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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骑txt下载

    就在环马高地战争陷入白热化的数日前,一支八千人的军队竟然偷偷渡过渭水,这支军队轻身而行,未带重甲,但刀剑精良,行动更是迅疾无比!兵力未过万人,渡河潜行数十里几乎无人知觉,更惊人的是他们的主帅竟然是刘知远!

    他们这次行动乃是绝密,事先刘知远未与任何人说起,就连此次行动的副将王峻也不知情,只是按照刘知远的命令挑选精兵行动,直到渡河时才知道此次行动非同小可。众兵将都想:“看来刘帅是要去偷袭郭威之背后。”[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王峻在渡河时密劝刘知远道:“刘帅,你身负西征重任,理当坐镇大军中枢,这等偷袭之事,安排属下去办即可。”

    刘知远道:“你不懂!这事你做不来!”

    王峻却知郭威的车阵背后就是凤翔府,凤翔府界的渭水北岸都设有哨岗巡防——他原来也预备了蜀军、晋军会绕过南部偷袭,因此王峻认为渡河迂回偷袭并非良策。

    但刘知远却并未在凤翔府南就渡河偷袭,而是继续晓宿夜行,渡过渭水之后,又越过斜谷,两夜一日便迂回到达孟蜀军布防之处,这才知会蜀军。

    孟昶听到消息大吃一惊,惊骇之中又带重疑,问王处回:“刘知远是石敬瑭的左膀右臂,他眼下应该正在渭水北岸与郭威相持,怎么无声无息忽然就出现在了这里?这是什么意思?他……不会是要来偷袭朕吧?”

    王处回微一沉吟,道:“按局势想来,也不至于!石敬瑭如今最大的敌人乃是张迈,不是我们。”

    孟昶道:“话是如此,但现在契丹已经占据了上风,如果他们已经有把握克敌制胜,石敬瑭却使奸谋,趁乱挟持了朕,那他就可以来个卞庄刺虎,一举除去张迈与朕这两个心腹大患了!”

    王处回乃是文臣,熟读史书,也知道史上有不少类似的阴谋,道:“陛下有此忧虑也是应该,总之我们小心谨慎就是。这里是我屯聚大军所在,只要我们谨慎应对,料来出不了岔子。来者是客,彼此又属同盟,刘知远在石晋军中非寻常将领,我们还是应该见他一见。”

    孟昶是宫闱温室之中长大的皇帝,虽然也练过武艺,读过兵书,但真到了临阵之时却总是不免怯场,这时要见一个威名满天下、北国常厮杀的外国宿将,心中不免惴惴,却还是道:“传。”

    王处回道:“彼是重臣,不可轻慢,待臣亲自出迎。”

    孟昶道:“好,你去吧。”

    刘知远的大军屯于孟蜀军大营之外十里,他只率领亲卫百人叩营,虽只百人却有千人气势!蜀军原较晋军为弱,王处回在辕门外望见已有些惊惧,亲自迎入营中。

    刘知远带甲而入,一路走去,但见蜀军主帐以牦牛皮制成,外又披上了丝绸,好生高贵辉煌。主帐四角又凸出了四个小帐篷,这四个小帐篷极小,高不过五尺,直径不过四尺,人若入内,站起来顶到帐篷顶,躺下去手脚伸不开,不免有些奇怪,心想蜀人自诸葛亮以来,发明木牛流马连弩,机巧胜于他处,这只怕又是一项新的军事发明,便问王处回道:“在下纵横北国,军中建制多所知晓,这等主帐布置却不知是何道理,有何用处?”

    王处回未回答,正在帐门口迎候的一个宦官却哧的一笑,眉角间便当刘知远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笑道:“那是暖篷。”走过去将那小帐篷掀开一角,里面果然是八只炭炉。

    刘知远随口道:“暖炉放在帐里不就是了?何必又弄这四个小帐篷?”

    那宦官笑道:“暖炉放在帐篷里头,气味不好,设了这四个附属小帐篷,暖气可以借入大帐之内,那气味却不会进去,岂不是两全其美?这等精妙设置,若非我主天纵奇才,旁人原来也想不出。”

    刘知远听说这等设置原来是孟昶的发明,眉头不禁一皱,王处回忙道:“我主等候多时,刘将军请入内吧。”

    那主帐好大,便如一座能移动的宫殿一般,地面用的是上等的拜占庭地毡——浙地毡能覆盖整个主帐的地面,其大可知,至于选料之精、织造之巧那更是不用说了,便是放在拜占庭也是天下第一等的奢侈品,万里迢迢运到中原来,价格更升了十倍。除了地毡之外,主帐其它地方也是精美非常,灯则必是琉璃,支柱用了梨木,挂饰也多金玉之属,这时大军远征在外,又处北风呼啸之中,而偌大一座主帐却仍然保持得一尘不染,料来必是为此费了不知多少人力。

    掀开帐门还有一个玄关,玄关中另有四名宫女、四个宦官伺候,王处回已在他们的伺候下除了靴子,换上一双软绵绵的干净棉胎便鞋。

    那些宫女太监见了刘知远一双牛皮靴子都是污泥,便要为他脱鞋换鞋,刘知远眉毛又是一皱,神色间不怒自威,那几个宫女宦官都吓退了两步。刘知远便穿着这双满是污泥的靴子踩了进去,将那自泰西运来、价值连城、一尘不染的拜占庭地毡,踩得一步一个脚印,那些宫女太监看了都捂嘴斜睨。

    刘知远走入帐中,这座大帐分为前后两部分,前面为厅,是孟昶会见文武的地方,后面为房,是孟昶休息的地方。但见两边文武列侯,早已准备好了酒菜,刘知远举目望去,但见主位与外间还隔着一道珠帘,里头隐约坐得有人。

    王处回上前禀报:“陛下,大晋刘知远将军求见。”

    才有两个宫女拿着翡翠叉子将珠帘挑开,珠帘内一张雕花几子,一张檀木胡床,上坐着一个少年君王,身穿宽敞龙袍,容貌温润秀雅,举手投足文雅而婉约,这等富贵温柔气象,将随同刘知远入内的两个将领都看得目瞪口呆。

    刘知远心道:“他是来带兵打仗的,还是来狩猎出游的?”却不好直言,只是拱手行礼。孟蜀之建国出于孟知祥,孟知祥本来只是后唐的一方大将,地位与今日之刘知远仿佛,后来割据巴蜀,自立为皇,如今晋蜀虽然结盟,但在中原臣将心中,孟昶也不过是一方诸侯罢了,并不真当他是皇帝。

    孟昶眼见刘知远带甲按剑而入,暗中不免有些惊惧,见他不换鞋子,将自己得意的地毡踩得污秽不堪,惊怕之余又带了几分嫌憎,又见他不行跪拜,只行宾主之礼,心中更增三分不满。

    双方坐定之后,孟昶便问刘知远的来意,刘知远道:“末将此番前来,乃为请求陛下出动精兵,与末将会师,强渡渭水,同袭泰州!共擒张迈!”

    这几句话说将出来,不但孟昶吓了一跳,王处回瞠目结舌,连刘知远带来的两个将领也都暗中大惊。

    好一会,孟昶才反应过来,道:“刘将军说什么?强渡渭水?同袭泰州?”

    “是!”

    孟昶道:“刘将军,你可知张迈在泰州有多少兵马?”

    刘知远道:“据探子回报,除了布置在北边的陌刀战斧阵、行踪不明的汗血骑兵团,以及在凤翔府与我军相持的郭威部队,张迈的其他人马,包括左右两路龙骧铁铠军都在泰州待命,甚至就是慕容春华的鹰扬军,也可能在泰州附近。”

    孟昶道:“原来这情报将军知道啊。如此算来,泰州附近张迈的大军没有十万,也有八万。这还不算泰西诸州投降的军队呢。若是连泰西诸州的军队都算进去,泰州附近怕不得有二十万大军呢。”

    刘知远道:“不可能有二十万大军!”

    孟昶道:“就算没有二十万,十几万也总是有的。刘将军要去偷袭泰州,却不知道此次带来了多少兵马?”

    刘知远道:“八千人。”

    孟昶忍不住哧的一笑,旁边的宫女太监见了,也都掩嘴助笑,孟昶笑道:“用八千人去偷袭十几万大军,刘将军,你这样做岂不是飞蛾扑火?”

    王处回也摇头道:“刘将军为北国名将,名闻遐迩,然而这次……太荒唐,太荒唐!”

    “不荒唐!”刘知远道:“陛下,张迈此次行动,外表看来轰轰烈烈,其中却颇有不自然之处!我料泰西布局,必然有诈!”

    王处回问道:“有什么诈?”

    刘知远道:“张迈以陌刀战斧阵抵挡契丹,既已摇摇欲坠,郭威车阵抵挡我军,又复节节败退。而这两支部队,都是张迈不应该轻弃的,至于凉州受敌,兰州被攻,那更是张迈根本所在,但也未见张迈派出得力援军,而只是来个坚壁清野。而诚如陛下所言,若张迈在泰州真有如许强大的兵力,凉兰奚郭四处就不该显得如此吃力!张迈的这个布局,怎么看都像在拖延时间。”

    王处回问道:“他拖延时间来干什么?”

    “这个就不晓得了。”刘知远道:“有可能张迈是想将其中一方拖得疲累,然后以逸待劳,将其中一方击败,来个各个击破。但也有可能另有诡计。但总而言之,我以为有五成的机会泰州空虚!若我们能以精兵突入,只需三四万人马,渡水一袭,我们便有可能一战奏功!”

    王处回微为心动,孟昶却摇头道:“我虽然没有打过仗,却也读过兵法,知道攻击的一方要用比防守方更多的兵力才可能成功。张迈有渭水可守,有泰州城池可防,就算他真的空虚,泰西投降了的军队也有万军队。张迈他再怎么空虚,手下总有一两万人吧。加起来至少就是十万大军。我们用三四万的军队,去进攻十万大军,怎么可能有胜算!”

    “泰西大军,别说万,就算是十万也不足为惧!”刘知远道:“这些都是墙头草的部队,只能拿来做个摆设,一有个风吹草动,一碰就垮!真正能战的,也就是张迈带着身边的那些亲兵了。我军若忽然兵临城下,彼必惊慌失措,泰西部队势必望风来降,那时郭威车阵、奚胜陌刀也都震恐难安,契丹从北压下,我大晋天师从东掩来,天策军势必全线崩塌!这可是千载难逢的不世奇功,一战之下,西北必平!还请陛下当机立断!”

    孟昶听了,只是摇头,王处回道:“刘将军你所说虽然有些道理,只是并无证据。据探子回报,泰西诸州都有天策军骂来回巡逻放哨,节制着泰西投降军马,若张迈手下只是少量兵马,不可能镇得住泰西诸州,天策军从凉州开到泰西的军马究竟是十万还是五万,我们难以确切知道,但总之是不止一两万的。”

    刘知远道:“张迈从凉兰带来的人吗固然不少,但可能只是以民兵假装精兵,什么龙骧军,什么鹰扬军,可能都只是民兵结营,插了旗号故作玄虚罢了。真正的精锐必定不多!”

    王处回道:“刘将军这般说是有证据,还只是臆测?”

    “这……”刘知远道:“虽无十足证据,但按照情理推断,十有八九必是如此!”

    王处回道:“若是事实真如将军之推断,我军渡水一站的确有可能成功,但万一将军推测有误呢?那岂不是陷我巴蜀子弟于火坑之中?”

    刘知远此次出兵,但求隐秘神速,不但瞒住了敌人,甚至连自己人也都瞒住,他是北国骁勇大将,因此灵感迸发之际捕捉到了制胜之机,便敢行险,你要说他有多少的把握,多确切的证据,其实没有,相反,这个决定其实有许多的隐忧,许多的后患,然而那道闪电般的光芒在脑中划过,忽然便有决定!

    虽然,刘知远非不知道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奇兵渡渭,势必留下许多破绽,但它内心深处自有一种不完全是理性的判断:只要干掉了张迈,胜局便决!

    在这个判断中,张迈的生死便是关键所在,至于其它的都是枝叶。哪怕损失一个局部的战场,哪怕失去十万将兵,哪怕后方暂时天下大乱,也改变不了胜局!

    刘知远要赌的就是这一个关键!他认为以枝节之可能败来赌关键之可能胜绝对值得,但偏偏孟昶王处回却都不这样想,两人说来说去,尽在刘知远认为的“枝节”上纠缠,这让刘知远不禁有些恚怒。

    他压了压暗烧的火,说道:“此次渡渭之战,前锋末将来当,蜀军只需作为后援即可。若有险难,我军当之,若我有大利,陛下收取。”

    要知石晋的军队数量也十分庞大,只是被郭威扼住无法西进,要分出三五万人来原也不难,但此战的关键乃在“速”、“隐”二字,三五万的普通军队要如这八千精锐一般在渭南平原行百里之地、两次渡河而不被察觉那就很难了,而一旦被郭威察觉,对方自然会有办法应对,所以刘知远才需要蜀军的支援,这是军事地理所限。

    但王处回听了刘知远的话却想:“难事你们做,好处我们拿?天底下岂有这等便宜事?”晋、蜀之间的罅隙之深,原本原在唐、蜀之上,这次孟昶之所以会联晋击唐,完全是张迈锋芒太威所导致,至于晋蜀之间其实并无多深的信任基础,相反,蜀人精英中早存着一种共识:无论是天策唐军还是石晋,谁灭了对方接下来肯定就会兼并蜀国!

    因此对蜀国来说,上上之策当然是天策与石晋两败俱伤,蜀军趁机收取关中、夹制陇右,这也是孟昶的曾有过的念头,当然要做到这一点可能性并不大,退而求其次,则是追求天策与石晋保持平衡。至于唐、晋、契丹三者任何一方取得全胜,却都是蜀人不愿意看到的。

    这时不管刘知远好说歹说,王处回也只是摇头,刘知远大是恼火,心道:“此事原本不需要我如此犯险,南线进攻天策本是你蜀军该做的事情,若你们能派出五六万人马,全力攻击渭河、挺进泰州,张迈的虚实一下子就试出来了,那样我们又何必在这里空猜测?现在我提兵前来,那是来做你们该做之事,谁知道还如此推三阻四,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要你们为援,反而少了许多掣肘!”

    想到恼怒处,将桌子猛地一拍,恨恨道:“我主失策,竟与孺子为盟!”

    孟昶脸色大变:“刘……你说什么!”

    刘知远省起来这时尚不能与孟昶翻脸,自知失言,行礼道:“末将北鄙武夫,一时胡言,请陛下恕罪。”

    孟昶哼了一声,王处回也不愿意因此与石晋翻脸,打和场道:“总而言之,现在并非出兵良机,但刘将军若真的打算奇袭泰州,我军倒也可以借道,并在渭南为将军擂鼓助威。但却要说与刘将军知:唐军在北岸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想要偷袭泰州那是不大可能了。”

    刘知远道:“若是如此,那在下便先前往一探,只是若泰州空虚时,便在北岸举火,那时还请陛下举兵来应!此外还需要向贵军讨借船只若干。”

    王处回道:“船只好说,若泰州真有可趁之机,我军自然不会放过。”

    双方不欢而散,孟昶气愤难平,指着刘知远离去的方向道:“这个匹夫,也和张迈一样看不起朕!王太傅,若不是你拦着,我真想斩了他的头颅送回给石敬瑭!”

