩箭压制安西军的弓手,一边选派甲兵拥至城门两侧一那里是城楼弓箭手视力难及的一个死角。

    但在这样一个十分明显的角落,杨易即便不是安西军中最擅守的人,却也不会没有准备,田浩早就命人在城楼侧面多打了四个孔用以射击,同时在这一段城墙上也准备多了两个队的兵力。

    在第一次接锋时阎肃颇为惊羡安西军以猫眼灯杀敌所表现出来的战法优势,但在接下来的正面攻坚阶段,他就觉得安西军的反击力度没有表现出他预想中那么强劲,他已知道张迈除了三千精骑之外还征集到了不少人马并加以训练,所以他预想中玉门关的兵力当在五千人到一万人之间,可现在玉门关内对归义军攻城的应对却显得有一些仓促。

    阎肃很注意战场上的细节,包括那一段城墙敌人在抛掷砖石射羽箭的力度有所减弱他都要考虑,由此而现:在归义军持续的攻击下,部分城墙段安西守军甚至开始显得有些疲软了。

    “是城内兵力不足么?”阎肃心想:“这不应该啊,还是说,张迈其实不在城中?只是留下了部分精锐在这里,所以一开始打得精彩,接下来却就越来越不济了。难道他的主力其实不在城中?”

    像他这样老辣的人,在知道要以张迈作为对手的那一刻开始就细心地搜集所有与张迈有关的消息,对疏勒攻防战尤其用心,那一场战争是《安西唐军长征变文》后半部分的重头戏,里头关于安西军以攻守城的描述细节尤其多,因为那最能体现安西将士的英勇神武。

    然而到现在为止,城内却依然没有出动骑兵出城冲击。

    “这不合理!”阎肃心道。

    在敦煌的时候他曾与安西三千精骑近距离接触过,以他的眼光自然看得出那是一支擅长骑战的部队,像这样一支部队在防守上显得不够老练狠辣是可以理解的,但一开始就放弃野战则违反常理。

    “叔叔,张迈也许不在玉门关里头!”阎一山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虽然竖着大旗,可他的人也许跑到别处去干什么去了!”他马上就想起了张迈绕过瓜州大泽对肃州的奇袭与对狄银的埋伏。

    但阎肃却摇头道:“此人最喜用诈,不可掉以轻心。咱们且……”

    就在阎氏叔侄还没得出一个结论来时,城头的一声热烈的欢呼便打断了他的思绪。

    那是一波犹如浪潮般的声音,隔得有些远了,阎肃听不明白城头欢呼着什么。心中有些奇怪,只听那声潮从东面城墙响起,跟着响到了城楼,跟着就像一个推进的波浪一样,从东向西卷去,去到哪里,哪里就是轰然欢呼!

    随着欢呼声的响起,玉门关的抵抗忽然显得强劲了许多,欢呼声响到哪里,哪里归义军的伤亡就明显多了不少。

    “这是怎么回事呢?”

    阎肃忍不住也有些好奇,勒马走近些,玉门关城内数千人在欢呼着、吼叫着甚至是在狂号着,那不是那种练就的统一的口号,似乎每个人都是某种刺激下从心里直接呼出自己的漏*点,数百人至少有数十种声音,纠缠在一起便完全听不明白他们在嚷什么,但嚷的语句虽然不一样,那种澎湃之情却是一致的!

    怎么安西军忽然有了这种变化?难道是在做妖法不成?阎肃越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越想知道是怎么回事,越走越近,风向有些乱,时而是南风,时而是西风,偶尔有一阵将那声潮丅吹了过来,有几句是一种喉咙叫嚷得差点撕裂的尖锐:“大都护,大都护,大都护!”

    阎肃心头一凛:“是张迈!”

    却听声声大都护中夹着“杀”字,那一个个的“杀”字仿佛刀剑一般锋利,在阴暗的星月之下让人感到一种打心里冒出的凉意!

    连夜攻城的归义军不知道关城之上为什么会生这种变化,只是直觉地感到害怕,龙柏那边则联想起了他们在张迈手底下败北的经验,更是暗自惴惴,听着城墙之上那些像是疯狂的叫声,肃州来的龙家兵将中有一些人甚至产生了一种想要逃跑的冲动!

    是张迈,是张迈!一定是张迈!

    《安西唐军长征变文》中张迈如何克敌制胜的种种场景浮现在了整个战场所有人的心头,在变文那传奇的描绘中,每一次龙面将军的忽然出现总会为战场带来某种神奇的变化,变文僧侣说张大都护能够让身边的将士战斗能力提升一倍,茶馆转说变文者更夸张地说张大都护的面具是施过魔法的,无论是什么样的敌人望见了那面具马上就会丧失力量,军队会变得没有士气!

    阎肃以前不相信,但现在却现城头安西军的士气猛地高涨,而自己的士兵则在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中显得惊疑不定。心中那传说一旦冒出来,不知不觉间就被不知名的恐惧给攫住了,正如城头的安西守军忽然陷入某种癫狂的氛围之中。

    “啊!龙面具!龙面具!”

    城楼之上,在二十支火把的闪耀中,一个银光闪闪的龙面具出现在破晓前最黑的黑暗中。

    “张大都护!”

    “大都护,大都护!”

    “龙面将军来了!兄弟们!杀啊!”先振作的是队正、火长们,然后一直没有动手的龙骧府骑兵也出了他们的呼声,他们对张迈的拥戴那已经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疯魔,在激昂的吼声背后是一种说不明白的崇拜。跟着就像传染了病毒一样,农兵与牧骑都受到了影响。这些人对张迈都很有好感,但这只是一个基础而已,在今夜之前,他们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忽然陷入到这种状态中来。

    周围的空气仿佛有一种热流,在这种热流之中自己不狂躁也要变得狂躁,当周围的人都在大叫时你也要跟着大叫,当周围的人都在狂吼时你也会跟着狂吼,当周围的人泪流满面时,不知不觉间你的眼角也湿润了。

    整个玉门关忽然之间陷入到一种狂态之中。

    为什么这样呢?似乎没有理由!只是一股气迅地从胸腹之间涌起,叫人无法不兴奋,无法不癫狂。

    “杀他***,操丅他***!”

    粗口大爆,夹杂在对“张大都护”的欢呼之中,在这一刻关城中的士兵变得仿佛在用情感来作战!

    攻守的拉锯战在安西军激昂的士气下又持续了好久,归义军和肃州军没有得到半点便宜,唯一得到的,只是惊疑与疲倦。

    阎肃怔在那里。越来越不理解关城上生的事,而就在这时,一缕阳光刺破了黑暗——东方红了!

    就在那一瞬间,一种数十年浸淫出来的直觉冲上阎肃脑际!有一些若隐若现的讯息在他心中迅疾地化作警惧!

    “快停下!”阎肃叫道:“护住主旗!”

    护住主旗,也就是护住他自己!

    阎肃本来都是通过身边的人传令,但这时候自己脱口而出,身边的传令将士自然是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护住主旗!”

    最近的骑兵动了,由松散前冲变成环形围护。

    阎一山还弄不明白他叔叔为什么要忽然改变阵势,“砰”的一声,城门打开了!

    两千四百骑犹如山洪爆般猛地冲了过来!

    最前面的肃州军有人还很愚蠢地欢呼:“城门开了!”但很快就现这座城门的开启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新升的旭日在破晓之前的黑暗中憋了好久,正如石拔在城内憋了好久一样,阳光迅地扫荡着黑暗,正如龙鹰两府铁骑如入无人之地地践踏着所有靠近城墙的敌人!

    那正如龙欺鱼群,那正如虎睨诸兽!

    “果然还有预备部队!”阎肃心中一凛:“张迈,他刚才是在示弱!”

    “大旗在那里!”石拔獠牙棒一指,叫道:“击垮不义军,活捉姓阎老狗!”

    “击垮不义军!活捉阎老狗!”

    玉门关城楼附近的归义军将兵大多数已经苦熬了好久,体力上已经疲累,在如此情势之下,在养精蓄锐了大半夜的龙鹰两府将士面前,归义军与肃州军的非精锐部队根本就连抵挡都没资格!

    攻城方位于最前的本来是龙柏麾下的甲士,他五千部队负责攻打玉、门关东部的区域,如果这时候他能勇敢一点,率领二千甲士横地里拦过来,或许还能成为石拔与阎肃之间的缓冲,然而龙柏却不往西拦,反而往东稍稍一缩,这一缩就让出了一个空缺。让石拔得以迅地直犯阎肃的中军!

    “混账!”阎肃大怒,若龙柏能拦石拔一拦的话,他将有机会重新布局以谋取在野战上于安西军的抗衡,甚至谋求胜利!然而龙柏却选择了自保!

    在阎肃的身周四千多步骑已经动了起来,幸而是阎肃提前一步的命令让归义军的中军丅转变了阵势,晋昌的这支部队里头有二千多人的核心在西北也堪称精锐,这两千多人半骑半步,或刀或斧,以此为核心的晋昌军便是归义军布置在沙州地区的干城!曹议金能够维持其在沙州的统治垂二十年,靠的并不止是和亲政策而已。

    饶是如此面对石拔时仍然够呛!

    尽管老眼昏花了,但阎肃还是看得分明:石拔已经冲到了阎肃几乎能看清他五官的距离!风中的血腥味道也扑鼻而来,“轰隆隆”的蹄踏声甚至让阎肃觉得自己的心脏有些受不了了!毕竟已经走过七旬的人。尽管神经依然坚韧,身体却跟不上他的意志!

    一方是归义军中精锐中的精锐,一方是安西军中强看中的强者,在这一刻终于对上了!

    “活捉阎老狗!”

