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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骑txt下载

    二亦黑战败以后,阿尔斯兰马卜将阿史那家族打入冷罚州引,萨图克没有因为疏勒攻防战的失败便将不再信任苏赖、胡沙加尔和霍兰,他在部下面前明确地将过错归咎于自己。当苏赖预言阿尔斯兰必将趁着东方生战事而攻打担罗斯后。萨图克马上就增强了在俱兰城、灭尔基一带的边防。

    这年夏天,东方的战事传到西线,这时伽已经围城,不过同一时期西线得到的消息还只是说伽已经大肆南下,并有传闻说归义军也已与安西军反目成仇。

    苏赖的语言迅应验,八刺沙衰方面一得到消息马上派遣使者南下宁远,邀请郭洛一起攻打恒罗斯,并声明“事成之后,平分其地其人!”

    这次阿尔斯兰并没有等待郭洛的回应。而是一边动兵一边派使者南下,数万大军分两路威逼俱兰城、灭尔基。

    ,可

    萨图克依然命术伊巴尔驻守灭尔基,自己在俱兰城抵挡阿尔斯兰,因见其大军来势汹汹,苏赖道:“上次阿尔斯兰进逼我们,还有一种时常回顾的犹豫,很明显是担心安西军袭击其后,但现在他们来得如此迅猛紧急,看来安西在东方的战事可能不利,所以阿尔斯兰看死了安西军不敢两面作战!”

    胡沙加集道:“那该怎么办?”

    苏赖道:“我们与安西虽然有大仇,但国事之前,不论恩仇!若让阿尔斯兰吞并了桓罗斯,下一步他就会南下宁远!所以郭洛就算不敢随便动兵,也需要全力扶持我们作为唇防!”

    因向萨图克请命南下,胡沙加尔道:“苏赖老年纪大了,不宜太过奔波,这次我去吧。”苏赖道:“你做过他们的俘虏,去到哪里只怕要受辱。”胡沙加尔道:“我军上下,在安西军面前谁不是败军之将呢?”依然决定启程。

    萨图克便任命他为使者前往宁远求援,郭汴看见了他,果然笑道:“疏勒的大总管来宁远了,真是稀客!”语气之中带着嘲德。

    胡沙加尔一路上早有心理准备,这时从容答道:“耸初我们傲慢了,所以被张大都护打败,如今你们也如此傲慢,看来走我们老路的日子不远了!”

    郭汴说话是用唐言,胡沙加尔也就再唐言作答,他在疏勒日久,本身就会一些汉语,兵败之后痛定思痛,对于安西军的一切都细加琢磨学习,这时汉语也已经说得颇为流利。

    郭洛听了他的话赶紧下座行礼,说道:“舍弟年幼无知,还请将军见谅。”

    请了胡沙加尔上座,胡沙加尔也不客套,坐定后就说:“今日我来宁远,不为别的,就是来求援的。想必郭将军与刘司马已经听说阿尔斯兰进攻我们的事情,这一次阿尔斯兰来势凶猛,我们快抵挡不住了。我们可汗已经接受张大都护的封赏,乃是大唐镇边将军,恒罗斯也同样是大唐国土,咱们乃是一家人,如今恒罗斯有危险,还请郭将军尽早出兵,以舒缓我军危急。”

    郭洛看看刘岸,刘岸道:“阿尔斯兰这么快就进兵了么?两天前他的使者才到宁远,却是要我们夹击恒罗斯。只是张怀忠将军已受我大唐封敕,我们如何能够无缘无故地就对藩属用兵?两家都有交情,助谁都不妥,只有尽力居中调停了。”

    胡沙加尔帏然道:“阿尔斯兰虽然与安西有交,但怎么能与我们可汗相提并论?莫忘了我们可汗为了归顺大唐,不但送儿子入质,而且还改姓更名,刘司马!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如今张大都护在东面只怕不怎么顺利吧,阿尔斯兰对自己被张大都护逼退一事向来耿耿于怀,亦黑一战之后之所以不敢贸然南下,为的就是我军在桓罗斯牵制着他的右翼。

    如果桓罗斯被他吞并,阿尔斯兰将再无后顾之忧,那时候岭西回讫并成一族戮力南下,只怕也非郭洛将军所愿吧?”

    刘举心道:“他说的也有理。”给郭洛使了个眼色,要他且让胡沙加尔下去,待这边商议过后再作论处。

    胡沙加尔却注意到了,大声道:“如今俱兰城局势危急,安西是否增援,请郭将军一言而决,不必如此拖拖拉拉!我们可汗也已经决定,如果实在抵挡不住那便放弃恒罗斯,披入火寻海,便做个野人去,不会死守担罗斯的。若安西不愿意增援时,明白给我们一句话,我军将尽弃大唐旗帜,好在遁入荒原之前还给安西!”

    郭洛霍地站起来,道:“胡沙加尔将军说的是,阿尔斯兰对宁远一直都是亡我之心不死,只是局势所限,我军暂时实在无法直接出兵。请将军回去告诉怀忠将军,请他尽力防守,我郭洛将为桓罗斯提供一切有可能之帮助。万一恒罗斯真个不守,请怀忠将军退入宁远,待我来与阿尔斯兰周旋,将来夺回恒罗斯后,仍然奉还作为怀忠将军的领地。”

    胡沙加尔道:“郭将军,你在岭西声誉不错,这回可别是用两面三刀之谋诓我们为你守土。”

    郭洛道:“阿尔斯兰的使者现在还在城内,旧二一尔将军既有疑虑。那我便请他来二方当面说清猜“尔斯兰的使看来,那使者却认得胡沙加尔,见面之下大不自在,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大汗派我来邀请郭将军一起夹击恒罗斯,这里为什么却还有桓罗斯的人?”

    郭洛道:“桓罗斯早已并入我大唐,张怀忠将军也算是我安西的附庸,如今对朝廷又没有不敬大罪,天下间岂有联合外人去夹击自己人道理?张怀忠将军毕竟是阿尔斯兰大汗的弟弟,请尊使回去告诉阿尔斯兰大汗,请他退兵以顾全兄弟之情,如若不然我将兵出亦黑,为大汗兄弟调停了

    着将使者送了回去,又派郭汴押了五车守城武器、五千石粮草、两万头羊到边境交胡沙加尔运往俱兰城。

    胡沙加尔虽然没有带回兵马来,但郭洛既如此表态,萨图克便没有了后顾之忧,且郭洛果然守信,让温延海在亦黑出兵作威胁姿态,萨图克自此死守俱兰城,阿尔斯兰接连起五轮强攻都被他扛了下来。眼看灭尔基山城迟迟无法拔取,自沙漠绕路进攻俱兰城补给线又太长,阿尔斯兰对桓罗斯地区的第二轮进攻越往后就越显得乏力,再听说亦黑那边温延海日夜巡河似乎有渡过真珠河的意思,心中反而不稳起来。

    ,万

    这个夏季,沙尘滚滚的丝绸之路再次被战争截成了好几段,局部战争先从河西西部燃起,跟着是高昌,焉者也有动荡的趋势,更北面由于阿尔斯兰与萨图克兄弟二人的争战,让疏勒到库巴段的商人心中也打起鼓来。

    安西唐军开拓东方三镇的战争为于阅、疏勒、宁远、莎车乃至河中的生意场带来了景气,而现在的这几场战火商人们却极端厌恶,因为它们干扰了正常的商业运作,开始渗透入西域各地的商业力量在出一种声音,期盼着一个强有力的人物来结束这一切,期盼着西域能够尽快走向稳定。

    张迈这时显然没有听到这种心声,他留在玉门关与阎肃周旋。七日之前,杨易指挥姜山、曹昆在瓜州大舁北畔埋伏秋银,但已经学乖了的秋银却没有上当,在埋伏圈之外就噢到了危险及时逃走。虽然秋银对玉门关的包抄偷袭因此而中断,但接下来的形势就变成了他与杨易在泽北草原僵持着。

    靠着玉门关一战的余威,阎肃一时不敢再次贸然进犯,可北面的豹文山部又派人南下向张迈索贿,要百帐军让出一半领地以及牛羊两万头来,这种狮子大开口薛云山一听就知道对方是在做试探。

    随着时间的推移,好了伤疤的阎肃又逐渐逼了上来,若不是上次的教记实在惨痛,只怕他早已第二回兵临玉门关下了。

    敦煌城外,莫高窟旁的一座小木屋里,一个衣衫褴褛的牧民钻了进去,木屋之内,是一个长披肩的青年男子,他也是衣衫褴褛,但手脚上却满是泥土,看样子就仿佛刚刚下地干完活回来。这个人,却是在敦煌生变之后蓄了的鲁嘉陵。

    那牧民模样的人口呼二郎,向他禀告了道上关于玉门关的传闻后道:“听说沙州这边又向玉门关增派了三千兵马,大都护在那边已经守了一个半月了,阎肃最近连连报捷,说又取得了不少玉门关周冉的据点,还说咱们大都护的退路都已经被封死,二郎,你说玉门关还能支持多久?”

    鲁嘉陵道:“阎肃那老狐狸的捷报未必可信。之前他明明在玉门关下吃了大亏,却也没见向沙州回报。传到这边来的都是小道消息,由此可见归义军的几大家族都不齐心,且连军情都能谎报,这政治可是烂到骨子里头去了。这是他们的死穴,却也是我们的机会他问身边另外一个小商贩模样的人:“城内怎么样了?联系上李司马没有?。

    “没有那小商贩模样的人道:“有人说李司马被困在灵图寺,但我们费尽一切办法也仍然没办法进去。昨天有一个兄弟通过中间人贿赔了灵图寺的一个都监,过两天或许能有消息。”

    鲁嘉陵叹道:“看来曹元德还是管得很严啊,我们如今只剩下十二个人了,万万不能再出差错。

    要想靠着我们的力量救出李司马看来是很渺茫了,可是援军为什么到现在还

    就在这时有一个男子闯了进来,鲁嘉陵认出是自己人,却还是脸色微变,问道:“做什么这么慌张!”屋内所有人都已经准备逃撤了。

    但那人却道:“来了,来了!”

    鲁嘉陵等要夺门而出时,来人却拉住他,叫道:“不!是我们的人,来了!来了!”

    鲁嘉陵一愕:“我们的人?什么意思?。

    “援军!我们的援军!安西的援军一终于到了!”

    口元德在敦煌城内整理看来自高昌和玉门关的情报。北心心爪的是好消息,而东面,阎肃的回报总不能让他满意。

    “十天,十天之后家父和秋银可汗必能会师玉门关下,围困张迈!”

    “围困?那还要多久才能拿到张迈的头颅!”一种不安最近几天总是在袭击曹元德的后脑,他的右眼老是不由自主地跳动,“当初你父出征的时候,是怎么立下军令状的!我希望他不要忘”

    “报”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曹元德对阎一峰的示,这里是内堂,未经许可不得入内,现在他正在交代大事,怎么容许下人随便闯入!

    “何事慌张!”阎一峰趁机对入报者怒,要将曹元德的不满转移到这个可怜的替死鬼身上。

    “报西面,西面”

    “西面怎么了?”

    “西面出现了敌军!”

    “什么?”

    “有骑兵从西面的楼兰废道上打过来了。河苍烽的烽火台已经点、燃了狼烟!”

    “混账!”曹元德的心脏猛地一跳,大怒:“高昌都被围住了,他们怎么能,”

    “这是他们的诡计!”阎一峰趁机道:“显然是康公围堵不力,让安西军分出奇兵来袭我敦煌之后!”

    康兴大怒道:“你说什么!你怎么不说是闹肃围剿张迈不利,如果此玄张迈的头颅已经挂在敦煌城头,我们还怕什么安西分兵!”

    阎三峰道:“家父虽然暂时未拿住张迈,可是也没让玉门关和百帐部的一人一骑冲到沙州境内来。”

    康兴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都给我闭嘴!”曹元德吼道:“不要吵了!”

    内堂忽然静了下来,康兴和阎一峰看着曹元德半边抽搐半边不动的脸。心里都怕得慌,好一会,阎一峰才壮着胆子道:“大公子,是否赶紧调派伊、瓜两州大军回援?”

    “不可!”康兴道:“大公子,此必是安西军的围魏救赵之计!唐军必是高昌告急,张迈被我们困死,所以派出一支骑兵袭扰我后,为的就是要我们无法专心攻敌啊。我们如果这时候调回兵马,那是半途而废,就正好中了安西的诡计!西边的楼兰故道,乃是废道,道路难走,敌军虽来,但我军也非无备,家兄早在前往伊州之前,就安排了三千兵力抚守河苍烽,安西奇兵纵然骚扰我沙州西境,要进入沙州腹地料来也是万万不能。大公子无需太过担心,现在当务之急是诛杀张迈、攻陷高昌,我们在这两个战场上都已经大占上风,只要杀得张迈、取得高昌,西面这支奇兵自然会烟消云散,不足为患。”

    阎一峰道:“但万一河苍烽的守军抵挡不住呢?”

    康兴道:“若大公子还不放心,我愿尽起我康氏满族男丁,会同门人庄客出援,定要保住河苍烽无恙!”

    曹元德尽量保持住镇定。说道:“那就有劳康少傅了。请少傅尽早点兵,明日出,一定要保住河苍烽。”

    康兴原本那么说只是表表忠心,见曹元德没有拒绝也只好领命,而且又下了限期,当即只要点齐了敦煌内外康氏的私家兵力,诸房子弟十六岁以上全部集齐,庄客门人、门生故吏个个上马,共得四千余人。曹元德授予旌旗,第二日便出。

    敦煌城内百姓听说安西军竟从西面杀来,个个心慌,曹元德出榜安民,说明只是一伙游骑兵,百姓这才稍微宁定。

    然而,当还滞留在城内的唐军密探听到这个消息,却觉得大不寻常,他们设法将消息传到了城外,并传到了城外鲁嘉陵处,嘉陵听到消息之后,马上意识到大事要生了。

    “二郎,我们要准备什么事情来配合么?”

    鲁嘉陵沉思了半日,道:“准备好敦煌最新的情报以及地图,等大军到达就交给主将。若真是大军到达,就通知张氏、李氏、慕容氏族人。除此之外,不要妄动!”

    他走出木屋之外,这个偏僻的角落里显得十分平静,几个与政治无牵涉的老农夫正在附近耕作,他们显然已经年老,然而近来沙州所征新兵甚多,每一户人家几乎都有成年男丁被征调上了战场,这场战争显然颇误农时。

    “大战还是赶卑结束吧”鲁嘉陵喃喃道:“拖得太久,河西会元气大伤。”

    他摸摸自己已经长出来的头,望着屋外灰尘迷蒙的天空一秋季还没到,但大风沙却提前来了。

    康兴调集兵马之后便出,一路上十分郁闷,不是为了前方打仗之事,他料定安西军迂回袭击河苍烽必然只是一支偏师,河苍烽地抚险要,要守住想来不难,只是这次自己也离开了沙州,那么在曹元德身边就只剩下阎一峰一人了。中枢没人响应的话,对康家来讲实在是大大不利。

    ,王珐比北

    那河苍烽火台位于汉长城最西点的延长线上,傍着一条隐河(藏在地底的河流)而建立起一座集合烽火台与防御据点两种功能合一的土城,西面来人,不管是焉者还是于阅都要经过此处。

    这次示警是河苍烽派出侦骑现敌情。赶紧向敦煌方面回报。康兴出敦煌之后走了两日,便见河苍烽火已经熄灭,哈哈笑道:“敌人果然只是袭扰,要骗我们回师解围。”

    当然烽火熄灭还可以有另外一个解释,那就是敌人已经攻破了河苍烽,但康兴认为河苍烽地形利于防守,敌人除非有十倍兵力,否则断难在两三日内就攻克这座据点。

    他见到烽火熄灭之后,几乎就想回去曹元德身边,总不能让阎一峰自己一个。人呆在大公子身边啊,那样会让康家越来越边缘化的,只是康兴此刻的任务是助防河苍烽,就算敌人已退,就算河苍烽没有危险,他也不能还没到河苍烽就掉头。

    如此又走了两日,行军司马指着一座高山道:“绕过此山,便能望见河苍烽了。”

    康兴不顾黄昏,拍马道:“走,加几鞭,到了烽城里头再休息!”