    王处回道:“陛下息怒,刘知远固然是死罪,但两国为盟,不可擅杀盟友大将。”

    孟昶哼了一声,过了一会,怒气稍平,才又道:“刘匹夫说泰州空虚,张迈手下其实兵力不足,你觉得如何?”

    王处回道:“听刘知远的分析,其实也有几分道理,只是兵法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张迈最擅长玩弄虚虚实实的诡计,或许他就是故意如此示弱,要诱我们跳进他的圈套也未可知。”

    要知战场之上,虚虚实实各种情报时时会有,这时候将帅对情报作何判断就极其重要,有时候同一情报也能够作出截然不同的两种对策,军师出献各种谋略其实不难,男的还是主帅如何采信判断。

    孟昶也觉得刘知远的计划太过冒险,道:“既然他说泰州空虚,那就让他先去试试吧。我们安排好大军在后,若刘知远得利,我们便擂鼓渡河,若刘知远失利,那死了石敬瑭八千人,对此大局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王处回道:“陛下英明!”

    刘知远回到驻军处,这才召集部将,说明真正意图,王峻道:“直接奔袭张迈,这事太过犯险了!再说我们只有八千人,虽是精锐,毕竟太少,又无器械,无法攻城,不如先禀明了陛下,讨得援军再来吧。”

    刘知远道:“制胜之机,稍纵即逝,我未请命而来,就为神速二字!别说从长安调来大军,就算是从我麾下直接点兵,人数多了也必为郭威察觉,事机一旦败露,对方必有应对之策!八千人攻城固然太少,但只要打破了张迈的虚张之势,那时候北、东、南三方的进兵策略都会调整,此战也势在必行!我既渡渭,便无后退之理!怎么,你们纵横晋北,联契丹腹心部都不怕,这时却怕了张迈么?”

    诸将为刘知远所激,齐齐道:“大丈夫上得沙场,岂有怕理!但听刘帅吩咐!”

    刘知远点头道:“好!”此次我们不求全胜,甚至不求全身而退,只需一胜,使蜀人知道泰州空虚,孟昶见有便宜,一定来捡,那时我们的目的便达到了!

    凤翔府东北,一支骑兵也趁着暮色穿行。这支军队只有五千人,都是轻骑,却是天策唐军最精锐的骑兵部队之一!为首的乃是枪王杨信!

    这支骑兵乃是郭威赖以对抗刘知远的重要筹码之一,这时却偃旗息鼓而行,从北部迂回绕道,副将田瀚赶上来道:“将军,刘知远布局严密,就算入夜以后,我们只怕也没法无声无息地接近他的主营。”

    “那就准备入夜后一路烧杀过去吧!”杨信道:“咱们处守势太久了,这次夜袭就是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作一反击!我军倏来倏去,只要在刘知远大军四合之前退走就可!但如果敌军有机可趁,那我们就一路踩过去!”

    田瀚道:“其实如此做会不会太过犯险。”

    杨信道:“郭都督曾在刘知远麾下,对刘知远的判断应该没错。他认为刘知远这两日一定别有所图,只是一时想不通他要做什么,咱们这一站就是要打乱棋局,就算擒不得刘知远,至少也要打乱他的阵脚,试出他的真正意图!”

    (本章完)

    没有工具把图片变成文字,只能一个个字地打出来,呜呼,整整4个小时,简直累瞎了俺的狗眼,休息去……

    天气与还没有冷到令渭水结冰。河水仍然向东流,可是户外的天气却已经叫人冰寒难受。

    秦西几支大军中,漠北民族是最耐寒的,天策军精锐也能耐苦寒,加上棉衣装备最充分,所以就耐寒来说这两类军队的耐寒度最强。而耐寒最弱的则是蜀军,攻击兰州的部队早已停止,只是做出一些例行的威胁,在秦州以南,本来也早已有蜀军威胁,蜀军在这里造了船只,结了营帐,甚至还运来了一些器械,然而攻击却很消极,只是每日作出渡河攻打的态势,一见对岸有备就采取保守策略,反正主帅并未催得急,将士们也就乐得偷懒偷生,毕竟通天渡河作战,没有一点牺牲的精神是不可能的。

    因此张迈对于南部的关注远远不如集、北两路,尤其是北路,环马高地的每一个战斗细节都能挑动他的神经~和契丹的胜负,乃是整场战役的关键,不过平日里,张迈却总是显得若无其事。[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这时负责秦西诸州战时政务的人是范质,负责军粮调度的是马继荣,负责诸军协调的是安守敬的弟弟安守慎,因此这三人连同马小春常与张迈一道,或者秦州内部巡视,或者率领一府亲卫士兵,巡视渭河以及邻近诸州。

    张迈日常huā费最大的精力,在于安抚秦西诸州的军心民心,秦西诸州久在藩镇统治之下,士兵久受熏染但知利不知义,百姓也对军官很没有好感,李从珂当初在这里时,下层军民也难得见到他,他们可万万想不到威震寰宇的张大元帅,竟然会纡尊降贵常常到百姓中间、士兵中间巡视。

    这时尚在战争之中,但张迈若听到哪里有什么不平事也会驻马处理,平了不知多少民间冤情,传扬开去秦西百姓都道:“都说兰州张元帅是不世出的旷古明君,个天才知道不假。以前别说皇帝,就算是刺史、县令,我们等闲哪里见得到他们?”

    也有人说:“张元帅还不是皇帝。”

    “现在不是,将来肯定会是。只盼望元帅能够击退契丹,让咱们这里也如凉州、兰州一般太平繁华起来那我们可就有好日子过了。”

    那些秦西原军官眼见张迈亲近底层,也不敢妄扣军饷了,因此张迈自到秦西,并不像李从珂那样将士没有功劳也颁赏赐买军心,但底层士兵却颇爱戴,甚至有士兵逃出旧营,要求加入天策正规军。

    安守慎眼看民心军心可用,曾劝张迈对秦西诸州军马加以整顿,道:“我大唐有谓:,关东出良相、关西出良将”关陇自古就是精兵强将出处只是唐末以来,被历任藩镇以及贪官污吏给腐坏了,但根本血xing仍在,如今秦西投降兵马有**万人,若加以整编,少说也能再得三万精兵有三万精兵在手,对我们的攻防大有帮助。”张迈却只是不许,说道:“秦西藩镇错综复杂,临阵整兵,太过冒险。就算能抽选出三万精兵但这些人在新的编制下要想整合谈何容易?底层士兵或许已经归心,但中高层将领却会因此更加狐疑,一旦开始整编,秦西诸将势必惊悚,以为我们要夺他们的兵权!只怕我们整合未成,就有人举旗叛变了。此事不得再提如今一切以安抚为上策。”

    这日傍晚张迈在秦州东郊巡视,正与一个老农闲话家常,那老农忧心战火烧来扰了冬小麦的收成,张迈甚是感叹道:“我打了这么些年的仗,越打越觉得兵者乃凶器,但在这样的乱世,求和无法平定天下,只能以战止战,才有可能一劳永逸!老丈人,你且再忍忍,这个冬天的苦日子过去,将来你和你的儿孙就都会有太平日子”

    老农听得两眼含泪道:“那些催收粮税的老爷们,从来只是呼呼喝喝,洛阳的天子远在天边,最多出个我们看不懂的诏书,从来不肯亲近我们,对我们哪里说过这样的话来?”

    周围的百姓都感动得流泪,忽然南边号声隐隐传来,老农等震恐不已,张迈笑道:“不用怕,听声音还有好远。多半是南岸蜀军又来滋扰。放心,他们过不了渭河!”

    马蹄声响,有士兵从西南奔来,安守慎道:“南方似有军情!”

    原来东边郭威、北边奚胜的战报,都会直接送到这里来,这军情从西而来,想必是先到秦州城内,然后转到这里。

    老农等见状起身告辞,送信的士兵走近,取出书信,安守慎打开一看道:“蜀军又发动攻击了。这次的攻击颇为ji烈。

    不过我军沿河哨岗做得好,大可守卫得住。”

    张迈道:“什么时候发动的进攻,在何处发动进攻?”安守慎道:“申时三刻。在秦州东南二十五里处的河段。”

    张迈是从前线战斗中杀出来的人,论到战场调度不如杨易、郭威等人,但对军情诡计之类却也是极为敏感,一听之下道:“想当初巴蜀在诸葛亮手里,能用一州之地倾动中原,到了孟昶手头却是变得又懒散,又怕冷,又怕死,他们往日进攻,总是挑选在午时前后最暖和之时,如今忽然选在傍晚,莫非这次准备来真的?”

    马小春在旁道:“来真的又怎么样?”

    张迈道:i,来真的,那就是声东击西。傍晚进攻,那是要拖疲我军,真正的攻击可能是入夜之后,在秦州东南进攻,那是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则今晚秦州西南要加紧防备。”

    旁边一员年青将领就来请命,要率骑兵前往巡河。张迈看时,乃是马继荣的侄子马旭,安守慎心想唐军在渭水防范周密,如今渭水尚未结成厚冰,马过不来,蜀军又没有精强水军,料他渡不了河,何妨送个人情给马继荣道:“蜀军兵马多而不精,若有马将军去,渭河必可无虞!”

    张迈点了点头,相对于正常战役这只是小事用不着他安排具体事宜,安守慎便拨了四千兵马,包括一千府兵和三千秦西兵马,让马旭赶去巡河。

    这时日迫西山,马继荣便劝张迈回城,到了城中临时元帅府慕容春华竟然也在里头!两人见面,张迈便问:“轮台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轮台离这里何止万里?这时就算有消息到,也是一个月以前的消息了。

    慕容春华道:“没有新的消息。天山南段有安守敬镇守,小石头巡于天山北路,我军过去两年连番大胜,自伊州以至于碎叶,诸胡震慑于我军威名,谁敢妄动?”

    张迈道:“那就好。”

    慕容春华同道:“环马高地和凤翔府怎么样了?”

    张迈道:“郭威那边不需担心,他尽可抵挡得住至于环马高地……”说到环马高地四字,张迈忍不住双目渗泪,道:“我们的子弟,这一番怕是损伤惨重了!”慕容春华劝慰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若能马草裹尸,正是大唐男儿最好的归宿!恨我未能如此耳!”

    张迈这些年心头也练得刚硬了微微点头。

    冬天易寒,军民早睡,到了二更时分,忽然间城东马蹄声踏乱了静夜,有急报传来安守慎接到战报后大吃一惊,来与马继荣商量道:“不好!蜀军竟然突破了河防!”马继荣惊道:“怎么会这样!来了多少人?”

    安守慎道:“元帅所料不差,他们果然在入夜之后,便在秦州西南三十里外哨岗较疏处强渡河滩,幸而我军早有准备,击破其jiān谋马旭正要赶来报捷时,忽然更西面数十里外又传来急报,原来蜀军又从上游渡河了!马旭赶去时他们已经抢了河滩!原来这些人竟然用木筏、气囊渡河!初时上岸只有数百人,又都是步兵不料这数百人却狠辣无比,冲击之下竟然杀了我们一个校尉,掩护着后来者陆续上岸,如今怕已有数千人过河了,但还不上万数。”

    马继荣听说不上万数,又是步兵,心中稍定,道:“必须赶紧再派援军!”

    安守敬便派了自己的侄儿一安守敬的儿子安申领兵两千府兵以及六千秦西兵马前责救援。

    马继荣道:“马旭误事,折了我军锐气,此事得禀明元帅,你我也要去请罪。”

    安守慎道:“这几天元帅为了环马高地的事情都没睡过囫囵觉,现在怕已经就寝了,是否需要去打扰?蜀军不过数千人来,威胁不了秦州的。”

    马继荣道:“秦州是大军根本,不能出事!我们且一起去看看,或者元帅并未就寝。”

    两人便来到张迈屋外求见,马小春见了他二人道:“元帅刚刚睡下,怎么,环马高地又有什么紧急军情了?”

    便听屋内张迈叫道:“什么事情?环马高地怎么了?”

    安守慎和马继荣对望了一眼,一起进门,马继荣道:“不是环马高地的事情,只是马旭误事,还请元帅降罪!”说着跪下磕头。

    张迈愕然道:“马旭误事?”

    安守慎便将战情说了,张迈脸sè微变,道:“这一段渭河百余里之长,原本难以防得滴水不漏,但木筏渡河手脚必湿,气囊渡河,那是半边身子泡在水中,现在是什么天气,泡在水中渡河,寻常人早冻得半死,他们上岸之后还能作战,还能以步兵冲动我军骑兵阵脚?蜀军之中还有这等精锐?那是哪一支部队?谁做将领?”

    他的几个问题,安守慎没一个答得上来,道:“被冲动的非是我府兵骑兵,乃是秦州的兵马。

    蜀军将领尚不知是谁。对方是奇袭得胜,如今既无马匹,又无器械,我们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张迈斜睨了他一眼道:“这事有些蹊跷!秦州是我赤缎血矛所在,若被逼近,奚胜和郭威都要震动难安,若被敌骑冲至城下一战,那我们的虚实就lu底了!”

    安守慎忙道:“属下已经追加兵马前去,必能亡羊补牢,元帅无须太过忧心。”

    张迈点了点头,却还是起身穿衣。半个时辰后,又有战报传来,却是敌军已经基本渡河完毕渡河之后约有五六千人,这五六千人彪悍异常,竟然凭着步战击退了马旭,跟着却投西北而去。

    马继荣大喜道:“秦州无忧矣!既是奇袭会当倏忽来去,以神速取胜,趁我不备攻至秦州城下!如今他们既然得利,却不来攻秦州,反而投西北而去,可见统兵将领虽然勇猛异常却是有勇无谋之辈!”

    张迈下令:“取秦州地围来”

    找到了敌军渡河地点之后,手指往西北一移,那里却有一个牧场,张迈嘴角一阵抽搐,道:“对方不是有勇无谋!而是有备而来!事前做足了功夫!他往西北,是去抢马!这帮人不是步兵,他们是骑兵!骑兵步战时还有这等战力,这是什么人!”

    安守慎心头巨震,约莫到四更时分,忽然马小春在外道:“元帅”

    外间百姓有些sāo动了。”

    张迈喝道:“sāo动什么?”

    马小春道:“西面有大火冲天而起!许多百姓都出门观看呢。”

    张迈匆匆披了衣服,赶到楼顶,果然见西北方向有大火冲天而起,算那距离,正是那个牧场!这时前线传战报来说安申已经与马旭会师,已经赶去追击敌军。

    安守慎惴惴不安”张迈道:“这两个小子,此战多半要败!可惜了安守敬一安英雄!你们的这两个侄子,今夜凶多吉少!”安守慎和马继荣听了张迈的推断都觉骇然。要追加兵力时,张迈却不许,只道:“好好巡河!不要让后续兵力继续得渡!牧场那边的战局”我们已经来不及干预了!”

    慕容春华这时也听到了消息赶来,推敲敌军用兵的情况后道:“巴蜀多奇才!竟然还有这等人马,我们之前可小觑他们了。”

    约莫四更时分,战报再次传来,信兵灰头土脸,声音带着颤抖,

    道:“安、马两位将军开抵牧场,却见敌军烧了牧场,大火冲天,他们背火结阵,安将军催兵马围攻,敌军为首千人忽然冲了过来,冲入我军阵中,我军抵挡不住,被他们突入中军,有一员大将极其悍勇,竟然阵前斩……杀害了马将军………

    马继荣啊了一声,脸sè变得如同金纸,张迈面无表情,道:“后来呢?”