    “保护阎公!”

    此起彼落的呼声正如战场上的斧钺一般激烈,有些时候甚至是横刀对横刀!晨光之中有时候甚至还能看得见点点火星在刀刃相击中溅落!

    张迈在城头用千里镜望见忍不住生出些许愕怅,但愕怅过后则是更强烈的决心:自己一定要以最快的度结束这种内耗,要让横刀永远对外!

    “努力啊小石头!”激动的张迈仿佛不知道石拔不可能听见一样大叫着,但很快地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一起叫了起来:“努力啊!小石头!”

    数百人的声音远远传了出去,传到了对决的阵前,石拔一声狂笑,用肩胛骨逼住一支射中他左肩的冷箭,忘命地冲往阎肃身后的大旗!

    欧马尔抵达怛罗斯的时候。前线尚未开始议和,郭师道不知前线情况,因与安二、安六、杨定邦、薛苏丁等合计了一夜,觉得若是扣押住欧马尔,库巴方面迟迟不见他回去,只怕会再派人来找,那时候事情只怕就要穿帮,那时库巴兵犯南部边界,与东北萨图克军相互响应,唐军势必大见吃急,不如像对付萨曼一般设个诡计拖延住圣战者。

    郭师道听加苏丁说萨图克的方面大将里头,有一个叫苏哈伊的和霍兰这两人欧马尔没见过,当即定计,由杨定邦假扮苏哈伊,由郭汴假扮巴伊塔什,第二日仍然由薛苏丁去邀客,告诉欧马尔如今博格拉汗不在,怛罗斯是苏哈伊做主辅佐少主巴伊塔什,欧马尔当即请求拜见巴伊塔什。

    这些天来,郭汴一直和巴伊塔什在一起,对他的言语习惯都弄熟了。这小子胆子够大,头脑够活,此刻在一个没见过面的欧马尔面前假扮起巴伊塔什来活灵活现,全无半点破绽。

    张迈问道:“你们是怎么解释当前怛罗斯的形势的?”

    郭汴道:“薛苏丁说,上次萨图克起兵前往碎叶河北对付我们的事情,库巴方面是知道一些的,所以这次我们就说,有一伙‘唐寇’从北面沙漠南下,同时城中的叛乱趁机勾引响应,在怛罗斯造成了极大的破坏,这边的叛乱才平定,那伙‘唐寇’又转到俱兰城去了,袭扰了俱兰城,又占领了灭尔基。如今霍兰将军正率领大军在俱兰城与灭尔基的‘唐寇’对峙作战。”

    “这个谎撒得不错啊。”李膑道:“那欧马尔一听,是马上说要回去向瓦尔丹禀报,还是跳脚大骂唐寇,求做先锋,同时又说要派人往库巴方面搬救兵的?”

    郭汴咦了一声说:“李大哥,你怎么知道那欧马尔会求做先锋搬救兵的?”

    李膑笑了起来:“那就好了,他若是说要回去向瓦尔丹禀报,那就是看出了破绽,但现在没有要走,反而要往库巴方面搬救兵,那他就是真的相信了——库巴方面这两年被萨图克养着却没仗打,一直蠢蠢欲动呢,他们是恨不得萨图克遇到危机,他们好趁机大展身手。怛罗斯这边出了这么大的事,那对他们来说乃是大好的机会。”

    郭汴笑了起来:“那个欧马尔很好笑的,听说这边闹‘唐寇’之后,马上跪在我脚边向我赌誓,说只要让他作先锋,他一定立功啊什么的,那副样子,真让我想起了杨大哥。哈哈,哈哈……

    张迈又问:“他请做先锋,你们又是怎么答复的?”

    郭汴道:“我不知道怎么答复,就看了假扮苏哈伊的杨二叔一眼,杨二叔就上来说,唐寇这次虽然闹得凶,但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眼下我们还应付得来,就不用劳动圣战者们了。那欧马尔听了十分失望。后来我们又好就好肉地款待了他,就由薛苏丁送他到边境回去了。”

    张迈、李膑、郑渭等听说后,齐声连叹道:“可惜,可惜。”

    郭汴问道:“可惜什么?”

    李膑却又不说了,张迈道:“可惜大都护还是太谨慎了,你们这个谎话编得极好。既然都已经骗过了欧马尔,大可再推一步,另设奇谋,把库巴这支军马调动起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如今却竟然就劝欧马尔回去了,这一招棋却是有些浪费了,自然可惜。”

    李膑道:“不过郭大都护这么决定,无意中倒也和萨图克一贯来对库巴的态度暗合。”

    “哦?”

    李膑道:“库巴是恨不得有仗打的,霍兰等将领也常说放着这支兵马在库巴不用太过浪费,但萨图克却一直很沉得住气,刻意闲置着他们,我估计,萨图克这么做一来是要挫挫瓦尔丹的傲气,叫他知道没有圣战者萨图克也一样行,要叫瓦尔丹明白,是圣战者依附着博格拉汗,而不是博格拉汗有求于圣战者。二来可能是要他们憋住一口气,在最关键的时候能挥大作用。”

    诸将又谈论了一会局势,李膑犹在为库巴这一招棋未能物尽其用而惋惜,郭师庸等却比他看得开,说只要无过,便是有功。

    郭汴抵达俱兰城之后的第二日,刘岸从萨图克军中回来,说萨图克已经答应退兵,并提出要赎回巴伊塔什等家眷。张迈回复跟刘岸回来的使者道:“此事不急,博格拉的世子与眷属我会善待,请博格拉汗不用担心。”

    萨图克便猜唐军是有意扣留,以作奇货,冷笑一声。也不为此事而耽搁,当天便退兵了。

    张迈见萨图克退得这么干脆,心中大喜,对诸将说道:“他走得这么急,多半是杨易在他后面骚扰有功。”

    急派轻骑往灭尔基问讯,三日后轻骑回来,尽述灭尔基遇围、杨易出城解围之事,张迈不由得大赞:“阿易用兵是越来越有名将之风了。”

    灭尔基之围解除之后,杨易又率领那个敢死营,北入荒漠,骚扰回纥后路,烧掉了一大批正押往俱兰城的辎重,萨图克之所以撤军撤得这么干脆,也正是因为他的两万大军已经面临粮草断绝的困境。

    唐军诸将无不额手称庆,道:“守住了,这次是真的守住了。俱兰城与灭尔基掎角之势已成,萨图克下次再要进兵也得加倍谨慎地考虑了。”

    张迈道:“下次进兵萨图克确实会更加谨慎,不过这第二次进攻他不来则已,若是再来那必定是雷霆万钧,打通东归道路的事情要加紧着手了,一定不能浪费了这次的机会!”

    就在这时,贺子英带回了讹迹罕秘径上狭路相逢一战拿下的那两个俘虏,李膑看过书信之后翻译给众人听。诸将都感心惊,刘岸怒道:“萨图克对我承诺的时候信誓旦旦,若不是特使已经另有决定,我几乎都要相信他了——没想到他如此奸诈,这边跟我们谈判拖住我们,那边却已经在联系库巴,看来李参军说的没错,萨图克议和是假,筹谋第二次更大的进攻才是真的。”

    郭洛送来的这个消息,把郭师庸等人最后一点议和的念想都打消了,众人均想:“还是特使看得透彻。眼下我们根本就没有资格想什么万全之策,只有冒险一击,才有希望置之死地而后生。”

    李膑道:“灭尔基虽然在我们手中,但要取道灭尔基往疏勒,一来前面仍然有好几个城镇要过,二来走这一条路的话,我们一出灭尔基城萨图克便会觉,那时他从旁侧击,我们可万万抵挡不住,为今之计,只有突破讹迹罕,然后挺进葛罗岭山口——若能赶在萨图克回来之前进驻下疏勒,那时就算回纥大军继至,我们也有一战之力。”

    郭师庸道:“现在明教的人是否答应献出下疏勒还未可知,是否等阿洛他们传回消息后,我们再进兵?”

    张迈道:“兵贵神!若等郭洛回来,也不知道还要多久,若是前方再有变故,我们就随机应变。”

    虽然事态十分紧迫,但预计萨图克要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军部会议过以后,当即敲定了全军出,取道讹迹罕攻略疏勒的大方略,并分派任务:

    以第一折冲府为开路先锋,第四折冲府、第五折冲府并昭武部上军及乌护部作为中军,郭师道与杨易负责断后事宜。

    决议传到怛罗斯,郭师道道:“既然已经决定行险,怎么还放了两个折冲府这么多的兵力留在后方?杨易这一支奇兵空置在灭尔基,太过浪费!告诉特使,断后之事,只是用疑兵,不用真打仗,有第二折冲府与昭武下军足矣!其它所有人马,全部起行!不要瞻前顾后——难道我们还想着万一打不通讹迹罕还回来怛罗斯不成?若是怀着这样的心思,那此行肯定无成!”