    赶过那座山头,却见夕阳照着莽莽黄沙,大风吹着尘土迷茫住整个,天际,这里已经属于荒漠地区,连草都没几棵,人必须靠着掘开隐河才有水喝,至于粮食则全”沙州的供座烽火边城就像千视野所及的边缘”顺小零地矗立在那里,大风将“唐”字大旗刮得笔挺,烽火台上犹见尚有完全熄灭的狼烟。

    归义军数十年来仍然坚持唐统,除了曹氏大旗之外,大唐旗号依然插遍全境。此玄看到那老旧的唐字旗号依然屹立,康兴本来还有的一两分掉心也放下来了。

    他指着河苍烽道:“快走快走,进城之后就能休息了。”

    跟着他来的都是康氏子弟,欢叫着随康兴奔去,康兴的儿子眼尖,忽然叫道:“爹,那里就是河苍烽么?怎么土城外那么多马?”他还年轻,在敦煌时每日只知走狗斗鸡,却未曾来到这边防僻远之地吃过苦。实际上,被派遣到这河苍烽的将士,大多是被排挤来的。

    归义军境内最肥的缺在敦煌,而且接近高层,升迁较快,艰苦而重要的缺则在瓜州,晋昌负责着对抗外敌的重任,那边的日子虽然比沙州艰苦,但从那边也算是个。出身之地,有机会晋升上去。但河苍烽却是既偏僻又艰苦且不重要,所以这里的驻防将兵也就没有言权。

    在过去的二十耸里,这是来了就几乎会被人遗忘的角落,常驻兵力有两千来人,但对这里的粮饷供应,沙州的主政部门已经有些意见了,认为养着在这里的一堆人是浪费。

    不过安西崛起以后,这种情况才有所变化,这次考虑到从焉看到沙州之间有这条古代废道,为安全起见,康隆才特别增拨了一千兵马,这一千兵马也是康兴经的手,都是从各地军部抽调出来的,并非一个完整的编制进驻。

    这时听了儿子康修的话,康兴一愕,果然现土城外隐河所在有着无数群马匹,放眼望去怕不是有数万之数!都围绕着隐河似乎在饮水。隐河许多地方都被掘开了,地表的开挖十分明显。

    河苍烽附近,什么时候出现这么多的马群了?

    他正愕然,却听前锋叫道:“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不止是马,还有人!

    ,万

    是骑士!

    河苍烽外有成千成千的骑士在小跑着,望见康兴一路后正分头兜截再来!

    一眼望去,来人不止三数千,总数至少有一万!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这里怎么会出现这么多的骑士?就算河苍烽所有的将士都跑出来。也不该有这么多啊!

    康兴惊得有些呆了,一时不知该迎上去还是要赶紧逃走!

    却听他儿子叫到:“爹,好像是于阅的旗号!”

    兜截上来的两路兵马,每一路约有四五千人,加在一起网好是一万,两路军马左路亮着“于阒。马”旗号,另外一路却只是“大唐”旗帜。康兴心道:“于阅,,原来如此!定然是马继荣见他们的太子久久不回去,所以来要人了。河苍烽的守军见是他们,所以熄灭了烽火。”

    应该只有这个解释了。

    康兴心想,现在安西军的主力被伽困在高昌,张迈又被困在玉门关,这个时候还能调动这么多兵马的,应该就只剩下于阅。

    于阅方面还有一个太子、两个公主在敦煌城中呢,因此康兴不怕,反而引军迎了上去。眼看双方越来越接近,康修又道:“右边这路人马好雄壮啊爹爹。而且服饰和安西军好像。

    安西唐军三千精骑在敦煌给所有军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康兴心中又是一愕,再定眼看时,见那五队骑兵每队千人,来势都极其猛恶。

    那可绝不是来迎接的,甚至不是来侦察的,而就是气势汹汹地要来打仗的!

    却听侧后方铁蹄声响,后方竟然又有数千人绕路包抄过来,康兴叫道:“不好!中计了!可能真的是安西的军马,快走!快走!”

    然而这时候要走,却嫌有些迟了!

    他的军队本来向西,忽然勒马要向东,一时之间哪里就能全部跑起来?再加上则是临时凑齐的私兵,数千人缺乏练,前军变后军,后军变前军,哪里有那么容易就理定秩序的,登时乱了起来。

    就在归义军混乱之时,右边奔来的数千人马中更有数百人所骑乃是第二代汗血宝马,其中更有数十人所乘乃是纯种汗血宝马,数百人在奔来的过程中早已处于快奔驰之中,非康兴忽然要转头、再加可比,归义军的这数千兵马还没逃出三里,那数十匹纯种汗血宝马早已赶上,能够有资格乘坐此马的全部都是安西唐军精锐中的精锐!数十人冲入康兴阵中之后挥刀斩杀,数千归义军私兵心无斗志,竟然全无还手之力!

    被这数百将士一扰,归义军又迟延了不少,后面数百骑赶上。杀入阵中央,直取主旗所在!

    康兴大骇,一边呼唤将士围拢护住自己,一边命人大叫:“来者何人,来者何人!”

    对面一员骁将冷笑道:“大唐安西军中郎将薛复将军麾下,左先锋马顺是也!识相的就乖乖束手就擒!免得脏了爷爷的刀!”

    “安西唐军?薛复?”康兴又是惊骇。又是惶恐,被这数百人一阻,兜截的三路大军随即赶到,后面更有援军开来,慢慢地将康兴这数千人围了个里外三重!

    太阳这时已经下山,围住康兴的数万骑纷纷点燃了火把,从核心望江出去那火光犹如层峦叠嶂,且不说安西军之精锐非康兴的家兵可比,就说数量,围攻者就比被围困者出十倍!怕不有数万骑之多!

    康兴的心都寒了:“怎么会冒出这么多的兵力?哪里来的?哪里来的?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他又是仓皇,又是不解,眼看唐军已经逼近,正西方数十骑排开,拥簇着两员主将,康兴认出其中一个是马继荣,另外一员大将坐着一匹银色汗血宝马,上前喝道:“薛复在此!对面何人,是要死,还是要活?”

    康兴心里已经明白自己无法抵挡,可是事情到了这份上,总不能被对方一喝就投降,要开口强项。却听身边他儿子大叫着:“投降了,投降了!我们投降了!”

    品羔心里本来坏有点抵抚的念头,被几午这么一嚷嚷连最后一点抗拒之心也消泯得无影无踪了,叹息骂道:“没用的东西”。

    外间的大军围定,康兴的儿子康修已经逃到薛复马前跪到叫道:“投降了,投降了,别杀我们”。

    薛复满脸鄙夷,道:“你是什么人?”

    马继荣到敦煌不止一次,与几大主要家族都有交往,火光之下认出了康修来,道:“好像是康隆的侄子

    薛复笑道:“康隆?哈哈,子侄如此,父叔可知。我本来还担心郭老那边是否抵挡得住,现在看来是不用担心了。”

    康修这么一跪,康氏子弟无不丢盔弃甲,康兴自知抵抗下去必死无疑,且儿子投敌了,自己就算战死也保不住康家清白,哀叹一声也束手就缚,被押到了薛复、马继荣跟前,康兴看看马继荣,叫道:“马太尉!你居然引兵帮助安西,你对得起曹王后吗?”

    马继荣冷笑道:“曹王后?你还有脸跟我提曹王后!我们的太子、公主可都被困在教煌呢!过去一个月里我连续三次派人探视,结果却都没有回音,我正要问你,太子和公主究竟怎么样了!”

    康兴叫道:“太子和公主都好端端地在敦煌做客呢,能怎么样?咱们两家乃是亲人,不管怎么说。令公都是太子、公主的外公,大公子乃是太子、公主的舅舅,我们和张迈解决恩怨。不会将于阅扯进来的

    马继荣道:“真是如此剂。

    “当然!”康兴道:“咱们两家乃是骨肉至亲,你因为一个误会就勾结安西引兵犯境,将来回到于阅,我不知道你如何向曹王后交集!”

    马继荣哈哈笑道:“自结宝西?还说不上!太子才是我们这支大军的主帅,我只是他的副手。我此次前往敦煌,只是要接回太子,等到太子布命令,我自会遵从!”

    这时前军有人来传问:“慕容将军问薛将军,是否连夜进兵?。

    薛复拔出横刀来,架在康兴的脖子上。问道:“如今敦煌城内。虚实如何?”

    康兴犹豫着,薛复使一个颜色,旁边田瀚已经将刀架在康修脖子上,康修吓得连连磕头,叫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我说,我都说!大公子为了剿杀张过,这个”张大都护,几次派兵增援瓜州,除去驻防河苍烽的兵马,如今沙州境内兵马不足一万五千人,敦煌城内守军不足万人,而且有半数还是新点之兵。

    薛复和马继荣一听敦煌如此空虚各自大喜。康兴却露出惨然笑容来,心里暗骂儿子:“蠢东西!你便是要卖国,也等讲好价钱再卖啊,如此轻易就将虚实和盘托出。再往下想卖都没得卖了!”

    脖子一紧。却又被横刀抵住,薛复道:“这次归义军忽然背信弃义,将我大都护围困在玉门关,又勾结回讫围攻我高昌城,据我方探子回报,乃是敦煌城中有人煽风点火。这里头你康家就脱不开责任!如今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弃暗投明,为我前锋,第二,我便在此磨刀,杀尽你康氏满门男丁!将来光复沙州后将你康氏妇女良贱全部贬为女奴。何去何从,你自己选吧。”

    康兴被他狮子一般的眼睛逼着。心想要这么死了,死后妻儿还都得去做奴隶。不如就此投靠安西,或许还能谋个出身,转祸为福,周围他的子侄、门人、庄客也纷纷告饶。叫道:“少傅,薛将军大恩大德,你赶紧答应吧

    康兴哀叹一声道:“愿听薛将军号令

    薛复道:“还他战马、旌旗、铠甲。”又命田瀚领督战队在后看押,即以康兴为前锋。慕容春华继之,大军居中,友军马继荣部押后。

    康兴重新上马之后,忍不住问道:“薛将军,你们怎么会这么快就来到这里?高昌那边不是被伽大汗围住了么?”

    薛复哈哈大笑,马继荣也微笑道:“早在伽围城之前,薛将军就已经出了。”

    冉日耸复领了高昌绝大部分的兵力之后。与慕容春华商议去向。

    要救张迈,最快的路线自然是走伊州,一路闯破伊、瓜边防。然后便可直指玉门关,从赤亭关到玉门关直线距离甚近,基本上只要穿过伊州便是,但一路之上军事阻力重重,走这条路基本上是要与沿途大军硬拼,虽然未必拼不过,可也未必就准能打赢,且就算能赢也很难说得准时日,万一伊州的军队眼看唐军势大,抚守险要坚守不出,那薛复就很难在短时间内突破过去了。

    因此薛复决定兵出奇着,不走近路,却走远路,大军向西,越过银山大塞。穿过焉者,绕过渠离进入楼兰荒漠。直抵楼兰古城。这是一条迂回之路,但沿途不但阻力很少。而且薛复还算准中途可以得到一个大援一一那就是守候在蒲昌海附近的于阅军。

    驻扎在楼兰古城中的马继荣看见薛复从天而降不由得大惊,两人在蒲昌海边相见,薛复见了他之后。略述自己将东进拯救张迈的因由,又说:“于阅与曹令公有示,“止归义军困我张大都护,形势危急万分,我东讲!心个蝶曰需要用兵将无所不用其极!马太尉若顾念归义军与于阒有翁婿之亲就请留在此地,待我破敌之后再邀太尉入境,若太尉能念大都护知遇相交之情,薛复斗胆。便请太尉引兵随我同入敦煌,接回公主、太子,为河西共致太平!”

    马继荣道:“沙州与于阅虽然有翁婿之亲,但那是私情,这次曹家勾结胡人,围困汉家同盟,这却是国罪!私情再深也大不过国罪。我当引兵与将军同入安西,共讨国贼!”

    薛复大喜。马继荣当即动员全军,薛复的大军有数万人,全部都是骑兵,为求神。这一路来未带太多辐重,从高昌到渠离都是就地补给,过渠离后就在马背上绑上一些干粮,进入荒漠之地前才在水源地灌满水袋用络驻背负了,如此走到楼兰古城。这时马继荣既答应随行,薛复便征调马继荣的兵马以及储存在楼兰古城中的所有粮食马继荣更无二话,当场答应。两军一合。人数已经达到四万!且都是作战部队!环顾西域,如此规模的军队已属罕见。

    大军在楼兰古城中修整了一日,随即以轻骑突破东进。

    马继荣自任先锋。这沙州他来过不知多少次,一路之上哪里好走、哪里难走。哪里有驻兵、哪里没驻兵都了如指掌,轻骑突至河苍烽附近被归义军安排在这里的侦骑现。

    然而安西军来得太快太奇,河苍烽的侦骑现之后不久安西主力便抵达了河苍烽。

    河苍烽守军马上点燃烽火,但安西数万大军随即大至,将这座小的土城围了个水泄不通!河苍烽守军望见安西大军,便如康兴身处围困之中,尚未接战已经丧胆。烽城之内三千人里头有两千人倒是久贬之士,如果敌人不多。他们或许还会抵抗下去。但眼见众寡不敌实在太过明显,马继荣又派人入城晓以大义。河苍烽内的许多老兵就都动摇了起来。均想与其在这里挨苦,不如跟随安西军入敦煌,求个翻身的机会!

    薛复以十倍于敌之众、从天而降之势、猛虎下山之威小小一座河苍烽在他面前何异于螳臂当车?一日志丧,二日内乱,三日城破。待得康兴赶到河苍烽时。薛复已经杀尽城内所有抵抗者八百余口,剩下的两千来人尽数投靠了安西。整备军马准备继续东进了。

    比。%,万

    马继荣将薛复的行军大略告诉康兴之后,康兴心道:“玉门关孤军围而难下。如今安西却有飞师在此,归义之败,安西之兴,岂非天意?我现在再作反抗,不过是自己找死而已。不如弃归义投安西。若能夺得敦煌,将来平定河西的功劳薄上也将有武的一笔!”

    当下引兵为前锋,走了一夜。荒漠地形渐渐转入背后,里面所见渐渐多了农田,也有一些村落修了仓库,马继荣每到一地,便先出示关防,跟着派人控制住沿途官吏,同时指点哪里有水源,哪里有存粮,将沙州虚实全部卖给了薛有

    薛复命马呼桑一一接管,大军却不留行。一日两夜赶回敦煌其时天色蒙蒙亮,城门未开,康兴便扣城门,喝令守将开城。

    他走的时候,敦煌城门守将还是都是和他亲近的人,不想离开不到数日,城头守将就都换了人,望见大军开来反而将城门关了,然后派人去找阎一峰来。

    安西军纪律严明,一路来又有康兴出示关防,军队又不扰民,行军度又快,以至于康兴抵达敦煌城下时,敦煌城内竟然还未得到消息!

    阎一峰赶到城头,看看康兴问道:“康少傅,你怎么回来了?”

    康兴叫道:“河苍烽已经没事了,所以我回来。”

    阎一峰不愿意他进城,却叫道:“大公子命康少傅前往河苍烽镇守,又还没有调兵令让你回来,我看你还是且回河苍烽驻守的好,若大公子有命令来时,再回来不迟。”

    他实是有意刁难,想将康家的人阻截在中枢之外,不想让他与闻决策之事。天下事有时候真是吊诡。只因为阎一峰的这一番刁难,竟让归义军的命运又延长了些许,使曹家回光返照者,不是忠臣之行。而是猾吏的勾心斗角。

    田瀚在旁听见心里大骂:“不义军都死到临头了,还在斗,你们斗归斗,怎么这时候却来误事!”

    他终究是年轻,忍耐不住,推了康兴一把:“快想办法!”

    便有机灵的护卫对阎一峰道:“冉少师,貌似有些不对,康少傅身边的人都是生面孔。

    阎一峰被他们这一提点,定眼望下去,叫道:“康少傅,你身边都是什么人?”

    康兴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阎一峰叫道:“有古怪!弓箭手伺候!”