    “马将军战死之后,我军军心变动,对方趁机冲了过来,我军全被冲散,投降者过半!安将军也败乱中失踪了。

    陡然闻此噩耗,周围诸将无比惊恐难安,慕容春华急忙下令牧场战败之事不得声张。

    张迈的脸sè升沉不定,忽然间放声大笑,赞道:“好!好!好对手!没想到我后院起火,放火的还是这样厉害的人物!”

    安守慎听得浑身发抖,赶紧跪下请罪,张迈挥了挥手,道:“战场之事,瞬息万变,哪里就都能如愿。看这人用兵,奇狠毒辣,而且背后似乎还有对此次战役全盘战略的通悉作为支撑,如果他真的看透了这盘大棋的虚实,那这人的眼光手段,直可与杨易、郭威比肩了,你斗不过他,倒也情有可原。”又问:“他们打出旗号了吗?”

    “牧场一战已经打出旗号了,是一个卯舍刀。又有一面小一点的旗号做前锋,写责王字。”

    “卯金刀?刘?”张迈道:“孟昶手下,有哪个刘姓、王大将?王处回?不应该啊。”急令人赶紧去查。

    安守慎道:“不管是谁,属下这就调集兵马,前往围剿!”

    张迈道:“巡河部队,不可妄动!对方渡水之后,身体湿冷、手足冰冻之下,还能骑兵步战,冲退骑兵阵脚,跟着退至牧场,背火一战,就能以多敌少,而且胜得易如反掌!这显然是精兵中的精兵!我军只有几支精锐能与他们相提并论。他们如今有五六千人罢,五六千精锐骑兵,在这渭河平原之上纵横来往,如果没有实力对等的精锐,几万人也困不住他们。除非是小石头或者薛复在此,否则调几万人去也不见得有用。”

    慕容春华道:“待我去吧。”

    张迈道:“谁都可以动,就你不能妄动。”说着双眉抟成一团,显得十分忧虑。

    慕容春华道:“六千骑兵,纵然精锐,也只能起到扰我后方、乱我军心的作用,无法攻城,若要让我秦州有倾覆之虞,必须得是蜀军的大军涌至才行。本来三更之时,这个刘姓将军既然渡河成功,蜀军大军就应该在夺岸之后蜂拥而至,但结果却只有这支孤军登岸,如果我所料不错,蜀军内部应该也有矛盾,来袭者定是一员奇才,但孟昶王处回只怕对这支来路奇险的孤军并不看好。也幸而如此,否则我秦州恐怕就要陷入万劫之地了。”

    张迈听了这番分析精神稍稍振作,双手一拍,道:“不错!但现在他们的大军想要再次渡河,就不容易了。”

    他吩咐安守慎:“你调集人马,亲自督战巡河,若南岸再有一人一马渡河!你就提头来见!”

    安守慎领命去了。慕容春华道:“阵前冲锋,奇谋应对,非守慎所长,但协调安排,巡河防守,他却可保渭水无恙。”

    马继荣道:“只是那支奇兵在我军西面,却是如芒在背!不得不拔!”

    张迈道:“这支兵马,我亲自来对付他吧。”

    马继荣道:“杀鸡焉用龙刀?”

    “来的不是鸡,而是一头猛鸷!”张迈道:“至于我的刀……”嘿嘿!只是我真想知道,这员姓刘的大将到底是谁!”

    这一夜,秦州的情况变化几乎是用时辰来计算的。

    慕容春华这些天隐身于秦州城内,实际上几乎是作为张迈身边的参谋,随着情况的恶化他时时密切注意着军事变动,几乎失眠,张迈却忽然呼呼大睡了起来。

    自契丹逼近环马高地以来,张迈总是浅睡易醒,从未睡得如此之沉,如今环马高地的危机尚未解除,东方刘知远的威胁仍在,偏偏秦州背后又出现了肘腋之患,张迈反而在这个时节呼呼睡了起来,这不能不说是反常,让慕容春华大感奇怪。[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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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军渡河偷袭,这事天策军瞒得极紧,但西面火起毕竟人人看见,只是老百姓只是望见火起,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罢了。

    秦州城内,却另外有人觉得事情蹊跷,这人便是雄武节度使杨光远。杨光远秃头独臂,形貌丑怪,人称“杨秃子”,却也是中原名将,当初李从珂对他十分倚重,石敬瑭造李从珂的反,联合契丹从北而下,杨光远眼看难以抵挡而出降,石敬瑭能较为顺利地进入洛阳,与杨光远的变节不无关系。

    因此石敬瑭入洛之后,对杨光远十分重视,杨光远甚会忖度人心,知道石敬瑭虽然造反却喜欢忠义之人,因此尽管富贵却常常表现得闷闷不乐,石敬瑭怀疑他贪心不足想做皇帝,暗中派人试探,却听杨光远叹息说:“臣贵为将相,非有不足,但以张生铁死得其所,臣弗如也,衷心内愧,是以不乐。”

    张生铁就是张敬达,这话的意思是我恨不能和张敬达一样作为人臣尽忠死节,如今虽然富贵却非我所愿,石敬瑭听了这话之后更加高兴,对杨光远更加倚重,还让杨光远的三子杨承祚当了驸马,两家联姻。

    因天策威胁重大,石敬瑭便命令杨光远镇守西北,实指望他能够在抵抗天策之事上尽一份力,不料赤缎血矛才到秦州城下,杨光远竟然就开城出降,这事差点将石敬瑭气得吐血。

    在秦西诸州归降的藩镇里头,以他位望最高,凤翔节度使安审琦也还是他的老部下,张迈为安抚人心也未动他,还常与他同出入,共作息,以抚秦西诸将。

    这一晚秦州西面忽然火焰冲天,杨光远十分惊讶,暗中与两个儿子杨承勋、杨承信商量,认为秦州之西必定出事,杨承勋见了乃父神sè,就知他又动摇了,道:“爹爹,当初天策军势如虹,赤缎血矛突然间逼到秦州城下,我们仓皇之下投降了他。而如今天策军的局势,看来确实也有些不妙,只是我们先背叛了李从珂,跟着又背叛了石敬瑭,如今就算想回头,只怕也无路可走了。哥哥虽然是驸马,但现在也生死未明了。”

    杨光远迟疑不决,杨承信道:“安叔叔如今也在城中,不如邀他一问如何?”

    原来当初石敬瑭布防西北,以刘知远镇长安,以杨光远镇雄武,以安审琦镇凤翔,这三人也都是一时之选,石晋雄踞中原,得了中原人物,其军中名将远较孟蜀为多为强,否则中原如何能够与契丹抗衡多年?为了对付天策军石敬瑭一下子就布下了三员重将,他对西北的重视可见一斑,只是没想到杨、安两人都变节得这么快。

    后来郭威在凤翔布防,军务日繁,务求严谨,恰在这时,出自安审琦推荐的几员秦西将领先后在青刚峡、方渠镇溃败投敌,张迈便因此召安审琦来秦州问话,一直未放回去,因此安审琦也在城内。

    杨光远与安审琦交情不浅,而且两人先后投降了天策,利害交关,暗中早就有了互相照应的默契,听儿子这么说,便道:“好,却小心些。”

    杨承信便秘密去请了安审琦来,杨光远说起西面火光,安审琦道:“我也听说此事了,这火来得猛烈,而且事前事后城中颇多异动,我料西面必有变故!”

    杨光远道:“你看该不会孟蜀渡河了吧。”

    “难说,”安审琦道:“也可能是契丹已经攻破环马高地南下了。”

    他二人虽然是刘知远故人,却也都没想到刘知远竟敢行此险着。

    杨光远道:“若是这样,兄弟你可有什么打算?”说到这里目光闪烁。

    安审琦道:“孟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算蜀军渡河,也无大患。但如果是契丹铁骑杀到附近,那天策可就真是危在旦夕了!”

    杨光远道:“若是孟昶,咱们不用理会他。若是契丹呢?”

    安审琦道:“契丹是外族贼子!咱们在中原叛来叛去,都没什么关系,若投了契丹,那可就污名难洗了!”

    杨光远鼻孔轻轻哼了一声,一时无言。

    杨承勋道:“叔叔,若契丹真个杀到近前,那天策军这回只怕就要全军覆没了!咱们是新降之将,张元帅对我们又不信任,不见他日前才将你调到秦州?其实那就是变相削了你的兵权啊。他们如此对我们,天策这艘船如果真的非沉不可,其实我们也没必要跟着他陪葬!”

    安审琦却道:“不然,听说天策军在甘陇一带政声卓著,凉兰百姓都有与张元帅同生共死之心,若是这样,就算这次在秦西吃了大败,张元帅也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这就叫‘上下同yu者胜’!”

    杨光远冷笑道:“百姓愿与张天策同生共死?道听途说而已。”

    “我却觉得是真的。”安审琦道:“别的不说,就说这雄武、凤翔两镇,张元帅进入这才多久,便已经深得民心。他能如此治秦西,则凉兰的政声必是真的。”

    杨承信道:“他这是在收买人心。”

    安审琦道:“就算他是在收买人心,却怎么不见李从珂、石敬瑭他们也收买人心?若李从珂、石敬瑭他们也能这样收买人心,别说秦西十余州会叛变,我敢说他们早就一统天下了,还轮得到契丹、天策在这里逐鹿天下?”

    原来杨光远和安审琦在石晋时虽然都是一时名将,但为人却颇有区别,杨光远善于邀上之宠,安审琦则能安军民,他在凤翔那段时间虽然不长,治军治民却能严而不残,威而不暴,将凤翔府治理得颇上轨道,这也为郭威顺利进驻后减少了不少内部压力。故而张迈对杨、安两人的态度也有微妙的区别:对杨光远是高调笼络,看重的是他的影响力;对安审琦则有试炼之意——那是看重他的人品了。杨、安两人对张迈的态度也因此有微妙的差别。

    杨光远道:“听兄弟的说法,这番无论成败都要攀定天策这艘大船了?”

    安审琦道:“张元帅既得军民死命,就算这边局势不妙,真个西溃,总还能守住凉州吧。守住了凉州,就算再也无力问鼎中原,偏守一隅还是可以的。我们跟着他,也还有个着落。但如果再投降契丹或者孟蜀,只怕将来都没好下场。至于石敬瑭……他现在恨不得食我二人之肉,寝我二人之皮。”

    “那又未必。”杨承勋道:“我等叛变之后,也未听说洛阳那边处死三弟,或许洛阳那边,也还留有一线呢。”

    安审琦只是摇头,几个人说着说着,意思越来越远,安审琦道:“不如先将西面起火之事探个明白吧。说不得只是如军方所传,只是失火,其实没什么大事,那我们就空争论了。”

    杨光远道:“怎么探?”

    安审琦道:“我与大哥一起前去见张元帅,就说听西北火起,怕是有叛乱,我们请缨出城。如果张元帅允许,那事情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张元帅不肯或者迟疑,那就是出大事了。”

    杨光远沉吟道:“那兄弟你先去,我随后就来。”

    安审琦答应了,也不顾天还没亮,就来求见张迈。这时张迈正呼呼大睡,马小春挡了他的驾,说:“这等小事,不用烦元帅了。”便建议安审琦去问主掌秦州防务的官员。

    安审琦就去寻安守慎——不料安守慎已经去渭河巡防了,秦州防务交到了马继荣手里,这时杨光远才来,听说此事就走,安审琦叫住了他,杨光远低声冷笑道:“还有什么好问的?必定是出事了!”说着就脱身离去。

    这时天sè已méngméng亮,安审琦心道:“难道真的要再叛变?虽说自前唐灭亡以来,天下人全没将忠义当回事了,可我先叛李从珂,再叛石敬瑭,如今若是再叛,那就是比吕布那三姓家奴都不如了,往后还有什么前途?”

    反复思量,终于再次撞到张迈门外,叫着要见张迈,马小春挡他不住,急唤护卫,张迈在屋内听见,惊醒按刀喝道:“什么事?”

    安审琦叫道:“元帅!安审琦有要事求见!”

    屋内静了静,才听张迈道:“进来。”

    安审琦闯入屋内,单刀直入问道:“元帅,西面牧场那场大火,是契丹放的?还是蜀人放的?”

    张迈微微一惊,随即笑道:“你的消息倒也快。”

    “不是我消息快,是那场火太大了!秦州城内,谁没见来?只怕渭河之南,也会有人看见!”

    张迈见瞒不过,淡淡一笑,道:“不是契丹,是蜀军吧。今晚他们偷袭渡河,我军小有失利。”说着将事情前后因果简略说了,安审琦久于军旅,一听就知道这夜的渡渭偷袭乃是名将手笔,惊讶道:“蜀人中还有这等豪杰?嘿!还好只是来了这点人马。”

    张迈道:“人马虽少,却是精锐。”

    安审琦道:“那莫非是孟知祥留下的硕果么?”

    “不知道。”张迈道:“你久在中原,又镇守过凤翔,和蜀军有过交接,可知道他们之中,有一员刘姓大将,他有一先锋,乃是姓王的么?”

    安审琦道:“刘?王……没听说过。不过无论是谁,这支军马都是我们的背上芒刺、眼中铁钉!不除不快!从昨晚到现在,怎么都还没见鹰扬军出动?甚至就是龙镶铁铠军,只要调一路过去,就算那六千人都是契丹腹心部也平了。”

    张迈沉默了一下,并不回答,只是道:“这件事情我自有打算,你出去吧。”

    安审琦眼光闪烁,猛地道:“元帅,秦州城内,不会是……其实没有多少精兵吧?”

    张迈一惊,提刀喝道:“你胡说什么!”刀已经不知不觉架在了安审琦的脖子上!

    安审琦见了张迈如此反应,非但不怕,反而一笑,道:“看元帅这般,却是叫我猜对了!秦州内外,果然空虚!否则如何容得那几千人放肆?元帅也不会因被我道破而失态。”

    张迈心想自己这样紧张,却是真失态了——本来张迈这时的心弦已经历练得非同小可,只是此事乃是他心中最大的秘密,干系的岂止是此战胜败而已,简直牵连着华夏百年国运!秦州城内,也就慕容春华知得清楚些,其他就连马继荣、安守慎等人都不知道全部,所以忽然间被当面戳破,不免失措。

    这失态只是一瞬间事,张迈迅速就恢复了平静,收回了横刀,哼了一声,道:“有我在,秦州不会有事的。”

    安审琦道:“那么元帅打算派谁出战?”

    张迈道:“区区五六千人,我自有破他之法!”

    安审琦道:“元帅不会打算亲自破敌吧?虽然,以元帅之神威,若率亲卫上阵,自然能破敌如破竹,但若被区区五六千人攻到近身,而元帅竟被迫亲自迎战,此事传开,秦西军民会有什么想法?那偷袭之人舍得犯如此之险,怕就是为了这个吧!”

    张迈听得不自觉地心惊!暗想:“环马高地,吉凶未卜,郭威那边也胜负未决,这时如果秦西十余州军心动摇,只怕会影响了北、东的士气,万一拖败了战局,那……那阿易那边就算得手,却也只是一胜一败的局面了!我们仍然被动!”

    又想:“我以最强兵力对付契丹、中原,而视蜀人为无物!谁料却是失算了!江山处处有能人,蜀国来犯的这员大将也是天才,他只怕也是看破了这一点,所以才冒险渡渭!”

