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庭之战。只怕会在这个冬天结束””
天策府中,薛复说。
这是留守三大臣三日一次的例行聚会,在之前,三大臣对北庭之战的前景作出了种种预判,其中包括最坏的预判即天策军全面战败,以至于不得不退缩到天山南麓,那个时候后方应该如何应付危局,郑渭和鲁嘉陵也是有一套腹案的;而一个不算好不算坏的结果天策军击退契丹、回讫。却未能让对方大伤元气,那样对天策政权来说也不是好事,因为这次战役损耗了天策政权极大的元气,平手收场会让天策军在未来的几年中整个政策变得保守收缩;当然,还有一种最乐观的结果。那就是在这个冬天战争结束,而且是取得大胜。
在杨易出发去搜寻那个柴荣所发现的“河谷”之后,有一封加急密报转到了中枢,这时才刚刚抵达,薛复根据这个密报,推说第二种可能性降低了,他认为“现在。北庭的战局走势。要么大败,要么完胜!
“如果我们相信元帅和杨都督的话,那么,这场仗我们应该可以完胜”。薛复说。他如此分析若是由别人说给郭师庸听,郭师庸必嗤之以鼻,但薛复个人的战绩却让他的推断自然而然地有一股与众不同的力量。
在留守三大臣里头,他主抓军事,对这方面的判断最有说服力,郑渭和鲁嘉陵听他这样说,心中也就开始拟定接下来应该进行的事宜。
“如果这场仗真的能够大胜”郑渭悠悠道:“那我可就轻松多了。”薛复道:“怕没那么轻松吧小打胜了的话,以元帅的个性一定要乘胜追击。我半个月前就听你说我们的仓储已经见底,现在吃的都是借来的钱粮了。再说二九天即将到来,接下来几个月的寒冬与春寒是大淡季。钱粮都是有出没进,若元帅还要进击的话,我怕你没那么多的钱粮提供给他扩大战果
郑渭微微一笑,说:“钱粮的事情,薛都督就没我在行了。如果打了败仗,或者打了平仗的话,那么我们肯定是没法再取得钱粮的了,但如果打了胜仗,那么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别说过冬,就算是支持到秋收也没问题。国家在胜势之下与在穷途末路之时,能够取得的钱粮最多。胜势之下会让内外军民都看好国家的未来,将家底拿出来博前途,至于穷途末路,那就像杀鸡取卵,同样也能榨出许多钱粮来岭西回纪现在干的就这个”。
薛复道:“郑长史是说,如果打了胜仗。你就还能取得钱粮支持战事继续?”
“当然不可能支持十耳大军远征一那个杀了我的头也不行”。郑谓道:“不过支持两三万精锐继续征战,应该是没问题的
薛复大喜道:“若是如此,此事你可得传书信到前线,知会元帅。”
鲁嘉陵道:“不过若我军真能取得大胜,我倒希望契丹莫败得太过
薛复皱眉道:“胡势衰竭,这是好事啊。鲁兄为何这样说?。
“前线作战,当然不能患得患失,不过在我这边,却是不想契丹现在就衰落鲁嘉陵道:“契丹若是衰败得太快。就会给李从阿造成可乘之机,若让他趁这个小机会击败契丹,收复我大唐安东都护府旧地。席卷漠南。那样他在中原军民心中的地位势必大大抬高。有望超越乃祖而成为众望所归的中兴明主,而且那时候小唐朝廷最大的弱点一牧场不足就会补上。李从何若得天下才智之士归心,兼中原之富庶、漠南之战马、安东之将士,则恐怕我天策到时候真会沦为边藩了。我军如今无暇东顾,中原的局势要是衰败得太过厉害,对我们来说只怕也不是好事。既然我天策军如今的大略是东守西攻,在这个大略未调整过来之前,当力求东方局势均衡
薛复道:“可是我军如今在凉兰的军事布局固守都显得勉强,出兵那是万万不能。除非西征大军东返,否则东方之事我们怕是只能旁观了”
“那又不然”。鲁嘉陵道:“我军如果真的取得北庭大捷,那么对契丹就成胜势之国,那时候用纵横之策也可以取得许多成果。李从阿与耶律德光就算斗了起来,我们居中说一句话。都有可能影响两国的军政决策。虽然他们的矛盾无法通过纵横之策彻底解决,但只要拖延到元帅平定西方东归,那我们就可以顺利调整对中原的方略了。”
郑渭道:“可是凉州要与契丹沟通,中间隔着朔方,我们的使者要通过小唐朝廷治下过去,只怕能往不能回,契丹的使者也无法回访。”
“不一定要通过朔方的”。鲁嘉陵道:“走定难也是可以的
定难军在今天的陕北一带。东面与天策军接壤,北面出长城旧址、渡过黄河就可以到达敕勒川(今呼和浩特、包头一带),这里如今正是契丹的领土。
薛复道:“这条路确实走得。最近洛阳方面几次三番都有撤藩定难的意思。所以李彝殷最近两年都在暗示着要内附我天策了,只是一直未得元帅许可而已。若我们要求他给我们暗中开通一条前往套上的道路,李彝殷断难拒绝,不过李彝殷也是难驯之狼,需防他借此机会向我们敲诈。
鲁嘉陵笑了起来:“党项这颗棋子,若是用得好,怕不止是作为,这么简单!”
这时北庭之战尚未决出胜负,留守三大臣也只是商议,所谓战胜之后的纵横策略只是存诸设想,但既然有了这样的预判,鲁嘉陵便向定难方面派遣了一名医师作为密使,好给未来可能要展开的外交策略铺路。
鲁嘉陵派出的人是一位医僧,约三十来岁,出身大昭寺,唤作悟真。年纪比鲁嘉陵大些,但却比鲁嘉陵矮了一辈。
李彝超当年天宁寺一会回去后就患了重病,几次濒死,定难军医疗水平低下,因此曾分别向洛阳、凉州求医求药,洛阳方面李从河恨不得李彝超早死所以只是应付。尺策军众边张迈却十分重视,特地派了个医疗小团加懈忆左州诊治。要知西域的医术别树一帜,新碎叶城的军医本身水平就不低,如安九就是其中的佼佼者,疏勒、龟兹自古以来就是良医产地,沙州则有汉传医术之遗泽,继承了波斯遗产的天方教医术与华夏医术足以分庭抗礼,天策军领地占有古波斯国一隅,又十分重视医术的发展,民间在官方的鼓励下也大肆搜罗古波斯、天方、吐蕃以及汉传医术的典籍,各种文明下的医生有不少也都涌入疏勒、宁远,东西南北的药材也随着商流而汇聚,且张迈本人又带来了一些现代医疗卫生的观念,这对改进、甄别各家医术也有一定的指导作用,所以天策军的医疗精英水平甚高。颇不在洛阳太医之下。
所以在天策军医师的尽心诊治之下,李彝超总算有了好转,去年本有复原之势,但到今天冬天天气转冷之后情况又有恶化,悟真在这等情况下再次进入定难,刚才入境李彝殷已经派人赶到边境上迎接一对天策军对李彝超的救命之恩,党项人还是相当感激的,对凉州方面派来的医师也极尽尊隆。
定难军境内多是牧场与山林相间,这个时代的黄土高原生态情况比后世好得多,在无定河两岸也有一些灌溉农田,党项人正在从游牧进至农耕,但游牧特色尚浓。耕种技术十分低下。
在与天策政权的交往中,定难军不但得到了张迈派来的医疗队。而且还得到了张迈派来的农业指导,帮助党项人改善耕作技术以及从游牧转为定居的农牧结合,这两件事情一是救上层的命,二是救下层的贫。相对于洛阳方面只是想要削藩,张迈做的这两件事情虽未耗损到仓司的钱粮,却让党项人由上到下都生了感恩之心。
定难军的首府夏州城位于无定河上游,却是一座巨大的城堡,城桓乃是赫连勃勃所建,坚如磐石,行军司马李奔殷亲自在夏州西门迎候着悟真,脸上十分忧虑,对着悟真下拜泣道:“大师,您这次一定要再施妙手,救一救我兄长的性命!”
悟真忙道:“贫僧自当尽力。咱们快去看看李将军吧。”路上问了一些李彝超的病势,听说他有按照自己的嘱咐按时服药,却还是病情渐重,心中便觉得此次怕是难了。入门之后果见李彝超一张脸笼罩着一层死灰色,悟真先吃了一惊。诊脉过后默默不语。
李彝超道:“大师,我怕是没几天日子了吧。”
悟真忙道:“将军勿多忧虑,吉人自有天相。”
李彝超笑道:“我到也没什么忧虑,只是不晓得能否看见张元帅凯旋。”
悟真呀了一声,对李彝超的言语有些诧异,一时未下定决心该如何接口,只是微微露意,说道:“定然可以的,如今凉州城都在准备着爆竹美酒,到时候多半会有一番热闹。”又道:“将军莫要多思,多思则添忧结于病情不利。
退了出来,李彝殷忙来请问,悟真低声道:“怕是要准备后事了。”李彝殷大惊失色道:“大师,就完全没办法了么?”悟真叹道:“药医不死病,医家之术亦有时而穷。我虽带了良药过来,但也只能延缓病情而已。若是李将军竟能熬过这个冬天那是佛祖保佑,但也不能寄予过高的期望。”
李彝殷垂泪点头而已,命人好生款待,自己抹了眼泪,入内来见兄长,李彝超一见到他脸上泪痕未干,道:“我这病果然是好不了了。”
李彝殷跪下道:“兄长,不要灰心,大师说只要你信念坚定,熬过了这个冬天,来年就能大好了。”的神色不定,我心中已猜到几分了。不过生死有命,我也是早有准备了,只是如今天下纷争正到剧烈处,我定难军又身处契丹、天策、大唐之间,幸好我们地处偏远,所以才能据守这座坚城割据自立,但眼看契丹与天策正大战于北庭,一旦他们决出了胜负,东方马上就要变得多事了。那时候就会有人逼我们不得不做选择了。”
李彝殷心知到了这等情势下。兄长已是在托付国事,当下就不再只是说安慰的话,道:“哥哥,你是怕洛阳对我们削藩么?”
“洛阳那边,自然是早有此心。”李彝超道:“从明宗时他们就想将我们兼并掉,当时他们要将我调防到别处,却被我坚决抵制!这夏州是我党项多年盘踞所在,就像树木的根基一样,大树要是没了根,就算花叶开得再旺盛也只是刹那芳华而已。李从河登基以后也是几次三番要算计我们,目前暂时没动,只是顾忌着河西与燕云的局势,一旦没了他顾之忧,他肯定是要对我们动手的。”
李彝殷道:“洛阳吞我之心不死,这事定难军三军将士个个心知肚明,只是我军微弱,难以独抗中原,若要力保祖宗基业,除非得到强大的外援。”
“外援”李彝超道:“你是说天策,还是契丹?”
当今之世,后唐朝廷占据着河洛正统,吴蜀虽然富庶,但天下人都不认为他们有混一海内的潜力,且离定难军也太远,根本无法成为大援。能够与之抗衡的,自然就只有天策军与契丹了。
李彝殷道:“若在五年之前说起大援来,自然只有契丹,但是现在天策军横空崛起,对我们又如此眷顾,张元帅又是重义守诺之人,将来真到了缓急之时,若我们向他们求救,他们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张元帅对我们确实眷顾,可是你别忘了,洛阳与凉州之间也有兄弟之盟,而我定难军至少名义上还归洛阳朝廷管辖,要张元帅背兄弟之盟、干他国内政,只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李彝超道:“更何况。若是真让张元帅得了志,只怕”只怕我们定难军也难独存了。”(未完待续)
平彝殷听李彝说如果张迈得志。定难军也难独存。识瓒州抵方帅得志定难军固然无法得存,若使李从阿得志,难道定难军就可以得存么?愚弟以为,我夏州之所以能割据自立。一来以地处荒僻,二来以中原混乱,若使中原有一统之势,不管是李从河来统一也好,还是张元帅来统一也好,定州都绝难自立!”
这几句话虽是不赞同李彝之言,但李彝听了非但不生气,脸上反而现出喜色来,捉住了李彝殷的手道:“依我弟所言,我党项今日当如何自处?”
李彝殷道:,“天下大势如果未明,我们便助天下之乱,天下大势若明,则我们当投明主,为其前锋,争取在来日之天朝之中为李家争得一席之地!”
李车道:,“那么如何才能判断天下大势是否已经明朗呢?。
李彝殷道:,“如今契丹与天策正决战于北庭,两家的兵力都被拖在东边,李从阿竟然也不趁机动手削藩,可见此人无能!但张元帅是否已经得到了天命,那就要看北庭一战的胜负如何了。”
李彝脸上现出大喜之色来小本来死灰色的脸上泛起了红潮,竟是又兴奋又欣慰,握住了李离殷的手说:“党项有我弟,我死可瞑目了!”
外面却忽然传来了急报,李幕命进来,那急报却让两人都听得呆住了:“河东有变!”
“有变?有什么妾故?,小
“传言张敬达已经进驻太原”。
“什么”。李彝大惊失色,要问详情,定难军的谍报系统却不算十分达,并未能探听得更加详细,他挥手让报信任退下后,李彝殷道:“看来李从阿也不算太过无能。
”张敬达竟然进驻了太原!
太原可是河东军的根基所在!是石敬瑭的老巢!
张敬达竟然进驻太原,这件事情就连三流的谋士都能想到这意味着什么!
当然这件事情,其实凉州方面知道得比定难军方面更早尽管前者离河东比后者更远!
早在悟真和尚还没入定难军边境,鲁嘉数就已经收到了消息,第二日又赶着来了另外一个消息:刘延皓进驻幽州了!他们进驻的名义倒也光明正大得紧:李从阿担心石敬瑭与赵德钧征战在外,后方有失特地派了两大重臣入驻太原与幽州,帮他们料理后勤!
这两个人,一个是已经得到李从河信任的名将,一个是早在凤翔时代就已经从龙李从阿的亲信,消息传递虽有先后,但考虑到幽州比太原更远,则张刘两人进驻的时间可以说是相当的接近了!鲁嘉陵与薛复自然都看得出此事定是李从河进行良久布局所致!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鲁嘉陵道:“李国主这一招可玩得漂亮得紧啊!哼。他竟然做得这样机密,连我们都未能在事前探到消息!”
郑渭嘿的一声,道:“这事当然要做得绝密,若是连我们都知道了,如何还能瞒得过石敬瑭、赵德钧?”
就在这个消息到达凉州的前一日,薛复才刚刚收到北庭前线的消息,说张迈也率领三万精兵去救杨易了。
薛复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竟然也都有些坐立难安他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能够如自己所期待的那般获得全胜那固然是好,可是战场上的事情,哪里说得准呢?他们口中都说必定胜利,但那是为了意头,心里还是很担心的。在讨论全胜时当如何并为未来接收战果铺路的同时,三人内心却也都存了一份如何应对败局的腹稿。
在这当口,留守三大臣虽然与北庭相隔万里,但也被形势牵引得将心胆都提了起来,这个时候就算东方的天塌了,他们也是断断不敢妄动的!
然而李从河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出招了!而且一出招就是狠招!
关于北庭的最新战况,总是留守三大臣看过之后,再决定对外宣传多少以及公开给谁听,但东方来的消息,得以与闻的重臣却多了几个。
赶来商议的张中谋拿着鲁嘉陵转给他的谍报,说:“石敬瑭与赵德钧在太原、幽州经营既久,张、刘两人忽然进驻,势力一定不能巩固,如果石、赵两党幕起反扑,或许就能将他们驱逐!”
