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肃的军事素养不差,口才却只一般,曹示忠仗着股航”手持曹议金的罪己文:“咱们是汉家子民,若自己人杀自己人,无论胜败,千古之下都必然受尽唾骂!如今我已决意奉父亲严命行事,诸位若拥护我的,请踏上一步”。
说着自己先踏上一步,诸将互相对视,大部分人都不愿动,他们也不是反对,只是心中没底,不肯做出头鸟。
慕容归盈便知道曹元忠刚才规矩设定的有问题,心想若四公子说的是反对者踏上一步,这时多半也没人敢动,这时却得自己支持了,当即踏出一步,道:“如今令公已经将敦煌交给薛复将军、于阅马继荣太尉以及二公子共管了
尽管诸将之前已有部分人听说敦煌被围,但从慕容归盈口中听说敦煌已实际上被安西所控制,大部分人还是忍不住心中大骇,他们的家人可都在沙州,而今敦煌落在安西手中,他们若真要跟和安西强抗到底,那就得做好开战之前就家破人亡的准备。
慕容归盈短短一句话,已经让大部分犹豫着的将领打消了顽抗的念头,当下便有三分之一的将领跟着慕容归盈踏出一步。却听慕容归盈继续道:“眼下安西大将慕容春华也已经陈兵沙瓜边境,若我们答应合并,咱们两家便有足以压制整个西北的强大兵力,但如果我们与之抗拒,后果如何诸位自然可以想象。我也不说必败,就算最后能打个平手,这里的人只怕也得死上十之七八。此战若与安西合则胜券在握,且是忠义之战,胜之而彪炳青史,若与秋银合作,那便是不忠不义之战,不仅胜少败多,而且无论胜败都要被人唾骂
便有几个瓜州老将高声叫道:“慕容老将军所言甚是,我等理当奉命!”
阎肃见诸将都已经被慕容归盈说得心动,正要出言,就在这时。营外驰入来自南方的信使,有阎肃系的将领要出去却被拦住,刚才高声支持慕容归盈的一个校尉出去,过了一会带了那信使进来,那信使报入内后见到这等情形吓了一跳,一时不敢吱声。
曹元忠道:“什么事情。说吧!”
那信使才道:“启,”他本来要启禀阎肃的,这时改了口,道:“启禀诸位将军,晋昌出事了
阎肃惊道:“出什么事情?。
那信使道:“瓜州别驾李益甫勾结四门守护,如今已经占定了晋昌城,并向城外传令,说只奉四公子以及慕容老将军命令,不再听令于阎看了阎肃一眼,“阎督了。”
阎肃身子一震,踉跄退后了两步,慕容归盈捻须微微一笑,道:“大丈夫处事理当果断,此事该如何抉择,难道还不清楚么?”
剩下还未表态的将领有对望的,有叹息的,终于大部分人都踏上一步,只剩下三五个在与阎肃使眼色。
也有慕容归盈的心腹在向慕容归盈追眼色,要他趁着阎肃未曾暴起将他拿下。
此时此刻,局面一触即,慕容归盈在瓜州根基深厚,又得到了在场大部分将领的支持,但这支军队到曹元忠出现为止都是握在阎肃手中的,如果动乱一起,究竟会谁胜谁负却也难说。
可是这时慕容归盈竟也没有马上动手的意思,只是默默看着阎肃,阎肃也不是不明白心腹部属的意图,但他心中纠结到了极点,知道如今沙瓜两州的主城都已经落入对右手中,就算自己动兵变拘了曹元忠、杀了慕容归盈,往后这支军队也会变成一支流浪军,唯一的选择便是去依附甘州回讫,其地位只会比龙家更不如,而且自己一旦变乱,在沙州的家人势必尽数遭殃,自己一化旬老翁带着一支毫无希望的流浪军,跑到自顾不暇的胡化之地寄人篱下,这样的未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更何况能否在这场变乱中得胜还两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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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在这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几岁一般,终于瞪着慕容归盈,却见对方脸上毫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仿佛吃定了自己一般,阎肃心头大怒,几乎就要不顾一切地和慕容归盈拼了,但终究还是忍住,问道:“老慕,我的儿孙眼下如何了?”
他的儿孙,都还在敦煌呢。
慕容归盈道:“你的儿子跟随大公子,介入太深,将来只怕总得清算,但你的几个孙子只要不乱来便都不会有事,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阎肃惨然掩面,道:“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老慕,你我素来不和,但看在数十年共事的份上,请你照顾我的儿孙还有我的旧部。归义军执政大族若都被铲平,只剩下你孤零零一个慕容家,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这句话一出口,几个心腹无不大惊:“阎公!”没有其它的话,但那语气都无不在敦促阎肃改变主意。阎肃却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就看慕容归盈如何回答。
慕容归盈道:“我便让据儿,娶你的第三个孙女吧。至于你的旧部,只要他们忍耐得住,将来我也会再行解救提拔。”
阎肃道:“好,多谢
慕容归盈道:“其实你若肯真心投诚,以张大都护的心胸,他未必容你不下。”
阎肃哼了一声,道:“算了,算了”咱们这次将他逼到这份上,除了大公子之外,总得有几个人出来顶罪吧。且我阎肃与你不同,我心中还是有一份忠诚的,只不过我忠的是曹氏归义军,而不是那什么虚无缥缈的大汉大唐”。藐了曹元忠一眼,恨恨道:“败家子,败家子!”
说着便转到帐后去了,他的三个心腹也跟了进去,不久帐后就响起了几个将领的哭声,曹元忠望着他们的背影呆,慕容归盈却不理会,当下便布命令,撤掉了跟进去那三个将领的职责,换上了自己的心腹,不多时便掌控了全军。
跟着慕容归盈又叫来慕容据,道:“你赶紧骑上薛将军给你的汗血宝马,领一队人往玉门关去。
“现在?。慕容据道:“天色都快黑毛。
“就算天全黑了,你也给我去!”慕容归盈道:“当前局势一桩须得从!”
慕容据头脑比乃父川公多。当即骑上了汗血宝马。疾驰出营六
归义军冥河大营离玉门关本来就不远。且数骑飞驰要比大军行动快上数倍。慕容据黄昏时出,入夜之后便接近玉门关。
看看已近关城,有安西侦骑来拦,慕容据叫道:“快快禀报大都护,沙州来消息了!”
这次却是邱子寨亲自带了一队人马出城巡哨,一听之下心头振奋,一边迎上慕容据,一边派人入关!
关城之内,安西军疲惫的将士们大多已经睡着了。这种疲惫短时间过分劳作导致的疲劳,不是由于白天做了很重的工作,而是接连数十日时刻不停地集中注意力,以至于精神无论如何打不起来,这样的疲劳不是睡一觉就能恢复,而必须有一段时间的放松。
可是慕容据到达的消息,却一下子就点燃了关城内的生机。
尽管大家其实都还不知道是什么消息。但个个都凭着直接意识到:“来了!来了!”
还是四更,但胜利的曙光似乎已经透进了关城。
玉门关的灯火,一层层地亮了起来,慕容据到达的关门外的时候,石拔跳了出来叫道:“沙州的消息?沙州什么消息?”
慕容据不肯就回答,却道:“大都护呢?大都护呢?”
火光之下郭漳已经认出他来,叫道:“慕容据!是你!”
关城内数千人有几个个脑袋涌动着,全部都在等待慕容据的回应。
“大都护来了!”
人群两列让开,张迈和杨易出现了。慕容据一见到张迈便走了过去。纳头一拜,道:“大都护!”
张迈道:“你是慕容据。
慕容据见他记得自己,心下甚喜,张迈问道:“你刚才说沙州,沙州出什么事了?”慕容据道:“禀大都护,二十五日前,沙州之西出现了一支军队,忽然突至河苍烽,”
河苍烽在那里,张迈和杨易等都是知道的,听到这里脸上已经露出了喜色,但慕容据仿佛受了变文叙事的影响,说话不先说重点,石拔等都急了,只是不好催促,才听他继续道:“曹元德一开始以为只是一支骚扰后方的奇兵,就派了康隆的弟弟康兴领了四千多人前往,结果康兴到了那里,河苍烽数千守军已经全军覆没,而康兴自己也陷入重围,不久竟然也投降了,原来
“原来怎么样?”旁边所有人都齐声问道。
“原来是薛复将军引了三万大军,走渠离、蒲昌海,又征调了停留在楼兰古城里的一万于阅部队,合四万人开到河苍毕,四万大军如巨石碾下,河苍烽的数千守军如何抵挡得住?于是薛将军趁势取了河苍,并了康兴,命他为前锋,一举围住了敦煌”
慕容据还要说下去,却已经说不下去了!周围的人犹如炸开一般都欢呼了起来!声音大到将慕容据的话全部都掩没了!
他还没说大军已经进城呢,他还没说冥河大营已经易帅呢,但够了。够了!一听说大军已经打到沙州,玉门关内这支部队仿佛霎时间便得到了新生!
“大都护!我们也赶紧动手吧!”石拔叫道:“冲垮阎肃,响应薛复去!”
郭漳卫飞等也都叫到:“没错,没错!冲垮阎肃,攻陷敦煌城!”
在这个。消息到达之前,他们都还担心着玉门关是否守得住,但忽然之间,这两千多人完全不将阎肃放在眼里了!
隔壁州就有数万大军在那里等着了,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就冲过去。就杀过去!神阻杀神,佛挡杀佛,阎老狗敢来阻拦也一并宰了!
杨易背靠着墙壁,闭上了眼睛。他没想到自己在土洼沼一战之前所说的,这时竟然就成了现实!只要知道了薛复就在沙州,那一切就都好办了!
“等等,等等!我还没说完呢!”
慕容据一声大嚷过后,整个沸腾的关城忽然都静了下来,是啊,他还没说完,石拔、郭漳、卫飞等都有点担心,怕他要说出一个不祥的转折来
幸好,是好消息:“敦煌已经拿下了!曹元德也已经拘起来了,沙州地面早就都平服了。只是阎肃封锁消息,所以你们才不知道。”
石拔等张大了嘴巴,看着张迈,看着杨易,杨易道:“薛复甩攻了敦煌几天攻下的城?”
“没攻城”慕容据取出了一份曹议金罪己文:“是令公他拘了曹元深,下令开城,并同意将沙瓜并入安西,而奉大都护为主。”
张迈接过文书,看了一遍,便交给了张中谋,张中谋大声宣读,只读了一半这个河西书生就泪流满面,他仿佛看到了许多的图画:自己随张迈骑马进城的场面。张家破旧的祠堂闪亮翻新的场面,整个沙瓜插满新旗的场面,
是的,是的,赢了,真的赢了,熬了这么久,终于要出头了。
可走出乎慕容据的意料,也有些让张中谋想不通的是,周围静悄悄的,并没有刚才听说薛复抵达时的兴奋。甚至竟然还有一点失落感,杨易道:“沙州既已取得,你又毫无损地来到这里,莫非冥河大营也已经易帅了?”
慕容据心中掠过一丝震骇,却还是点了点头,然后他就看见了杨易和石拔同时嘘了一口气,石拔嘟哝着用别人听不清楚的声音道:“哼!便宜薛小子了!”
杨易也轻轻吹了个口哨,对张迈道:“这事可来的忒轻易了。怎么办?好像没有劲的活儿了。”
“怎么没有?”张迈道:“还是有一件带劲的事情可以做的。”
石拔叫道:“什么事情?”西的胡虏算清楚这笔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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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十(未完待续)
品得知慕容归盈只经掌握了冥河大营,当晚即要率叙些”叶出关,张中谋建议慎重,不如先打探清楚再说,杨易依据各方面的情报判断,觉得慕容据所言不假。便道:“此时犹豫,那是自误!”
张迈纳其论,一边派出使者赶往沙瓜边境取慕容春华,此时冥河大营既然归顺,玉门关到沙州之间便全无阻碍了。
张迈却在石拔的保护下。连夜出,第二天就赶到冥河大营之外,慕容归盈正在料理军务,李益甫接掌晋昌之后就断了对阎肃的粮草接应,慕容归盈在派慕容据前往玉门关的同时。也派出亲信将领,命他往晋昌敦促李益甫继续供应粮草。
他本想玉门关那边多半会很快就派人来接头,却万万想不到张迈自己就来了!心想:“张大都护来的好快!”急忙奉曹元忠率领诸将迎接。
晋昌诸将就算没见过张迈的也早闻其名,这时营前迎候,见到后心里都想:“他就是以三千之众击败秋银五万大军的那个男人!”
那一仗其实早在晋昌兵将心中埋下了对张迈的敬畏种子。
曹元忠从营内奔出,呼道:“大都护!当日你不计我父兄之嫌,力排众议放我回归,今日曹元忠亦不负大都护!”说着便单膝跪下。
张迈慌忙跳下马来,跪下还礼,道:“令兄受胡虏盅惑,鬼迷心窍,但我与曹令公却只是一场误会。至于元忠你,我从一开始就相信你是一条忠义双全、铁骨铮铮的好汉!若不嫌弃,从此以后我们便以兄弟相称!”
曹元忠大喜,脱口便道:“迈哥!”
张迈也喜道:“忠弟!”
两人挽手大笑,慕容归盈挂着拐杖,上前躬身道:“大都护这番夜路赶得辛苦了。”张迈见是慕容归盈,忽然拜了下去,道:“玉门关数千将士、百帐军合族性命,这次全拜盈公所赐,请盈公受张迈一拜!”
唬得慕容归盈慌忙还礼,道:“大都护折杀老朽了!我不过顺天应人。哪里受得起这大礼!”
石拔本来心存警怯,只要一见有异就要拥张迈回去,见了曹元忠和慕容归盈二人这才打消了怀疑。而归义军诸将见张迈与曹元忠亲昵,对慕容归盈礼敬,心中也都放了心忖道:“看来张大都护果然如变文所说,乃是一个热血汉子,将来或不会因我等后归而见外。”
曹元忠与慕容归盈就要迎张迈入营,有人来报:“阎一山回来了,而且龙拍也跟着他来了。”
慕容归盈大喜,叫道:“他这是自投罗网!”