    同时分出两个营的兵力,让杨定邦率领了赶往俱兰城。

    使者飞马回到俱兰城时,张迈已经准备出。听到郭师道的修改意见后叹道:“大都护责备的是,这次我们攻略疏勒,乃是破釜沉舟、有去无回,怛罗斯这边就交给大都护了。”便下令给杨易,要他在杨定邦抵达后立刻出,并将贺子英骑回来的那匹汗血宝马也赏赐给他,以嘉奖他的功劳。

    郭师道和杨定国分别负责对怛罗斯与俱兰城的军民的动员工作,唐军对外只是宣称要转移,怛罗斯的称要转往俱兰城,俱兰城的称要转往怛罗斯,郭汾、杨清等也行动起来,唐军进城之后,占领了怛罗斯众将领的府邸,从这些将领府邸里解救了许多女奴,又将营ji全部放出,唐军民部的巾帼头领们一一询问那些待嫁女,会骑马且身体强壮的便编入民部,成立了一个女营,不会骑马或身体羸弱的便听便她们自寻活路。郭汾、杨清等人做起这妇女工作来,这担子也不比男儿们轻。

    眼见全城忙忙碌碌,郭师道对大都护长史安二道:“安二叔,虽然人咱们诡称要迁往怛罗斯,但这等事情,焉能瞒得长久?再说大军一走,留下的兵力少了,控制力必然减弱,这边的消息很快就会隐瞒不住,到时候萨曼从西边来,回纥从东面来,咱们若走得不及时,这两条老命,只怕就要送在这里了。”

    安二哈哈笑道:“我活了八十岁了,有子有孙,守敬也做到了折冲府都尉,死在这里也没什么。我是没打算走了,就留在这里尽量设法,能多拖延一天,便是为子弟们多争得一线生机!”

    郭师道笑道:“二叔说的是!”这时郭洛、郭汴、郭汾都不在怛罗斯,身边只剩下杨清这个儿媳妇,便叫了她来,屏退了身边所有侍从护卫,道:“我有个几句遗言,要你带给阿洛。”

    杨清大骇:“遗言?公公身体安康,为何说这样的话?”

    郭师道微微一笑,说:“我以一个折冲府驱使三千名新兵,要守这怛罗斯,乃是借着张特使打下来的军威,装假老虎吓人,外唬萨曼回纥,内唬两城百姓,能唬多久,得看我的手腕,但若不下定必死之决心,只怕三两日也难撑持。”

    杨清是郭洛的妻子,杨易的姐姐,郭师道的媳妇,久在军中,见识也自不低,听了郭师道的话,已明白了他的心意,两眼一红,眼泪流了下来。

    “家嫂,莫哭,莫哭。”郭师道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甚是要紧,你得收拾好心情好好记住,莫漏了一句。”

    杨清也知当此情境之下,丈夫郭洛、叔叔郭汴、小姑郭汾都不在,只有自己与公公作此生离死别,郭师道定要铭记,否则就算丈夫不怨自己一世,自己心中也必不安,点了点头,抹干眼泪,说:“公公放心,媳妇一定会将公公今天的话牢牢记住,日后转述给夫君、叔叔、小姑他们听。”

    谁知郭师道却道:“不,不用跟汾儿说,汴儿那边,若阿洛觉得需要,自由他向弟弟说,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只跟阿洛一个人讲,其他人就算是你的父兄,也不许泄露半句。”

    杨清心中一凛,道:“是,媳妇自嫁进了郭家,便是郭家的人,公公的话,媳妇不敢泄露半句给家后。”

    郭师道颔道:“我亦素知你贤惠,这些话便是汾儿,我也不会出口,但你与阿洛夫妻一体,却是无妨。”

    到这里却停了下来,似乎在想着如何措辞,好一会,才道:“张特使当真是人中之龙,回顾过去数月他的作为与成就,对比我们在新碎叶城时的困境,一切变化,当真恍若梦中。我对他的来历、能耐、运道思前想后,最后只得出四个字:天命所归!想是上天怜我西域唐民,故而降下这么一个人来,带领我们走出死地而得新生。新碎叶城虽是我老郭家历代呕心沥血经营起来的,但天意如此,我郭家只可顺天而行,如何敢与天争功?因此这段时间来张特使虽然颇侵我权,我也无一句怨言,为的,既是顾全大局,也是深信他将来必能成就大业,既有千秋大业在后,则眼前作一点小小退让,又有何妨?”

    杨清一怔,不想公公要和自己说的竟然不是家事,而是国事,不敢插嘴,只是牢牢记住。只听郭师道继续道:“这次我军若能顺利抵达疏勒,再往后张特使便如飞龙在天,恐再也无人阻遏得了他了。将来他带领我军,是回归中土、襄助朝廷也好,或者自成自立,开邦建国也好,你告诉阿洛,不要犹豫,尽力辅佐他便是!”

    杨清听到“自成自立、开邦建国”四字,心中一惊,却只是点头:“是,媳妇记住了。”

    郭师道长长一叹,道:“洛儿能耐虽然不错,但器质却非王霸之才,我郭家亦不敢作非分之想,然而以汾儿洛儿与张特使的关系,以我郭家为唐军所作出的牺牲,将来只要不犯大错,龙骧之外的第一家族,却是跑不掉的了。张特使将来能够建立的基业有多大,我也无法预测,但只要子孙不违我言语,则我郭家的基业,必能与这一份大业同始终!”说到这里,问杨清:“我刚才的话,都记住了么?”

    杨清道:“都记住了。”

    “好吧。”郭师道道:“那就去吧,不要悲戚,不要难过,我留在这里,若最后也得以撤走,那自是万幸,若万一走不了,那也是求仁得仁,为国捐躯,没什么好哭的。我们老一辈的走到这里已无遗憾,至于将来的天下,就靠他们这群年轻人如何去闯了。”

    杨易派出农兵,收得六百副弩,又夺得各色盔甲数百副,安西兵将欢天喜地地回了玉门关,安西军士气大振,农兵、牧骑也都有了信心,郭漳、卫飞轮流出城袭扰,龙柏心中惧怕,又退出十余里。

    阎肃原本只是打算作一试探,没想到却遭遇如此强烈的反击,此战伤亡也不算惨重,逃溃的士兵事后也逐渐回归,兵员损耗不算很重,但士气却大受打击。就连阎肃自己,他在激战之中被石拔逼得极其狼狈,虽未被俘,却也已经颇失威信。

    阎一山草拟书信,因记得上次“以败请兵请粮”的经验,便将此次战败细细描述了一番,阎肃见了怒道:“你找死么?想要让大公子将我们换掉不成!”沉吟了片刻,便让侄子细细描述先前攻夺暗泉明泉的过程,再叙述将与狄银分进合击的策略,最后才一笔带过地说自己为试探张迈的实力,连夜攻城,“稍失利,暂退。玉门已在围困之中”。

    书信到沙州,曹元德看了那“稍失利”三字心生怀疑,遂与康兴、阎一峰等商议,康兴道:“看来阎公应该是在玉门关下吃了个亏。”

    阎一峰忙道:“张迈岂是那么好对付的人?家父与他互有胜败正是情理之中,如果进军太过顺利,我们反而要担心那是张迈的诡计呢。”

    康兴不满阎家所受重用过于康家,摇头道:“可阎公手底下有两万多人马啊,比张迈多出数倍,如此情势下居然也只是互有胜败,却是有负阎公既往的声名。”

    阎一峰道:“当初张迈围肃州袭狄银时,狄银可汗的兵力可是达到了五万!张迈既收得百帐部,手下可用之兵只怕已经不下万人。家父与之较量,互有胜败自是应有之义。且从家父所附战术看来,此战虽然不利,但分合进击之策略却未受到影响,只要狄银可汗的大军掩至玉门关后,来个前后夹击,玉门关定然无幸!”又对曹元德道:“大公子,如今沙瓜安危,系于玉门,如果我们能攻破玉门关,擒杀张迈,安西诸镇将可以不攻自破,沙州百姓的迷惘也可以一战解除。眼下局势尚未明朗,我认为应该更增兵马。”

    康兴却道:“不可!大公子,眼下沙州虽然还有大军未动,如果再调兵马前往增援玉门关,高昌那边若是兴兵来犯,那我敦煌岂非成为一座空城?我们仍需防备高昌方面的袭击。”

    阎一峰道:“但玉门关如今乃是重中之重,如果能够擒杀张迈。安西军自然就会瓦解,但如果迁延而无战果让张迈逃出生天,那我们之前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康兴却道:“可要是兵力继续外调,致使敦煌空虚,万一沙州有事,如何应变?敦煌乃是归义军根本所在,万万不容有失!”

    阎一峰道:“高昌那边,不是有康隆公在抵挡么?”

    康兴道:“伊州兵力,不如瓜州,而安西在高昌的大军却有玉门关数倍之众,若他们如泰山般压将下来,家兄纵然抵挡得住,也难保完全不出意外。依我看,与其增援玉门,不如增援伊州,张迈如今已经如在瓮中,只要保住三州不受外患,他迟早都能擒获的。”

    两人你来我往,争论不休,曹元德越听越烦,挥手道:“好了!一峰,你且拟文书,催促令尊从攻克玉门,至于继续增援的是事情,且看北面防线如何,再作决定吧。”

    不料他此话才出口,就听门外一个放肆的声音叫道:“大喜,大喜,大公子,大喜啊!”

    曹元德最近听到的都是不好的传闻,听到“大喜”二字忙问:“尊使,喜从何来?”

    来的正是喀喇瓦,他最近已经在城内公开活动了,进门后笑道:“大公子,恭喜了,我回纥士兵战连续告捷,毗伽大汗如今已经攻破了龙泉关和赤亭关,眼下已经将高昌围困了起来。”

    曹元德一听果然又喜又惊,康兴大喜,阎一峰却有些心里不痛快,忙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进军如此迅。”

    北庭回纥进军高昌,其度与决断力都远非归义军所能及。毗伽麾下臣民本来有两大部,第一部是游部,主要是靠回纥人统合天山北麓的游牧民族而成,夏天居北庭,冬天居高昌,仍然过着游牧的生活,但同时又能定期从高昌压榨出财富来享用;第二部是居部,是高昌、伊州、焉耆的原有居民,他们耕种、贸易于天山南麓,乃是被毗伽的先人所征服。

    北庭回纥的财富主要来自天山南麓,但战斗力却以天山北麓的牧部为主。焉耆、高昌虽然接连失守,但牧部主力未受重创,相反还让毗伽警醒过来,回到北庭以后痛定思痛,对内卧薪尝胆,激励士卒,对外向契丹请援,并与阿尔斯兰、曹家谋权联盟,但毗伽本人收复失地之决心却绝非曹家可比,一到春夏之交马上行动!