“他们不会反扑的薛复淡淡说。
“不会反扑?。
“就算想反扑,多半也会以失败收场。小薛复道:“李从阿毕竟是中原之主,占据着名分大义。石敬瑭赵德钧如果反扑那就是抗命造反一除非他们有了十全把握,否则断然不可能如此的。而且若是石敬瑭、赵德钧自己若在城中。或许还有这份魄力,他们手底下的人忽然遇到这等大变故,多半会犹豫观望,但刘、张二人又岂会给城内的石党、赵党犹豫观望的时间?换了我是张敬达,进城后一夜之内就要将全城清洗一遍了,的延皓是李从何的亲信,名望未显,也还没听说过他打过什么大胜仗,但张敬达也是一方名将,想来做事绝不至于拖沓
郑渭道:“所以两人会否反扑,大概明天就会知道了。”
鲁嘉陵却没法等到明天,他在天策府前府来回踱步,终于下定了决心往后院来,进入郭纷的居处,在帘外求见。郭纷这几日常有胎动之感,都尽量不敢劳心,更不敢劳力,见鲁嘉陵来吃了一惊,问道:“北庭胜负”,决了?。
张迈出兵救杨易的事,留守三大臣商量过后决定暂时压住,还没有与郭纷说。
鲁嘉陵道:“没有,北庭那边还没有消息,是东面出了些变故。”
郭纷松了一口气,现在没有消息对她来说或者就是好消息了。
“什么变故需要来见我?。郭汾问道。
“李国主派遣心腹大将,忽然进驻太原、幽州,接管了石敬瑭与张敬达的后勤了
郭汾对于当前东方的大势心里也是有数的,所以鲁嘉陵言简意炫,也未加以过多的解释,他认为郭份应该能明白的,果然郭汾啊了一声,道:,“看来元帅的这位结义兄长,也很厉害啊
不过郭汾并未因此而忧心,她也是在历次生死大战中经历过来的人,不但很能分清主次缓急,而且自制力很强,知道这件事情虽然重大。短时…坏不会直接对天策军造成古接冲击,所以苏制住了自四尸不帆入过多的担忧,以免影响胎儿现在对她来说和对天策军来说,腹中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就算录离掉母爱的因素,这也是当前她最重要的任务。
“现在的话,我们只怕很难去干预东面的事情了。”郭纷道:,“像这样长远而非紧急的事情,你们三人商量着就行。今天忽然来见我,可是有事要我配合?。
“夫人明见”。鲁嘉陵道:,“臣想请夫人请拟一封书信致契丹皇帝,斥责其西侵我北庭之罪”。
契丹西犯这已经是第二次,而且按照凉州已经得到的情报,北庭战役正打得如火如荼实际上北轮台城一战此时已经结束,但消息还没传到,在这个时候鲁嘉陵忽然要郭纷写信给耶律德光斥责契丹人西犯北庭。这样的事情岂非多余得有些荒谬?
但郭汾却知鲁嘉陵这样做必然事出有因,问道:“这是为何?。
鲁嘉陵道:“李国主之削藩。对准的是石、赵,但敲山震虎其背后却是小唐朝廷与契丹人的较量。石赵二人,不过是夹在胡汉双雄中的两把双向之刀罢了
郭纷点了点头,鲁嘉陵继续说道:“如今契丹有大军被我们拖在西线,就算他们在东方还有大军留守,但无论如何不敢在这个时候同时两线开战的。李国主选在这个时候出手,这个时机,真是把握得很好啊。李从何若收服了石敬瑭赵德钧,余威势必震于漠南。到时候李国主就算不继续将战线北推,契丹也也要惶恐难安小唐朝廷势力进得一步,契丹的势力就要消退一步。但现在我大军都在西面。李国主这次的行动明显是借我东风、窃我胜果!小唐朝廷势力膨胀得太过厉害而打破东方均势的话,对我天莱军来说并非好事,也会扰乱了元帅的既定规略。因此臣以为当前我们应该有点抑强扶弱的行动
“这”。郭纷皱了皱眉头,道:“按照利害来说,确实如此,但现在我们正与契丹在北庭决生死之战,契丹是仇寇,洛阳却是兄弟,虽然现在东方形势有变,但如果我们就这样主动去帮契丹,对外则会失信毁盟,对内也难以说服军民百姓
“所以臣并没有打算主动去帮契丹。”鲁嘉陵道:“臣只是想开通一条道路,让契丹异日若有求于我时,可以得其门而入。至于我们是否答应,那是后话了。此事不止会让我们可以介入东方的局势,甚至可能影响到北庭的局面。”
这只是鲁嘉陵一半的话,是完全建立在天策军在北庭取得优势之下的做法。但如果是天策军在北庭被击败,那么鲁嘉陵开通这样一条讯息通道就会有另外的作用,郭汾的这封斥责书信也将会有另外的含义只不过这一半的话鲁嘉陵藏在了肚子里并未说出。
郭汾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鲁嘉陵的意图,微微笑了起来,道:“好吧,你去拟信吧
鲁嘉陵当即拟信,以郭汾的名义义正词严地将耶律德光给骂了一顿,并要求他赶紧从北庭撤兵,否则的话将会如何如何云云。
这封信由使者藏好快马进入定难军,由悟真开口向李彝殷借道,李彝殷倒也爽快,当天就派人将天策军的使者送到黄河边上,使者跟着渡河,没多久就遇到了契丹人的别部。
按下鲁嘉陵派出使者不提。却说凉州这边,在使者出的第二天,却还是没有什么新的消息传来,没有消息。也就是说太原基本稳定一即张中谋所说的,“反扑”果然没有生!因地方隔着数千里,像一些黄夜清洗之类的暗流一时之间是比较难以传到凉州的。
市井中庸庸碌碌的人都完全没想到东方正在“不变”的表面下生什么大变,但留守三大臣却都已经在没有消息之中看到了大变故。
郑渭赞道:“李从河的手段不赖!太原、幽州既得,接下来大概就是徙调令了吧
石敬瑭和赵德钧都是方面大臣,到现在为止都还是“无罪”之身,虽然李从河恨不得将石敬瑭除之而后快,但相比于圣旨在三军之中诛杀二人,肯定是远不如先将之调到别处,去其爪牙,然后在慢慢炮制不迟,这样的手腕,自中唐以后中枢的大臣们已经玩得很熟了。
鲁嘉陵也有些喘嘘,叹道:“现在契丹就算要做什么,大概也来不及了。
至于我们更是鞭长莫及!李国主既然能够算得这么准,只要张敬达、刘延皓一占定了太原、幽州,将石敬瑭、赵德钧调往他处做节度使的圣旨就会出,算算时日,现在大概早已经进入石、赵二人军中了吧。”
薛复也叹道:“现在他们除了起兵造反之外,确实没第二条路可走了。但是在这个时候起兵造反,哼,除非是契丹干冒奇险援救他们,否则恐与自杀无异!”
“如果我是耶律德光,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兵的郑渭道:“不过”如果石敬瑭与契丹真有勾结的话,现在他或许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芶延残喘,”
“办法?”张毅道:“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郑渭对军事所知不多,可是他却懂得政治,更懂得交易,这时双眼闪了一闪,道:“出兵契丹!”长城旧址,雷公口。
石敬瑭握着从太原传回来的最新情报。满手都是冷汗!
李从河竟然趁着他在云州之际,派张敬达接掌了太原!
这样“险恶”的用心,石敬瑭其实不是没有想到过,只是在当下内外局势的牵制之下他根本就无计可施!
没有了太原,他也就没了家小不但他没了家,就是他麾下的三军将士,也都跟着没了家!
一支失去了后勤与家园的军队,就像漂浮在海岸上的孤舟,他就算想要回师夺城,可是,在这样的形势之下,还会有多少将士会跟随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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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公口是云州出案的要冲,石敬瑭奉命北攻契丹!后”颍以”人军,抽调云、应、朔、蔚四州壮丁随军,**万人在这里进进出出,如今大营尽聚于此,每日所耗粮草都是一个天文数字。石敬瑭到了这里以后,早将太原部分军粮带来,又尽搜四州府库存粮,因此战事未开,晋北已疲。
从这里往南是晋北要地,从这里往北则是漠南塞外,正是农耕与游牧的分界。然而一出雷公口,便觉得天地茫茫,一场飘雪洒下,北面更是人踪难觅,刘知远几次领兵出征,却都是走出百数十里就缩了回来。
可是这次他回来,却明显发现军中气氛不对!
“怎么了?”刘知远问。
军士大都不敢说,最后是一个亲兵道:“将军,陛下派人接掌太原了。”
“什么!”刘知远吃了一惊,赶紧快马驰入营内,求见石敬瑭。
大帐之内,宽面大耳的石敬瑭倚在虎皮大椅上,刘知远从来没见过他显得如此的颓丧!虎皮大椅旁边,桑维翰也是脸如死灰。
“驸马!”刘知远跪下行礼:“太原”
桑维翰摇了摇头,暗示他不要再说。
石敬瑭睁开眼来,看到刘知远,苦笑了一声,道:“知远,你来了。”他移动身旁几上的酒杯,道:“人生得意须尽欢”嘿,我镇边守晋,理政爱民,为了怕耽误国事,多年来战战兢兢,于酒色上也甚克制”不过,现在是不必了。”
他自斟了一杯酒,喃喃道:“回到东都之后,陛下若不杀我,则今后可饮醇酒拥美人”征战多年小也是时候休息休息了”
刘知远惊骇着又跪下,叫道:“驸马。你要回东都?”
石敬瑭苦笑道:“太原已经被张敬达取了,想来徙调令不日就要下来。就算先往别镇,也不过去晃荡一遭,跟着肯定要去东都的。
刘知远恨恨道:“今上以某逆起家,非得驸马默许,他如何坐得稳龙椅?如今帝位才刚刚安稳就要图谋封疆大臣,这样狠辣的手段真是让人思之心寒!驸马,我们反了吧!”
桑维翰一听也跪下道:“刘将军所言不错!驸马,我们反了吧!”
石敬瑭愁眉未曾稍松,叹道:“若我们是在太原”唉!如今我们身处边鄙之地,军中存粮不过三月,眼看大寒将至,难以用兵,太原坚城,如今已被张敬达接掌,他也不用与我野战,只要坚壁清野,闭门不出,拖着就能将我们累死!”
桑维翰道:“驸马,张敬达这次是出奇制胜,否则不可能做得这样隐秘,既是出奇,所带兵马必然不多,我们趁势南下,未必能将太原夺回!”
石敬瑭却连连摇头,道:“数百里奔袭坚城,这场仗打不来。一旦奇袭不成,顿兵城下,那时便进退两难了。”刘知远也觉得此事极难成功。
桑维翰又道:“我们可再邀契丹为援!”
石敬瑭苦笑道:“契丹正与天策争持于北庭,现在是自顾不暇。哪里能够有大军援我?”
桑维翰大感踌躇,刘知远道:“驸马,难道你真的打算就这样束手待毙不成?”
石敬瑭沉吟着,道:“非我愿意束手就擒,只是”若得熬过这一冬,待北庭战局分明,契丹、天策大兵东归,那时候我们或许还有机会,但李从河不会给我这个机会的。我料圣旨不日即会到达,那时候我反是死路一条,不反尚有一线生机。”他说到这里长长一叹,说:“三军将士跟随我日久,他们奉我如父,我亦爱他们如子,如今大势已去,何必再要他们陪我送死?若弄得生灵涂炭,我心中也自不安,不如就此投降,我与陛下有郎舅之亲,公主又在都中,我若交出兵权,他也未必会杀我。”
刘知远哼了一声,道:“当日驸马装病示弱,骗过来李从河从东都逃出,事后他已经后悔异常,如今再送上门去,他如何会再客气?就算侥幸不死,大丈夫芶延残喘,那是生不如死!依属下只见,起兵未必就死,请驸马三思!”
石敬瑭迟疑着,道:“若有契丹为援。或许还有五成胜算,但如今要契丹为援我而自陷危局之中,现在实在不是起兵的良机。”
刘知远道:“既然眼下不是良机,那就先设法拖延一番。”
局敬瑭道:“李从河只要还不糊涂,圣旨不日就会传到!我那时候就是装病也推托不得!”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刘知远道:“驸马若在军中,则圣旨不能不接,但驸马若出兵契丹,冒雪剿胡,洛阳使者到来却找不到驸马,那我们就还有推搪的余地。”
石敬瑭听到这个主意精神一振,桑维翰也道:“妙,大妙!”石敬瑭道:“只是严冬之际领兵出塞,恐甚危险。”
桑维翰道:“若我们真与契丹为敌,那自然危险,但我们若是假借出征威名、避旨为实,向契丹借得一城暂居,则虽出漠南,却必有征而无险。”
石敬瑭猛地将酒杯抛下,酒水洒了一地,断然道:“好,我今日便提兵北进!知远你且尽搜云蔚诸州民间存粮,随后赶来。”又对桑维翰道:“维翰持我书信,出使契丹。向契丹借一避冬的所在。只要熬过了这一冬,天下事或将有变也未可知!”
桑维翰当日便骑上快马,带了几名随从直奔潢水流域,他也不是第一次出使契丹了,道路熟悉,出雷公口后不久便遇到契丹的侦骑,他说明乃是使者,便由契丹骑兵带往潢水南岸。
当年韩延徽投靠契丹,教了耶律阿保机掳掠汉民之后不杀却使种田,已经在潢水流域开了一垄又一垄的麦田,今年北庭干旱无雪河西与东北却是瑞雪连下,将麦田都盖住了。
桑维翰久在北地倒也知道这些麦田之事情,一路驰入契丹宫帐之中,不久又将他领了出去,原来耶律德光不在帐中,是狩猎去了。
又走了半日,到了耶律德光狩猎处,桑维朝远远望见了耶律德光就扑的跳下马来,跪在地上,一路爬过去,在结冰的地上磕头,口呼:“契丹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群骑兵将一些野鹿赶了过来,耶律德光理都不理桑维翰,正自张弓瞄准,韩延徽在旁谏道:“陛下,春播夏种,秋收冬藏。冬日狩猎只是徒添快意,不合
耶律德光脸色一沉,道:“你敢诅咒契丹!”
韩延徽敛容跪下,桑维翰大叫道:“外臣一路走来,但见瑞雪处处。来年潢河必然丰收!”韩延徽道:“雪是大,却大得有些过了。当此不利之季,宜封山育林,养精蓄锐,宜静不宜动。”
耶律德光冷冷一亨,仍然还是开了弓!
倏的一声,箭却落空了,周围皮室军亲信再次赶鹿,耶律德光三次张弓,三射三失,心头暗恼,将弓箭一丢,怒问桑维翰道:“你来做什么!”
桑维翰暗叫不妙,磕头道:“我主石驸马,将领军出塞,来投陛下。因此遣臣为前驱
耶律德光不等他说完便道:“他带了多少粮草来?”
“运,”
耶律德光又问:“他带了多少人来?”
桑维翰忙道:“我主兵马不在少数,可有十万大军!”
“十万大军?”耶律德光冷笑:“我契丹如今自家都不够吃了,还要帮石敬瑭养十万大军?”
桑维翰吓得颤抖。心想这下可渤苛话了,耶律德光又道:“听说李从河刚刚派人接掌了太原、幽州,“哼,赵德钧刚刚派了人来求我,石敬瑭是不是也想找个地方避祸?”
桑维输磕头连连。高呼道:“天下英明,无过于我大契丹皇帝!”
耶律德光哈哈大笑,道:“李从河这次是要来真的,我契丹若是出地方费力气,帮石敬瑭过了这一关,联有什么好处!”
桑维翰道:“漠北漠南虽是形胜之地。却也是苦寒之地,在此磨练士率可以,若说到享帝王之尊荣小何如中原之繁华!”
耶律德光嘿嘿一笑,道:“中原之繁华?可惜中原之繁华是李从阿的,不是石敬瑭的,更不是联的!”