曹元忠问:“大都护打算怎么办?”
张迈笑道:“请龙当家来相见吧。”
原来阎肃虽死,消息一时间却还被慕容归盈控制住,阎一山也不知情况紧急,施施然在肃州卑营中过了一夜方回,这时还不知道乃叔出事,依然将龙拍请了来。
龙拍带领百余骑赶到附近,慕容归盈早有轻骑来迎,来到大营之外,猛地一声鼓响,四围兵马剧起!万余人将龙拍围了起来,龙拍惊问阎一山:“这是怎么回事!”
阎一山也大叫:“干件么,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一人骑汗血王座出来,左边是曹元忠。右边是石拔,阎一山一看见马上之人吓得差点从马上滚下来,大叫:“张迈!你怎么在这里!”
龙拍一听更是魂飞魄散!要逃走时,前后左右都是兵马。哪里还能动弹?石拔笑道:“敦煌已经被我军取了,晋昌守将也已弃暗投明。如今安西军与归义军也已合并,阎肃畏罪自杀,你们几个,眼下是要死,还是要活?”
冥河大营究竟生了什么事情,龙拍部明白,可是眼前的局面任谁都是一看就懂!
阎一山脑袋嗡一声响,好久转不过来,龙拍一转念间。心想:“张迈只有三千就已经将瓜沙肃甘四州搞得天翻地覆,现在得了敦煌,并了归义军,放眼西北还有谁是他的对手?此时逆他就死。需得顺他才有一条生路!”
他是接连几次被张迈打怕了的人。心意既动,整个人翻滚在地上,跪在汗血王座之前,向张迈道:“张大都护在上容禀:龙家本是汉种,只因胡虏势大这才不得已忍辱受其驱遣。其实我们肃州兵将素来都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如今天降大都护以拯西北,龙家亦愿意弃暗投明,还请大都护开恩容纳。”说着连连叩。他人已经五十多岁,这时对小了自己二十多岁的张迈磕起头来却一点犹豫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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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拔完全不相信龙拍是有诚意的,嘴角露出冷笑,只是没有出声,张迈不喜亦不恼,说道:“我怎么知道你是真心,还是假意?”
却见龙家队伍中有数骑不顾重围。向东北方向猛窜,龙拍跳了起来,指挥龙家士兵围堵那数骑,张迈示意石拔勿动,且看龙拍有何动作。
企图逃走的人一共才四个,外有唐军包围,后有龙家追兵,没几个回合就都被拦住,龙拍更不犹豫,手起刀落将那四个人都杀了,捧了为者头颅来到张迈面前,道:“大都护,此人乃是他派来的监军。如今龙拍杀了,以表区区忠心。”
一员瓜州将领上前眼看,道:“不错,确实是甘州回讫汗族,乃是秋银的侄子。”他们瓜州兵将和甘州回讫或有来往、或有摩擦,所以一些重要人物互相认得。
张迈脸上淡淡的,说道:“既然你有此诚心,那我就给你一个改过自新、将功补过的机会。”
龙拍大喜,这时卫飞已经拿住了阎一山。上前问道:“大都护,阎老狗的这个侄子该怎么处置?”
石拔叫道:“阎老狗困得我们好苦,他的这个侄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曹元德忽然联合胡人围攻我们,如果手底下有推波助澜的人,我看这家伙就有份!大都护,宰了祭旗吧!”
慕容归盈忙道:“大都护,阎一山虽然有罪,但毕竟其罪不显,不如先拘起来,待查明罪证再行论处。”
张迈考虑到归义军兵将的感受,颌道:“盈公说的不错,就且先拘着。待此间事定,再带回散煌受审。”
慕容归盈便派人将阎一山押下去了,张迈又问龙拍:“现在你军中是谁人做主?”
龙拍道:“是犬子龙岩。”
张迈道:“你传令让他到玉门关下会合吧。
龙拍要答应嘛,知道不妥。要不答应,那之前的效忠言语就都白说了。无法,只得坦白道:“禀大都护:我若不回去时,只怕犬子心中会起疑,请大都护让我写一封家书给他。”
张迈睨了他一眼,笑道:“你让直二北事。足见心中无鬼。好吧。我便让你自己回去出心整顿兵马,四天之后到玉门关下取齐。迟得一日。将来我规复肃州之时,先灭你龙家满门!”
龙拍忙道:“末将不敢!上天将兴大都护,此势已甚明显。龙拍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自弃前程拿自己合家性命开玩笑。”
张中谋见张迈要放龙拍,觉得有些托大了,便劝加派一个人监视他,张迈大笑道:“如今大势已定,只要不是太蠢的人便该知道如何选择。”对龙拍道:“你就去吧,记得莫泄露消息给秋银,这是我给你的第一个考验,若四日之后你不来,就当我瞎了眼睛。”便将他带来的从人部下全部还给他。
龙拍大喜,领了人去了。
张迈布军令,命沙州大军先向玉门关方向靠拢。马小春注意到张迈传令之时,军队将领都先看着慕容归盈的脸色,见他点头这才行事,出后悄悄对张迈道:“大都护,这些兵将都还只听慕容归盈的,因慕容归盈听你的,所以他们才听你的。”
张迈微微一笑道:“那也正常,你且放心,等打完这场仗他们就会听我的了。”一边命人去晋昌迎孙等人前来玉门关观战。阎肃夺权之后,孙等河西诸侯也都被软禁在了晋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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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开到关城之下,杨易出城迎接,见面后对张迈道:“我已经让薛云山行动了。”两人已经是合作无间,点头知尾,不需要废话张迈便已明白杨易的筹谋。
慕容归盈安排大军围着玉门关城排列安营,事务粗了,张迈却邀了他与曹元忠带领归义军诸将同登烽火台,指着玉门关道:“玉门关理当向北迎敌!对南作战,那是自己人打自己人!是关起门来内讧!所以之前我和阎肃打仗,就算胜了心里也不痛快!我希望从今往后,河西再也不要出现这种事情了。”
曹元忠道:“迈哥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们安西河西一定会一致对外。你所担心的事情一定不会再生了。”
张迈道:“当初疏勒攻防战以后,我击败岭西诸胡联军,扬名立万,威震西域,可那时候的我也没今天这么开心,你知道为什么么?”
曹元忠道:“是因为我们马上就能杀灭秋银,平定河西了么?”
“不是,胡虏之患,何足道哉!只有兄弟睨于墙,那才是最让人痛心疾之事!”张迈道:“敌人再强大都不打紧,咱们用横刀陌刀战阵厮杀可以,用阴谋诡计颠他覆他也行!可是对付自己兄弟。无论用柔用网心里都不免不安,当初我南面与阎肃作战之时,每杀一个汉家将士,心中都不好受!所以今天看见咱们两家和解,从此我们刀口一致对外,那才是最让我高兴的事情!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现在别说秋银、
伽、阿尔斯兰,就算是契丹、吐蕃、天方教一起围攻过来,我也不怕了!”
到动情处,张迈的眼眶也忍不住湿了:“天底下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和自己的朋友、兄弟为一件值得努力的事情而努力,为一个值得拼命的目标而拼命!我与杨易、薛复他们之所以能够异体同心。就是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一一创建一个大伙儿心目中的汉家乐土、巍巍,大唐!而现在,我知道我的兄弟里头,又多了你,我的朋友里头又多了你们!”
曹元忠忍不住热泪盈眶,噗的跪下,举手立誓道:“我曹元忠在此立誓。今生今世必追随吾兄张迈,兴汉灭胡,汤火不避,至死不悔!若有不诚,愿受神明诛罚!”
他这一跪,背后归义军诸将也就跟着都跪下立誓,张迈亦对着他们跪下,举手立誓道:“我张迈亦在此立誓,愿与诸位并肩策力,祸福与共!若有违背,皇天后土共弃之!”
杨易石拔也跪下立誓,与归义军诸将叩对拜!站起身来。归义军诸将忽然感到全身一阵轻松,不知谁起的头,几个大老爷们忽然哭了起来,哭了一会,烽火台上又猛地响起了阵阵笑声。
丹禁在关城中的阎一山在囚中听见,心中充满了不解,烽火台上的人,哭什么呢?笑什么呢,为什么能哭得那么畅快,又笑得那么欢愉?
是的,像他这样的人是不能理解的,没有热血了的人,如何能够理解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眼看与龙拍所约定的三日期限将近,仍然不见肃州军开来,张中谋正自失望,却见一小队人马开来、马上是一个矮小的青年将领,慕容归盈望见后颇为诧异:“是龙拍的长子龙岩。”
龙岩在马小春的带领下跑上烽火台,眼看烽火台上诸将分作两列,右边站着杨易,左边站着曹元忠,慕容归盈在旁坐着,众人拱卫着赤缎血矛下一个伟岸男子,便知那是张迈,他在如此威严下不由得双膝一软,跪伏在地,说道:“大都护!家父派龙岩前来,恳求大都护将会师之期宽限两天。”
马小春在旁喝道:“你龙家驻地,离这里何须两日?若是有心来归,这会就该到了!”
龙岩一个颤抖,匍匐在地上说道:“肃州军中,有不少奸党不肯投效大都护,家父正在动手清洗,因此破费一番功夫。
大都护,末将说的乃是实情。绝无半点推托之意,请大都护明察。”
张迈看看慕容归盈,慕容归盈点了点头。张迈道:“好,既然你父亲派了你来,想必便是有诚意了,我就多给他三天时间。让他将事情办好再来。”
龙岩大喜,叩头谢恩,赶紧要派了人去回报。杨易想了一下,道:“等等。”命张中谋拟了一道文书,让龙岩的人带回去命龙拍依令行事。
过了两日,眼看龙家尚未来会,西面烟尘遮天,一眼望去怕不是万骑奔驰带出来的景象!杨易派人去探,不久消息传回,耳语相传,整个关城忽然全部沸腾了!
张迈问道:“怎么?”
杨易也忍不住叫道:“春华!是春华到了!”
屠刀已就。只待牛羊,陌刀骑士们,用月票将士气砸起来吧。就算不为西北的功业,也要为西北汉家刀口的一致对外!
我曾无数次梦想着宝岛的炮口什么时候能够转向东海、南洋!尽管觉得那只能期,可如果真有那一天。那将是比开疆拓土、战胜外族更大的幸事!
一(未完待续)
慕容春华奉命陈乓千沙瓜边境,吊然薛复决定让慕容归盔丫公试图接掌冥河大营,但慕容春华本人对慕容归盈其实不十分放心,不等慕容归盈回报就继续向东挺进。路上遇到张迈派去的使者后更是日夜兼程赶来。
这次他带来的兵马多达九府,慕容归盈手下兵马虽多,但杨易却总感觉少了那种如手使臂的感觉,等慕容春华一到,杨易的整颗心便都
又过一日,东面和北面同时有数千兵马出现,东面是龙拍果然领人来投,而北面则是曹昆那是杨易调他回来的。又过一日,晋昌方向李益荐也派人前来复命,愿意听从调遣,粮食补给也就接应上了。沙瓜两地,瓜州之军需有部分得依靠沙州,和平时期还勉强可以自给自足。到了有数万大军在境内的时候就必须仰赖沙州方面来填补这个缺口。这时沙州已经被薛复控制,晋昌方面答应向玉门关和冥河大营提供补给,同时敦煌方面与晋昌的粮道运作也就重新开启。
一座玉门关,登时挤了过六万人马,之前拼死拼活的安西军、归义军、肃州军、百帐军,自此尽归张迈麾下,齐听号令。
这时谁都知道接下来是要迎战秋银,因眼看兵马众多,关城内外的兵将都充满了信心。
在瓜州大泽的另外一面。秋银也拥有类似的信心。
在杨易的第三场阻击战中,安西军有部分将士被俘,秋银从他们的口里听说了杨易激励士兵的经过,忍不住笑了起来,对甘州诸将道:“安西军看来已经马困粮绝了,如果真如他所说安西军已经杀到,他一定会想办法先自保。等到大援来了再对付我们,哪里还会冒险来阻击我?他冒这么大的风险,恰恰证明了他心里没底!”
应该说秋银的判断是正确的,只是可惜安西军那边这时已起了杨易也没有意料到的变化。
秋银一边派人绕过瓜州大泽,赶赴冥河大营要阎肃、龙拍立即起兵。一边尽起大军,从瓜州大泽北畔朝玉门关赶来,同时向豹文山部派出使者,力下说辞以证张迈杨易已经穷途末路。
薛云山得到杨易的命令以后,一边命族人散入草原,百帐部的骑兵则渐渐后退。对秋银与豹文山部几乎不作抵抗,豹文山部的族长胡冶在杨易动第三次对秋银的阻击后本来还在犹豫。这时见百帐军如此疲软,族中众老都说:“百帐部对我们从来都是居高临下,就是曹令公有什么赏赐,他也当我们如叫花子一般。随便打一点汤水了事。现在却先是侗吓,后来又几次三番来说好话。显得十分心虚,看来他们内部一定不妥
胡治觉得有理,这才纵马南下。试探性地侵入到百帐部的草原。结果现对方一触即退,胡冶大喜,对族人道:“百帐部果然空虚这可是我们的大好机会”。
豹文山部乃是半游牧半游猎的民族,全族共有十四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男丁六千余人,这次都赌上了。老弱妇女留在本地,男丁全部上马。与秋银会于玉门关以北八十里。这时有一些零零散散的风声从泽南绕了一大圈吹来,似乎是说沙州不稳、瓜州有变云云。但同时龙拍却传来正式的文书,说阎肃已经拔营挺进,第二次围攻玉门关了。
秋银对那些传闻全不放在心上,对胡冶道:“张迈最善造谣,这多半又是他散布的谣言,不过想要我上当,却没那么容易!”