    曹家这边是看着外部局势以定策略,毗伽却要威厉得多,他既已经从敦煌传回的情报中知道曹家暗中顾忌张迈便已动攻势,要用激烈的军事行动来推动周边局势的展——他已料定!只要自己能逼得安西军陷入困境,周边与安西有隙的势力都将群起而攻之,便如狼群闻到血腥会一起攻击受伤猛兽一般。

    因此毗伽不动则已,一动之下便倾尽全国兵力,将天山北麓的游牧部落都动了起来,共得六万七千大军,一路两万七千人从龙泉关压下,另外一路借道伊州,以将近四万人的兵力直冲赤亭关!康隆眼见回纥势大,乐得从攻,五万人将赤亭关围了个水泄不通。

    毗伽此次是雪耻复国而动,来势汹汹,游牧贵族因被安西军夺了财富源地,这半年多来那是挨足了惨淡日子。一提起张迈那是个个都苦大仇深!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夺人饭碗犹甚杀父!因此毗伽南征一事是得到了北庭回纥内部的一致支持!

    到了赤亭关下,毗伽竟第一日就亲自上阵督战,数万人忘命一般攻城。奚胜眼见敌军势大,自己手下兵力不足对方一成,也就不敢贸然出城野战,赤亭只是州与州之间的境内关卡。何曾面临过这等场面?抵挡了将近一个月后奚胜终于扛不住,退至高昌与郭师庸合兵抗拒,不料就在这时龙泉关也失守了,薛苏丁在城破之前退到了天山县继续抵挡,焉耆闻讯全境震动!安守敬大骇,慌忙集结了龟兹、焉耆兵马,准备随时入援高昌。

    毗伽却不分兵,即命西路兵马赶到高昌城下会合,在龙泉关被攻破的第三天后就赶到了高昌城下!七八万人围堵高昌诸门,郭师庸登城远望但见城下黑压压的都是准备拼命的气势,心中竟然也生出几分恐惧来。这个老将当日曾夸口说只要粮食够吃,高昌城就不会陷落,这时却生出不安来,暗道:“我这把老骨头,没送在新碎叶城,没送在怛罗斯,没送在疏勒,可别送在高昌吧。”

    眼前的局势可比疏勒攻防战恶劣了数倍,一来城内精锐骑兵不足,无法出城进行有胜算的野战,二来敌军主体乃统一在毗伽的麾下,不是当日疏勒城外那种勾心斗角、互相算计的联军可比,三来敌军各部族长、将领都有破唐军复高昌的强烈**,此亦与当日疏勒城外诸胡联军内部各怀机心不同。

    这日毗伽的新宰相同时也是这次南征的军师葛洛素将包围圈布置完毕,毗伽命人叫唤城头守将出城说话。

    郭师庸与奚胜、郑渭商议,奚胜道:“毗伽这次南下果然是势在必得,在赤亭关时我已觉得他十分难当,现在要唤守将说话,多半是要劝降!”

    郭师庸道:“老夫自然不会被他动摇。只是我身系全城防务,轻易走不开。再则我也没什么话与他说!”

    张迈虽然曾数次领兵作战,或攻或守身边至少总有一个负责整体调度的人在,郭师庸本人却既是当前主将又是军务的执行官,毗伽要和城中主将说话,那是攻防战中的政治交涉领域,却非郭师庸所擅长,奚胜的口才更是不行。

    郑渭道:“我去吧。”

    奚胜道:“长史你是文官,口才纵好,只怕未必压得倒毗伽。若是占不到便宜,还不如不出去。”

    忽然之间郭师庸有些想念起张迈来,对这个年轻的领袖郭师庸是从不屑、不服到后来的拥护,此刻忍不住叹道:“要是大都护在就好了,不管毗伽想说什么,他定能站住道理,鼓起气势!”

    奚胜“嘿”了一声,道:“若是大都护在此,还容得毗伽围城?”

    郑渭道:“现在说张龙骧作甚?还是先决定如何对付此事吧,难道真要回绝毗伽不成?那也有示弱之嫌!”

    正自难决,人报张夫人来了。三人面面相觑,均想郭汾怎么来了,此刻军务繁重,但郭汾来了他们也不能不见,赶紧请入。

    郭汾却是个宜动不宜静的体质,这段时间从龟兹赶到高昌,一路奔波之后身体没见大损,精神反见健旺,当初龙泉关告急,郭师庸郑渭奚胜都促请她回龟兹,郭汾却执意不肯,定要与高昌同在,直到北庭回纥攻入龙泉关,那时候郭汾要走也不行了。

    也正因有郭汾在城内,郭师庸才更感肩头上沉甸甸的,防守之际不敢出任何纰漏。

    进门之后,礼见毕,郭汾看看三人一副忍耐着不敢露出不耐烦的样子,大大方方道:“我知道你们忙,也不与你们废话!长话短说——我听说毗伽派人邀主将出城答话,你们决定好了让谁去没有?”

    郭师庸虽然服张迈,却还没困此连郭汾也服,这个侄女是他从看着长大的,虽然嫁给了张迈,但郭师庸对她干涉军务不大乐意,没搭腔,奚胜道:“还没。”顿了顿道:“想来毗伽左右不过是想招降,我们和他也没什么话好说,不如便不理他吧。”

    郭汾道:“那怎么行!咱们与胡人打仗也好,与归义军较劲也罢,口头上也从不输的。现在毗伽邀人我们却不应答,于士气上恐有妨害。”

    奚胜道:“那夫人的意思是……”

    郭汾道:“你们三个,我看谁出去都不合适,不如我去吧。”

    厅内老中青二个男人大骇,齐声惊道:“那怎么行!”

    郭汾笑道:“为什么不行?我是张迈的妻子,丈夫不在,我出去替丈夫答一下话,身份上并无不妥。再说我在城内本是个多余的人,出城去不会影响攻防,毗伽若要动我,却又得落得个诱杀妇人的恶名,这些草原男人我最了解不过。他们绝不会为难一个妇人的,所以我出去听起来似乎冒险,其实却绝无危险。万一毗伽真要胡来。你们也放心,我不会落在他手上让你们为难的。”

    郭师庸和奚胜却哪里肯放他去?倒是郑渭想起郭汾在龟兹暗中调解与杨易误会的手段,竟赞成道:“其实如果夫人有把握的话,我觉得倒也不妨。”

    奚胜惊道:“郑长史,你怎么能……若真让夫人出城,万一出现什么意外,你担待得起么?”

    郭汾笑道:“是我自己要出去,为什么要他来担待?”

    郑渭也道:“若是我们几个去说不定还真有可能被扣住,但要是夫人去,就算激得毗伽暴跳如雷也绝不会有事的。”

    郭师庸却还是不同意,他毕竟是老派人物,觉得让一个女人代表军队出去应答谈判,那成何体统!

    只是郭汾既坚持,郑渭又支持,奚胜也就沉默起来,他竟然拦不住,无奈之下只要调遣精兵强将作为卫护。郭汾道:“要什么精兵强将?我就带着几个姐妹和仆妇出去便可。”

    听她要带一色娘子军出去,郭师庸更觉得胡闹,郑渭却道:“好主意!”当即下了,要毗伽在南门相见,并要北庭回纥后撤一箭之地,在城外的一个土丘上会见。

    毗伽这次显得极有把握,当场就答应了唐军的使者,当天南门的军队果然就后撤一箭之地,郭师庸望见暗中对奚胜叹道:“毗伽的信心可足得很哪!”

    那边郭汾叫了郭鲁哥家的,替自己拿刀剑,又请了慕容春华的妻子帮自己压胆,并邀了几个主要的女眷,伊莲娜勉强答应了,郑湘却吓坏了,她一个长年养在深闺的少女,哪里见得这等场面?听说之后两腿直抖,郭汾见她如此连连摇头,这时郭汾身边一个绝色丽人站出来道:“夫人,我随你出城。”

    郭汾举目看去,却是薛复的妹妹薛珊雅,郑湘慌忙扯住她说:“你疯了吗?那是要出城啊,外头的那些蛮子都是带刀带枪的!”

    珊雅一笑,道:“男人自然是要带刀带枪的,但那又怎么样!夫人都敢出城了,我们这些女眷怎么能不相随?”

    郑湘叫道:“你又不是女眷,你只是陪我来的。”

    珊雅道:“我哥哥也在为大唐舍命作战呢!我作为他的妹妹,不能给他丢脸!”

    郭汾喜道:“好!有骨气!就当如此方随得我出城。”

    当即决定,只带慕容夫人、薛珊雅和郭鲁哥家的和王二嫂子四人,其他人连同伊莲娜在一起一概不带。

    五人都穿上了戎装,慕容夫人有女将之风,而薛珊雅风姿尤其照人!郑湘帮她打扮完毕后也看得怔了,郭汾却已经招手道:“走吧!”郑谓早给她们备了汗血宝马,郭汾领头而行,慕容夫人在左,薛珊雅在右,其后是郭鲁哥家的和王二嫂子。

    郭汾腰佩横刀,出城之前又取出一张龙面具戴上,城内这时已经戒丅严,士兵望见了一匹汗血宝马上骑着一个戴龙面具的人,心中大奇,纷纷叫道:“龙面具!龙面具!”

    南门打开,五骑飞驰出城,毗伽在土丘上望见,呵呵笑道:“对方主将胆子到不居然只带了这么几个人。”

    奔得近些,有瞭望者惊呼了起来:“龙面具!龙面具!”