    心中烦恼,又因屋内只有一人,因此不再过分隐瞒,不自禁忧形于sè。

    安审琦道:“看来元帅果有难处。”

    张迈道:“大军调动,需要时间,蜀军失去了昨晚乘胜渡渭的千载良机,渭河我已加强巡防,南方再要大军逼近已不可能!只是西面那五六千人,实在无好法子可以清除。”

    安审琦一听冷笑道:“关东相、关西将!元帅既得秦西十余州人马,新收数万强兵却都屯放在秦州内外不用,却要来忧虑区区五六千人!此事不但好笑,而且也叫新归将士们心寒!”

    张迈淡淡道:“不是不用,是用过了,知道他们无用!”

    安审琦道:“元帅会有这个看法,是因为盐州、芦关、青刚峡、方渠镇之败么?”

    张迈听了这话,微微愠怒道:“你还好意思跟我提这个!盐州、芦关、青刚峡、方渠镇四处将兵,可是你推举的人马!我当初原也没指望他们能击退契丹,只是见你推荐了他们,心想至少能拖延些时候吧,结果一遇契丹便不堪一击!他们当初若能多拖延几时,甚至守而不战,令契丹无法从容如潮水般南下,奚胜现在也不会如此吃力了!这样的兵马,别说几万人,就算有几十万人,也都无用!”想到环马高地上的弟兄生死未卜,更增忧虑。

    安审琦被张迈面责,心中一愧,但心想:“现在退缩,只多了个冒犯之罪!我既撞破了这大秘密,若不争得信任,接下来不是被灭口,就是被软禁了!大丈夫生死关头,宁折不退!”

    当下一鼓勇气,道:“北方四隘兵将怯战,确实是安审琦举不得人——但在这件事情上,元帅难道就完全没有责任了吗?那四隘兵将,是末将所推举的第二拨人,并非最佳人选,而末将第一轮所推举的人选,却都被元帅所否定——末将说句诛心的话,当时元帅之所以不选第一轮的兵将,非是因为这些人作战不勇猛,而是因为这些人太过桀骜,又刚刚归附,所以不敢就信任他们,怕这些人造反吧!而宁可选择一批更好控制的。既然如此,则四隘之败,寻根探源乃是元帅的责任!”

    张迈自西征以后,行事越来越自我,他眉毛一动,便是诸侯大将也要惶恐下跪、颤抖难安,身边还有几个人敢触他的逆鳞?这时被安审琦当面责问,忍不住脸sè一沉,安审琦见状,忙道:“虽然,元帅当时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因我秦西诸州刚刚归顺不久,元帅要将桀骜不驯之人留在身边调教,也是理所当然。当初,但如今经过元帅的恩威,许多秦西归顺的将兵其实已经归心,既然如此,何不就趁势起用这些人?”

    张迈道:“话是有点道理,但如今火烧眉毛了,我焉能冒险?秦州内外,也不见得人人都没有异心!你要我起用秦西兵将,但如果这些人临阵倒戈,那我天策全军这下可就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安审琦却道:“正是因为火烧眉毛,所以才该用险啊!元帅,当初你在灯下谷时、在怛罗斯时、在疏勒时、在龟兹时、在沙州时,也曾启用过归顺不久的西域胡人吧?别的不说,那疏勒突围一战,元帅便启用了薛复将军——那些人后来便是汗血骑兵团的班底吧?”

    张迈摇头笑道:“薛复之忠勇,岂是秦西兵将可比?”

    安审琦道:“薛复将军号称大唐公主后裔,其实血脉已经浅远,容貌言语,更近于胡!至于他麾下的兵将,现在自然都唐言汉语了,可是问一声元帅:当初在疏勒的时候,这些人到底更像胡人,还是更像汉人?”

    张迈一时沉吟下来。安审琦又道:“元帅你在西域时,对胡人尚有如此心xiong,如今来到了长安附近,在这周秦汉唐四代龙兴之地,对着自己同胞同族,却是如此的猜忌——元帅,为什么你对秦西军民这么没有信心?是否在你心目之中,其实已经不当自己是中华之人了?已经将中原军民视为外人了?若是这样,那中原士人‘安西旧种就在域外早已胡化’的疑心,就不是空穴来风了!”张迈被他这话说得心中一阵惶然,要想开声怒喝安审琦,但转念一想,安审琦的责备却不是没有道理!

    自古民族之隔阂与融汇,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若是双方互相猜忌,同族也会分裂,若是双方彼此相亲,异族也能合一!张迈暗想这段时间来自己对秦西兵将,确实未能完全放开心xiong,总觉得他们刚刚来归,必有异心,自己既不能信任他们,如何能让他们来信任自己?

    他暗想:“不止是秦西十余州,就连对张希崇我心中何曾不是存了个彼此内外的念头?因为我内心其实未将朔方一系当自己人看待,所以便存了安抚他们的想法,为什么要安抚?就是怕他们叛变!为什么怕他们叛变?实在还是未将他们当做自己人!像薛复、杨易他们,我就算打乱他们的兵将编制,又何曾会担心他们因此怨我?如此说来,不止是四隘之失,黄河失防也是我的责任!张希崇留下来的力量我未能善用,因此让契丹人轻易渡过黄河!秦西诸州的力量我未能善用,所以这十余州边军非但不能成为我的助力,我反而要花费偌大心力去提防他们!”

    他想到这里,看看安审琦还在看着自己,猛地将刀丢掉,下chuáng来道:“将军责备的是!张迈受教了!”说着一跪。

    吓得安审琦连忙跪倒道:“末将不敢当!”

    张迈道:“我不是跪你,我是跪我所愧对的秦地兵将!”

    他这几句话说的诚心诚意,安审琦刚才实际上是豁出去了,却万料不到张迈竟然会如此郑重悔过,心想:“怪不得他能横扫万里!一觉察自己有过,竟然会对我这个降将下跪,这等xiong怀气魄,什么李从珂、石敬瑭,都不可能有!”

    一股知遇之感涌起,不觉得xiong口一热,顿首道:“元帅言重了。其实当初刚刚归降时,我们这些人也不是全无二心,元帅的处置并未有错。只是经过这些日子亲炙元帅之恩威,秦地军民确实已经归心!万望元帅勿疑!这次虽有危机,却也正好借着这次危机,让我等显显身手,叫秦西男儿英雄有用武之地也!”

    张迈道:“安将军愿意为大唐出战,替我大唐破敌么?”

    安审琦道:“若元帅信得过,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张迈大喜,拉着安审琦起身道:“我此次出兵,为的是驱胡虏、定江山!你说的没错,这里是周秦汉唐四代龙兴之地,我相信秦地男儿定然都有一腔热血者,一定能够与我同心破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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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有些书友说未找到义州,我用的是谭其骧地图集中五代之后唐部分,参考后晋部分,这张地图与五代《梁晋岐卢等镇》颇有差别,里头是有义州的。

    自古民-族差别政策,多是毒药,“民-族-优待”政策的毒xing未必会比“民-族-压迫”来得弱!我既自外于人,则人亦外我,恨肉食乱邦者未识此理耳!

    张迈所惦念的那大将正是刘知远,他以奇谋袭渡渭水,击退来犯兵将,跟着夺取牧场,组成骑兵,这时安申、马旭联兵赶来,刘知远却已经稳住了阵脚,放火烧了牧场,背火而战,全军上下士气百倍,副将王峻突入唐军阵中,斩了马旭,竟尔击溃了唐军。

    刘知远在后观看,见所来兵马中秦西附属兵马一击即溃,但天策正规府兵却还荆氐抗的余力,战局既胜,副将便要追击,刘知远道:“此去秦州,快马加鞭接力需半日,正常行军,不停不歇也要明天才抵达,我军渡河、岸战、夺牧场、背火取胜,一夜之内连续四遭,力气已衰,必须稍作休息,再逼秦州。否则赶到秦州城下时,我们的人连骑马的力气都没了。那时候张迈只需数百亲卫就能击垮我们。”[]

    王峻道:“他敢自己出战?“刘知远道:“从他以往行事来看,若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他多半会出城与我一决!因此我们更要养好力气,期待一战成功!”

    王峻道:“只是鼻们远在敌后,只怕睡未安稳,天策又来。”

    刘知远道:“我们渡渭奇袭那是在张迈的眼睛里打入一颗钉子,这时候他若有精兵强将早该派出来了,如今来的却是这样二三流的货sè,天策军中名将宿将一个未到我对天策秦州空虚的判耸,看来十有**没错了!我料张迈如果内部空虚,便绝对无力野战。而我军人少,无法攻城,只能攻心,咱们且自休息让张迈慌去吧!我料半日之内天策再无强军前来,待咱们力气养足,那时候杀向秦州不迟。”

    诸将闻言凛从。

    刘知远却还有一番话没说出来,他知道,自己的胜败并不仅仅取决于自己,而取决于天策军的虚实以及蜀军的行动。他算算从牧场大火冲天而起到现在,蜀军应该已经看见,如果孟昶能够顺利渡河那么此战便还有可为,否则凭着自己区区数千人,要想取得多大的胜算那绝无可能。

    “当然如果张迈真的虚弱到了极点那又另当别论!不管怎么样,一定要设法与张迈在这秦州的嫡系一战!”

    刘知远预料的没错,他虽然没有出现,但秦州城内人心却更加慌乱,不知道西面来的这支强军究竟是个什么底细。那场大火忽然在西面烧起来,而且火起之后秦州天策军的行动显得有些异样这些都加重了城中军民的疑心。

    不过天亮之后,情况似乎就有所变化,城内城外的行动都变得流畅了起来一这时正是张迈正式授权安审琦,他与安审琦交心之后,仿佛得一臂膀而少了一份对肘腋之患的忧心因此能放开手来处理别的事情。

    就连一些原本用来防备秦西的兵力也能缓出手来。

    安审琦得了张迈的命令,心中欢喜,他当初因为北方诸隘失守而被张迈调来秦州文化,许多得力干将也都一同被调到秦州城外,只是主从之间联系被隔开,这时得了命令与将兵联系上下级都是糁神一振。

    然而他想:“我手中人马挑选出来,强兵不过五千余人,这件事情要做成必须得到杨秃子的支持。但杨秃子威望在我之上,如果拉上了他那就是他为主,我为副,但元帅却未必就信得过他。有子,我让杨承勋来做我的副手。”

    便先向张迈请命,张迈一口答应,安审琦出去时,刚好马继荣前来禀报渭河的巡河战,两人擦肩而过,马继荣说道:“据安守慎回报,渭南蜀军连夜进攻,攻势比之前都更加猛烈,不过却总是让人觉得他们少了昨夜渡河奇兵的那份拼命的劲儿。”

    张迈沉思着,点头道:“知道了。“马继荣又道:“听说元帅让安审琦组军去了?此人先背叛李从珂,再背叛石敬瑭,并非忠义之人,当此局势瞬息千变之际,让这样的人在心腹之地带兵,会不会太过冒险?”

    张迈道:“我们这盘大棋,本来就是冒险。现在回想,都觉我在这秦州的战术层面太保守了。安审琦虽然两次叛主,但如果按照曾否投降这个标准,秦西十余州投降将兵就无可用之人。这个人我观察了他很久了,应该没问题。”

    马继荣道:“虽然如此,是否也该谨慎一点,比如说,派个人去“辅佐,他?”

    张迈低了低头沉思,马继荣道:“都尉慕容显,心思细密,洞察力强,又能随机应变,不如就派他去吧。”

    慕容春华在旁边道:“阿显这几年也确实历练出来了,可以当此重任。”

    张迈没有回应,马继荣道:“那我就去办了。”才要出门,张迈忽然道:“等等!”他顿了顿,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有八成把握安审琦会实心办事,但如果慕容显去了,却反而会增他疑虑。与其限制他,不如放权。”

    慕容春华道:“那难道就真的放任他?”

    张迈道:“我自有主张。”叫道:“1小春!进来。”

    那边安审琦找到了杨光远,转达了张迈的命令后说道:“老杨,元帅好不容易给我们这个机会!咱们可得倍加努力才是!”

    杨光远反应却十分冷淡,道:“他是手下人紧,不得不如此,你道他是真信任我们?狡兔未得自然要给走狗一点念想。但你要真以为他信任你,那未免太过天真!你看吧,回头他必定派个监军来。”

    安审琦听了脸sè一变。就在这时外面有人寻来,却是马小春杨光远看了安审琦一眼,低声道:“看,来了吧。”

    马小春是张迈的贴身之人,职位虽然不高却人人不敢不奉承,杨光远见到了他马上换了一副笑容,对张迈委任杨承勋为出击副将一事连声称谢杨承勋也凛然道:“末符文子得元帅如此信任,自当肝脑涂地,死而后已!“马小春笑嘻嘻的,似模似样地勉力了两句,却来到安审琦面前道:“元帅有令,安审琦听令!“安审琦连忙听令,马小春朗声道:“元帅有令,命安审琦接掌秦州西面防务,自秦州以西、兰州以东、义州以南,一应兵务,许安审琦便宜行事。”便取出一把鞘镶金虎头的横刀来,道:“安将军,这时元帅所颁虎鞘金刀,于上述战区之中,全军中将军以下,可凭此刀斩决!”

    杨光远听得愕然,安审琦却ji动得差点发抖,双拳一抱道:“元帅如此信任,末将肝脑涂地亦无以为报!”

    他的说辞与杨承勋几乎一样,但杨承勋说这句话时口中声音大而心中诚意无,杨光远这两句话声音不大,却是从肺腑中吐出,马小春将刀交递过后便即离开,安审琦执了金刀,道:“承勋侄儿,我们走吧!”

    化带了杨承勋,便去点选杨光远的部将,他与杨光远多有来往,属地又近,所以颇知杨光远麾下谁人善战,谁人忠勇,选出十余名部将来,这些人又互相推举点兵,约有半日,便得六千余人,合一万二千人,引兵出城,马继荣果然将西门防务交了给他。

    安审琦并不信任杨承勋,只是让他呆在自己身边,自己直接掌控诸部将。

    军马出坡不久,前方便即告紧,说有骑兵冲来,人数将近一万,杨承勋未战先怯,大惊道:“不是说只有几千人吗?怎么多了这么多?

    难?

    凵是契丹后援到了?“安审琦也是心中一凛然,然而却想:“契丹纵有万骑,我也当力战!若叫他们冲到秦州城下,城内军民望见,只怕秦州会不战而溃!”

    他将杨承勋喝退,望了望沙尘,见敌军左翼尘层散乱,便指着道:“攻他左翼,再破中军!”

    原来来犯军队,中军与右翼的大部分都是刘知远的人马,右翼的小

    部分以及左翼的大部分则是刚刚投降的秦西军队,刘知远稍加布勒之后便驱之作战,以壮声威远远望去倒也步骑都有,声威煊赫。

    这时双方渐渐接近,安审琦看清了来敌,叫道:“不是契丹人!也不是蜀军!是中原的部队!”

    杨承勋惊道:“中原的军队?那怎么会在这里?他们飞过来的么?”

    安审琦默念道:“刘……王?那是谁啊?”沉吟间双方相距已不过三百步,安审琦不再犹豫,道:“不管是谁,打垮了再说!”一马当先,直冲敌军左翼。

    刘知远望见对面开来军马万余,急冲自己左翼,尤其当先千余骑动作甚是神速,微惊道:“这是谁的部队!”

    有望见的道:“是安字旗号。”

    刘知远道:“安?莫非是安守敬?还是安守慎?看他的行动如此迅疾,我左翼怕要糟糕!”