豹文山部在北方时已被薛云飞恫吓了好几回,就以前的经验百帐部的实力胜过豹文山部多多,因此豹文山部对是否南下十分犹豫。薛云飞正是靠着这一点将其南下的时间拖延了一个多月,这次豹文山部在秋银的敦促下进兵,一路竟走出奇的顺利。打到这里还不到十天,居然已经望见他们过去二十年可望不可即的瓜州大泽了,胡冶想起秋银的许诺一事成之后百帐部领地尽归豹文山部所有而如今百帐部的领地都已在背后,这件大事已经成了十之七八,心中自然沾沾自喜,对秋银的判断深以为然。
两军合在一起,秋银命豹文山部为先锋,胡冶欣然领命,前锋开到离玉门关五十里的地方,玉门关方向派来了两名使者,分别来见秋银和豹文让部的族长。
来见秋银的使者只是传了一封张迈的:“甘州回讫顺化可汗足下:闻甘州回吃已受中原敕封,我大唐法度以宽仁能容为本、厚德载物为基,回讫一族,于汉民虽有侵扰,然亦曾久为我大唐边臣。足下既已受中原册封,亦当知天命兴汉非虚也,若能归顺安西,则可汗不失保有其爵位,回绕一族亦能保有其性命,若逞强进兵,恐玉门关非足下与回讫之福地也。”
信写得有些文绉绉的,其实是张中谋的手笔,秋银要听汉僚的翻泽才能看懂,他当场就将信撕了,对张迈的使者冷笑道:“你敢拿这样的信给我,我本来就该杀了你。看在要你带口信回去的份上且饶你一命。回去告诉张迈和杨易:识相的就快快出关投降,那我还可饶他一命,少弄这些扰乱人心的小手段。”
着就将安西的使者轰走了。
来见豹文山部族长的使者则没有书信,张迈料他也不认得字,所以干脆就只是带个口信,说道:“尔等豹文山部听好了,以下是我转达我们大都护的话:你们豹文山部,本来是北鄙山民,与百帐部力量井水不犯河水,我大唐也愿意给你们一条生路。你们在北面逍遥过日子,不是挺好?为什么现在却跑来凑这等你们凑不起的热闹?念在你们见识不远。我就且给你们一个机会:赶紧回头吧!”
豹文山部的族长、族老一听都暴怒起来,一个族老就要将他杀了,胡冶心想:“我现在是秋银的先锋。安西军那边派了人来,如果悄无声息地就没了下文只怕事后秋银可年会起疑。”考虑到要给秋银一个交代,就将人送到秋银处去了。
秋银忍不住笑道:“这些汉儿,都已经死到们头了,还老是喜欢搞这此可笑
,可
大军继续行军。再走出十余里,前面又来了两个使者,依然是一个来见秋银,一个来见豹文山部。
来见秋银的使看见到秋银后道:“可汗。我们大都护有两句话要和你说。”因上次被拘了一个使者。这次便只派了两个,胡儿来,信也没有一封,只是传话。
秋银冷笑道:“什么瑚”
安西的使者道:“我们大都护对你们不听劝解依然引兵进逼十分恼怒。他此刻派我前来就是要传两句话,请可汗赶紧下令,不要再近前一步了,否则只怕局面将会难以控制。”
秋银听得放声大笑,安西的使者道:“控制?现在这片土地全在我控制之中,用不着你来花心思。”
这时前面豹文山部也派了一个族老来了,原来是张迈也派了个胡儿到其军中传话。说:“胡冶!你们豹文山部能在那等偏僻穷苦之地,生息到几千男丁也不容易,这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张迈应天行事,不想多造杀孽,但如果你们继续前进。可就别怪我要杀人立威了!豹文山合族生死就在你一念之间,若在执迷不悟,我怕你豹文山部男丁将无一人得回故里!”
胡治大怒,当场就要集了他。却被族老劝住,便仍然将那人捆了送到秋银处,秋银对豹文让部的族老道:“别理他!张迈是快被我们逼疯了!先破了玉、门关,再拿下瓜北!张迈现在装腔作势,也不过是如同一只神受重伤的饿狼,临死前要抓人一爪而已。”
就在此刻前方传来警讯,却是豹文山部在南下时遇到伏击,胡冶赶忙派人来向秋银求援。
原来张迈早派了八百余人埋伏在玉门关以南二十里附近,胡冶从豹文山一路南下都没遇到什么阻击,心中不免有些轻敌,到了这里杨易忽然引兵纵出,这八百人是从数万大军中挑选出来的,不仅是精锐而且个个都是生力军!
安西军如今兵精粮足,而豹文山部的装备情况却是连马镫都没有,大部分箭簇都是骨头磨成的。至于刀剑也是半铜半铁,这样的人马只宜倏来倏去在边境搞掠夺搞袭击。却没法与经过严格练与战场洗礼的正规军作正面对抗,人虽然剧悍且有六千人之多,却哪里斗得过杨易带来的那八百头老虎?
这一仗将他杀得怕了,且战且退了五里,并赶紧派人来向秋银求援。幸好杨易也没有继续追击。
秋银心中暗恼。连骂胡冶没用,折了自己的锐气,但打听到阻截者只有八百人且是杨易亲自率领之后笑道:“安西军果然没人了,这八百人大概是他们最后的兵力了。虎狼将死的时候那临死一击也十分难当。杨易对豹文山部的这次阻截,大概就是如此了。”
周围诸将无不深以为然。
只是如今胡冶不败也败了,秋银干脆下令停下整顿,等到后续大兵到齐,这才重新出,这次他将最精锐的部队放在最前,自任前锋。而将豹文山部放在了右翼。三万多人浩浩荡荡朝玉门关冲来。
看看离开玉门关只有不到十里。烽火台都望见了,当道却立着一根大木头,此外又有零零散散几十根小木头,木头上面前刻着汉字,甘州肃州本是汉土,回讫人是以征服者的角色出现,境内汉人甚多,只是大多沦为奴隶,这时命一个识得汉字的汉奴上前看视,那汉奴看那大木头。写的是:
“逾此一步,匹马不归!”
秋银哈哈大笑:“张迈搞鬼把戏搞得上瘾了!”命人将那大木头推倒扔了,又问那小木头写的是什么。
比。,万比
那些小木头写的却是口语,道:“兵败之时,用唐言叫救命者,不杀。”
诸胡听得愕然,秋银摇头冷笑而已。也命人去将这些小木头拔掉,这等杂务自然不可能劳动回亿精兵。而只是派那些从军汉奴去做,众汉奴拔掉之时,那句话也也已经印在了脑海。
秋银继续引兵南进,终于开到玉门关下,但见关上立着一支赤缎血矛。城楼上的士兵个个衣衫褴褛、满脸灰土,队伍也站得参差不齐,甘州回讫与豹文山部望见无不大喜。
一个人戴着面具的男子出现在关上。关下有人惊呼:“张迈!”
便见那人摘下面具,谋落戈山在旁道:“可汗,真的是张迈!”
张迈身边也有人对城下指明了秋银,张迈指着关城下秋银道:“秋银。我派出使者警告你不要过来。你不听我劝也就算了,怎么还扣押了我的使者?他们如令人呢?”
秋银哈哈大笑,拍了拍手掌。便有人将三个被扣留的使者推上来,三人都绑在旗杆上,十几个胡人将旗杆一推竖立了起来,只见旗杆上三人个个面目鲜血淋漓,竟然都被割去了耳朵鼻子。
所谓两军交战、不看来使。这是人类在原始部落争战时期就形成的共识,并非汉民族所独有,草原部落亦多遵守,这时眼看秋银残害使者。关城上唐军见了无不愤慨,张迈怒道:“蛮夷,蛮夷!”
秋银哈哈笑道:“他也就比你早受罪一些,等一会,你也就与他们一样!”一举手:“攻城!”
数万胡人在城下齐吼一声,如蚁攀援,张迈哼了一声,田瀚问道:“大都护,怎么办?”
张迈冷冷道:“既然他们来送死。不用跟他们客气了,敢犯我大唐者。匹马不归,杀!”
田瀚传令:“大都护有令:犯我大唐者。匹马不使归,杀!”
关上数百人齐声一吼:“犯我大唐者,匹马不使归,杀!”
声音远远传出,秋银笑道:“这个张迈,又在搞”
话没说完。四面铁蹄如雷轰响,将秋银说话的声音都给淹没了,秋银怔悄,愕然道:“这”这是什么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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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门关矗立于山湖之间,东北是瓜州大泽,从关城向西延展开去有一个缺口,在秦汉隋唐之际一直有一堵城垛,乃是长城最西段的一部分。如今却已经荒废,慕容归盈即指挥兵马从这里踏过,向秋银涌来。
尽管冲到跟前尚有一段距离,但那威势已足以使秋银愕然。他正犹豫着是要退兵还是要分兵往西面抵挡。关城之上杀声大作,关城的南部也是铁蹄如雷,原本城头是偃旗息鼓,其实城墙之后却隐藏着过六千兵马。
回讫人的进攻命令一时尚未取消,许多人马已经涌到玉门关前。偏偏就在这时关上唐军倏地出现,或持弓。或持弩,对准了正在攀附关城的甘州回讫部队猛然射击。
玉门关属于古长城的一部分,长城虽然绵延万里,但古代先贤对长城每一部分的设计都有独到之处。许多的设置极其精准巧妙,几乎每一个细节都有它的道理,垛墙的高度、箭孔的位置、女墙的密度,都经过严密的计算,正是一个最能挥步弩优势以克制胡骑的大堡垒,如今玉门关的设置虽然多已荒废。但基本的建制与布局却还在。
哥硕指挥着城内的农兵,搬起燃得通红的火炭,以轻便脚踏弹射机弹出。那弹射机大概只有五斤重。由弹绳、木板等组合而成,可以折叠起来搬运,十分轻便,此机利用扛杆原理可以将十几二十斤的物事弹出十余步外,若再加上居高临下的优势便能弹出老远,是慕容归盈刚刚从冥河大营带来的辅助性防守器械。这种弹射机是“播扬”类器械,没有强弩那种集约的穿透力或者投石车那种强悍的撞击力,然而放上火油弹、熟蝶团之类,弹射后飞洒而下,关城城墙延伸出去三十步内登时弥漫在一片火雹之中。
“哇哇哇”
关下惨呼惊呼之声四起,有的煤屑当头砸下,若有头盔还好,若是溜入衣领之中整个背脊都要被烫得起泡。若是落在头上、衣服上烧了起来那就更加难当了。若那些煤屑还混着石油,沾上的人惨呼声就要加倍了。
煤屑纷飞之中,眼睛都要闭起来以防被飘入烫伤,秋银的主力部队反应较快,举起盾牌还能抵挡,右翼却有些乱了。
这一拨的攻击几乎生在铁蹄声响起的同时,回讫人原本还处于对这突如其来的震响的惊骇之中,被这漫天火屑一罩又平添了几分慌乱。
“轰。”一声大响,玉门关的城门不攻自开,一队队的带甲战士列队而出!那火屑竟然不是守城的依靠,而只是一碟开路的前菜,秋银一见关门打开就暗叫:“不好,看来这不是虚张声势,而是真的陷阱!”他心中便萌生了退意。
战场的形势,说时慢那时快,就在秋银才反应过来的时候,谋落戈山叫道:“可卑,你看!”
“什么?。
“龙家!是龙家!是肃州的龙家!”
“什么!”
秋银这时还离城门不远,定眼看去,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出现的竟然是肃州军!更确切地说乃是龙家的铁甲步兵团,乃是甘州回讫政权下唯一一支以汉人为主体的军队。这支步军踏踏地从玉门关中大步走出来,不但队列整齐,而且编制基本完整!几名将领在阵中呼唤指挥,脸都是熟悉的脸秋银纵然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也对他们有些印象,而主将竟然就是龙拍!副将则是龙岩!
一刹那间,一股无名火从腹下窜起。直烧大脑,秋银怒了!这怒火成了一声巨吼:“龙拍!龙拍!”
秋银因为肃州汉军的出现而没有马上退去,周围有近卫正拿着大盾牌替他遮挡火屑,他和龙拍两人还处于可以对话的距离,但龙拍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却早没有了以前的那种巴结、讨好与谄媚,反而露出厌恶乃至凶光这条咬人的狗一旦换了主人,见到旧主就像见到仇人。
“龙拍!”谋落戈山怒喝:“可汗对你恩重如山,你居然背叛可汗!”
龙拍哈哈大笑:“什么背叛!我本来就是汉人,岂能一辈子听回虏暴君的驱遣?谋落戈山,说起来你也是汉裔,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也赶紧弃暗投明吧,砍下秋银的脑袋,这场仗就算你头功!”
秋银眼光一斜,扫了谋落戈山一眼,眼神中竟然就带着怀疑,谋落戈山大惊,赶紧叫道:“可汗,我对你可忠心耿耿,你千万不可听
秋银这时却已经没功夫听他好好解释完了。指着龙拍怒道:“叛主的反骨老儿,我誓定要将你碎尸万段,回肃州定要灭你龙氏满门!”
龙岩呸了一声说:“还灭我们满冉呢。我们到了甘州之后先灭你全族”。引讽。处个声音放声狂笑迈等去到甘州。在众里就灭巾心
谋落戈山惊呼:“是铁兽石拔!”
却听西面的铁蹄声越来越近,龙家的铁甲步兵也正步步逼近他们有城墙上的弓弩做掩护,又有侧翼的骑兵做呼应,所以步步上前毫不畏惧一只因唐军这边人人都认为此战必胜,所以无人怯战。
“可汗!”几个甘州回讫的族老挽住了马头,叫道:“留得马种,就能重新繁衍出马群来。这里是一个陷阱,我们快走吧”。
“现在才想走?来不及了!”