桑维翰道:“中原之繁华现在虽然暂时是李从阿的,但驸马却可以将之献给陛下!”
“献给我?哈哈!”耶律德光道:“现在石敬瑭已经变成丧家之大。他拿什么来献给我!”
“寒冬乃冻杀之季”桑维翰指着不远处一条蜷伏在帐边的病犬,说:“但若熬过了这一冬,养好了獠牙,丧家之犬也能变成狼奏!为父皇帝陛下扑鹿猎食,不辞万死,为陛下前锋!”
“父皇帝?”
桑维翰再口首,道:“石驸马愿奉陛下为父,甘为异姓之子,万望陛下垂纳。
”
琢磨着“父皇帝”三字,耶律德光摸着须髯,道:“让石敬瑭去黑城(今呼和浩特附近)过冬吧。至于过冬粮草,让他自己想办法!”
桑维翰大喜,再拜而退。
他退下以后,弗延徽上前道:“陛下!黑城为敕勒川膏腴之所在,岂可容石敬瑭盘踞!”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耶律德光道:“但石赵二人是我南向之刀!刀要养好,自然得有些花费的。”
韩延徽再次跪下道:“陛下小难道您现在还想着要南征中原不成?”
耶律德光握着弓箭的双手一紧,倏然回头,喝道:“你什么意思!”
韩延徽看看周围的下人不言语,耶律德光道:“你们且退下。”韩延徽这才道:“北庭一战,万一不胜,”
“你大胆!”耶律德光手中的弓一下子砸了过来,啪一声弓角砸中了韩延徽的额头,弓弦割掉了弗延徽半只耳朵,寒风之中鲜血淋漓,尤其疼得如刀割一般。
韩延徽乃是文臣,修养虽不错却耐不得疼,忍不住呻吟哭泣起来,耶律德光冷笑道:“没用的东西!你们汉人如此文弱,我契丹男儿健马驰处,何愁不胜!”
韩延徽摸了眼泪,一手捂着断耳,稳住了腔调,道:“但万一不胜呢?”
他倒也真是有种。在这当口还敢继续说这样的话,然而耶律德光这次竟然没有火上加油,反而静了下来,道:“如果不胜,那联就更要南征中原了!”
韩延徽怔了一怔。低头道:“臣明白了,臣明白了。”
耶律德光又道:“若联要南征中原,你可有什么计策没有?”
韩延徽迟疑着,终于道:“若北庭胜,可先破安陇,若北庭不胜。可学石敬瑭,兄事张过…”
部律德光大怒,差点就要抽出刀来,随即冷笑:“这就是你们汉人的破脑袋能想出来的“计策,?”
韩延徽道:“北庭远在万里之外,无论胜败,大军都难及时回来。我们的大军难以及时赶回,张迈也一样。就算赶回来了,以现在传回来的消息看,北庭之战必定惨烈小惨烈大战之后加上长途奔赶,其兵马也不能再次投入战场,所以未来一年,安陇东面之兵必弱。我与天策均弱,则李从河便会得势,弱者当合众以抗强者,此千古不易之理。”耶律德光道:“张迈会和我们联手?”
“不一定会。”韩延徽道:“但他一定不会让李从河顺利坐大的。”
耶律德光点了点头,道:“你先下去招呼好桑维翰。石敬瑭是李从阿的心腹大患。石某不死。李从阿便寝食难安,石某若死”他悠悠道:“联就又要多一个大敌了!”
离开狩猎处,一个少年奔了过来,见韩延徽半边脑袋都是血污吃了一惊,叫道:“爹爹,您”正是韩延徽的儿子韩德枢。
韩延徽将儿子拉入帐中,让他帮自己包扎,疼得脸都青了,等到疼痛稍止,这才问道:“北庭那边有消息了么?”
“还没有”韩德枢道:“陛下那边呢?我听说他容石敬瑭进驻黑城?”
“不错。”韩延徽道:“北庭之战如果我们赢了,陛下自然声威大震,但如果输了
“那会如何?”
韩延徽压低了声音,道:“太后又将李胡叫去陪她了。”
耶律李胡是阿保机的第三子,也就是耶律德光的弟弟,比起耶律德光来更得太后述律平的宠爱。
韩德枢惊道:“难道!”
韩延徽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让他说话,放开后碰了碰自己的耳朵,疼的又叫了一声出来,低声叹道:“咱们父子在这里,号为显宦,其实,也只是奴才罢了”(未完待续)
志冬终干覆蔷了整个大地。在雪花飘扬中,后唐两大办嚓叫一哂出击了,而且很快取得了战果一石敬瑭出漠南,占领了黑城,赵德钧出辽西也是屡战告捷。刘知远尽搜晋北民间粮草,一股脑搬出雷公口不知藏在何处,云、蔚、应、寰小朔、代六州数十万百姓尽皆疲敝,拿着石敬瑭所出借条,推举了父老到太原哭诉。请朝廷拨粮救济。
李从何在洛阳听到消息之后雷霆大怒。石敬瑭和赵德钧在这当口出塞进攻,以至于他派去的钦差在云州找不到他们,派往燕京的钦差无功而返,回到洛阳就被李从何给斩了,派往云州的钦差半路上听到消息吓得中途折回,出雷公口去寻石敬瑭,结果半路上就遇到了契丹骑兵,身死塞外,尸首全无,杂维朝替石敬瑭上了书表,称石敬瑭正与契丹在漠南激战,寒冬之际出塞极为危险。而张敬达要接掌云州兵权之时,刘知远却称主帅不在,战事正急,“为国家计”不敢临阵易防。
洛阳与两大边藩就这样扯皮着,却苦了异北的百姓!这些年石敬瑭治晋,委实做了不少有利于民间休养生息的好事,他不但理民有道,而且治军有方,民风又多彪悍,契丹别部几次南下骚扰都没讨得好去,因此晋北诸州的生存环境其实不比洛阳差。不料这个冬天横祸飞来,因李从何意图削藩,石敬瑭出走塞外,又将六州民间存粮刮了一遍,数十万老百姓的瓦瓮登时捉襟见肘,但他们不止暗中大骂石敬瑭,对李从阿也没好感,觉得驸马做出这样反常的事情,乃是皇上所逼。
眼看着案上陈列着如山的借条。李从阿勃然大怒,一伸脚将龙案踢翻了,怒道:“石敬瑭借的钱粮,为何要联来替他还!”
韩昭胤、刘延朗面面相觑,在皇帝盛怒之下不敢接口,冯道出列道:“陛下,驸马是河东节度使,总管大同、彰国、振武、威塞诸军蕃汉兵权,这次他又是奉朝廷之命出兵,他借的钱粮,也就是朝廷借的钱粮,老百姓要我们来还,也不是没道理。”
李从河怒道:“你说什么!”
冯道不紧不慢。继续道:“石驸马此举确有不妥,不过如今他横征暴敛,以至晋北生怨,这不正是朝廷收取民心的大好时机?”
“大好时机?”李从河冷冷道:“你是说发粮替石敬瑭还债?。
冯道说道:“驸马治晋,已经有数个平年。甚得民心,百姓安于其治,前年与今年河东又小熟,晋南修、晋、汾三州都有可供一岁备荒之余粮,就是太原府存粮也还不少,若调太原府存粮以济晋北六州百姓,再调绎、晋、汾三州存粮以实太原府库,则河东不至于动荡,百姓不至于饥谨,六州民心可一夕而收,民心既得,则驸马纵拥重兵寄于塞外,欲待南下亦无从下手了,久而久之其麾下兵将思家,自然便会星散,河东可不战而复。”
李从何失笑道:“这正是书生之论!军粮易散难聚,养个数万大军已经极难,更何况晋北数十万百姓,我养得他们几时?太原与晋南粮草乃是我征讨石某的根本,岂能散出?存粮散尽,还如何养兵?河东豪族多与石敬瑭暗中勾结,这次石敬瑭能这么快刮尽六州存粮,定是他们从中协助,我料定石敬瑭刮得一斗走,他们从中定要榨取三五斗回家!这是他们发财的良机,所以乐于从命。若我顺这些刁民之请发粮,我发个十斗,这些豪族至少要从中捞走七八斗!这等买卖一做开了就会让他们食髓知味,如无底洞般根本填不满!且石敬瑭今日既能收百姓之谷,明日也可以南下收刮,我散一斗,他收一斗,晋南谷物北输太原,太原谷物北输六州,等到晋南谷物殆尽,那时候再从东都调粮过去?哼,这是资敌之论。不许复言!”
“陛下”冯道说道:”如今晋北将有饥荒之虑,若是不从百姓之请,恐怕陛下新委派去的官员到了晋北也难以立足。若是来春青黄不接之际晋北动乱,恐契丹将趁虚而入,那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他们敢如何?随石敬瑭造反么!”李从河道:“晋北民风彪悍,武斗世家小边民世族结寨自守者不知凡几,石某人纵然拨刮也刮不尽这些世家大族的麦瓮。这些才是晋北的柱石,只要他们还过得下去晋北就不会有事,至于草芥小民,就任他们自生自灭吧。东都以及诸府钱粮集是联王霸根本所在,我不会中石某人的计策,给他运粮!百姓若真的过不下去,就让他们到豪族家中吃过年一一便说是联许了他们的!”
因催促张敬达即刻进兵晋北,接掌六州防务,不料果如冯道所言,六州豪族见新的官长空手而来,心中都是不服,均在百姓中散播言论道:“朝廷只知征粮纳税。如今我们米缸都被榨空了,朝廷却不发一粒米下来,这官长我们要来做什么?”
李从河派去的府尹、县令道:“征你们钱粮的是石敬瑭,不是朝廷。
晋北豪族一听都冷笑起来说:“石驸马做的难道不是朝廷的官?他出塞北击契丹是奉了皇帝的命令,正是因此我们才由得他征调我们赖以活命的口粮!如今石的马带着钱粮走了,陛下要委派新任官员来那也行,但至少得给我们一条活路。”
不少地方都是军民胥吏联合起来,将李从何派去的官员彻底孤立,更有一些地方听说皇帝没打算还债更是直接将来官驱逐,眼看晋北喧扰,连带着太原也不稳起来。张敬达不敢轻出,上表请李从河发粮还债。
李从河心头火起,就要传令秦征,北巡太原,韩昭胤、刘延朗、薛文遇等赶紧苦劝,道天子不可轻动,李从何道:“张迈能横扫安陇,靠的就是亲征,联起自凤翔,能够拨乱反正,登基为帝,靠的也是亲征!现在张迈能够不远万里去到北庭。太原与东都之间不过千余里。联难道就不如张迈么?”
冯道劝道:“如今正值三九严冬,不少州县都降大雪,道路堵塞,实非用兵之时,不如等来年开春小再作打算。”
李从河笑道:“大将用兵,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冰冻黄河正好踏马而过。积雪堵路就让前锋扫开!石敬瑭在河东收买了十年的人”沃若不亲自去弹压弹压,先靠张敬达只怕镇不住活此引憾
就在他准备起兵之际,西方忽然传来惊人消息,李从阿打开一看脸色微变,当日便不再提进军之事小诸大臣眼看李从河脸色阴清不定。均不敢造次询问,退朝后冯道的亲家刘晌来他这里打听消息,冯道低声道:“那封战报我也没见到,不过从我一个去投靠范文素(范质)的弟子昨日刚刚来了一封书信,内中提起一件事情,陛下的心事,或许与此有关。”刘晌问道:“是什么事情?”
冯道凑到了他耳边,道:“北庭之战打完了!”
北轮台城一战的战果终于炽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到了凉州,李从何提前派兵接掌太原小幽州的行动让凉州留守三大臣决定第一时间将战果传播出去。因此数日之间。东起凉、兰,西至宁远,北轮台城大捷的消息就像爆竹点燃了一般一个城接一个城、一个州接一个州地炸开了!
尽管是在寒冬之中,安陇百姓却全都不惧寒风,在狂喜之中冲到街头欢庆起来,便如提前过年一般,个个到大街上敲锣打鼓,就是那些说变文的也都马上开讲,大说北轮台城一战的种种经过来!
咦,战报才传出,怎么说变文的人就都有本子说了?却是这些人早就准备好了一个稿子,他们虽然被去过北庭,却也只是将疏勒、高昌的战斗换了个地方、人名都差不多,总之就是元帅张迈如何英明决断,都督杨易如何神机妙算,先锋石拔如何勇猛杀敌,反而是这次战役的几个关键人物一一郭威小杨信、徐从适三人,在这个最初的讹传变文中没有出现。
然而这一刚大家伙也就是听个高兴,听个乐呵,听个开心!
谁立了大功都无所谓了,最重要的是知道已经胜利了!
“咱们天策唐军,就是无敌啊!”
“是啊是啊,回讫加上契丹小几十万的兵马啊,一样打没了,此战之后,咱们天策军就可以说是天下无敌了吧!”
“当然天下无敌了!当然天下无敌了!”
“天下无敌!天下无敌!”
从高昌到伊州,从伊州到瓜沙,再到肃州、甘州、凉州、兰州!所有人都比喜获丰收都高兴!北庭的这一战带来的不止是自豪感,同时更证明了天策军拥有打败一切外敌的实力!
牧民们都生集了敬畏心,农夫们知道往后有太平日子过了,商人们尤其开心。他们知道商路保住了一一不但保住了。而且以后只怕可以有多远走多远了!
奈布对他父亲奈尔沙希道:“听说这次回讫败得很厉害,他们主力既然溃败,在西面只怕也凶不了多久了,萨曼的商路不久应该也将能够重开了。”
奈尔沙希呵呵笑道:“何止萨曼的商路!此战天策军威震四海!往后咱们这些天策军的御用商人小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还有谁敢惹我们来?有了这一战,咱们奈家也得筹谋着做个百年大族了!”
这一日范质身边的弟子也接到了不少润笔,许多商家都来请他们大写赞词,大幅大幅的红绸挂满了整个凉州城,商人们在这一刻仿佛都不怕亏本似地,妇女儿童都载歌载舞,欢声高唱。
看着这满城欢庆的景象,范质对他身边一个青年书生道:“道济兄,这才是军民同心啊。不似中原,前方军队打了胜仗,后方百姓非但不欢喜反而要担心。一来百姓觉得君王打了胜仗与他们无关,二来又怕朝廷趁机加税搞庆典、搞士率,哪能如凉州这边,士农工商是打心里乐出来。”
那个青年年纪看起来和范质差不多,却穿着一身粗麻衣服,显得有些落魄,因道:“文素兄,你现在做的可是洛阳的官!说出这种话来,小心在朝里被人参上一本!”
范质笑道:“此间又办第三人。”
那青年笑道:“文素对我,倒也信任得很哪。不过前些时候中原刚刚传来消息,说朝廷已经接掌了太原、幽州,此事文素怎么看?”
范质道:“陛下这一招倒也用得极狠,但最近可又传来消息,说石驸马和赵德钧都已经出兵进攻契丹之前朝廷催促他们进兵时,他们左右推搪,现在寒冬已至,塞外一片白茫茫,不是进兵的时候他们却进兵了,这显然是进兵为名,避旨为实,燕云一带看来仍然会有一番混乱。依当下形势而看,倒是天策军已经立起不拔之根基,因此若是魏兄有意在安陇出仕,小弟是举双手赞成。”
那青年低着头,道:“但这安陇终究是边藩”
范质低声道:“九州九鼎,唯有德者居之。
文王起于西歧,汉高起于巴蜀,其后皆能席卷天下,非因其地,乃因其德!如今中原四分五裂,江南不臣吧蜀割据,河东河北豪杰均仰契丹鼻息,唯有天策军东征西讨,破回讫、败契丹,尽收大唐陇西故土,大振华夏声威,如此战功,举世谁人能及?”