    毗伽心中一凛,康隆更是大吃一惊,暗忖:“龙面具?难道张迈竟然在高昌城内!”这份惊骇当真非同小可,然而转念间汗血宝马又奔近了许多,当头乃是一匹纯银白色的千里驹,只是马背上的人显得有些矮与传说中张迈的身高不符——其实郭汾在女子里头也不算矮,但与男人自然是不能相比的。

    再走近数十步,大部分回纥人都已经看清楚后面四人竟然都是女的,冲到山下时,那些卫士一抬头见到了薛珊雅,一个两个看得眼睛都直了,可惜的是美人如风掠过。只剩下

    毗伽盯着郭汾,冷冷道:“你不是张迈!”

    郭汾淡淡道:“那是外子。”揭开了面具,毗伽见果然是个女的,大怒道:“你安西怎么回事?我好意邀请,你们却派你们几个女人来羞辱我么?。

    这时葛洛素已经上前耳语,告诉毗伽“外子”的含义,毗伽又看了郭汾一眼,道:“你是张迈的老婆?”

    郭汾一笑,道:“也可以这样说:张迈是我的丈夫。”说到这里,手按横刀,冷然道:“毗伽,我也不与你多费口舌,说吧,这次你请我来,到底有何贵干!”

    回纥人知道唐军弓丅弩厉害,大军便围在射程之外,毗伽大汗令大军退后一箭之地,那个土丘便正好位于城门与回纥军之间。按照双方约定,毗伽也只带着几个护卫在山丘等候,奚胜引兵阵于城门之外。毗伽的将领引兵与之遥遥相对,若见对方有异动就要冲上抢人。

    此时回纥人连破龙泉、赤亭二关,又围住了高昌城,西州全境无不震动,毗伽因听说张迈不在,便想将城内主将叫出威逼利诱使之投降,若能成功则可兵不血刃收复高昌,就算不成功也可设法削弱高昌主将守城的决心,或者设法使高昌内外生疑。

    他高坐在虎皮椅上,虎皮椅所在是一块巨岩,毗伽居高临下望看来骑,就像一个君主在等待一个降臣。

    然而毗伽没想到的是,出城来的竟然不是郭师庸或是郑渭,而是郭汾,几匹汗血宝马在他前方十步外停下,郭汾也不下马,便在马上与毗伽对答。

    葛洛素见是张迈的夫人来到,便知之前的盘算十有**都无法执行了,毗伽哼了一声,道:“高昌城内没人了么?竟然派几个娘们出来!”

    郭汾拍拍腰间的横刀,道:“当年阿尔斯兰的外甥,萨图克的大将,也都是这么说。不过如今他们都已经不能说话了,只留下了几滴血痕在我的刀上。”

    毗伽失笑道:“你一个娘们,也能杀人?”他说话时依然倚在虎皮椅上,说话都不坐直身子,显得十分傲慢无礼,这也是他根本不将郭汾看在眼里。

    郭汾道:“我们大唐男子主外,女子主内,丈夫在家时,轮不到我出手,丈夫不在家时,我自然得看好家门,狼来杀狼,狗来杀狗!郭师道的女儿,郭洛的妹妹,张迈的妻子,不会连家门都看不住!”

    毗伽突然想起张迈之妻乃是安西前任大都护的女儿,也是如今安西大将郭洛的妹妹,他在北庭时既懂得去联合曹元德与阿尔斯兰,对安西内部情况自也做过一番调查,张迈前往沙州以后,高昌这边都是郭师庸在施法军令,那“五大留守”的制度只是安西高层的协议,毗伽并不知晓,只从探子得到的消息中便推断出郭师庸乃是留守主将,这时忽然心想:“安西军东面是郭师庸在掌权,西面是郭洛在镇守,两面前是姓郭的,常听人说张迈怕老婆,这个女人又如此辣,莫非张迈其实只是个上门女婿不成?真正主宰安西的仍然是郭家?本道张迈不在高昌,安西军没了主心骨势必慌张失措,但若张迈只是一个傀儡,那他是否在高昌却无关紧要了。”

    唐朝上层社会妇女的地位甚高,甚至女子领兵、女子主政都曾有过,有唐一代,西域的开拓是唐太宗时期,而西域疆域的稳定和持续拓展则是唐高宗与武则天时期。尤其是则天大帝,她主中国之政垂四五十年,安西四镇于唐初曾被吐蕃占领,是在武则天手里重新收复并建立了常驻制度,也同样是这个女皇设立了北庭都护府,代替金山都护府用以管理突厥故地。

    可以说。武则天在西域的影响力并不比唐太宗、唐玄宗来得低。

    毗伽出生于北庭,成长于北庭,自幼便听说过许多则天大帝的传说,这时又看了郭汾两眼,态度微改,说道:“郭大小姐,你们郭家从起于蛮荒到控制从宁远到龟兹上千里的土地,只用了短短一两年。这势头确实让人佩服,如果你们止步于温宿,或者咱们两家还有机会结成兄弟之邦,可你们居然还不知足,灭我属国龟兹也就算了,居然还吞并了焉耆,入侵我回纥南王庭高昌!这样东吞西并,是想与满西域的所有部族为敌么?我看你是个女人也不与你一般见识,便让开一条路,让你西归,只要你乖乖退出高昌,还我焉耆,我便不与你计较,你回去告诉你哥哥,只要他拿张迈的人头来给我平息族内民愤,我可考虑与他结为兄弟,从今往后龟兹以东是回纥,龟兹以西是安西,只要你们老老实实在西面呆着,我便仍然许你商队通过我境内贸易。”

    薛珊雅心想:“这个毗伽可汗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他是色厉内荏,还是在套话试探?”

    郭汾脸上的表情,就仿佛是听到了一个荒谬的笑话一般,道:“这就奇怪了!我从小听先父说起东方之事,只知道这高昌本为西州。乃是我大唐属地,后来被异族所侵。如今我丈夫秉承先父遗志,戮力东征恢复国家故土,这又算什么入侵。”

    毗伽越听越不爽快,懑道:“你这个女人。在我面前装什么疯,卖什么傻!高昌为我所有已历数代,你所说的大唐早就没了,满西域的人无不知晓,你却扯出什么几百年前的事情来作甚!”

    郭汾道:“李唐虽亡,华夏未灭,我大唐国土纵然暂时沦入异族,迟早有一天也要拿回来,你若要论近况,那这高昌也罢,焉耆也罢,都是我安西将士明刀明枪拼下来的,你若有种,不妨再明刀明枪夺回去!”

    毗伽冷然道:“我本待留一条活路给你们,你们若定要找死,到城破之日,我必灭得高昌鸡犬不留!”

    他说到这里声色俱厉,左右两个护卫面目狰狞,作势就要上前,慕容春华的妻子练有一手“速手箭”的巧功夫,肩头一耸弓已在手。同时右手已经搭上了羽箭,说来慢其时快,只一眨眼间,“嗖嗖”两声竟然是连珠箭发!两支箭同时钉在了那两个护卫的脚边,惊得他们往后退了半步,毗伽在虎皮椅子上也耸了一耸,他可没想到安西军连女人的武艺都这样了得。

    葛洛素一惊,扬起了令旗,回纥军作势前冲,唐军有望远镜。一望见也吹号角向前踏出!

    两军同时一逼,但又同时停下!

    身处万军之间,但慕容夫人、王二嫂子竟然都丝毫不惧,回纥的宰相葛洛素见唐军几个女人都这样,暗中皱眉,却听郭汾笑道:“我大唐在国土受侵犯、家园受侵陵的时候,便是童子与妇孺也都将战到最后,你们若要来送死我们随时奉陪。”横刀“呛”一声出鞘一截,扫了那两个刚才蠢蠢欲动的护卫一眼,道:“咱们两家军队,冲到山下还需要一点时间,毗伽,你想不想在这里试试我的手段?哼,你若有勇气,便上来与我单战,咱们就在万军之前对决,也让山下双方将士看看你这个岭东大汗究竟有几分武艺!还是说你那镶嵌满宝石的宝刀只是一个装饰?根本就没有战斗的能耐?”

    毗伽大怒,然而他也没蠢到真的去应郭汾的挑战,葛洛素在旁喝道:“我们大汗怎么能和你一个妇人打!”

    郭汾使个眼色,慕容夫人喝道:“看弓!”对准毗伽连弹,葛洛素叫道:“保护大汗!”山上四名护卫都拦到了毗伽身前,却拦了个空,慕容夫人笑道:“吓你们一吓而已。你道我们大唐巾帼和你们这些胡虏一样没有信义么?”原来她刚才根本就没只是弹空弦,郭汾哈哈一笑,一勒马已带着四骑奔下山去,她们的骑术既精熟,汗血宝马更是快如风疾如电,毗伽怒喝几个护卫滚开时,郭汾等五人已经去得远了!

    下山之时郭汾回顾珊雅一眼,见她在马上平稳如在平地,且控马不急不慢地跟在自己身后,既没掉队,也不至于冲到自己前面,赞道:“骑术不错。”珊雅竟然也能在疾驰中回应道:“我小时候骑惯了的。”原来她对汗血马习性的了解与配合还在郭汾等人之上。

    葛洛素心想:“若让她们就这么回去,大汗颜面何存!”令旗一扬,喝道:“攻!”

    列于城南的大军放马齐冲,奚胜望见。喝道:“低!”前军步兵俯伏,骑兵分成两翼,城头弓丅弩遥指天空,看看郭汾等已经奔近,奚胜才下令:“放!”