也不知道是谁说话,只是玉门关东南那段城墙忽然破裂了十几个洞。那是预先开凿的,只是没有完全凿穿,这时才猛地撞崩,墙洞破裂导致了整一堵城墙的崩塌,就如多开了一个更大的城门一般。
一队队的骑兵从这个。大洞中冲了出来,却是慕容春华带领的五千骑兵。
至此所有回讫人都已经看明白:唐军的姿态乃是完全的进攻,而且是攻而不守要不然就不会自己毁掉赖以防守的城墙!
“退,退!”秋银叫道。
可就在这时。后方来报:“不好了!耳汗!后面,后面
“后面也有敌人!”
“什备!”
原来张迈与慕容归盈等商量围攻之计,慕容归盈以为几路大军互相生疏,难以进行有效的紧密配合,所以不如才用分合进击的手段正面由几支军队中次弱的肃州铁甲步军正面迎敌,慕容归盈料定秋银不敢正面攻击,就算正面攻击,有城头弓弩作为掩护铁甲军也完全可以扛住一段时间这是它的长处。等到其它部队围拢那秋银就只有等死的份。
慕容归盈自己却带领大军,从西面的缺口绕过,攻击秋银的侧翼,这一路大军的兵力最多,但同时有个缺点就是距离较远,来得较慢,但由于军力最强,当其抵达之时几乎就可以视为整个战场胜负已决之时!
而慕容春华则带领五千骑兵。守候在左面,只等城头看准时机出命令,他马上就毁墙突驰而出,慕容春华所部乃是安西正规军,是张迈最信任的一部战斗力,也是张迈最寄望其斩秋银之的一部人马。
这三路人马一正两侧,两快一慢,三路大军互相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至于挤到一块,又能够互相呼应对秋银展现出半包围之势,慕容归盈料定这三部人马一出现,甘州回讫就会暂时失去战意!
然而即便如此还是不够。背靠关城的汉人对胡人向来是逼退对手容易,击溃敌人不难,但却很难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胜敌而不杀敌,那胜利便没有很大的意义,因为游牧民族跑了之后又会再来。汉唐与宋朝最大的区别即在前者都曾有过对胡人的大歼灭、大降服,哪怕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由汉民族的承受力远胜于草原民族,所以能够成为最后的胜利者。而后者却总只是处在永远的拉锯战中。其战胜率虽高却后患永存,且其祸患愈演愈烈。
杨易在泽北草原的第一次与第三次阻击都曾击溃秋银的大量人马,但这些人当时逃散,战斗结束后又寻到本部大森聚集起来,所以两次阻击杨易只是在心理上暂时打击了秋银。却没有对秋银造成重大的兵力创伤,反而让秋银在战斗中悟到了许多杨易的缺点,从这一点上说秋银相对于杨易其实是变强了,这不是秋银本人胜过杨易,而是汉胡军事习性与形势使然。若不是后援大至。在第四场决战中杨易已经难有胜算了。
这次唐军的兵力远胜杨易当时。但如果安排不当,便依旧只是破敌。而非歼敌,因此慕容归盈在与张迈、杨易、慕容春华等人几番探讨之后,最终的重点便落在如何歼敌上面。
此亥漫天尘土飞扬,杀声或近或远,让秋银不知道有多少,由于前后左右都有敌人,他甚至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在一片慌乱之中,只听关城之内响起了一窜改过的唐歌,秋银此刻哪里还有心思去分辨那唐歌的含义?但谋落乌勒却听得清清楚楚,心中也忍不住一阵寒,因为他听明白了那歌用的是变文俗调,唱的是一
“陌刀杀人不可限,唐骑蹄下国无疆,若要四夷无侵陵,杀他个,胡无人兮汉道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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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在变幻着,在这个夏日将近,秋日将来的时甄门关外竟然排布起了乌云,罕有地仿佛要下雨。在这里下雨可也是稀罕事。
空气仿佛加重了一般,有一种整个天空都要压下来的错觉,而风依然强劲,夹着沙尘击打着人脸,云层中偶尔响起霹雳,似乎这场雨的雨势还将不
秋银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荒谬感。荒漠居然会下雨,自己的军队竟然已背叛,一座孤城忽然涌出这么多的兵马,而张迈和杨易的谎言竟然变成了真的!更荒谬的感觉是:在一刻钟之前他还胜券在握,现在却仿佛被死亡拉住了双脚。
他不知道,在慕容春华抵达之后,张迈就有心在关城之下一举歼灭秋银,在杨易与慕容归盈的合计下,这座千古名关便成了一个巨大的陷阱。矗立在关上的赤缎血矛则是最佳的诱饵。
张迈在过去的一个多月“弱而示之强。的战术用得太多了,杨易也好几次都拉大旗作虎皮,对敌对己谎称援军大至的情形多了去,以至于这时安西军真的大至时,秋银却不肯相信了。
玉门关周围的地形,西面多山,围靠着瓜州大泽一带才是低洼的近湖低地,所以从泽北草原接近玉门关,一般都是沿着瓜州大泽湖边行走一湖边有着一条天然的道路,当初张迈进击泽北收服百帐部走的是这条路,如今秋银几次侵袭玉门关走的也是这条路。
远在秋银与胡冶会师之前。杨易就已经安排五千安西正规军与所有百帐部骑兵埋伏于西北群山之中。秋银从杨易的四次阻击中判定玉门关兵力不足,不可能分出大量的兵力散步在外,再说他若要做覆盖面数十里的地毯式拨索,那前进的度只怕每日就走不到十里,张迈连续三次激怒秋银,诱使他步步向前,又埋伏阻击部队,以使秋银无暇他顾。
终于,秋银踌躇满志地抵达了玉门关,他将大军摆开攻城,不料,被死神青睐的却是自己!
“可汗!后面。后面”。
过四个府的兵力,开始从西北的山地走出,横地里拦在了甘州回讫的后方!
“他们要关门打狗?”
湖边的路只有二里宽,一旦被截断,甘州回绕的归路就没了!
“可汗”。谋落戈山叫道:“得”得赶紧走了,这里不能停留了!”
“杀啊!”龙岩似乎看到了胜利的契机,指挥着步兵向前推去。刚刚投靠新主,他要争功。
然而他挺进得有些早了,左边慕容归盈的大军尚未开到战场,右边慕容春华也只刚刚和回纪的左翼接锋,尚未冲垮敌人,肃州甲士冲得太快。在很短暂的一段时间里变成了这个局部战场的孤军。
秋银看看眼前的肃州军,心中猛地一动,不知哪里涌上来的勇气。喝道:“杀!活捉张迈!杀回甘州”。
现在就转身的话,整支大军都会乱,相反,玉门关已经打开,如果冲破障碍,活捉张迈,那将是另外一个局面。
张中谋站在张迈身边,心中不免有些害怕,却忽然想起了什么,道:“秋银如果现在就走,说不定还有机会,忽然转向前冲,等到大军四面合围,那他就是来送死”。
张迈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不错心想这个不懂得军事的张中谋,似乎也成长了。
但秋银敢前冲自有他的道理,挡在玉门关最前面的肃州甲士多年来一直处于甘州回讫的统治下,身为胡奴既久,内心深处积攒着对胡主的畏惧,眼看数万胡马压将过来,敌众我寡,心中先就怯了,面对骑兵冲阵,步兵阵最要紧的一是守住阵势。二是立定脚跟,这时龙岩冒进,甲士怯敌,秋银纵马一冲,当其先的第一重甲士先自散了,堤防一被冲垮,兵如潮来,后面的士兵便抵挡不住,挡在城门外的步兵阵登时乱了起来。
张迈在关上看得心头火起,骂道:“没用的东西!让他堵城门都做不到”。本来主动性掌握在唐军手中。若肃州甲士背靠城墙以及城头的强弓硬弩,就算秋银动全部骑兵来攻也阻挡得住,唐军这时正等待着慕容归盈与曹元忠的到来,那才是唐军方面制胜的力量,龙家这边何必着急呢?张迈忽然道:“如果是奚胜的话,此刻就绝不会干下这等冒进的蠢事!”
马小春心想:“奚胜将军是我们安西嫡派人马,当然不用抢攻,龙家却刚刚加入,肯定要争功劳了。否则他们将来在大都护麾下能有什么地位?”
眼看玉门关城门之前战局告急,慕容春华似乎望见了,有心来救,只等城头告急鼓响。张中谋叫道:“大都护。龙家挡不住了!快关上城门。召春华将军来救驾啊!”
换了个养在宫中的皇帝这时早就鸣鼓出信号了,张迈却怒道:“我又不是皇帝,救什么驾!秋银要来送死,就让他来好了!不擂鼓,仍然按照原定计哉行事!”
对石拔道:小石头,你还能打仗不?。
以杨易、石拔为的两千安西精锐在四十天内千里奔波,大战四场。小战数十回。今天还在玉门关,过几天就跑到了泽北,而且长途奔驰之后又要打硬仗,他们毕竟不是铁打的,长期如此,体力透支便十分严重,在慕容据的捷报到达之前是凭着意志力强撑着,慕容春华这个大援到达之后,大伙儿虽然士气大振。却有不少人一口气松懈下来反而病倒了,故而这次设陷阱围攻秋银张迈特地将这批人都安排做了后备队伍。实有让他们休息之意。而诸主要将领之中,又以杨易、石拔的身体最疲,杨易既能冲锋杀敌,也能筹谋指挥,所以仍然挥着很大的作用。石拔却是暂时被赋闲了。
这时石拔笑道:“要我去堵城门么?”
张迈道:“我要你去拿秋银的级回来!”
石拔安道:“那容易!”转身就下了城头,石坚见弟弟步伐不似平常矫捷,便知他身体尚未完全恢复,拿了把斧头冲在他前面,石拔道:“哥哥你干什么?。
石坚是爱护弟弟,却道:小石头,你偶尔也让哥哥出出风头嘛。”
石拔哈哈笑道:“好!我打仗从来不让别人抢在我前面的,今天为大哥你破例”。
石坚也是能抛绳索套奔马的人,飞出绳索用的是技巧,练习纯熟即可能办到,但要拉住奔马所需脊力之强劲却可想而知,石坚的脊力不在石拔之下,灵性却是不足,一刚;想!小石头天讨要强,身体又没恢复,今天若让他瞬瑕前只怕性命得送在这里,今天我可得替他挡一挡!”
跑到城门下,只见奔马如怒潮般涌来,肃州甲士是龙家秦养着的爪牙。练虽然不在瓜州军之下,但这些人大多供养较足,临阵不敢拼命。论起胆气来却连百帐军也不如。这时阵势微乱,望见胡骑踏来,一些人转身就闪。
张迈大怒道:“该死!该杀!”
眼下唐军人数虽多却是乌合之众。这也是慕容归盈与杨易都倾向于让几方面军队分进合击而不是并肩齐上的原因之一,若这次围攻秋银几方面的人马都是安西军队,便不至于出现这等情况。
看看一员胡将冲近,那员胡将身高九尺,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猛冲过来,肃州甲士望风披靡,石坚叫道:“弟弟,看看老都护教我的本事!”冲上两步,在城门之外四步。冲上来的那胡将身上穿着锁子甲。身份自然不凡,就是战马也是铜鞍铁蹬铁辔头,而且还罩着马铠,竟然是一员重骑!且连人带马都如此装备,那马的度却丝毫不减,自可见此战马之神骏。
便听有人惊呼:“是秋银的侄子药罗葛爱都,甘州三大名将之一!”
这时连同战马猛冲过来!石坚还迎了上去,眼看撞也撞飞了,踩也踩死了,分明是迎着战马去送死。旁边肃州步兵望见都惊呼起来,石坚却是上万里路闯过来的人,早有面对战场死战的经验,这时竟然是站得极牢,等到战马冲到近前,身子忽然一闪闪到一边,腰部一弯斧头一轮。正正地敲在来马的膝盖上!斧头一震被那强大的冲力撞开了,那战马却惊嘶一声,前身匍匐后臀翘起。将那号称甘州三大名将之一的药罗葛爱都摔了下来
这一招是在灯下谷时郭师道传下来的步破骑的绝招,石坚练了几百次才上的手,至于临阵能否敲中方位,除了练习纯熟之外,还要有临阵不慌的经验以及临场挥的状态。
众人惊呼声中,石拔高声喝彩!
那号称甘州三大名将之一的药罗葛爱都身上穿着铠甲,行动本不如石坚灵便,再加上徒然被从马上摔下。整个人都慌了。石坚右手震得厉害。用左手按住右手,跳将过去,一个猛朵网好朵丰了爱都的脖子,硬生生将那胡将的级给朵了下来,高举起来叫道:“谁还敢来!”
爱都背后还有一群轻骑本来已经冲到近前,被石坚的气势一震反而退后了几步石拔哈哈大笑,叫道:“唐军威武!安西威武!大石头威武!”
弟弟赞哥哥,不免有自卖自夸之嫌,背后龙骡铁铠府的将兵齐声笑了起来,笑声中有点对石拔的嘲弄又有着对石坚的佩服,百数十人跟着一起高呼:“唐军威武,安西威武,大石头威武!”或拿横刀或拿斧头,或拿钩镰枪,几百人一起冲了上来,用身体堵住了城门。
张迈在城头望见,拳头擂打着垛墙笑道:“关键时刻还是得靠这群兄弟!”
秋银远望之下微微吃惊:“玉门关内还有这样的兵将!”这时却已经没有退路,招呼着:“给我冲上去!杀开一条血路!”
平心而论,他的这个决定亦有道理,这时战场的大局仍然是唐军占据绝对优势,但在这个小局部却由于肃州军的失误而落于下风,若是秋银能将关门冲破,即便捉不到张迈。回讫军的主力也有可能直接冲破玉门关,直接从泽南地区返回。唐军的主力都布置在玉门关以北,未必有足够的时间南下阻拦,便是捉住了对方的尾巴也无法实现其歼灭敌人的目标了。
玉门关乃是大关,城门可容八马同时行走,只靠着石拔等人就算堵住了也必伤亡惨重,石坚在这时叫道:“河西就没有一个男人么!还是都被秋银阉了?看你们的模样。也配做汉人?”
