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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章入他耶律德光的老娘!(求月票

    “我是杨信”

    只四个字,就让全场鸦雀无声。

    在“西攻东守”战略期间,东方虽然没有大的战意,但xiǎo规模的战斗其实接连不断,内有甘州回纥的余孽兴风作làng、吐蕃酋长割据不奉政令,外部则是河湟地区(今青海的黄河、湟水流域一带)不断有吐蕃人冲入作luàn,是靠着薛复用有限的兵力、用三个萝卜填五个坑的绝妙调兵手法,将这些内扰外luàn消弭于无形――这句话说来轻松,实际上却经历了不知多少血战

    因此他麾下的汗血骑兵团,也都是从尸山血海中翻滚出来的,战斗力比起之前更有了进一步的提升,若换了别人来只怕都会被他们身上的杀气冲得无法从容说话,但杨信孤身前来,一人、一马、一枪,气势却能压制全场

    “你们知道这次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吗?”杨信问道。

    “来打仗”有人说。

    “不对”杨信道:“你们负责的防区,是兰州与河湟,原本轮不到你们来打套南。我刚刚经历了两场大战,走过的路至少有五六万里,杀的人没几千也有几百,身上的骨头都快散了,本来应该在兰州休息,也轮不到我来打但我还是来了,为什么呢?”

    他顿了顿,没等人回答,就道:“因为我听说,契丹竟然冲到咱们家mén口来了还在我们家mén口杀我们的同胞百姓hun账啊我入他耶律德光的老娘,他欺负石敬瑭xiǎo儿可以,还欺负到咱头上来,直娘贼真当我们是摆设啊当我们是软蛋啊,当我们是任他们欺负不敢回击的缩头乌龟啊”

    他说着说着忽然大爆粗口,众将士非但不以为意,反而生了共鸣,纷纷破口大骂,什么直娘贼,什么泼贼,用尽各种粗口问候了耶律德光的十八代祖宗。

    一千五百零一人骂了有一炷香时间才渐渐静下来,经过这一轮骂,兵将之间已经融洽了许多,杨信道:“我在兰州,还休息了不到半个月,但直娘贼的契丹在我们的家mén口烧我们同胞的房子,杀我们的父老兄弟,jiānyin我们在套南、河东的funv,这样的仇恨我如果还能忍,他娘的我还是男人吗所以我xing命也不要了,只求元帅让我上战场报仇雪耻、杀胡救人我是志愿来的,手下没兵,只有一杆枪,一匹马,我如今只当自己是一个xiǎo兵上了战场,杀得一个不赔本,杀得一对有赚头因听说这里还有一千五百个兄弟也和我一样,志愿去报仇救人,所以跑来问问……”

    杨信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忽然提高声音大吼:“你们愿意跟我一起去入他耶律德光的老娘不”

    一千五百人都爆炸起来一般,大叫:“去,去怎么不去”

    有人叫道:“杀尽胡狗,救我百姓”

    有人叫道:“去杀耶律德光去”

    数十人一起响应。

    又有人叫道:“去入述律平去”

    数百人放声大笑,有人道:“那老虔婆的bi,挨不挨得起咱杨将军的银枪啊?”

    一千五百人轰然大笑。

    自此杨信与这一千五百人同吃同住,一千五百人全部换了一套装束,不用汗血骑兵团的番号,只擎两面旗帜,一面大写一个“仇”面大写一个“耻”

    军队抵达黄河时,对面本有一座乌兰堡,是河西五将中的窦建男负责防守。大军西征期间,薛复统筹河西的整体防务,汗血骑兵团主要负责兰州方面与河湟方面,而东北边境以及凉州的防务则都是河西五将在周旋,他们五人虽也都是经验丰富的战将,与耶律朔古却不是一个级数的人,如何是契丹皮室军的对手?纵有薛复在后巧为安排,却也只是守住了凉州本土,黄河以东只剩下一座乌兰堡,那还是窦建男领着一千五百个兄弟拼死守住的。

    这时耶律朔古抵挡黄河边上的也只是前锋人马,主力还在围攻灵州、夏州,若是灵、夏也失守,那凭着河西五将就是将命都撂上也无能为力了。

    张迈大军东移,尘烟飘起覆盖数十里,契丹前锋望见不敢造次,当日后退了两箭之地。

    郭威主持渡河,两支冲锋骑兵先过,东岸的码头就在乌兰堡的保护下,杨信与折从适一过对岸,也不入堡,就以xiǎo部队冲杀乌兰堡附近的契丹。

    契丹军眼看唐军来势猛恶,后方又有大军继至,河东又有城堡为凭,不敢当其锋芒,又向后退了三十余里。

    郭威这才指挥主力从容渡河。

    窦建男迎到码头,匍匐在地

    张迈见他满身都是伤口,头皮缺了一大块,扶起他道:“敌强我弱,非战之罪而且你能保住乌兰堡,使我东进时在黄河以东有个落脚的地方,已经大不容易了。窦都尉非但无-罪,而且有功。更别说这乌兰堡的码头,渡过了三十万条xing命,却没放一个契丹人过去,只是这一点,窦都尉就当记一大功在此死守的将士,也都是得载入史书的汉家英雄”

    窦建男五大三粗的汉子,听了这话哇的哭了起来,道:“兄弟们拼死拼活,流血不惜,能得元帅这几句话,这些日子的拼命就都值了”

    范质在旁边道:“窦都尉浴血奋战之事情,凉州多有传诵,想当初石敬瑭bi近黄河之时,河北临河堡垒兵将大多不战而逃,若他们能有窦都尉一两成的忠勇,中原也就不至如此糜烂了。”

    那边郭威已经安排了驻军事宜,奚伟男自去处理一些细节,契丹前锋虽然后撤,但周围数十里仍然埋藏了不知多少眼线,要想一一拔出也还需要时间。

    张迈与郭威登高,拿了千里镜也时而看到一些端倪,不由得感慨道:“我的百姓和官员,素质可比李从珂的百姓官员强多了。当初石敬瑭才入河北,听说洛阳就都luàn了;到了黄河,洛阳就炸开了锅,有议论求和的,有议论迁都的,全都变成一团糟可你从这里到凉州才多少路程契丹的骑兵都已经在这里出没了,乌兰堡也经过了浴血大战,但凉州的官民却都没怎么震惊。”

    郭威道:“不是凉州的百姓的素质比洛阳的百姓好,而是大伙儿对元帅有信心。其实元帅当初未到达时,凉州上下的心也都是虚的,等到元帅入城,大伙儿的心就都实了”

    张迈哈哈大笑,范质道:“如今我凉州上下一心,后方军民振作,前线将士用命,元帅大纛移处,此战必能一举克胡,马到成功”

    张迈却摇头道:“范文素你行政在行,军事就不懂了。打仗不是有士气就行。套南的这场仗,嘿嘿不好打的。”范质听了这话,若有所悟,从此闭上了嘴巴,对军事上的事情便谨慎少言。

    军事具体指挥虽有郭威,但各种情报却还是送到张迈手头,但这些都是琐碎细节的情报,充满了各种数据,有一些宏观观察,就仍然要询问东方之事情的负责人,他问鲁嘉陵道:“契丹虽然强大,但朔方、定难也都不弱。虽然正面战斗肯定还是不如契丹,但他们有本土优势,怎么会败得如此之快”

    鲁嘉陵道:“套南、府麟之败在情理之中,朔方之败,败于契丹的奇袭,张希崇野战失利,退入城中,但只要他们还有足够的信心与士气守城,以实力来说契丹未必有那么容易能攻进去。”

    张迈道:“那么定难军呢?”

    鲁嘉陵沉默了一下,道:“那可不好说了。定难军并未遭到像张希崇那样的奇袭,他们与契丹接战的时候,府麟、套南的消息早已传来,李彝殷虽然也在野战中被打败,但并未打败,而是缓缓撤退,而且与灵州被围的情况不同,李彝殷虽然也被围在夏州城内,但党项人仍然保有定难军境内的许多据点。”

    张迈听到这里冷笑了起来,道:“我明白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李彝殷终究是有自己的xiǎo算盘,此战他并未尽力。”

    鲁嘉陵道:“党项人一直是在中原朝廷、漠南强敌以及秦晋强藩之间周旋自保,会有这样的举止也在情理之中。而且他并未正式向我们称臣,所以未能拼死拦截敌人,我们也不能过责。”

    张迈冷笑道:“他们若不能为我捍卫国mén,那留着他们来干什么?他其实也还是心存观望,要看我们能否稳住局面,哼,若契丹与石敬瑭势大,开出的条件又合适的话,那时候他举城投降也是可能的。我不在时他尽可打他的xiǎo算盘,但我既然回来了,就不允许有人跟我玩两面双刀我们的书信,能到达李彝殷手中么?”

    鲁嘉陵道:“灵州被围困的情况比较严重,我们只能派遣骑兵,潜伏到灵州城附近点烟火为信号。至于夏州虽然被围,却只是大路被堵截,我们可以派人经延州,从定难军的南方进入。”

    “好,那就给灵州发个信号,告诉张希崇,不管他是准备归附我们,还是准备继续给洛阳守节,我都敬佩他为国守土的忠心只要有我张迈在一日,就不会坐视灵州陷落至于李彝殷,也给他派个使者去,带我的一句话”张迈道:“我要叫他明白,在我手下可以有好处拿,却没有便宜占”

    张迈以大军坐镇乌兰堡,将阵势沿着地势排开,背水为营,以示必胜无退之意

    消息传开,整个河套地区汉民无不振奋,这时尚有二三十万百姓流离于黄河以东、长城以北,听到消息纷纷向这边涌来,张迈在乌兰堡南十里另外立了一处码头,将数百艘船筏都准备在这里,让二千民兵往来撑船以渡百姓,百姓到此便川流而往,无不到了码头边望北跪拜,数日间渡了四五万人。

    杨信和折从适则带领两支冲锋骑兵以乌兰堡为中心作扇形活动,但有契丹游骑靠近就聚力一击,两人对两支军队的指挥越来越得心应手。

    奚伟男则指挥步弩,陆续占据乌兰堡周围高地,立起了强弩,布置了数十个大xiǎo据点,以候敌军。

    契丹在这个地区讨不到好处,便再不敢靠近乌兰堡三十里之内。至于他们的大部队却分作两处,一处以耶律朔古为元帅,领兵四万六千多人,以耶律屋质为参谋,正在围攻灵州,另外一处以耶律德光的弟弟耶律李胡为副元帅,领兵三万八千多人,以韩延徽之子韩德枢为参谋,正在围攻夏州。两方面都有相当数量的皮室军作为中坚,辅以从漠南、漠北调来的骑兵,外围则是一些汉步兵,综合战斗力都十分强劲。

    灵州在乌兰堡之北,建在黄河边一处高地上,鲁嘉陵派出去的人顺黄河而下,契丹人不擅水战,虽然围住了灵州城,却未想到封锁黄河――且他们也无这个本事,鲁嘉陵的使者干脆驾船冒险冲到城外,在离城一箭之地将预备好的几封书信shè入城内,早有契丹骑shè部队反应过来,赶到河边发箭,天策军船筏上的使者连同扈从都牺牲了,但幸喜已有一封箭书shè上城头被人捡了去,不久城内便传出震天价的呼声

    另外却有两封箭书落入到契丹人手中,他们将箭书送到详稳大帐,耶律朔古不懂汉字,jiāo给了耶律屋质,耶律屋质虽然是个契丹人,却是契丹人中的才子,深通汉文化,打开箭书微感吃惊道:“是张迈写给灵州城守军的。”

    耶律朔古问道:“写什么?”

    耶律屋质道:“他对张希崇说,不管他是准备归附天策,还是准备继续给洛阳守节,他都敬佩他为国守土的忠心只要有他张迈在一日,就不会坐视灵州陷落让灵州兵将安心守城待援。”

    耶律朔古哼了一声,道:“张迈,又是张迈南面传来消息,说张迈引了六万大军,背着黄河立营,看来他是打算背水一战了韩延徽不是说他的消息一定无误,道张迈的西征大军今年之内绝对无法赶回来么?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耶律屋质道:“消息并无谬误,张迈确实刚刚回来,至于大军,就算回来了,应该也都是疲于奔命上万里的疲兵。”

    “疲于奔命上万里的疲兵?”耶律朔古怒道:“若是这样的疲兵,张迈敢带着他们和我们背水一战?你当他是没打过仗的愣头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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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不寻常,必有妖异”耶律屋质说道:“河套地区,与凉州接壤,张迈以前之所以不能染指,不是不想,而是碍着与李从珂结了兄弟之盟,没法撕破脸皮出兵,饶是这样他还是在套南多方布置,可见他对这片土地有多紧张那折从远分明就是他安chā在这里的一颗棋子。这次我们起了jing兵,已经bi到了他家mén口,详稳,你认为以张迈的xing子,他会如何?”

    耶律朔古沉yin着,说道:“以他的xing子,哼如果他力量足够的话,一定是想着让我们匹马不得回yin山”

    “是啊,以张迈的xing子一定是会追求大胜乃至完胜了,”耶律屋质道:“如果详稳是张迈,又有足够力量的话,要取得大胜乃至完胜,却应该如何做才行?”

    耶律朔古微微动容,道:“你是说……”

    耶律屋质道:“眼下我军势虽大,现在却分成两部夏州灵州,如果张迈真有数万jing兵,他们凉州的补给线又短,集聚兵力攻我一部,无论是取灵州与张希崇里应外合也好,还是取夏州与党项人内外夹击也好,我们只怕都将胜少败多。就算另外一部闻讯赶来,使我军不至于溃败,但至少也将迅速陷入被动。”

    耶律朔古点头道:“不错,是这个理。如果我是张迈,兵力又足,这会就会悄悄行动,趁我不备以jing兵掩杀我或者李胡,而不是大张旗鼓地说要进攻。”

    耶律屋质道:“但张迈现在却偏偏大张旗鼓,还搞什么背水一战,表面看来十分壮烈,其实内中势必有诈”

    到这里,两人已有默契,耶律朔古道:“你认为应该如何?”

    耶律屋质道:“彼既有诈,必然兵力不足张迈越是虚张声势,就越证明凉州空虚不如详稳马上调回副元帅,双方合兵一处,就此击败张迈,张迈一败,凉州势必分崩离析,党项人可以一纸招降,灵州亦将成一座孤城,我们再以雷霆之势席卷河西,天策军的不败神话可就此破除”

    帐内几个亲贵大将听得热血沸腾,耶律朔古却低了头,耶律屋质道:“元帅,你还犹豫什么”

    耶律朔古道:“我有两个疑虑,一者,我们能想到这个,张迈难道就不能?汉儿的心思,从来比我们契丹多几转,保不定张迈正要误导我们去投他的陷阱”

    耶律屋质道:“只要与副元帅合兵,那就有八九万人之众,这支兵力足以纵横中原就算是张希崇、李彝殷和张迈三路夹攻,我们也仍然有自保之力而我们一旦成功,杀入凉州,不但轮台之耻可雪,而且心腹大敌从此芟除河西一得,西域也可重光屋质所料如果不中,我们不致大败,所料若中却是不世奇功得失如此明显,元帅还犹豫什么”

    耶律朔古听了这番分析后一拍膝盖道:“不错,不错说的不错只是我尚有第二虑,这灵州城急切难以攻下,我们若舍了灵州去攻击张迈,张希崇一定袭我之后”

    耶律屋质道:“那也有办法。前番野战,张希崇骑兵损失惨重,这次我们可作部署,先来个假南下,沿途埋伏兵马,you得张希崇骑兵出城,却来个回马枪,叫他吃个大亏有此一胜,就算不叫张希崇一步不敢出城,至少也再杀他几千骑兵,到时候张希崇只剩下步军,移动缓慢,便无能力断我后路了。然后我们再引兵向南,就可以从容去对付张迈了。”

    耶律朔古当即采纳了耶律屋质之建议,一边向包围夏州的副元帅耶律李胡派出使者,召他前来会师,一边移兵南下。

    灵州城内军民眼看张迈箭书才到,城外包围就解,无不欢呼,朔方临近凉州,民间与河西来往极密,虽然政治上一直隶属于中原,但军民近两年受凉州方面的影响其实比受洛阳方面的影响更大,且天策政权行事堂堂正正,极具魅力,所以民间早有并入河西之心,这时又得张迈一箭解围,城内竟然都叫起万岁来了

    朔方军除了张希崇外还有文武两大重臣,文是刺史杨泽中,武是大将折从陵,折从陵眼看契丹解了城围,忙来见张希崇说:“胡狗忽然南下,必是去攻打张元帅张元帅对我们没有mén户之见,万里西征后不顾辛苦就来救我们,这份恩情不能不报我们虽然兵力寡微,但也不能在灵州坐视必须赶紧发兵,以攻契丹之后。”

    杨泽中也道:“张元帅既敢来救,兵力多半充足,我们与他南北合击,定能击败契丹,此为国家建功之良机也”

    张希崇沉思良久,道:“这两年天策军在东方一直雷声大,雨点xiǎo,听薛复的过往也是个极彪悍的人,这一年多来却不见他的汗血骑兵越边境半步。则天策军东方空虚可以推知。张龙骧万里西征,捷报东传也还没多久,他本人也才回来,一个人要回来容易,成千上万的大军要回来就难了,就算回来了,没有个一季半载的修养怕是喘不过气来。如此局势,他却哪里找这么多兵马来东征?我看这一次他多半是虚张声势,要以往昔威名吓退敌人罢了。”

    折从陵道:“若是如此,那我们更应该南下了若坐等契丹击败了张元帅,整个西北的汉家军民势必士气瓦解,那时候灵州也别想能够独存。”

    张希崇仍然犹豫,道:“先看看再说。”一边派出侦察骑兵出城搜索,不想契丹却留下了xiǎo支部队进行干扰,使灵州游骑兵无法顺利行动。

    折从陵道:“契丹狗必定是南下了,如果有埋伏一定会匿藏踪迹,而不会留下兵马让我们存疑。”

    张希崇道:“且再等三日。”

    三日过去,耶律朔古的大纛一日比一日南移,虽然去的不快,但已在不断接近乌兰堡。折从陵急道:“令公,等不得了若张元帅兵力不足,这场仗便不会持久,去迟了恐会误事,胡马倏来倏去,一胜千里追击,失利则以遁千里。若张元帅兵力充足,我们去迟了也难以起到夹攻断后之效。”

    张希崇被催不过,道:“也罢,便倾城一战吧若有疏虞,最多弃了灵州”当即下令点兵出击,满城军民听说无不欢呼,张希崇点齐了步弩甲士,又将四千骑兵尽数搜齐,jiāo给了折从陵道:“弼军你先行一步,路上步步为营,不要贪快,遇有怪异便回,我以步兵为汝之后。”

    折从陵领了兵马,果然步步为营,出城不足三十里,猛地探到前方有骑兵行动,折从陵心道:“那是疑兵,还是埋伏?”