    参军便建议赶紧支援左翼,刘知远道:“不可!来不及了!”却催动前锋,命王峻疾陷敌人中军!

    王峻得令便冲,安审琦回头一望,暗赞:“我先冲其左翼,已经占了先机,若对方来救,未能胜我,自己却要陷入混乱,这员大将好果断!”

    这时杨承勋眼看敌军精锐冲来,急叫人向安审琦求救,安审琦身边的副将也问他应该如何,安审琦道:“不可!临阵回援,兵家大忌!”

    仍然冲了过去!

    这时战场之上,王峻已经威胁到了天策的中军,而安审琦却已先一步冲入石晋军队的左翼,石晋军队的左翼大都是刚刚投降的秦西部队,他们是被胁迫而来,能有多少战意?安审琦一冲进去便即大乱!犹如乱刀杀入豆腐!

    这个战场上,安审琦有一万二千人,刘知远的人马不及一万,数量上旗鼓相当,刘知远稍弱:安审琦的一万二千人都是从秦西军队中经过挑选而成,综合来说总体素质较高,刘知远的人马分为两部分,他自己带来的人马身经百战,安审琦手下最精锐的部队也都逊他不止一筹,但那些临时被布勒来的人马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但无助刘知远,反而拉低了晋军的战斗力。

    因此王军一冲,安审琦的中军也抵挡不了王峻的攻势而节节败退,不过安审琦这次带来的毕竟是秦西军队挑选过的劲旅,虽敌不过对方的精锐,却也不至于如石晋的左翼一样一击即溃。

    但王峻所部乃是中原的王牌队伍之一,岂是易与之辈?他冲入阵群之后,犹如虎入狼群,杨承勋本无战意,望见后大骇道:“是他!是他!王峻!难道是刘知远来了!”

    他的话传出去后,秦西将领无不骇然。

    杨承勋叫道:“中原的部队竟然从西面来,这怎么得了?完了完了!”竟然不顾一切掉头就跑。

    他虽然被安审琦限制了权力,毕竟还有几分号召力,又是全军副将,这一阵前逃跑,登时有数百人跟着他跑,天策军的中军登时出现混乱,王峻眼看机不可失,更是趁乱打劫战了起来!

    刹那间,秦州西五十里的战场上大乱起来,烟尘滚滚中,两支部队同时陷入恶战!王峻等经过一夜的休息,体力已足,他手下可是能与天底下任何精锐部队比肩的劲旅,这时发起恼来,数千人一起狂号肆虐,安审琦中军后军皆崩!

    安审琦眼看不妙,下令部队高呼:“秦州军,投降免杀,倒戈有功!投降免杀,倒戈有功!“被他冲乱的秦州人马并不能察觉战场大势,他们本身又不是愿意替人卖命的人,听得此言,不少人便真个倒戈,一股潜流逆向向刘知远涌了过来!

    娄场大乱!

    乱战中双方都有自己的优势,也都有自己的弱点,双方的一部已经崩溃,却有另一部分取得了绝对优势。王峻在打乱安审琦中军后军的同时,安审琦也驱赶着败兵向刘知远逼近,败兵倒退,反而冲了刘知远的阵脚。

    王峻见刘知远危急,回师来救,刘知远眼看无法全胜,心中大恨,下令不再顾及秦西降军,全力杀向安审琦。

    刘知远的直系部属毕竟非同小可,安审琦的手下经过人数较多,但死命抵抗之下仍然不敌,这场战争,竟然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厮杀的双方精力渐渐疲弱,终于战场的优势一步步地朝刘知远倾斜过来。

    就在这时,东面烟尘滚滚蔽天,有大军分三路开到,看形势至少有三万人以上,从正东、东北、东南包抄过来犹太如一个口袋一样要将正在混战的两支军队全装进去!

    为首的军旗猎猎,写的乃是一个马字!却是马继荣奉命来援,安审琦本来已经处于劣势,眼看后援感到精神一振,高呼着驱策将士用命,秦西军队高呼杀伐,战场局面又为之一变!

    王峻这时已经杀回刘知远身边,道:“刘帅,待我杀过去!就算捉不到张迈,至少也要探出他的虚实!”

    忽然间东面奔来的三万大军哈哈大笑,他们用长长的竹篙竖起几十面旗帜,旗帜上都是蜀军旗号!

    刘知远有些愕然,便见天策军将那几十面旗帜全部远远向前抛来,跟着纵马踩踏!

    石晋军一见无不心头一紧,所有人心中都冒出一个念头:“蜀军败了!”

    刘知远朝南一望,原本期待为援的蜀军全无动静,朝东一望,三万以上的军马踩踏着蜀军的旗帜逼来,忽然间对于自己关于张迈的虚实判断有了动摇,摇头道:“不行了,优势已失,锐气已经被耗尽。冲不过去了。

    “那怎么办?”

    “撤!”

    王峻一咬牙,道:“到帅先行,我断后!”

    刘知远猛地命人高呼:“安姓敌将,究竟是谁!”

    安审琦命人应道:“朔州安审琦在此!”

    刘知远心叉一凛嘿嘿道:“原来是老朋友了!张迈真不简单,竟然能让安审琦也为他真心卖命!”

    十余里外的一处高岗上,张迈放下了千里镜,不知不觉中手心全都是汗水。他身后是一个还俗了的鲁嘉陵说道:“刘知远要与元帅打攻心战,那是自取其辱!我们只用了几十面蜀军旗帜,就吓破了他们的胆!”

    张迈哼了一声,道:“自取其辱我们已经让刘知远逼到这地步了…如果他能再进一步,自取其辱的就不是他,而是我们!我们知道是他所以能推测其心理拟定对策,可直到两个时辰前,我们竟然都还不知道杀到西面来的对手是刘知远!”

    鲁嘉陵身子一震,道:“属下知罪!”

    右边慕容春华道:“刘知远竟然会离开自己的大军打到这里,那是谁也想不到的事情,现在他败象已成,如何剿杀,请元帅定夺。”

    张迈微一沉吟,道:“卖他一个人情,放他回渭南去。”

    慕容春华大是不解道:“放虎容易,擒虎难!”

    “两个时辰前的刘知远,是整个战局的关键,但现在他已经不重要了。”张迈道:“而且刘知远所部乃是一支强军,打败他不容易,要灭他更难!放他回去石晋那边不过是多了一个败军之将,相反,如果封锁渭河,万一安审琦灭不了他们,却让他们化整为零变成秦州到兰州之间的游击军我们将更麻烦。”

    兵败如山倒,石晋军来得威风,但脱离战场的时候,刘知远所部只剩下不到三千人,所有秦西降卒全部丧失,又赔上了自己的不少精锐。

    刘知远且战且退向西退了一日一夜,终于又到了两日前渡渭的所在,这里又已经被天策军的巡河部队占据王峻奋余勇将巡河兵马杀退,跟着发出信号渭水对面留有二三百人,看到信号赶紧发船。

    刘知远看着滔滔渭水,不由得喟然长叹,道:“迂回数百里偷袭敌后,换来的却只是这般下场!却叫我如何有脸面回去见主上!”

    王峻道:“胜败兵家常事,而且我们有兵有将,未为全输!刘帅且自宽心,来日整备军马,再战不迟!”

    这时对面船只齐发,但船只数量却不足以装载全部将兵,就算不带马匹,也只能一次运千人左右,忽然马蹄声在后面响起,石晋全军脸sè大变!

    诸将催促道:“刘帅,快上船,我等愿为刘帅断后!”

    这时就算立刻上船,全军怕也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有机会生存,要是换了普通军队,这时早就为争夺船只而乱了,但刘知远的这支部队当真没的说,至此仍然不乱,人人催促刘知远快走!

    哪怕是刘知远身经百战打造出来的铁石心肠,这时也忍不出垂泪道:“兵将如此待我,我不能负了大家!一起回头,咱们背水一战吧!且看张迈杀不杀得我们!”

    诸将心头感动,都道:“愿随刘帅死战到底!”

    不想对面天策军抵达之后却不逼近,反而派了一个骑兵来指着双方中间一个小山丘道:“安将军请刘将军山上叙话!”

    刘知远为之迟疑,王峻道:“谨防有诈!”刘知远道:“如果是杨光远,多半有诈,安审琦却不会。”便允诺了。

    对面天策军反而又后退二百步,安审琦与刘知远同时出阵到中间相见,这几日战场奔

    o,刘知远不免灰头土脸,但安审琦却不敢怠慢,见面即道:“刘帅好兵机,竟然瞒过了所有人,这一番差点就逼近了秦州城!就连张元帅也对你赞叹不已。只可惜了蜀军未能及时为援,否则我军可就有一番麻烦了。”

    刘知远目光闪烁“哼道:“我只是没料到你会如此为张迈出力!如果不是你,现在张迈的人头已在我的手中!”这句话貌似是说大话,其实仍然隐含试探。

    安审琦哈哈笑道:“刘帅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那是真的,可要说取张元帅xing命却是太过了。秦州城内真正的精锐尚未动得,如果真让你逼近秦州城虽然会让城中军民大吃一惊,但最后死的却一定是你!”

    刘知远垂头丧气道:“现在我已经一败涂地,你又何必强撑?秦州哪里还有什么精锐兵马?若有强兵硬马时,我渡渭的第一场遭遇仗就被你们灭了!”

    安审琦微笑道:“河边、牧场两次遭遇战都是料敌未明,当时我们也没想到来的是刘帅你啊,我们还以为是一些懈怠,让巴蜀哪个小

    儿得逞了,若非如此,来得就不是那两员小将而是天策名将了。不过刘帅你逼得张元帅临时调动本来要应付东面、北面的精锐西向,却也虽败犹荣了。”

    刘知远见试不出真话“哼了一声道:“国瑞!我知你的本事,你既来了,如今的局面,我难以胜你。只是我还是想不通,当初你投降还可以说是迫于局势,但又何必给张迈卖命到那个程度?在战场之上和我那般拼命!难道你以为张迈真会当你是自己人?”

    安审琦道!”我归顺天策,不只因为张方帅仁义天双,更是因为察觉到天下大局已定。刘帅,跟着石敬瑭没前途的,只有张元帅才有资格平定乱世,驱逐胡虏,一统天下!”

    刘知远冷冷道:“你今天来,是张迈让你来劝我变节么?”

    安审琦道:“刘帅不肯?”刘知远冷冷道:“主上对我不薄,我宁可战死,绝不投降!”安审琦脸上甚显失望,刘知远便要回去,安审琦忽然道:“等等!”刘知远道:“等什么!你难道还不知道我的xing格?还妄想下什么说辞么!”“不是要下说辞。”安审琦道:“只是张元帅要和刘帅做个交易。”“交易?”刘知远哈哈笑了起来,道:“我xing命都在你们手头了,还做什么交易!”

    安审琦道:“元帅想用你的xing命,换一座完整的长安城!”

    刘知远心头又是一震,他原本以为安审琦要说什么都脱不出他的预料,却万万想不到安审琦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不禁重复道:“用我的xing命,换一座完整的长安城?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元帅命我放你过河。,…

    刘知远几乎不敢的信自己的耳朵,冉着安审琦道:“张迈又要玩什么把戏!”

    “张元帅从来不玩把戏。”安审琦道:“他心xiong广大,可容天地!也不需要玩什么把戏!”说到这里时,一股钦佩之意油然而生,那却绝不是作伪的。

    刘知远见了更是心疑,道:“张迈肯放过我?”

    “是!”“他的条件呢?要我献出长安?那是做梦!别说我不会背叛主上,而且长安现在也不在我手里!”“不是要现在献出长安,也不是要你现在投降。”安审琦道:“张元帅只要你一个许诺:将来天下大势已定、唐晋胜负既决时,请刘帅尽你所能,不要让长安再受无谓的灾殃”…

    他说到这里,想起张迈当面嘱咐自时的情景来,缓缓说道:“元帅说,长安在我大唐子民心中,不止是都城,更是圣地!自前唐灭亡以后,屡经战火,如今已经经不起折腾了。元帅还说,他对胡人作战可以手下毫不留情,但对中原军队却始终克制,为的就是不希望自家人杀自己人,因为少杀一个,就为汉家多留一分元气。他不愿意在周秦汉唐四代故地大开杀戒,就是希望为这八百里秦11多留几分生机。”刘知远盯着安审琦,眼神中仍然不肯相信,道:“我一个许诺,张迈就放我走?”

    “是!”安审琦道:“只要刘帅点一个头,现在就可以渡河了。”刘知远忍不住大笑道:“自安史之乱以后,信义沦丧,天下人君可弑,父可杀,说话更如放屁,张迈只要我一个许诺,就放我走?他就不怕我今天答应,明天反悔么?”说到这里,仍然觉得荒谬。

    安审琦道:“这句话,当时我也问过张元帅。”

    “张迈他怎么说?”

    安审琦沉默了一下,似乎在酝酿什么,过了好久,才道:“张元帅说:“信义可以在安禄山手里丧失,就可以从我手中重建!我不怕别人负我,因为对我失信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几句话虽是重述,但刘知远却还是感到一股霸气直逼眉梢!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竟然要为天下重建汉唐信义!荒谬,荒谬!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刘知远内心深处却还是微有触动!因为张迈并不是说空话,说大话,自新碎叶城起家,所有对他失信的人的确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以后,会有谁例外么?

    小山岗上静了下来,气氛对刘知远来说不知为何极其压抑,似乎有一股重重的压力硬压了下来。过了好久,好久,他才道:“张迈!好大的口气!只是不知道他是否有支撑他这大话的实力!”

    安审琦道:“是否有实力,刘帅回去之后就可以知道了。如果时间凑巧的话,刘帅回到东面时应该就捷报频传了当然,那是我们的捷报,对石敬瑭来说却无疑是一个又一个的噩耗了!”

    刘知远嘿然道:“嘿嘿,你们既然知道我不在中军,自然会趁机反击,不过没用的,我早已布置妥当,就算我不在时,军中仍然有足以代我指挥的人在!”

    “所谓捷报,自然不止是东面的战局。”安审琦淡淡说道。

    刘知远微微心惊,道:“难道说……契丹!”

    安审琦笑道:“今天我说的话已经太多了,不过等到元帅将契丹连根拔起时,我想那时候刘帅就会知道什么是天下大势了。”

    刘知远哼道:“连根拔起连根拔起,张迈的大话,可真是越来越夸口了!”说着上马要走,安审琦叫道:“刘帅,那个交易,你是做,还是不做!”

    刘知远头也不回,道:“如果张元帅真能将契丹连根拔起,那时候也不用我答应什么,整个中原都会知道如何选择!”

    从小山岗回来之后,天策军竟然又后退了一箭之地,王峻等惊异不已,刘知远却已经下令渡河。他让王峻先渡,自己断后。

    秦州西郊一战他虽然战败,却还是顽固地认为张迈必定腹部空虚,然而小山岗上安审琦传达的几句话却让他对自己的判断怀疑了起来。

    “难道,我真的错了么?”如果没有那么样的自信,张迈如何可能说出那样霸气十足的话来!

    “将契丹连根拔?

    ……”那是怎么样的雄心!

    而要给天下重建信义,那更是了不得的志气!唐末五代,统一天下做皇帝,那是人人都想的事情,但是要为天下人重建信义,那却是任何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船筏渡了五次,才轮到最后一拨,刘知远所在船只到了中游以后,天策军才慢慢靠近,收复沿河哨岗,却并不用强弩射击拦截。

    张迈果然守诺!

    那么刘知远呢?