城门里头安西将士齐声讪笑。
本来正朝两边退散的肃州甲士中有一个极高大强壮的虬髯男子跳了出来,怒道:“安西来的小子,你逞什么英雄!不过凑巧打中了马腿而已。”
那虬髯男子身上也穿着重铠。到拖一支长兵器,猛地横过来挡在石坚面前,他手里所抓乃是一柄长柄单锤,从锤身到锤柄全是熟铜打成。锤头状如卧瓜,大如西瓜。整支兵器重达一百余斤,非天生力士不能用,能用这件兵器者有个。专门的名目,唤作“金瓜武士”!
这时又有两骑冲上,那虬髯大汉大吼一声,横过一锤砸中马头,竟然将马砸得脑骨碎裂而死。跟着一横扫中另外一个骑士,硬生生将那骑士给扫了下来。那虬髯大汉一脚踏出,踩在先前落马者脸上,一脚踩得那人五官扭曲、血肉模糊。
堵在城门的安西将士望见齐声喝彩。城外的肃州甲士更是学着刚才安西将士的腔调,纷纷大叫:“唐军威武,河西威武,寰金瓜威武!”
这等腔调,这等呼喊,竞争味道极浓。
张迈亦大赞道:“好个甘凉男儿!叫什么名字!”这时战场已经纷乱。马蹄声、弓箭声、呼喊声,交加夹杂,张迈的话哪里传得出去?
马小春传了命令,旁边就有十余个,将士齐声叫道:“金瓜武士,大都护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虬髯大汉左一锤,又一锤,又逼退了几个进犯的骑兵,张开他那破锣般的嗓门,叫道:“我是副火正实建男!”
正通长,副火正即副火长,乃是军队中小得不能再小的将官。然而他一出手,肃州军中便有不少人认的他。并有肃州士兵自涌上来团在他周围卫护,显然是在军中大有武勇之名。
张迈对马小春说了一句话。马小春便命十余个将士齐呼:“大都护有令,金瓜武士窦建男阵前立功。即升为校尉!赏银五十两!横刀一口。良马五匹!女奴三人!”
肃州甲兵中有数百人齐声欢呼。齐齐涌了上来,堵在了安西将兵前面。
窦建男啊了一声,大叫:“***。女奴三人?这两下子就有女奴三人了?***,老子多宰几个,大都护你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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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继续!
敌千人都奔城门而去,团聚在起,数千人的阵势要想师删合需要不短的时间,秋银当然不会允许,但这时肃州军却是因为张迈的激励而活跃,或几个人一起,或十几个人一起,重砸兵器配合钩镰枪再配合横刀、斧头、枪矛,重砸兵器砸人砸马,钩镰枪钩马腿,横刀枪矛便杀人,三五个人便可为一组,十几个人便可为一群,三三五五地散布在玉门关城门外,就如同一块块的岩石一样消解着秋银那洪水般的攻势。
秋银知道不能让这种集结继续下去,因此下令猛冲,而张迈更加明白这个道理,除了鼓励城门外的肃州军外,哥硕更来回奔走,指挥弓弩手以远程攻击武器压制甘州回讫,为肃州军的重新集结创造时间。
这个局部战场上甘州回讫仍然占据上风,肃州军本有五千多人。其中精锐甲士二千人,但阵势已被冲散。聚集在城门外的主力只有**百个甲士,外围则是见众来奔的二三千人,秋银聚在这一块的骑兵多达万人,兵力上绝对占优。
可是玉门关城门虽阔,毕竟不可能一万人同时冲近,而在玉门关的右短城墙虽是成段的崩塌,慕容春华却又已经压制住了甘州回讫的左翼。
西面慕容归盈的主力铁蹄声越来越近了,秋银知道成败在此一瞬,同样也布督战号令,“给我冲上去,回头者杀!”
他的近卫部队变成了督战部队,持弓指定了前面的将兵,果有稍稍退却者被当场射杀,甘州回讫眼见后无退路,不得已拼命向前,骑兵的压迫力毕竟远胜没有结成密阵的步卒,集聚在一起犹如一块块的山石巨岩猛向城门压来,肃州军阻拦不住。纷纷向两旁溃退。
张中谋毕竟是个书生,只觉的胸口仿佛被重物压着。整个人几乎都喘不过气来,见势不妙,叫道:“大都护,擂鼓召春华将军来援吧,再迟只怕就来不及了!”
张迈举起望远镜,见西面的沙尘已近,叫道:“不,再坚持一会。我这次要的不是大胜,是全胜!”
向下一看,只见石坚石拔就站在城门楼下,因前面还有几层肃州军所以敌人暂时欺不到他们身边,张迈拔出赤缎血矛,对着下面叫道:石头!”
叫了几声,石拔依稀听见,一抬头,张迈便将赤缎血矛掷下,刚好插在石拔身旁,这时正是大乱战中,城头箭如雨下,飞标亦不时射出。落下一根长矛也没多少人觉。石拔脑子甚活,已经明白张迈的意思,拔出了赤缎血矛,塞在石坚手里说:“大哥,高高举起往前冲!”
石坚有些懵懵地道:“什么?”却还是顺手接过赤缎血矛来,高高一举,石拔大叫了起来:“大都护。大都护!大都护,大都护”。
血矛落下只是一瞬间,如此高高举起,又被石拔一叫,战场上许多人都望过来了,石坚身材较矮又没骑马,这时将赤缎血矛举起除了近在咫尺的人外没一个看得见他。众人只是望见了象征着张迈的赤缎血矛。纷纷跟着石拔大叫:“大都护,大都护!大都护,大都护!”
先是十几个人呼喊,跟着是几十个人,跟着是几百个人,最后数千唐军同时齐声呼喊,那三个字的节奏仿佛有某种魔力一般,在顿挫抑扬中让所有唐军将士热血沸腾起来。
数千人再一次朝这里集聚,这时从众心理已经爆,在那三字口号之中连许多肃州将士都莫名其妙地陷入癫狂,一些人奔到了胡马跟前被活活踩死,可后面依旧继续涌上,也不知道是由于他们本身已经丧失了判断力,还是因为前面的人在往前面冲后面的人又涌上来,以至于他们身处“人流”之中不得不往前。
这种人群集聚让这个小小的战场空间里挤满了人,城门之外便有了个一个模样怪异的人群,便如数千只蚂蚁抱在一起准备滚过火海一般。这种反回到动物本能的阵势注定了最外围者必死无疑,而身处其中的大部分人却还是可以活下来,这是冷兵器时代才有作用、特定战场上才可能生、根本无法预先操练的蚁球阵。
在这个混乱的战局中只有很少的人能够保持平静,比如龙拍龙岩父子。他们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的手下都变得好像野蛮人一样,因为他们根本不理解这种用命来拼的战争!他们以为自己是明智的,但同时又明显地觉察到自己和这支军队已经完全格格不入了,他们自以为是冷静,可是和奋不顾身的战士们相比他们其实是怯懦!
战场之上,裹足不前一这是最让人看不起的!
龙拍心头一颤。知道自己已经丧失了对这支部队的控制集!
他在唐军中赖以保生存博富贵的筹码没了!
城头哥硕大叫:“除了这块地方,其它地方给我他奶奶地射”。
这时甚至都顾不得精准或者节约了,他自己在机动之下也拿起了一把大刀猛抛出去洞穿了一个。回讫骑兵,这抛刀术乃是他的儿心了一,不讨用横刀来当标枪来用那真是大昂贵
但这个。时候,连命都要拿出来拼。谁还有心思计较这些?
那可真是一场箭雨!一片刀罡!血腥在凝聚,无数死神在战场上空盘绕,为无数人打开了通向彼岸世界的大门!
饶是如此,甘州骑兵还是战局优势一尽管这优势已经被削弱了不少。
先锋骑兵离开赤缎血矛越来越近了。这赤缎血矛在鼓舞着唐军的同时。也激了部分回讫人的野心:“夺取血矛!活捉张迈!夺取血矛,活捉张迈!”
胡骑犹如烈火一般烧破一层又一层的蚁衣,溅起的鲜血离开赤缎血矛越来越近了!
慕容春华在远处望见大吃一惊。他也以为张迈就在那里,正想抛弃面对回讫左翼优势,急急要横过来救驾时,肃州军中又出变化。
“大都护
”浑身浴血的金瓜武士寰建男冲到了最前,他的头盔都没了,上半身的盔甲也全部卸掉,甚至连衣服都撕裂了垂在腰间,上半身赤条条的,挥动着金瓜铜锤。整个人挡在了赤缎血矛十步之前,左一锤右一锤地乱砸,有一次因为力量太大再加上借势竟然将一匹马给横扫砸倒。马上的将士凌空飞出了好几步,而窦建男虎口崩裂鲜血长流也全然没有感觉。
“有我在这里。休想过去!”
没人听见他的呼所,但所有人都目睹了他的神勇,数十名河西勇士围了上来
“保护赤缎血矛,保护大都护!”
缺口被这股拼命的劲头给堵上了,胡骑前锋和赤缎血矛的距离从此无法缩短!
勇气鼓起来后就泄不下去,数千人聚集起来之后,一些人死了也不倒下,因为被前后的人群挤压着。这哪里还是战斗呢,这是在生死线上挣扎,数千人形成了一个不倒的肉盾。让秋银无法再寸进!
近了,近了!
咦啮挞
一堵矮岗之后,数千骑兵终于冲了出来!当先一骑乃是曹元忠!
然而这数千人不是全部。而只是先锋!
“来了,来了!”
城头唐军将士大叫着!
“来了,来了!”
城下回讫骑兵惊呼着。
同样的一句话却叫出了两种完全不同的情绪,前者是欢悦振奋,而后者则是惊慌失措!
中军虽占上风一时无法近前。左翼已被慕容春华冲击到失败的边缘,而右翼
那是豹文山部,他们的人虽然骁勇,可是他们的装备与组织却完全跟不上!加上在第皿次阻击中他们已被杨易打怕,而对面冲来的又是唐军兵力上的主力。面对着五六倍于自己的敌人,回讫军的右翼在接锋的那一刹那就全线崩溃!
“完了!”
从西面来的唐军兵势有如山洪,一下子就冲垮了右翼这片烂泥,张迈放声大笑,旁若无人地大笑,毫无保留地大笑,他知道自己成功了,安西成功了,大唐成功了!
他下令:“击鼓!鸣号角!”
不是求援的鼓声,而是全面进攻!
“杀啊”。
“杀啊!”
那是唐军的高呼,回绕这边已经完全没法出这样的叫喊了。
秋银全身震颤着,知道全身而退已经不可能了,右翼已经全线崩溃,左翼也被慕容春华踩得即将糜烂。现在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保命!
“走!”
这已经不是撤退。这根本就是逃命了!
“冲!”
石拔大叫着,石坚大叫着,哥硕大叫着,连一向斯文的张中谋都大叫了起来斯文人到此不再斯文,河西也好,安西也好,文也好,武也好,这时候都只有一个念头:追逐胜利,追到敌人彻底灭亡!
肃州士兵许多人都泪流满面,他们举着刀,举着盾,举着斧头。举着长矛,不再是防守,而是撒腿向敌人冲去!
面对回讫的中军,河西汉家男儿也反攻了!
窦建男却摔坐在地上,他已经没力气追杀敌人了,混乱中一个人挽,住了他的左手,扶着他起来,宴建男转头一看,竟然是石坚。
“走!”石坚说,“咱们打下的局面,别让别人抢了功劳啊
窦建男哈哈笑了起来:“不错。不错”。他丢掉已经拿不动的金瓜铜锤,捡起一把刀来,和石坚挽在一起,两人一个高一个矮,有些踉跄地随着人流奔向敌人!
前方其实已经没有敌人,有的只是一颗颗等待他们去摘取的战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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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回技!坚硬者不纣是中军,左翼比起肃州精锐甲十贼,洲一,遇上了慕容春华便只有挨打的份。
右翼乃是豹文山部,在人心惶惶的情况下更完全不是曹元忠与慕容归盈的对手。唐军三路大军同时杀出,从三个方向逼来,甘州回讫中军一退,全线皆崩!
杨易勒马停于战场西北面的一处山崖上,他动对甘州回讫的第四次阻击后,便命七百众押解了俘虏退往玉门关,并故意留下退兵的痕迹。杨易自己却率百人退入群山之中埋伏了起来,一路上随行随扫马蹄痕,走得十分小心。
秋银在第四次阻击之后略加整军,他只道杨易必已经退入玉门关。却不知道山中另藏着五千人马。
这时东南玉门关方向战争早已进行得如火如荼,不过杀喊声经过空间的过施到这里已经很小了。由于回讫军已经过去,所以杨易没法直接从玉门关方向得到讯息,一切的战术决断都必须依靠他的判断,在这个。时候就特别需要战争的经验一甚至天才!
他侧耳倾听着,和石拔一样,杨易的身体也因为长时间的战争而显的很疲倦,但感官却依然领命,从杀喊声起伏的微妙细节里头他做出了断定:“可以,让薛云山行动!”