    数千羽箭射空而上,跟着抛物线落下。正好截在郭汾与胡兵之间,如雨落下,冲得太快的胡马多被钉落。两翼骑兵已经赶到,将郭汾等一包,城门军阵左右一让,且放骑兵回去。陌刀战斧阵断后。

    这时高昌城内精锐骑兵的数量不多,无法有规模地突出城外攻击敌人,但步兵阵则基本完整。尤其是奚胜的陌刀战斧阵,在赤亭关一战中并未有多少损失。只是步兵可以出城,却是战或能胜,胜不能追,没有足够精骑的配合就算野战取胜也无法扩大战果,但这时敌人自己送上前来,奚胜却全然不怕,甚至求之不得!

    眼看回纥军被箭雨一挡攻势一遏,攻势稍窒,冲到阵前,却见刀甲鲜明,在阳光之下闪烁着白闪闪的光辉!

    森严的阵势踏出犹如山岳一般的气势,大刀举起,战斧则向下,大刀以斩,战斧以撩,将在一上一下的夹击中准备撕裂敌人。

    城墙之上,则是无数向下瞄准的强弓硬弩!虽缺乏骑兵的配合,但在弓丅弩的射程范围内,它们亦足以为背靠城墙的步兵阵提供有效的掩护!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八百台腰弩、二千把强弩加上一千强弓,以三种不同的弧度面向高空射出,跟着羽箭落下,如洒暴雨!

    安西的弩箭有部分已经实现了连射,而其中那一千把强弩则是轮流射,以保持箭雨虽然有强弱,却不断绝!

    啪!

    钉落地面,钉中骑士,钉中战马!万马奔驰之势为之一遏!

    高昌南城门外有着大片的草地。胡马驰骋冲击之下,荡起漫天灰尘。远远望去使城头弓弩手无法确切地瞄准。

    可是胡人的骑兵并不是重骑,骑士身上没有足够厚的铠甲来抵御强弩硬箭。一些战马负伤了却继续靠着惯势前冲,一些战马滚落在了阵前成为后来者继续前进的阻绊,也有骑士掉下马后被硬生生踩死。不过靠着数量上的优势,前冲的大势仍然未变。

    为了针对唐军的弓弩优势。回绕人用上了松散冲骑的阵势,上万骑兵分布在宽度达三里的地面上。马匹与马匹、骑士与骑士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让密集的弓箭射中的几率大大降低。

    “攻!”

    回讫语齐响。

    战马冲向陌刀战斧阵,但就在即将接触的时候,骑兵忽然由正面冲击变为向两侧绕去,伽毕竟学乖了。不准备正面与安西的步兵阵硬撼。陌刀战斧阵背靠城墙,后方不用害怕被攻击,所以葛洛素将既定的攻击点安排在唐军的两侧上。

    “圆!”

    阵前变阵乃是兵家大忌,因为成千上万人一起行动,哪怕只是一个转身也有可能导致混乱,要想做到阵前变阵而不混乱,在练时必须达到百无一失,而且要求这支部队必须久经战阵,那样才能具有临敌不慌的定力。

    在奚胜的指挥下,一些刀斧手退后,一些盾牌手上前,一些长矛手间隔穿插,本来接近方形的阵势。变成了弧形以消除防守死角,就像在高昌南城墙之外布设了一道新的活城墙。

    战马仍然没有冲上来,骑兵纵马踩踏扬起尘土向唐军步兵阵卷去。骑兵居高,步兵在下,沙尘扬起步兵受到的呛咳比骑兵多出数倍,一些将士被灰尘呛了咽喉忍不住咳嗽,甚至有一种要掩鼻的冲动,他们的呼吸也变得不畅顺了。

    ,正

    已经冲近的胡马最前面是炮灰敢死队,第二层则是骑射手!

    敢死队是肉盾,而骑射手则在后面箭!

    二千多飞箭越过第一排骑兵向妾兵阵射去,从上方斜斜射落。

    “伞牌!”

    位于腹心的步兵望见空中的黑点。撑起了各自的盾牌以抵挡空中落箭。却还是有不少人中箭受伤。

    城头上,唐军弓弩手愤怒地弩开弓射杀敌人,只是不断运动着的骑兵让弓弩手难以取准,就整个战场而言,远程武器上是唐军取得压到性力量,而在骑兵与步兵接触的边缘则是骑射手在一点点地削弱步兵阵的抵抗力。

    但是陌刀战斧阵所期待的肉搏却没有大规模地生。

    土丘上,葛洛素道:“大汗。战法似乎起作用了。”

    伽却哼了一声,对这个结局并不满意,骑兵正在伺机而进,等待步兵阵疲劳与露出破绽,这是一种消极的优势,必须靠着十二分的瑚性以及足够的时间才有可能得到击败唐军的机会,且城头唐军的弓弩手也并未放弃对回讫军马的射杀。

    真正有效剿杀唐军步兵阵的办法似乎还不存在。

    “将军!前进吧!”刘黑虎向奚胜请命:“这样死守算什么!我们应该前进,前进,前进!”

    但奚胜却否决了刘黑虎的请命。

    缺乏轻骑兵的有效配合,以重步兵去追轻骑,那是笑话。而且回讫人的兵力占有优势,如果贸然出击,离开了城墙附近的话。步兵阵的背后将会多出一个受攻点,而高昌城墙则将面临被敌人近攻的危险。

    胡马无法寸进,唐军也不敢轻易离开城门周围,就在这个时候,西门、东门同时示警。来自龙泉关的军队正攻击西门。来自伊州的归义军正攻击东门,只留下北门未打。

    西面的敌人刚网攻取龙泉关。士气正高昂。而东面的归义军攻守经验则相当丰富,器械方面也远较为回技人来得齐备。龙泉关方向的人。只晓得用云梯,用弓箭。用撞木。归义军的攻城器械则丰富得多,从云梯到天桥到鹅车到洞子,应有尽有。无数攻城器械有序地布列开来。步步逼近。

    安六坐在高昌东门城楼上破口大骂。

    这个唐军辈分最高的老人,按照编制来说已经退休了。他熟悉的地理是新碎叶城周边的地形地貌,现在已经变得没用。他所擅长的侦查工作。经过万里长征以后徒子徒孙们都已青出于蓝,对于一些新工具的运用,老人家又转不过弯来,所以他所传授的一些经验都不合时宜。说到打仗。虽然老人家的体力相当不错,身体也十分硬实,可是毕竟身有残疾。所以他老人家不退也得退了。

    然而安六还是坐不住,山…泣疏勒安耳晚年。他安了不到半年就差点闷死。允口定要到前线来帮忙,“让我打杂我也愿意哇。!

    于是他来到了最危险的高昌。指挥着一群半老不老或者身有残疾者做一些力所能及的防守工作。龟兹的攻取、焉者的攻取、高昌的攻取。都让这个老人心里充满了喜悦。与于阅的联姻、与归义军的结盟,也让这个老人看到了四方唐民团结一致的光明未来。

    可就在这时,归义军居然联合了胡人来攻击高昌!

    “混蛋。这**人!这群贱人!该死。该死!”老人在城头最明显的地方跳着,指着城下的归义军大骂:“不忠不义的畜生们,来啊来啊!来送死啊!兔崽子们,替六爷爷狠狠地揍这群唐奸!”

    周围的小伙子们一起高叫:“好哇!听六爷爷的!”其实也只是应付一下这个老人以照顾他的自尊心。青年们认为老家伙们早已过时了,现在是他们年轻一辈的世界,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守。

    城下归义军推出了十几台怪异的车子,那车子甚大,上下用铁皮包裹得紧紧的,丁寒山怀疑此车乃是伪装的冲车,里头可能藏着撞木。所以让人准备好黑火水在城楼以备在其冲门的时候浇下、点燃。

    比。,石比

    不过,如果是冲车的话,为什么需要那么多呢?

    “也许他们还要撞城墙。”有人说。

    那十几辆怪车越推越近,终于到达射程范围之内,然而由于有铁皮包裹,弓箭难伤,就在这时,有眼尖的人隐隐看见那车里头冒出烟来。

    “有古怪!”

    才想到了这一点,十几辆车忽然调整了方向,从其倾斜的角度来讲。似乎是对准了东北面的城墙“那里正有两千多人拥簇着云梯与天桥准备登城。

    “干什么呢?”

    啪啦,车顶盖子打开了。那十几辆车里头藏着的竟然是小型的投石车。拉绳早已经崩得死紧,在车盖打开的那一刹那一起斩断绳索!

    “投射!”

    那十几辆投石车射程原本有限。然而因为推到了离城墙不到四十步。在这样的距离下其飞射强度就显得极其强劲!

    掠过高空的,竟然是巨大的火团!

    那是用石油、煤屑、木炭和火药裹成的东西,十几个大火团从天而降,犹如天火落下,同时砸在东北面的城墙上,那根本就无法抵挡,有灵活的将士预先逃开了,见机稍慢的十几个人则被砸中,有两个被砸中胸脑当场死亡,剩下的则被卷入火焰之中,溅开的石油将这一片十步见方的城头烧得如油锅一般!十几个被卷进去的将士浑身浴火,在火焰中挣才眺动,眼看却是无幸了。

    “***!”城头的老将士们跳脚夫怒吼道。

    看着活生生的小伙子这样被烧死。老兵们心里在流泪,此刻他们恨不得自己替这些小将士们去死!

    “冲啊!”

    城下等待着的归义军起了冲锋,这是康隆设计好的局面,看准的就是火球袭击过后这个城头露出来的空隙。

    周边的城头纷纷向这个方向引弓弩,却只是稍微削弱敌人的攻势。没有城头撞木的配合,没能彻底遏制攀城的云梯。

    “哈哈哈哈

    康隆放声高笑,正想着自己能先一步登城,回头当能在伽面前威风一把,却见城头竟然有一群人不顾烈焰跳进那片油锅一般的城头!