    田瀚眼看败露。指着城头骂道:“姓阎的,田爷爷杀回来了识相的赶紧开城投降!”

    阎一峰惊呼:“我认出这小子了!他常常跟在张迈身边的!安西军!是安西军!康兴叛国了!快快射箭!”

    城头弓箭手射下,田瀚等一边举起盾牌抵挡一阎一峰吩咐!守住城门!戒严戒严!”

    …”

    紧急的号角刹那间响遍了全城,大部分还在沉睡中的敦煌居民都被惊醒。曹元德正在一个女人身上减压,猛地听到戒严急响,套了一条裤子就跑了出来,惊怒道:“怎么回事?。

    便见阎一峰揪起裤腿疾跑进来,叫道:“大公子,大公子,不好了。康家造反了!”

    “你说什么?”

    阎一峰叫道:“康家造反了。康家造反了”。

    “你说什么!”

    。康家造反了!”阎一峰叫道:“刚才他忽然回来,我心中起疑,所以登城一问,谁知道他身边都是陌生人,其中有一个还分明是张迈的部下!大公子,康家造反,已经是确切无疑的了。他是引了安西贼来攻打敦煌了!”

    “真有此事?”曹元德道:“来啊,给我备马,我要去亲自讨伐这个奸贼!”引了数千兵马,将出城时,却听城外铁蹄声犹如密雷连响,曹元德惊道:“过”这是什么声音?。

    城头城门守将吓得声音颤。禀报道:“大公子,是

    是安西车!”

    “安西军”那为什么会是这种声音?”他也不敢轻易出城登上城头一看,这时日头已经高起,夏日清晨的阳光下,将城外情景照耀得分明一

    却见外间铁骑密密麻麻,旌旗如云,兵将如雨!从西门不断向北、南蔓延开去!曹元德大叫一声,差点跌倒:“这”这是什备”。

    康兴没能赚开城门,敦煌八门警戒。内外戒严,城内百姓再次慌张起来:“又出什么事情了?”

    慕容春华在后听说康兴没能骗开城门,骂道:“没有的东西!”再不躲闪,纵兵而出,围住了敦煌的西、西北、正北三门,又广派轻骑游走在诸门之外。

    后续大军听到消息急进奔来,半日之内四万大军便抵达敦煌城下,将敦煌城的交通要道全部抚住。敦煌城外本来还有若干据点,但眼看如此军威真如千钧压下。相形之下众据点犹如鸡卵,那些守军哪里还有抵抗之心?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

    大军抵达之时,自有情报系统去试图寻找敦煌城外是否还有残存的探子,鲁嘉陵也一早就在留意,一得知大军已到便即现身来见慕容春华,慕容春华见着了他讶异道:“你是谁?。

    鲁嘉陵道:“贫僧嘉陵,哈哈,现在是鲁二郎是也!”

    慕容春华认了他好久,才算认了出来,笑道:“好个鲁二郎,这边的局势如此危险,你居然还能活下来,了不起!”

    鲁嘉陵笑道:“这些话且慢说,如今大军已至,城门未开,万一城内决心坚守却也是件麻烦事。”

    慕容春华点头道:“不错。

    却不知二郎有什么主意没有?。

    鲁嘉陵道:“如今沙州空虚,就有些兵力也都集中在敦煌城内。但曹元德又没料到我军会如此迅疾就突破至此,所以沙州境内并未清野。依我之见。现在第一要紧的。是先占据城外的三座郊仓,占了这三座郊仓,我军便可从容围城。同时派遣偏师。占领周围城镇,逐步控制沙州全境。瓜州的大军,补给都仰赖沙州。占定了沙州,则瓜州之军将成无水之源、无根之木!玉门之围可不战而解!”

    慕容春华点头称是。即分出兵力来,以鲁嘉陵的部下为向导分头去夺占各郊仓、各据点。他只分出三千兵力,每拨人马或一营,或两营,四下攻掠,这段时间来曹元德到行逆施,周边军民听说安西大军压到,又敬又畏,不少都是不战而降。

    鲁嘉陵又向慕容春华要了两队士兵,开至预定地点向城内射响箭、燃放烟花为信号。原来他在大军抵达之前便推测到了可能生的几种情况,拟了几封书信让人设法带入城中。城中也还有一些密探隐伏着,这时听到响箭、看到烟花,便按照原先的约定,将书信带给城内的张家、李家,要他们配合行事。张、李乃是沙州大姓,在城内都有上千户人,曹元德也只是盯住了他们的族长,没法看住全族所有人,如张毅之辈老谋深算,对家族大事早有几手安排,当日虽然措不及防地被控制住,却仍然留了几手一细要不然他的儿子哪里有机会逃脱?因此在曹元德的严酷统治之下,敦煌城内仍然有潜流在暗中涌动。

    又过一日。耸复也到了,与鲁嘉陵相见后问起经过,田瀚指着康兴道:“这小老儿真是没用!连个城门都骗不开!”

    薛复却不很放在心上,道:“不要紧。这敦煌轻取有轻取的好处,强攻有强攻的好处”。

    尸心王

    田瀚道:“可是我们要赶紧打下敦煌然后去救大都护啊!”

    薛复笑道:“我们既到了这里,还怕救不得大都护?来人,驰书敦煌近郊,让百姓无需洗乱,再将我的书信射入城中。若曹元德还有几分理智,那么这河西或许可以少去许多的杀戮,

    二月是一个处于高山与荒漠保护下的灌溉农业区。丰抑。抛当河水造就了十余处大泽和数百个小型湖泊,成熟的农田处处皆是,曹家虽然在政治上和民族情感上给人留下许多可诟病处,但平心而论,由于维持了将近二十年的稳定,曹议金为汉家人口与汉家文化在这个地区的延续所作出的功劳仍然不可磨灭。整个沙州地区围绕着敦煌际陌相接数百里。鸡犬相闻数千村,是整个河西最稳定的汉民聚居地。安西军虽然高举汉家大旗,但实际上汉家习俗的保存远没有沙州汉民来得完整。

    且在施政上,曹氏政权吸取了张氏政权晚期穷兵颗武的教,在兵民比例上控制得较为合理,这也让沙州有利于沙州百姓的修养生息,当然,另外一个突出的结果就是军事力量远不如其经济力量。

    二三十万人口散布在沙州各处农村,由于之前并未告急,敦煌方面并未号召城外的农民撤入城内。

    在这个炎热的六月,安西数万大军忽然涌入这个地区,农民们看见,一开始有些惊慌失措,幸好穿梭于各地的安西唐军并未扰民,慕容春华在越过河苍烽之后就下达了铁令:入境之后,残民者杀,劫掠者杀,**者杀!其纪律之严明远胜逐渐腐化的归义军士兵。

    农民们望见一个个透着精神劲的小伙子,纷纷道:“呀,那就是张大都护的士兵啊!”

    在鲁嘉陵的带领下,薛复进驻三界寺,安西军驱逐了盘踞在此的数百守卫,被释放的残存僧侣感恩戴德之余又不免悲伤流涕,围着鲁嘉陵哭道:“嘉陵师父,你若是晚来几天,也许就见不到我们了。”

    由于三界寺有亲安西的基础,所以鲁嘉陵便建议薛复将大军的帅旗立在这里,这也走向沙州佛教界出了一个信号,暗示安西军到达之后会善待佛子。三界寺是沙州地区的丛林领导者之一,敦煌城外的窟寺听到消息果然纷纷派人赶来朝拜并向安西军示好。

    佛教在河西是极其重要的社会集量,从喜丧婚葬到社会治安的维系、精神信仰的寄托都在一座座的寺庙中,后来闻名于世的教煌莫高窟的凿建,依靠的也主要是佛教的力量,能以一隅之地开辟出这样一个世界级别的文化遗产,沙州僧侣所掌握的社会力量可想而知。

    诸寺先归附,对沙州农村的稳定大有好处。薛复和慕容春华忙于军务,自然而然便将整个沙州地区的佛教事务都交给了鲁嘉陵决断。鲁嘉陵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这时因时势所造就,竟然就成为整个河西佛教界举足轻重的人物了。

    强大的军力、严明的纪律加上柔和的统治手腕,安西唐军靠着这套综合军事、政治与宗教的手段,迅地就确立了敦煌城外、沙州境内的统治权。这有一半要归功于张迈这段时间以来的活动,还有一半则是要多亏曹议金二十多年的顺民教育所赐!

    要知《安西唐军长征变文》早已传遍各乡里,河西汉民都已视安西人为同族。百姓们本来就缺乏反抗性。听说张迈的军队进入接掌本地统治时竟然都没有多少抵触,许多人心里是这样想的:曹令公对不起张大都护,所以张大都护的人来和曹令公算账了。

    反正在曹老爷手底下可以过日子,从《安西唐军长征变文》里头听来。好像张老爷对百姓更好。

    姓张的老爷和姓曹的老爷打架,关老百姓什么事情呢?所以大多数人都只是看热闹,也有一些热切一点的农村摆出了香案来迎接军队,当然也就有一些不服气的会搞一些破坏性的小动作,不过这些都只是插曲,不是主流。沙州的郊野、农村,大体上是平静的,如果曹议金看到自己经营多年的心腹领地竟然如此轻易地就接受一个外来统治者,只怕非气得蹦起不可。然而多年后张迈回顾此事时又想到了事情的另外一个方面:加入这一次入侵沙州的不是安西军,而是胡人,沙州百姓是否也将如此顺从、如此麻木呢?

    和城外的平静相比,敦煌城内的情况就要复杂得多了!

    比。,正

    张迈对沙瓜地区百姓的战略手段,总的来说不是征服,而是争取。

    薛复是明白张迈这种考量的。所以大军到达敦煌以后他并未马上就攻城。只是占据各处出入要道。截断城内城外的沟通。曹元德手头虽然还握着近万兵力,但这时却绝无出城野战的勇气!而薛复好像也没打算强攻。

    从昨日围城到现在就不断有箭书射入城内,箭书中并没有什么威胁的话,相反全都是安民的言语,鲁嘉陵草拟的这份箭书用的是很平实的甚至有点变文味道的语言告诉敦煌民众几件事情:第一此次安西大军东进是因为曹家对不起张大都护。且勾结胡人将张大都护围困在玉门关,所以安西大将领兵前来吊民伐罪;第二。大军入城以后,绝不会扰民,军队之胁从者也不会问罪;第三,请城内居民不要再跟随曹元德助纣为虐。尽早开成迎接大军,但如果依然执迷不悟,城破之日也将是对一干从犯的审判之时!

    敦煌乃是西北文化重镇,城内居民的识字率接近三成,所以箭书的内容很快就传开了,由于箭书以变文形式写成,读起来琅琅上口,一个识字的人读了一遍,旁边听

    一开始曹元德和阎一峰还不断派人监控镇压,但到后来连官兵本身也私下传阅起来那箭书来,这些官兵有许多人的家眷也都在城内一或者就在城外啊,这时候大局显然已在安西军的掌控之中,除了极少数曹氏的死忠之外,还会有多少人愿意带着一家老小跟着曹元德跳火坑呢?

    同族操戈与异族抗战之间究竟有所不同。若此时围在城外的是异族大军。城中军民为一股大义所激或许还能拥戴曹家誓死守城,但现在城外薛复却已经表态得很明显:我就是来找曹家麻烦的,与其他人等无关!加之这段时间生的事情都让民众对曹元德的言行产生了普遍不满,一股曹元德无法控制的情绪开始不断地涌动着,并从民间渗透到军队中去。

    用鲁嘉陵的话来讲,这次的围城行动。打的不是军事仗,而是政治仗!

    城内,张家祠堂便的侧巷里。几个低沉的声音正在交谈着。

    “今晚就能见到大哥了。我已经说好了。”

    这句话里的大哥,就是张毅。

    “今晚?杂定安呢?”

    “他,之前像狗一样吼着我们,但昨天安西军抵达之后,他就像猫一样静了,我说要去见大哥他就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曹元德的这条狗变得这么快。”

    “不快行么?过个几天,这教煌可就要改姓张了!我们动作也得快些,据我所知,现在慕容家好像也有动悄了。”

    当敦煌内外,归义军与安西军各自忙碌之际,一种可怕的无奈拨住了曹元德的车!

    局势的展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不但和伊州、瓜州的联系已经被切断,就算是城内,他也觉得自己渐渐控制不住了。

    监视李家和慕容家的人。忽然和自己失去了联络,李家和慕容家最新的动作是什么?忽然间不知道了。曹元德派了人去斥责监视李、慕容两家的头目,可是派出去的人也跟着没回来了。是被慕容家和李家干掉了?还是派去的人也背叛了自己?

    无论答案是什么那都是极端可怕的事!

    情报监视系统是这样,军方的动向也有些诡异。一些将领在接到自己的命令之后显得迟疑,上午召开军事会议时也没人说话,沉默的会场似乎回荡着一种声音:“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呢?”

    当曹元德从城门回来时,他和他的护卫走在大街上,一些窗户”巷里头都投射来偷看他的目光。那目光是在笑话自己,还是在可怜自己?还是准备暗算自己?

    回到府邸以后,曹元德觉得连侍从的目光都变得异样!

    天井外的天空飘散着绚丽的阳光,落日的余晖散落在曹府后院的各个角落,这里是曹元德拨给哮喇瓦住的院子,自从开战以来。略喇瓦就从秘密躲藏的小屋子里走出来。来到这个曹府里最大的院子中。

    曹元德既与张迈决裂,便得讨好伽,所以对喀喇瓦供奉得比供奉他爹还小心。

    这时院子里头却传来了怒吼声,一些伺候的人全部被赶了出来:“滚,去叫曹元德来!我要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你什么疯!”曹元德跨入院门,对嚓喇瓦在下人面前对自己的不敬十分不满。

    “什么疯?”喀喇瓦以一种兴师问罪的语气怒道:“你们是怎么搞的!居然让张迈围了城!你们归义军到底是怎么守土,居然让安西军打到了家门口才知道!”

    ,万

    “我还要问你呢!”曹元德怒道:“你不是说你们大汗将安西军的主力都困在高昌了吗?现在你看看一你出去看看!敦煌城外是什么一一那至少有四五万人马!昨天你还说高昌那边伽占尽上风。今天我却怀疑伽是不是已经全军覆没了!要是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

    咯喇瓦也暗中心中一紧,这座城市里,在大军围城的情况下如果说老百姓还有选择,甚至士兵也还有选择的话,那么最没有选择的两个人就是曹元德和咯喇瓦,当此困境,两人的心都有点乱了,两人都已经无法摆脱眼前的困境,能想到的,只是彼此所犯的错误。

    伽的这个使者随即摇头大叫:“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们不可能那么快就突破我们大汗的包围圈,就算突破了,也不可能没声没戏地就越过伊州侵入到敦煌,一定是哪里出错了。一定是哪里出错了。是了”咯喇瓦忽然间好像领悟到了什么:“一定是你们归义军内都有什么人背叛,是他们暗中放了什么人进来,所以才会这样神不知鬼不觉!曹元德,我真是看错你了,连对内部的掌控都这样。一定是这样的!当初居然会跟你联手,我真是瞎了眼了。”

    和略喇瓦的会面就这样不欢而散。从后院中出来,曹元德知道外援已经不能倚靠了。

    现在唯一能倚靠的,就只有自己!

    “召阎一峰!”

    太阳落山,昏暗的房间内是包括阎一峰在内的七个心腹,眼下曹元德能相信的就只有他们了。

    “现在,薛复围城,马继荣不顾亲家之义为虎作张,康兴又已背叛,教煌危在旦夕,坐在屋内二二是同舟共济我希望天家能拿出个至意来!”

    …”

    “大公子”。阎一峰道:“我等心都已经乱了,现在唯大公子之命是从。还请大公子示下

    “好!”曹元德:“我的想法,那就是继续抗守下去!高昌如今已经被十面包围,玉门关也随时会被攻破,只要高昌被攻克,安西军就会丢掉老窝。只要玉门关被攻克,安西军就会蛇无头不行,所以现在的形势貌似危险,但只要在座诸位坚持下去,我们仍然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一峰,传令下去。全城部分士农工商,户出一丁,分三班上城防守。战守之际,退一步者杀!正对城门之大街,皆堆满柴薪,万一城门失守,则将敌人引入其中,焚街杀敌!敌人再进。则与敌巷战!无论如何,务必要拖到高昌城破、拖到张迈伏诛!”