    下令谨慎应付,不半个时辰契丹几路骑兵开近,每一路都不足千人,共有四路,算算路程将同时抵达,折从陵道:“彼军队行踪,不能瞒过我们耳目,这不是埋伏。彼之力量稍不如我,又分了兵力,我怕他什么”

    当即下令先攻其中一部,那数百人当不起折从陵猛攻,不片刻损伤惨重,其他三路渐渐bi近,合兵一处,折从陵趁胜追击,两军狭路相逢,仍然是折从陵占了上风,不料这三路契丹兵力虽然不多,却十分硬实,急切之间无法杀败对方,双方胶着起来,后面又有一支骑兵赶到,约有八百骑兵,折从陵一开始并不为意,心想这八百骑加入战团自己仍然可以得胜,及至那八百骑冲近,有人叫道:“是契丹的皮室军”

    折从陵已吃了一惊,那支骑兵冲得更近,又有人叫道:“好像是耶律吼”

    那耶律吼乃是契丹皮室军中有名的猛将,年不上三十,却已经名扬万里,有他所在,这支皮室军的战斗力可想而知折从陵大吃一惊,道:“还是中计了”

    前面烟尘滚滚冲来,八百骑都如虎狼一般折从陵心道:“这八百人足以当我三四千人他们又是生力军,这番我胜少败多了。”

    又望见远处又有军队包围过来,折从陵心道:“就算我能挡住耶律吼,后面的契丹军队围来还是必败张令公若是也来援救,那时双方在此野战,我军必定不利我还是太心切了,几次请战以至于误了张令公此战已无胜理,却不能让四千骑兵在我手头断送”当即点了十二队共六百人断后,“其他人马上撤退”

    他却让副将带兵回去,自己断后,副将不肯,折从陵怒道:“你再不走,我先斩汝头”

    副将不得已这才退去,折从陵率众反冲过去六百众齐声呐喊,威势登时一振,竟然冲得三倍于自己的敌人向后稍退,但契丹只是稍退,终于还是支持了下来,耶律吼那八百骑已经飞驰而至冲入军中,直如一把利刀破入朔方军肝肠之内,一剿一捣,尽皆粉碎

    折从陵苦笑道:“好皮室军好腹心部好契丹人不愧是我汉家近数十年来第一大敌”眼看耶律吼冲近,喝他投降,折从陵举刀怒道:“我折氏有战死之士,没有投降将军今日纵死在你手,他日也必有子弟为我报仇”

    耶律吼大怒,举刀便砍,阳光西斜,那光芒洒在这片土地上,却被六百勇士的鲜血染红了。

    耶律吼马不停蹄继续掩杀,灵州败兵退到城下只剩下二千多人,张希崇下令全军回城,耶律吼冲到城下,将折从陵的头颅绕城一周,张希崇在城头望见,大叫一声:“折贤弟”一口血喷了出来,杨泽中等赶紧扶住

    耶律屋质拿着一台千里镜――那是当初萨图克缴获的战利品转献给契丹人的――在远处看明这一切,笑道:“可以放心南下了。”

    围攻灵州的契丹军这才南移,朝乌兰堡bi去。

    耶律屋质算计张希崇之际,耶律朔古的使者已经快马加鞭,抵达耶律李胡的军营。这次契丹大军的两大首脑人物中,元帅耶律朔古是耶律阿保机时代就已经位居详稳的沙场老将,副元帅耶律李胡却还不到三十岁。

    原来这耶律李胡大有来历,他乃是耶律阿保机与述律平所生的第三个儿子,耶律阿保机对他的评价没有长子耶律倍、次子耶律德光高,但述律平却最是疼他,在耶律倍和耶律德光之间述律平选择了耶律德光,但在耶律德光与耶律李胡之间述律平却又倾向于耶律李胡,哪怕如今耶律德光的位置一日稳似一日,述律平竟然也没有完全打消bi耶律德光让位给耶律李胡的念头也就是说,耶律李胡是有资格问鼎契丹皇帝宝座的人。

    这次契丹趁着张迈西征,集聚了jing兵强将攻击河套,原也是抱怀必胜之心的,耶律朔古从yin山沿着黄河而下,进攻朔方,虽然野战取得了胜利,重创了张希崇的骑兵,但攻城却屡屡无功。

    耶律李胡则先破府州、麟州,跟着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破套南,驱逐汉家军士,蹂躏汉家百姓,大军未到定难,党项人已经吓得闭城闭寨,缩在城寨之中不敢出来了。述律平在后方听说大喜,连降懿旨,赐金赐银,耶律德光也不好拂母后之意,也给弟弟加官进爵,因此这段时间耶律李胡虽是副元帅,却比耶律朔古更加威风。

    这时接到了耶律朔古的命令,见他要自己稳住党项人后赶去会师,耶律李胡忍不住连连摇头,道:“这个老家伙,真是老糊涂了灵州夏州还没打下来就去打张迈?姓张的有那么好打的么?也不想想万一打不下张迈,东面却被朔方军党项人断了后路,那时可就进退不得了若不是因为还有这灵州、夏州这两颗钉子在,我们早就围攻凉州去了,哪里还会在这里耽搁?这个老家伙,真真是糊涂了”

    参军韩德枢却道:“副元帅,详稳的这道命令,大有道理快快引兵西进与详稳会合,若能将张迈生擒活捉,那不世之功便就此奠定了”

    耶律李胡一愕,道:“将张迈生擒活捉?”

    “是”韩德枢道:“一雪轮台之耻,就在今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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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六八章党项去向

    大汉jiān韩延徽自北上归契丹以后,一直甚得耶律阿保机的重用,阿保机死后耶律德光对他也十分倚重,韩德枢是韩延徽的儿子,又从xiǎo有神童之名,跟在父亲身边,多历军政大事,所以这时年纪虽轻,却已经身居高位。

    他听到了来自西面的消息之后,便劝耶律李胡赶紧西进,与耶律朔古会合。

    耶律李胡听了却大不以为然。阿保机的三个儿子当中,耶律倍汉化最深,如果不是他的出身,以他的谈吐修养走出来只怕谁都要认为他是一个汉家贵族子弟了;耶律德光也有胡儿之xing情,也通汉人之事务;至于耶律李胡则是十分纯粹的胡种,他从xiǎo悍勇而残酷,是个野兽一般的人,跟随左右的随从手下,一不顺他的意思就抓起来拷打,能够因为一点xiǎo事就扒人的皮,身边有河流就让人淹死,身边有火就将人烧死。

    但述律平却偏偏就喜欢他,常说他有漠北人当有之xing,这次西征,述律平有心要让这个幼子立功,所以耶律李胡差点做了西征的元帅,但耶律德光却认为耶律李胡毕竟年轻,此次西征统领**万大军,事关重大,还是由一个宿将来统领比较妥当,这才选了耶律朔古。

    之后,耶律德光又给耶律李胡派了一个参军韩德枢,偏偏这个参军又是个耶律李胡最鄙夷的汉人。

    耶律李胡素来看不起汉人,因此韩德枢的话没说完他就摇头,道:“本王为什么要听耶律朔古的?”他是皇太弟,位居王爵,又是契丹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对这次西征屈居耶律朔古之下本来就很有意见,觉得这是耶律德光怕自己掌了兵权威胁到他。西征之后,东路军所取得的胜利又较西路军明显,因此耶律李胡更觉得让耶律朔古掌帅印是个愚蠢的决定。

    韩德枢道:“张迈万里东归,旋即出兵,其兵马要么是虚兵,要么是疲兵,无论是虚兵疲兵,那都必是虚张声势。如果副元帅能与详稳合兵一处,擂鼓向东,破张迈指日可期一破张迈凉州也可以席卷而下,那时候轮台战败的耻辱就可以一雪,中原震我兵威,纳入囊中也指日可待了”

    耶律李胡一听笑了起来:“如果张迈真的是虚兵、疲兵,那我们还去干什么,让耶律朔古去打就行了。”跟着笑声转为冷笑:“你们这些汉人,管管农田、收收税赋是可以的,说到打仗终究不行。你也不现在朔方军在西北,定难军在东南,两军之间虽然有一条路可以过去,但灵州夏州就像一个布袋口,随时都可以合上,一合上那就是一个四面包围的陷阱。我们必须先破灵州、夏州,然后才能顺利西进,否则就可能落入陷阱。这个道理漠北三岁xiǎo儿都懂得,你们汉儿却搞不懂,真是好笑。”

    韩家父子人在契丹时,耶律阿保机、耶律德光还有述律平都加以礼待,但契丹人却普遍不将他们当回事,可以说这些附胡汉人大臣也就是仰赖最高统治者的天恩,但作为族群仍然受尽屈辱,耶律李胡也就当他们是奴才。

    因此韩德枢从xiǎo虽然过得憋屈,却也憋屈惯了,这时忍住了,还是缓缓说道:“副元帅,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现在的情况,张希崇骑兵损失严重,剩下的步兵行动缓慢,套南不是封闭的地形,没有用一支军队扼守就无法越过的要塞据点,张希崇以步兵可以sāo扰我们的背后却很难阻断我们的归路。眼下最可虑的,是定难军党项人。就我看来,党项人自接战以来,只怕未出全力……”

    耶律李胡脸sè一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契丹西征的两路军马中,耶律朔古负责攻击朔方,耶律李胡负责攻击府麟、套南与定难,耶律朔古围攻灵州久战不下,而耶律李胡则已经先破府、麟,跟着破套南,定难军党项人面对他时的表现也是几无还手之力,比起耶律朔古面对张希崇时付出的代价,耶律李胡的胜利就显得顺利了许多。

    而今韩德枢竟然说党项人自接战以来未出全力,那等于是间接否认了耶律李胡的功劳,如果换做韩延徽这时察言观sè多半要改口,韩德枢却终究不免年轻气盛,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说道:“党项人身在农牧jiāo界处,步骑皆能,如果发动可有数万大军,且长城内外、河套以南是他们活动惯了的地方,若他们奋发起来,只怕我们未必能胜得轻易。”

    耶律李胡冷笑道:“你一时说要西进去与耶律朔古会师,一时又说党项人在后方是个极大的后患,说来说去自相矛盾,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属下的意思,”韩德枢道:“只要我们解决了党项人的后患,那么就可以不管张希崇,安心向西了。”

    帐内另外一个部将耶律曷叫道:“我们现在不正在攻打夏州城吗?”

    韩德枢道:“夏州城防守严密,靠强攻急切间是很难攻下的,就算现在发动强攻,也难以赶在与详稳会师日期之间攻占夏州。属下认为,既然党项未尽全力阻截我军,则他必是尚留有观望态度,意存踌躇,若我们能说动他反戈,那时候以党项为前驱,先破张迈,后定凉州,天下事可在这一役鼎定下来”

    “说动党项人反戈?”耶律曷道:“党项人和天策军早有勾结,这事就是李从珂也知道一些,我们更是清楚得很要李彝殷反戈,只怕没那么容易。”

    韩德枢道:“只是硬邦邦地招降,自然不行,我们必须许他以大利。”

    耶律李胡道:“许党项什么大利?”

    韩德枢道:“党项人素来有自立之心,只是定难地方浅狭,难以回旋,所以yu立国而不能,如果我们许他攻克西凉之后,将河西、朔方送给他立国,李彝殷非动心不可”

    耶律李胡为之愕然,耶律曷叫道:“什么打下了凉州然后送给党项?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耶律李胡也觉太过。

    韩德枢道:“凉州是未取之地,许给党项,有如画饼,放在以前就算我们如此许诺也是没用的。但现在是中原hunluàn,石敬瑭此刻未必能顾得上西北,凉州内虚,正是天策军对外军威最盛而内部力量最弱的时候,党项唯有这时才有机会借外力肢解天策、割据西北,过了这个时机他们以后肯定就得为天策军所奴役了――这也是李彝殷犹豫踌躇的缘故。”

    耶律李胡嗯了一声,似乎微有转意。

    韩德枢又说道:“张迈的霸道,不止是我契丹皇帝陛下感应到了,就算是李彝殷肯定也感应到了。虽然背靠张迈有棵大树好乘凉,但经过我这段时日的观察我发现李彝殷乃是有野心之人,有野心之人,寄人篱下的好处再大,也不如自立为王来得强再说李彝殷与张迈之间纵有暗中来往,却也还没有主从之份,若能许他西北割据的大利,李彝殷必然动心”

    耶律李胡沉yin道:“党项人所有不过xiǎoxiǎo定难,地位不过与我契丹一部族酋长、一州县长官相当。我亲自来征讨他们已经抬高他们了,如今不但要跟他们联手,还一下子要许给他几倍疆土……”他摇了摇头:“……太过了”

    “若不是大利益,如何能够让他们动心?”韩德枢道:“如果我们与党项联手,不但少了这后顾之忧,而且多了一支本地兵马为前锋,三军合并有十余万人,则破张迈、斩薛复、尽取河西都可办到。然后让他们世世为我西北藩篱,一来可以让党项去抵挡来自安西方面天策军的反扑,二来我们也能缓出手来,集中力量经营中原。到得那时,便再也无人能够阻止我们制霸九州了”

    耶律李胡却还是摇头道:“我契丹以马上得天下,岂能去和xiǎoxiǎo党项联手?更别说打下了疆土送给他们,这话说出去非被人笑话不可联手也要看看身份,党项蕞尔xiǎo族,没有与我大契丹联手的资格更别说许他这么大一块疆土此事太后也不会答应。这样吧,你派个使者入城,限李彝殷三日之内献出他的儿子为人质,然后宣布世世代代,臣服我契丹,如此我可奏明太后封他为公侯,让他定难军自立一国,为我契丹之藩篱。若不顺从,城破之日,党项无论老少一并受死”

    韩德枢道:“若是这样,李彝殷必然不肯出降”

    耶律李胡冷笑道:“他若不降,那就让他看看我契丹腹心部的手段”

    韩德枢还要再说,耶律李胡已不许他就这件事情再多言,韩德枢素知耶律李胡个xing急躁残忍,若是太拂他意,说不定会被他当场斩了也未可知,脸sè黯然下来。

    耶律曷道:“那与详稳会师一事如何回复?”