如果这时候天空上真有一双天眼的话,它的主人会惊讶于杨易这个。判断的精准。
作为关门部队,杨易可不止安排了一部。而是安排了三层!第一层他自己统领,是慕容春华带来的半数兵力一共四个府强,埋伏在最靠近玉门关之处。乃是关门部队最强劲的一部;第二层由曹昆和姜山率领。共有两千人,乃是百帐军的精锐,在慕容归盈掌握冥河大营以后。张迈从那里调遣来了一批预备武器给他们置换,因此这两千人的战斗力又有所提高;第三层则是经过一段时间练的牧骑,和玉门关内的农兵一样都是辅助性队伍,由薛云山、薛云飞率领,人数却不少,共有四千多人。
此玄第一个,出动的,却是薛云山。二薛从后方掩袭,一下子就冲剩了湖畔之路来,秋银并没有平均用兵。后方虽然还有部队数量却已经不多,当然也不是甘州的精锐,蓦地被这四千人冲了过来全都慌了,兵将急急去向秋银报信,也就是这个情报,让秋银产生了自己将被张迈关门打狗的恐惧。
喊杀之声由于起伏不定慢慢变成了高位的昂扬,双方的斗志仿佛烈火遇到狂风而相得益烈。但杨易注意到,随着西南面铁蹄声的逼近。那喊杀声变得远高而近低一这种微妙区别普通人是听不出来的,但杨易已经断定:“曹元忠和慕容归盈到了!秋银的溃败,就在转瞬之间了!让曹昆、姜山准备!以两百人为一部,一定要将所有抱团者全部击溃!”
“将军,那我们呢?”室辉问道。他们这一部人马随薛复东来以后。无论河苍烽一战也好,降服康兴一战也好,再加上对敦煌的围攻,主要都是靠威吓而不是靠战斗,也就是说他们从高昌出之后连一场像样的硬仗都还没打成呢,所以哥哥摩拳擦掌。
“咱们的任务是最重的。”杨易道:“我们必须击垮最硬的一伙胡虏,同时还好截住大多数的逃兵!”
这时有听地的将士禀报:“来了!”
来者不是零散士兵,而是溃败了的大军。
杨易登高望着飞滚过来的沙尘。忍不住赞叹了起来,室辉问赞叹之故,杨易道:“敌人来的比我预想中少,又溃败得比我预想快,我原来以为要等到黄昏呢。大都护那边干的好!”
甘州回讫溃败以后,胡骑迅撤退,或者说,赶忙逃跑。逃跑的方式有两种,第一是那些已经溃散的逃兵,这些人尽管暂时混乱,但游牧民族个个都是逃跑的好手,千百年来游牧蛮夷对文明定居者的侵袭之所以能屡占上风者,正是由于他们懂得逃跑,在脱离战场之后,他们会依照草原特有的方式寻找各自的部落。再一个个部落地重新集结,最后聚集到可汗的大毒之下,原本在战败中化整为零的兵源又能迅凑集。
第二是秋银及其近卫部队,他们仍然在混乱中保持着某种秩序,在现无法突破玉门关后果断地逃跑。只要秋银保住了这一批人马,只要这一批人马保住了可汗,让草原人有了主心骨,他们就还有卷土重来的一天。
“该死的张迈!”秋银暗叫着,知道对瓜州的进犯已经彻底失败,往后几年里只怕甘州回讫便无法进入沙瓜地区,甚至肃州的领地都有可能会被蚕伞,在逃离玉门关后的几里路程中,秋银甚至想到了自己将要向张迈服软,向他称臣,而这样的日子,大概要持续到他往后可以战胜张迈”
思绪飘得貌似有些远了,他从部属传来的情报中直到,前面十五里外有唐军截断了后路。也就是说,必须先打破这个堵截再说。
汉人的兵法中有一条说:“归师勿遏”秋银也曾听谋落戈山说,因为打了败仗想回家的士兵,在归路上如果遇到阻截将会变得十分悍勇。甚至会拼命,了减少损失,泣条对他来说是十分有利秋银判断,只要自己做出足够大的冲击,张迈安排在东北归路上的伏兵应该会主动放自己过去的。
“兵法云,归师勿遏。
这句话的意思是,撤退的军队若被挡住一定会拼命,所以不能遏阻他们,否则必会遭到殊死反击。”杨易在五千兵马即将出的时候。将所有将士集结起来,对所有的将领做最后的动员:“可是,孙,子的这句话,在这里是不适用的!为什么呢?”
这个时候,是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因为写这句话的人乃是兵法之圣孙子,只要是个武人,谁敢轻易质疑?但这时杨易却要推翻他们心中的这个观念:“武圣孙子写这句话的时候。他面对的是华夏内部诸邦”。
“孙子时期,吴国、楚国早已经步入华夏,春秋诸国的战争,乃是华夏内部的战争,自身力量的保持与展为第一目的,胜敌为第二目的。杀人则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手段,因此还要讲究战者之仁,胜敌而存己。才是真胜利,为杀敌而自伤,则后果必是敌我俱亡。”
“华夏内部的战争,分出胜负就可以了。只要战胜于朝廷,今天的六县之民,明天也能统一于秦汉。但对胡虏却不是!”
杨易道:“胡夷之性,有如中山狼,今日纵之使归,明日它养好了伤口就要反噬!若我们让秋银逃了回去,未来两年甘州将无宁日!西面。我们尚有高昌之围要解,东面。凉州的父老也期盼着我们的义兵。龟、焉、高三镇,男丁不满二十万。以之供养数万大军,原本就很吃力。而这次高昌、瓜州又皆陷入战乱。龟兹、焉者、沙州也皆惶恐不安。在这次大兵之后,来年必是自顾不暇的大荒年!一年忍荒抗灾,二年休养生息,三年方有望有余,若不能在今日杀死秋银,接下来三年之内我们未必还有力量第二次起兵征讨他!而三年的时间却足以让这头射狼养好伤势!因此今日宁可拼着自伤八百,今日也要将秋银全歼于此!室辉”。
“在!”
杨易道:“你是新任都尉。我给你一个府的兵力!望见秋银,你便纵兵冲入他队列之中,一定要将他的近卫截住!就算杀不得秋银,也要毁他的军力,若让回讫人有三百人以上的整编脱逃,我就问你作战不力之罪”。
“领命!”
“其他三府将士,以队为单位,冲入溃兵之中待败兵到时,你们就从此处让。口突出,将败兵赶入瓜州大泽!凡敢抗拒者,杀!凡不解甲者。杀!凡不能作唐言者,杀!”
诸将齐声叫道:“领命”。
“信使!”
“在!”
“通知姜山、曹昆,若秋银逃过第一层包围,我就要他们拿住秋银。若他们拿不回来秋银的脑袋,就拿自己的脑袋回来请罪。”
“领命!”
“信使!”
“在!”
“即便有三重拦截,也必还有散逸人马,通知薛云山,让他将我军大败回讫的消息通知草原各部牧民、甘肃二州农奴,并传我安陇唐军军令:凡能取甘州回讫一级,可到玉门关或晋昌城换取肥羊一头,取一十夫长级,可到玉门关换取肥羊五头,百夫长肥羊二十头、马一匹。千夫长肥羊一百头,马五匹。甘回大将与甘回汗族之级,肥羊二百头,马二十匹、丝绸一匹、白银百两、美玉一璧!”
信使叫了声领命,却睁大了眼睛,有些诧异。
杨涿在旁边道:“哥,给这么多赏赐,我们负担得起吗?”
杨易淡淡道:“这是逆转西北自安史之乱以后,胡强汉弱这一形势的千古大业,若能将河西清洗干净,就算要我们勒紧裤腰带挨十年饿,却也值得!”
“报
将军,来了!”
“好,各自行动吧!”
秋银逃离了玉门关下的战场,肃州步兵肯定追他不上,慕容春华正在解决左翼,曹元忠四出冲击,只有慕容归盈派出八千兵马尾随其后逼来。
在逃出十里之后,秋银望见了前面冲集一彪军马来。
“那就是伏兵!”秋银叫道:“突破他们,然后回家!”
回家,这是多么诱人的一个词!
在这一玄,数千胡骑即便没有听到他们可汗的这句话也都涌起了一股战意来,这是他们的出路,也是他们的生路,谁敢挡他们他们就要
可也就在这一刻,迎面的唐军唱起了七言歌调,又是唐歌
“流血漂杵骨如山,男儿至此斗正酣,有我鹰扬飞将在,胡儿匹马不得还!”
经过了九月份月票的低迷。这个月《唐骑》的目标是力保前六,争取前五,冲击前向!而能否办到,就看接下来月票翻倍的五天!
兄弟们
厂辉领了将令。率兵驰出山在甘州回技的归路卜熙皿丁对赤丁说:“咱们大唐乌护部自归附以来,大都护对我们信任有加,待我们与新碎叶城一系没什么区别,所以咱们才能升得这么顺。如今比我们更晚加入的薛复、李脑等人都建立了偌大的威名,把咱们都比下去了,这次可得立个大功才好。”
赤丁道:“没错!如果秋银已经被玉门关下的兄弟杀了便罢若是他活着逃到这里,我们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拿下他的头颅!”
各府将兵分别布置,室辉选了一处高地下马养马力,不久便见有回讫士兵零星逃来,他也不管,任其他兵将立功去。
回讫人越逃越多,一开始安西兵将以多敌少,以逸待劳,还能先喝令投降,不降者杀,到后来逃来的人越来越多,已经没功夫去管这么多了。但见来的便杀,负伤逃跑者就将之逼入湖中,瓜州大泽只是占地广。水其实不深,尤其是沿岸,入水十余步也不至没顶,但甘州回讫十有九九都是旱鸭子,一被逼到水里就慌了。若是滚入水中,及项之深也可能淹死人。
半个时辰中,伏击诸府兵将杀敌二千余人,俘虏亦二千余人已经立下了不小的功劳。赤丁等蠢蠢欲动。室辉却是受过郭师庸、杨易等调教的人,又经历过战场实战,这时已颇有才干,忍耐了下来,直等到一拨大军约有三千多人跑近,室辉看其奔驰之度就知道与先前的军队不同,这才道:“准备了”。
那三千多人跑到里许开外,赤丁眼见,叫道:“大毒,大秦!是甘州回讫秋银的大毒!”
室辉欢喜得面绽笑容,叫道:“玉门关下的兄弟没捉住他,这是上天留给我们的功劳,兄弟们,不要错过了”。
一千二百人齐声应命。
秋银那边扬鞭也向众回子呼喊:“儿郎们,闯过这层包围,我们便重出生天了!”
早有府兵先迎了上去,之前几拨逃兵数量再多,遇到府兵来截也是一接锋就垮塌,可来的这三千人虽然大败之余无心恋战,却毕竟是甘州回讫的精锐,情急拼命,来势又猛,竟然将迎面截击冲断了!
室辉举刀一指,喝道:“兄弟们,杀秋银,夺大幕!”
将士齐声领命,齐齐加鞭,冲了下去!
回讫军是从南向北冲,室辉却是从西往东冲,也不取其头骑,也不是迎面拦截,而是七寸部个突入,直奔大素所在!
大森之前的二十余骑已经冲了过去。大蠢之后却被上坡冲下来的军马阻住,杨易望见,指挥两营将士在更前面兜截那二十余骑。室辉却挥动马刀疾刺进去,众将士齐声高呼:“杀秋银,夺大嘉!”
谋落戈山惊道:“保护可汗,保护可汗!”
但此刻数千回讫心里都打着逃命要紧的打算,真的还能拼命以保护秋银的最多只有数百人。许多人都趁着混乱寻找出路,甚至恨不得秋银吸引住大部分的兵力他们好逃走,只有三百余人围着大毒团团护住。
赤丁在混乱中听见谋落戈山的呼喊,叫道:“在那里!”
原来大毒所在和秋银所在却有一段的距离。
室辉叫道:“我杀秋银,你夺大毒!”
便纵马便向秋银所在冲杀,秋银回头瞪了谋落戈山一眼,恨他暴露了自己的所在,眼看室辉冲近,周围胡骑纷纷让道,室辉直杀到那三百护卫的外围才被挡住。室辉所率不过九百人。但以养精蓄锐之劲破仓皇逃命之众,那自是节节取胜。
秋银要待逃走却被室辉牢牢咬住。脱不开身,杨易指挥各府兵将,穿插围截,看看唐军前锋离自己只隔着数骑,暗叫:“我命休矣”。
就在危急关头,后面又有一批回军赶到,这部回讫军约有二千人之众,来势也十分迅猛,杨易望见道:“不好!”急忙指挥其它府部增援室辉,但那一部军马已经从后方插入,冲乱了室辉的阵势,缓解了秋银的危机。
谋落戈山喜道:“秋熙将军来了!”
他这句话原也没什么错,但这时秋银心里却已经恼他,冷笑道:
“谁不知道!”
秋熙是胡将丰少有的忠心之人,挡住了室辉后大叫:“可汗!快走。我挡住敌军!”
秋银大喜,叫道:“好弟弟。等回到甘州,我必立你为储君”。
由于有秋熙挡住,秋银便领余众冲出,突破这一防线时身边只剩下一百余骑。室辉见他脱逃暗暗着急,要想急追却又被秋熙拖住。
秋熙十分勇猛,原也是“甘州三大名将”之一,这时激励着部将与室辉混战,一时间斗得难解难分,却听背后蹄声踩近,落在最后的回讫兵惊呼起来:“神箭营,安西军的神箭营!”
张迈在玉门关击破秋银之后。大部分兵将围拢别敌,却有数千人追杀逃脱了的敌军,所以整个战场不完全是唐军在后、回军在前,而是某段路程上有逃兵,前面有追兵,前面又有逃兵,前面又有追兵这里头左箭营、右箭营追得最紧,卫飞和郭漳眼睛都盯着秋银及其大森,沿途遇到虾兵蟹将都不屑一顾,所以当先追到了这附近。
他们这两营人马的骑射功夫乃是安西军中之冠,驰至附近并不知道秋银已经脱逃,只望着大森欢呼。郭漳叫道:“没错过”。卫飞则叫道:“别失了功劳!”
六百骑所骑多是第二代汗血宝马。郭漳卫飞所乘更是纯种汗血宝马。至于所用弓箭也都是名匠所造之强弓,冥河大营易帅之后两营补充了羽箭,所用皆狼齿钢镞,六百骑冲到后,对着大毒就是一轮飞射!