    诸将听了都面有难色,阎一峰看看曹元德脸色不善,倏地站起来,道:“我等自当遵大公子号令,死战到底”。诸将也赶紧与阎一峰一起起立宣誓。

    曹元德大喜道:“有诸位与我同心协力,我们一定能挨过这一关!只要击退敌军,诛杀张迈。将来的河西天下,将由我与诸位共享!”当场给在场七将都加爵三级,又封阎一峰为少保。

    诸将出来,纷纷埋怨阎一峰道:“阎将军,如今敦煌城内。人不愿战,别说百姓,连士兵都不想打了。这会还要户出一丁,那不是逼百姓作乱么?还说要堆柴草焚城,这等两败俱伤的命令,如何接得?。

    阎一峰道:“不接?不接我怕大公子当场会将我们砍了!”

    “但现在接了也办不来啊,没人会听我们的。逼民为兵也得有人去逼。可现在连兵都不愿当兵了,就差有人带头投敌而已,我们还怎么去抽丁?”

    阎一峰笑道:“这就是你们糊涂了,命令是接了,可没说什么时候去办啊。我们就将命令下去就走了,至于将兵听不听令,那就是将兵的事了

    诸将问道:“但回头大公子问起来,我们该如何回答?”

    阎一峰冷笑道:“回头”回叉,那时候再说吧!”

    诸将这才转忧为喜,阎一峰却在琢磨刚才那将领的一句话:“带头投敌。带头投”心中一紧:“哎呀!老爹带了人去围攻张迈,这可是大罪一条,我若不赶紧立个大功,将来阎家非被人连根拔起不可!这投效安西的头,可不能让别人抢了去。”

    当晚拟了一封书信,带领了几分心腹以巡城的名义上了西门。来到一个偏僻角落,亮灯为号。

    城外有安西军将士见这边灯火亮得古怪,便有一队人马靠近,阎一峰大喜,就要将绑着书信的箭射下去,忽然间身边混乱了起来,他一呆,往后面一看,却见有数十人拥上前来,阎一峰吃了一惊,叫道:“干什么!”

    整个人却已经被按倒,更有人夺过他手中书信,交给了一个人,阎一峰勉强抬起头来,火光之下看清了一个熟人的脸,惊道:“慕,慕容腾!你怎漆,”

    诸将走后,曹元德从欢喜振奋中沉静了下来。

    刚才的安排,真的能够力挽狂澜吗?

    虽然阎一峰高声示忠,但从诸将那充满疑虑的眼神中曹元德还是感到了无法摆脱的不安。

    一抬头。现一个陌生的婢女斟茶上来,曹元德疑心生暗鬼。也在她的眼里看到了凶光!

    “海棠呢?”那才是侍候惯他的大丫鬟。

    “奴婢,”不知道

    ,万

    婢女实际上是吓得有些颤抖,但曹元德却认定了他心虚!

    “茶有问题!”他徒然跳起,抓住那婢女的嘴巴猛灌下去,婢女惊惶地挣扎着。“咽下去!”曹元德怒道,他捂住了她的嘴巴,捏住了她的鼻子。婢女猛呛了起来,茶水从嘴角甚至鼻腔中流了出来。

    婢女并没有中毒的症状,曹元德现自己误会了以后,反而更加羞怒难当。

    “滚!”

    两个侍卫听到声音跑了进来,来得有些慌忙,其中一个刀掉出鞘,曹元德大吃一惊:“你要行刺我?”他又注意到这个侍卫有些陌生,“杂勇呢?”

    “”小的不知道。”侍卫匆忙地说了一句:“是二公子调了的来的

    “二公子?”

    抓起刀就砍,那侍卫惊吓得慌忙逃走。

    “大公子疯了。大公子疯了!”

    婢女与侍卫忽然间逃光了。就在昨天,这座宅邸还完全处在自己的掌控之下,这座城池也还完全处在自己的张控制之下。可是现在周围却变得空荡荡的,深深的院落变得死一般的静,一种足以令人疯狂的静!

    好久,好久,才总算有一个人推着被风吹得一掩一掩的门进来。

    “集勇,是杂勇么?”

    但走进来的,却是一个更加熟悉的面孔,那是从孩童时就认得的一个亲人

    “大哥,是我。”

    曹元深!

    诸位看官,读完,勿忘月

    曹元深!二弟!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本来只是空虚,这时候忽然有一种无力感布满全身,曹元德隐隐感到有一件比薛复围城更可怕的事情生了。

    “你,谁放你出来的!”

    曹元深对兄长的狂吼没有反应,他似乎也不恨他了,只是用一种让曹元德觉得可怕的平静说:“大哥,跟我走吧。”

    “走?去哪里?”

    “就在隔壁,去了你不就知道了?”

    曹元深说完就走了,曹元德望着他二弟的背影,感觉就像看着引人进入地狱的无常的背影。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跟着曹元深走。

    这是曹元德的家,他当然知道,隔壁是曹议金平时居住的院落,只走过去的两个月这个院落空了。

    而此刻,灯光亮起,幽深的院落里点着几点寥落的灯火,反而衬得整个环境愈加得诡秘。

    曹元深打开门,曹元德走了进去,两列雄健的中年将领如侍卫一般侍立着,一个老人侧坐在一张靠背椅上,不时出轻轻的咳嗽一竟然是慕容归盈,而在慕容归盈的身边,更有一张躺椅,躺椅上躺着一个只剩下一口气的老者!

    ,可

    卓议金!

    如果说刚才曹元德只是无力,这一囊这种无力也变成了无奈,仿佛不止精力连灵魂都被抽空了。

    “爹,”他在跨过门槛之后就差点跪下。

    曹议金整个身子显得很僵直,这位河西之雄只剩下两个手指头、眼皮以及嘴唇能够微动,中风以后的他已经丧失了大部分的行动力,此刻被摆放成面相门口,曹元深在他的腰部、头部垫了好几个枕头,以维系他现在的姿势。

    然而当慕容归盈和曹元深回到他的身边,这个已经死了九成的老人却依然具有不可小觑的威权。看着软到在自己跟前的长子,曹议金的眼神显得很复杂,可惜这时候他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慕容归盈又轻轻咳嗽了两声,才以一种缓慢的腔调喝道:“元德,你可知罪?”他的声音不大,尽管比曹议金康健得多,但毕竟也已经是七旬老人,不过低低的一句话里头,仍然具有很强的力量。

    “罪?”曹元德望望曹议金。再看看慕容归盈:“我有何罪?”他的背脊挺了挺,似乎在作最后的反抗。

    两侧的将领,对曹元德到这地步还强项显得有些失望,慕容归盈道:“你为一己私欲,软禁父君,此为不孝,软禁二弟,驱逐四弟,此为不梯,捕风捉影,杀害变文僧侣,此为不仁,更可恨者,乃是背叛朝廷,勾结胡虏,差点将整个归义军拖入万劫不复之地,这不忠之罪更是千古大恶!如今安西大军围城,眼看就要恶贯满盈了,难道还一点反省都没有么?”

    曹元德鄙夷地看了慕容归盈一眼,跟着目光落在一动也不能动的曹议金脸上:“父亲,你说。我有罪么?”

    曹议金垂下了眼帘,曹元德又盯向曹元深:“老二,你说,我有罪吗?”

    曹元深叹道:“大哥,你禁住了我。驱逐了四弟,这都没什么,我们是兄弟,你是长兄,你软禁我们驱逐我们,我们作弟弟的都无话说,可是你勾结胡人攻击盟友,这,,这却是任谁也无法回护的大罪了,我”唉!大哥,你还是认错吧。大错已成,大势已去,不如干脆一些,也算一条好汉。”

    曹元德猛地跳起,唉一声啐了卓元深一脸的口水:“胡扯,都是在胡扯!罪?我有什么罪!”

    他指着曹议金,冷笑道:“老头子虽然还剩下一口气吊着,但他的脑子已经彻底糊涂了!竟然说什么要将沙瓜伊三州与安西合并,让我死后奉张迈为主,还派人去三界寺找灵俊,让他搭桥,若不是我及时制止,归义军早就没了,还能存留到现在?”

    曹元德大声道:“就算父亲有千般不是,就算你对父亲有千般不满,也不该派人将父亲软禁起来,将父亲气得中风,你这是不孝!”

    “胡说!”曹元德道:“我做这么多,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为了曹家的基业与香火?可是他”他竟然将手指指向曹议金!“他却要将我们曹家的基业拱手让人,他这么做对得起列祖列宗么?不孝的不是我,是他!我没杀他,不就是看在父子之情上么?还有你,还有老四,都是糊涂蛋!张灵俊不糊涂,他是一早就和张迈勾结的秃驴。我当然要宰了他!说什么不孝,不悦,不仁,都是狗屁!我若真是不孝,老头子现在早成了一堆枯骨了,我若真的不悦,老二,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吗?老四还能呆在边关?这个西域,从来就是个弱肉强食之地,勾结胡人就是罪?我们还有张迈都高举的大唐旗森,这大唐的开国皇帝一唐高祖李渊,他又是怎么得的天下?不也是靠着勾结胡人突入长安的么?他的儿子,号称千古一帝的李世民,又是怎么当上皇帝的?是靠玄武门之变杀了他的兄弟!这两个人在你们心目中是圣君大帝,而我就成了千古罪人了?哈哈,哈哈,可笑啊可笑!其实说穿了,就是只有一句话:我败了,所以我有罪!”

    屋内的气氛忽然变得很沉郁,曹元深一时也说不出话来,慕容归盈的眼神依旧深邃,似乎是早料到曹元德会这样说,不过他也没有一语加以反驳,只是道:“有罪便是有罪,你便是强词夺理,也是无用。”

    曹元德怒道:“谁强词夺理?强词夺理的是你们!你们是看着守不住敦煌,所以想拿我的脑袋去向张迈请罪,可我告诉你,慕容老狗!骨咄,庞特,他们的过去就是你们将来的下场!”

    归义军虽然号称大唐藩属,其实作为一个独立王国已经十几二十年,对外称节度使,对内却时而称王,曹议金与慕容归盈之间既是上下级,也有一定意义上的君臣关系,不过对慕容归盈、阎肃等元老,曹元德几兄弟向来都以叔父称之,如今天这般直呼“老狗”那是从来没有的事。

    慕容腾正好拿了阎一峰来,在门外闻言大怒,慕容归盈却好像没听到一半,眼皮都没动一下,看见儿子问道:“乱党都拿住了?”慕容腾道:“都拿住了!咯喇瓦也已经捕获,四门都已经易将。”他向曹议金行礼,问道:“令公,是否开成迎安

    他走向曹议金请示,但曹议金这时哪里还会说话?慕容归盈道:“不可,如今正是深夜,忽然打开城门,城内百姓和城外大军都不晓得怎么回事,反而要出乱子。需得先派出使者与外面通传消息,将事情谈妥了,明日天色大亮,再迎大军入城。”

    慕容腾睨了曹元德一眼:“此人如何处置?”

    曹元深噗一声对着曹议金跪下了,哭道:“爹爹,慕容叔叔大哥虽然有错,可也是一时被咯喇瓦那奸贼所盅惑,请爹爹念在他多年来辅政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宽恕几分。”

    ,可

    曹议金闭上了眼睛,慕容归盈叹道:“如果他只是囚父、禁弟、夺权,我们自家关起门来还有转圈的余地。可如今他犯下的却是勾结外敌、背叛的大罪,我们若私自为他开脱,如何服得天下人心?此事还是得等到张大都护来,再依唐律审讯定罪,方显大公。”

    曹元德一惊,叫道:“什么!张迈?不行!我不能死在他手上!”猛地抽出一员将领的佩剑,就要自刻,可是剑抵颈项时却又迟疑了一下。

    慕容归盈使了一个眼色,慕容腾早领着几个将领将曹元德围住,夺了他的剑,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曹议金喉咙猛地出浑浊的声响,嗬嗬地吐气,曹元深叫道:“不要让我大哥受辱!”慕容归盈领道:“元德终究是曹氏嫡子,不可无礼了。不过为防他自戕,还是将他好生看管,勿得出了砒漏。”

    两个将领将曹元德押出去后,慕容归盈才对曹议金道:“令公,我这便派人张贴告示了吧。”

    曹议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闭上了眼睛。

    当晚四更,曹氏府邸连夜在城内各处张贴告示,却是曹议金的罪己文书,其大意曰:

    “余曹议金,以张氏末年失德,代天行禅,上承张义潮公宗唐遗,下合河西百姓乐业民心,战战兢兢二十年,虽未能重建张公往昔之盛,亦得以保境安民,使沙瓜为西域汉家之乐土,佛门之善渊,此余一生之慰,自忖当以汉家守土完节之循吏载于青史,附班、张先贤之骤尾矣,不意晚年为孽子所累,使归义军倒行逆施,张公英灵在上军民忠勇在下,令誉忠心均受玷染,此虽非余之本心,然养不教父之过,余未死于虐子逆行之前,则有生之年、青史之上,均不得辞其咎矣。

    今幸有安西大都护张迈,忠勇无双,功业彪炳,驱胡虏、保汉民,数年之间横行万里、威震西域,虽有汉之霍、班,吾唐之李、苏,不能过也。余年迈垂死,虽有老膜之心,奈无廉颇之力,既见少年英雄在前,自当以河西托之。今愿举沙瓜伊三州,与安西诸镇相合,若使安陇得以混一,盛世得以重临,生民得以立命,或亦可赎余罪之万一。

    至于孽子曹元德,其罪其憩,举世共见,不敢以舔犊而护短于天下人之前,异日安陇平定,自听张大都护依大唐律令审处。

    河西之祸,罪在余父子二人,往者已矣,愿来者克建善政,继往圣而开太平,勿失天下之望。”

    文书出后,命坊间里老连夜观看传诵,天色未亮,而满城百姓都已安心,均以手加额,道:“好了好了,这下好了,不用和安西大军打仗了。”

    那边慕容归盈派了慕容腾出城,将文书正本呈给薛复,薛复接了看过一遍,道:“这么说来,之前归义军种种行径,都是曹元德软禁了曹令公之后,托曹令公之名做下的恶事了?”

    慕容腾道:“不错。如今家父已经解救出了令公,城内乱党也已一网成擒,敦煌城内军民也都已知之前是受曹元德的欺瞒,眼下只等薛将军点头,就要开城门以迎安西大军。”

    薛复将那罪己文书让慕容春华、鲁嘉陵等传阅一遍,慕容春华览毕一笑,薛复便请慕容腾暂去歇息,却与慕容春华、鲁嘉陵商议是否受降、如何受降。

    慕容春华冷笑道:“他曹家将我大都护围困于玉门关,又与胡虏勾结,围攻高昌,如果真让他们干成了这事。那么我安西将被肢解,我等也都将死无葬身之地!如今大都护生死未卜,高昌存亡难知,而他们就拿着这么一张轻飘飘的罪己文书,推出一个曹元德来做替死鬼,就想了结此事,天下间没那么便宜的事!”

    鲁嘉陵道:“曹令公被曹元德囚禁,之前也不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我听三界寺残存僧侣言道,在曹元德围困三界寺之前,曹令公曾派秘使来见灵俊大师,似有与我安西合并的意思,只是很快曹元德的人马就赶到,杀了秘使,围了三界寺,之后敦煌也跟着戒严,所以曹令公应该也是早有与我安西合并的意思,这道罪己文书也未必是临时抱佛脚。”

    慕容春华问道:“曹议金要和我们合并,这事可有白纸黑字留下?”

    鲁嘉陵道:“这到没有。”

    “那不就结了?”慕容春华道:“这分明只是姓曹的留下的一个无关痛痒的伏笔,预着将来万一所谋不成有个退路而已!别当那老家伙真有什么诚意!”

    鲁嘉陵问道:“那依你说该怎么办?”

    慕容春华道:“受降可以,百姓还有普通将士都可以不追究,但主谋却绝不能姑息!”