    耶律李胡淡淡道:“听说张迈这次带来的人马有三四万,正好与耶律朔古相当,就先让耶律朔古去试试吧。如果如韩德枢所说张迈带来的是虚兵,那么耶律朔古凭本部军力击败他也绰绰有余。如果你们都料错了,耶律朔古无法取胜,那时有我给他殿后,也不至于一败涂地,嘿嘿,若真有那么一天,就等本王来给他收拾残局吧。”

    他是皇太弟的身份,人前人后不大肯叫耶律朔古元帅或者详稳,往往直呼其名。

    耶律曷道:“王爷说的不错,夏州还没打下来就去和详稳会合太过危险,还是分兵协力,这才是两头都稳当。”

    韩德枢心道:“详稳能够取胜,那是最好,怕只怕不能聚集兵力,就起不到雷霆万钧压ji卵的效果,白白làng费了一个机会。”但在耶律李胡积威之下不敢再说,无奈,只好派人去回复耶律朔古,同时派了使者入城招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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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六九章通牒

    定难军的另外一头,一个医僧在一队化妆成牧民的骑兵的保护下,绕道延州,从南部进入定难军。

    契丹人虽然包围了夏州城,但党项人在定难军境内势力盘根错节,仍然保佑十余座据点,天策方面派出来的这个医僧悟真和尚是大昭寺的僧人,从李彝超时代就来到了夏州为李彝超治病,李彝超最后的日子是悟真送行,除了李彝超之外,党项族的不少人也是托了悟真的医yào才医治好了病,所以悟真在党项人中威望颇高,许多党项贵族都拜在他的mén下。

    这时他绕道进入,早有党项人暗中保护,他们掌握了契丹人围攻的时机,算准其在傍晚时节契丹围攻会比较疏松,这个时候将悟真送到了夏州城西南,发出信号城内马上缒下几个大箩筐来将他们接上去。

    李彝殷听说悟真到来,赶紧亲自前来迎接,悟真这次和随行众人带来了不少针对疫疾的医y对于身处围城中的党项人十分有用,入城之后便散发给了党项人,诸党项无不感恩戴德。李彝殷的次子也正在病中,见到悟真心中那份欢喜自不必说了。

    李彝殷将悟真迎入府内,说道:“大师又带来了救命的yào物,这份恩情真叫我族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悟真轻轻一笑,说:“我佛慈悲,这是我等僧人的本分。且咱们华夏是仁义之邦,友军有难自然倾力来援救。元帅刚刚从二万里外回来,可一听说夏、灵被围,马上尽起凉州兵马,来救二州。”

    李彝殷欢欣鼓舞道:“在下也听说元帅已经统领大军东征,这下好了,我们夏州有救了”

    悟真一笑,道:“且让我去看看二公子再说。”

    悟真离开之后,一个党项族老李庄恒道:“将军太示弱了。其实就是没有张元帅来援,我们要挡住契丹人也不是什么难事,不一定要他们来救。现在已入凉秋,多则两月,少则一月,便是寒冬。套南贫瘠,这定难军的城外也是寒风难当,契丹人要在冬天之前攻进来不可能,难道他们还能在城外过冬不成?到时候一定退去的,何必去承张迈这个人情”

    另外一个族老李彝秀却笑道:“大伯伯,将军这样说,那是故意的,承张元帅一个人情不算什么,自契丹进入套南以来,咱们党项一直就没打过什么硬仗,族人虽然感到憋屈,但将军的苦心,大伯难道你还不明白么?现在是天策、契丹双雄争天下,咱们夹在其中,何必去给其中一方做阵前卒,而与另外一方硬碰?当此局势,最重要的是保存咱们党项的实力。等看出他们的胜负形势,那时候咱们再附强击弱。”

    李彝殷喝道:“彝秀这话可不能出口”

    李彝秀低头应是。

    李庄恒道:“怕只怕会nong巧成拙,那个张迈jiān似鬼,不会有这么好的事情的。”

    李彝秀道:“总之能装糊涂,便装糊涂。”

    李壮恒等走了以后,李彝秀留下,李彝殷责备道:“彝秀,你虽然聪明,只是还不够稳重,装糊涂保存实力的事,只能做,不能说就算是对自己人也不能说普天之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天策军又有那么多医士在我们城内活动,穿mén入户的,一个不慎,就是在家中的话都可能被他们听去了。”

    李彝秀道:“是,是。”又道:“哥哥,如今张迈回来了,他也真是凶悍,才回凉州竟然就点了兵马东征。哥哥不是说张迈就算东归,天策军至少也得有一年半载的才能回过气来吗?为什么张迈这么快就能点六万大军东征了?”

    李彝殷沉yin着,道:“此事却是难知了,夏州、灵州是凉州东北方向的mén户,两城被围他急着来救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他居然这么快就能动用数万大军,只有两个解释,第一是张元帅在虚张声势,第二是天策军内部的力量远远超过我们的预料――也就是说他们在西征的同时凉州还保有一支强大的军队。”

    李彝秀道:“若是这样,那张……张元帅可就太可怕了。不过我觉得他应该是虚张声势。”

    李彝殷道:“天策军这几年能够灭回纥、败契丹,实力自然是不可xiǎo觑的。不管怎么样咱们且谨守城池,以观变故,听说耶律朔古已经去攻打乌兰堡了,只要他们双方打上一仗,天策军是强是弱、是虚是实就知道了。”

    李彝秀道:“不错,到时候如果天策军赢了,那我们就出动大军,抢立功劳,但……如果天策军其实是内部空虚呢?这次耶律朔古雷霆一击,他如果抵挡不住而吃败仗,那他的不败神话就会破灭,契丹人趁此机会席卷而西,只怕凉州都要不保,那时候……”

    “天策军如果内部空虚……”李彝殷悠悠道:“我党项这百十年来能在群雄竞起之中生存,自有我们的生存知道。若是到时候胜败已定,我自然会做出选择现在有些事却不能开口”

    李彝秀心中便明白了李彝殷的意思,心道:“哥哥看得比我更远,而且出事也更加稳重。”

    悟真和尚这几年医术越来越了得,所带yào物又皆上乘,当晚给李彝殷的次子下y第二天便有起sè。李府上下无不感ji。

    李彝殷正要设宴感谢,李庄恒忽然来悄悄道:“契丹派使者来了”李彝殷心中一凛,道:“我就来。”先与悟真谈些城内军民染病的情况,悟真一一作答,李彝殷道:“本待为大师设宴洗尘,但大师一个晚上为了犬子之病劳心劳力,还是请休息一宿,明日再设斋宴请大师。”

    悟真笑道:“我来夏州也不是一次两次,将军不必如此客气。”

    李彝殷别了悟真,这才来见契丹使者,来人是耶律李胡所派,叫做耶律呼鲁,李彝殷叉手行礼,耶律呼鲁昂首道:“姓李的,你们顽抗到现在还不投降,真打算向府州麟州一样,来个城破人亡吗?”

    李庄恒等闻言大怒,李彝殷却笑道:“当初中原历代皇帝无不对夏州虎视眈眈,都想拔了这根边刺而后快,可这么多中原的皇帝都换了,夏州仍然支持了下来,我党项能够立足于此数十年,不是没有缘故的,能否守住夏州,李某人心中有数。”

    耶律呼鲁冷笑道:“中原汉儿的蹩脚皇帝,焉能与我契丹腹心部相提并论?”

    李彝殷笑道:“中原有衰落的时候,却也有强盛的时候,黑鸦军横扫北塞的时候,怕是腹心部也有狼狈之时吧。”

    耶律呼鲁大怒道:“你说什么”

    李彝秀忙打和场说:“如今的契丹,自然是纵横无敌的,不过天策军也是天下之雄,现在张元帅在西域号称天可汗,东归后又已举兵东征,契丹腹心部在我夏州城下与我xiǎoxiǎo党项纠缠,正所谓胜之不武,不胜惹笑,不如且向西进兵,堂堂正正与那张龙骧打上一场,若契丹能够击败天策,则西北诸藩自然宾服。”

    耶律呼鲁冷笑道:“天策军我们自然要打,但你们党项也该表明自己的态度我今日来,是要带一个好消息给你们”

    李彝殷恭恭敬敬道:“请上邦使者说来,李某人洗耳恭听。”

    耶律呼鲁道:“我们王爷让我带了一份恩旨给你们,要你们党项马上宣布世世代代,臣服于我契丹,送出族中嫡子为质,如此则王爷可奏鸣太后,封李将军为定难侯,使党项自立一国,千秋万载,永为我契丹南面藩篱。”

    李庄恒等老一辈面面相觑,眼中神sè十分复杂。

    耶律呼鲁又道:“这是王爷开恩,也是你们最后的机会,限三日之内回复,若顺从时,党项一族从今往后便有了一座大靠山,若不顺从,嘿嘿,城破之日,党项四尺以上都免不了一死机会只有这么一次,何去何从,你们好生琢磨吧”

    这是招降,却又是赤luoluo的威胁李庄恒等心中恼恨,只是李彝殷尚未表态,他们便不敢抢着出口,李彝秀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李彝殷时,只见他微笑道:“难得王爷如此看重,多谢了,多谢了。”

    耶律呼鲁道:“那你的回复呢?”

    李彝殷笑道:“不是还有三日时间么?不急,不急。”便派人送了耶律呼鲁去休息。

    李庄恒等都来问:“将军,真要答应他们么?”

    李彝殷冷笑道:“契丹在关陇道根基不深,若他们敌不过天策,那今日的招降就只是一个笑话。就算他们赢了天策短时间内也很难就在这里建立不拔之基业,我们到时候仍可浑水mo鱼。且不管他,只是好言应付就是,咱们也不归附,也不出城,只要守好了夏州城,往后契丹就算占了上风也有用着我们处,咱们先看看他们与天策军胜败如何再说。”

    众人都称是,只有李庄恒道:“契丹若胜,我们还可浑水mo鱼,天策若胜……那……那关陇的局面恐怕就不是我们所能掌控的了。”

    李彝殷沉默了下来,本来这段时间党项人与天策军的jiāo谊较为深厚,彼此间也建立了比较大的信任度,已经隐隐然建立起了一种主从关系,只是未曾公开罢了。党项与契丹则较为淡薄,就算是耶律李胡有了许诺,李彝殷也不敢保证这诺言将来能够兑现。

    但李彝殷之所以迟迟未出力以战,就是考虑到天策军近在咫尺,一旦张迈得势,只怕整个党项都要被他吞并。只是要他反抗张迈他又不敢,毕竟这些年天策军战无不胜,所有与张迈作对的人除了契丹之外都没好下场,党项人又没有契丹那么强的实力,所以李彝殷也不敢公开背叛张迈。

    这时他点了点头道:“契丹使者入城一事,明日宴请悟真时不可提起。谁若漏了口风,军令伺候”

    众人都领了命,道:“是”

    第二日李彝殷摆了一桌斋宴,与几个心腹一起,只请悟真一人,谢他带来了医y又为自己的儿子治病。

    素酒敬过三巡,李庄恒等大赞悟真医术了得,原来他的妻子也曾受惠于悟真的医术,所以抛开国事不言,这份感ji却是真心的。

    悟真脸上现出淡淡的伤感,说:“诸位都是这西北道上的好汉子,我与诸位相jiāo数年,十分愉快,只是过了这一遭,以后怕就很难再见面了,虽非永诀,亦是久别了。”

    李彝殷、李庄恒等都惊道:“大师这是何说”李彝殷道:“大师往来凉州夏州之间,已成定例,又正当壮年,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来?是我族有谁怠慢了大师么?”

    悟真道:“非是贫僧不肯来,而是元帅对我言道:‘我听说你与党项众人感情不浅,这次趁着去夏州,就此了结了这段缘分吧。’”

    李彝殷大骇道:“元帅这话是什么意思”

    悟真道:“贫僧是出家人,原也不大懂得军政大事,就是偶尔给元帅、夫人和鲁枢密传个话罢了。不过这次却看得出元帅对定难军这边颇有愠sè。”

    党项族老等面面相觑,李庄恒忙道:“大师,是元帅对吾族有什么误会么?还是有谁在元帅面前进了什么谗言?”

    悟真道:“有没有谗言我不晓得,不过元帅对我说道:‘我天策军有心要和党项人做兄弟,党项人要医y我们就给医y要钱粮,我们就给钱粮,何曾有半个字的推托?党项人却当我张迈是傻子轻便的事情抢着做,遇到大敌临mén却缩进城内不肯出力了。他们要保存实力,要做墙头草,这就不是做兄弟的本分,而是在玩算计了。既然他们要和我玩算计,那我以后也就不再当他们是自己人了。’元帅又说:‘眼下我天策军虽有一点困难,但不管有没有党项之助力,这个难关我都有信心可以跨过去。就算党项人要和契丹联手,谅来也还打不倒我张迈但这个难关过后,当我席卷向东之时,那时节要如何处置河套诸州,那就要重新考虑了。’元帅又说咱们和党项毕竟曾做过好朋友,大家好合好散,不必破脸。因此贫僧这次来夏州是最后一次来了,离开时要将以前带来的医僧、学士都带回去,免得将来陷入战火之中。”

    悟真不算十分专业的外jiāo人才,这几句话转达起来平实而无威慑力,但正是这份没有机巧的平实,却愈发将张迈的意思表达了出来,李彝殷却听到一张脸几次变sè,李彝秀眼神yin晴不定,李庄恒低着头满脸愧sè。

    悟真说完真要起立,李彝殷猛地往桌子一拍,怒道:“大师,究竟是谁在元帅面前,对我族进如此恶毒的谗言”

    悟真愕然道:“将军……”

    李彝殷望西而跪,咬牙出血,厉声道:“我李彝殷一颗心早就许给了天可汗我族百姓,也早就有心并入大唐之前所以困守不出者,非是保存实力,实因契丹势大,若是贸然出城而无大援,怕就只是徒然送死罢了如今既闻元帅东征,吾族上下无不欣喜,早有出力拼杀之意,只是这等心志,无人能代为表白于元帅座前,以至被xiǎo人趁机间入,进了谗言”说到这里虎眼垂泪。

    悟真道:“李将军这话真切么?”

    李彝殷道:“苍天在上若我李彝殷这番话有一字不实,愿死于刀剑之下”

    李庄恒、李彝秀等无不跟在李彝殷身后跪了下来,都道:“我等对天可汗无不忠心赤胆此志天日可表望大师能回复天可汗,万万勿听谗言,断了我两家多时的情谊。”

    悟真道:“军政之事,贫僧也不懂得。不过贫僧对元帅的为人,却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李彝殷急请悟真上座道:“请大师指点”

    悟真道:“元帅的为人,恩怨分明。且言必行,诺必践只要他认为是自己人的,有富贵必然同享,有祸患必然同当但对于那些刀剑相向的,元帅则必以刀剑对抗,玩yin谋算计的,元帅亦以yin谋算计报复自岭西起兵以来,东西历经二万里无不如此来附诸国之中,于阗与我最亲,只因于阗国主从未起算计心,因此天策大唐麾下,无论文武未有一人入于阗侵分其权,吐蕃来犯,于阗求援,天策将士进入破敌之后便即退出,从未在其境内滞留扰民。反而是于阗国内有不少人进入天策军中之中得到重用,丝毫不视为外人,如马继荣将军便是一例。”

    李彝殷等忙道:“是,是。此事早就听说。”

    悟真又道:“至于那些并非真心归附,而是以算计心来依的,元帅亦以算计心对之,不过元帅宅心仁厚,只要其族其人尚有可取之处,便会予以优容。但对于那些包藏祸心的叛徒,比如那个汉名张怀忠的萨图克,就算他逃窜至万里之外,元帅亦绝不放过不枭其首,誓不东归此乃佛家金刚之怒,亦孔子以直报怨之道元帅为人,于斯可见”

    李彝殷道:“那么请教大师,吾族要如何才能使元帅相信吾族之忠心?”

    悟真道:“公道自在人心。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将军以及党项一族,在当前的这场战争中如何做。彼此究竟是兄弟朋友,还是路人敌人,我想不必多言语,战场之上,一切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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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月票时常倦怠,码字但凭一份心。

    中秋近了,却还在寂寞码字。只可惜空作忙碌,无人喝彩。

    唏嘘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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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七零章战书

    天气越来越冷了,不过张迈经过碎叶、轮台以及河中等地的内陆天气,对于严寒已经越来越没有了感觉。

    他的皮肤也变得越来越粗糙,但手臂的力量也与他眼睛中的霸气一样与日俱增。不过他现在使用力气的机会已经不多了,那双眼睛一扫,就连百战血将也经受不住――不知不觉间,这个男人已经变化到了连他自己也预料到的地步。

    乌兰堡上,代表张迈的大纛在凛冽的寒风中猎猎作响,这面旗帜已经显得有些破旧了,因为几次参与大战,甚至有些地方穿孔――那是被流矢shè中擦破后的遗留,但这些完全不妨碍他对天下万国的威慑

    耶律朔古在帐中闭着眼睛,筹谋着,思索着,心中来来去去都是张迈这杆大纛――他没见过张迈本人,所以对他印象最深的,就是这面旗帜。

    过去若干年的战绩已经证明了一件事――大纛所到之处,象征的就是无敌

    不管战前张迈这一方是显得强大,还是显得弱xiǎo,不管张迈是去攻打被人,还是被人围攻,甚至就是当所有人都认为张迈已经兵寡将微的时候,真到了投入战争时也总有可怕的变数出现。

    经过灯上城、疏勒、龟兹、沙州、甘州、凉州、轮台、康居……一场紧接一场的战争,垒砌成了这杆大纛的不败神话

    在灵州城外,耶律屋质的盘算在他听来是没有问题的,他自己的判断也认定张迈此刻的兵力必然不多,兵力就算多了战力也必定不强

    可真的等到南下,等到离张迈越来越近时,这种自信却随着一步步靠近那面大纛而不断削弱。

    耶律朔古为北方名将,耶律德光之所以选择他而放弃更加亲贵的耶律李胡,除了皇权政治上的考虑之外,也是对耶律朔古能力的认同。轮台一战虽然让耶律朔古méng受了耻辱,但述律平与耶律德光却都力ting这名元帅,他们的理由是:就算换了别人去,也不能取得更好的战绩。

    战败之后通常都要找一个替罪羔羊,契丹两大元首居然能够发出同样的声音那当真是难能可贵了,由此也可知道北方对耶律朔古的评价有多高。

    可是现在面对张迈时,耶律朔古却出现了迟疑。

    所谓名将的判断力,很多时候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如果这个时候耶律朔古面对的不是张迈而是李从珂甚至张敬达,他都不会这样犹豫,然而面对那个屡屡创造奇迹的张迈,他却不得不想:“张迈真的兵力不足、战力不强吗?”