    是老兵!那群已经与死神打过不知多少回交道了的老兵!那群直将死亡不当回事了的老兵!

    康隆一愕,却听城头安六叫道:“不忠不义的狗贼们!看爷爷的撞木!”

    十几个老人踩踏着溅满一地且还燃烧着的油蝶混合物,推起撞木将云梯天桥一一撞到。那些抢登的归义军已经登得将近城头,云梯天桥忽然被撞倒,全部跌到了城下。不死也摔个筋断骨折!

    安六劈翻一个半边身子已经登城了的归义军,一脚踩上垛墙,抓住了另外一个归义军的头,安六的鞋子还在冒火,他却仿佛没感觉一般。指着城下归义军叫道:“狗贼们!看清楚!真正的大唐勇士不是可不是靠一点诡计就能打倒的!今天给你们一点教刮,死了就投胎重新做人,没死的给我滚回去想清楚:你们的祖宗到底是胡人还是汉人!你们的子孙将来是要做胡人,还是汉人!”将被他抓住的归义军往城下一掷。又对周围的青年兵将叫道:“小崽子们!打仗可不是靠年轻就行!关键时刻,可得拿命来拼!”

    几段城头静了一静,跟着猛地爆出呼喊来:“是!听六爷爷的!”

    不知不觉间却读友原始群已经满了,大家不要再加了。请加另外一个唐骑群。

    二六在城头爆讨后就摇摇欲倒,几个老兄弟赶紧将他叭甘,一火青年将士冲了进来,同样不顾滚热的地面将他背了下去。这段缺口同时也补上了。

    躺在担架上,下了城墙后,早有一批妇女赶来看视并协助军匡作伤口处理,郭汾听说安六受伤,从南门赶来看视,安六没残废的脚被烧得皮肉焦烂,旁边一个弃年军眷看见都忍不住哭了起来,安六却仿若未觉,见到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汾儿,爷爷我真是丢脸了,第一天就从城头下来了。”

    郭纷俯下身子,眼中含着泪水,道:“六爷爷你说什么呢!你听听,城头都喊着你的名字呢!”

    安六哈哈大笑,抚摸了一下郭汾的头,道:“大都护虽然不在,但就像你说的,安西的妇孺也能拿刀杀狼宰狗!咱们安西就算是老人孩子,也都不是好惹的!让胡狗还有胡狗的走狗们看清楚一一我们一定能坚持到大都护回来!”

    这时有人来道:“夫人。郑长史有请!”

    安六推郭纷道:“汾儿,快去,郑小子也许有事找你呢。现在是非常时期,一切以大局为重,我这点伤还死不了,最多把剩下这条腿也砍了!”

    比。,石

    第一天的攻城终于结束了,围攻方没有得到多少便宜,防守方也未取得夫胜,双方基本以城墙为界限。维持着某种平衡。

    夜渐深,郭师庸却还没睡,他坐镇城中调遣着守城的物资与兵力。

    高昌城不像玉门关,这不是一座要塞型关城,而是一座复合型城市,防御只是它的功能之一,城墙之内除了军队之外还有数万百姓。玉门关小而简单,杨易只要考虑防守、战争问题就可以了,高昌却大而复杂,郭师庸除了要考虑城外的敌人之外,还必须考虑城内的变数。

    这毕竟是一座新得之城。到手不及一年。虽然伽之子的临危弃城丢失部分民心,但究竟不是所有人都拥护张迈,拥护安西,这些人里头会不会有人趁着战乱在城内捣乱呢?或者这些人早就和伽暗中有所勾结了呢?

    这些问题,郭师庸都必须考虑。当然,具体运作方面有郑渭,但郭师庸也必须留下一部分的兵力来防止城内产生动乱。

    由于这是一座城市,因此光是日常的物资消耗就已经是一今天文数字,如蔬菜,光是靠存储都很快就会用光,燃料也不能得到有效的补给。城内仍然有数量不少的轻骑兵。不过精锐骑兵则相对不足,所以副都尉室辉几次三番请求出战都没有得到郭师庸的许可。骑兵之无法从容出城作战限制了郭师庸防守策略的挥,像疏勒那样的“以攻守城”战略便很难实施,诸门常闭,内部的消耗得不到补充,对城内军民来说也会造成很大的压力。

    幸好,郭师庸拥有一个强大的团队,其中许多人都已经历练出了独当一面的能耐。奚胜在南面与伽周旋的时候,诸门守将也分头应付着敌军的攻击。而在城内,郑渭娴熟的物资调运手腕更是为了郭师庸解决了大部分的后顾之忧。

    长史署已经在高昌开衙。郑渭从岭西的汉家商人子弟中、大昭寺还俗弟子中和已经归附的东方三镇挑选有一定知识水平的青年加以培。如今已经建立起一个较为通畅的文书管理体系。

    这里头,张中略的到来尤其让郑渭感到一种新的希望,当他听说河西有相当一部分的士人渴望入仕安西,心中便感到兴奋。

    安西军自起兵以来,兵将越来越多,文事管理能力相对来说就显得滞后,在早期,不得不从武人之中挑选颇有知识的人来管理后勤以及政庶务比如杨桑干、郭太行甚至郭洛,都曾干过类似的事情。进入疏勒之后,大昭寺才算为安西的文政系统提供了一大批的人才,不过大昭寺终究是佛门,佛门弟子,但倾向性总是不同。

    然而沙州的文士,有着相当悠久的历史以及深厚的文化底蕴,光是从敦煌地区历代名家辈出就可看出,此外这里还有着整个西北最完备的儒学刮练系统。如果有这个地区的文士加入,那么将大大改变安西的文治。至少郑谓本人对此是持乐观态度的。

    当然,此刻郑渭要做的主要是如何有效地调配高昌的物资。

    龙泉关陷落以后,尤其是高昌围城以后。郑渭手头的物资就变成了一个无法增长、只会减少的数目,在千头万绪的战争中,郑谓先面临的是如何节俭。除了物资以外,还有就是人口。且浅,有群人正串联起来,向当政者请…

    现在是非常时期,里老、坊主对于一切可能集结起来的行动都防范得很严厉,为的就是担心有什么异动,尤其是响应城外伽的暴动。

    但是北城的这群人起来,目的却不是这样。

    他们是想帮忙守城!

    ,石

    当郑渭接到这个请愿之后,先是一愕,但很快就释然,知道这些人走出于真心。

    围城之后,城内的许多人都变得鼠两端,尤其是僧侣与富户,态度游移得十分明显,从西方迁入的新民,比如安六等老兵以及军眷在人口上又不占多数,这也是郭师庸除了要迎击伽之外还得花费偌大力气防止内乱的原因。

    但有一群原住民,却是安西唐军的坚决拥护者,这帮人就是张迈在赶走伽、削除庞特后,将草场畜群分下去而得益的人群。这群人的数量达到三千户,原本是高昌最贫苦的一群人,在安西军进入之后得到了一个走向小康的希望。但伽的围城却让他们感到这种希望随时会化为乌有一一如果伽入城,这批人的财产马上就会被录夺,重新沦入赤贫,如果伽在追究“投敌”之罪,只怕下场会比原先更加悲惨。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郭师庸在高昌刮练了一批本地新兵,就是从这些人里头挑选,如今新兵尚未练成,伽已经围城,这些人家坐不住,便集结起来,希望能够在驻防之中出一份力。

    郑渭接到请愿之后迅来与郭师庸、奚胜商量,郭、奚两人都反对这件事情。

    “他们这是添乱!”郭师庸道:“守城可不是玩儿。也不是有几斤力气就行的。”

    郑渭道:“可是人家好意来请,如果不许,只怕会冷落了他们的心。现在在高昌城内,最拥护我们的就是他们,若是他们也对我们心生冷疑,只怕我们挡得住伽的攻击,也守不住高昌城。”

    奚胜皱眉道:“当初我们左有赤亭,又有龙泉,并未想到高昌会这么快就被围城,早知道局势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几个月前就该将他们拉出来刮练刮练,好歹也算有个理路。但是现在的话,仓促让他们帮忙只怕会添乱。”

    郭师庸道:“不错,人到了战场上,会生什么事情是很难说的。虽然他们是想帮忙,但说不定战鼓一擂,箭雨一就全都慌了手脚,若是自相践踏起来反而是一场大祸。而且未进行编伍之前,也很难确定里头就没有奸细,成千上万人中若藏着几十个心怀叵测者。将随时会酿出大祸来。再说民夫方面我们早征调得够了,现在对伽只是骑兵不足,民夫方面并不缺乏。”

    郑谓道:“那两位以为该如何处墨。

    郭师庸道:“婉拒他们吧,只能如此了

    郑渭道:“不能设法让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悄么?”

    奚胜道:“从泥沙搬运到伤员护理都早有安排,就算要添加一些人手,也用不了那么多。郑长史,这些人的情况你应该了解,只是凭着一腔漏*点,非要做事,市井之民。必须慎用。现在城内不是人不够,而是人太多,在守城者之外,其他人最好都不要乱动,否则这样没有组织的数千户人一动起来,城内势必杂乱,那时候反而给了心怀叵测者以可乘之机。若要组织他们,我们当前又哪里有多余的兵力?”说到这里叹息起来,想起灯上城一战。安西唐军中的民部也起到很大的作用,不过那也是经过长久刮练而成。

    郑渭想了想,却道:“不行,民心易失难得。就算麻烦一些,也不能不顾百姓的热情。这事便我来办吧。”郭师庸和奚胜问郑渭想干什么,郑渭道:“总之不会误了军方的事情。”

    可他自己手头的事情也极多。想了一想。道:“这事得张夫人来。

    ”便派人去请郭汾前来商议,请她统领此事。

    郭汾听说之后,一口就答应,却问郑渭准备作何安排。

    郑渭道:“我想在高昌的西北角挖一个大坑,刚好就用得上这些人。”

    郭纷奇道:“挖坑?挖坑干什么?”