    鲁嘉陵道:“但你刚才也说过,如今大都护生死未卜,高昌存亡难知,如果我们逼得他们急了,来个顽抗死守,那时怎么办?我以为现在当以军情大局为重,追究过深,对河西,对我们,都没什么好处。”

    慕容春华虽然不同意鲁嘉陵的立场,但也觉得他所言有理,便不反驳,对薛复道:“薛将军乃是主将,这事便请你决断吧。

    薛复沉吟道:“眼下我安西三面告急,必须快刀斩乱麻!先取了敦煌、并了归义军再说。与曹家交接,且留下个活结,待救出大都护、权柄操于我等手上之后,那时行大义不迟!”

    又是一年中秋至,祝每一位《唐骑》的书友人月两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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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复答应了慕容腾开城受降。慕容归盈提出的几个条件,如勿扰百姓、勿作株连、善待曹氏等。薛复也都答应了。

    当天下午,慕容归盈辅曹元深开城,曹元深捧了户籍文书,步出西门,一旁李胜走了出来,薛复赶紧迎上,道:“李副司马,受苦了。”

    ,万

    李胜的轮椅在曹元德的爪牙闯入张府时被砸烂。这时由几个人用没顶的轿子抬着,当初曹元德并未故意虐待他。然而为了从他口中问出一些安西的军情也没少强,当年李脑在萨图克帐下未受重用,也能为了守秘而忍受着腴刑一言不,如今在安西深得重用,内心信念比起在回讫帐下时坚强了何止十倍,曹元德自不可能从他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多日过去,胸背的创伤其实未平,但脸上的疤痕却已经愈合。

    他在城内时已知安西大军围城,欣慰之余却不知主将是谁,及见到了薛复。心道:“竟然是他。”

    李脸在安西属于没根底的一个人,他本是藏碑谷遗民,但由于投靠萨图克得早,石拔等人对他没什么感情,他地位虽然不低,却也没能成为藏碑谷一系的代表人物,这时见来的是薛复,心中泛起了一圈涟漪,微笑道:“我也没吃什么苦头,就是被囚禁着,再说能有见到今日。再苦也值得了

    薛复便请李腚接图谱,李膜道:“我是刑余之人,再说才获释放,身上带着晦气,接管沙州须得用将军的威严方可

    薛复请慕容春华接掌一因慕容春华的资历较他为深,慕容春华道:”当日五臣群推薛将军为东征主将,我是副将。如今受降,自当由薛将军接受。”

    马继荣在旁也催薛复受降。薛复推辞不得,这才从曹元深手中接过图谱,曹氏在沙州二十年的统治。至此宣告格束。

    大军主力仍然驻扎于城外,只选出八千人进驻城内。慕容归盈虑事周到。早安排了许多百姓在城门以及通往曹氏府邸的大路上夹道欢迎,按说张迈在沙州有很好的偶像效应,这时安西军进驻百姓应该很兴奋才是。然而由于过去一个月曹元德对变文僧以及传诵变文者的大肆捕捉。让这个地区的民气为之一抚,百姓但听城头军旗变幻,心中对新进驻者还存着戒心,又不知道他们是否能站得稳脚跟,更不知道接下来形势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这些事情能躲的都躲开了。

    慕容归盈见百姓热情不高,便挨坊抽调所以这时夹道欢呼者都是被命令来的,挥手呼喊都非出自本心。

    李脑、慕容归盈、慕容春华等人在旁边瞧着薛复,要看他能否挥一下个人的魅力调动敦煌百姓的民心士气,但薛复却显得呆呆的,只是走过场般从大道上跨马走过恪守着一个为将领着的本分,并未准备与百姓有任何接触。

    抵达曹氏府邸之后,薛复率领甲士入府,在大厅布将令,命安西军兵将接掌八门防卫,以及粮仓、银库、兵营、武库等要害,跟着又要请见曹议金。

    曹元深道:“家父中风偏瘫已久,如今正自静养,恐难经受将军虎威。”说到这里眼眶中带着泪水,道:“自经家兄一事,家父性命更已在旦夕之间,望将军容情,好让元深在父亲膝下多尽几天孝道

    这句话是明说曹议金如今身体已经十分虚弱,如被打扰随时会有性命之忧。

    薛复此时掌握着整个安西最强的兵力,但行事却愈加小心。他目光投向李脸,征询他的意见。

    李脖在过去一个多月中受尽涂毒,刚才在城门说得轻巧,实际上胸中所积怨毒可不浅!但他毕竟是经历过深重患难的人,脸上不露半点声色,只是很平淡地道:“曹令公主沙瓜军政垂二十年,如今我等既要从他手中接过令旗,令公之面岂可不见?令公身体不适,我等不作高声喧嚣就是。但人总得要见上一见的。”

    曹元深无奈,只好道:“那待我进去禀报。”

    他才迈出一步,李腚就让从人抬起轿子来,就跟着曹元深进去,并不准备在外面等候曹家的“允许

    呀一声门打开了,薛复、李脑、鲁嘉陵、马继荣四人入内。马顺、田瀚等在件守候,阴暗的房间内。一个老仆正伺候着曹议金喝药,曹元深禀道:“父亲,薛将军、李司马、马太尉、鲁参军来看你了

    曹议金抬眼看看薛、李、鲁四人,手指动了动。此外便没什么反应了。

    李脸这一个妾月来在城内虽被隔绝,但他见微知著,对敦煌政局的变化仍然洞若观火。这时来见曹议金,便有心在曹议金面前点明好叫曹议金知道安西非无人,也泄一泄自己胸中怨气,但见曹议金此刻连嘴唇都张不大。心道:“我这时若是讲几句厉害言语给他听,只怕当场就将他激死了。于我,心里是舒服了,但大都护来时就只能见着曹议金的棺材了。

    ”当下忍住了。

    薛复见李脑不言语,便说道:“请令公安心养病,我等告退。”一拱手,便与李脑、鲁嘉陵、马继荣出去了。

    曹儿品二着他们四人出去时的背影。心中猛地闪讨一经让人愕水引波的念头,他知道从今天开始曹家再不是这座城市的主人了,从今往后,自己在这敦煌城内的日子将变成寄人篱下,巢为鸠占,鹊反成客,这种心理落差不是亲身经历又有谁能理解?

    一个月前他还很不理解他大哥的言行,觉得曹元德过去这段时间的行动不但不忠不义,而且甚为不智,但这一刻却忽然有些理解了。

    只是形势展到今时今日,曹元德所走的路已经彻底失败,往后自己如果要保住家族,就只能调整自己的心态。

    李脑出去之后,便派了一营士兵保护曹府,府内供应,一如往昔。马继荣却道:“如今令公是见过了,我们还得去求见公主。”

    李膜以手击额。叫道:“哎哟。我怎么忘记了!也不知道两位公主可曾受惊。”

    忙问公主何在,早有一个机灵的下人不知从哪里滚出来,道:“两位公主在后园公主楼上居住,城内混乱之时,也未受到惊扰。”

    薛复大喜,忙命:“带路!”

    那个下人便了了薛复等前往后园,那公主楼上的窗户敞开了一条线,里头的人望见马继荣走进圆月洞门,欢呼了起来:“姐姐!是马太尉!马太尉来了!”却是文安公主的声音。

    这段时间于阅太子李从德也被软禁在这里,两个公主住在楼上,他就住在楼下,日日夜夜剑不离身,只怕城内有变。直到此刻听到文安的叫声赶了出来,叫道:“马太尉!你可来了!”

    马继荣慌忙跪下行礼,陛恐:”太子受惊了,马继荣护驾来迟。罪该万存!”

    李从德经历这次的大事之后。人已经变得沉稳多了。这时候也忍不住眼中渗泪,扶起马继荣哭道:“太尉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我这些日子别的不怕。就怕保护不了姐姐,妹妹。”

    看看马继荣身后三人,李腚和鲁嘉陵他是认得的,薛复却未见过,马继荣在旁道:“这位是薛将军“是他引了安西大军开到,如今曹氏已经出降,沙州已经易主。我们才去见过曹令公,便赶紧来向两位公主和太子请安。”

    文安年纪什存也不懂,福安便在楼上推开窗户,薛复赶紧上前一步道:“臣薛复奉命东抚沙瓜,救驾来迟,请问二位公主万安否?”

    福安与张迈有婚姻之约虽未完婚却已经举世皆知,若她只是于阅公主,薛复今日可以不来,但如今若论整个敦煌城身份之尊贵则以她为,她人虽柔弱,但毕竟是王宫里长大的人。从小就受到良好的宫廷教育,这两年又经历过了不少事情。之前寄于外祖父家中,虽是至亲却总觉得不自在,这时薛复等人一来。有些事情也不需明说,只从这些人对自己的目光神情之中,福安便忽然之间觉得整今天地都变了。

    在这小楼之中,在这敦煌城内,她已经不再是客人了。

    当下便在楼上道:小楼狭浅,不能邀诸位上楼。我在这边一切安好,请诸位无需挂怀。”又问:”大都护怎么样了?”

    李脑上前道:“启公主,大都护尚被阎肃围困在玉门关。”

    福安惊道:“若如此,请诸位赶紧设法营救,一切以军政大事为重,勿以福安为念。”

    ,腆正

    诸人齐声应是,马继荣且自留下,薛李鲁却先退了出来,又另外安排了一队人马守护。

    出门后三言两语就议定了各自的职责:薛复驻兵与城内大营。鲁嘉陵进驻灵图寺接纳城内诸寺的僧橡簿,李胜则回到张义潮旧邸,薛复问李脑城内政务当如何,李腚道:“现在一切以如何救玉门、救高昌为念,政庶诸务需求火恢复平稳,待救出大都护,解了高昌之围。那时另有一说。”

    鲁嘉陵道:“若要改革,宜用外地人,若要稳定,宜用本地人。”

    三人商议过后便布命令,由曹元深暂摄沙州政务,以张毅李忠邦为副,一切治民之庶务均照旧,张毅得到消息大喜,他知曹元深只是挂个名。真正有实权的乃是他,张家、李家自有一帮人马,薛复命令一,从中枢到地方马上就有一帮人马换上。李胜却就只是派人在旁协助。

    慕容腾对此颇为不满。慕容归盈笑道:“这也只是暂时,你且看吧,张龙集回来之后会另有动作。咱们且忍忍。眼下最重要的是救玉,门,谁能在这件事情上有所作为,那才是大功。”

    慕容腾道:“如今他们军势雄大,我们的兵权却都已经被架空,救玉门的事情,哪里轮得到我们?”

    慕容归盈笑道:“要救玉门。方略不止一条,今次来的这位薛复将军并不是一个莽夫,不会鲁莽行事的。我料很快他就会来找我。”

    果然便见李胜派人来请他过府叙话。慕容腾惊道:“父亲真是神算!”

    慕容归盈淡淡一笑,道:“神算,神算,不过是用这把随时要散的老骨头,为你们这些不肖子孙谋几块传家良田罢了。”

    安西军进敦煌城以后驻进原本三千精骑所驻大营,李脑仍然住在张义潮旧邸,居偏厅理事。慕尸二到了偏厅,见厅内只有薛复、李脸、慕容春华兰人。世肝心时,慕容春华未与慕容归盈说过私己话,这时再来与慕容归盈以族叔侄之礼相见。

    慕容归盈见慕容春华敬己,欢悦满面,谦逊道:“如今西北已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们这些老迈之人,也就是坐等看诸个立功建业了。”

    慕容春华道:“盈叔过谦了。如今沙州新附。玉门、高昌存亡未卜,需得仰赖盈叔高略,方能救人解围。”

    慕容归盈道:“救人解围,都要靠诸位将军的英勇奋战,我老迈昏庸,又哪里有什么高略可言?。

    薛复也起立向慕容归盈问计。道:“大都护在高昌时就屡屡称赞老将军忠勇智略,这次教煌能够兵不血刃顺利归降,慕容老将军也出了大力,我等虽然手握大兵,但能够围困敦煌已走出奇制胜,对沙瓜的形势终究不熟,接下来应该如何进兵、如何救人、如何解围,还请老将军不要吝于赐教。

    慕容归盈见他们心意甚诚,这才微笑捻须道:“玉门、高昌之围,需得先救玉门,而后救高昌只要救出张大都护,伽闻讯自然心寒,而后合安西、河西之众北上,伊州可不战而下,北庭可一鼓而胜。但如何救玉门关,却不知道几位是想做有功之解,还是作无功之解。”

    慕容春华道:“怎么样是有功之解,怎么样是无功之解?”

    慕容归盈道:“当年汉高祖与楚霸王争天下,派邸食其入齐。已经说得齐国投降,但韩信手握重兵于齐境,不肯以功劳让给一介书生,因此动谁水之战!穷二月之功乃灭齐国,韩信因此再一次克建震主大功。诸个若愿学韩信,可以轻兵袭晋昌,以大军挺进玉门,断其粮道,同时与玉门关里应外合,夹击阎肃,若是顺利,那时当可一举攻灭阎肃,这就是有功之解。但若瓜州兵将眼看归途已断,走投无路之下恐怕将会投靠秋银,那时将瓜州并入甘州回绕治下,则大都护虽可救出,东方仍有大患。”

    李脸微微点头,薛复看了李腚一眼,问道:“那无功之解又如何?”

    慕容归盈道:“无功之解,则是请薛、慕容两位将军,一位镇守沙州,一位陈兵于沙、瓜边境,却派一人入阎肃军营,若是顺利即可夺其军马,降于玉门关下,沙瓜二州兵马连同安西大军并作一处小则东逐秋银出境,大则一战而灭甘州回讫。若不顺利,则仍然使沙、瓜边境军马进击玉耳。如前所计

    慕容春华看着薛复,也不说话,薛复看看李脑,道:“李副司马,薛复以为当前一切以救大都护为重中之重,个人功劳大小无须在考虑之内。我看便依无功之解,由我坐镇沙州,春华兄领大军陈于沙瓜边境,然后便依慕容老将军之议行事。”

    李腚心想:“他能把持得住,到也难得便道:“好便是好,但我却想不出有谁能入万军之中。夺阎肃之兵权。”

    慕容乒盈道:。若三个信得过老朽,老朽便举一人,可胜此任!”

    便在这时,外间来报:“北边有一支骑兵杀到城郊附近,临近村镇纷纷响应,如今屯于城外,来意不测

    薛复讶异道:“北边?莫非是伊州来了援军?这么快?”

    慕容春华道:“我去看看!”

    慕容归盈却笑了起来:“无须惊慌,夺阎肃兵权的人来了。”

    李脑心念一转,道:“是曹元忠?。

    慕容归盈道:“多半是他

    薛复道:“我听书他被曹元德赶到兴胡泊去,现在忽然出现。不知意欲何为。”

    慕容归盈道:“那是听说敦煌出事,赶来救父兄来了。”

    薛复问道:“那该如何应付?”

    慕容归盈道:“曹元忠孝而见逐,沙州百姓爱其勇武,服其忠孝,不过他的兵力不多,不足为大患。若将军要杀灭他,需用大兵十面合围,若将军愿意招揽他,只需派元深一人出城,便可招来。”

    李胜道:“我们安西进入敦煌,一向秉持忠义行事。怎么能杀忠义之人?”

    慕容春华道:“但曹元深可以信任么?我今天见他出降之时,脸上可有羞辱之色。”

    尸万

    慕容归盈道:“敦煌一朝易主,元深作为曹家嫡派子弟,自然不可能没有想法,但元深遇事能够三思,这是他不同于元德的地方。我料他出城之后。必能自己开解、想通。若再安排合适的人与他同去。则此事可保完全!”