    契丹在凉州、兰州都埋伏有不少细作,但那六万大军的阵营,连杨定国的人都进不去,更别说来自外围的刺探了,而且薛复这段时间在南方也有行动,汗血骑兵团并未调动――这些更加重了耶律朔古的疑心。

    耶律屋质的分析本身是没有问题,问题在于,张迈的心思和张迈的谋略,又岂是这么容易就被耶律屋质料算到的?耶律屋质虽然也是北方智者,但并未建立起超凡的往绩,和张迈相比,两人就似萤虫之比皓月

    不止耶律朔古在踌躇,就连耶律屋质本身,在向耶律朔古进言之后,他心里其实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甚至在他设计了张希崇、坑了灵州骑兵之后,仍然无法让他的自信提升到认为自己能够看透张迈的地步。

    “如果张迈真的那么让人容易看清他的底细的话,那么他只怕早就死在疏勒、死在沙州、死在轮台、死在河中了。”

    杨易曾说元帅就算手头没有一兵一卒,只要将赤缎血矛往黄河ā,中原就没有一个国家敢渡河,往天山ā,漠北西域就没有一个民族敢翻山这话略带夸张,不过也只是“略”而已。

    张迈已有的战绩,已经足以令他所有的敌人在与他对敌时都要掂量――智谋越深、经验越足,就会掂量得越是反复那面有些破旧的大纛,还有那支偶尔出现的赤缎血矛,就像一块巨石一样压在所有契丹人的心里。

    相反,天策大唐所有军民一见到张迈的大纛,却都马上就想吃了一颗定心丸

    当初张迈进入凉州城时,曹元忠曾说:“好了好了,元帅一来,咱们凉州就算老弱fu孺也都能打仗了。”

    这句话不免带着几分阿谀,然而却不见得不是事实。强将手下无弱兵,置身于赤缎血矛之下,每一个天策将士都有必胜之信心数万人的信心叠加在一起,那是何等巨大的效应。乌兰堡虽非旷世要塞,但张迈的大纛往上头ā,一切就都显得不一样了。

    就连从东方源源不绝逃来的百姓也都如此,他们在逃亡时惶惶不可终日,但这时父亲会告诉儿子、丈夫会告诉妻子、兄长会告诉弟弟:“向西,向西,向西,逃到黄河边上,看到张元帅的大旗,我们就安全了”

    看到张迈的大旗,生命就有了保障

    连非天策政权统治下的百姓,都有这样的认知,天策军的将士的信心那就更加可想而知了。

    “元帅,”在郭威禀明了耶律朔古越靠越近之后,鲁嘉陵道:“定难军那边,来消息了。”

    “哦?”张迈问道:“李彝殷怎么说?”

    鲁嘉陵道:“李彝殷说,他之前没有出战是因为孤掌难鸣,保存实力为的不是自保,而是要等元帅归来好有呼应之力。”

    张迈笑道:“我不想听他的辩词,我只想知道他将怎么做。”

    鲁嘉陵道:“他说请元帅放心,耶律李胡那边就jiāo给他了。”

    张迈哈哈笑道:“好,好,你派去的人,没有让我失望。”

    这时折从适进来,道:“耶律朔古的前锋已经抵达三十里外。他以骑兵偷袭,拔了我们两处前哨据点,也被我们的埋伏反击,伤了二百余骑。”

    对于这点xiǎo伤亡张迈也不放在心上,道:“很好,有来有往,很好。”

    郭威道:“这是试探xing攻击,既然已经接战,很快耶律朔古就会如cháo涌来还好,东面尚未收到耶律李胡已经行动的消息,看来耶律李胡并不打算与耶律朔古会师。”

    窦建男道:“这般契丹鸟人狡猾得很,可别是在骗人。”他的阶级本来不足以参加这等级别的军事会议,不过作为乌兰堡的旧守,在张迈大军到达时又是他在与契丹人周旋,所以敬陪末席且有发言权。

    “他骗不了人的。”郭威淡淡说道,这一路去直到定难,一路都派有侦骑:“就算他要打我们个出其不意,至少也会比耶律朔古迟到达战场两天以上。”

    “两天……够了。”张迈道:“虽然郭都督已经布下了十几个据点,虽然我们打防守战胜算更大,不过耶律朔古还没有资格叫我困守不攻。”

    郭威愕然道:“元帅,我们的大军守或有余,如果进攻的话……”

    “不是进攻……”张迈一挥:“是迎战嘉陵,替我写一封战书,我要与耶律朔古正面决战至于战场的地点……郭威,你与窦建男好好商议一下。”

    半日之后,一封战书驰出乌兰堡,一路直送到耶律朔古手中,这时耶律朔古正拿着来自定难军的回报,脸sèyin晴不定。

    耶律屋质劝道:“详稳,副元帅的说法也有道理,党项人的骑兵未受重创,如果他舍了那边而来会师,我们的后路的确有被截断之忧。”他虽然也jing通军务,不过更为出sè的还是调和各方的政治手腕,耶律屋质很明白,只有对内先团结了,才能够以更大的力量对外。契丹一族战将甚多,但像耶律屋质这样的政治家的存在却是极少,但也因为有他这样人的存在,才越发使得契丹在过去数十年越战越强。

    耶律朔古冷冷道:“党项人就算截断了我们的退路,但按这套南的地形,李胡若与我会师一起,真要班师回去时,区区党项拦得住我们?”

    其实耶律朔古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耶律李胡的理由,在张迈这片巨大疑云的笼罩下,战场的一切都充满了不确定因素。总结当前的情报,李胡的选择不失为一种稳当的选择,如果换了个人来,比如契丹另外一个大将萧翰,耶律朔古对这个回复会很释然。

    但一想到耶律李**日的嘴脸,耶律朔古就对这回复忍不住地反感,觉得耶律李胡是故意要落自己的面子。

    契丹高层大多脾气不好,耶律朔古也不例外,但耶律李胡的脾气却比耶律朔古正大,他年纪虽轻,却仗着亲贵,并不怎么将耶律朔古放在眼里,在出站之前甚至有让耶律李胡挂帅、而让耶律朔古作为副手辅助的说法,这些耶律朔古也不是没听说过。所以这时听了耶律屋质念了韩德枢所拟的回复,言语是很谦和的,但透过这回复耶律朔古却仿佛听见了耶律李胡的冷笑。

    耶律屋质见状,忙屏退他人,说道:“元帅,这几个月来陛下在东方弹压两河以谋求中原,但汉人乃天下第一jiān诈狡猾之民族,破汉军容易,治中原却难石敬瑭貌似忠顺,其实未必没有反扑之意,西面之事,实是委托了详稳与副元帅,此次西征破府麟、围灵夏都只是前奏,真正的目的是试探凉州的军力若凉州空虚,可取则引兵向西,到时候西路之用兵就会变成我契丹用兵中原之重点;若未可取亦要展现军威,一来截断天策东进之路,二来使石敬瑭不敢妄起异心。此战虽然僻处河套,其实却牵涉整个天下大势,攸关契丹百年福祉,请详稳万万以大局为重勿与副元帅计较”

    耶律朔古是老于军政的人,听了这话消气道:“放心,我岂能与被宠坏了的xiǎo三郎意气用事?”

    就在这时张迈的战书传到,耶律朔古重开军帐会议,命耶律屋质读来,耶律屋质越读心中越是惊骇,甚至有几次读不下去,猛将耶律吼却大喜道:“好个张迈他竟然敢跟我们打硬仗好,好详稳,咱们快快进兵,他们**个娘贼的吧”

    耶律朔古的心情也与耶律屋质类似,他虽然识字不多,但心思之缜密却绝不在中原任何名将之下,否则如何能高居方面元帅之位?撇开威名不说,对于张迈的能耐耶律朔古心中也有着很高的评价,对于天策军的战斗力耶律朔古也绝对不敢抱有轻敌之心,经过轮台一战之后就连契丹的皮室军也不得不承认唐军jing锐不在契丹腹心部之下。

    如今这场战争是发生在天策政权的家mén口,乌兰堡离天策军的中枢凉州不过区区二百里,天策军几乎是本土作战,后勤补给几乎不做考虑,而且家乡就在背后退无可退,一旦张迈鼓舞起来士气也可想而知,因此耶律朔古判断:以此攻守远近之势,张迈若有一万大军则足以稳守黄河,若有两万大军则足以呼应灵州、夏州,若有三万大军则有机会扭转整个河套战局的胜败。

    耶律朔古之所以还继续南下进攻张迈者,完全建立在“张迈东进者乃是虚兵”这个推测之上,但如果这个判断完全错误,如果张迈真有六万大军、三万jing锐,那么契丹人要考虑的就不再是取胜的问题,而是自保的问题了。

    “元帅,怎么办?”耶律屋质道。汉人善守,躲在堡垒营寨之中利用远程武器和守城器械可以抵消契丹骑兵的优势,但张迈手下若无强兵硬将,如何敢正面与契丹人野战?耶律屋质是契丹军中之智者,但这时也开始怀疑自己对天策军的判断是否有误了。

    耶律朔古却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道:“张迈啊张迈,你骗得过别人,骗不过我”

    他指着那份战书道:“汉人最擅扮猪吃虎,他若真有兵马,就该假装力弱,现在却一味逞强,步步进bi,为的就是要我们以为他们是真强张迈万里远征归来,力气都还没养足既然有这份来与我契丹勇士决战的勇气,好那我就成全他”

    耶律屋质等听得jing神一振,耶律吼等则都嘶吼起来一个个摩拳擦掌,只等厮杀

    bk

    张迈在发出战书之后即发兵北上,以争取主动。

    耶律朔古在接到战书以后也不停留,继续向南,双方在蔚如水下游入黄河处的西南四十里猛虎坡相遇,这一带地形属于黄土高原地貌,但降雨量少,林木较缺,郭威围绕着乌兰堡一共布置了四十三个大小哨砦,小砦数十人,大砦数百人,依靠着山坡、林木,或者在黄河河心的和河洲之中,小砦处地势狭隘之地,布置了弓弩、剑盾和火器,大砦可能还有步兵或者骑兵。

    这四十三座砦子以乌兰堡为中心,在黄河以东作扇形排列,见到百姓就放他们过去,见到骑兵即发弓矢击杀,砦与砦之间互相呼应,郭威又安排了骑兵穿梭其间。对于这种阵势耶律朔古并不陌生,轮台一战唐军就是类似的布置。

    折从适带着三十万套南将士中选出来的一千五百勇士,杨信则带领着改变了袍服的一千五百汗血骑兵团的志愿军,三千人活动在四十三砦之间,一边卫护诸砦,一边引导难民,接连击溃了好几支企图逼近的契丹游骑兵,将兵之间越来越相得。

    汗血骑兵团的志愿者这次被鼓舞着从西南来到东北,其目的之一就是要救护同胞,因此来的都是多情的热血汉子,至于折从适手下的勇士更是这些难民的子弟,眼看父老们家破人亡,这些流血不流泪的汉子到此也无不怆然。

    这日折从适和杨信已经领了命令要赶往迎战耶律朔古,路上遇到了一批难民,他们不敢久耽,只是派人指点了一下这批难民前往乌兰堡的道路,忽然有人叫道:“是折五郎吗?”

    折从适愕然望去,却是自己的姐夫白可久,慌忙上前道:“姐夫怎么在此”

    白可久哭道:“府、麟失陷,跟着套南又被击溃,我护着岳父亡命于契丹铁蹄之下,又与你哥哥折从远失去了联系。因此一路上不敢表明身份,只是混迹于难民之中,一路到此。”

    折从适又悲又喜道:“爹爹在附近?”

    白可久道:“有家人二十余口,都在此去三里处。”

    折从适忙让白可久带路,走出二三里,果然见有几十号人衣衫褴褛,坐在地上,一个老者躺在担架上,被几个后生围护着,折从适不用看第二眼就认出是父亲折嗣伦,他翻身下马哭倒在地,连道:“孩儿不孝,若孩儿在家乡时,断不至使父亲首次苦难”

    折嗣伦早听说了这个儿子的作为,又见他身穿天策军上将铠甲,精神更是一振,在女婿的扶持下坐了起来,怒喝道:“身既带甲,怎能行俗礼快起来”

    折从适是武将世家出身,从小家教谨严,军人的尊严与礼节早刻入骨头里去了,闻言慌忙立起,杨信也下马来见,叫道:“姨父。”

    折嗣伦见二人如此威风模样,哈哈笑道:“你们在西北的事情我早就听说,呵呵,呵呵,很好,很好,之前困于旧见,我们折杨两家对于是否归附天策还在踌躇,但府麟之陷,中原皆以自身混乱为由,竟无一援派出,却叫我们认清了形势现在看来,这个天下唯有天策军能够平定这个乱世唯有张元帅能够终结孩儿啊,你们这是要行军出战吧?此处人多耳杂,我也不好询问军机,但你们就快出发吧,别为我们误了军务上战场后也勿以我等老弱为虑,只要你们胜了,身后的父老自有晚年安享,但你们若是败了,我们的坟墓也不得安稳去吧,去吧此番前去定要得胜归来,为我套南、府麟数十万百姓报那家破人亡之仇”

    折从适与杨信齐齐肃立应道:“是”

    几个折家亲族上前道:“五郎,你自管去,我们定一路护送岳父入凉州。”

    折从适道:“有诸位随行,小五自然放心。”

    白可久道:“不过有一件事情不知道你听说否。”

    折从适问道:“何事?”

    白可久垂泪道:“听说你堂兄折从陵,已经被契丹猛将所杀,他杀人之后又将从陵头颅绕城一周,以示意军威……”

    折从适听了大怒道:“是谁,是谁是谁杀我二哥”

    白可久道:“听说是契丹的一员猛将,叫做耶律吼。”

    折从适大怒道:“姐夫放心,此番北上,我定为二哥哥报此大仇”

    杨信忽道:“这个消息我们也还没收到,白大哥于流离失所期间,怎么知道此事?”

    白可久屏退左右,只剩下四人,这才说道:“二位弟弟当知我来历。”

    折从适道:“姐夫是吐谷浑勇士。”

    那吐谷浑是鲜卑族的一支,当东晋十六国时期曾十分强大,垂至唐朝早已归附,多与中原联姻,唐朝中期迁至河东,耕牧与漠南与燕云间,后唐封其族长为都督,乃是契丹与后唐的缓冲力量之一,杨信和折从适都曾到其族中游玩。

    杨信想到最近的局势,道:“不会吐谷浑也出事了吧?契丹也攻击吐谷浑了?”

    白可久长叹道:“我族本属大唐,这些年也一直为大唐捍边,不想中原大变,石敬瑭竟然将我族所在土地尽数割给了契丹,我族也为契丹所奴役。当时契丹势大,而中原又无大援,我们都督不得已已经投降了。进入河套的兵马之中,契丹腹心部只是核心,漠北、漠南也各有兵力依附。我部被分成三批,一批仍在河东老家,一批被征调进入河套随耶律李胡征战,另外还有少部分参与了围攻灵州城,因此我虽在逃难之中,不时还会听到消息。”

    折从适知道白可久在吐谷浑中地位甚高,是可以影响族长决定的人物,他虽是极亲的亲戚,但一直都随族而居,并未在府麟居住,这时忽然想起一事,道:“那姐夫这次护送父亲西来,可不止是为了家师?”

    白可久道:“不错,吾族族长命我西来,求见天可汗一面不知道五郎能否引荐?”

    杨信和折从适对望一眼,折嗣伦道:“孩儿,吐谷浑自唐以来,一直有弃胡入汉之心,为父相信白都督乃是真心,若元帅可以提供后援,则白都督亦可趁势回归华夏,此为两利之事。”

    折杨两家虽然久以汉统自居,其实身上都流淌有边疆少数民族的血液,与吐谷浑的情状相类似,所谓物以类聚、兔死狐悲,因此彼此容易产生共鸣。

    折从适道:“那姐夫就随我一行吧,元帅见到姐夫一定十分高兴。”

    白可久大喜道:“中原混乱已久,希望吾族此次能够得到一位真正平定乱世的圣主”

    折从适和杨信当下别了父老,又向东北,不久抵达猛虎坡。郭威下令以步兵在前,弩兵次之,骑兵在后隐藏。

    折从适带了白可久前来参见,张迈道:“你虽未误期,不过按照郭威的计算,却是迟了半日。”

    折从适跪下道:“属下途中遇到一批难民,因此稍有耽搁,难民之中,又有属下的亲人在,故而说了好些言语。”

    张迈笑道:“虽说私事不得误了公事,不过你也未误期,那就好。起来吧。令尊身体可好?”

    马小春心道:“元帅如今对他们两个,可真是宠信得很啊。看来不在当初小石头之下了。”

    折从适起身后又道:“家父尚算安康,属下此次遇到父亲,虽是私事,却也牵涉到了一点公事。”当即将姐夫白可久求见之事说了。

    张迈回问郭威,郭威在河东日久,自然也知道吐谷浑的族情,说道:“吐谷浑虽处华夷之间,但其心近华远夷,我觉得可以一见。不过是否真能忠心归附,其实不在白承福。”

    折从适一奇,问道:“那在于谁?”