那青年道:“天策上将战功彪炳,名震宇内,只是我无缘会横一会,却不知道其德如何。”
范质指着街头的百姓道:“君王之德,看看他治下百姓是否与上同心不就知道了?别的不说,就说这纠评台的建制,其胸襟魄力已经可窥一斑了。”见那青年微微点头,范质又道:“我听到消息说天策府准备在北庭大战之后进行新科举,分科取士。不论籍贯,不论种族。分科别门,唯才是举,广纳天下英才,此事若实,道济兄宜加准备,这可是首科!若能拔得头筹,将来势必前途无量!”
那青年道:“多谢文素提点,仁浦感激不尽!”
呵呵,书评区有些读者说没存稿,担心缸,这个是不需要的,故事都在我胸中,只是有时候低潮来了,没状态码字罢了。
过年那段**之后,最近码字很没力气,状态问题。给我点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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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纠结千复杂的政治博弈中时,北度那场痛快的战松一划让接近尾声。
萨图克对北轮台城进攻之猛厉有些出了张迈的意料之外,同样的,也幸亏是留守军队中郭威、杨信、徐从适等的活跃表现,才让这场战争向着有利于天策军的方向扭转。
但是,眼前的形势依然是严峻的。
留守军队中大部分精锐在过度的体力透支之后几乎是暂时地失去了战斗力。杨信当天晚上趴下之后到第二天黄昏都没醒过来,许多伤员必须尽快地进行医疗,否则他们受的伤可能变成永久性的残废。
而郭威麾下的战车虽然立下了赫赫威名,但是大战之后也有一半报废,剩下一半也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战后只剩下五百乘可以用了。
此外还有一件让张迈大为心痛的事情,那就是唐军永远地失去了一批优秀的将领,这串长长的名单之中第一个就是郭师庸,这位姑微军营的老将官在战斗中力尽而死,回讫敬重他的奋勇,并未对他的尸身进行斩,大战之后郭漳大哭着从一堆回讫人中将老父的尸身找了出来背回城中,三军闻讯无不默泣。张迈更是眼泪长流,郭师庸一直做着他的副手,但实际上张迈擅长的是宏观战略,最多去到战术层面,战场上的临阵指挥方面,郭师庸反而是他的老师,不光是在姑盛军营,在几次大战之中也都如此,有时候郭师庸的顽固会让他感到恼火,但真到了失去他时才现这位老将的可贵。
除了郭师庸之外,田浩与室辉也在接受追悼之列,至于中层将校,此战战死的那就更多了,有一些人甚至连尸身都找不到,眼看着如此多同袍一日之中阴阳相隔,许多回援的将兵心中都宛如刀割!
那日张迈领兵出,杨涿一马当前,然而为了避免被伏击,大军的行动并不神,三万大军虽然都是骑兵,但是走了两日还是没找到杨易,契丹人在道上作出了一些骚扰、伏击以及疑兵,这又进一步延缓了唐军的进军,张迈排除了种种诱引与骚扰,只是朝着杨易被围困处走去,算算离杨易已经越来越近,后方忽然有狼烟冲天而起!再接着前方也点燃了狼烟!
后方的狼烟。是马继荣向张迈报信,请张迈火增援!而前方的狼烟,杨易却不是在报信,而是在催促张迈进攻回讫!
当时的杨涿看得呆住了,“小难道,我错了吗?”他责问自己,而全军也停了下来,诸将望着张迈要看他如何抉择。
张迈在沉思之后终于决定:主力尖回援,而由杨涿率领一府游骑兵赶赴杨易被困处,尽量与他取得联系,让杨易坚守下去。
“我们杀回来之后的事情,你们便都知道了石拔对李腓说:,“如果我们能够早一点回来,那就好了
“最重要的是,我们不能再失去冉伴了!”张迈道:“你休息一晚,明天马上出,北上救出杨易!”
这时郭威道:,“杨都督要救,但是萨图克更加要追!我们此战最大的战果就是重创了萨图克。必须趁此时机,一举收复伊丽河与碎叶河!光复碎叶城!”
北轮台城一战的最后关头,耶律察割忽然抽脚,除了在先前激战中遭遇车阵的损失之外几乎是全身而退,然而也正母为他的临危抽身让萨图克陡然间陷入到绝对的败势中去,若是耶律察割肯坚持下来,那么入夜之后张迈只怕仍然有一番苦战。
这一战的结果是回讫人差点在北庭被灭族,但契丹人却逃之夭夭。
石拔道:“但是除了回援军马之外,其他的将士都太累了,契丹如今兵力还很多,我们必须集中力量才能将他们打败
“回援大军,可以北上救杨都督,驱逐契丹。”郭威道:“至于回讫余部,他们已成惊弓之鸟,其实也不用精兵前往,只需要有一批向导,带上民兵,一路收降就可以踏平岭西了
李脑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回讫人现在断然不敢回头跟我们再战的,但等他们心一宁定,或许仍然会组织起来抵抗,那时候就仍然需要放手一战
“这也简单郭威道:“小那就将累坏了的银枪敢死营带上,让他们在车上休息,躺上几天,这些家伙多半又能生龙活虎起来了
北轮台城的这一战大大增强了郭威在天策军中的威望,如今他再说出话来,连慕容春华和李脑都不敢轻易驳他了。
张迈点头道:“好,就依郭将军所言,你去调遣民兵,把你的明威军也带上,西面之事,你为前驱,能打到哪里是哪里!”郭威领了命令,张迈又对石拔道:“你明日便带领一万大军为前”然北卜。我统领万大军做你的后盾六“※
石拔也领了命令,张迈又对慕容春华道:“春华,你即刻领轻骑向东,调出折罗漫山城守军,契丹人要是就这么逃了就算,如果他们还敢逗留,你就切断契丹归路,我定要叫漠北诸族尽数将尸骨埋在北庭!”
马继荣对张迈道:“杨都督只要还支撑得住,此次北上增援不会有什么悬念,但若契丹人有够机灵困他不死,接下来用兵的大方向,却该向东,还是向西?”
张迈沉吟着,道:“就算我们将契丹截住,要继续进兵漠北也极难,若冒着寒冬进军,后勤跟不上,兵力也跟不上,到了明春再进兵,漠北却势必有了防范,我们能够同时与契丹、回讫开战,是因为彼来就我,如果攻守之势扭转过来,我们去打漠北,胜败就难说了。不像回讫。现在几乎可以传技而定!”
李脑道:“那么是继续东守西攻了?”
张迈道:“这一仗打下来,十年之内契丹绝无胆色再犯北庭!挟此大胜之威,东方进行强势外交也大有可为!相反西面却是暗弱不堪,我要趁此机会横扫过去,一举规复我大唐的西域旧疆!而后再回东方收拾残局!”
他又拍了拍郭威的肩膀,道:“此战你又立了大功,如今又要负担起方面之任,我再升你一级,西向之事,在我抵达之前由你全权主掌!此去多半要来年才能回来了,你记得多待粮草羊马好过冬。”又升了奚伟男、杨信、徐从适三人为中郎将。奚伟男本来已是都尉,这次算是升了一级,杨信却只是校尉,这一来算是连升三级,徐从适更是连升四级!
委任传下来时,全军却无异议,这样的连续跳迁,也就只有乱世才有可能,若是在和平时期就算一路顺风至少也得熬十年!
散会后郭威也不睡觉,连夜前去准备,他得了张迈的许可,从留守军队中抽调没受伤者,将明威军补为三千六百人,是三个大府的建制,改银枪敢死营为银枪军。也补足三十人,是三个中府的建制,此六千六百人即为西征前锋的核心。
跟着郭威又从后方民兵中抽调出牧骑五千丁,连带着家眷一万八千口,又调用了民兵三千人,工事兵两千人,俘虏五千人为随军奴隶一
向这样的西征,征途当以千里计算,有可能会去到万里之外,所以虽是征讨,其实更像是迁徙。
由于守住了北轮台城与里三环,唐军的军需几乎没有损失,反而是回讫人丢盔弃甲,落下了十几万匹战马以及无数肉饼之类的干粮。
张迈让李脑和郭太行留够北庭的口粮,其它的任郭威取用。
郭威第二天一大早就率领明威军先行。一路赶过去,行二百余里都没遇到一点抵抗,回讫人被追上的便投降,二百里路安下来俘虏了七千多个散卒,截获羊群二十万蹄,络驼八千峰,后面奚伟男率领牧骑跟上,从郭威手中接过战利品,郭威则又继续上路。
牧骑过后,是民兵、工事兵与随军奴隶,同样由奚伟男统领到最后面才是三千银枪军。杨信和徐从适是三天之后才上路,三千人里头有一小半他不认得,但人人却都认得他,新加入者个个以被点到为荣。田瀚也自请到杨信跟前听令一这银枪军中有不少田浩的旧部。田瀚有心继承哥哥的遗志,继续辅佐这位银枪将。
杨信其实尚未从过度兴奋后的深度疲倦恢复过来,便将军队的指挥权交给了徐从适,他自己躺在大车后面呼呼睡大觉。如此睡了七日,作为殿军的银枪军已经离开北轮台城一十七百里,而前锋郭威更是远至二千里以外!
这时北庭的天气已经极冷,到了晚间几乎完全没法进行户外活动,从中国人的角度来说,杨信和徐从适都是“北方人”但是到了这里也被冻了个半死!幸好天策军的前身安西唐军出自新碎叶城,那里的苦寒比起这里来还要厉害,因此军中早有种种应对,除了棉衣棉被之外,又有各种取暖的炉子,此外就是养成了将士彼此取暖的传统,有些士兵甚至还羊、马、骖驼挤在一起取暖。
在过去的七天里头,银枪军中在死亡边缘爬回来的九百多人几乎个。个都像杨信一般在车里睡大觉,七天过去。大部分人慢慢恢复了精力,杨信也跳上了雪围脖,在行军中练起三千骑兵来,然而仍然没有仗打!
每天只是跟着前方的大部队走,行军。行军,行军,然而他们的马蹄踏过的地方,却都再次纳入到天策大唐的版图之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肌,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
不以石拔为前军,跟着自只统领万大军继婿”马继荣作为这支军队的副帅,在这个寒冻的天气中,诸内陆河下游的水都已经全部干涸,而中游则或干泪,或结冰,上游的水就算不干洞也都冻住了。
大军冒着寒风北行,前面不断传来消息。石拔一路竟未遇到契丹的阻击,如此又走了两日,这天晚上张迈刚刚歇下,一骑飞至军前,报道:“启禀元帅!已经有了都督的消息了!都督他突围了!”
张迈大喜,衣服也来不及穿好就让报信士兵上前,却又有些急。问道:“阿易呢?他怎么样了?。
“都督受了伤,不过现在仍能指挥战斗
张迈听说后松了一口气,又问经过,道:“石拔已经接应上杨都督了?。 “尚未
跟着说了经过。
原来杨涿当日以骑兵突至杨易被困的河谷外围,发出信号,这次契丹、回统都将攻打的重点放在南面,但在北面的这座河谷其地形易入南出。忽没里派遣重兵将河谷三个出口堵了三五重,又设下了陷阱 意图一举将杨易歼灭。杨易却是早有准备,身处重围之下,凿冰饮马,掘地取水。几次冲击没能顺利突围,还放起狼烟来通知张迈不要来救,但他独自抵挡契丹人三四倍的人马也是险象环生!
其后杨涿以骑兵五千人来救小冲到了河谷西面,杨易望见里应外合。双方在河谷之外又是一场拼杀,互有损伤之余杨易没能冲出来。杨涿也没能攻进去。
“可是杨涿将军抵达后的第三天,契丹人忽然变得稀散了信使道:“杨都尉一开始还以为是契丹人又在玩弄什么诡计,但他派出了三百骑兵试探着攻击。这次竟然一举突破了河谷外契丹人的营帐,冲进谷内去了!杨都尉眼看情况有异,就先派了我来报信,路上我遇见了石将军,他便让我赶来报信
张迈对身边的马继荣、石坚、郭漳、卫飞道:“一定是北轮台城大败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前方!契丹人也在逃命了!”
卫飞道:“元帅,那我们怎么办啊?。
张迈问郭漳道:“你想不想报仇?”
郭漳咬牙切齿,狠狠道:“想!”跪在地上道:“元帅,请你许我领兵追击”。
张迈点了点头,道:“好,我许你带右箭营去立功!你先赶去见石拔。让他不用急着去找杨易了,让他派副将带领一府兵马前往河谷。他自己直接往东北方向进发,或许还能截到契丹的归师。告诉石拔。不要攻打精锐,只是截留畜群。”
郭漳领命去了。
张迈这时安营所在与石拔相拒不过半日路程,料来在明晨拔营之前郭漳就能赶到。他听说杨易没事,心中欢喜,转头睡大觉去了,过了一个多时辰,又有第二拨报信的人马到了,原来杨涿进了河谷与杨易见面,杨易推断出契丹可能已经吃了大亏,便决定反守为攻,一边派人南下报信,石拔接到消息之后将信使南遣,自己却已经连夜进兵,自往东北追赶契丹去了。
马继荣赞叹道:“元帅真是神机妙算!这次就不必惊动元帅起来了。明日再禀报不迟
第二日天明之后,马继荣才禀明此事,张迈道:“你处理得很好。”顿了顿又道:“不过石拔这次去得忒急了。连夜进兵,只怕要吃个小亏
马继荣一惊,问道:“这是为何?。小
张迈道:”还记得我回援北轮台城,刚刚抵达战场时契丹人的反应么?他们是毫不犹豫立马抽身!可见这次契丹不但兵强将勇,而且统帅也极为果断,像这样的人退走的时候,一定会埋下伏击,以防追兵的。”
马继荣听得额头冷汗沁出,跪下道:“末将有罪!竟未洞察及此,而且擅拦信使,误了大事。请元帅责罚”。
张迈笑了一笑,说道:”这不算什么。我既让你做我的副手,像这样的事情你自当有判断的权力。你这次并未越权
马继荣道:“可是 ,万一石将军”。
“他不会有事了!”张迈充满信心地道:“就算有伏击又如何!我的龙愿铁铠军不会连战败之兵的小小埋伏也无法突破!走!启程去援石头”。
循着石拔留下的痕迹走了二百里,前方又来信使,禀道:“启牙,帅,石将军连夜进军,中途遇到伏击,石将军中了冷箭,却是负伤不退。领兵继续冲击,硬生生冲垮了敌人的埋伏圈,虽有损伤,却仍获胜!”
马继荣和马小春一起高呼起来,道:“元帅明见万里,洞察敌我,丝毫不爽”。
张迈哈哈大笑,道:“小石头不负我望”。又问道:“石拔将军伤势如何?”
信使道:“石将军左臂中箭小入肉虽然不深,但箭上有毒,中箭后又继续冲杀,延误了医治,随军医师说必须静养,否则怕有后患 石拔将军又恐契丹人还有埋伏,现在就在前方五十里外停下。”
张迈急道:“走,跟我去看看”。这时已是黄昏,张迈连夜赶路,追上了石拔,前军听说元帅到了,急忙放入。张迈带了石坚奔入,没进去就听石拔在帐中破口大骂,进了帐中,见随军医师正在给石拔医治。一只上臂黑了一圈!随军医师正手持尖刀在火上消毒,就要动手术。
张迈急问:“怎么样了?有没有大碍。”
石拔叫道:“元帅,你来得好快!”
医师与诸将都来参见,张迈道:“疗伤要紧医师应道:“是。”张迈又问了一次:“怎么样了?”
医师道:“毒已入肉,幸未入骨。且将腐肉剔出,便无后患。不过半年之内,这条臂膀最好不要大用
石拔大怒,呸了一声说:“半年之内不要大用?我可是战阵冲杀的人!怎么能不用!”