    薛复信服他的分析,便派了人去请曹元深邀曹元忠入城相见。田瀚听说了此事后毛遂自荐,李脑便安排了他做曹元深的护卫。慕容归盈又道:“元忠的行军司马是李敬民,他是李忠邦的弟弟,可让李忠邦随同前去,那就万无一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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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懈刀城外来的果然是曹方忠。他眼见曹示德倒行洋施又法陛巫,便自己将自己放逐在兴胡泊,在那里日日酗酒,早晚酷面大醉,李敬民苦劝无果,直到听说敦煌出事,曹元忠才猛然惊醒,就要整顿兵马南下来救父兄。

    李敬民人在兴胡泊,却一直和敦煌的李忠邦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因劝曹元忠道:“听说安西这次是倾巢而来,兵马有三四万人之多,而且都是精锐,我们才一千人马,就这么过去那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我怕到时候父兄救不出来,却将自己陷进去了。”

    曹元忠却道:“大哥这次做了对不起张大都护的事,现在人家兴兵来报仇那是理直气壮,我也知道对方强大,但父亲和兄长都在城中,我如何抛得下他们?就算是去送死,那也只是和家人死在一起!我心中也好过些。”

    李敬民道:“但是这样子去于事无补啊。”

    曹元忠道:“张大都护是讲道理的人,我相信他的手下也不会一味蛮横。这次的事情,我总觉得应该只是我大哥一人所为,如果他们肯放过爹爹与二哥,那我曹元忠就算被贬为庶民也承他们的情,如果他们不顾一切要将我们赶尽杀绝,那就算是我有眼无珠,信错了他们。”

    便仍然向沙州开来。

    曹家在沙州有二十年的基业。根蒂甚深,归义军军民虽然恼怒曹元德,却并不是所有人都恨曹家,曹元忠起兵来救,一路上不断有军民附随其后,到敦煌城外时已有数千人。然而一千正规军加上几千个扈从,当面对已经易手的敦煌城,一种隔世之感袭击了过来。

    这里还是敦煌吗?还是自己的家吗?

    慕容春华已经调遣兵马,占据周围据点,扇形地呈现出包围之势,不但兵力上安西军占优,而且薛、慕二人的统率能力与战术规刮也都远非曹元忠所能及。尽管对沙州的地理曹元忠更加熟悉,但光靠这一点是无法抵消他面对薛复、慕容春华时的绝对弱势的。

    可是老家就在眼前,父兄就在城中,就算明知必败也不能不迎上去!

    ,万

    但在确定开来的是曹元忠后,安西军忽然又稍稍后退,似乎不想与曹元忠接战,曹元忠正要派出使者,却已见一队兵马从敦煌城内开出,为的竟然是曹元深。

    曹元忠惊喜万分地跳下马来,才又现曹元深背后还有人,左边是李忠邦,右边竟然是田瀚。

    “二哥!你怎么今,”

    “薛将军让我出来的。”曹元深说,他回头看了背后李忠邦和田瀚一眼,道:“结束了,都结束了。大哥的倒行逆施,已经结束了。现在,父亲已经将敦煌移交给了张大都护,希望从此陇西安西,合二为一,再无彼此了。”

    曹元忠的观察力是不够细致的,他没有觉察到二哥说这两句话的时候,眼角带着很深的黯然,也或许是因为李忠邦在曹元深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将慕容归盈代曹议金所拟的“罪己文”书呈了上来,影响力曹元忠的注意力。

    曹议金最勇武的儿子接过罪己文书,看了一遍后就泪流满面:“大哥”他果然软禁了你,可我没想到他连父亲都”二哥,现在父亲怎么样了?”

    李忠邦已经走了过来,站在曹元深的侧面,可以同时看到兄弟俩的表情,曹元忠是心里头藏不住事情的人,曹元深的神情忽然变得没有神情,说道:“爹爹在被大哥囚禁时中了风,现在是全身动弹不得了。

    曹元忠本来担心曹议金已经去世,这时听说乃父还在,心中一喜,但听说了乃父所受病痛之后,心中又是一悲。

    田瀚在旁道:“元忠大哥,我们薛将军明白你这次引兵南下乃是误会,所以让我们来跟你说清楚,现在咱们两家已经合并,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薛复将军说了,这次多亏了曹令公深明大义,免去了安西唐军与陇西唐军的自相残杀。现在令公就在城内幕病,元忠大哥你不如赶紧进城看看吧。”

    李忠邦也道:“正是,令公脱困以后,日日夜夜期盼着与四公子重聚,四公子还是赶紧入城看视为是。”

    李敬民也上来问道:“兄长,令公的病情重不?”

    李忠邦道:“就大夫所断,令公如今的身体,可能还可拖几个月,但”也随时有可能今,会去的。”

    曹元忠大吃一惊,叫道:“二哥,快快领我入城。”唯恐错过了见曹议金最后一面。

    曹元深道:“那你城外的兵马,”

    曹元忠命李敬民:“你留下整顿兵马。”拉着曹元深就上马,田瀚在前引路,带他入城。

    到了城门口,却见慕容归盈早在那里候着,道:“元忠,你可来了。令公可等了你多时了。”曹元忠道:“慕容叔叔,待我去见过父亲,再来拜见。”自朝曹府奔去。

    他驰马奔到了门前,却被一火安西将兵喝阻:“来者何人?”曹元忠一愣,背后田瀚赶来,叫道:“不得无礼,这是四公子!”

    那火将兵才慌忙退开,口称恕罪,曹元忠这时见父心切,也就没多理会,闯进府去,自有一个老仆人引他到了曹议金休息的房间外,道:“四公子,大夫说了,令公必须静养。你进去时可得轻点。”

    曹元忠点了点头,轻轻推开门,门内摆着李脑刚刚派人送来的几株鲜花,整个房间也显得清雅淡洁,曹元忠见父亲得到善待,心中略为安心,跪在榻前抓住曹议金的手哭了起来:“爹,不孝的孩儿来看你了。”

    曹议金说不出话,只是用手指不断按着儿子的手,但那按捺也显得很无力,只是节奏却很奇特。

    曹元忠没有在父亲中风之后伺候的经验,也琢磨不明白曹议金那眼神与手势的意思,想到自己出征时父亲还好好的,不料一别回来。就连说话都不能够了,本来干了脸上又再次挂满泪痕,门外慕容归盈跟了进来,道:“令公,元忠也来了,你也可以放心了。

    曹议金这才峭审习眼皮,慕容归磊拉了拉曹示忠。道!,“示忠,令公聊绑甲不官大喜大悲,你要节制一下自己的情绪。还是先出来,让令公休息一下吧。”

    曹元忠颌,道:“爹,你且歇着,我再来看你

    出了门,慕容归盈拉他到了偏厅,道:“元忠,你才回来,又才经历家门之变,我也知你是性情中人,有些话本来该过一段时间才说,只是眼下的形势,却不容我们拖延了,所以你若是可以,就且忍一忍悲喜。我要和你说一点公事

    曹元忠道:“我可以的。叔叔且说。”

    慕容归盈道:“那好,我来问你,如今你算是回到敦煌了,往后该何去何从,你可想过?”

    曹元忠怔在那里,许久说不出话来。

    慕容归盈又说:“不但你自己该何毒何从,就是曹家往后该何去何从,也要看你的了。

    曹元忠道:“曹家,父亲还在,而且还有二哥

    慕容归盈道:“令公如今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往后你也不能将一切都推给你二哥。以前沙州是曹家的天下,所以家族气运的掌握,是看嫡长排行。但往后沙州就不是这样了,我们既然要与安西合并,那么曹家也就会从以前独尊的位置上降下来,成为沙州的大家族之一。也就是说,曹家的气运将不是看嫡长排行,而是看族内子孙谁更有能力,谁才能够重振曹家。这个转变,你心里可要好好想清楚啊。”

    曹元忠听到了这句话怅然若失,不过他一直对曹家勾结胡人将张迈围困在玉门关有愧,对这件事情的反应他没有像曹元德那么极端,就是与曹元深相比也要淡泊得多。

    慕容归盈又道:“如今元德失性,已经被软禁了起来,依照你父亲的意思,要等事情告一段落后依大唐律令审处,令公身子又不能再理事,所以曹家的气运,就得看你和元深的了。你们若能争气,则曹家仍然可以保住安陇大族的地位,将来若两家联军能继续扩张,我们沙瓜故族也都可以水涨船高,威望权柄或许还能胜过屈守沙州这一隅之地,则如今曹家之让出,或许是福非祸。我想,令公他应该也是这样考虑的。”

    曹元德听得默然点头,道:“天命有承续,这沙瓜并非自古就属我曹家,我们从张氏手中接过也不过一代人,如今大都护威震西域,我也觉得他是天命所归,将沙州交到他手上,对沙州,对大唐,对百姓,都是好事。如今我也没有其它奢望了,只盼能呆在父亲膝下,侍奉他老人家终老,也就心满意足了

    慕容归盈却道:“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不过却又有些消极了。虽然曹家已不再是沙瓜之主。但我知道张大都护对你是颇为看重的,而且沙瓜百姓也都爱戴你,只要你举止恰宜,保住家族声誉并不为难,将来为大唐立下功勋,便能洗刷元德为曹家带来的耻辱,至于你自己,为将为侯也不在话下,更何况眼下还有一件大功等你来立呢。”

    曹元忠道:“什么大功?”

    慕容归盈道:“瓜州大军如今还在阎肃手中,张大都护也还困在玉、门关,这件事情要解决,还需要你来出一场大力气!”

    曹元忠道:“叔叔是希望我前往瓜州?”

    慕容归盈道:“不错,这件事情可有点危险,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去,敢不敢去。”

    曹元忠沉吟了片刻,抬头道:“好,我去!只是凭我的能耐。只怕对付不了阎肃

    慕容归盈喜道:“只要你肯去,敢去,那老夫便含了这条性命,陪你往玉门关走上一趟。”

    曹元忠讶道:“叔叔也要去?”

    “我若不去,只凭你只怕确实对付不了他。”慕容归盈道:“阎肃为人,老成持重,私心虽重,魄力却不够强。他见了你去,一定不敢打一开始就拒之营外,定要迎你进去说话。只要进了大营那就好办了。不过你在瓜州兵将之中亲有余而威不足,若是你在明,我在暗,双管齐下,定能夺了老阎的兵权因附耳道:“河西人才鼎盛,西北两家合并以后,安西臣将是老人。我们是新归,自是老亲而新疏,但若是办成此事,往后咱们河西一脉无论文武便都有了一席之地。”

    曹元忠心中一凛,道:“元忠都听叔叔安排。”

    慕容归盈便派慕容据来薛复处,请他许曹元忠领兵前往瓜州,自己将作为副手随行。曹元忠也不要其它兵马,只要自己领来的一千人便是。

    薛复在东进的决策上立场坚定,这时敦煌已得,凡事反而不敢自专,他召集诸将商议,一些将领担心曹元忠若是领了兵去,只怕一去就不回来,“万一他夺了兵权,却背靠秋银自立,那时候岂不坏事?。

    有人心中更想:“好不容易这个曹元忠没什么机心自投罗网,正该将他扣住,若是让他前往瓜州,那不是放虎归山?”

    李脑亦颇有顾虑,因阎肃虽然手头握有大军,但以他的威望不足以自立,但如果得了曹元忠,那时就可以打着拥护曹家的名义负瓜自守了。

    薛复沉思片刻,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听田瀚说,当日在瓜州大泽旁时,也有兵将主张拿下曹元忠,但大都护却力主放人,可有此事?”

    田瀚道:“是的

    薛复道:“既然这样,那就是大都护相信曹元忠的人品,我与曹元忠虽然不熟,但我相信大都护的判断”。

    诸将听他这么说便都无话,薛妾当即下令,一切依慕容归盈所请行事。

    ,可

    曹元忠当即调了城外兵马,将沿途附随在后的数千众都劝退回去,只领一千本军,径往瓜州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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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迈站在玉门关城头。赤缎血矛已经在这里竖立了超过一个月,关城内的米面都吃完了,连肉干也没得剩,现在将士们吃的乃是薛云山让一些牧民运过来的劣质食物。

    郭漳有些受不了了,卫飞却反而恢复了他在火寻海周边时的活力,他组织了一群人连夜摸下大泽捕鱼,以此来为玉门关补充一些食物。

    “大都护,高昌那边,真的会来救我们吗?”

    郭漳忽然担心了起来。

    张迈没有回答他,只是坐在赤缎血矛下,那眼神,并不容别人有丝毫的怀疑。

    此刻的玉门关虚弱到了极点,如果敌人攻来,张迈最好的选择大概就是立即逃跑,但他却没有逃跑,越是虚弱就越进攻。

    “准备马,”张迈道:“今天黄昏我要去窥探一下阎肃的大营。”

    薛云飞吃了一惊,但张迈面对部下疑虑的目光却没有半点改变主意的意思。

    当天傍晚张迈带领二十骑驰出关外,对周围据点以及阎肃的军事布置进行了探访,归义军见安西军忽然出城都十分诧异,他们派出骑兵来追逐阻截的时候。张迈早领兵马绕开了,如此在自玉门关以西到以南四十里的扇形范围内来来去去,仗着汗血宝马的脚力摆脱归义军的阻截,又在日落以后才回关。

    虽然不是大军,但那二十余骑显然是侦察之用,归义军的将领当晚分析,认为从侦查的方向看来,安西军可能要反攻,或者要突围

    “赶紧报阎公!”

    冥河河畔,阎肃的大营在玉门关一战之后向南移动了五六里,那一仗让阎肃变得异常谨慎,但近日又开始向玉门关的方向威逼过来。

    “张迈要反攻?”阎肃微微一惊:“难道沙州不稳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是谁泄露了!”

    对玉门关的外围封锁仍然完整,也正因此隔绝了沙州方向鲁嘉陵再次向玉门关传递消息的可能。

    可那毕竟是很大的一片地面,阎肃知道只要有一个将领稍微疏神或者被张迈收买,消息就可能像水滴穿过罗网一样穿过去。

    战场的双方,这时都知己不知彼,张迈还不知道沙州正在发生的事情,正如阎肃也摸不透张迈究竟是否已经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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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同玉门关与沙州的关系被阎肃截断一样,阎肃和狄银之间的联系由于距离的缘故也显得有些疏,他们必须绕过瓜州大泽兜个大圈子,然后才能传话递信。正是这种距离延误了双方沟通的及时与深入,狄银和阎肃无法面对面地交谈,而有些话并不是书信所能尽道的,就算派使者传话,也无法做到像面谈那样的效果。比如阎肃和狄银如何见面,当能够从对方说话的神色中来判断出一些言语之外的信息,但现在。阎肃这边此时已经听到了一些来自沙州的不利消息,只是消息还不够确切,他也就不敢随意地就透露给狄银,而狄银那边,也没打算和阎肃共享一切情报,比如说狄银就没有第一时间告诉阎肃:豹文山部已经再次答应出兵了。

    上次被张迈偷袭以至于差点失掉性命,让狄银在对安西军行动的时候变得很犹豫。杨易在瓜州大泽以北布置的局面是局部的强攻战和草原游击相配合。

    草原游击就是调动百帐部的所有牧民,利用在自家地面活动的有利条件,骚扰狄银的后方、侧翼,让甘州回纥无法迅速地进兵,而局部强攻则是杨易聚集安西进入泽北草原的两千骑兵,以百帐部精锐为向导,局部地发起对狄银的阻击战。

    杨易的兵力屈居弱势,正面迎战并不划算,如果被对方围住甚至会有战败的危险,但所谓的草原游击只是让狄银感到很头疼,单靠游击根本就无法有效地遏制胡马的西进,因此正面的阻击是必须的。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杨易已经组织了两次阻击,第一次是在瓜州大泽的西北角,也就是绕过那个角落就能望见玉门关的地方。

    按照薛云山原先的规划。是要在瓜州大泽北畔的中段先来一次伏击,如果无法击退狄银,再在大泽西北角做第二次的阻截,如果还抵挡不住,那时候就只剩下退入玉门关另想办法了。

    但杨易却否定了这个步步为退的方略,尽管这个方略看起来合理。

    出乎曹昆、姜山等人意料之外,却又让他们佩服不已的是:杨易将第一次阻击战就安排在了瓜州大泽的西北角。

    “那里!”当时薛云山比任何人都感到意外:“如果是那里的话,一旦失败,那我们就……”

    就没有退路了

    但杨易却说:“我们本来就没退路了!如果在大泽北畔的中段伏击,不成功的话,我们根本就没有时间组织第二次阻击了。”