    “在于元帅”郭威道:“元帅若能挫败契丹,则能震慑石敬瑭,既能震慑石敬瑭,则诸夷俱会归心。党项如此,吐谷浑也是如此。若我们本身实力不济,则任他们如何发誓赌咒也是空口无用之言。”

    张迈笑道:“郭都督说的有理。这白可久,我就暂且不见。辅国,你自下去准备作战之事吧,你姐夫便交小春接待。顺便请他登高观战,待我击退耶律朔古之后,再接见他不迟。”

    折从适应是,马小春道:“折兄弟放心,既是你的姐夫,我自然会好好照看。”

    此时双方大军聚于猛虎坡。

    这猛虎坡位于黄河岸边,黄河在这一段的走向是西南-东北走向,河心有一河洲,约七八亩大小,郭威在此安扎了一个水寨,驻有二百多人,又从乌兰堡调了几十艘船筏过来。猛虎坡的左边是黄河,有变则是一处秃山,延绵十余里,山上无树无水,都是石头,连泥土都不多,正是一种石漠地形,这种秃山无法驻扎大军,因为缺水,一被围住就完了,所以山上只有百余人,算是一座哨岗。

    猛虎坡正处于乌兰堡防御圈的东北外围了,大军行到此地,互相探听到彼此接近,郭威便下令摆开阵势,上流闻讯将许多远程攻击武器顺流运到河心洲寨,郭威又另派数百人进驻秃山高营,左河右山,中间又是颠簸不平的黄土地,地势不算狭窄,地面上有河流冲刷而形成的沟壑却还不至于过分限制马足,左右虽有山河之限制却并不险要,西南、东北都十分开阔,有利于进退,不至于一入此地而难退走,周围又缺乏密林设埋伏,正是一处野战的好战场

    耶律朔古见唐军虽然早到了半日占了些许先机,但在这样的战场中却最利于正面厮杀,唐军纵然可以依凭山河得到一点好处,但这个地势却也没法限制契丹骑兵来去的自由,耶律朔古此次的第一个目的是要试探唐军战力之强弱,因此估量之下决定在此合战。

    旌旗猎猎作响,契丹骑兵如星罗棋布般摆开,总数约三万人的骑兵布列成一个直径约五里的不规则圆形,唐军这边依着地势排列成一个不规则的方阵,布阵的是步兵,长矛强盾,前排共有十六个缺口――那是骑兵进退之门。方阵中前方缓缓升起一座观战台,台上赫然插着那柄赤缎血矛两个人各持一只千里镜,正是张迈与郭威。

    耶律屋质点算人马,见唐军也约莫有三万多左右,数量或比契丹军稍多,但整体差距不大,又见唐军军势严整,尤其唐军这阵势并非一种消极防守的阵势,而是似防守实图攻击的绵里藏针阵势,想起轮台一战也是如此,暗暗吃惊,要将自己的想法与耶律朔古说时,耶律朔古斜了他一眼道:“不来一场血战,无法判断唐军之强弱这场仗就算是一场苦仗也要打哼,难道我契丹腹心部,已经连兵力均等的仗都打不了了么?”

    张迈登高遥望,对郭威道:“有几分胜算?”

    郭威笑道:“不说几分胜算,但说有利无利。耶律李胡没来,这于我们便是大大有利了。元帅常打比喻,说骆驼能负千钧,千钧之外再加一稻草就要倒塌,耶律朔古之大军便是千钧重压,李胡不来,我就不怕。”

    张迈笑道:“李胡可不止是一根稻草。他若来时,你还能打这一仗么?”

    郭威道:“李胡若来,就没有这一仗了。战场会在别处。”

    张迈哈哈大笑,道:“有你在身边,有时候却还胜似杨易你有杨易之威猛,却又有老郭的稳重。”

    郭威道:“属下岂敢与鹰扬将军比肩。我们等西征之时,杨都督在天山养精蓄锐,只因物力尽数倾斜于河中所以未曾出动,不知如今如何了?”

    张迈道:“天山精兵是我的杀手锏对付耶律朔古就用杀手锏,未免太早。鹰扬军今年之内是指望不上了,不过只要能熬到开春,之后我就会下调兵令,到时候仍然由郭洛稳定西线,而东方之战则三柱毕集。”

    马小春在旁奉承道:“三柱?”

    张迈笑道:“如今我天策唐军有四大擎天柱,郭洛杨易,郭威薛复轮台河中,只是出动两柱,便已摧枯拉朽,最后这番三柱齐压,到时候我要看看耶律契丹与石敬瑭能否挡我万钧之威”

    第一七二章鏖战(下旬了,月票!

    猛虎坡。

    两军渐近。

    唐军军容严整,而契丹军则依旧猛恶。

    唐军方面,有所向无敌的领袖张迈坐镇,又有指挥能力越来越出sè的郭威总体调度,论气势有冲天之势,论法度则紧密而无破绽。

    契丹方面,进入套南以后的连番大战已经消解了普通契丹士兵对天策军的心理yin影,尤其是灵州之战,几次三番连克汉家名将张希崇,不但让耶律朔古与耶律屋质、耶律吼的声望更上层楼,而且更加坚定了契丹人无往不利的决心

    契丹骑兵已经进入弓箭的shè程范围,不过现在就shè击的话,有效的杀伤力十分有限。心理素质稍差一点的部队,尤其是骑兵战斗力不强的军队,通常在这个距离上就匆匆忙忙地shè箭,以防被契丹人bi近了。因为步弩军队最怕的就是被骑兵冲近,到了一定距离,弓箭无法有效抑制骑兵冲击时,那步弩一方就注定了失败。可是在骑兵尚未进入有效的shè击距离就shè击,却又注定无法造成巨大的杀伤力――这里头有一个非常微妙的时机,只有战场宿将才能把握这个时机,也只有百战之军才能沉得住气。

    而这时的唐军,却仍然巍然不动

    高手jiāo战,不用等到jiāo锋就已能看出胜负端倪。

    看到唐军这等气度,耶律朔古有些气浮了,转头对耶律屋质道:“张迈不愧是张迈。”

    这句话虽然旁边有好几个将领听到,但能真正理解的却只有耶律屋质,他知道,详稳是隐约承认了对面这支军队的战斗力――而这正是耶律屋质最不愿意看到的。

    在猛虎坡这个战场上,双方天时地利相当,契丹人打得起强强对抗的战争。

    但在整个战役上,天时地利却全都站在唐军的一方――冬天的bi近让契丹如果没有大胜就会进入不得不撤退的状态,补给线的我长彼短更是让唐军在地利上拥有巨大的优势。因此在战役层面,契丹打不起强强对抗的战争,现在耶律朔古和耶律屋质还坚持要对唐军发起正面冲击,为的只是一个前提:他们都认为张迈是装腔作势,认为唐军是外强中干

    现在两军已经bi近,但从阵势上看这个前提似乎却不存在了。

    “详稳,”耶律屋质说:“郭威调度能力甚强,气势也是有可能装出来的。不打一打,谁知道高台之上是否真是张迈是否真是张迈,天策军是否真的是天策军?”

    他两句话,也唯有耶律朔古能听明白,耶律屋质的意思是:都临mén只差一脚了,还是试一试吧。

    契丹老将笑了笑,发出了命令,一直只是在缓缓bi近的契丹军,左翼忽然有了行动――ji烈的行动

    那是三千吐谷浑部,在帅旗的命令下忽然加速冲锋

    来了冲击

    在右侧山上观战的白可久却愤怒了起来,刚才他也如耶律朔古一般,对天策唐军军容之严整心中赞叹,而这时一见契丹发动进攻,而首先行动的竟然是吐谷浑部,马上就明白过来:契丹人是要吐谷浑部来作炮灰,试探唐军的实力

    吐谷浑部与契丹的关系虽然疏远,但也是漠南河东间的强族悍兵,这一冲锋,地皮都震动了起来,沙尘飘dàng出令人畏惧的烟云,擅长望天的郭威只从那烟尘飘扬的形态,就能大致判断出一支骑兵的强弱,这时赞道:“不错,吐谷浑部,不错”

    面对强敌,他却十分淡然,似乎这样的敌人还不足以威胁到他

    近了,近了……

    终于到了最有效的shè击距离

    高台上令旗一挥

    “shè”

    吐谷浑部与中原关系密切,所有骑兵似乎都对步弩阵的动静有相当的预感,就在唐军步弩行动的同时,所有人都往马背上一伏低,有盾牌的都用盾牌护住了要害

    这是在箭雨战中骑兵自保的方法,虽然是不可能完全防御住自己,但却能最大程度地提高生存率――说白了,当骑兵面对步弩的时候,看的就是骑兵的速度与步弩的密度之间的博弈,任何一个单体骑兵都不可能保证自己在箭雨之下毫发无损的,但就整支军队来说,再强的箭雨也很难将之全歼,骑兵部队就是要用一定的伤亡来换取冲进的鏖战

    如果箭雨能够将骑兵压制到近战步兵能够对付的地步,步弩阵就赢了,如果骑兵能够保存足够的战斗力到双方接刃,那么骑兵阵就赢了

    耶律朔古也好,白可久也罢,胡汉双方都紧紧盯着箭雨,这是非同xiǎo可的一瞬间,所有人几乎都可以从这一刻推断出这场猛虎坡之战的胜负,甚至推断出天策唐军的虚实

    密集的箭雨以令人畏惧的密度shè了过来就像一群蝗虫一般白可久一阵惊喜,而比他眼力更胜一筹的耶律屋质却笑了起来箭雨虽然力道强劲,在空中虽然显得密集,但那分布不对

    嗤嗤嗤……

    有战马哀鸣,然而却完全掩盖在马蹄崩踏的如雷震地声中

    成千上万的羽箭如杂草一般chā在地上,却并未伤到多少人,这一场箭雨,力道虽然足够,准头却是差得出奇

    “哈”耶律朔古也笑了起来。

    天策军的弓弩技术放眼天下只有中原王朝可与之比肩,腰弩、机关弩、连弩、神臂弩等等,都足以让一个有足够力气的汉子shè出力道强劲的弓箭来。

    但要掌握箭雨的准头以保证杀伤力,那却非长久的训练不可

    吐谷浑部也没想到自己在这样的箭雨之下,受伤的程度竟然会少到可以忽略,所有人都大喜着狂叫:“冲啊,冲啊”

    他们冲击的速度又加快了

    相形之下,唐军的步弩却又显得极为笨拙。

    箭雨除了shè程、贯穿力和准头之外,“连续xing”也极其重要。尤其在面对骑兵冲锋时,一支弓弩部队的连续xing有时候便是决定整场战斗胜负的关键从骑兵进入有效shè程范围到骑兵冲到近前中间,弓弩兵能够连续shè出多少箭,最能考验一支弓弩部队是jing锐还是杂鱼

    同样三千人的弩兵,训练娴熟者可以在这个时间段中shè出上万羽箭,击杀上千敌人,而训练不足的三千弩兵可能只能shè出一轮,杀伤力可能不能满百,因此强兵与弱旅之间的战力差别,距离可以是十倍以上

    以当前而论,吐谷浑如果折损接近千人,未等接战这支部队就有可能士气崩溃,但如今折损却不过区区三位数,对于这支骑兵的战斗力来说几乎没有影响

    弓弩兵发箭的时机还可以由主将来控制,但连shè的技巧,就不是将帅的指挥能力能够弥补了了

    眼看唐军弓弩兵迟迟未能完成连shè,有一些匆匆忙忙shè出箭来却都轨迹歪斜,所有契丹军都笑了起来。

    “哈”

    几乎所有人都看出了唐军刚才的严谨只是虚张声势

    耶律吼不等后方传令,马上带头加快了速度

    战场的形势瞬息万变,游牧部落出身的契丹战将本身拥有相当的临机决定权,这时整个契丹阵势除了吐谷浑部在冲击之外,总体上也都在向唐军bi近,耶律吼下令加速,也不算违反了军律。

    除了他之外还有另外几部兵马也不甘人后,却有几部未及时改变,这让契丹军的一些局部冲击虽然凌厉了起来,但整体却显现出了些微的hunluàn。

    白可久在山上居高临下,看到了这一点,心中一喜:“好有机会”但随即一忧:“可是,唐军有能力把握这个机会么?”

    就在这时,一声长长的秦腔在战场中嘹亮起来

    “起――”

    步弩阵忽然一变,战阵的最前方忽然出现数千把明晃晃的陌刀与战斧陌刀战斧反shè着阳光,登时让战场的冬天仿佛提前来临,让所有人都看见了雪huā。

    “陌刀战斧阵”白可久惊呼了起来

    远处耶律屋质望见几乎也是心惊胆战

    “进”

    秦腔再动,陌刀战斧阵向前踏出一步,刀锋向前,明晃晃地对准了即将冲近的契丹骑兵

    “上当了”耶律屋质惊呼起来

    天策军的陌刀战斧阵威震四方,当今天下人人都说这支军队已经恢复到盛唐时期唐军陌刀阵的全盛战力这时忽然出现,冲在最前的吐谷浑部无不惊惶更有些人回马刹住,吐谷浑部虽然凶悍,但训练毕竟不能与皮室军相比,在猛然间发现前方出现一个必死陷阱时,有超过一半的人一时都不知所措起来

    就在这稍纵即逝的hunluàn中,步弩阵的空隙中冲出了一支骑兵

    这支骑兵没有旗号,打的只是一个“仇”

    兵是百战雄兵,马是汗血宝马他们蓄力已久,这时猛地冲出,比寻常骑兵还要快上一倍

    战马驰来,犹如风驰电掣在吐谷浑部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切入其hunluàn中lu出的破绽

    当头一将,骑着雪围脖,挥动烂银枪,所到之处,马不停蹄,人不留行梨huā点点,每绽放一次就夺走了一条生命

    这支骑兵虽只一千五百人,但却完全不将吐谷浑部放在眼里,这就像一千五百头猛虎,冲进三千头惊惶的狼狗群群中,狼狗数量就算多了一倍却哪里有还手之力?

    “是大唐枪王”耶律屋质叫道

    “大唐枪王,大唐枪王”唐军的战阵之中也响起了数千人的齐呼。

    所有契丹将领都是心头一紧,所有唐军却都是热血一阵沸腾大唐的枪王啊,那几乎已经成了一个无敌的神话

    “呼呼呼……”

    火球越过长空,那是二百架大xiǎo投石车发动了这些投石车要么安在山上,要么安在阵后,这时忽然发动,火球越过杨信所率领的唐骑,落在正在冲近的契丹骑兵当中,瞬时间造成了极大的伤亡

    火球落下时炸开的杀伤力,投石车发shè火球的弹shè力也都不说了,耶律屋质注意的是那准头竟是好得出奇

    投石车要想控制shè程与准头,比弓弩更难,这就需要更加充足的训练。

    “果然是上当了”他猛地一顿足,重重地踩在马镫上。

    火球所形成的火焰湖泊暂时隔绝了契丹后续部队对吐谷浑部的支援,在杨信的冲击下,三千吐谷浑已经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这些人都是白可久的族人,但他这时却没法恨唐军,因为他很明白两军对垒,唐军下手自然不可能仁慈。他更知道将吐谷浑部置身于如斯境地的不是唐军,而是将之作为炮灰的契丹人。

    但白可久却仍然惊诧于天策唐军的战斗力,他也听说过唐军很强,但也从来没想到会强大到这个地步如果不是在唐军铁蹄下呻yin的都是他的族人,他几乎都要为杨信欢呼喝彩起来。

    吐谷浑人有吐谷浑人的自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白可久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吐谷浑在天策jing锐面前不堪一击这个事实

    “强……太强了……”

    雪围脖是汗血宝马中的极品,西征万里后又东行万里,虽然一路上杨信都十分照料它,让它得到阶段xing的休息,但能够在连番大战中还保持如今的jing神,放诸千里马当中雪围脖也堪称王者了

    这时吐谷浑方才崩溃,雪围脖一声长嘶,竟然又向前方冲去,赶着吐谷浑的败兵继续冲击后续的契丹军那是漠南阻卜部

    “进”

    唐军的步兵阵又在推进了

    与此同时又有一支骑兵从空隙中冲出,接上了杨信部的尾巴,白可久一眼就认出了领兵的正是他的妻舅――折从适

    “大唐箭王,大唐箭王”

    唐军的后方有数千人同时放开了咽喉吼叫了起来,声音传遍整个战场

    所有契丹人也便都知道:大唐箭王也出动了

    杨信部得折从适之援,jing神一阵,猛地又是一冲,冲入了契丹左翼第二阶阻卜部军中,杨信夹着飞驰之势,银枪疾ting,直chā入阻卜部阵心,不少阻卜部族人震慑于枪王之威,如被分开bolàng一般两旁溃退,杨信觑得这千载难逢之机会,望着阻卜部大旗,看也不枪贯穿了大旗下那酋长的咽喉

    “族长死了族长族长”

    惊骇莫名之中,阻卜部也luàn了。

    杨信的复仇骑兵,就像一条肆虐于江湖之中的海龙,没多久又克一部

    他的铠甲上已经沾满了血腥,一千五百人沐浴在一片猩红之中,令敌人惊骇,令友军惊喜,令白可久忍不住兴奋莫名

    “那真是杨信吗?”白可久是认得杨信的,从杨信还光着屁股的时候。

    他也听说过杨信如今已经是名震西域的战场猛将。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经过这些年的历练,杨信竟然会成长到如此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应该说,刚刚进入凉州时的杨信与折从适,有的只是作为猛将的潜质,而他们现在能够达到这样的高度,靠的却是几次生死大战的ji发。无数敌人的生命似乎都在死亡以后依附在了烂银梨huā枪上,让大唐枪王拥有了千人敌的可怕力量。

    折从适也冲了上来,两军一合,三千骑兵形成了足以震撼整个战场的存在。

    而这三千人也不是孤军,在他们背后,两万多步军已经一步步地踏上来,杨信和徐从适进可直捣黄龙,退可倚靠步兵阵,步兵阵行动并不迅疾,却徐徐如林,正如慢慢淹没过来的海水一样,准备吞噬整个战场。

    耶律朔古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只有耶律屋质听到,但耶律屋质已经知道了这声叹息的含义。

    吐谷浑与阻卜部并非契丹军的核心,就算被全歼了,也动摇不了耶律朔古的决心,但他们败亡得太快,以至于契丹整体士气都被拉了下来,这场战斗的形势已经不容乐观。

    尤其让耶律朔古难受的是:他亲眼见到了天策唐军的战斗力

    就算郭威的能耐再强,步弩的气势可以伪装,但这jing锐骑兵的冲击力却是实打实的,血战之中,短兵相接,两支骑兵的素质一览无余

    “他们征战万里,本应该疲惫不堪才对啊,怎么还能有这样的战力?”