张迈笑道:“如今咱们天策军已经不是疏勒时的天策军,你也是一方大将了,往后再有战事,你就多用用脑子,不一定要冲锋陷阵。”
石拔笑道:“我却就喜欢冲锋陷阵!元帅你别担心,这些医师说的也就是寻常人的事情,我的话。用不着半年,一个最多几品二2原了!,亨。咱们从岭西一路杀过来人。可不会被。加入的那几个毛头小伙子比下去的!”
张迈被他一说,便想起杨信、徐从适来,心想这两个小将不知道现在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笑了笑,道:“你只是资格老,其实也还是个毛头小伙子!还是养好伤势要紧。”
第二天他让石拔改为后军统领,自统兵马为前军,继续向东追击。
马继荣道:“兵法云:穷寇勿追。如今天气大寒,契丹人兵力尚未大损,统帅又极为精明,再追下去,怕会出意外。”
张迈道:“穷寇勿追,那也得分情况,正因为契丹人在北轮台城没有吃大亏,所以这次我便是要追得契丹人哭爹喊娘地回漠北!”
他将一万二千大军分为十路,一府为一路,彼此互相接应地追赶过去,要求诸府都尉只要急赶,无须逼近其中军斩将血战。
又追了一日,北面鹰扬军也赶来了,杨易人没到,声先至,见到了张迈高呼起来,道:“迈哥儿!恭喜了,此战之后,你可就真的称霸西域了!”
张迈哈哈大笑,道:“不是我,是咱们!”一瞥眼杨易枯瘦得不成样子,有些吃惊,道:“阿易!你病了?”
杨易要回答,却在寒风中咳嗽了起来,杨涿上前道:“哥哥是伤口发炎,现在还在发烧呢!”
张迈纵马过来,要摸摸他的额叉,杨易避开了道:“千军万马之中,何必作小儿女态?我死不了!追击契丹要紧!”
张迈道:“你的身体,比一万个契丹首级还重要!而且现在又不是危急之时!不需要如此拼命。杨涿!”
“在!”
“你把哥带下去养病!
杨易道:“我没事!”
张迈喝道:“这是命令!你若是病垮了,回头谁帮我镇守北庭?谁来帮我征讨漠北?”
杨易无奈,这才从了,道:“好,不过不用杨涿来照顾我,他也不会照顾人,请元帅让他追敌杀敌去吧。”
张迈笑道:“好。”两军并作一处,继续向东扫去。
这一路真个是追亡逐北!郭漳要报仇。杨涿要出气,轮流出击追赶,果然杀得契丹人哭爹喊娘,马继荣则只是每日家清点俘虏、羊群,漠北诸族的军资重一点的都带不走,几乎全部被截下了,逃出一千五百里后,慕容春华已经率领东面守军来会,奚胜、哥硕对没有及时看破契丹的诡计,以至于被契丹将东面的兵马调了去攻打北轮台城。
张迈道:“你们做的没错,东面本来就是宁可失之稳重也不能贸然出击,换了我在你们的位置上小也要担心契丹人是在诱我出城
契丹虽然未损元气,这样的逃命也受不了,要想停下来打战又怕被张迈给咬住。到了小金山附近时,契丹人几乎所有羊群都没了,只剩下马囊中的肉脯,所失战马以万计!漠北诸族中的伤兵、老兵都被抛下,再跟着是一些与契丹关系较为疏远的部族在中途眼见张迈势大纷纷投降。
契丹以九万大军西来,被张迈一路驱逐到了小金山,耶律朔古麾下只剩下五万多人,且多是疲惫之兵了。
唐军前锋所及已经望见契丹的中军大旗!
郭漳眼看契丹中军阵势严谨小非自己右箭营所能击溃,尽管报仇心切,却一时不敢造次,先来张迈处请命,希望他出动大军冲击契丹中军。 这时除了杨易、石拔两人落在后方觅地疗养之外,慕容春华、马继荣、奚胜、哥硕等大将都在身边,张迈若将追到附近的唐军兵马集结起来可以有四万大军,以胜军而击败军,胜算颇大,杨涿等纷纷响应郭漳。
张迈问慕容春华道:“你看如何?”
慕容春华道:“契丹一路逃亡到此,赢兵已尽,伤兵尽去,虽在败势之中,却非无一战之力。我军数千里追击到此,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再说我们就算出兵攻击,他们也不见得会正面迎战,反正已经逃到了这里,何妨继续往东逃去?这样一支没有负担的军队一逃起来,想追上咬住厮杀是很难的。更何况我们的补给到这里也接近极限了,从小金山再过去,我军的优势会逐渐削弱,那时候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可就不好了,依我看不如见好就收吧。”
张迈也不点头,也不摇头。也不吱声,问丁寒山道:“小金山以东的地理,你勘探得怎么样?
丁寒山道:“道路倒也有窥探到,不过不是在冬季探的路,而且
“而且什么?”张迈问道。
丁寒山忽然拉开了帐门。一阵北风直透进来,吹得帐内炉火一黯,诸将都打了个,哆嗦,叫道:“你干什么”。丁寒山道:“诸位看看,这就是外面的天气啊!北庭今年冬天甚是干旱,到现在都没下过大雪,可是这天气却不因为不下雪就不冷了。在这等寒风之中,无论敌我都是没法子打仗的了。”
郭漳道:“些许寒风,不怕什么!”
奚胜瞪了他一眼,道:“就算你自己不怕,但你是做将领的,可得为普通士兵想想啊。其实不管是为了什么,早在半个月前就应该班师了!再不撤回去,万一什么时候下起大雪来,只怕我们会和契丹人会一起被活埋在这里!我们和契丹人加起来虽有十万人马,但在这北庭地区,冬天要冻死十万人马,对老天爷来说也就是一个喷嚏的事。”
他久在新碎叶城,又是下层士兵晋升起来,所以对寒冷季节出征有着更深的体会。
马继荣亦道:“西域不比中原,不管对手是谁,第一大敌都是天地!还请元帅三思,勿贪一时之胜而自陷险境之中
张迈似乎并不反对诸大将的意见,却又似乎要顺应诸小将的热情,沉吟了片刻,终于问道:“耶律朔古的大旗,现在是在小金山吧?。
丁寒山道:“是。”
张迈道:“那是我军将士曾经建立奇功的地方,不能落在胡虏手中!传令三军,准备围攻O]第九十五章 落荒东逃
不以石拔为前军,跟着自只统领万大军继婿”马继荣作为这支军队的副帅,在这个寒冻的天气中,诸内陆河下游的水都已经全部干涸,而中游则或干泪,或结冰,上游的水就算不干洞也都冻住了。
大军冒着寒风北行,前面不断传来消息。石拔一路竟未遇到契丹的阻击,如此又走了两日,这天晚上张迈刚刚歇下,一骑飞至军前,报道:“启禀元帅!已经有了都督的消息了!都督他突围了!”
张迈大喜,衣服也来不及穿好就让报信士兵上前,却又有些急。问道:“阿易呢?他怎么样了?。
“都督受了伤,不过现在仍能指挥战斗
张迈听说后松了一口气,又问经过,道:“石拔已经接应上杨都督了?。 “尚未
跟着说了经过。
原来杨涿当日以骑兵突至杨易被困的河谷外围,发出信号,这次契丹、回统都将攻打的重点放在南面,但在北面的这座河谷其地形易入南出。忽没里派遣重兵将河谷三个出口堵了三五重,又设下了陷阱 意图一举将杨易歼灭。杨易却是早有准备,身处重围之下,凿冰饮马,掘地取水。几次冲击没能顺利突围,还放起狼烟来通知张迈不要来救,但他独自抵挡契丹人三四倍的人马也是险象环生!
其后杨涿以骑兵五千人来救小冲到了河谷西面,杨易望见里应外合。双方在河谷之外又是一场拼杀,互有损伤之余杨易没能冲出来。杨涿也没能攻进去。
“可是杨涿将军抵达后的第三天,契丹人忽然变得稀散了信使道:“杨都尉一开始还以为是契丹人又在玩弄什么诡计,但他派出了三百骑兵试探着攻击。这次竟然一举突破了河谷外契丹人的营帐,冲进谷内去了!杨都尉眼看情况有异,就先派了我来报信,路上我遇见了石将军,他便让我赶来报信
张迈对身边的马继荣、石坚、郭漳、卫飞道:“一定是北轮台城大败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前方!契丹人也在逃命了!”
卫飞道:“元帅,那我们怎么办啊?。
张迈问郭漳道:“你想不想报仇?”
郭漳咬牙切齿,狠狠道:“想!”跪在地上道:“元帅,请你许我领兵追击”。
张迈点了点头,道:“好,我许你带右箭营去立功!你先赶去见石拔。让他不用急着去找杨易了,让他派副将带领一府兵马前往河谷。他自己直接往东北方向进发,或许还能截到契丹的归师。告诉石拔。不要攻打精锐,只是截留畜群。”
郭漳领命去了。
张迈这时安营所在与石拔相拒不过半日路程,料来在明晨拔营之前郭漳就能赶到。他听说杨易没事,心中欢喜,转头睡大觉去了,过了一个多时辰,又有第二拨报信的人马到了,原来杨涿进了河谷与杨易见面,杨易推断出契丹可能已经吃了大亏,便决定反守为攻,一边派人南下报信,石拔接到消息之后将信使南遣,自己却已经连夜进兵,自往东北追赶契丹去了。
马继荣赞叹道:“元帅真是神机妙算!这次就不必惊动元帅起来了。明日再禀报不迟
第二日天明之后,马继荣才禀明此事,张迈道:“你处理得很好。”顿了顿又道:“不过石拔这次去得忒急了。连夜进兵,只怕要吃个小亏
马继荣一惊,问道:“这是为何?。小
张迈道:”还记得我回援北轮台城,刚刚抵达战场时契丹人的反应么?他们是毫不犹豫立马抽身!可见这次契丹不但兵强将勇,而且统帅也极为果断,像这样的人退走的时候,一定会埋下伏击,以防追兵的。”
马继荣听得额头冷汗沁出,跪下道:“末将有罪!竟未洞察及此,而且擅拦信使,误了大事。请元帅责罚”。
张迈笑了一笑,说道:”这不算什么。我既让你做我的副手,像这样的事情你自当有判断的权力。你这次并未越权
马继荣道:“可是 ,万一石将军”。
“他不会有事了!”张迈充满信心地道:“就算有伏击又如何!我的龙愿铁铠军不会连战败之兵的小小埋伏也无法突破!走!启程去援石头”。
循着石拔留下的痕迹走了二百里,前方又来信使,禀道:“启牙,帅,石将军连夜进军,中途遇到伏击,石将军中了冷箭,却是负伤不退。领兵继续冲击,硬生生冲垮了敌人的埋伏圈,虽有损伤,却仍获胜!”
马继荣和马小春一起高呼起来,道:“元帅明见万里,洞察敌我,丝毫不爽”。
张迈哈哈大笑,道:“小石头不负我望”。又问道:“石拔将军伤势如何?”
信使道:“石将军左臂中箭小入肉虽然不深,但箭上有毒,中箭后又继续冲杀,延误了医治,随军医师说必须静养,否则怕有后患 石拔将军又恐契丹人还有埋伏,现在就在前方五十里外停下。”
张迈急道:“走,跟我去看看”。这时已是黄昏,张迈连夜赶路,追上了石拔,前军听说元帅到了,急忙放入。张迈带了石坚奔入,没进去就听石拔在帐中破口大骂,进了帐中,见随军医师正在给石拔医治。一只上臂黑了一圈!随军医师正手持尖刀在火上消毒,就要动手术。
张迈急问:“怎么样了?有没有大碍。”
石拔叫道:“元帅,你来得好快!”
医师与诸将都来参见,张迈道:“疗伤要紧医师应道:“是。”张迈又问了一次:“怎么样了?”
医师道:“毒已入肉,幸未入骨。且将腐肉剔出,便无后患。不过半年之内,这条臂膀最好不要大用
石拔大怒,呸了一声说:“半年之内不要大用?我可是战阵冲杀的人!怎么能不用!”
张迈笑道:“如今咱们天策军已经不是疏勒时的天策军,你也是一方大将了,往后再有战事,你就多用用脑子,不一定要冲锋陷阵。”
石拔笑道:“我却就喜欢冲锋陷阵!元帅你别担心,这些医师说的也就是寻常人的事情,我的话。用不着半年,一个最多几品二2原了!,亨。咱们从岭西一路杀过来人。可不会被。加入的那几个毛头小伙子比下去的!”
张迈被他一说,便想起杨信、徐从适来,心想这两个小将不知道现在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笑了笑,道:“你只是资格老,其实也还是个毛头小伙子!还是养好伤势要紧。”
第二天他让石拔改为后军统领,自统兵马为前军,继续向东追击。
马继荣道:“兵法云:穷寇勿追。如今天气大寒,契丹人兵力尚未大损,统帅又极为精明,再追下去,怕会出意外。”
张迈道:“穷寇勿追,那也得分情况,正因为契丹人在北轮台城没有吃大亏,所以这次我便是要追得契丹人哭爹喊娘地回漠北!”
他将一万二千大军分为十路,一府为一路,彼此互相接应地追赶过去,要求诸府都尉只要急赶,无须逼近其中军斩将血战。
又追了一日,北面鹰扬军也赶来了,杨易人没到,声先至,见到了张迈高呼起来,道:“迈哥儿!恭喜了,此战之后,你可就真的称霸西域了!”
张迈哈哈大笑,道:“不是我,是咱们!”一瞥眼杨易枯瘦得不成样子,有些吃惊,道:“阿易!你病了?”
杨易要回答,却在寒风中咳嗽了起来,杨涿上前道:“哥哥是伤口发炎,现在还在发烧呢!”
张迈纵马过来,要摸摸他的额叉,杨易避开了道:“千军万马之中,何必作小儿女态?我死不了!追击契丹要紧!”
张迈道:“你的身体,比一万个契丹首级还重要!而且现在又不是危急之时!不需要如此拼命。杨涿!”
“在!”
“你把哥带下去养病!
杨易道:“我没事!”
张迈喝道:“这是命令!你若是病垮了,回头谁帮我镇守北庭?谁来帮我征讨漠北?”
杨易无奈,这才从了,道:“好,不过不用杨涿来照顾我,他也不会照顾人,请元帅让他追敌杀敌去吧。”
张迈笑道:“好。”两军并作一处,继续向东扫去。
这一路真个是追亡逐北!郭漳要报仇。杨涿要出气,轮流出击追赶,果然杀得契丹人哭爹喊娘,马继荣则只是每日家清点俘虏、羊群,漠北诸族的军资重一点的都带不走,几乎全部被截下了,逃出一千五百里后,慕容春华已经率领东面守军来会,奚胜、哥硕对没有及时看破契丹的诡计,以至于被契丹将东面的兵马调了去攻打北轮台城。
张迈道:“你们做的没错,东面本来就是宁可失之稳重也不能贸然出击,换了我在你们的位置上小也要担心契丹人是在诱我出城
契丹虽然未损元气,这样的逃命也受不了,要想停下来打战又怕被张迈给咬住。到了小金山附近时,契丹人几乎所有羊群都没了,只剩下马囊中的肉脯,所失战马以万计!漠北诸族中的伤兵、老兵都被抛下,再跟着是一些与契丹关系较为疏远的部族在中途眼见张迈势大纷纷投降。
契丹以九万大军西来,被张迈一路驱逐到了小金山,耶律朔古麾下只剩下五万多人,且多是疲惫之兵了。
唐军前锋所及已经望见契丹的中军大旗!