    东面数百里就是长安,那一座伟大的城市,将会见证张迈与刘知远的诺言,张迈已经守诺,刘知远呢?他会背信么?

    一。

    天气越来越冷了,秦州城的城墙坚|硬得如同冰一样。

    张迈望着这城墙,心中也有着一种非常美妙的感觉。

    这半年来,他承受着别人难以想像的压力,许多事情甚至都不能与身边的人说。如果成功,那么挡在自己前面的障碍将一举扫除;而失败呢?他拒绝去想(盒饭领|取处)。[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慕容春华站在张迈的身后----这一刻,秦州城内他是除了张迈之外唯一一个知道全盘计划的人了。

    “轮台那边还没消息么?”张迈低声问道。

    “还没有。”西北那边的战报,非常特殊地不是经由凉州,而是由慕容春华来负责。

    “恩。”张迈没有再说什么。

    快到决战的时候,或者说决胜之战早已开始,甚至已经结束。

    只不过由于时代的问题,交通造成通讯的不便,胜负之数要传到这里,大概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或许”,慕容春华也低声道:“契丹那边会比我们更早收到情报。”

    “那是很可能的!”张迈道:“所以我们也许都不用听后方的消息,只要看契丹的反应。。。。。。就知道了!”

    成功......是兄弟们的成功。

    而此刻“我在这里,要力保不败!用唐骑的鲜血,用我的性命。”

    张迈沉声说道,说出了一句让刚刚走近的安审琦完全听不懂的话来。

    胜负的定义,在这一刻竟是如此!

    安审琦走近,报告张迈他对秦西军|队整编的计划。刘知远退去以后,张迈就将这个任务交给了他(盒饭领|取处)。

    这场防卫反击战之后,张迈加深了对安审琦的信任,相反杨光远则被完全架空了。

    在这个敏|感世界,秦西军|队整编的事情,张迈麾下的安西将领、天山将领、凉兰将领都不适合来做那很容易造成秦西军将的过激反应,在这种时候只要有一个谣言传开,后果可能就不可收拾。

    但假如是由杨光远、安审琦来(盒饭领|取处)做

    ,那下面的兵将就会稳定得多。

    因此这次的整编,张迈委任了杨光远为主将,安审琪为副将,然而真正做事的却只会是安审琪。估计这次的整编过后,将会得到大概四万兵马。这个数目并非秦西原有军|队的全部,但得到这一支兵马却足以里令张迈在秦西地方控|制力大增。

    在后患减少的同时又得到一支可以用的兵力,这将能大大地提升张迈那“维持不败”的计划的成功率。

    就在安审琦要开口的时候,东、北同时传来了加急战报!

    张迈心头一紧,环马高地的战事看来已经进入尾声了!

    东方和北方即将穿来的消息,那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雪围脖在夜风中前进着(什么意思,up?)

    五千骑兵,掠过了凤翔府的东北。为首的,是大唐枪王杨信!

    差不多就在刘知远渡渭奇袭秦州后方的同时,郭威也有了行动!

    大唐枪王杨信,领着五千骑兵绕过凤翔府东北,抵达了刘知远大营的西北地界。

    这时候,慕容彦超正在营帐中来来回|回地踱步,他是刘知远同母异父的弟|弟,过去数年跟随石敬塘屡立战功,出塞外,攻燕地都有他的份,如今划归到刘知远帐下,这次刘知远瞒天过海,就留了慕容彦超代自己指挥留守军|队。

    刘知远做的这件事情,极尽极险。尽管心中有着隐隐的不安,但慕容彦超还是将一切都做好了准备。按照刘知远的吩咐,将防守尽量做好。

    如果自己的异姓兄长成功的话,那或许真会扭转秦州的战局。但如果失败的话。。。

    慕容彦超没有继续想下去,他和甲躺下去,手中还握着刀,月光从帐顶的小琉璃窗透进来,一切都显得那样的静谧。可是慕容彦超却无法在这静谧之中安心。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是预感到了什么么?

    可是,明天还要打仗--而且是进攻。如果要让人看不出刘知远竟然已经不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维系过去数日的强攻局面。要想真的代替刘知远,慕容彦超的资历其实还是有些欠缺的,不过,他的能耐却足以承担刘知远的信任。如果他的对手不是那么样强大的话。

    过了三更,到了四更左右,他才昏昏入睡。就在这时,一声声可怕的吼叫从北面传来!

    慕容彦超微微一惊,不过他还是能够保持大将的风度,从卧榻坐起,奔到帐门,只见北方的天空已经被染成了一片霞光!慕容彦超按刀问道:“何事?”

    便有小校奔入禀报:“北四营起火,天策军来袭!”

    杀伐之声来得好快!慕容彦超一个起身,召集诸将,这时候火焰已经烧到了他看得到的地方了!

    在刘知远与郭威的对峙中,刘知远一直处于攻势,而郭威一直处于守势。攻势的布局是尖锐的,而守势的布局是圆钝,尖锐者荸荠圆钝者,自然在防守阵势上不如后者严密。

    然而那一条仿佛火龙形状的敌军,也未免来得太快了吧。

    北方的火光已经烧得越来越厉害,中间甚至还夹杂着劈里啪啦的爆|炸声,初冬的天气干燥无比,火舌一燎起来便猖狂无比(百度-盒饭领|取处),乃至于无法阻止,那火焰连同那刺耳的声音一起,叫人无不骇然!

    “敌军竟然在这个时候来袭!”慕容彦超内心惊惶起来:“难道,......,他们已经看破了兄长不在?”

    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推测。刘知远的行动极其秘密,就连本军中人也没几个知道,何况是天策唐军!

    一群野鸟掠过夜空,那是被北面的火光惊吓了。

    “将军,怎么办?”

    部曲问道。

    “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要按照liu知远在营地时的反应来反应!”

    慕容彦超心中也有些烦躁,不过他还是能够保持镇定。唐jun竟然选择在这个时候发动夜xi,那真是他没有预料到的事情。过去的那么长时间,郭威一直在守、守、守,将以车阵为中心的混编战斗力发挥得淋漓尽致,以致于几乎让人忘记,这支jun|队里面,其实还有一支强悍的进攻队伍----qiāng王yáng信,以及箭王折从适!

    而这时候攻来的,会是谁呢?

    夜晚之中,唐jun偃旗息鼓,机动力强大的骑

    ing在北方诸营中穿|擦来去,用火把点燃晋jun的旗帜,用炼油弹zhà起堆积的柴cǎo!

    在这个初冬季节,百cǎo几乎都已枯si,因此晋jun有着大量的柴cǎo堆用以维持马匹的消耗。这些柴cǎo堆本来是zàng在诸营之中,这时被yáng信冲入放火,一座座的柴cǎo堆登时成为了一个个被点燃的山头一般,可怕的火舍逐渐冲上云霄,将晋jun的营寨照耀得更加明亮。

    “反击!反击!”

    慕容彦超下令!

    “将来xi者包围起来,一个都不许放他们回去!”慕容彦超忽然想起了什么。

    “不能让他们再向东了!”

    但就在他下达这个命令的同时,唐jun竟然已经转向!

    寒风,在猛烈地呼啸,冷风之中飘起了沙尘,沙尘在夜风的带动下扑而向南!

    yáng信这时候身上已经满是沙尘!

    yáng信身上这时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黄沙,不过黑夜之中也看不出颜sè,只是让人感觉皮肤之上,铠甲之上似乎多了一层东西。

    干燥的西北气候,瑟瑟发|抖的树木,已经燃|烧了起来的营寨、柴cǎo堆,这些都没能阻挡五千唐骑的步伐。

    “所到之处,

    ing不留行!”

    liu知远最精锐的攻击部|队,都被他本人带走了,麾下第一liu的部|队,大部分聚|集在正西面,北面的jun|队,就水平来说在石晋jun中只是居中,只靠着这些人,哪怕有着人数上的优势也无fǎ阻挡yáng信的脚步。虽然他们有营寨可凭恃,但yáng信的突击却让北面营寨大部分慌了手脚。当他们反应过来,可怕的火焰已经tun噬了周围。

    yáng信没有停下来去攻陷每一座宅子,只是不断放火,不断穿梭。

    “liu知远的反映似乎慢了一拍啊。”yáng信心道。

    其实,慕容彦超并不能说辜负了liu知远的信任,至少此刻他没有乱。只不过说到用

    ing的节奏,假帅毕竟不如真帅那么liu畅,而这一点yáng信竟然也捕捉到了。

    一群wu鸦在火光之中丫丫乱叫着,但yáng信看到wu鸦,却并不以为不详,反而叫道:“这时敌人营地的wu鸦!看!老天yé已经在为liu知远唱丧歌了!”

    五千铁骑呼呼大叫了起来!铁蹄踩|踏着地面,向着liu知远的主营直

    i而来!

    地面被震动了。

    这时候,慕容彦超已经组|织起了反击,然而却慢了一步,刚刚派去的三千骑

    ing,被yáng信一鼓作气地冲垮了!

    这是可以在契丹、回鹘数万大jun之中也shā进shā出的大唐qiāng王啊!点点银光在月sè与火光之中绽放,犹如满树梨huā!

    暗夜之中,遇到这梨huā的,

    ing来

    ingsi,将挡将王。

    那真是梨huā么?那是地狱里发出的si王之光(百度--盒饭领|取处)

    如果yáng信还dāi在老家的话,他就算一辈子苦练,也绝对练不出这么强悍的qiāngfǎ来!他这qiāngfǎ,是在si占中激发了自己的潜力,又在无数人倒下的同时,壮|大了自己的信心!

    过去几年战无不胜的战绩,让yáng信拥有了几乎是狂慢的自信,而千万敌人对他的畏惧更始造就了一个恐怖的深化。现如今,就连中原也都知道了这杆梨huāqiāng的存在了!

    “是他!”

    “qiāng王!天策qiāng王!”

    “一定是他!”

    尽管没有亮出旗号,但这烂银梨huāqiāng却已经出mài了他!

    “yáng信,是yáng信!”

    慕容彦超周围的部将无不瞳孔收缩!那个可怕的qiāng王,据说能在万jun之中取敌首级!当初据说连契丹的皮室jun都拦不住他啊,何况现在在这已经略微混乱的情况之下!

    “将jun,赶快调遣西部诸营,卫护主帐!”

    慕容彦超惊|骇之中,几乎就要答应,然而他却还是叫道:“西营不许动!”

    “可是,yáng信就要shā到跟前了啊!”

    “东面阵营不许动!”慕容彦超咬着牙,翻身上马:“随我御敌!”

    “将jun!”

    “再言者,si!”

    慕容彦超并非以勇武果敢著称之人,但他的心却如玲珑七巧,洞察力十分

    敏锐。qiāng王之危虽然迫在眉睫,但东营诸部如果一动,却可能会导致整个战线出现大变!

    “起

    ing!步阵前,弩阵后,骑

    ing左右包抄,围截yáng信!”

    慕容彦超的一道道命令传下,中jun迅速聚|集,二千步

    ing竖|起盾牌,四百人一层,一共五层盾牌便竖|立了起来,拦截在yáng信前面,跟着弩

    ing从后活动,骑

    ing从步阵左右开出,向yáng信掠来。

    石晋jun营虽然被烧得微乱,但慕容彦超乱中布阵,这阵势不过五六千|人,但五层盾牌却如同顽石一般拦在了唐骑前面。

    就数量而言,这人数并不多,纵横万里的天策精锐那里放在眼里?

    田瀚冷哼一声,聚|集力量向着liu知远大旗所在冲去,然而跟随他来的却上一阵尖锐的破空声!

    簌簌之中,弓|弩连动,最先冲近的二百骑栽倒了一般!田瀚大怒,率百骑硬闯!已经到了这么近的距离,只要闯过去,冲垮了中间的步

    ing,后面的弩

    ing便任骑

    ingtu戮了!

    后面的yáng信望见,却暗叫一声不好!

    天策唐jun步、弩、骑都很强大,yáng信虽然精于骑战,但对步

    ing阵并不陌生,在姑臧cǎo原时不知多少次和安西老将探讨唐jun精骑对上陌dāo战斧阵会怎么样,同时在jun事演xi中也不止一次有过步骑对阵,对于步

    ing阵如何对付骑

    ing熟悉得不得了(百度--盒饭领|取处)。

    现在慕容彦超对付天策铁骑的,不就是以前天策步

    ing对付契丹回鹘骑

    ing的翻版么?

    这时田瀚的铁蹄冲开了两重盾牌,然而迅速就有钩镰qiāng窜出,勾倒了马tui,田瀚的坐骑一声惊嘶栽倒,yáng信远远望见了心中大骇。

    他所率领的骑

    ing在契丹阵营中也曾数进数出,哪怕敌人

    ing力强大数倍也未能如此快地给到他挫折,哪知道慕容彦超只是一个回击,自己的副将竟然就失陷了!

    其实这也未必是liu知远麾下

    ing将胜过了契丹、回鹘的精锐,而是

    ing种相克使然。石晋的部|队核心来自河东,骑

    ing固然不弱,而步弩之强更是不亚于天策!中原浑厚的积累毕竟放在那里,不是靠着张迈短短时间的整合就能全面超越的。

    那一瞬间yáng信脑中转过好几个念头,几乎就想冲过去救出田瀚。

    然而yáng信虽然有着数年长胜培养起来的狂慢,但他久在汉家jun|队之中,自然知道汉家jun|队的长处。慕容彦超所组|织起来的

    ing力就像一面会动的城墙般拦在那里,一层层墙壁的后面,不知道设有多少陷阱!如果是契丹的骑

    ingyáng信反而不怕,但来自中原的布ju却叫人看了心中发máo。

    前后五层的盾牌手,不知隐zàng了多少重危|机,yáng信又想起了郭威的嘱咐,不敢深入,就在部属都惯性地要冲过去时,yáng信做出了一个令人惊讶的举动--他银qiāng一引,竟然赶在石晋诸部反应过来之前,引jun退去了。

    但yáng信也没有从原路退回,而是一个转向,五千骑

    ing一路烧shā,斜斜地破开了一条生路。

    慕容彦超眼看杨信退去,心中这才放心。然而过了一会儿又暗自惋惜,他刚才是震慑于大唐枪王的威名

    ,心想自家人恐怕还不如契丹皮室,而契丹皮室据说又拦不住枪王骑兵,这才生怯,但如今事后回想,又觉得自己放出的阵势正克住了对方。如果杨信真个欺近,中军大帐被他攻破的机会不大,反而是杨信全军困死在这里的可能性不小。一念及此,不由得暗叹一声:“能来能去,能发能放,杨家名将果然名不虚传!”

    西方远处,郭威带领着两万步骑埋伏着,只要等刘知远西营一动就要发动反攻,但从千里镜中看到敌人后营一条火龙先是逼近中心,跟着又转而退走,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刘太原果然不是易与之辈!”

    奚伟男来问当如何行动,郭威下令埋伏的军队后退,又急令折从适前去接应杨信。这一仗杨信折损了五百余人,这些可都是精锐骑兵!对比以往战绩,这个伤亡比例已经不低,何况连副将都失陷了。

    而石晋那边只是混乱起火,柴草颇有损失,伤亡其实并不算很多。杨信在折从适的接应下回到了车阵内部,向郭威请罪,郭威道:“是我急于求成了,竟然妄想让你夜袭其内,我反攻其外,其实我早该想到刘太原不可能这么容易被击败的。这本来就是一次试探,有错也在于我!”