    因此他在接掌了泽北军事之后反而故意放了狄银深入,而将第一次的阻击就安排在了瓜州大泽的西北角。

    那是一次军事冒险,当时杨易的精锐尽敛,光靠百帐部在沿途的骚扰,并无法阻挡狄银大军的行动。

    百帐部这种零零散散的袭击反而坚定了狄银的看法:认为张迈此刻应该是困守在玉门关,泽北这边只能利用百帐部来牵制自己了,而只有百帐部的话,狄银却并不很放在心上。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当狄银的前锋走到瓜州大泽的西北角,眼看玉门关在望时,杨易的精锐猛地冲了出来

    两千精兵如虎扑羊,先击败了狄银疲弱的先锋,跟着直犯中军!在这里狄银再次遭到了失败,尽管这次失败不像上次那般惊险,但这一败打乱了狄银心中对安西军兵力部署的所有预判,他在惊疑之中不敢久留,一下子退到了瓜州与肃州的边界上,也就是那场仗,让豹文山部推迟了投效甘州的打算。这些边鄙部落。总是要等大族分出胜负后才决定去向的。

    之后狄银赶紧与阎肃沟通,询问玉门关以南的情况,而阎肃则一口咬定张迈还在敦煌。

    对阎肃的保证,狄银并不敢完全相信,所以他在泽北的行动也跟着变得保守。不过,局势并不容许他过分畏缩。

    虽然泽北草原满布着不可测的危险,但狄银此时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必须继续进军,否则他在族内的威望将无法恢复,为此狄银筹划着第二次进军,这已是被杨易阻击之后将近半个月的事情了,在半个多月以后狄银再次进军,并在瓜州大泽北畔的中段,再次遇到了杨易的阻击。杨易这回是选择阻击狄银的左翼。

    然而,杨易这次没有讨到便宜,双方从未时激战到日落,各自负伤而退,第二天兵力较多的狄银卷土重来,而杨易则没再出现在这个战场。

    表面上看第二次阻击战双方不分胜负,甚至从伤亡比例来说安西军还远远低于甘州回纥,但杨易自己的评分却认为那场仗他打败了。

    果然,这次的阻击让狄银看透了杨易的虚实,那次阻击到现在还不到七天。但狄银却已经再次挺进,并且豹文山部也已经答应马上就南下夹击百帐军。

    这一次,杨易必须将狄银再次遏制住,否则以甘州回纥现在的进军速度,其前锋三日之后就能绕到玉门关的后方了!一旦甘州回纥到达玉门关北,关南的归义军也势必戮力进军,那时候玉门关就完了

    “也就是说,今天我们要进行的,是最后的一次阻击战了。”杨易道。

    “最后?为什么说最后?”作为他的副手,石拔问。

    “因为我们没力气了。”杨易说。

    “没力气?我还有!”

    杨易笑了笑:“你是还有,不过大军却没力气了。”他的笑容显得有些勉强。

    力气。有时候不仅指体力,更是指物资。出征所需要耗费的体力,是由食物转化过来的,半饥半饱的人或许可以帮忙守城,但一支吃不饱的军队是没法进行野战的。

    而军需的情况,几个高层将领心里都清楚。

    “杨将军的意思,是说我们这一次一定要取得胜利,将狄银赶出泽北?”曹昆问道。

    在过去一个月的并肩作战中,他目睹了杨易干净利落的用兵手段和安西铁骑勇猛无比的战场风采,心中佩服不已,已经逐渐融入到这个新的团体中来,也明白了安西军为什么能在过去的几年里横行西域了。

    “不是,”杨易知道,由于狄银有一个非常明确的目标——玉门关,所以杨易无法轻易诱使他进入泽北草原中最危险的那些地方,而以当前双方的兵力来考虑的话,正面阻击打败狄银几乎是不可能的,他说:“我的意思是说,我们这次一定要活下来,然后就……”

    “就怎么样?”

    “就慢慢地等候……”杨易回头望了望西北:“等候我们的朋友!大都护和我能够坚持到现在,靠的就是我们对我们后方的战友的信任。”

    “将军!狄银进入土洼沼了!”

    土洼沼,那是杨易预设的第三个阻击战场,位于瓜州大泽北畔的西段,在夏季最湿润的三个月——从三月到五月,那里是一片沼泽,不过西北的秋天来得快,进入六月以后这里便慢慢凝结成硬土。杨易打探到情报,知道狄银的右翼将可能会从这里经过,所以他决定在那里对狄银发起最后一次可能也是最惨烈的一次进攻。

    “准备吧!兄弟们!”

    两千五百名骑兵当天吃了“最后一顿饱饭”,然后翻身上马,酒是没有了,杨易用缺口的土碗斟一碗马奶,告诉所有兵将:“兄弟们,玉门关刚刚传来一个最新的消息。”

    石拔、姜山、曹昆、薛云山等人都是一愕,玉门关有消息传来?他们怎么不知道?

    却见杨易在汗血宝马上激动得似乎拿不稳手中的马奶:“高昌的大援到了,而且已经包围了敦煌!”

    什么!石拔、姜山等人也都愣住了。他们可从来就没听到这个消息啊

    可是杨易的话简短、明了而有力,数千将士听清楚后登时如同炸开了一般

    这时离敌军已经很近了。数千人一起发出呼喊,那声音是有可能让敌军听到的

    但杨易却仿佛已经没有这样的顾虑,他等待那欢呼声低下,才继续说话。

    “所以!兄弟们!这将是我们与狄银打的最后一场仗了!”杨易道:“打完了这场仗,我们就出发,到玉门关与大都护会合,然后回敦煌去!”

    数千人发出欢快的狂嚷:“回敦煌去!回敦煌去!”

    什么时候,到敦煌已经变成了“回去”?

    就是现在

    这句话,包含着一种不用解释的**裸的野心!一种**裸的逻辑——马蹄所踏,便是大唐疆土!打下来的土地,就是故乡

    “所以,我们要打好在泽北的最后一仗!大家跟我来!”

    “走!”

    两千五百人欢吼着,跟在杨易的背后。

    就连曹昆,在这一刻也热血沸腾起来,他甚至都无法辨别杨易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

    绕过一座土丘,在已经凝结却还有些松软的草地上,等候着数千回纥骑兵——刚才他们已经听到了安西军的欢吼,所以有了防备。

    可是杨易这一次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偷袭!如果说大泽西北角那一场仗还有伏击的味道,那今天的这场仗杨易要赖以取胜的,就只是勇气和力量

    就像以前的数十场大小战斗一样,杨易犹如一支离弦的箭一样射了出去,冲在了最前面

    “大唐威武!戮尽诸胡!杀!”

    “呼呼——大唐威武!戮尽诸胡!”

    背后二千五百骑如影随行跟到

    松软的地面让马蹄踏下时显得不够响亮,然而那如洪水用来般的态势却仍然让对面的回纥人心中吃惊。

    “唐军,唐军!又是唐军!”

    有些惊慌,最近几十天里他们日日夜夜都要担心百帐部牧民的偷袭,那也是他们防范的主要对象,但这一刻,安西军竟然不再是偷袭,而是正面的强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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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章,《泽北最后一战》,求月票

    一银的右翼在河西也算不弱的存在,向东可以欺负欺负向西北可以欺负欺负百帐部,威吓威吓豹文山部,但胡儿之轻锐,不能当汉家之悍兵。

    杨易纵出,第一批一百五十人是清一色的长兵器部队,杨易本人用的是丈八虎牙长槊,这是一种比陌刀还难普及的兵器,那一百五十精兵虽然不能拥有像主将一样的传家宝器,但疏勒后方工坊也花了一年半的时间,按照《汾阳兵典》所载,取西北最坚韧的高山寒带木料,经过选材、油浸、绳扎、暴晒等繁复工艺,制成了一百五十支长矛,这一百五十支长矛都可以两倍奔马疾驰的度对撞中,保持矛身弯而不折。当然,这也要求骑士本身需要有极其强劲的力量与娴熟的运矛技巧。

    一百五十骑以杨易为顶点,构成一个箭头形状向甘州回讫猛冲过去,骑兵与骑兵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至于太过拥挤而被敌人的弓箭当成了靶子,也不至于太过松散而失去了阵型组织的力量。

    然而更可怕的是这支军队的勇气!他们由于冲的太快,和后续部队产生了一点距离,而对面则是五六千人的敌军,看起来密密麻麻的,但这一百五十人竟然全然没有半点畏怯,作为箭头,在刺入敌人身体之后就无法第二次使用,这一百五十名将士也似乎已经做好了扎进敌人身体之后就成仁的准备!

    这已经不是杀气,这已经是一种死意!

    “噢噢噢”

    圆口撮呼在两军接战时想了起来,那呼声犹如在召唤地狱之门一般,撼动着人心,叫人无法平静,无法镇定,甚至无法立定脚跟!

    尚未接锋,可已经有一种刺透皮肤的眨针感在让回讫人感到恐惧。但在回讫那边看来这又不是那种野蛮的呼吼,而是百战精锐士兵摧破敌胆的锐劲!

    一百五十支长矛全体向外,由于唐军来得如此之快,以至于回讫人才布开阵势唐军已经冲到了跟前!

    毫无转圈的碰撞开始了!

    杨易挥舞丈八虎牙槊,才接锋就击碎了里面而来一个骑士的头颅,横扫敌军前锋,又扫到了两个,然而能够将这样的长、重兵器运用得这么灵活的人不可能很多,其他的士兵用的是一种更加简单却靠集体冲杀力取胜的手段一百五十支长矛向前挺得笔直,骑士上半身巍然不动,只是要靠马匹的冲击力来重创对方。马上作战,一寸长一寸强,长矛挺处,覆盖面约一里的战线同时刺入甘州回讫之中。

    砰砰砰的声音陆续地响起,那是回讫士兵的身体撞中长矛出的闷响,运气差的人当场便被那巨大的冲击力洞穿了胸腹,运气更差的可能由于穿着铠甲,长矛没有刺入,在巨力碰撞之际长矛猛地一弯,跟着便以极强的弹力将对方弹飞!有马匹和安西骑士贴身而过但那时候已经变成了鞍上无人的空马

    便如一道堤防被冲破了一百五十一个小孔,在大概三弹指的功夫之后,后续骑兵犹如洪水一般冲来,从已经刺破的小孔之中冲了进去!

    大乱!

    锋矢长矛阵之后是马背刺刀流,他们手中拿的是三刃刀,一丈长的精制木杆上驳接着半尺长的三刃刺刀,可以戳,可以刺,可以撩可以劈,可以削,人数有三百,每三个人为一组。从锋矢长矛阵的缝隙中穿过,锋矢开路,刺刀便杀敌!

    刺刀过后是五百马背横刀兵,当横刀兵切入的时候,双方的主力部队已经完全贴身了!

    ,王珐比北

    冉搏!

    杨易在敌群之中舞动着沉重的长槊,没有任何人马甚至兵器可以接近他所在的那个劲风大作的圈子,靠近的人非死即忘。但除了他以外。其他的长矛手却都已经放弃了长兵器,在贴身肉搏之际,那长矛就完全变成了鸡肋,他们在里面一撞之后迅地就丢掉了长矛,拔出横刀杀敌!

    刀芒闪闪,犹如一株到下的剑树,凡靠近着都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如果说秋银的右翼是一块木盾,那么杨易就是一柄钢刀,杨易选择让九百五十精锐以最强劲的冲力冲入敌阵。便如猛力一砍破碎木盾,战斗才开始不久,但敌人胆已寒,敌阵已乱。

    石拔在背后高呼着,剩下的一千多人便是游骑,利用前方战友创造的阵势上优势,剿杀所有落单的、畏怯的敌兵。

    大战在一顿饭的时间内边分出了胜负!甘州回讫开始后逃,如果杨易这时肯见好就收,那么一场局部小胜就完成了。

    然而杨易的目标还不是这一部人马,他选择较弱的敌军右翼作为冲锋点,目的是

    追逐了败兵,继续冲动秋银的阵脚!

    五里之外就是秋银大森所在。

    “报敌军出现了,为的猛将勇不可挡!身中七箭却全不退缩,而且正向这边冲来。

    还有”

    “还有什么?”

    “那人用的是丈八虎齿长槊!”

    丈八虎齿长槊?

    用这兵器的名将,眼下整个西北就只有一个人!

    “杨易!是杨易!”

    夜袭一战之后,秋银已经对安西军做了充分的调查,这时一听就知道对方是谁。

    “阎肃在搞什么鬼!杨易都出现,他还说什存张迈的主力仍然在玉、门关!”

    安西军在冲垮秋银右翼之后,前锋九百多人集体换马,战场的形势有时候十分奇怪,越怕死的人躲在后方也能中流矢,越不怕死的人冲在最前面反而死不了!那一百五十名长矛兵竟然一个也未阵亡,只是有两个重伤退场。

    石拔和曹昆等人先领着游骑兵,追杀着败兵向秋银的大毒冲去,后续的辅助骑兵跳下来从战场上捡起长矛,递到一百四十八名勇士的手中!

    “兄弟们!”杨易高举长槊:“冲上去,冲上去!五里之外就是秋银的大森!这一次我们不止要他的王冠,我们还要他的头颅!”

    “诺!”

    应答声威武中带着雅正。不像正前方,石拔已经扯开了破嗓子高叫:“活捉秋银!”

    他的部下也就跟着他高叫:

    “活捉秋银!活捉秋银!”

    喊杀声响遍方圆十余里,原本将兵马散开以便搜捕安西军的甘州回讫正在朝这边回聚,如果包围圈一成,那么形势就会变得对安西唐军很不利!毕竟对方有着多出将近二十倍的兵力!

    而秋银现在也已经在收且旧次败仗点后渐渐恢复了过来,战意重新在他心中萌竟是曾据守甘肃二州二十多年的人物,跌倒之后还有重新爬起来的勇气。

    更何况他现在的军队数量也过了杨易许多。

    “围住他们!宰了他们!”

    被夜袭的时候秋银几乎没有什么心理防范,在瓜州大泽西北角被阻击的时候也让他大吃一惊,但现在却是正面作战。

    对面败兵不断逃来,如果冲近的话,败兵可能会冲动甘州回讫的阵脚。秋银此刻手头有八千正规军外加四千部落军在手,但一万两千人如果阵势被打乱的话,也有可能会吃败仗的!

    “传令

    所有逃兵马上回头,否则杀无赦!”

    传令官传下命令,但对面冲来的逃兵却仿佛没听到一般,因为背后就是威胁着他们的横刀,与军令相比,还是死神的权威更强。

    然而对付死神也是有办法的,那就是请出另外一位死神来。

    “弓箭准备”

    “放!”

    箭雨射出,不管是敌人还是战友!石拔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对方的手段如此之辣,连对自己人也下得了手!安西军游骑掠过来的攻势稍稍一顿,箭雨还在继续,对败兵来讲往前面冲已经死路一条,那么他们就只有转身!

    “杀啊,杀啊!”逃兵们不得已而转身,面对敌人而不得不举起兵刃一这时候有些逃兵连兵器都丢了,但现在也不能不拼命了,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

    “杀啊。杀啊!”

    凌乱的逃兵变成了秋银对付安西军的先锋,石拔掠过来的攻势被抚住了,他有些着急,这时候背后响起了杨易的叫喊:

    石头!让开!”

    锋矢长矛阵再次插出,犹如带刺的车轮一般滚过来,逃兵震慑于网才锋矢长矛阵所展现的威力,有些人低头保命,有的人滚开求饶,再建奇功的锋矢长矛阵刺破逃兵群,跟着刺向秋银的主力大阵!

    “放箭!”

    疾奔而又不密集的锋矢长矛阵并不是一个很好瞄准的目标,但仍然有不少安西骑士壮烈地落了马。

    比。,万

    一百余人冲近敌军,准备第三次建功,但是这次似乎没有了上一次那样的。秋银的主力部队硬得很。并不是一冲就垮的软货!长矛刺入泥土和刺入岩石的感觉是不同的!

    更麻烦的是,甘州回讫吸收了一些肃州汉兵的战法,阵型之中竟然隐藏着部分钩镰手,马腿也被自己冲荡的惯势削断了,马匹嘶鸣与惨叫。

    安西将士弃了长矛,用上了横刀,后续的刺刀手与横刀骑士跟着赶到。可是由于锋矢阵未能冲破敌人的防线,尽管冲得对方四进去了一块,但凹字形两肩的兵马反而因此而围拢上来,兵力远逊的杨易一下子陷入了被包围的危机之中。

    安西唐军一见都慌了,这个时候,游骑兵中有人叫道:小石头,你换下一匹马以后,就冲不动了吗?”