郭漳眼看契丹中军阵势严谨小非自己右箭营所能击溃,尽管报仇心切,却一时不敢造次,先来张迈处请命,希望他出动大军冲击契丹中军。 这时除了杨易、石拔两人落在后方觅地疗养之外,慕容春华、马继荣、奚胜、哥硕等大将都在身边,张迈若将追到附近的唐军兵马集结起来可以有四万大军,以胜军而击败军,胜算颇大,杨涿等纷纷响应郭漳。
张迈问慕容春华道:“你看如何?”
慕容春华道:“契丹一路逃亡到此,赢兵已尽,伤兵尽去,虽在败势之中,却非无一战之力。我军数千里追击到此,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再说我们就算出兵攻击,他们也不见得会正面迎战,反正已经逃到了这里,何妨继续往东逃去?这样一支没有负担的军队一逃起来,想追上咬住厮杀是很难的。更何况我们的补给到这里也接近极限了,从小金山再过去,我军的优势会逐渐削弱,那时候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可就不好了,依我看不如见好就收吧。”
张迈也不点头,也不摇头。也不吱声,问丁寒山道:“小金山以东的地理,你勘探得怎么样?
丁寒山道:“道路倒也有窥探到,不过不是在冬季探的路,而且
“而且什么?”张迈问道。
丁寒山忽然拉开了帐门。一阵北风直透进来,吹得帐内炉火一黯,诸将都打了个,哆嗦,叫道:“你干什么”。丁寒山道:“诸位看看,这就是外面的天气啊!北庭今年冬天甚是干旱,到现在都没下过大雪,可是这天气却不因为不下雪就不冷了。在这等寒风之中,无论敌我都是没法子打仗的了。”
郭漳道:“些许寒风,不怕什么!”
奚胜瞪了他一眼,道:“就算你自己不怕,但你是做将领的,可得为普通士兵想想啊。其实不管是为了什么,早在半个月前就应该班师了!再不撤回去,万一什么时候下起大雪来,只怕我们会和契丹人会一起被活埋在这里!我们和契丹人加起来虽有十万人马,但在这北庭地区,冬天要冻死十万人马,对老天爷来说也就是一个喷嚏的事。”
他久在新碎叶城,又是下层士兵晋升起来,所以对寒冷季节出征有着更深的体会。
马继荣亦道:“西域不比中原,不管对手是谁,第一大敌都是天地!还请元帅三思,勿贪一时之胜而自陷险境之中
张迈似乎并不反对诸大将的意见,却又似乎要顺应诸小将的热情,沉吟了片刻,终于问道:“耶律朔古的大旗,现在是在小金山吧?。
丁寒山道:“是。”
张迈道:“那是我军将士曾经建立奇功的地方,不能落在胡虏手中!传令三军,准备围攻小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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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军兵马将动,契丹方面忽然派来了使者,自唐军向亦强世七丹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的使者接触。
来人竟是个看起来才二十来岁的青年。不过天策政权自上而下多是年轻人。中郎将级别的人里头二十多岁的占了七八成,往下则更多,所以对此并不惊奇,让张迈讶异的是,这个叫耶律阮的青年入帐之后,既没有故意现出傲慢 这是近数十年契丹人对中原政权的常态,也没有败北后的疲态,而是先恭恭敬敬地问了一件私事:“敢问元帅,家父在凉州还好么?”
张迈愕然,问道:“你父亲?在凉州?”凉兰地区如今有不少中原人士,甚至巴蜀、吴楚的人也有,契丹那边会到凉兰的要么是间谍。要么就是小商人,暂时尚无像郭威、范质之类的杰出之士。
耶律阮爽朗地一笑,说:“家父耶律倍。”
张迈啊了一声,暗叫了一声自己糊涂。天下间的领袖人物有一类人有种博闻强记的大本事,心中能够记住成千上万的名字,对一面之缘、一耳之闻的人与事,数十年后仍能清楚记起,这类人最适合做大官僚以及纵横家,明朝之严嵩,清朝之李鸿章。民国之胡适皆如此。张迈的才智却不在此处,这方面的能力也就是一个普通人的水平,就是马春都比他强得多,听耶律阮自道家门,才隐隐约约记得鲁嘉陵的情报中似有此人,马小春已经附耳过来,张迈微微点头。敲了敲几案说:“你是耶律兀欲?”
耶律阮这时坐着,再次躬身道:“正是小侄。家父在中原颠簸流离,早不保夕,幸而到了元帅那里才算安顿了下来小侄心中感念,在北面经常焚香祷祝,一祈家父身体安集,二祝元帅万寿无疆。
”
张迈笑道:“耶律王子对我汉家的成语习俗,知道的不少啊。”
刚才耶律阮的几句话至少透露了两个信息,一是他颇通汉文,在契丹,通汉文的人通常也就意味着其倾慕汉化,再考虑到他是耶律倍的儿子则更有可能,二是他显然和耶律倍暗中有消息往来,尤其考虑到耶律阮既已随军西征了这么久,消息辗转传递,仍然能够这么快就得到耶律倍的近况,显然父子之间仍然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耶律阮入帐以来,不大像败军之将的气派,帐中气氛显得有些熟络起来。他才刚进来的时候,精兵强将布列一帐,威势极猛,这时张迈挥了挥手,除了马小春之外将军以下的人全部退出,只剩下慕容春华等人。
张迈的坐姿也变得随意起来,给耶律阮一一介绍慕容春华、马继荣、奚胜以及刚刚赶到的李脑,这四人都有着赫赫威名,且随着天策唐军的节节取胜更是水涨船高,耶律阮一一见过,道:“三位将军以及李军师的大名耶律阮如雷贯耳,怎么却不见鹰扬将军和石将军?北轮台城外布设车阵的,不知道是哪一位?差点冲到我身边的那位银枪将不知在不在?一箭射杀回讫霍兰的神射手,不知能否一见?”
张迈笑道:“布设车阵的是我麾下大将郭威,银枪将乃我军新秀杨信,箭射回讫者乃徐从适,此二人也皆我爱将。杨易石拔,另有要事,耶律将军也不用着急,你好好保重身体,将来总有机会见面的。不在凉州,就在漠北,不在潢水,就在中原。”
这句话说的轻巧,内中却有横扫天下、囊括宇内之志!若放在一个月前耶律阮都要冷笑其狂妄。这时候却脸色微变,随即道:“我契丹自崛兴以来,东征西讨,开疆灭国,元帅军容虽然鼎盛,也只是扶方兴之势,天策军以数年的根基,也不见得能够压倒敬邦。”
张迈哈哈一笑,道:“你错了。”
“小侄错了?”
“当然错了。”张迈笑道:“你光是称呼,就错了,我们不是天策军。”
耶律阮一愕,不知道张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张迈道:“所谓天策军云云,只是因为我号为天策上将,开天策府,坊间口顺,所以才有这个临时的称呼,过个几年就要改口了的。其实我军非天策军,乃是唐军,我民非天策人,乃是汉人,我族非安陇,谓之华夏!大唐是什么根基,大汉是什么气象,华夏是什么底蕴,耶律将军也读过我汉家的书,想来不用我跟你细说了吧。契丹出自东胡,本是我大唐之藩属,满打满算也不过百年基业,要跟我华夏正宗、汉唐苗裔比根基比底蕴,那是开玩笑了。”
耶律阮带着一种客气的笑容道:“李唐皇朝早已灭亡,今人说起唐室来,一般都说的是洛阳的天子。”
张迈并到这里忍不住放声狂笑,笑得耶律阮莫名其妙,道:“小侄说错了么?”
“你当然错了,而且错得离谱。”张迈道:“不过这也口川弄你。你吊然也读讨几本书。然而对何谓华夏。何谓必剪也只是知道一点皮毛。耶律将军啊,你可知道,为什么我能够数年之间就横扫西北,威震天下么?”
耶律阮道:“请元帅赐教。”
张迈微笑着,道:“所谓华夏者,所谓汉唐者,非一家一姓,所以刘氏虽终而汉犹在,李氏虽亡而唐未亡,我们也不是一种一族,因此安陇与中原,眼下虽不同君,而终久要重新成为一家人的,因为我们追求的都是大同世界,所谓华夏,原本就是终极文明者的归依。在我治内,幼弱能得到抚养教育,衰老则能得到尊重与安养,壮年时文得尽其才,武得尽其力,士农工商各有出路,各行各业都能得到名声与财富,上位者不管是君王还是大臣,都是因为贤良而得任。若李从何之流 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保他一人之私,谋求的是他自己的荣华富贵,所以他是一个人在战斗;你们契丹比他好些,保的却是一族之私,取各国各族来奉养你们,所以你们是一个种族在战斗。如今安陇的百万军民。并非为我张迈一人而努力,而是为他们自己在努力,所以我们是所有人都在战斗!因为我们这个政权,保护的是万民万姓之私,保天下人之私者,便是大公。这是大道所在,也是正统所在,更是我能够战无不胜的原因所在,不过这个道理,只怕你也是不懂的。” 耶律阮听得有些膛目,却还是道:“元帅说得自己如此仁义,既然元帅是为保万民之私,那为什么还要对外攻占,灭回讫,犯契丹,在元帅马蹄之下所死的家国百姓,只怕比契丹所杀的还要多的多!”
张迈轻轻一笑,说:“那怎么一样!我灭回西域诸国,是要将西域诸国变得更文明,我收西域之民,是要给他们更好的生活。我发动战争不是在杀人,是在救人。华夏汉唐,对外战争和对内施政,这道理是看似矛盾,其实统一的。”他看着耶律阮,微笑道:“将来我对漠北,对契丹,也是如此。”
耶律阮胸口忽然像被一块大石堵,差点就要发作,总算他还有几分涵养,嘿嘿一笑,道:“那么元帅将来对中原也准备如此了?”
张迈笑道:“那又不同,中原本为华夏源头所在,对那边只是传援恢复就是,比对漠北、西域功夫都要省得多。”
耶律阮哈哈一笑,道:“这番话若是被元帅的义兄李从河听见,不知他会做何感想。”
张迈淡淡道:“我之前认他作义兄是为了中原与安陇的福社 至于现在,”
“如何?”
张迈道:“现在他作什么感想都好,我不会放在心上了。”
耶律阮听得有些呆了,看着张迈,有些不明白他对自己说这一番话是什么用意。
张迈已经挥手道:“耶律将军,你今天来,不会只是向我讨教华夏正统所在吧。耶律朔古派了你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你可以说了。”
耶律阮迟疑着,道:“如今天气酷寒,我军擅长望天的萨满言道,迟则半月,短则十天,将会有一场大雪飘降,那时万物尽绝。此处恐将成为一片白色地狱,因此我军元帅派我前来,望与唐军停战。”
慕容春华、马继荣等对望了一眼,正要出言,张迈已经道:“他要求和了么?”
耶律阮道:“非是求和,乃是议和。同时希望元帅能将我军在北庭失散的部族归还。
”
张迈一笑,道:“漠北诸族小若是主动来投那就是我大唐之新民,我无论如何不会把他们推向蛮夷。至于那些战俘,按我军惯倒,这些人便都是战奴,耶律朔古也罢,耶律德光也罢,想要他们回去,不妨拿钱来赎买。这些人按照高大矮强壮衰弱,坊间都有定价的,保证买卖公平,童叟无欺。要买多少,个我的司马谈就行了。”他说到这里身子前倾,对耶律阮道:“但如果是耶律将军开口,我可以让下面的人给你打个折扛的。”
耶律阮道:“那么议和之事,”
张迈道:“耶律将军希望如何呢?”
“我希望?”
张迈笑道:“这里没有外人,耶律将军不用担心所说的话会泄露半句。”他压低了声音,道:“耶律朔古我没兴趣理会,但我和你父亲本有深交,耶律将军既然不嫌弃叫了我一声叔叔,我便也愿意认你这个侄子。咱们叔侄之间不必这么客气,这场战要战要和,若果要和却要怎么和,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耶律阮眼睛中神光闪动。忽然离座跪下,道:“叔父既愿成全侄,侄儿在此再向叔父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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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丹军中有擅长望天的萨满巫师,这些其实是早期的天气预报人员,将上千年的经验积累寄托于神秘巫术之上。
唐军中同样有两批有着类似能力的人马,一个是从农业社会中拖胎出来的人员,从农时望天中积累了关于天气的种种谚语,进入军队之后作为一种特殊技术人员存在于堪筹营中,另外一批是归降的北庭老牧民。
这三批人根据种种迹象而对于未来天气的预判几乎一致,即认为在未来不久中即将快速的降温,而且可能会降大雪。
张迈马上想到以前在天气预报中经常听到的一句话来:“西伯利亚寒流南下”,或许现在已快发生了。
对北庭地区这种可怕的天气两家主帅都早有戒心,耶律阮出使以后两家迅速达成了停战协议,当然两家对内对外公开的说法是不同的,唐军随军文官的记录是:“吾大军西逼至小金山,契丹遣使求和,元帅本上天好生之德,特许之”。而契丹的说法则是:“西征不利,与天策军议和而归”。
话是各说各话,行动却是空前一致,和议达成之后,双方就都像逃跑一样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契丹全面撤出了北庭,唐军则留下一批过冬物资,让慕容旸领一府兵力驻防,小部人马分别进驻沿途各个可以避寒的据点,大军则就近退往北轮台城或折罗漫山城过冬。
张迈本人也迅速撤回北轮台城,他回城的第二天就飘起了鹅毛大雪,这场雪来得好生猛恶!就像要将积蓄了多时的降水量一股脑抛洒出来一般。片刻不停地连下了三日三夜,一些尚未回城的部队都被阻在路上,北轮台城比较浅小,无法容纳全部军马,所以七成以上的兵马都安置在里三环的各营寨与山谷之中——早在秋天杨易就已经有了避寒过冬的规划,可是在大雪最厉害的时候,全军将士个个躲到帐篷中瑟瑟发抖,就算是kao着之前所积累的煤炭、石油、柴薪取暖也无法完全抵消那仿佛来自地狱的冷风,积雪最厚的时候,连北轮台城与里三环的交通都被隔断了。
在这可怕的天气里,别说外出作战了,连出户外活动都不大可能,带到北庭的牛全部被冻死,羊也死了两成,一些受伤的士兵也挨不住在这个冬天里去世。
石拔在张迈回轮台之前倒是已经恢复了七八成,杨易却因伤成病,身体似乎与外界的天气起了响应,在持续的低烧之后发起高烧来,在大雪飘洒中高烧久久不退。这次北轮台城战役何其大的一个局面,前期都是他一手掌控,本已积劳而生暗疾,在河谷中又受了伤,困顿之中伤病交加,至此一发不可收拾!
张迈心想古之名将若霍去病、周瑜等都是英年早逝,杨易性烈如火,可别也……他不敢多想,却是忧形于色,衣不解带地在旁边照顾,杨易已经烧得有些迷糊了,但几次杨涿走近却都被他粗暴地推开,张迈看出其中似有蹊跷,暗中让马小春去探听个缘由,马小春道:“元帅不知,前些时候都督听说了杨涿都尉鼓动鹰扬旧部‘劝’元帅北上救杨都督的事情,不由得雷霆大怒,他回北轮台城病势本来已经缓了不少,好像是在那之后又忽然加剧了。”
张迈脸上虽然平静,但点头却有些沉缓,回屋见杨易竟在说胡话了,一探额头竟有些烫手,吃了一惊,心想:“这样烧下去,就算好了怕也会烧坏了脑子。”急忙命人取了药酒来,恰好慕容春华与马继荣来报军务,张迈道:“快将门关上,不是急事待会再说,是急事你们先商量了处理。”将杨易扶了起来,用棉花蘸酒给杨易擦遍了全身。
杨涿、慕容春华与马继荣等在旁看了无不感动。
如此直到大半夜,在旁边伺候着的马小春都累得满头大汗,说道:“元帅,你先歇歇,别把你也累倒了。”
张迈道:“我没事。”探探杨易的额头似乎没之前那般烧了,这才放心了些许,他这才到外屋问慕容春华出了什么事情,慕容春华道:“有一伙俘虏冒雪逃走。”张迈问道:“你怎么处理?”