呼啦啦数百人纷纷落马!或者当场毙命。或者滚下马鞍来被踩死!若非回讫军自身已乱,这一轮骑射绝不能创造出十中六七的命中率,但若非两营皆是神射手,即便在如此战场环境中也难有如此战绩。
两营神射手射过一轮,跟着又射一轮,大幕周围的回讫士兵便如被录掉了两层皮肉,露出了骨头,眼看六百骑冲近,中箭者惨呼,未中箭者吓得大呼投降。
卫飞郭漳看看冲近,两人一起张弓,倏的射出两箭同时贯穿了持大毒者的头颅,神箭营的将士欢呼雀跃,要冲上去夺旗时,赤丁从旁杀到。一揽将那大着夺了过去。
郭漳卫飞大怒,赤丁笑道:”劳,你们俩半,我一半!”两个少年丹可奈何,便导联练,却找不到他的所在,赤丁叫道:“秋银早逃走了!”
神箭营将士眼看追出老远居然还被贼魁脱逃,郁闷之中更添三分怒火,连开强弓射杀回讫,其中数十人几乎是例不虚,只射杀得片刻秋熙所部便凋残得七零八落,他眼看无幸,怒道:“你们这群汉儿欺人太甚!竟然从玉门关追出这么远来,真要将人赶尽杀绝么?”
杨易的身体虽然不好,但他从来没有躲在大军后方的习惯,这时仍然在近卫的拥护下逼近战场中心。恰好听见了秋熙的话,冷笑道:“当年大唐兵西征,就因为我们没能除恶务尽,这才留下你们这些祸胎!”
秋熙却也认得他,看看彼此相去只有几骑,叫道:“好,你们不给一条活路,那我们就拖着你一起死!”双腿一夹向杨易冲去,所到之处无不披靡,杨涿惊得赶紧拦在杨易前面。杨易喝道:“走开!”他这时舞不动长槊,却也拔出横刀在手。
神箭营大惊,纷纷向秋熙瞄准射击,但秋熙从头到脚都披着轻便而坚韧的铠甲,他本人肌肉又极坚硬,这时连中十九箭,却要么被铠甲弹开,要么就被肌肉逼住,没伤到要害。身上各处插着十二支箭仍然向杨易冲来。
杨涿等见他如此悍勇更是骇然。看看秋熙已经逼近杨易,叫道:“来,我试试你鹰扬飞将的手段!”才举起大刀,嗖的一箭飞来,网好射中他的胳肢窝,秋熙手一颤大刀落地,这一箭却是卫飞的杰作!
跟着又是一声破空之响,硬生生从头盔与肩甲的缝隙中透过,斜斜刺入秋熙的脖颈,射了个洞却是郭漳!
秋熙右手已废,脖子血流不止,话也说不出来了,左手却还是握住羽箭猛地一拔,鲜血如泉喷出,喉中嗬嗬作响,纵身离鞍扑向杨易。在半空中就死了,人撞在了杨易的马头上,跟着跌落在地。
杨易叹道:“好战士!好对手!涿弟,好好收险他的尸体,就葬在湖边,立碑为记。”
秋熙一死,余众更无战意,杨易指挥诸将剿杀剩下的胡骑,卫飞、郭漳却领着神箭营继续北上追杀秋银。
这时候秋银已经逃出了老远。尽管从数量上说突破杨易所布置防线的回讫士兵过五千人,但大多已经溃不成军,秋银大喜已失,为了避免暴露目标他连那抢眼的头盔都摘掉了。那些胡骑在逃走期间大多数人自顾不暇,也不知道他们的可汗就在附近,而秋银也没勇气停下来招揽余部,他心里的打算是先逃到安全的地方后,再慢慢收集余部未迟。
看看逃出十里有余,猛地见前面旌旗如林,却是姜山、曹昆在前面拦截,秋银吃了一惊,勒马停下。想了想,对诸将道:“诸位将军,大家看这如何是好?”
谋落戈山道:“臣有一计”
他还没说完,秋银已经喝道:“该死的汉奴,你给我闭嘴!”根本就不想听他的言语。
谋落戈山全身一震,犹如丧魂落魄一般,他一直以来忠心耿耿,从玉门关到这里也都舍命追随没有投向,到最后得到了最后,在生死一之际,秋银的一句话便彻底暴露了这些胡主在内心深处对汉臣的不信任。
“我”不管怎么做,在他们胡人心中我始终是外人”
这时却有一个本族谋士建议,说:“现在逃溃者甚多,前面虽有唐军。他们却也没能全部拦住。若我们挑出一个来假冒可汗,吸引来拦截者的注意力,可汗却化装成普通士兵,当有机会趁机脱逃。”
谋落戈山听着这计谋心中愤懑非常。因为他的计谋也是如此。只是就严密程度而言更胜三分,可是这时却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秋银却是大喜,便将系在马后的头盔拿出来,又脱下盔甲让一个敢死士兵穿上,把自己的坐骑一一也是一匹千里马给了他,他自己却在脸上涂抹了烂泥,弄脏了衣服。骑上了一匹劣马,便与三十余个心腹一起混在溃败的逃兵中去。
那八十余近卫兵却欺近姜山部后大叫:“保护可汗冲过去!”
姜山、曹昆等一听,一时哪里分辨得出真假?大叫:“秋银在那里!快围起来!”
大部队便都冲了过来。
这时逃到这里的胡兵甚多。杨易之所以布下三道阻截线,便是料到第二道阻截线仍然无法将胡骑一网打尽。秋银等混在逃兵之中,看看唐军大部队已向伪装者冲去,暗中窃喜。就要突破,不料谋落戈山猛地叫道:“别上当!真的秋银在那里!”
秋银这一惊魂飞天外,惊中又带着怒火,喝道:“你这个汉奴果然不可信任!”
谋落戈山冷冷道:“是谁先不信任谁?”
眼看他们二人丰吵,曹昆和姜山都是一愕,虽然分不清真伪,曹昆叫道:“我围这边,你去那里!”
他们手头都有千人左右,兵分两路仍然稳操胜券。秋银众逃到这里马力已疲,哪里还能抗拒?
秋银心道:“我不能落在张迈手中!”
举起到来要自杀,刀架在脖子上却又犹豫,心想:“我若不死,张迈会不会放过我?”
忽然背后被人击中,整个人滚下马来,他最信任的近身护卫用刀抵住了他的脖子,叫道:“我拿住秋银了!带我去大都护那里领赏,带我去大都护那里领赏!”
这个护卫乃是纯正的回讫人,秋银对他托以心腹,却万万料不到这个节骨眼上会被他背叛!
谋落戈山在一旁冷冷道:“看来就算不是汉人,对你也没怎么忠心啊,可汗!”
秋银被他这句话说得一阵恍惚,只觉得眼前一黑,似乎整个天地都要崩塌了一般!这接连的两次背叛。不止让他落入唐军之手,连他对族统的信念也彻底击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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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瓜州收到沙州情报的时候,伊州方面也同样收到了风声。
康隆大吃一惊,随后马上就拿到了乃弟康兴的亲笔书信,告诉他整件事情的经过并劝他赶紧向安西投降。
这时候高昌的攻防也进行到极其惨烈的地步。北庭回纥驻兵城外,将整个高昌盆地能搜刮到的粮食全部搜刮光了,郊外百姓大多流离出逃,也有部分被北庭回纥驱赶来作为攻城的前锋,郭师庸含泪将之击散,城内百姓眼看毗伽对旧统治下的属民如此凉薄残忍,反而坚定了他们继续抗守的决心,在郑渭的安抚下戮力守城。
以夫人郭汾为首,所有上层人物都与下层百姓同甘共苦,士兵吃什么,这些贵妇人便吃什么,士兵吃多少,这些贵妇人也跟着吃多少,郭汾是早就习惯了的,郑湘却难免叫苦连天,然而她的夫婿不在,哥哥反而严令她必须与百姓同甘共苦,郑湘的眼泪也只好自己吞了。
当日安西军进攻疏勒时,城内的贵族依旧与百姓隔绝,百姓饭都吃不上,胡沙加尔等军政首脑及宗教领袖所过生活却依然豪奢,所以上下难以同心。如今安西军虽然占据高昌不久,但城内百姓见连高层家眷也都与下层人一起同甘共苦,心中更增好感。
在这个形势下,郑渭加强了宣传,将高昌城外以及落入毗伽手里的那些城市的情况向城内所有富户描述:所有百姓的粮食都被毗伽征用,所有富户的家资都被毗伽刮尽,所有男丁都被驱赶来攻城的炮灰,所有女子的清白都无法保证——因为北庭回纥常纵容部属奸淫妇女以提高士气。
这些情况有一些是高昌百姓亲眼见到的,有一些是他们间接听到的传闻,还有一些则是安西军府直接或间接的宣传。城内的富户都吓坏了,纷纷捐出资款以帮助安西军守城,唯恐北庭回纥进城之后遭了同样的殃。
在这个形势下,郑渭发行了战时借据,向城内所有的富户与寺庙借钱,这借据有半强制的味道,富户们眼看局势如此危急,虽然借出了未必拿得回来,但若不借出情况只怕更糟因此纷纷解囊,在半个月内郑渭便征集到了大量的粮饷,用战时限制性供给平均地供给全城,保证所有作战部队吃饱而所有百姓不至于饿死。
商人出身的郑渭很明白,像高昌这样的大城市,内里有着难以估计的潜力,只要方法得宜,一层又一层地压榨下去,总能榨出一批又一批的钱粮来,问题只在于方法,必须让居民意识到危机的加深,意识到自己的财产与生命在受到威胁,这样便能一步步地引导他们与守城的军队同生共死。一旦做到了这一点,这座城市便能压榨出难以计数的财力,会具有韧性极强的生命力。
这座勒紧裤腰带的高昌城,就这般一天一天地撑过去,十天十天地撑过去,形势貌似越来越不妙,然而却总是在崩溃的临界点徘徊,随着时间的推移,城外的攻城部队反而疲了。
就在这个时候,康隆收到了康兴的信!
“沙州易主了!”这个犹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一下子将康隆震懵了!
他忽然发现,高昌这边也许根本就是一个陷阱!
“安西军引我们来攻高昌,其实他们的主力却绕道直扑沙州,取了我们的根本之地!”
一想通这一点,之前的许多疑问便一下子都有了答案——比如安西万里东征到此,骑兵乃是其优势兵种之一,杨易虽然去了沙州可他的鹰扬骑兵却本该留在高昌,薛复的汗血骑兵团亦是名扬西域,为何这次却未见出城作战?
疏勒攻防战也好,焉耆的会战也好,安西唐军在防守的时候都显得主动积极,为什么这次却变得如此被动?
一开始毗伽和康隆都认为那是由于某种诡计,但现在康隆却明白了,安西军的骑兵不是不用,而是根本就调了去攻打沙州!
“老家没了!”康隆接到情报的时候,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
根本已失,家人也全部落到了安西军手中,就算真的攻下高昌城,这一局的败势也难以挽回啊。
部下忙来问:“康公,怎么了?”康隆要说时,却马上就闭嘴,这消息是不能外传的!
而当康兴的“家书”到来时,康隆又看到了另外一个渺茫的希望。
虽然是一起拥护曹元德的人,但康隆和阎肃却还是不同的。
如果说阎肃还有几分坚持与执着,康隆的处事态度便更加油滑,更加没有立场!
“沙州一失,玉门关之围必解。狄银也就必败无疑!张迈夺取了沙瓜,击败了狄银,河西便没有敌手了!那时候再回师北上,已经在攻城战中斗得疲倦不堪的毗伽凭什么和他抗拒?”
如果能够抢先一步攻下高昌,活捉安西的家眷,那或许能增多一些毗伽对张迈的筹码,可是安西高层的那些家眷,只怕都没那么好对付!
这段时间郭汾等人屡屡上城,冒着箭矢鼓舞士气,忍着污臭照顾将士,这些事情不但感动了城内的安西军民,就连城外的攻城将兵也有所耳闻,从这些女人的作风来看,就算高昌城破,只怕接下来还会转入巷战,就算巷战失利,只怕这些人都会殉城——那是汉族忠贞妇女面对外族侵略时候的一种传统!
一旦家眷殉城,消息传出将不会是对张迈的打击,而势必是激怒这头猛虎,让沙瓜的安西军燃起报仇的怒火来!
更何况,能否赶在张迈回师之前打下高昌,还两说呢!
“不行,得另筹出路了!”
康隆算来算去,都觉得张迈大势已成,不可撼动,为今之计,投弱不如投强,尽管他也想到转投安西军以后未必能得到重用,但不得重用,总也好过跟着随着归义军这艘大船一起沉没吧。
心念一定,便召几个心腹部属商议,那几个部属听说沙州已失也都慌了,对康隆的决定均表赞成,康隆便要向沙州方面回信,唯有行军司马宋原却认为:“现在回信,我们只是被迫投降,都没有功劳。”
“功劳?”康隆道:“你还想要功劳?”
“可以的。”宋原道:“咱们有两大功劳可立:第一,保住高昌城,第二,献出伊州。现在张迈在沙州虽然得势,却一定会担心高昌的安危。而且他两面作战,将来就算大获全胜,境内民生也必疲敝,我看张迈和他的文武部属都是关心百姓疾苦的人,若我们能给他一个保证,帮他维持高昌的局势,保住他的妻儿,则我们和曹元德一起算计他的旧怨多半就可以揭过了,若我们能献出一个完整的伊州,则这项功劳也将不小,将来论功行赏也会有我们的份。”
康隆大喜,道:“不错!就这么办!”
但想了想,却且不给康兴回音,心想:“张迈离得尚远,咱们送干巴巴的一封书信去,也难以让他有很深的念想。讨好远的不如讨好近的,奉承朝堂不如奉承后宫!放着张迈的老婆就在城内,而且这个老婆又是个大有根基、大有势力的,我何不直接向她输诚?若能蒙她接纳,将来成了她的派系,那我康家在安西治下或许也还大有可为!”