    石拔一下子被刺激到了,回过头,现是自己的老上司田浩!

    “谁冲不动了!”

    他现在坐着的是一匹烈性马,刚刚才被他驯服,但上战场后也显得有些不听话,石拔一手抓住它的脑袋怒道:“再不听话,我就先杀了你然后去当步兵!”

    那马似乎就听懂了,怒声长嘶,而石拔也出了毫无意义的大叫:“哇哇哇”

    “宰了他们!救出杨将军!”

    他忽然间忘记了自己的部下,甚至忘记了自己的生命,他不朝最弱的环节去,却毫无保留地冲入兵力最厚实的那个方向!

    “杨将军,我来救你了!”石拔的吼叫声狂了,每吐出一句便杀一个人!

    他一下子冲进去了三个马位。后续骑兵过来之后又冲进去了两个马位,离杨易的旗帜所在已经很近了!

    “救人。救人!”

    “杀人。杀人!”

    石拔终于碰上了杨易的末梢,可是同时他自己也被围住了,獠牙棒上的鲜血,棒牙上倒钩的血丝。背后还有败兵在乱逃,仗打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是靠战略或战术,而是靠拼命了!

    “哈哈哈哈,”秋银大笑了起来

    尽管杨易离他已经不远了,但他仍然判断出对方已经难以寸进了,毕竟这是安西军兵力上的弱势!

    仗持续着,只是天色渐渐昏了下来。秋银难得地站在高台,正想着是否耍留杨易一条性命,忽然有快马冲后方奔来。

    “报”

    “又怎么了啦?”

    如果不是看见信使满头大汗,惊恐万分,秋银说不定就要惩处他了。

    “报我们的辐重,我们的插重被薛云山烧了!”

    什么!

    原来杨易与秋银并力火拼的时候,美山和薛云山却引了游骑,在回讫人全副精神都被杨易吸引的时候绕到了回讫的后方,放了一把火烧掉了回讫人的辐重

    那可是相当于甘州大军三分之一的存粮了!

    “糟糕,丰计!”

    秋银有些慌了,往后面一望,果然见到烟火冲天!这个时候,甘州回统人都有些担心了,粮食如果没有,那还怎么打仗啊!

    杨易似乎洞察到了这一切,一声吼:“生擒敌酋!”

    “诺!”

    八百余骑兵在乱军之中用短促的声音震慑住了秋银,回讫军忽然变得有些软,杨易向前再一冲,跟着斜地里插出,带领八百余骑脱出了重围!

    “小石头,目标乙经达到!走!”

    八百余人忽而一起放声大笑,本来还在犹豫的秋银忽然气得浑身抖,他觉得自己真的中计了!

    在连番冲击之后的杨易虽然显得疲倦,但这个男人当他决定退走的时候,天底下又有几人能追得上他?又有谁敢上去追他?

    已经被废弃的战场上撂着一个不太完整的阵势,地上满是尸体以及未死而在呻吟的人。秋银咬着牙,满腔的怒火却只能烘焙自己的心脏一这场仗又输了,这一次,却是输在了战场之外!

    遥远的草地飘来了唐军雄壮的歌声,那唱的是:“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回虏终不还!”

    越来越接近月底,也就越来越接近河西的彻底决胜!

    努力,杨易,努力,迈哥!努力,诸位与阿菩!

    四!

    一一

    删易狠狠捅了秋银刀后马卜就撤,纹仗双方都付出”四。的代价,不过在心理上秋银遭受的打击则更大。反之唐军的士气却空前振奋起来,趁着士气大涨,杨易一边派人前往豹文山部安抚,同时将泽北的局面前留给了薛云山,薛云山问他攻守方略,杨易道:“一个字:等!等我从玉门关传消息给你。”

    风刮得越来越紧,有时候还带着些微寒意,杨易和他的数百先头部队却不顾日间太阳的暴晒和夜里的寒风。日夜不停地赶回了玉门关。

    如今张迈手下空虚之至,只要阎肃稍稍有个出乎常理的异动玉门关都有灭亡的可能。

    “天韦!”杨易以手加额,因为他现赤缎血矛还矗立着,不过等他进入关城之后才现张迈居然不在。

    张迈是又出去装纸老虎了,到了晚间才回来,见到了杨易不由得一怔,原来杨易在泽北一战中身中九箭,脸披五疮,虽然所中都非要害,伤也不重,但一张脸却都花了。

    “阿易。”彼此是老战友了,有些话说出来反而肉麻,这时候只是有些哽咽。

    杨易见张迈满脸灰土,脸上长满了暗疮,玉门关卫生条件又恶劣,暗疮破裂化脓也没心思处理。这时一张脸也变得十分难看,便知道张迈在这里心理压力其实极大。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一起笑了起来,握了手走到烽火台上,张迈笑道:“这段时间我早将包袱都收好了,只看阎肃来攻,马上收拾了退入泽北草原去找你。”

    杨易道:“玉门关内现在还有包袱可收拾?”

    两人又是一笑,其实杨易也知道,张迈既将赤缎血矛立在这里,这座关城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肯放弃的,这时望着关城下的黄沙,杨易道:“阎肃手段其实挺辣,可惜失之迂老,在关键处不敢放手一搏。沙州的这批人,也不是无能,就是都太过保守了。”

    张迈道:“他们若能进能退,能攻能守。这些事情还轮得到我们来做?”

    马小春已经挤了一壶羊奶上来,张迈饮了一口,呸了一大半出来说:“网入草原时。喝点生羊奶还觉得新鲜,现在却只觉得满口的骚味!”

    杨易道:“怀念疏勒龟兹了?”

    “不”张迈背靠这西面的一堆干牛粪,道:“我怀念中原。

    “中原”杨易也有些怅惘:“如果我们这一次不死的话。大概很快就到了吧。却不知道中原现在是什么样子了,少

    “不知道沙州现在怎么样了。”

    在张迈与杨易望东喘嘘的时候,阎肃却望西而叹,他的子孙,他的家族,他的一切根底都在沙州,在他身边的只有一个侄子。

    ,可

    安西大军围困敦煌的消息早已经传到了这一带,尽管阎肃果断地下令封锁消息,但这么大的消息哪里是想封锁就能封锁的?底层史宾也许还不知道,而高层心里却都很明白了,就连中层将领也有部分收到了风声。

    过去的这几年曹家收权收得很厉害,连慕容家都被拉到沙州置业了,连慕容归盈都必须长年住在敦煌,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凡走到达一定地位的军官,曹氏政权都会“施恩”帮他们在敦煌安家,更别说阎肃这次带来的人有许多本来就是从沙州带过来的。曹元德派他们来是来办事的,本身也要留着一手,所以他们的家人也就都被严密地控制住了。

    “报,西面开来一支骑兵。”

    “西面?沙州?还是西北伊州?”

    “是沙州!”

    阎肃满是皱纹的嘴角抖动了一下,终于要来了么?但当他问起人数时,听说只有一千左右,却又回了念头。

    一千多人?那可就不是安西的大军了啊,莫非是前哨?

    但很快地第二拨的探子赶来,回禀说对方锁擎旗帜,写的乃是“曹”字。而且看其组织服饰也是归义军的气派。

    曹?

    难道是从敦煌那边战败逃过来的部队么?

    到第五拨探子回来禀报时,情况就更详细了,这时候阎肃派出去的先行人马已经和那支部队有了接触。

    “报”报字的腔调拖得长长的,跟着便是喘气:“是,是,是四公子!”

    “什么!”

    阎肃一听,先是一愕,但想起曹元忠在大变之前是带着一千来人被驱逐到兴胡泊一带的,马上又惊喜起来。

    他马上就想起曹元忠很可能是从混乱中的沙州逃出来的。沙州的面积是很大的,可以和内地的好几个州并在一起相比,以常理推断的话,就算安西军围住了敦煌,也不可能控制整个沙州地面,有着一个完整编制又有地利优势的曹元忠要从沙州脱身赶到瓜州来并非绝难。

    “四公子,太好了!”

    正如一些安西将领所担心的,阎肃此刻听说是曹元忠兴奋得跳了起来,他虽然也是归义军元老,但以阎家的威望还不足以割瓜州自立,但如果有曹元忠在手,那阎肃就有了一面继续抵抗下去的旗帜。

    “快快出营迎接!”

    军马排开,列于冥河河畔,对面驰来一千余骑,就兵力来说并不算什么,但阎肃却认出了:果然是曹元忠!

    “四公子!”他热情地迎了上去,尽管曹元忠在某种意义上讲是被他赶走的,但那毕竟是内部矛盾。现在大兵压境,阎肃自然而然地认为曹元忠会和他并肩以抗外敌。

    “阎叔叔。”曹元忠也跳下马来,叫道:“沙州,沙州已经,”他不会演戏,说了半句就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了”阎肃道:“总之先入营再说。”

    曹元忠一招手,背后走出几个将领来。其中走在第二位的是李敬民,而李敬民伺候着的,却是一个又老又瘦的老头儿。

    “慕容将军!”

    “慕容牟爷!”

    “慕容公!”

    阎肃背后的几十个将领不顾严令地叫唤了起来,尽管他们已经接受了阎肃很长一段时间的布勒,可是一见到慕容归盈还是情难自己,甚至差点就要违反军纪直跑出来跪在慕容归盈的马前。

    慕容归盈微微点头而已,阎肃却也呆住了,他一来没想到慕容归盈在被自己整顿过后的军队中还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二来更没想到的是慕容归盈也来了。

    “阎老弟,这一向可好?”

    捻着须,仿佛随时会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样子,他这副老骨头显然已经不可能上战场作战了,但

    “慕容兄,没想到你也逃出来了,咱们归义军又多一支栋梁,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慕容归盈呵呵一笑,道:“不多说了。先回营吧。难道还要在这日头底下暴晒么?”

    进了营,阎肃正想邀曹元忠到大帐议事,但慕容归盈却道:“且慢,如今沙瓜正面临数十年未有之变!令公见有密令在四公子手上,且召集军中校尉以上将领齐聚,待四公子宣读过令公的密令之后,再行议事不迟。”

    阎肃一怔,隐隐感到事情不对,然而这里是瓜州,慕容归盈拥着曹元忠赶到,又带着曹议金的密令,当着众人的面这么一说,阎肃根本就没法阻止,只好默认。

    慕容归盈便点了一虽将领:“褚辉,传令。”

    那褚辉闻令即行,阎肃有些不悦,个驰不敢公然反对。

    不多时校尉以上将领毕集,曹元忠才站了出来,拿出密令,道:“归义军节度使曹令:瓜州一切军政要务。转归曹元忠执掌,由慕容归盈与阎肃共同辅佐。”下面则是印章。

    慕容归盈唤道:“本军司马,出来验明密令印章。”

    阎一山看看呆在一旁的阎肃,一时杵在那里。阎肃听曹元忠来本是一喜,见到慕容归盈便知道事情有变,慕容归盈入营之后先要召集将领传达密令,他心里就有了准备,这时一听两人要夺他兵权,心里自然抵触,然而当此危难之际,曹议金将归义军在外的大军交给他逃出升天的儿子,那乃是顺理成章之事,至于慕容归盈的辅佐之位在他之上也无不妥,此令一出,尽管阎一山未验,但在场诸将心里却都已经认可了。

    阎肃看看慕容归盈,知已无法抗拒,乃点了点头,阎一山这才上前验过,道:“印章无误,却无画押。”

    慕容归盈道:“敦煌现在是什么状况!我们能抢出这道密令已经不错了,别说有印章无画押,就算令公只是一道口令,既有老夫在此,便谁也抢不去四公子的兵权!甚至就是连口令都没有,”他转向阎肃:“阎老弟,难道事情不该如此么?”

    他说话声音不大,但每一句话都是掷地有声,阎肃知争不过他,深吸了一口气,才算顺顺利利地说出话来:“慕容兄说的是。就算令公,只要是四公子到达,我们就该辅佐四公子,以期光复沙州!”

    他说着便捧上鱼符过来,曹元忠也没想到这兵权会来得这样轻易,望了慕容归盈一眼,见他领,才依礼接过。

    本来阎肃乃是全军主将。曹元忠地位虽高最多也只能居监临之位,这时阎肃却就退居其次,唐朝朝堂尚左,军中尊右,阎肃是老派军人,礼仪早已变成心中不可更改的铁则,既然已服,便自动站在卓元忠的左边,让出右边给慕容归盈。

    慕容归盈站到了曹元忠的右边,辅弼既定,其余诸将也各自调整站立次序,规矩已立,慕容归盈乃道:“如今正值乱局,行事须从办理,听说龙拍就在附近,那也是我的老朋友了,不如就请他过营一聚,共议大事。”

    阎肃道:“不错,正该如此。”忽然想道:“如果能够说服龙拍投靠我们,我们却趁乱灭了秋银,吞并甘肃二州,然后慕容、阎、龙三家共辅曹氏,拥三州以抗安西,那或许会打出另外一片天地来。”想到这里忍不住偷看了慕容归盈一眼,暗忖:“这老家伙素来阴险,我既想到,或许他已有烂熟之谋在胸了。”

    慕容归盈便点出阎一山来,道:“有劳贤侄走一趟。”

    阎肃掌军以来,与甘州肃州方面的沟通多是阎一山在掌管,这方面的事情他最熟,派他去到也正适宜。

    阎一山便领命去了。

    待他走后,阎肃便请曹元忠入帐,慕容归盈道:“且慢,令公还有第二道命令未读。”

    阎肃到此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还有密令?”

    “这个不是密令了。”慕容归盈道:“乃是令公的命令,如今沙州地面只怕已经人尽皆知了。”

    阎肃暗叫不妙,但曹元忠已经拿出第二道命令来,却是曹议金的罪己文书,宣读了起来,那开头也还罢了,听到“不意晚年为孽子所累,使归义军到行逆施”阎肃脸色微变,再听到“今幸有安西大都护张迈,忠勇无双,功业彪炳”云云,场中诸将那些亲曹元德的全都脸色大变!也有部分虽非附曹甚深,却也惊诧起来。

    ,石

    好容易等到曹元忠将罪己文书读到“至于孽子曹元德,其罪其憩,举世共见,不敢以舔犊而护短于天下人之前,异日安陇平定,自听张大都护依大唐律令审处”阎肃之兵权来自曹元德,曹元德要受惩处,他能有什么好下场?忍不住怒道:“慕容归盈,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慕容归盈道:“令公的罪己文书说的还不够明白么?为了开盛世、活生民、赎大罪,令公已经决定将沙瓜伊三州与安西诸镇合并,从此之后,汉人不再打汉人,大伙儿并力向外,驱逐胡虏,还我汉家江山!”

    阎肃怒道:“你少扯动扯西,谁知道这罪己文书是不是你拟的。

    慕容归盈还未搭腔,曹元忠已经道:“阎叔叔,这道文书是真是假且不论,但你我总归都是汉家子孙吧!我大哥为了一己私欲,勾结胡虏,围攻同族,父亲因此降罪于他,这有什么错?”

    “这,这”曹元忠这几句话义正词严,阎肃反而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道:“那张迈是个假汉人!他的钦差,也是假的。”

    曹元忠道:“张迈是假汉人?别开玩笑了,天底下会有专门替汉人说话的假汉人?至于说钦差,我们服他并不是因为他是一个钦差,而是因为他是一个英雄!阎叔叔,你别再执迷不悟了!你这次进攻玉门关,我们可以当你只是奉命行事,但在国家大义、华夷之防面前却是万万不能有半点商量余地的!”

    国家大义,国家大义,阎肃暗暗苦笑。他也是知道曹元忠脾性的,心想:“曹老四忒愚直了,国家大义这东西是拿来愚弄小民的,这里是西北,强者为尊,弱者为奴,什么胡人汉人,又有什么关系!他怎么脑子就转不过弯来!”

    只是这话,即便是在那些权贵那里,却也是行得,说不得。

    一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