慕容春华道:“马将军以为如此天气走出去九死一生,若是派兵追赶只怕连我们的士兵也陷进去,因此没有出兵,只是派人对其它战俘严加看管。”
张迈道:“做得很好。如今北庭已在我等掌握之中,他们不被冻死,又能逃到哪里去?将士们的性命才是第一位的。”
忽然听内务砰砰声响,似乎打碎了什么东西,张迈急忙进来,只见杨易已经醒来,地上碎了一只杯子,却是杨涿见哥哥醒来要喂他喝酒,却被他推开了,喝道:“出去!别让我看见你!”
杨涿全身一颤,两行泪水垂了下来,低头出去了。
张迈坐到炕上扶住杨易道:“这是干什么!兄弟俩生哪门子的气。”
杨易似乎从未如今日般虚弱,忽道:“迈哥,我刚才梦见霍去病了。”
张迈惊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都醒过来了,那便是越来越好了!”
“也不晓得真是好了,还是回光返照。”杨易喘息了一阵,道:“我听说这次郭威克建奇功,又有两个小将拖颖而出,一个号称枪王,一个号称箭王,一枪一箭,将奚胜、石拔的风头都比下去了。这是我大唐军中代有人才,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如今咱们大唐兵精将强,我现在便死了也不怕没人顶上了。”
张迈骂道:“你怎么变得这样没出息,你才几岁!郭威虽然后起,其实年纪都比你大。别胡说八道了,这多大的一个槛,还怕迈不过去!”
杨易沉吟着,看了慕容春华与马继荣一眼,两人对视着齐声请辞,马小春也出去了将门带上,杨易道:“迈哥,我托你个事情,这次杨涿他……”
他还没说完,张迈见他仿佛在交代后事一般,已经打断道:“你弟弟的事情,等你病好了自己处理!我如今也是有儿有女的了,公事也忙,私事也忙,哪里还有空去帮你教弟弟!”
杨易欲言,张迈又道:“如果说咱们天策军是一艘大海船,郭洛就是我的压舱石,你就是我破冰破浪的撞角!最近虽有郭威杨信徐从适等新秀冒头,但如何取代得了你们!若是你真个出事,我怕我们这艘船也就只能开到这里了,再下去就只得内敛守成,无力开拓了。”
杨易急了,双眼一睁,厉声叫道:“怎可因我一人,而废国事!”
张迈道:“除你之外,慕容春华、马继荣等人都是守成补缺之将,郭威后起,还压不服岭西旧部,你若出事,还有谁能帮我经略漠北汗庭?破不得契丹、收不得漠北,我们凭什么让中原之士服膺?我们又不想师出无门、同室操戈,那样岂不是只能固守安陇,从此偏安?”
杨易还要说什么,张迈道:“不要说了,你若还有力气就战胜自己身上的病魔,留得这条性命,才能完成毕生之志!”
将杨易按下去让他休息,让军医进来守夜,这天晚上寒风来得极为厉害,就连这屋子似乎都漏风似的,张迈让马小春去拿了羊毛棉花来将粘在墙壁上,二更以后杨易的烧又转高,军医又建议用药蒸法,即用木炭小炉煮沸药汁,形成蒸汽布满整个房间,将病人拖得赤条条的,置身其中,在受蒸的同时还要注意喂水、喂药、喂汤,内养外疗,乃是西域古疗法之一,张迈道:“用什么办法都好,总之一定要把他拉回来!”
医生调了药汁之后他亲自在屋内看火,药汁蒸汽越来越浓,外面寒风凛冽,屋里头的人却大汗淋漓,呆在里头连医生都感难受,张迈却坚持着不出去,病房之中又不能容太多人,因内间狭小,马小春也在外间伺候,鹰扬军的许多旧部都冒雪在屋外守候着,个个心中焦虑万分。
三更以后最是危险,杨易又说起胡话来,一时叫郭伯伯——那是在唤郭师道,一时叫庸叔,一时说新碎叶城什么,一时又笑了起来,招呼霍去病,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张迈听得焦急,大叫了起来:“漠北,漠北!漠北,漠北!”
军医都不知道他在叫什么,杨易却叫了起来,大呼:“漠北!漠北!”过了一会,又大叫:“霍兄,我不能跟你去!漠北还没平呢!”
张迈大喜,在他耳边诵道:“一身能擘两雕弧,虏骑千重只似无。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射杀五单于。”
杨易眼睛闭着,眉毛却不住跳动,嘴中呢喃,军医也听不懂,似乎听到了单于,又似乎听到了契丹。
如此熬过了一夜,四更后形势渐渐稳定,张迈也熬不住睡着了,第二日马小春推门进来,张迈睡得浅,听到响声醒转,急探杨易额头,体温竟已经恢复正常,军医把过脉后道:“脉象平稳,最大的难关过去了。”
张迈大喜,扶着炕站直了,身子一晃差点跌倒,自灯上城血战之后,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累过,马小春将消息传了出去,屋外守着的兵将无不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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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易熬过了最难的那一关后,身体便一日好似一日,正如张迈所说他毕竟年轻,恢复得甚快,又过三日便下了床,要出门去,侍从在旁道:“都督,小心吹了风!”杨易嘿道:“你当我真的弱不禁风么?”
仍然走了出去,大雪却已经停了,外面白皑皑的一片,屋檐下都是冰棱,唐军全军出动,将军士兵一起铲雪——这是天策唐军的传统,只要有机会就要求将领——哪怕是高层将领——与底层士兵一起劳作,以拉近兵将之间的心理距离,实践证明这一条措施对提高天策唐军的战斗力是很有用的。
杨易一路问人,走到北轮台城的城墙上,只见张迈正拿着他所画的北轮台城及周边地区的草图与马继荣、慕容春华在指指点点,杨易叫道:“迈哥!在看什么?”
张迈啊了一声回过头来,看看杨易的步伐,他可不像侍从那样对杨易的身体谨小慎微,笑笑道:“能起床了啊。”弹了一下那张草图,道:“在和春华谈未来的轮台城要怎么建!”
杨易咦了一声:“轮台城?”
“元帅说如今没有南轮台城,就干脆将北字去掉了。”慕容春华在旁补充说。
杨易走了过来,看了一下草图,他对“建城”一事倒不惊讶,如今契丹已退,回纥已败,可以预见北庭内部在未来将会有比较长的太平,如果天策军国运昌盛的话,百年无战事都有可能,因此建城之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他也不看图——那图本是他自画的,都烂在心里了,指着天山山道说道:“这轮台地方枕kao天山,通达北庭,周围水草丰美,可以屯田,可以放牧,光是周边所产,就可养十万拖产之民,当初仗还没打完我就想到未来无需要在浮屠城的旧址重建庭州,这轮台城的地点可比那边更好!”
张迈微笑着说道:“北庭回纥立国与我们不同,他们是冬夏迁徙,且以浮屠城为中心。所以首府所在不宜在一个离天山南麓的威胁太过前线的地方。但我们确实以安陇之兵进入北庭,所以将这个落脚点扩大作为整个地区的首府就没有问题了。”张迈手一挥:“这里将是一座大城,一座控扼八千里的大城,整个北庭的物产,如矿物、皮毛南运,还有南面的物产如陶瓷、丝布的北运,都在这里交易,作为方圆数千里的中心,它的商业就算不如高昌,应该也会变得很繁荣。所以这座城市的建制必须要大,早期宁可大而粗,也不能因为精细而限制了它的格局!”
慕容春华和马继荣听到张迈那句“控扼八千里”心中都赞叹张迈的豪情,杨易却觉得理所当然,张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个重任,可就要交给你了。”杨易一愕,道:“我?”
“当然是你。”张迈道:“除了你,还有谁能承担这个大任?”
杨易低了低头,就没再说话了,过了一会,张迈又道:“安陇一线这次为了支持我们打这场仗可是元气颇伤,到了来春我们要尽量让他们休息休息,北庭这边就得尽量自己养自己了。”
“那是没问题的,”杨易道:“这里的水草毕竟丰茂,人口却又不多,来年只要没仗打,开春以后北庭kao着自己也能够休养生息。不过迈哥,你将轮台留给了我,自己可是要回凉州?”
张迈笑道:“不,暂时且不回去,等天气转好我就向西!先去收复两河流域!”
慕容春华和马继荣都是一振,杨易双眉一轩,道:“迈哥准备带多少人去?”
“不用带那么多。”张迈道:“主要带上龙骧军,其他人嘛且留在轮台休养,或者开春后放他们回去。不过我还要带上两个人。”
杨易沉吟着,道:“高昌的阿史那家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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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家族是岭西回纥中除了汗族之外最有影响力的大族,他们因为逃避萨图克而投奔张迈,北庭大战期间张迈没有起用他们,只是让他们呆在高昌,大战结束后,杨易才抵达轮台城时张迈还在东向驱逐契丹的路上,杨易就已经派人去高昌取他们父子二人北上,但使者才到高昌就遇到了大雪封路,这场雪来得好厉害,连轮台城与里三环众砦之间的短途交通都隔绝了,更别说轮台山道了,因此一直等到了天策三年春,父子二人才从龙泉关出发,赶赴轮台。
和阿史那科伦苏、阿史那可查尔父子一起抵达的还有来自凉州的最新情报——其实那已经是去年冬天的消息了——
听说李从珂已经接管了燕云,诸将都吃了一惊,杨易道:“迈哥,是否要先回凉州一趟?可别你去了一趟西方,东面就让李从珂将中原给统一了。”
张迈沉吟着,阿史那科伦苏经过一个冬天的修养这时候身体已经恢复了许多,他们父子两人在高昌时天天惦记着北庭战役的胜负,一等到捷报传来,科伦苏便对卡查尔叹息道:“真命天子已经出现了,此战之后,整个西域——不!整个天下都再也没人是张元帅的对手了!”
父子俩商量过后决定全心辅佐天策军,要在这个政权中谋取家族的地位与富贵。
这时科伦苏说道:“元帅,能听老朽几句话么?”
“请说。”
科伦苏道:“东方的局面,老朽不动,但老朽以为,伊丽、碎叶的局面那是千载难逢。阿尔斯兰大汗已死,萨图克又新败,两河诸族正在惶惶不可终日当中。如果这时候元帅擂鼓而东,两河可以不战而平!”
慕容春华道:“此论确实有理,但我军已经派出了大将郭威,以郭威的本领,趁胜横扫伊丽、碎叶也不在话下,若要稳妥的话,只需再派一人为援接应上就是,不一定要元帅亲往。”
轮台一战之后,慕容春华对郭威的才能也变得十分钦佩了。
阿史那?科伦苏说道:“轮台一战中郭威将军的神威,老朽在高昌时也已有耳闻,想来萨图克在其全盛之时、以优势兵力也没法打败郭将军,如今郭将军乘大胜之威,以战胜之军横扫两河,所到之处必可平复!不过老朽所说的,并非只是打服两河诸族,而是希望元帅趁机西巡,收取诸族之心,建立大唐在两河百年不易的统治——这却不是一个将军就能做到的事情!”
诸将同时向张迈看去,都觉得科伦苏所言有理,李膑看了科伦苏一眼,心想:“这个老突厥,看来是真心要归附我们的了。”
杨易也道:“此论甚当!元帅亲往两河,与派一员大将前往,那效果肯定是不同的。不过……东方之事……”
“东方之事,就让郑渭、薛复他们替我做决定吧。”张迈这样说,显然已经有心采纳科伦苏的主张:“萨图克这次虽然一败涂地,但他本人却趁乱逃走了,一日没见到他的首级,我总是不能完全放心!我可不想数年之后还再来一次西征!既然已经出发,就一鼓作气将西面平了!”又握住了科伦苏的手,道:“届时还要请老将军助我一臂之力!”
阿史那科伦苏父子大喜,一起拜倒在地,道:“吾父子二人,愿为元帅肝脑涂地,以报元帅大恩。”
会散之后,诸将各去安排,既要收服诸族,这排场便不能小,因此张迈决定将马继荣、阿史那?科伦苏与李膑等都带去,由石拔领精兵先行,马继荣在后押运一切所需要物资,前军即日出发,后军限七日之内起行,大军行动千头万绪,马继荣本该十分忙碌,却还是先抽空来见杨易,说道:“北庭之大胜,虽然不敢说空前绝后,但我以一军力挫两族,即汉唐初年也不过如此!如此大胜,循故例都要全军大赏、举国大赦的。此次胜利之后,论功行赏可不能少了,不然士气会有沉沦。”
杨易道:“有功之士,都已经遍赏了啊。就是牺牲了的兄弟也都已经加封追赠了。”
这次北庭大胜,升得最快的自然是杨信和徐从适,此外郭威也因此而跻身高层将领之列,锋芒之锐甚至还压慕容春华一头,从张迈东征的同时派他西讨,隐隐已经成为郭洛、杨易、薛复以下的第四号人物了,但除他之外,中郎将以上就都没有升级,因为中郎将若要再升那就是将军,将军再升那就是上将军,杨易、石拔、慕容春华、马继荣等人在这次北庭大战中虽然没有郭威杨信徐从适那么耀眼,然而付出也甚是不小,正如马继荣所说,像这样的大胜,只要是参与者一般都会水涨船高地齐进一阶,更别说是真正立下功劳的将领了。
然而除了已经殉难的郭师庸升为大将军、田浩升为将军之外,高层将领却一个都没动,都是有赏无升。一想到郭师庸,杨易道:“是了,马将军的官也还未升。不过马将军,咱们是自己人,也不怕直说,该晓得这次中郎将以上都暂未进阶,为的是什么。”
马继荣当然明白这次唐军高层将领暂时未动,是为了怕影响格局的稳定。
当下唐军自张迈以下,由郭洛、杨易、薛复、郭师庸并列的上将军作为第二阶梯,上将军以下,是慕容春华、奚胜、马继荣、石拔等将军组成的第三阶梯,第二阶梯和第三阶梯之间有着明显的区别,即第三阶梯者虽已经能够独领一军,而第二阶梯却是独当一面,若郭洛之在宁远、杨易之在轮台、薛复之在凉州,都是统摄好大一个军区,军政一把抓地与敌友大国进行攻略。
若是下面中郎将的升了上来,有功的将军石拔、马继荣、慕容春华也都要跟着升,这样就会冲撞到了第二阶梯,若是上将军级别也全部升为大将军那样就仍然能够维系第二阶梯的平衡,但诸上将之首的郭洛至今为止尚无显著功劳,郭师庸是一位逝者,升他作元帅也无所谓,但杨易若是再升一级,那就鹤立于诸将之上,成为张迈之下唯一的一个大将军,此事却非他所愿,李膑也觉不妥,所以才将这次大多数中郎将级别以上的将领都暂不升赏,“留待来年”。
马继荣听杨易误会了自己是要来给自己邀升,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在于阗做的是太尉,政治方面的能力比杨易更通达些,这个杨易心里也清楚,所以刚才也有些奇怪马继荣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点头道:“那马将军的意思是……”
马继荣道:“咱们不说,却还有一个人没升啊。”
“你是说……”
马继荣道:“元帅啊!”
杨易怔了一怔,道:“元帅?”第二阶梯、第三阶梯高级将领要怎么升迁的事情杨易也都考虑过,偏偏就从来没想到要给天策军的元首张迈“升官”!但这时被马继荣一提又觉得不是没有道理。
且不说以往国有盛事——哪怕与皇帝无关群臣都要上表国君在皇帝二字之前加几个修饰语,以表示事情能成是kao皇帝的“洪福齐天”,而这次北庭能够取得如此大的战果,张迈在决断上可是起到关键作用的,更何况张迈的“官”还没到顶呢!