    按理说是不可能的,可事实却摆在眼前。

    这个张迈,真是看不透他啊

    耶律朔古又是一声叹息:“准备退兵吧。”

    如今战场的局面已经对契丹不利,契丹腹心部尚未受创,这个时候全身而退,重整旗鼓之后仍然能够再与张迈决一雌雄,所以耶律朔古当机立断。

    但耶律屋质却被他这个决定打击得浑身一颤,作为军师,他开始怀疑:难道自己果然料错了?

    在张迈的威名之下,耶律屋质本来就觉得自己要与他对抗十分勉强,虽然他左右盘算,总觉得自己的预料没错,但双方气势上的差距却总让他忍不住要怀疑:如果张迈这么容易就被人看透,那他还能一路破关斩将,走到现在吗?

    杨信所部没有因为接连冲击契丹军两部而显出疲态,大唐枪王还没有罢手的意思,这个时候,就显现出了这支军队除了速度、冲击力、战斗力之外的第四个可怕特点――体力

    接连两胜之后,整支军队的jing神不见消退,反而见旺。

    烂银梨huā枪一指,杨信竟然向中军大旗直bi了过来

    耶律朔古也是脸sè微变这支骑兵,真的是刚刚经历过数万里征伐吗?

    虽然,xiǎo部分人的体力有天赋的本钱,可以经历长期战争而保持旺盛的jing力,这就像有一些人可以一天睡两三个xiǎo时而jing神抖擞一般,但作为一支军队,却不可能大部分人都有这样的体力。

    “他们真的是刚刚从河中回来吗?”耶律朔古脸颊上的肌rou忍不住颤动了一下。

    耶律屋质也开始怀疑:“张迈这次邀战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已经推翻了之前“为了展现实力”的想法,甚至怀疑一件事:“难道,张迈真的打算在这里将我们击溃?”

    杨信的行动回应了耶律屋质的这个疑问,烂银梨huā枪指处,一千五百人勇往无前地chā入契丹腹心部

    “好有种”

    与吐谷浑的震惊、阻卜部的惶然不同,契丹皮室军乃是当世一等一的jing兵,眼见敌人强盛,非但不怕,反而ji发了强烈的战意。耶律吼挥动铜锤,一路砸杀,竟然扼住了唐军的冲势

    “噫”郭威也动容道:“契丹皮室军,果然名不虚传”

    正面战场如果没有特殊的环境,如果没有压倒xing的兵力,要想冲动契丹皮室军,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算是大唐枪王率领下的唐军jing锐也不可能。

    杨信挟两胜之威,驱赶着败兵,却仍然冲不动皮室军的阵脚。双方就在这猛虎坡厮杀起来,冷兵器对冷兵器,汗血马对东胡马,强对强,硬碰硬,至此唐军的攻势才顿挫起来。

    就连高台之上,张迈也忍不住有些担心,他一手握住了赤缎血矛,准备随时下去,要利用自己积累下来的威望,来为这场战斗增加一点己方的筹码

    但是,到了今时今日,非到万不得已,赤缎血矛是不能轻动的。因为那将是唐军最后的底牌

    就在唐军震惊与皮室军的强悍的同时,契丹方面却也在惊佩唐军的骁勇契丹腹心部多少年来纵横漠南漠北,屡次南侵中原,从来都没将汉人放在眼里,但今天他们却不敢再有一点轻视,不敢再有一点侥幸心。

    至于白可久,面对这一场厮杀,更是看得目眩神mi。

    “厉害,厉害”白可久只觉得双tui也有些发软,在唐军jing锐与契丹皮室军之间,其它诸部几乎都chā不进手去了,白可久暗想若是面对这样的军队――无论是契丹皮室军还是唐军jing锐――吐谷浑就算有两三倍的兵力只怕也逃不了败亡的命运

    至于厮杀的中心,杨信也渐感吃力起来,他体力惊人,所以在兰州休息了一个月后就恢复了过来,而他此时的部下也都是汗血骑兵团中的jing锐,既有折从适为后援,又挟先胜之威,这才与数量上占优势的皮室军打成了平手,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先胜的优势正在逐渐丧失,战场的有利因素可能就会转移。

    做不到兵不留行,马不停蹄,汗血骑兵的速度优势将会丧失

    杨信几次要冲上击毙主将,却根本近不得身。

    “大唐杨信在此,契丹敌将,报上名来”

    看看还有数骑之隔,杨信高呼问道。

    北方男儿于战场之上,常有此尊严之问,也是一种挑衅

    杨信只感到自己的压力,却不知道对面耶律吼比他烦躁了好几倍他率领腹心部,从来都是以少胜多,这时数量上明明有优势,却压不倒对方,这叫他无论如何难以接受,当杨信发出挑衅之后,耶律吼更是忍耐不住,怒吼道:“契丹耶律吼在此汉家xiǎo儿,受死吧”

    他仿佛发狂了一般,感染了他身边的将士,数十腹心部中的腹心部夹势一冲,连杀汗血jing兵二十余人杨信之威竟为之一夺

    “好”耶律朔古在远方赞道,准备改变撤退的命令。

    “不好”张迈的手已经要将赤缎血矛拔出,他在战场冲击的力量自然不可能胜过杨信,但赤缎血矛挥动处的jing神ji励,却有可能让天策全军为之疯狂――这将是唐军最后的底牌了。

    白可久扶住了一旗杆,更是将眼睛睁得大大的,不肯放过这一决定胜负的瞬间。

    来繁琐,在战场之上同时己方的心理变化,在现实中却只是一弹指间。

    就在杨信被压制的刹那,一声怒吼从他背后传来:“耶律吼?你就是耶律吼”

    一匹红马犹如一条赤练,穿过二十余骑,怒喝道:“还我哥哥命来”

    契丹的骑兵极密集,极凶悍,却有一点流星寻到了人与人之间的空隙,寻到了马与马之间的破绽是什么样的人,能够在愤怒中ji发超常的力量,却偏偏还能够è箭时以最为冷静的状态shè出这是多么可怕的素质这种力量没有人知道是如何历练出来的。

    耶律吼只是发现,在这青天白日之下,那流星却比太阳还要耀眼

    一箭飞来,不等耶律吼反应过来,已经chā入他的眼眶,dong穿了他的头颅

    “哗――”

    随着耶律吼的倒下,局势陡然逆转

    杨信发出了高呼:“大唐箭王逆我者亡,冲”

    口号有些缺乏逻辑,但出自大唐枪王之口,却振奋了所有人的心

    三千骑兵并作一处,朝着陡失主心骨的皮室军猛冲了过去

    就连后方的步弩也被ji励了起来,数万人发出高叫:“大唐箭王,逆我者亡”

    冲杀,冲杀

    战场的优势重新回到唐军方面,山上、河洲,数万人都高声吼叫了起来:“大唐箭王,逆我者亡”

    冲杀

    白可久扶住旗杆,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刚才shè出那辉煌一箭的,真是自己的妻舅?他虽然早听过大唐箭王之名,却以为那只是唐军造出来的势,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白可久都难以相信,曾经跟着自己的,如今竟然变成了这样不可思议的箭王。

    他跳了起来,几乎也要冲下山去,整个人大叫着:“大唐箭王,逆我者亡杀,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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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七三章落水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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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吼陡然战死,霎时间让契丹全军大受打击,就连皮室军也士气陡降,至于其它附属诸部更是望风均有逃溃之心。

    耶律朔古啊的叫了一声,耶律吼是其父托付给耶律朔古的,这时竟然折损在战场上,耶律朔古也不禁心头一痛。

    若换了别的军队,这时候只怕就被天策唐军趁luàn击溃了,但皮室军不愧是天下劲旅,当此情境,耶律吼的副将急急接掌了指挥权,顶住了杨信折从适的压力,一路且战且退,耶律朔古失了先锋大将,知道今日之战已无胜理,下令撤退。

    杨信与折从适追出二十余里,才听郭威的号令收兵。杨、折回来后,郭威即下令回乌兰堡。

    杨信道:“这么快回去?为什么不再追一追?”

    这时旁边没有闲杂人等,郭威道:“我军外强中干,为了今日的场面我已出尽浑身解数,纸老虎在外游dàng久了,容易lu出破绽。”

    杨折两人是郭威的左膀右臂,郭威的种种安排他们自然清楚,杨信道:“正因为我军外强中干,所以才不能后退啊,不然会给耶律朔古窥破破绽”

    郭威道:“不要紧,现在就算耶律朔古想明白,他也已经无力回天了。我也不求到现在还能瞒过第一流的智者,但有此一战,足以令敌军将士在冬天之前都不敢西望赤缎血矛,让后方士气大振,让中原知我非懦,让诸族向我倾斜,也就够了”

    张迈笑道:“郭威说的对,这一次东征军事上是次要的,政治作用和宣传作用才是首要的,现在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再冒险了。接下来就看张希崇和李彝殷的了,咱们的力气,留待明年吧。”

    耶律朔古则又后退了二十余里,郭威这才安营扎寨,一边派人前往灵州城、夏州城报捷。

    这一仗是契丹进入套南以来最大的挫折,其本部损失兵力并不算多,就算是附属诸部直接在战场战死者数量也不大,就战争规模来说,这也不算一场很大的战斗,但影响却非同xiǎo可,因此战在不知不觉间做实了一件事:即坊间所谓“吴楚不能遇中原,中原不能遇契丹,契丹不能遇天策”

    张迈未回来时,契丹人在套南纵横无敌,张迈一来,契丹旋即败绩再加上有之前轮台之战打底,马上让天下人对契丹军的战力评价压低了一层,将之彻底地排在天策军之后了。

    这种战力公论未必就是事实,但冷兵器时代两军jiāo战,战力公论却极其重要,尤其是实力相近的两支军队,一旦其中一方受公论影响而产生畏惧感,另外一方受公论影响产生必胜预感,则一旦jiāo战,“虚论”也会变成实力,舆论排行会成为真正的实力排行

    耶律朔古安下营寨之后收拾兵马,发现竟然只剩下两万二千多人,原来除了阵亡之外,其余损失的兵马有一xiǎo半是趁luàn逃走,更有一大半是趁机投降了天策军,耶律屋质心中狂恨,对耶律朔古道:“张迈为人素来得理不饶人这次他占了这么大的便宜居然没将我们赶尽杀绝,肯定是他们内部空虚所致。我看那陌刀战斧阵多半都是假的,他们能打硬仗的,或许就只是杨信折从适的那三千人……”

    “够了”耶律朔古沉着脸喝断了耶律屋质。作为一名宿将,他虽然理论水平差,表达能力差,但内心深处却还是很明白“能谋”与“能断”的区别。

    大战之前,能谋者多,无论是什么样的观点都能说的头头是道,但大战之中,能断者少因判断用哪一种谋略以及对此谋略的执着程度,常常要受到战场形势的影响。耶律屋质非是不能谋,在战前他的种种推断耶律朔古也都赞同,但真的到了战场之上,耶律屋质却全然被张迈压住,随着天策唐军的出手他不住地动摇,以至于非但无助耶律朔古坚持其死战的信心,反而干扰到了耶律朔古。

    等到大战之后,耶律屋质一回想战时种种,又重拾战前论调却又于事何补?更何况这时候若承认了耶律屋质所谋正确,那无疑是承认自己以一支强军而被张迈一支“虚兵”打败,这是耶律朔古内心深处所难以结束的

    耶律朔古抚mo着部下从战luàn中抢回来的耶律吼的尸首,垂泪道:“准备退兵吧。回敕勒川。”

    耶律屋质大吃一惊,但很快想到了什么,沉默不语了。耶律朔古道:“若是别人去,恐怕李胡不肯奉命,还是你亲自走一趟吧。”忽然拍着耶律吼的尸身叫道:“可恨可恨可恨李胡,他若来会师,那张迈就算怎么虚张声势也无用了”

    耶律屋质默然带着耶律朔古的命令传到了夏州城外,耶律李胡拿到后几乎是咆哮着道:“耶律朔古搞什么鬼竟然一接战就被张迈打败,他手下的兵将都是纸糊的吗”

    耶律屋质作为此战参军,战争败得如此难看他难辞其咎,在耶律李胡面前几乎抬不起头来,但还是勉力道:“副元帅,猛虎坡之败,详稳能下这道命令,实际上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耶律李胡冷笑道:“什么决心?”

    耶律屋质道:“猛虎坡一战之前,我们虽然也怀疑过张迈兵力不足,但此战之后,不管张迈此番有多少兵力,天策军都势必士气大振,套南各势力也都将向他倾斜,就算他现在只剩下三千可战之兵,以这样的士气谨守乌兰堡也绝无问题了。反而是我们,却要提防着被张希崇袭我之后,堤防党项人奇袭sāo扰。再加上冬天已近,天时不利于我,因此详稳这才当机立断,决定退兵。”

    韩德枢也道:“副元帅,此战天策既捷,灵州方面会士气重振,夏州方面会积极出战以向张迈献媚。甚至关中诸藩镇也会来趁火打劫天时地利人和,都不站在我们这一边了,还请赶紧退兵为妙”

    耶律李胡冷笑道:“够了够了,你们害怕张迈,我不怕。就算耶律朔古全军覆没,我有三万大军也足以对付张迈,至于区区党项人,理他作甚”

    韩德枢再三进言,耶律李胡只是不听。耶律屋质却不再言语,等到军帐会议散了之后,他才独个儿来到耶律李胡帐内,韩德枢是汉臣,未得传召一般不敢进他的si帐,耶律屋质却是自家人,穿mén入帐没什么忌讳。

    耶律李胡正抓着一个nv俘在玩nong,见到耶律屋质眉头一皱,将那nv俘一推,那nv俘赶紧逃走了,耶律屋质这才上前道:“此时回敕勒川,坏的只是耶律朔古一人,却于王爷大大有利”

    “嗯?”耶律李胡来了点jing神,耶律屋质又道:“此次进兵以来,王爷有功无过,就算撤退也是局势所累。但耶律朔古却要承担全责。一回到敕勒川,他就算不被赐死至少也要就地免职,那时候西征全军,就都属王爷了。”

    耶律李胡对耶律屋质的神sè登时好了起来,随即笑道:“敌辇,你向来不是我的人,怎么却来帮我考虑?”

    耶律屋质道:“我不是帮王爷考虑,是帮契丹考虑。但在此局势之下,要帮契丹考虑,就得帮王爷考虑,不是么?”

    耶律李胡哈哈大笑,道:“好吧,算你说的有理,你就且在我军中住下,寻几天乐子,等哪天天气好了,咱们就拔营北归。”

    耶律屋质急道:“为什么还要等?猛虎坡之战的消息一传开,党项人随时都可能来偷袭的。”

    耶律李胡道:“不用说了,我已有决定区区党项不足为患,再说猛虎坡的消息才传来我就撤退,让人听了非以为我害怕张迈不可。”

    耶律屋质又劝,耶律李胡怒道:“你再?嗦,我就打下夏州城给你看看”

    耶律屋质无奈,只好退出。

    这时消息已经传到了灵州、夏州,灵州城内张希崇一接到战报,仰天长叹,叫道:“从陵你有如此贤弟,可以瞑目了”

    杨泽中道:“天策兵将,果然无敌”

    张希崇却摇头道:“不是天策兵将无敌,是张龙骧威名过大,将契丹人都压得心虚了。”

    杨泽中不解,张希崇道:“此战之后,我更可判定乌兰堡方面是外强中干。”

    杨泽中讶异道:“这是为何?”

    张希崇道:“看张龙骧过往的作风,若他真有三万jing兵,打败耶律朔古之后不会停下,肯定要继续东推,非顺势将耶律李胡也灭了不可但他现在不进反退,这等稳妥作风换了是我没关系,换是是他却大不寻常,多半是怕lu了破绽。”

    杨泽中道:“那现在怎么办?令公既能看破,只怕契丹人里头未必没人看不破。”

    “不打紧了。”张希崇道:“契丹中纵然有高人因此起疑,普通士兵也再没有足够的士气再次向西了。”

    杨泽中道:“那我们要如何呼应张元帅?”

    张希崇道:“你先将猛虎坡大捷的消息传出去,振奋全城士气,组织百姓好好守城,我点齐全城兵马,今晚出发”

    杨泽中道:“点齐全城兵马?只靠百姓如何守得住灵州?契丹来犯如何是好?”