    郑渭道:“这个我自有妙用,现在却还不能说。”

    二渭挖坑干什么。二千户百姓无人知道,只是听说那是需,于是便在高昌城的西北角那片荒废的地方上开始挥动了铲子。

    这一年的夏天,原本已经重开的丝路忽然断绝,自银山大寨以东,道路上全都是急赶着往西撤退的商旅。

    那些在年初就料到此间局势必定动荡的商家在后方窃笑,而大部分被迫退回的商家在叫苦之余也暗自庆为还有比他们更惨的人呢,那就是沦陷于高昌境内来不及撤回来的商人。

    货物在焉者堆积着。有一些商人为保守起见甚至撤回了龟兹。原本走俏的货物大部分开始急剧下走,因为有消息传来说更东边的沙州瓜州也在打仗!而且战争所针对的都是安西唐军。

    太可怕了。胡汉几大势力竟然联起手来对付安西唐军,在这样的形势下安西政权还能保住么?原本对安西充满必胜信念的商人,有一大半到此开始动摇了。

    “毕竟根基太浅啊。”一些人开始当起了事后预言家:“我当初就说。安西扩张得太快,肯定要出问题的,这不!”

    眼看高昌走过不去了,就算过去了,伊州是握在安西以前的盟友、如今的敌对势力归义军手里,而伊州在过去沙州瓜州又在打仗,而且据说是三家混战的乱局。

    归义军和蛾伽方面为了尽量打击安西的军心民心,大肆宣扬说张迈已经被困死在玉门关危在旦夕。从某个角度来讲这也不算说谎,商人们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更慌乱了!

    之前由于丝路重开。货物价格忽然上涨,但诱于东方的暴利。许多人是拿出了老本来贩入货物准备东行,现在丝路断绝,甚至安西政权都有可能不保,眼看前往东方已经极其渺茫了。而且战火如果继续蔓延向西的话,只怕到时候都得去逃难!别说财了,手头这堆货物反而要成为累赘!

    但仍然有一部分人还在坚持。这部分人之所以坚持不是由于对安西唐军的信仰,而是因为他们亏不起,所以只能放手一搏了。

    而非但在坚持,甚至还变本加厉的,则是郑家与洛家。哪个洛家?就是前龟兹国宰相,今日安西军的重要文官之一洛甫,他取洛为汉姓,并洞察到了安西军内部的一些微妙形势。也开始着手建立自己的家族。

    郑济在别人抛售货物的时候大肆进货,他如今在东方三镇也是屈一指的大财主了,而且又是“相爷”郑渭的哥哥,许多人便都认为他有内幕消息,纷纷来向他打听。郑济一开始不愿意说,后来实在挡不住因为来问他的人里头有不少是这两年帮了他大忙、卖了他大面子的人。没有他们郑济也很难在东方三镇这么快就立足。

    所以,他有些神秘地告诉这些好友:“我郑济当然不会做蚀本生意。我就悄悄地与你们说吧。眼前的局势只是一个小反复,最多到秋天,丝路就肯定会重开,不但重开,而且这一次只怕将直接通向长安!”

    ”万

    众商人在惊骇之中又带着几分不信,但又不敢不信,郑济如果是当中宣扬这件事情,没人会信他,可他这么神秘兮兮地将这个,“内幕消息”泄露给他的好友,他的好友自然也就有好友,没多久整个东方三镇的商圈就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原来,大都护一切都是有谋算的啊。”

    郑济“泄露”的这个,秘密。在东方三镇的商界很快就传遍,许多依然对安西唐军充满迷信的人当场就信了。但大多数人对此也就保持观望而已,还是有部分人觉得不保险,而像郑济与洛甫一样,在这个危难当头时刻还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资源来入货的人则寥寥可数。

    商业的消息是不用长翅膀也会飞的。

    消息很快就传过了俱罗沙漠,过了温宿,进入疏勒、莎车、于闽、宁远。

    于阅国主李圣天听到消息后大吃一惊,暗道:“怎么东方出这么大的事情,马太尉都没来回报?”忙派人往疏勒去打听,他派出去的人还未出城,马继荣的密奏就到了。

    李圣天读过之后,追回前往疏勒的使者,一边派人前往蒲昌海。命马继荣好生调停,务必令安西军归义军和好如初。

    丝路是连贯的,犹如水流一样,高昌那边有一截商旅,焉者那边有一截商旅。到了龟兹、疏勒,同样有一截的商旅。由于距离隔得比较远,所以对伽忽然压顶并不像从高昌逃出来的商人那样震撼。

    当然,担心还是有的,只不过不像在东方那样,越往西商人们对张迈的信心就越大,这是因为离战争地更远,受到的心理直接冲击也就比较许多人都认为丝路重开乃是大势所趋。眼前的困局只是一个小的插曲。

    在宁远,百心”小;舌依旧只得很平静,商人们依然憧憬着缸路的未来,酬,俐开东方三镇有千里之遥,加之山河阻隔,虽然同属安西有时候却会让人生出不同国度的感觉。不过上层军政人员却是另外一番感受。

    宁远镇守使府邸。

    郭洛得到消息后颇为担心。他担心张迈。担心妹妹也担心自己的川,甥。

    他所得到的消息自然比坊间的小道消息要迅得过、快捷得多。

    “大家看,该如何是好?。

    郭洛将书信出示诸将,诸将都说要赶紧派遣援军前往高昌,刘岸却道:“不,不行!绝对不行!不能派兵

    诸将问为什么,刘岸道:“从这里到高昌,道路上千里,等我们的人派去。只怕战争也都已经结束了,还谈什么派兵!不但不能派兵。而且还必须稳住,不能有一点异动!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稳住西线!”

    郭洛赞同了刘岸的主张,从库巴到托云。驻军没有一点异样,平静得仿佛东方所传来的一切消息都是谣言。

    萨曼那边通过商人也知道了东方之事,作为安西曾经的敌人,它竟然比安西的朋友更加信任张迈的实力。

    “不晓得东方出了什么事情,但再厉害也不可能比得上当年岭西三家会师进攻疏勒吧萨曼的人用他们的经验认为。到最后张迈仍将取得胜利。

    如果说消息就如同有杂质的水,那么从高昌到宁远的千里距离就像一个又一个,的过滤网一样,将消息一层层地过滤掉,但别以为到最后过滤所得就是消息的真相,有可能水没过来。却是杂质过来了。

    当宁远这边再以更加小道消息的方式传到恒罗斯时,萨图克敏锐地觉察到这可能是一个机会,诸将也都蠢蠢欲动,他们在恒罗斯地区受苦受了太久了,他们可不是为了吃苦而吃苦。过去两年的吃苦,为的是在将来能有十倍的回报!

    “可汗,我们出兵吧!”

    出兵?可是要往哪里出呢?

    伽所主持的回家分安西。并没有预萨图克的一份,萨图克自己也无法推断出伽、阿尔斯兰、曹元德与秋银已经勾结在了一起,他只是凭着对国家大事的敏感而推断到了这一切。

    既然回家联手从一开始就没有算上萨图克,那么萨图克如果真的杀入宁远的话却不说能否成功。就算成功了,谁又能保证自己会是得益者呢?

    与诸将的蠢动不同,这时候仍然没有失去宠信的苏赖道:“此事不但不是好事,甚至还可能是坏事”。老家伙说。

    “坏事?。诸将不解。

    苏赖道:“大家想想,我们如今最大的威胁,来自哪里?”

    “安西唐军!张迈!”

    好几个。人齐声叫道?但苏赖却道:“不对!我们如今最大的威胁,不是张迈。至少眼下不是”。

    萨图克是被张迈赶到这边荒之地的,疏勒都被张迈夺去,所以萨图克及其麾下的兵将对张迈有一种入骨的仇恨!

    但苏赖这时却说:“虽然我们消息阻隔。不能确知张迈在东方到底搞些什么鬼,但从之前收到的消息看来,他既进入河西,则是对东方有野心。他对东方有野心,而我们又位于他力不能及的西北边陲,以张迈的精明绝不会愚蠢到两线同时进攻,他既然要开拓东路,西路必定转为保守,因此可以说在张迈当下东攻西守的国略下,我们其实是安全的。”

    “安全?”

    ,正

    “对,安全”。苏赖道:,“过去两年。难道我们不都和平共处下来了么?”苏赖道:“我们过去的两年之所以没有受到阿尔斯兰的攻击,是因为他顾念张迈,而张迈没有攻击我们,自然也不是因为他好心,而只是因为他暂时没打算吃掉我们。长远来说,张迈这个威胁虽然可怕,但其到达却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日子。

    “那苏赖老的意思是

    “我的意是”。苏赖道:“我们眼下最大的威胁,来自阿尔斯兰”。

    “阿尔斯兰?”

    “对,阿尔斯兰!”苏赖道:“宁远和恒罗斯,环境相差太远。很难一下子统合起来,可是八刺沙容和这里。环境类似,民人类似。阿尔斯兰得桓罗斯则可向西拓展到萨曼边缘。得到我们的部落则可以迅引为己用,增强他的国力、军力,正因如此。所以我才断定:在一二年内,我们最大的敌人其实不是张迈,而是阿尔斯兰或者连一二年都不用!看眼下的形势,可能马上就要生巨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