    郭威也没有想到,这时刘知远竟然不在军中!

    奚伟男道:“杨信军能当机立断退回来,保住了我军骑兵元气,有功无过。不过田瀚是田浩幼弟,田浩已经为国捐躯,他的弟弟我们不能不顾。明日一早便试着与对方换俘吧。”

    郭威沉吟道:“现在的局势,刘知远未必肯换,先给我送一封信给刘太原,让他不要虐待我军失陷俘虏。就看北面的战况了。如果北面战局顺利,田瀚便不会有危险。”

    依靠北方?

    杨信的脸色沉了下来。

    这段时间张迈的通盘战略只到达郭威,慕容春华这个层面,连杨信折从适这样宠信的人都没被告知真正意图,但杨信还是看出了什么。

    “要依靠汗血骑兵团去冲击契丹么?”杨信心中在摇头。(百度--盒饭领取处)

    薛复的名望虽然很大,但是......

    “他毕竟很久没打过硬仗了!’

    这是杨信曾经对折从适说过的话。在新崛起的中原新锐心中,汗血骑兵团只不过是一个久远的神话罢了。

    很久没打过硬仗了的薛复,戴上了一个面具,遮住了他英俊的脸。

    面具是张迈所赠,周边呈龙鳞。

    他跨上了汗血宝马,在这个冰冷的夜晚,远处是陌刀战斧阵狂烈的呼号!

    他一直忍住了没动,因为他在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

    “好基友啊!”

    前方的战友,在用自己的生命来消耗契丹人的气力,而自己则要去捡这个“大便宜”!

    如果不是上面有一个张迈,如果奚胜和刘黑虎都坚信最后无论是谁去摘取战果,张迈都会知道这场战争最大的功臣是谁,那么陌刀战斧阵将不可能会将自己的性命投进去!

    “嘿嘿。。。”薛复自嘲地一笑。这一次,在奚胜的辉映下,自己将“轻易”地冲击,但自己如果冲击的胜果无法匹配得起陌刀战斧阵的牺牲,那么胜利也将会被评价为失败。这一点,在天策军最高层将领的心目中是有共识的。

    “准备拼命吧!”他轻轻地用脚碰了一下胯下的银雷飞电--在天策军中,有两匹千里马都用了“飞电”为名,一匹就是薛复的坐骑,另外一匹则是折从适的踏云飞电!然而踏云飞电这两年的威名已经远远盖过了前者,这也是因为前者的主任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过震慑战场的战争了。

    “难道你已经老了么?”薛复说

    银雷飞电一声长嘶,似乎在反对!他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汗血骑兵团全体变色!

    和冲锋陷阵的枪王,箭王不同,很早就已经晋身高层的学府,其地位已经直逼杨易,郭洛,在凉兰初定时期,他甚至层隐隐然成为继郭杨之后的第三大将,这样的地位早就不适合冲锋在最前面了!

    有些部将就要上来劝告,然而薛复这时已下决心,阻止了他们。

    “今晚,我们要的不是胜利!”

    所有人都愕然了。

    不是胜利,而是什么?

    “我们要的”薛复沉声道:“是大胜,是全胜!是令敌人一溃千里的胜利!否则我们就对不起在前面已经要将血流干了的陌刀兄弟们!”

    没有人响应,因为全军已经被要求震惊得发不出声音了,但薛复的话还是让所有人心中犹如藏着一个闷雷,无法爆发却又函待爆发!

    “今晚,我会冲在最前!”薛复道:“而就算我死了,你们也不用停下,因为你们的任务不是保护我,而是冲到我们的目标前面!知道我们的目标是哪里吗?”

    没有人回答,冰冷的夜,静得可怕!

    但汗血骑兵团所有人却都知道他们的目标在哪里!

    “就在北方那惹人注意的大口(不知那字怎么打出来,意同牙帐)底下!”薛复的声音在面具之秒微微一冷哼:“今天晚上过后,天下人将会知道,汗血骑兵团在天策军中究竟处于什么位置!”

    面具后的眼睛,似乎能穿透群山,冷冷地扫射环马高地。。

    环马高地以北,耶律德光以帽悬赏,契丹三军雷动,齐抢阵地!

    便在此时,奚胜狂声大笑,他背后的工事兵行动起来,将埋藏在环马高地各处的火药引爆。[]

    这个时代,火药的爆炸力尚弱,然而虽未能杀人,却能惊马!可怕的火焰从地底喷出,一条条的火龙仿佛来自地狱,知识水平普遍偏低的漠北骑兵哪里见过这等场景?不知道多少人都惊呆了,以为是汉人请动了魔鬼!

    火龙狂舞,狂舞中是陌刀战斧阵最后的笑声!

    群山之后,面具后的眼睛迸发出亮点冷火!

    所有跨过马岭河的契丹骑兵全都乱了!剩下的唐军将士都在拼命,他们甚至拿起了炼油弹,冲入了敌阵引爆,火星迸发中与敌俱亡!

    汉家子孙是如何保有这…块锦绣江山的?就是这样!用他们的血!

    用他们的肉!用他们无视一切的勇气与决心!

    夜,黑得令人疯狂,来自北冰洋的冷风吹到这里,却似乎也让火焰抵消了寒意。

    燥热在每一个人心中涌发,怯意渗入了所有漠北骑兵的心底!

    这就是汉人么?这就是唐人么?是的,他们为此而拼命,并为了建立一个超迈汉唐的国家而拼命,为了建立一个更加开放、文明的国家而战斗,而不是像马岭河对岸的契丹一样,仅仅为了生存与富贵。

    在那一瞬间,唐末五代以降对汉人的歧视与鄙夷忽然消失了,他们忽然发现:一汉敌五胡的大汉时代似乎要回来了!

    横压二万里的大唐时代似乎要回来了!

    那可怕的龙之传人似乎觉醒子!那可怕的汉人,似乎已经重振!

    面具后的眼睛,注视着这一切,随时在捕捉着最适宜的时机。

    “稳住!稳住!”

    徒离骨大呼!

    可是他的努力在混乱之中似乎完全不顶用!

    他的声音,完全火焰狂暴的噼啪响动所掩盖。

    环马高地,遍地鲜血,在陌刀战斧阵的余威下,燕云归顺汉兵已经无心作战,吐谷浑已经吓破了胆,室韦铁辆发现自己跟错了人,达旦乌古发现自己来错了地方,连敌烈回跋都觉得这次答应契丹前来助阵简直就是愚蠢透顶!

    这时候,环马高地上的骑兵都乱成了一锅粥!

    他们分明是作战已久,但此刻却仿佛刚刚睡醒一般,在铺天盖地的火焰中挣扎,不少人已经在混乱中向后逃命,督战队这时也完全无法控制局面了,空中还有带着火焰尾巴的箭矢,环马高地左右的群山中回dàng着漠南漠北入侵者的哀号,被填成泥泞的马岭河上,满是混乱的脚印与马蹄印。混乱在不断扩大,人与人之间惊恐互相传染,马与马之间亦如是!当契丹人内心深处的恐惧被唤醒,当马群被惊吓,便形成难以控制的糜乱漩涡。

    尤其是当契丹阵营中,对骑兵的相克程度与隐xing威胁最高的潢水汉兵也已经过了!

    面具后的眼睛不再犹豫了,他知道时机到了!

    “出击!”

    一阵密集的出奇的铁蹄声响了起来,那铁蹄声仿佛有节奏一般,一声一声,仿佛踏在了所有人的心脏上!

    “那是什么?”所有契丹人心中都有疑问。

    “来了,来了!”所有残余唐兵心中都起了安慰。

    “终于来了!”

    “终于来了!”

    面具后的眼睛盯着前方。

    天黑得可怕,但遍地火光却让胡人看得清楚:远处有十余队骑兵从环马高地后的拐角处出现。

    面具后的眼睛没有留意脚下,他并不因为战场的混乱而停留,他甚至没有因为战友的痛苦而停留,因为此刻他有更加重要的任务!

    此刻唯有胜利,才是对战友最大的回报!

    好快!好快!

    数千汗血骑兵,如风一样吹过来,如电一样掠过来,沿着既定的路线,无视胡汉,无视人马,无视尸体,直接就践踏了过来!

    徒离骨刚刚发现发现,还没来得及下命令,就发现最前面的骑士已经冲到了自己的跟前!

    “怎么可能这么快!”

    没错!那是一匹白sè的战马,在黑夜与火光之中显得极其惹眼!仿佛一道银sè的雷电划过惨淡的夜空!

    马背上,是一个戴着面具的骑士,面具后面是一双闪烁着冷光的眼睛!

    面具骑士的背后是成群的汗血宝马,然而他的速度却还是在步步领先的积累中,快得脱离了背后骑士二十余步!

    马上骑士,穿着改良过的明光甲,左手臂上绑着一块镶银盾牌,左手倒持一把冷艳的银钩,右手却握着一把特地打造的双刃剑!这是重骑啊!可是重骑怎么可能有这样的速度!

    银sè的马,银sè的战甲,银sè的兵器,在火光之中闪耀着无比华丽的sè彩!甚至,还有一个银sè的面具!

    这是百万里挑一的人,这是百万里挑一的马!

    这是天策全军最为艳丽的奇男子!

    徒离骨既从来未见过这样快的马,更未想象过天下间会有这样艳丽的男子!

    “1小心!”他叫道。。

    无论情况如何混乱都好,在他的周围都有数十亲卫兵环卫左右,这时他冲到了很前面,在火焰之中也仍然有七八骑横亘在他的面前!

    “拿下他!”

    徒娄骨大吼!哪怕契丹全军已经浮动,哪怕胡马的阵势已经混乱,但徒离骨却还有信心!

    四个骑兵同时冲了过去,他们分为左右,袭击那银sè闪电般的骑士!

    面具后的眼睛,似乎在冷笑!

    徒离骨也在冷笑,无论对面这个骑士再怎么勇猛都好,他竟然脱离了大部队二十余步,那就是他最大的错误!

    在这一刻,几个契丹骑兵就能将这个面具骑士封死,剿杀!

    就在电光交错的一刹那,那战马仿佛一道银sè雷光一般,硬生生挤入了四个骑兵中间那狭隘的缝隙,在看似不可能的情况下掠了过来!

    冷艳的银钩从侧计划过,右边两骑的战马一先一后地裂开了两道长长的口子。骑士在坐骑嘶鸣之后翻滚落地。

    而左边两个骑士更是可怜,他们还没看清楚什么,脖子就已经一凉!

    发生这一切的时候,面具后的眼睛竟然没有一丝

    o动,他只是恒定地盯着前方!

    不像奚胜那样坚韧,不像杨易那么狂烈,却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可怕锋锐!这一人一马,仿佛就是一把可以刺透一切的银棱!

    四个骑士,似乎都没能浪费那银sè闪电一点儿的时间!

    面具后的眼睛,离徒离骨已不过十步!

    怎么会这么快!

    徒离骨的惊骇已经变成了恐慌!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他甚至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

    只觉得银光一闪,人马已经冲到了近前!

    尽管经常上阵,但作为一方将帅,徒离骨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动手了,这时他挥动着长刀,一边向来将砍去,一边用蹙脚的汉语叫道:“来着?…”

    是呼喝,还是询问?

    四个字还没说完,对面的银sè战马忽然加速开什么玩笑!在这样的速度下还能加速?

    那不可能!

    是的,不可能,却在那一瞬间发生了!

    哪怕是同样级别的千里马,张迈与杨信也无法达到这个速度!

    然而大宛王子犯合最顶级的汗血宝马却创造了骑术上的奇迹!

    面具后的眼睛,已经抵达眼前!几乎就在呼吸之间了!

    徒离骨“人”字还没出口,银sè战马猛地一斜从徒离骨身侧闪过,同时徒离骨只觉得脖子一凉,周遭三军一惊!跟着是上万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无论是前军,还是后军,所有见到这一切的人几乎都不敢相信,统帅万骑的大将,就这么轻易被人夺去了首级!

    银sè战马略一停留,银钩勾起落在地下的首级,银sè面具后的眼光一个环扫,周围的骑兵竟然都被吓退了一步!

    回复

    整个环马高地都大哗了起来!不!就连马岭河对岸都狂哗了起来!

    “徒离骨,徒离骨!”

    “主将战死,主将战死!”

    “那是谁!那是谁!”

    连耶律德光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传说中“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是什么?这就是!无论是哪个主帅见到这样的场景都不能不恐惧!

    “那应该是”萧缅思刚好回答,对面陌刀阵余部已经代替他回答:“汗血骑兵团!汗血骑兵团!”

    徒离骨之死所造成的震撼,远远不是阿鲁扫姑可以比拟的!

    数年来未曾大战,却并非不战,只不过他出现的场合,是不为举世所瞩目的河湟。而如今一动,就已经注定了要震惊天下!

    但在全场无比震动之中,唯有面具后的眼睛冷然依旧!

    对着徒离骨的首级,神秘而华丽的骑士默念了一句仿佛经文又仿佛咒语的忤悔:“你接受了诞生,就要接受死亡,你接受了往昔的强盛,就要接受今日的灭亡!”

    这是汉化天方教的祷同。

    这一声忤悔之后,骑士背后的十余列骑兵都赶了上来,弥补了那二十余步的差距!然后他们就像十余把刀一样,插入漠北漠南的骑兵当中,插入契丹皮室军当中!

    就在无数胡人的震惊中,汗血骑兵团已经掠过了马岭河!

    “哈哈哈哈哈!”

    环马高地上,有一个人在大笑,那是奚胜吗?

    如果是,那也是他最后的笑声了!

    “好厉害!”

    马岭河南岸,契丹另外两名大将课里和撤割脑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斩首!”

    马岭河的北岸,只有契丹的腹心部尚能作战,而腹心部的人数,相对于汗血骑兵团已没有绝对优势了。。

    而他们的心态已经被奚胜ji浮,他们的体力也已经被陌刀战斧阵所消耗!

    至于敌烈、乌古诸部,这时已经开始产生观望心理,达旦、室韦诸部,这时候已经开始自保,至于吐谷浑与燕云汉兵,这时候根本就完全不能依赖了!

    猛冲过来的汗血骑兵,踏垮了契丹的阵线!他们一冲而入,在已经被奚胜拖疲了的契丹阵势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如果是在平常状态下,课里绝对不相信有任何人能够在皮室军的环绕之中靠近耶律德光,但是现在,契丹全军已经被陌刀战斧阵拖疲了!

    而就在耶律德光以帽悬赏之后,契丹三军涌动,整个阵脚也不复严整!

    十余列汗血骑兵穿插于契丹骑兵之中,他们将冷兵器时代骑兵的强大机动力与冲击力发挥到了极点!

    “杀!”数千人一起发出呼吼!

    汗血骑兵团所骑战马,都较寻常战马高出一个马头,令得敌人要迎战时几乎都要仰视,在战场之上这是一种可怕的心理压力!

    “汗血骑兵团!汗血骑兵团!”

    背后环马高地上陌刀战斧阵的余部在狂呼!

    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他们过去数日死命作战的目的是什么了!

    没错,就是为了这一刻!

    薛复的胜利,便将是奚胜的胜利!

    汗血骑兵团的胜利,也将是陌刀战斧阵的胜利!

    “挡住!挡住!”

    课里怒吼起来!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来下达这样的命令!

    让以冲锋见长的骑兵来防守?开什么玩笑!

    然而此刻他却明白这是迫不得已!

    数以千计的汗血骑兵成列地冲向那扎眼的大纛!