    “契丹不会来犯了。”张希崇道:“从陵的仇虽然有他族中兄弟报了,我却还要为自己一雪此辱要让天下人知道,我朔方军非不能战也”

    夏州城内这时也收到了消息。

    李庄恒等党项族老急忙来道:“将军,咱们得赶紧出兵了自契丹南犯以来,我们一直退守城中保存实力。如今猛虎坡大捷,若我们再不出战,就要被天可汗怀疑我们包藏二心了。”

    其它族老也都道:“儿郎们听说天可汗打败了契丹,也纷纷请战将军,机不可失,消解天可汗对我党项的疑心并建立功业,就在今天了”

    李彝殷点头道:“我也早有出城之意,让儿郎们好好准备,随时出发。”

    众族老大喜,领命去了,李彝秀叹道:“没想到天策军还藏有这样一支大军还好我们之前没有被契丹蛊huo,否则就要押错宝了。”

    李彝殷却冷笑道:“大军?哼,张元帅没什么大军现在乌兰堡只是外强中干罢了。”

    李彝秀愕然道:“外强中干?若是外强中干,怎么还能打败契丹的jing锐?”

    李彝殷却没有解释,向西许久,终于叹道:“是啊,他以外强中干之军,居然还能打败契丹jing锐……如今就连我党项族人也都认为必须出战……群情如此……形势如此,我也不能不从了。唉,看来张迈真是天命所归了。”

    相似的揣测,相同的推论,各人却得出了不同的结论

    耶律李胡故意好整以暇,不料彰武节度使、保大节度使,以及丹州、绥州四路兵马,听说契丹兵败,马上就都响应郭汾几个月前的号召,“决心驱逐契丹、以保国土”了

    眼看汉人有四合之势,耶律朔古已经后撤,天气又越来越冷,耶律李胡心虚,不敢再留,当即下令退兵。

    自始至终党项人都未出城一战,耶律李胡对耶律屋质笑道:“你看党项xiǎo儿,哪里敢来惹我?我要来就来,要走就走,他们能奈我何”

    不想走出二十余里,忽然四下杀声大作,这一带乃是党项人的地头,山路、林路、沙漠路无不熟悉,这时猛地杀来,登时将契丹人杀慌了手脚,李胡虽然有三万大军,李彝殷手下也有两万强悍士卒,这时以打落水狗的心态来一场偷袭,契丹军虽然厉害却也吃了一个大亏。李彝秀战场冲杀,几乎摘了耶律李胡的头颅

    幸有腹心部死命拼杀,这才将他救出,大军逃出四十余里后清点人数,这一战竟然折损了五千余人,竟是南征以来未有之大败

    更有甚者,所有俘虏与辎重尽被夺去,契丹这次南征破了府州麟州,横扫漠南,杀人无数,俘虏也有二三万,此外更劫持了不知多少财物,这些辎重一次xing全被李彝殷抢了去。就连参军韩德枢也被俘虏了。

    耶律李胡被杀得胆战心惊,竟尔不敢回顾,匆匆北归,正要渡河,上游有一支兵马沿河冲杀过来,却是张希崇埋伏在此张希崇兵力虽只一万人,但以奇袭而占上风,竟然又将耶律李胡杀得大败,又折了四五千人,又逃散了不知多少,随军牛羊一朝尽失,只剩下luo兵二万人逃回了河北。张希崇又沿着黄河东进,收复了府州、麟州。

    他与耶律朔古在敕勒川会合之时,双方兵力一加凑合,竟然只剩下四五万人,耶律德光闻讯大怒,立即派人免了耶律朔古、耶律李胡的兵权,让耶律屋质暂摄兵权,而将耶律朔古、耶律李胡下了囚车,押解到他身边问罪。述律平对此亦不敢开口。

    耶律德光本人则驾临河东,准备迎战张迈。

    张迈听到消息后笑道:“这次我虽然占了个大便宜,却也帮了耶律德光一个大忙了。算算还是他占的便宜多。”

    杨信道:“兵败军丧,还占便宜?”

    张迈道:“内部矛盾比外部矛盾更难解决。丢了那几万人并非契丹腹心,虽然吃了一个败仗,也还抵消不了耶律德光在中原所取得的大胜。但能因此解决掉耶律李胡,这笔买卖算起来耶律德光还是赚了。”

    杨信笑道:“他是有赚有赔,但元帅你却是稳赚不赔。”

    张迈哈哈大笑,他坐镇乌兰堡,足不出堡一步,前方的捷报却随雪huā一起飘来,他将捷报一封封地发往后方,凉州方面闻讯欢呼雷动,民心更加坚定。

    李彝殷命李彝秀带着俘虏,正式向张迈投诚,杨泽中也来信表明愿意归附。自称黄河一套尽属天策,就连关中的一些藩镇听到消息也加紧了与曹元忠暗中来往。

    马xiǎun自得他姐夫提点之后变得十分乖巧,很少chā嘴军政大事,这时却忍不住叫道:“元帅,咱们统军南下吧这里六万人,加上朔方军、定难军,再加上兰州的兵马,三路进驻关中去”

    张迈见他忽然会chā口军政大事十分奇怪,而且所说的话又是这等荒谬,因马xiǎun已经很久没这么放肆了,有些诧异地看着他道:“你胡说什么啊。进关中?”

    “是啊,进关中”马xiǎunji动万分地说。

    “现在进关中干什么?”张迈愕然道。杨信和折从适也感到奇怪。

    “关中……关中有长安啊”马xiǎun叫道:“进了长安,那……那咱们就是大唐了不是天策大唐,是大唐了,大唐大唐”

    张迈恍然大悟这才晓得马xiǎunji动的原因。

    天策军自安西起家,以大唐遗民而横扫万里,岭西旧部对于大唐有一种类似乎宗教的感情,而长安对于大唐的意义那更是不待言而喻若此刻有石拔、奚胜等人在此,一定能比杨信更能体会马xiǎun的心情

    长安对于岭西旧部来说,那不止是一个战略要点那么简单,那是一个圣地般的存在张迈取得再怎么样的大胜,岭西旧部听了最多也就欢欣鼓舞而已,但如果听说赤缎血矛chā上了长安城头,那别说是xiǎo石头、大石头,就算是郭洛、杨易,甚至是杨定国,只怕都要痛哭流涕

    张迈的眼睛忍不住也湿润了起来,不再怪罪马xiǎun,却望向东南的方向喃喃道:“是啊……长安……长安”

    曾几何时,长安对他们来说是那么遥不可及,而现在……却仿佛已在掌心

    第一七四章会师

    北风狂刮,冬雪普降。

    郑渭也在盼着这场大雪的降临,因为不打仗了,军费就可以节省很多,他计算明年秋收之前的官仓,觉得河西的军粮仍然可以应对,但钱却依然紧张,如今西线已稳,印度的商路也通了,不过真要产生关税效益,至少也得明年夏季才开始,到明年年底才逐步走向正规。当然,天策军在军事上的接连得胜,使得郑渭在与诸大商人谈判的时候占尽了上风,如今整个中原的商家都看好天策,很多人都愿意进行这一笔政治投资。

    与此同时,东征的六万将士,大部分已经在大雪之前退回到姑臧草原。姑臧草原离乌兰堡不过二百里,数日间唐军的主力就都撤了回来。乌兰堡只留下窦建南作为守御,至于套南地区,张迈则将防御权暂时jiāo给了张希崇与李彝殷,又让杨泽中总领整个河套地区的战后安置工作。

    姑臧草原是唐军的练兵之地,杨信、折从适都曾经在这里成长,草原上一切作战设施、训练设施与生活设施都十分齐全,冬天也有足够的暖炉,此外还有避寒的房屋,设施简单,但应有的却尽有。此外,如医yào医生也是齐备的。

    这场大雪封了山路,让远程行军变得困难重重,但也因此让唐军得到了一个完全放松的机会。

    姑臧草原上,处处都是笑声,虽有风雪,但篝火却抵消了寒冷,热腾腾的面食、羊rou、牛rou、葡萄酒,流水价地送了上来。

    篝火闪耀中不止有男人的欢笑,还有nv人和孩子。猛虎坡大捷之后张迈就传了命令,许jing锐将士在后方的妻儿、亲人、情人到姑臧草原等候她们的丈夫、父亲,因此这时虽在风雪之中,整个草原却是乐也融融,一些yin暗的所在甚至充满了chun情,前线的男人憋了多久,后方的nv人忍了多久,都在这个冬天一并发泄。

    张迈醉醺醺地坐在数万半醉战士的环绕之中,旁边有好几个孩子在玩耍,都是腹心兵将的儿nv,其中既有张迈的长nv,也有杨信的长子,那个男孩叫杨重贵,长得十分结实,虽然年幼,却已见乃父之风骨,张迈看得他欢喜,几乎就想和杨信定一个娃娃亲。

    这个时候,人报国老杨定国到了。

    杨定国带着一个好消息和一个疑问,来到了姑臧草原。

    好消息就是折从远所带的三十万人,已超过一半抵达伊州,其它人则分别安置于瓜州、肃州、甘州,秩序都还好,未见hunluàn。对于天策政权来当下的技术条件下这么大规模的人口迁徙未出luàn子,实在是一个了不得的喜事。

    至于疑问,则是杨定国过了那么久,也实在想不通张迈的那三万jing兵是从哪里来的。

    张迈呵呵笑道:“当初郭威先我一月到达凉州,我还在路上时,他就从我的命令中已经猜到了我的心思,调集了甘、肃、凉三州民兵、牧骑、新兵齐集姑臧草原,共得三四万人。西征的jing锐和民兵头、工兵头之中,有一部分体力甚好,经过一个月的休息已能行动,这部分人就成了骨干,郭威就是靠着这些人,将三四万人组织起来。要在短时间内将这批新兵、民兵、牧骑训练成jing兵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有一批jing锐骨干,训练得他们进退得宜,再装备上正规jing锐部队的兵器铠甲,拿来唬人还是可以的。”

    张迈说到这里哈哈大笑:“当然,jing锐部队和取的手中有一部分已经恢复了jing神,倒也派上了用场,当日猛虎坡之战那些歪歪斜斜的弓箭,是假jing锐shè的,后来那些猛烈jing准的投石车,则是真jing锐干的”

    左右闻言无不称赞,杨定国道:“这一点,我也想到了,只是若这些民兵、牧骑、新兵都假装了jing锐,那么他们的位置就空了出来。当初出征之时,除了这批假jing锐之外,外围那些民兵、牧骑、新兵、伙夫,也有几万人,这些人也不能从天上掉下来啊。”

    曹元忠也道:“不错,当初我等也想到了这一点,但因数量上不对,所以不敢怀疑是假jing锐。”

    张迈哈哈大笑:“民兵牧骑要假扮jing锐还比较麻烦,jing锐部队要加班民兵牧骑,那可就容易多了。”

    杨定国一愕道:“那些外围兵马……”

    “都是西征的jing兵”张迈笑道:“他们jing神不大足,不过却还能撑持着走动。他们是外围人马,就算被人看出jing神不振也不要紧。再说这些都是老于战阵的老兵了,我传了命令下去,他们自然懂得装。这件事情,也就郭威、杨信、折从适几个知道得完全,我也晓得契丹、xiǎo唐在我凉兰地区都安chā了不少细作,所以故意连自己人都瞒住了。”

    曹元忠等听闻赞叹不已,杨定国道:“元帅用奇,天下无人能及只是以虚兵去打强敌,猛虎坡一战其实也危险得紧了。”

    张迈道:“所以我还需要两支能冲锋陷阵的jing锐部队啊。局部的ji烈战斗总要有的,不然契丹人也不会轻易相信我们的兵马气力足幸好临时征调来两支奇兵都不负我的期望。其实套南一战,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耶律朔古玩全面开huā。因为真正能够扭转河套战役成败的兵力不在凉兰,而在灵州、夏州,所以最重要的是要将士气鼓舞起来,让张希崇和李彝殷对我们有希望,同时为灵州、夏州的兵马创造有利的作战时机,那么目的就达到了――可以说这是一场政治行动,而不是一次军事行动。”

    至此杨定国亦自钦服。

    天策五年的冬天很冷,但姑臧草原的将士却得到了完全的放松――从身体上到心理上。经过数十天的修养,到了天策六年un之后,许多人都已经活蹦luàn跳,但西征二万里实在是太累,哪怕是jing锐部队,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恢复。因此张迈并未马上开启军事行动的意思,而是分批调动,尽量让将士能够继续休息。

    但是左右两个神箭营却已经jing神尽复,杨信与折从适的旧部也有许多恢复了体力,郭威又整合了一批新兵――这批是去年张迈抵达凉州时就已经接受训练的,过去这个冬天老兵们在休息,新兵却继续加紧训练,这一批新兵人数约七千人,郭威从中选出了一半,由一批已经恢复jing力的老兵作为骨干组织起来,凑足四千之数量,再加上杨信、折从适各统jing锐骑兵两千人,以及左右两个神箭营各一千人,共是万骑之数

    这时已是天策六年二月,有了这一万骑兵(其中两千人乃是骑shè),张迈jing神大振,笑道:“何须三万人马若去年冬天有此一万人我就不用对耶律朔古nong什么玄虚了”

    当即传下命令,要朔方军节度使张希崇、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于天策六年三月十五,各统jing兵两万人,一起到芦关会师商议大事。

    芦关位于陕北,乃是长城旧关,这里是后唐防范党项人的地方,张迈竟然挑在这个敏感地点会师,显然是有意挑动各方神经

    消息传到东方,张希崇第一个领命,李彝殷犹豫了一下,也答应了,最为奇怪的是芦关的守军,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竟在彰武节度使的命令下悄悄撤走了,鲁嘉陵的探子到达时整个边关都空了。

    情报传回姑臧草原,张迈笑道:“看来关中诸藩镇,也无心抵触我了。”

    鲁嘉陵笑道:“去年冬季,已经有不少人期盼着元帅能够趁胜直入长安呢”

    张迈道:“入长安不必太急,再说去年冬天咱们手头的力量有限,而且主力又是一支虚兵,虚兵宜静不宜动,动得太多容易lu出破绽,反而让人有机可乘。不像如今,每过得几天,姑臧草原便有多一批jing锐恢复战力。待到夏季,那时候西方还会有兵马源源不断地到来。那时候我军军威大盛,从陕北也好,从陇右也行,或者两路并进,以千钧压卵之势,叫人不敢生抵抗之心,不敢生侥幸之心,那时候可以兵不血刃而收关中”

    曹元忠道:“元帅圣明如今关中一带,暗投书信意图投靠的带兵之将不下五十人,甚至就是汉中、巴蜀,也有不少人与我们暗通款曲了呢。如今只等元帅大旗一竖,关中定可不战而下就算还有几个看不明大势想要抗拒的,也断断不是我们的对手”

    张迈道:“听说关中自唐末以来几经战火,如今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了。都是汉家子孙、大唐后裔,能不打仗还是别打仗的好。自家人打自家人,不算英雄如果有可能,我们要尽量为关中保留元气。”

    诸将听了全部ting立应道:“是”

    一万大军就此行动,这一万人,除了一个数量不多的随行文官团队之外,全部都是马上战将,就是那个文官团队,也全部都要求能够骑马随行,张迈在逐步确立文官集团在政权内地位的同时,也将一股尚武的风气带了进来。

    这时候魏仁浦已经养好了病,但张迈仍然带着范质,而让魏仁浦进凉州成为郑渭的副手,主管西征善后事务、六十万遗民的迁徙安置,以及与接下来“西守东攻”战略所要进行的军事行动相配套的民政事务――这一切都将发生在河中、宁远、龟兹、轮台与凉州之间,乃是一个难度极大的综合政务事件,如果魏仁浦能够处理好这个事件,那么往后再复杂的政务只怕就都难不倒他了。

    将西北的政务都付托给郑渭、魏仁浦与张毅之后,张迈却统领万人大军向东进发。

    这一万骑兵,每一个将士都带两匹以上战马,副马上呆了一顶轻便的xiǎo帐篷,马tun上又带着一包特制干粮――那是战时食物,有压制干rou脯和压制面食组成,tingxiǎo的一包,却足够让一个将士饱食十日,也就是说,这支万人骑兵在十天之内可以完全不考虑补给问题――只要有水就行。

    如此没有辎重的骑兵组合,行动起来自然十分迅捷,日行百里轻轻松松,且无论侦查、埋伏、奇袭还是攻坚破锐都完全能够胜任,以此jing兵,境内行军等若chun游,便出得境外,除了特定的险要地形和名城要塞之外,简直可以做到兵不留行

    去年张迈让郭威统领“六万大军”,一路上还走得兢兢业业,郭威东遮西挡,一路上用尽了心思,这时张迈出行,却走得肆无忌惮他不走乌兰堡,却走凉州,一路耀武扬威,竟从渭州、庆州北部掠过,虽然未接近城池,但每每行走于边境地带,既未犯境,却又让诸州守将心怀惴惴。然而却又没有一个守将派兵迎拒。过原州北境时,守将甚至跑到张迈帐中来请安,张迈只是微笑,好生安抚,那守将受宠若惊,直送出五十里外。

    经过这一轮试探,张迈便知道曹元忠所言非虚,关中至少西部的兵将对自己似乎敌意甚弱了,也有些地方显得十分紧张,张迈便派出文官集团中的人作为使者前去安抚,告诉其州城百姓自己并无入城之意,又让百姓们照旧过日子。

    “如今西方已定,不久后天方、印度的商人就会源源而至,你们可要准备好钱财货物好做生意啊,别担心东面的战luàn,我会尽量平定的。”

    这些年丝绸之路的重开,连朔方都融进了河西的经济体中来,关中虽然名曰破落,根基毕竟不是朔方、甘肃、凉兰可以比拟的,中原、江南的货物都要通过渭河流域转运,这个地区的商业早就被ji活,守将和官员固然与河西暗通款曲,民间与河西自是结合得更加紧密。

    天策六年三月,在西域被尊为天可汗的大唐天策上将张迈终于抵达了芦关,李彝殷早已经统领二万党项迎于关外――张迈说让他带两万人来,他就带两万人来,不多也不少。又准备了不少牛羊粮草,他自己跪在大路上,匍匐在地,口呼我主。

    张迈也不与他太客气,命马xiǎun代自己扶起他,笑道:“定难军所在并非膏腴之地,我怎么好让你给我破费?”