便命人趁着夜色射书信入城。
城头将领捡到,急忙送往军府,郭师庸打开一看,却康隆说要送使者入城参见大都护夫人,奚胜道:“两军交战,康隆有什么事情当来找我们,军事则见师庸兄,政务则见郑长史,哪里有求见女眷的道理?参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郑渭却抚掌大笑,道:“沙州那边,薛复定是得手了!大都护多半已经脱困,我们的大援或许不日就要到达。”
因为高昌被围,所以城内基本没法得到河西方面的消息,郭师庸和奚胜一听均大喜道:“这是何说?”
郑渭笑道:“之前嘉陵那边曾对河西高层人物做过访查,我已听说这康隆乃是个谄君媚主的人,如今他要派人来求见夫人,那自然是要向夫人献媚了。然而他为何要向夫人献媚?”
郭师庸和奚胜亦皆通达之人,只是这段时间注心于军事,武人的脑筋总是没文人的脑筋那么多的弯子,所以一时想不明白,被郑渭一提点却马上醒悟,均大喜道:“那必是河西那边的形势有了大变化,局面完全倾向于我军,所以康隆才要来向夫人献媚!”
郑渭笑道:“不错!见一叶落可知秋。”
奚胜道:“那我们该如何接待?”
郑渭道:“让他来啊,不但要让他来,还要让他觉得得到了夫人的信任,只有让他觉得在我们安西找到了一个靠山,才能坚定他的投诚之心。”
便派人出城,回复康隆说郭汾愿意接见。
康隆大喜,便要派宋原进城,在他军中宋原最为多智,才干亦足,但想了一想,却还是找了他的侄子康宝来。康宝只是个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军政大事一窍不通,康隆带他在身边也只是让他伺候自己罢了。至于他的儿子却都被曹家留在沙州,大军出征之际是没法带出来的。
一六时代情报总有延门关胜负巳决!日,高昌洲叫跚一才刚刚听到一些“不利”的风声一“据说薛复已经领兵从楼兰古道绕往沙州。如今敦煌已经易主了!”
北庭回讫诸部无不大吃一惊,伽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马上请康隆过营议事!”他不是重视康隆的意见,而是想要将他看住,免得变生肘腋!
可伽不知道,早在他说这句话的三天前,康隆的使者就已经进入了高昌城,奚胜命人用筐子将他猛进去。
作为康隆的代表,康宝长得油头粉脸,一张嘴也是油滑得很,但又不是何春山那样能在敌国君臣面前纵横棒阖的才干,而只是穿堂入户的腔调。对这种人郑湘觉得有趣,郭纷却不喜欢,他喜欢的,是有铮铮铁骨的汉子,而不是康宝这样的纨绔子弟。
但郑渭等早有计议,郭纷便按耐住对康宝的讨厌,依照三人执政团的授意行事。
见面的地点是在一个,临时医所的后面,张中略本来想安排得体体面面,郑渭却道:“不必,以我们的本色待他即可。”
康宝到达的时候,郭汾正领着几个妇女在照看立了战功的伤患。郑湘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吐得不亦乐乎,又全程捂住鼻子,被郭纷当面责骂她完全不懂得体惜受伤将士的心情,“你嫌弃他们?也不想想你能好好呆在这里就是靠着他们的奋战!”
这种不顾情面的数落把郑湘委屈得不得了,幸而这么久过去。她慢慢也就习惯了。其实她也不是没有爱心,只是家庭生活环境造就了一副大小姐脾气,后来看到一些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将士为了保护这座城市,心中怜悯起来,慢慢也开始不捂鼻子了。今天竟然动手帮一个十六岁的将士洗脓,这放在几个月前她可是连想都不敢想。
康宝来的时候,人报:“夫人,城外有使者求见。”
郭纷便知是怎么回事,命人:“在后面立一帷帐,我就在那里见他吧。”随手将手头的活儿交给薛珊雅,这些天里薛珊雅是最帮得上忙的了。
看看郭汾走向帐后,郑湘嘟嘴道:“又什么事情啊。”
薛珊雅笑道:“不知道,不过我看夫人今天的容色,应该是有喜事吧。”
帷帐之后。郭纷整了整头衣衫,就在一张胡床上坐下。康宝素闻张门郭夫人的名号,这时一看。见她穿着粗布衣,头上颈上没有一件饰。和自己心目中的贵妇人形象完全不同,虽只坐在一张胡床上,顾盼之际却甚有威严,引他进来的人道:“这位便是夫人了。”
康宝噗一下跪倒,爬到郭汾脚边,磕头道:“夫人在上,康宝给夫人请礼了。”
郭汾命郭鲁哥将他扶起,问道:“你是康隆的侄子?”
“是。”
“康隆派你来见我,是有什么事情?”
康宝拍了拍手掌,随他来的从人便献上许多礼物来,道:“这些,是我伯伯孝敬夫人的,请夫人笑纳。”却都是些名贵的金玉饰。难得的水粉香料,以及新鲜的瓜果。郑湘在帐后扯开一条缝一看,对饰、香粉也就罢了,看到那些新鲜瓜果却忍不住垂涎围城以来,高昌城内最缺乏的就是这个”郑湘也不是要吃,而是准备拿来做美容之用。
但郭汾却半点不为所动,道:“我和康隆没什么交情,他送我这些东西干什么?”
康宝来之前康隆本嘱咐过如何应对,不过康隆也设想不到郭纷所有的反应。眼下的情景颇出他意料之外,康宝又是个草包,平日在女人堆里口若悬河,真遇着大事却殊乏应变之才。又跪下来,道:“我伯伯说了。只盼夫人能收下,从此我们康家就是夫人这边的人了,做牛做马也心甘。”这两句话说得露骨了,意思是这个意思,却哪里能这样说来?实在颇失康隆的身份。
郭纷却哈的一笑,看着康宝,康宝有些不好意思,道:“夫人。我们我们是真心的。”郭纷道:“你是他的亲侄子?”
“是”康宝道:“至亲的侄子,我伯伯和我爹是胞兄弟。归义军的规矩。大将出征,像我伯伯这样的,儿子都不能随军伺候,所以我就当了近卫。像儿子一样服侍我伯伯。”
郭纷点头道:“也就是说。在军中时,你就如他的儿子般了?”
“是的是的。”康宝说。“所以。夫人,这些东西你一定要笑纳,不然我办不好事,回去会被我伯伯责骂的。”
郭汾又是一笑,道:“好吧。看你有这份诚心,这礼物,我就收下了。”康宝大喜,郭汾让郭鲁哥家的:“这金玉饰,胭脂水粉将去给大户人家,抵消点债据,至于这些瓜果,就将去后面,给伤患吃吧。刘三那孩子快不行了,将高昌瓜削几片让他尝个鲜,了了心愿。”
郭鲁哥家的应命后,郭汾命郭鲁哥将帷幕拉紧,然后才招康宝近前,低声道:“你伯伯让你来。他的意思我明白了,你就回去告诉他,好好为国效力,日后大都护论功行赏,有我在后面撑着他,不会让他落失的。”
康宝欢喜起来,郭纷道:“就这样吧,你且去军府那边,看看他们有什么话说,便可回去了。”
康宝随人下去后,郭师庸交给了他一封信,让他带给康隆,随即又将他缝下城去。康隆问起经过,康宝大吹大擂,说得天花乱坠。康隆深知这个侄儿的水平,平时惯着他,这时遇到涉及家族兴衰的大事,哪里还听他胡扯,将他骂了一段,然后才一句话一句话地掏,直将所有见面的情形弄清楚后,才大喜道:“妙极,妙极!”
康宝道:“有我出马,哪里还有不妙的。”
康隆呸了一声,道;“你懂什么!”顿了顿笑道:“我派你这个草包去,不是因为你有能耐,而是因为你是我的至亲。你说了那么些招人笑的话,夫人竟然也不恼。看来她已经明白我的苦心。
这下好了。有她的那句话。咱们可以放手来办事了。嘿嘿,想来他哥哥远在宁远,这边也是需要有人在外支撑的。”
至此才拿出郭师庸的那封信来。扫了一眼,赞道:“张大都护留下这么个人来,果然目光老辣!所见与我略同。”
康宝问道:“伯伯,他要我们干什么?”康隆道:“他二楼们迷续假装攻城,其实抽调精锐,占定赤亭关,除此吼不要求我们做什么了。嗯,很好。很好,这确实是我们能够做到,而对他们来说又最为有利的提议了。”
秋意渐浓。这是草原最后的旺季,过了这个季节,长草就会转枯转黄,右边,瓜州大泽的水量也开始减少,左边,玉门关的战斗也已经接近尾声。
张迈高坐在关城上,看着慕容春华开始清扫战场。
一个个的俘虏被押解到瓜州大泽旁,用一圈篱笆圈了起来,这些人将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被区隔对待,按照族系、强壮程度和功过分成方归兵源、遣散农夫与奴隶,但这个工作却甚繁重,必须等一切稳定下来以后才能进行。
至于尸则就地掩埋,玉门关外,瓜州泽旁,一个个的大坑被挖了出来,掩埋过一万具的尸。有随行而来的僧侣慈悲心,为之诵经度。篱笆之内。听到那诵经声所有俘虏不是感到祥和,而是都畏惧地颤抖,这一战张迈已不是威震沙瓜那么简单,而是建立起了在沙瓜地面生死予夺的威权!
豹文山部也罢,百帐部也罢。回统也罢。吐蕃也罢,安西唐军也罢,河西唐军也罢,胡也罢。汉也罢,只怕再无人敢对张迈的命令说一个不字。
玉门关各部已经轮流回驻地休息,只有薛云山和薛云飞还在泽北草原活动着,他们打着张迈的旗号。号令所在。草原各部无不望风景从,豹文山部的老弱全部躲入了深山等死,失去丈夫与父亲的妇女儿童则被薛云山带回了泽北,张迈听说这些妇孺孤苦无依,便命将儿童带回敦煌,以待将来交给安西军的军人家庭收养。妇女则赐配给有功将士。命其结为夫妇。
张中谋拟了一封报捷文书。是准备写给薛复的,张迈接过嫌弃太长。
“不用那么长,一句话就够了。”张迈道:“甘州回虏,业已戮尽!”
和报捷文书一起押送前往敦煌的还有秋银的囚车有这句话。再加上秋银,其它的语言就都是多余的了。
报捷文书传到沙州之后,全境无不震惊。尽管之前也料到张大都护必能脱困,但谁也没想到大捷会来得这友快。这么彻底!
“张大都护居然连秋银都拿下了!”
当看到秋银的囚车呀呀驶入敦煌时,满城百姓都来观看!
“诺。诺。真的是甘州的那个可汗?”
“看,看,那是甘州回讫的可汗啊!”
“以前可是连曹令公都不敢得罪的河西霸主啊,现在居然也成了阶下囚。”
“张大都护,真是无敌啊!”
曹元深望着囚车也呆住了。
秋银,真的是秋银,曹议金用了接靖政策抚略了二十年也没占上风的回讫雄主,就这样如一条狗般被押进了城内,在张迈的面前,这些往昔的强者好像忽然之间变得什么也不是了。
李脑似乎注意到了曹元,深的反应,回到新设的政务厅后,建议从即日起放开沙州全境的半戒严状态。
“边境仍然要严防北方有余兵闯入,至于境内,就恢复到平常的开放。”
“恢复到平常?”张毅有些担心:“如今大局方定,这样会不会有些托大了?”
“不会有事的。”李脑道:“从囚车入城的那一亥起,沙州不会再有大的动乱了。”
薛复的见解,也和李脑所见略同,在囚车入城之后,他马上调集十府士兵。赶往沙瓜伊边境听命。马继荣在此请往玉门关与张迈相会。薛复也答应了。
马顺不解,问道:“之前胜负未定,大都护也还没有救出,将军只派出九府兵力前往玉门关。马太尉想要赶去玉门关,将军也不肯答应。如今胜负已决,为何却反而多派士兵?又许马太尉前往?”薛复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当日大都护被围困在玉门关。若要脱困。有一万援军足够了。若要谋求全胜。则必须有冥河大营的易帅,不是这边多派人马就能解决的。相反,沙州这边人心未定,归附的将士过万人,军心也不稳。如果大军东赴,这边反而难保万全。所以我留下重兵与于阅友军,便是要压得沙州全境不出半点乱子。但如今胜负已决。只要边境不让外敌杀入,境内只要有数千人维持治安就够了,其他人马都可前往听从大都护调遣,以解决东方与北方的大事。”
马呼蒙、马顺、乌力吉等无不叹服。
李脑和薛复的预判是正确的,就在玉门关大战的消息传出没多久,沙、瓜、伊、肃、甘诸州偏远地方的各族酋长能来的都准备赶来玉门关朝拜。各处城池的投效文书也如雪片一般飞来!
沙州境内拥护曹氏的死硬派本来还在暗中活动,这时也彻底不敢动弹了。各地方势力都争相拥护新崛起的张氏政权,这个时候谁都想讨好新主子。浩浩大势,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就连高昌那边。伽也收到了消息,北庭回讫惊诧之余,又感恐慌,有不少部落族长久战无功之下,惊闻玉门关之战后,几乎就想逃回天山北麓去,免得被张迈挺进高昌与郭师庸内外夹击,那时候伽说不定就得遭遇和秋银一样的下场!
“张迈,他随时都要来的啊!”
伽望着已有缺损却依然屹立不倒的高昌城,心中也冒起一阵寒意,可是他要他现在就走,却又不甘心!
“传令,封锁消息!”伽道:“绝对不能让城内的人知道这件事情!”
如果让高昌城内的人知道了这个消息。那这城只怕就更难打了。
可伽却不知道,他的这种担心早已变成一种多余。
二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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