但是元帅已经是军中最高军衔,而天策上将又是王爵,王爵再上去,那就是皇帝了!
杨易迟疑着,看看马继荣,忽然对他多了几分好感来。
像这样“劝进”的大事乃是一个臣子向君王表现自己忠诚的最佳时机,马继荣本身的地位已经甚高,以他的身份完全可以越过杨易头一个向张迈劝进而不显得唐突的,然而他却没有这样做,而是先来请示杨易,这就显示出了他对杨易的尊重来。
不过杨易对这件事情却也没有把握,道:“现在?太快了吧。”
他没有说明白,但这种事情谁都心知肚明,马继荣道:“我军所辖,东西万余里,南北数千里,论起国势来,挟此大胜之威,契丹与小唐都要被我们压过一头!耶律德光与李从珂都称得皇帝,甚至小小巴蜀也称帝了,凭什么我主就称不得皇帝?我敢说,我主一旦登极,不但境内万民欢腾,萨曼、蜀国会先承认,洛阳最多别扭一下,多半也会承认,甚至就是契丹,十之七八也会遣使来贺的。”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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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易来见张盗,张盗正在隙 汗血至座虽是他的爱酝…恨“非天天都由他自己打理,只是每次出征之前他必亲自给坐骑洗个干净一
这已养成了习惯。
见是杨易来,张迈也不抬头,只是道:“我后天便走了,我走了以后,这北庭就交给你,你一边养病,一边练兵,现在的这些俘虏,里头有一部分经过教可以成为新的兵力。其余的变成奴隶,或者平民,这样就能将北庭的一些原来务农放牧的壮丁解放出来,练成兵马,将来这些就是出击漠北的主力心一有你练兵我完全信得过,等我回来的时候,或者再养上两年力气,咱们一找到机会就将契丹给平了!”
发现杨易没有接口,一抬头。问道:“怎么,你有事情与我说么?”
杨易看着张迈手中洗马鬃的刷子,笑道:“古往今来的皇帝,未发迹之前或者干过一些贫贱事,等他们成为帝王之后,怕就没有像你这样,还自己洗马的了。李从阿虽然也出身行伍,但现在我敢说他也不肯洗马了。”
张迈哈哈一笑,说:“我又不是皇帝。” “虽然不是皇帝”杨易道:“但是此战过后,契丹、小唐两个大皇帝只怕都要忌你七分!而像孟蜀那样的小皇帝,怕是连来进贡的心都有了。所以迈哥你虽然不称皇帝,其实人家早把你当皇帝了。”
张迈笑了笑,道:“皇帝什么的,只是个名号。真正能够让耶律德光和李从阿敬畏的,是我们手中的实力!古往今来多少人为这个虚名打得头破血流,实在无聊得很。咱们将来要建立的国家,不是一个人能够统治得来的。勉强一定要做那得累死,如果想要图安逸又会误了国事,跟着把自己也卷进去。反正我不大想当这个冤大头,我今年三十出头。不想自己太短命,少说也得再活个四十年吧。现在我还能勤快些,但要我四十年里像过去几年那样战战鼓鼓、如履薄冰,我只怕没那么好的长性。”说着又开始洗马。
杨易道:“迈哥,现在你我都身居高位了,有一些事情,怕不能任性而为。总得以顾全大局为上!”
张迈忽然又停了下来,看着杨易道:“你今天忽然说这个,到底是出什么事情了?”
杨易道:“有人想劝进。”
“劝进?”
“就是要劝你当皇帝。”
张迈看着杨易,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束。笑了一会,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杨易道:“我当然支持!撇开你我的交情不讲,如今李氏已亡,天下无主,纵观海内,除了你之外又有哪一个皇帝成材的?李从阿?耶律德光?还是孟永?数来数去都不行!”
张迈道:“一定要有皇帝么?”
杨易一呆,随即道:“军队要有将帅,国家要有主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啊!之前大伙儿没有拥护你登基,是因为我们还僻处西北,就这样登基有借越之嫌。但现在我们力克契丹、大败回讫,威震天下、功盖寰宇,声名绝对已经压过了李从河,已经有资格称帝了。若不称帝,反而不妥,当初迈哥你在天宁寺曾说若李从河有德则奉西北并入中原,这句话当时只是一说,但毕竟传播得甚远,你若不称帝,将士们会怕你真有这份心,要学尧舜,将打下来的江山举手送给别人 那他们之前的效忠岂不是白费了?就是百姓们也都会不安心。咱们打下来的天下,自然是咱们自己来当家作主,咱们自己来经营治理,岂有举手送人的道理!但你若是称帝了,不但将士安心,百姓安心,就是中原的有识之士听说之后,也会知道咱们的雄心,只要咱们对小唐有了优势,他们就会动念头前来归依的,那样对国家的攻略将大有帮助。”
张迈甩了甩刷子上的水珠。道:“听你这样一说,我倒是非当皇帝不可了。”
杨易道:“这个自然,那只是时候到了没有罢了。”
张迈笑道:“如果我不当,让别人来当,那行不行?你知道的,咱们建立起来的基业,我虽有一份功劳,但说起总体能耐来,未必就胜过郭洛,治国的本身也不如郑渭”
“不行,不行!”杨易道:“迈哥,你不想现在当皇帝也成。但日后总逃不过去。而且除了你之外,谁都不能坐着个位子,这不是能耐的问题,而是大势所趋!迈哥你要是想学尧舜,那只会把国家搞乱!对你,对天下。都没好处!”
张迈见杨易说的有些急了,笑道:“好了,好了,你放心好了,我不是尧舜,我也没打算学他们!但做皇帝的事情咱们再商量商量。你让劝进的人啊,别着急,现在还不到时候!”
天策二年冬,举世瞩目的北庭战役终于结束,消息在冬末就传遍了安陇,第二年春天又传遍了整个周边,天策唐军力敌二胡,几乎将回讫打残了,又将契丹驱逐出境,岭西回讫几有灭族之患,漠北诸族投降者二万有余,斩首五千,消息传出,漠北、中原、河中,吐蕃无不大震!
尽管各方对这场战役早有了种种预判,但也都没有想到形势会是这样的一边倒!
安陇军民的热情空前高涨,农“目然安心,商人们再对外人说话。声音办响亮了几分!旧…一
于阒国主李圣天又惊又喜,对自己当初没有押错宝大感庆幸!李王后对于当初安西军吞并归义军本来是心怀怨念的,毕竟沙州是她的娘家,只是不敢表露,即便后来两个女儿一个嫁给了张迈、一个嫁给了杨易,也不能完全消除这种怨意,然而北庭大捷传到于阅之后她的心态却也变了。暗中对李圣天道:“当今天下,弱肉强食。纵无天策,以我父兄之资质,只怕也难以永保祖业小曹氏先行并入安陇,成为新国子民,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如今天策军横扫西北,又击败两大霸主,威势如日方中,陛下宜善事之,此保国保民之唯一途径
李圣天深以为然,当下派了使者同时前往北庭、凉州道贺,又准备让太子到张迈身边从学。
蜀国君臣闻讯也甚是惊恐。
蜀主孟氏并非巴蜀土著,其君主与重臣都是从后唐分出来的,所以对北方的形势颇为了解,而且对契丹的实力同样十分敬畏,北庭开战以来他们一直关注着,司空兼门下侍郎赵季良与另外一个顾命大臣王处回当初曾在蜀主孟永御前推算形势,两人都认为天策军此番多半要糟糕。赵季良认为世上绝无一个国家能够同时抵抚契丹与回讫的联手一击,他认为天策军最好的结果就是退回天山南麓自保,甚至因此而丢了整个安西、退守陇西也有可能。王处回对此也深以为然。
当时也正值天策军的使者曹元忠出使到此,但是蜀国的外交并不因为天策军可能战败而对曹元忠加以冷遇,相反赵季良王处回还是很热情地接待了对方,因为赵季良认为一个削弱了的天策军对蜀国来说未必不是好事,后蜀政权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够跟他们联合共抗后唐的割据政权罢了,甘陇经济力量比不上巴蜀军事力量却会比较强大吧蜀军事力量进取不足但却比甘陇更加富庶,而且两个国家既有商路可通又因接壤处比较狭隘,彼此不会起吞并之心,正是天然的互补互惠之国。
然而北庭一战却让赵季良王处回都大吃一惊,他们想不到天策军竟然在同时与契丹、回纪开战的情况下还能获胜,更万万想不到是如此近乎压倒性的大胜!就连少不经事的蜀主孟权这时候也坐不住了!他主动召来了两位顾命大臣还有曾经出使凉州的卢纪成,问道:“赵司空。耶律德光与李从河孰强孰弱?,小
赵季良对这个问题琢磨了好一会,才道:“中原之富庶非契丹所能及,不过若论争霸图强,或者契丹犹压小唐一肩。
“小唐”的说法本是天策政权内部分人背地里对后唐的称呼,但自从凉兰与巴蜀联系日益紧密以来,西北的话语习惯不知不觉间也影响到了西南。因鼻人其实也不是很愿意承认洛阳朝廷的正统性,所以对这个称呼接受起来很快。
孟永皱起眉头来。说道:“听说那岭西回绕,虽然不如契丹强盛,却也是第一等的强国,如今契丹、回讫联手,却还是被天策打得大败,这天策军的力量。岂非比契丹更强?既然强过了契丹,那是否也就强过了小唐?”
赵季良一时无法回答。以前他心目中的天下,在诸国中契丹与后唐是属于第一阶梯的,他也总认为天策再强大。其实力比起契丹后唐来还是比较弱小的,而且不是弱小一点,而是弱了一个档次,但是实战结果才是体现综合国力最权威的天平!天策军既能战胜契丹,则孟永刚才的推论便未必不成立!
“这赵季良叹了口口气,道:“老臣在战前的推断看来是错了,天策与契丹、中原,如今当可称为并世三大霸者!”
“小那么谁更强呢?”孟托问。
。这赵季良一时不好回答了。
王处回接口道:“臣以为,契丹此次虽败,但毕竟不是倾国而动!而天策军却是出动了全力,所以谁强谁弱,却也不能因一战而论定
孟胆道:“契丹是没有出全力。但我听说这次他们也出动了将近十万大军!这可不能说是偏师。而且他们还有回讫帮忙,回讫人听说也出动了差不多十万大军。结果却还是败了,而且败得这样惨。我想此战之后,回讫再不能帮忙,契丹就算倾尽全力再要来对付天策军,只怕也未必能赢了吧
赵季良与王处回面面相觑,微微点头,齐声道:“我主英明
孟托皱着眉头,道:“现在我不想听你们来夸我英明啊,我现在想知道的是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天策军这样厉害,万一张迈挟大胜之威东进关中,那我们到时候是帮小唐,还是帮天策?”
这个问题,又问得两人无法回答!
后唐与后蜀之间敌意甚深。最近一年虽然罢战,但至今未达成外交关系,因后唐一直将后蜀孟氏视为叛贼,而孟氏也不准备承认后唐宗主国的地位,所以双方虽是停战却彼此敌视。
而天策军那边与后蜀却正处在蜜月期,经济上巴蜀的商人很渴望得到丝绸之路的西方奇货,而西域的商人又很需要蜀绣等精良商品,政治上双方分别都派遣了大臣级别的人物小一习是卢纪成,天策是曹示忠歹访。张迈又与孟极结成,双方互亲互补,而且在军事上又有秘密盟约:若是后唐攻击凉兰则蜀国出汉中袭其后,若后唐有下巴蜀之意则天策居中调停,调停无效则助之以兵!
从这一层关系上讲,若是张迈东进关中后蜀是应该支援的,但如今时移世易,天策军在众人心目中已经从一个割据政权变成了一个有资格问鼎天下的霸者。一旦让天策军进军河洛。吞并了中原,偏居一隅的后蜀岂能独全!
正因如此,赵季良和王处回才会感到为难,在北庭战役一事上他们已经判断错了一次,这回若是再判断失误,只怕要承受的就将是亡国的代价了。 赵季良左思右想,终于道:“老臣以为如今天策军气势已成,我蜀国就算有什么行动只怕也难以撼动其根基了,只会徒增其恶感罢了。天策军自起家以来尚未听说有背信弃义之事,我主既已与张元帅有兄弟之盟,则这一层友爱不宜轻弃。眼下既闻彼取得大捷,自当再派大臣前往凉州贺捷,并一窥天策军是否有继续东进。同时另派使者前往洛阳与李从河修好,以备来日或有不时之需。”
孟托道:“李从何对我们向来恨不得先灭亡之而后快,我们派使者前去,会不会拿热脸去贴对方的冷屁股,再说让天策军那边听说会不会影响天策与我们的邦交?,小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王处回道:“当初小唐自以为必能横扫**并以此为己任,除契丹之外其它邦国都不放在眼里。但现在形势已经不同,张元帅一战之威震动宇内,徒见强敌,中原士人必皆观望。
从此李氏对天策之畏惧恐怕将会在契丹之上,与我修好乃是树一大援,李从柯只要还不糊涂。自然当会分得清楚此间的轻重缓急。”
赵季良接口道:“而且张元帅与李从河本身也有兄弟之义,兄弟之邦与兄弟之邦建交,他们有什么理由反对?。
孟托道:“好,那就这样办吧。”当即派了使者同时向凉州、洛阳出使一在这个时候,东方诸国都正式承认了天策唐军的实力,并将之视为有资格问鼎中原正朔的最强势力之一。
小国们还只是张望,契丹与后唐两大国却是感到了自身的地个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尽管契丹这次耶律德光未曾亲征,可是投下的本钱之重也不因为国主未曾临阵而应该低估,更何况北庭这一战契丹不是单独行动而是联合了岭西回纪,两大胡族几乎投入了倾国之力结果战败,则天策军的战斗力可想而知!
在漠北诸族眼里,天策军是一个从西面逆向升起的太阳!这个“自称汉人”的强大政权在北庭大胜之后会不会继续东进呢?这几乎成了漠北诸族心里所关注的问题,而且他们之中也因此而分成了各种派系,有的人心中很害怕汉人的进入,但一些没在契丹所建立的漠北体系中得到好处的部族却有些期待着唐军的进入,希翼着能够因此翻身。
耶律德光和述律平在接到战报以后都彻夜难眠!当即就商议了种种措施,意图稳定契丹在漠北的统治。
小孤山之议和只是一个临时的军事和议。双方并未承诺对彼此不作冒犯,天策与契丹本无仇而契丹为了维护霸权而进军北庭,在这个时代这已可视为契丹对天策军的冒犯!几乎所有国族都认为张迈或迟或早肯定要报复耶律德光!
“天策”,唐人!”耶律德光那睥睨汉人的姿态,在这一战之后忽然间被迫扭转了!汉人在他眼中再不是文弱的替代词了,天策军的实力,变得可怕而不可测!
他再次拿出了郭纷给他下的那封书信一细半个月前他才拿到这封书信时不屑一顾地将之扔到了一边去,但现在却又派人将书信重新拿来再读一遍,信中是郭汾对耶律德光的斥责之语,话还是那些话,但半个月前耶律德光只当是一个“狂妄女子”在乱叫,但在北庭战败之后,郭纷的斥责竟也妾得带上了霸气!她的每一句语气平淡的斥责再落到耶律德光耳中,都仿佛带上了冷艳的威胁!
这不是郭纷的这封信变了,而是因为天策大唐的国力变了,因为天策军在国际上的地位变了。因此郭纷言语间的力量也就跟着变了!
“凉州的使者回去了么?”述件平问。
“七日前已经回去了”
“把他追回来!”述律平道:“我曾听说张迈的这位夫人也是能够冲锋上阵的,张迈领大军西进,却留了她镇守后方,这必也是一位有担当的汉家英雌,我有几句话,要让使者带回去给这位天策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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