    李彝殷道:“芦关靠近定难军,虽说普天之下,莫非主公之土,但这一片地面既是臣下该领,臣下自然不能饿坏了主公随行的兵将。”

    张迈随行诸将听了都感舒服,张迈道:“难得你如此有心。我会记在心里,往后自有报答定难父老之时。”

    党项诸族长闻言无不喜形诸sè。

    三万大军便进驻芦关,一切行动都由郭威主持,自是井井有条,张迈带来的人虽然少,但装备、士气、jing神面貌与训练程度都是当世一流党项族人望见了自然而然生出敬畏之心,均想:“怪不得连契丹都打不过他们,果然是无敌雄师”

    张希崇迟迟不至,倒是秦西、秦北的一些xiǎo藩镇,以及一些游牧于胡汉边界的部族都闻风赶来拜见,共有二万余众,张迈来者不拒,都安置在芦关内外,命曹元忠加以统领。其中更有李从珂的旧部,护着一个xiǎo童,说是李从珂的幼子,来投伯父。张迈面东哭道:“我西征在外,以至于中原板dàng,兄长身丧父老兄弟受此大苦,今天在这里发誓,定要内除国贼,外逐胡虏,逐暴君,驱外寇将石敬瑭、耶律德光的头颅拿来祭奠中原惨遭杀害的百姓,方消我族心头之恨”

    众来归诸藩诸族都磕头山呼万岁,那xiǎo童也叫道:“请叔父为我等做主,为天下百姓作者。”他说话声音颤抖,这两句话显然是带他来的人教的。

    张迈将那xiǎo童jiāo给范质,让他验明真伪,到了三月十三日,张希崇才迟迟赶到,却只带了五千人,曹元忠不悦形诸于sè。

    张迈道:“张令公为何来得如此之迟?”

    张希崇道:“十五会师,如今才十三,并未迟到。”

    张迈又指着他城外的兵马道:“为何只有五千人?去年大捷之后,我将来归诸族兵马、解救的汉家兵马都归了张令公,令公的兵力应该大增了才对,怎么这次却只来了这点人?”

    张希崇道:“定难军居河套腹心,自然可以倾巢而来,我却守着河套东、北、西三边,守黄河,要兵马,守府州麟州,也要兵马,灵州方面,也要留兵马,与元帅会师固然重要,为国家守土,岂非更加重要?希崇chou出这五千人,已经十分勉强了。”

    好些xiǎo藩就要作sè斥责,却见张迈已笑道:“张令公说的是,倒是我考虑不周了。”

    张希崇道:“元帅此番号召我等会师,却不知所为何事?”

    张迈尚未回答,有人来报:“洛阳石敬瑭,派了使者来了。”

    张迈怒道:“石敬瑭?他引胡入塞,luàn我国家,杀我兄长,还有脸派什么使者来见我给我轰走”

    范质在旁劝道:“两军jiāo战,不杀来使,石逆虽有大罪,但他的使者却不妨见一见,看他有何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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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七五章污水(求月票

    石敬瑭打下了洛阳之后,就在群臣的拥戴之下即皇帝位。不过他这个皇帝做的并不稳当――比张迈记忆中那段历史上的石敬瑭更不稳当。

    对他有利的是自己占据了洛阳――这是天下首都,并且迅即在名义上接管了后唐的所有领土。但是不利的一点是,他的实际控制领地却并不牢靠。现在来说,他所能掌控的地方包括河南的大部分、山东的一部分、河北的大部分与河东的大部分,至于关中,则意存犹疑,以长安为界,西部藩镇倾向于保留意见,东部藩镇则总算投靠了石敬瑭。

    在去年秋冬之际,石敬瑭采取了一系列强有力的措施对他的实际控制范围加强了掌控,五代时期君主更迭频繁,其实也没多少人为李从珂守节,所以石敬瑭在这一方面受到的压力并不是很大。

    可是“引胡入塞”的骂名却席卷整个中原,让石敬瑭变得极其被动。

    当初在漠南流làng之际,整个人惶惶如丧家之犬,除了投靠契丹之外他别无他法,并秘密作出割让燕云十六州的卖国密约。

    对此刘知远曾表示反对,认为贿赂契丹,事后多huā一点财帛就可,不必割土,可石敬瑭认为当时的形势契丹既可以选择他石敬瑭,也就可以选择赵德钧,自己可以许诺献财帛,赵德钧同样可以如此,因此决定下重本,割土以贿胡。结果这一选择,为他带来了全国xing的骂名。

    早在张迈还没回来时,曹元忠就已经指引一大批投靠他的文士口诛笔伐,鲁嘉陵也示意蔓延入中原的僧侣,发动所有有正义感的人群起非难,就是中原士子当中,以范质为首的一批名士也联名笔讨,大骂石敬瑭卖国自féi许多人甚至公开表示应该邀请天策东进中原,平定luàn局了。

    这一切,都让石敬瑭在皇帝的宝座上坐得不甚安稳。

    然而,以行伍出身的他虽然对舆论有所顾忌,但舆论并无法将石敬瑭拉下马来,他真正害怕的还是力量――尤其是契丹与天策。

    石敬瑭是背靠着契丹发达起来的,耶律德光对石敬瑭的态度是:认为自己既然可以立他,也就可以废了他。但石敬瑭并不真的愿意一辈子做契丹人的傀儡,可是目前来说除了契丹举世并无一个可靠的盟友。

    至于天策张迈,石敬瑭更是将之视为心腹大敌――耶律德光不是没有入主中原的野心,但他的军队应邀入塞击败张敬达的军队后旋即北退,为的就是在中原缺乏统治根基,所以对南下十分谨慎,暂时还是倾向于选择一个傀儡皇帝。

    而张迈则不同了,虽然中原士人有不少仍然顽固地认为天策军乃是西凉咋种而篡尊号,其实与契丹没什么差别,却也有越来越多的开明者在慢慢地接受天策军乃是同文同胞的事实。若让张迈进入洛阳,那么他来统治中原的阻力会比契丹xiǎo得多。

    针对这个形势,石敬瑭是软硬两把抓,软的方面是不断宣传东汉末年董卓进京、祸luàn天下以至于灭亡汉室的那一段历史,引起世人尤其是读书人的惨痛回忆,这一招效果倒也甚佳,除了那些曾经去过凉州并折服于其清明政治环境的人外,大多数人开始在这宣传攻势下犹豫起来,并对由西凉武力入主中原产生排斥心理。而这部分民意的存在,也成了石敬瑭的支撑xing力量。

    硬的一招当然是加强兵备,同时向契丹、蜀国派出使者,极力宣传天策军意图统一天下的野心――对这一点契丹方面早有认同感,而蜀国也震慑于天策政权连番大胜之威,虽然不敢真的与天策军决裂――在民间仍然任由西域奇货流入以及增加蜀绣出口,在政治上却也在暗地里与石敬瑭眉来眼去,减缓了对关中东部的压力,好让石敬瑭能集中力量去对付天策军的东进。

    在蜀国的立场上,最好的局面莫过于维持现状,而决不是让张迈统一中原。因为谁都知道,以天策军如今的威势,以张迈的野心,以中国“大一统”的政治传统,一旦让张迈统一中原,那么接下来要收拾的肯定就是吴蜀荆楚,这一点不必石敬瑭去宣传南方诸国就已经达成了共识。

    所以整个中国大地目前就形成了一个相当微妙的局面:

    在民间,大部分有良心的人都在或明或暗地指责石敬瑭卖国,就连吴、蜀的当政者也不例外;但在rou食者层面,赵晋鲁豫以及关中的许多藩镇却倾向于维持现状,而不想出现一个强势的中央政权,吴蜀荆楚也都减轻了对石敬瑭的压力好让他有力气去抵抗张迈。民间与官方、舆论与行动之间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在政治上,各国都谨守边界,以防其它势力的军事行动,尤其是石敬瑭已经在长安、洛阳之间大肆调兵;但在经济上,各国却都抵御不了来自丝绸之路巨大财富的youhuo,在政治紧张之中仍然有一条默认的通道通向各国各地,过去几年丝绸之路的重开,不但让商人得到了巨大的好处,也让各藩镇得到了不可估量的收益,洛阳换谁做皇帝对许多人来说没什么要紧,但谁要是敢阻断自己的财路,那就等同杀父之仇

    天策五年冬天,在无人知道的情况下,长安的周围早在去年冬天就已经埋下了一个可怕的陷阱,同时天策与蜀国的边境上,也有超过五万人的蜀**队偃旗息鼓。蜀国并未告知天策政权为什么要派出这样一支部队埋伏起来,如果关中平静,这支部队也许就不会有什么作用;但如果关中发生重大变故,那么这支部队会怎么样行动就很难预测了――就连蜀国的君相在事前也拿捏不准到时候自己会下达什么样的命令。

    这支部队一直到un也没什么动静,丝绸之路的jiāo易旺盛了起来后,边境贸易的繁华掩盖了许多暗藏的东西,只是这一切都瞒不过薛复那双冷冷的眼睛。

    天策六年三月,在万众瞩目之下,张迈率领万骑兵临秦北,在他兵马出动之前,早有消息飞报洛阳

    石敬瑭脸部chou搐,怒道:“张迈他终究不肯与我共存”从去年到现在,他已经接连派出了六拨使节,张迈却连见都不见就逐出凉州

    刘知远道:“张迈与李从珂有兄弟之名,虽然我们都知道他和李从珂之间猜忌大而情谊无,甚至他根本就没将李从珂放在眼里,但这次对他来说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臣认为他肯定不会放过。何况我们在割让燕云的事情上落人话柄……”

    石敬瑭脸部又chou搐了起来――割让燕云十六州一事他自己也觉得是耻辱而非荣耀,往常身边的人谁也不敢轻易提起此事,若换了别个人在他面前说一句“我们在割让燕云的事情上落人话柄”,马上就会被人拖出去斩首喂狗了,也就是刘知远,才敢在他面前说这话。

    刘知远继续道:“张迈如今来势汹汹,必不肯与我们善罢甘休”

    旁边桑维翰道:“我主其实也不必忧心,张迈在凉州行政极为霸道,他的治下虽然政治清明,但得益的是xiǎo民,而凉兰地面上原本的族长酋长、城主番长,都受了打击,没几个有好下场的。因此中原藩镇,除了像张希崇这般的人物,其实都不怎么希望张迈东进。”

    他的这一句话,点出了当前石敬瑭赖以抵抗张迈的背后力量――那就是各地大xiǎo藩镇并不希望结束这个luàn世,特别是那些拥有兵力的人,除了一xiǎo部分有大义理念者如张希崇、折从远等,其他的都不希望有谁来终止他们的特权。

    桑维翰继续道:“秦西诸将,心如狐狼,虽然我们也都知道他们与凉州多有勾结,但与凉州暗中来往愈密者,其人必然贪酷,其贪酷之xing与天策军之政治格格不入,他们若引天策军进入关中,最初也许能够加官进爵,但随后而来的却必是眼下各种特权的丧失,想张迈若吞并了关中,以他的风格手段岂能还让贪酷之民继续盘剥百姓、鱼rou商旅?”

    石敬瑭听到这里以后,脸sè又变得有些难看,他也知道桑维翰分析的正是自己的有利之处,但按照这几句话的分析,却将天策政权描绘成清明世界,而将自己治下反衬得犹如污浊之世了,忍不住怒道:“朕之治下,也容不得官吏盘剥百姓、鱼rou商旅”

    “是,是。”桑维翰急忙应道,跟着说:“这样的人是谁也容不得的,所以张迈若得天下,一定马上就要拿这些人开刀,秦西诸将久在边疆,此等微妙干系他们比谁都明白因此别看曹元忠在这一带卖力接纳诸藩,但张迈真的东进时,这些人拿出来的未必是迎军酒食,而是明枪暗箭”

    石敬瑭哼了一声,道:“但也说不定有浆糊mi了心窍的人,会一见西凉兵马就吓得弃城逃走了这些人多是李从珂旧部,当初我为国家大事计才没撤换了他们,但要叫我信任他们会为国家捍边,我却还没糊涂到那个地步”

    桑维翰道:“陛下说的是。要秦西诸藩为国捍边那是很难了,但要他们为自己捍边,却还有一些作用。如今关中形势复杂,已成前线,党项人一投靠了张迈,天策对关中更如高屋建瓴,这一带已不得不作为一个战场。只是我们当下要对付天策军,尚有内外两大忧患。外忧自然就是契丹,但对付天策之时,契丹既是忧患也可以变成助力。至于内忧……”

    到这里,他就不敢说下去了,刘知远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内忧便是民情不顺”

    这四个字说的十分隐晦,其实还是暗指石敬瑭割土卖国,举国百姓都心怀不满。

    石敬瑭哼了一声,道:“我也知道此事有后患,但现在还提它来做什么难道要我毁约与契丹为敌么?虽然我也不怕耶律德光,但现在若去要回燕云十六州,与契丹自相攻伐,那势必是自取灭亡以张迈的狼子野心,他肯定不会因我北攻契丹就放弃东侵中原”

    桑维翰道:“是,是,这内忧与外患,其实是二而而二,但我们若巧为设法,却也不用去攻打契丹,便仍然有机会一并解决,只是看我主舍得不舍得。”

    石敬瑭道:“桑学士有何妙策?”

    桑维翰道:“使西凉祸水北引,让天策军与契丹自相攻伐,那我们自然就可以坐山观虎斗了。”

    刘知远嗤的一笑,道:“这等空话,我也会说。只可惜张迈与耶律德光都不是傻瓜,未必会先自己杀个两败俱伤然后等着我们去捡便宜。他们若要开战之时,必然会bi我们摆明立场”

    连石敬瑭都不得不倚靠握有兵权的刘知远,桑维翰自然不敢开罪,道:“刘令公所言甚是,但如今契丹、天策与我三足鼎立,其中两方联手,第三方必败无疑契丹与我,本有盟约,天策与我,也无旧仇,相反,天策与契丹之间却有深仇大恨,彼此不死不休所以在这三足关系上,其实我大晋比起契丹、天策来,反而大有进退余地”

    刘知远听了这话,倒也点头称是,道:“这话就有几分道理。”

    “是啊。”桑维翰道:“所以只要我们与契丹盟约既在,张迈便退守有余,进攻不足。眼下曹元忠之流虽然声言要讨伐我们,但也不过是借题发挥,要讨便宜罢了。张迈虽得秦北,但他骑兵若真敢入侵长安,则我们的重兵守长安坚城于内,洛阳方面兵入潼关,与之呼应,同时约齐契丹,使之进攻套南、朔方,威胁凉州,那时候张迈被我们拖在关中,契丹为其大患,秦西诸将为其背芒,蜀国为其隐忧,关中虽是平川,只怕却会成为他的覆灭之地”

    刘知远道:“不错,天策虽强,不过要想同时向契丹与我开战得胜,那是不大可能的。但西凉有山川之固,又有强兵悍将,我们与契丹就算要联手灭亡天策,却也不易。真要开战,最后多半就是个拉锯之局面。”

    石敬瑭道:“我登基未久,民心未附,所以才忌惮张迈,若能保住关东,稳住数年,那时何惧张迈不过桑学士刚才论的都只是解决外患的大势,解决内忧的妙策却还未见。”

    “这个嘛……”桑维翰道:“污水澄清不容易,清水nong成浑浊却不难。张迈向来自居道义,既然如此我们便拖他们下水,只要他们也污了身子,以后就没法再以清者自居,而天下百姓也就都会明白,天下乌鸦一般黑……咳,咳,臣的意思是,让天下百姓明白:陛下之所以忍辱负重,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天策六年三月中旬,张迈抵达了芦关,与此同时石敬瑭的使者也到了这里,他带来了一份关系重大的议和书。

    “石敬瑭?”张迈怒道:“他引胡入塞,luàn我国家,杀我兄长,还有脸派什么使者来见我给我轰走”

    但范质、曹元忠等却都认为就算两军jiāo战,接见使者也是应该,张迈道:“我不见他我和他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

    曹元忠道:“既然如此,不如由臣先行见他,看他有什么话说,若言语还算合耳,元帅一见无妨,若言语污秽,再将他逐走不迟。”

    张迈沉yin片刻,才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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