    由于自持必胜,耶律德光这一次并不打算隐藏自己的存在,他的大纛就在军队的中心,他的人就在大纛的底下!哪怕是在黑夜之中,还是有上百支火把环绕着他!

    而所有的汗血骑兵团这时则都向那个方向涌去!犹如水银落入水中,不断地渗透过来!

    已经混乱的契丹士兵并未全败,然而许多人还没有从马岭河北边回来一就算回来也来不及了!

    他们已经无法组织起有效的人马来阻挡薛复前进的步伐!

    只有课里和撤割有所准备,然而靠着他们特意留下的人马,仍然无法完全阻止薛复的铁蹄!

    马岭河南岸的硝烟尚未落定,但战场的重心却已经忽然转移。

    南方远处,一个受伤的汉子支撑着自己,默默看着北边,喃喃道:“薛复,不要失败啊!”那是刘黑虎。他低下头,继续去寻找奚胜。

    “挡住他!挡住他!”课里指挥着麾下将士分成三个主力团向汗血骑兵围堵过去!

    课里所安排的反击成功延迟了汗血骑兵团的速度,然而只是延迟了其速度而已,并未能彻底阻遏对方,战场的主旋律仍然掌握在薛复手中。

    这是一场高密度的作战,战争的乱流中,契丹骑兵有部分体力明显不如,有一部分虽然保有体力,但整夜未睡而导致精神跟不上,反应比对手慢了两分,而汗血骑兵团的体力与反应则正处于巅峰!

    从群山拐角处到达这里似于只是热身,此一刻才是真正战斗的开始!

    “杀!”

    数千汗血骑兵同时发出呼喝,这呼喝声更像是一个个的指令!

    混杂于契丹腹心部中间的敌烈诸部,由于懈怠作战反而给腹心部产生了困扰,至于在混乱中奔逃的吐谷浑、燕云汉兵所造成危害则更大。

    汗血骑兵团可以丝毫不顾忌去砍杀所有阻碍他们前进的人,而契丹腹心部则还需要设法回避这些战友。

    课里几乎有些愤怒起来,在当前的情况下,他甚至希望这些非契丹兵马不存在!

    马岭河南的第一个防线已经接近崩溃了!

    “陛下!”韩延徽眼看危急,忙上前道:“请下观战台!熄灭周围火光。”

    连他这个文官都看出唐军的战略目的了。

    “你放肆!”耶律德光大怒,竟然扫了韩延徽一个耳光!

    当众被君主扫了一个耳光,这对大臣来说是足以去死的侮辱了!

    韩延徽只觉得面红耳赤,却不敢表lu出任何不悦,耶律德光怒道:“我大纛所在,就是军心所在!契丹大汗,岂能敌前示弱!”

    本来因为徒离骨之死而产生的畏惧,在韩延徽的进谏下反而被ji发得走向另外一个极端,耶律德光指着不断靠近的汗血骑兵团道:“杀!

    不许对方一人一马回去!”

    旁边萧缅思惊道:“陛下,不可!”

    耶律德光双目一睁,吓得萧缅思不敢再谏!

    而周围的诸将却已经领命!

    薛复是可怕的,汗血骑兵团是可怕的,但难道契丹的将领们就要怕了他么?

    契丹毕竟是骄傲的北族,他们可以嘲笑汉人需要用弩箭来保护自己的阵脚,却不可以接受自己会害怕骑兵对战!

    如果他们畏缩了,那后果将不是马岭河北岸的这一场对战,而是失去了在整个漠北与东胡的领导权!

    面具后的眼睛仍然很冷,并未因杀戮而热起来。

    徒离骨的死虽然打击了契丹,却并未使他们完全丧失战意,在耶律德光的ji励下,契丹三骁将在阿鲁扫姑战死、拽刺化哥残废后,唯一尚能作战的窟鲁里一个奋发冲了过来。

    这时薛复已经不是奇袭,而是用正攻战,骑兵团形成一个个的纺锤形状,强行刺透课里的防御。薛复本人也藏在了纺锤中间,不再位于最前方。

    “对方疲倦了!”窟鲁里作出判断,毕竟像这种冲刺是不可能持久的!

    但是汗血骑兵团的优势依旧明显。

    在第二层的撤割看得出课里也不可能完全抵挡住薛复,但他盘算着,到了薛复穿透过了课里之后,到自己这边时锋锐应该就已经耗尽了。

    “那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撤割下了命令,将他的第二层防御组织了起来。

    那是由三千骑兵组成的三张网!

    然而就在这时背后却发起了冲锋的号角!

    无数抢着争功的腹心部男儿冲了过来。

    回复

    4楼

    撤割一楞。

    “干什么!胡闹!”

    但他很快就明白那命令来自于整个漠北帝国的最高领袖耶律德光!

    “陛下这”但撤割很快就能理解这个命令的意义。

    如果是宋朝的皇帝,战争中最重要的当然是保护自己,但作为契丹的第二代君主,耶律德光却必须向族人展现自己的勇武!

    他可以战败,他可以战死,却不能退缩!

    他可以不竖立大纛,可以不在大纛周围点燃火把,但既然点燃了就不能怯,既然竖立了大纛就不能退!

    如果这时候对面来的是张迈,耶律德光可以暂时退却,如果这时候天策军的兵力比契丹多,耶律德光可以选择隐忍。

    但只有区区一支汗血骑兵团,他怎么能够示弱?

    因为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他呢!

    游牧民族的君权名分并不稳固,只有力量与勇武才能够征服人心。

    面具后的眼睛再次山洞冷艳的光芒。

    从后方涌来的骑兵潮打乱了撤割的布置,他们像一个半圆形一样向汗血骑兵团围去,课里感觉自己的背后有一股热潮在涌动。

    没错,这就是契丹,骄傲的契丹人,他们自认为自己已经可以代替大唐发挥其马背上的荣光,他们自认自己可以超越突厥、匈奴,成为北方世界最强大的霸主!

    然而面对这一切,银sè面具下的眼睛只是射出一道冷光,发出一声冷笑。

    同为骑兵,汗血骑兵团的强攻能力或许还稍逊于鹰扬军,但其机动力却是天下第一!

    契晋的反攻令汗血骑兵团产生了数以百计的牺牲者,但却也造成了更大的混乱,在混乱中汗血骑兵团渗透得更快了!

    纺锤的前部忽然分开了些许,然后就冲出了一百个银sè的骑兵团体!

    一百匹汗血宝马,一百副特制的新式明光甲,五十柄长刀,五十把加长双刃剑!

    这是天策骑兵精锐中的精锐,这是汗血骑兵团强者中的强者!

    “薛将军,斩首!”

    当战争的焦点转移到马岭河北岸,马岭河南岸的战斗便进入半消停状态,几十个疲倦的伤病忽然发出了呼吼,然后是南岸数千人一起高呼:“薛将军斩首”

    “斩首!”

    十几个工事兵,将发送烟huā的竹筒炮对准了这一边,数十筒烟huā齐放!

    “为薛将军壮行!”

    砰砰砰!

    仿佛照明弹一样槽黑夜下的战场照得异样通明!

    汗血骑兵团中涌现出来的明光甲汗血骑兵团,冲锋到了最前面!

    而面具下的眼睛,则位于明光甲骑兵团的最前锋!

    双刃骑兵剑阵一动,那是怎么样的光华!

    犹如剑轮舞一般,虽然不如陌刀阵那样猛烈,但是骑兵运动中的银光剑轮却更有一种进退若风的威胁!

    课里咬牙切齿!在这混乱中骑射手无法发挥作用潢水汉兵由于被推到南方前线,以至于少了成规模的绊马索、钩镰枪之类阵势,契丹有限的弩兵也无法有效对付身穿明光甲的汗血骑兵,就兵种而言,此刻的契丹阵营竟然无法找出最能克制汗血骑兵团的存在!

    在气势已被压制的情况下契丹骑兵只能硬往上冲!但他们却很快就被双刃剑轮迅速地将前方的骑兵线撕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课里的防御被彻底突破了!

    撤割掌心渗汗,他也料到课里会被突破,却没想到这么快!

    危急中腹心部三大骁将中仅存之窟鲁里迎面而上。

    面对强敌,银sè面具下只是一声哼!银雷飞电仿佛能够领会主人的心思,猛地纵身而起,发出马中王者的怒嘶!

    它在薛复的ji励中人立了起来发出了只有薛复能够ji发的王者威严!在夜风之中连鬃毛都在飘竖,竟似怒发冲冠!

    如果说汗血宝马是马中王者,那么银雷飞电就是王者中的王者!

    在这王者面前窟鲁里的坐骑一个胆怯,竟然前蹄跪倒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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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楼

    2012-04-02

    0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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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骧元帅8

    坐骑的突变让窟鲁里惊惶之中手足无措,他只是lu出了这么一个破绽,双刃剑已经劈开了他的头盔!

    腹心部三骁将,鼻后一个也阵亡了!

    “三骁将,全灭!”

    哗一仿佛是刹那间绽放的烟huā一样,这一刻的银sè面具无比耀眼!

    百人队趁着再次大胜,一举冲击到了撤割面前,撤割一个惊骇,下意识地向旁退开!

    汗血骑兵团以无法想象的速度,破开了契丹的第二层防御!

    撤割的背后,就是耶律德光了!

    抓出契丹阵势所那稍纵即逝的破绽,从群山拐角处出现,到杀至耶律德光跟前,所huā的时间才这么点!天下间本不可能有人做得到的。

    就算是杨易也不行!

    然而薛复做到了!

    “这就是汗血骑兵团么?”南方的远处,还没找到奚胜的刘黑虎也被前方的战况吸引了,他托着千里镜的双手满是汗水,竟然比自己上场作战更加紧张!

    “好薛复,好薛复!”

    他几乎要吼叫起来,两行热泪流了下来。就在半日之前,他还有些怀疑自己将这片战场的未来交付在汗血骑兵团手里是否值得,怀疑薛复是否有能力承担起这个重任,但这一刻已经全无怀疑!

    看到汗血骑兵团如此勇不可挡,马岭河南岸的所有陌刀战斧阵残部都觉得自己的牺牲值了!谁都知道,明天天亮之后,汗血骑兵团的名字将会与阳光一切遍及天下!

    作为安西宿将,他和薛复之间本有一层若有若无的隔膜,但这一刻却热血澎湃,失态地大叫:“好兄弟啊!冲啊!杀啊,杀啊!”

    “这就是汗血骑兵团么!”观战台上耶律德光也彻底震橡了!

    还在片刻之前,他还在催动着骑兵进攻,但此刻却动摇了!他已经发现,眼前的这数千人马果然是可以威胁到自己xing命的存在!

    “冲”

    冷兵器时代,野蛮面对文明拥有战争上的先天优势。

    胡汉交战,相对来说汉人阵势更加严谨,只要训练有素便阵脚坚稳,哪怕以少敌多也不易被冲垮击败,但一败则容易陷入不可收拾的局面。胡骑一旦冲垮汉军阵势,接下来以骑兵追亡逐北,简直就是一场屠杀,被冲散的汉军,全军覆没都是轻的,就连全体被歼灭都有可能。[]

    胡骑则不然,其阵势一般不如汉家坚稳,敢冲敢战,但也易败,相对汉军来说破绽不少,然而败后却很难跑歼灭其有生力量,散败后的骑兵若不投降,在平原则流窜劫掠成为小股强盗,在漠南则逍入草原深处无法穷捕。自战国后期以来,边境之上杀败胡骑容易,全歼却难。胡骑败后回归草原,望酋长旗帜,少则一年,多则数年又会重新聚集。

    数年生聚之后又会恢复元气。

    且汉军的成军成本、行军成本比起胡骑高出何止数倍?故而漠北漠南所产财富加起来不及中原一州,但却总能成为北方大患,生生不息。

    张迈望着北方,他知道眼下棋局已经接近尾声也正因为接近尾声,所以他更加谨慎!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不能失败啊!

    汗血骑兵团忽然间发起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以一百名精锐银光铠甲骑兵为前锋,薛复插入了契丹腹心部的核心!

    这里是契丹的重再所在,就连当年的黑鸦军,也没有深入到这个地步!

    到了这里,胜利已经唾手可得了!

    环马高地一役,奚胜以陌刀战斧阵将耶律德光拖疲跟着薛复忽然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至耶律德光大纛之下,耶律德光骇然而走,薛复趁胜追击契丹眼见大纛移动,三军士气尽垮,薛复马刀到处,血染胡骑阵心!

    无论是谁,只要接近汗血银光周围,都注定身死马翻!那一片银光就像一片死亡区域一样不断北侵!被拖进去了,就是一个死字!

    汗血骑兵团的损伤也不轻,然而他们却似乎忘记了伤亡,所到之处,乌古阻卜都望风披靡!契丹皮室军奋力抵抗却了无法扼薛复的行动,自皮室军建军以来,他们从未遭遇如此大的挫折!

    “尚父!”萧缅思旁边,大将拽刺解里怒吼起来:“让我去!”

    战场之上,用语不尚啰嗦,何况契丹本是浅演之族但萧缅思已经明白了拽刺解里的意思。他要去迎战薛复,挽回契丹人的名声。

    他和耶律屋质从高台上将耶律德光挟下来后,这时耶律屋质已经护着耶律德肖北去,而萧缅思则留后一步,抵挡薛复。

    萧缅思往后望去,只见数瞬息之间汗推动力骑兵团又扒进了数步,每扒进一步,伴随的便是一批皮室军的阵亡!

    皮室军毕竟不是吐谷浑那样的乌合之众可比,就算是在乱局之中,就算阵势被打乱甚至士气也大受打击,在各自为战之中也仍然能够发挥出强大的阻击力来。

    只不过,相对于已经得势的一方来说,要发挥出这种阻击力的代价未免太大了。

    “对方已经得势了啊。”萧缅思的脸色有些难看,战场之上,从长期来说需要对比双方的军力看谁能消磨到最后,但在某个时间段,得势的一方将拥有无可比拟的主动权。短短一刻之内薛复竟然发动了六次突击,这样猛烈的连续突击给契丹造成了巨大的伤亡,而汗血骑兵团则在契丹骑兵所露出的各种破绽之中穿梭前进,如鱼入水。

    就连刚才耶律德光所在的观战台,此刻也已经被汗血骑兵踏成了粉碎!

    幸好,刚才提前一步挟带了陛下,否则局势将不堪设想。

    尽管萧缅思明白,如果环马高地北麓的胡骑全面回攻,向中心收紧布袋口,那汗血骑兵团就算杀了耶律德光,也势必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实际上薛复奋勇杀入之前,就已经根本就置生死于度外了,他的勇气与决心并不在奚胜之下。

    但是这只是理论上。

    在现实的情况下,萧缅思明白,如果耶律德光真个被汗血骑兵团杀死,那么漠北诸部还会继续拼命围杀薛复么?

    与汉人的单一血统不同,在漠北内部族派斗争其实也只能用惨烈来形容。“窝里斗”的事情,绝对不是汉人的专第,只是汉人看自己的历史的时间比较多,才会产生这种错觉而已,实际上内部斗争是一件放诸四海皆准的必然之事,漠不但各族在斗,就是契丹内部各派系也在斗!甚至耶律一姓的内部各派系也在斗!

    甚至,就连耶律阿保机,他的三个骨肉至亲的儿子也在斗!皮室军内部,也存在暗中拥护耶律掊和耶律李胡的,耶律德光如今占有大位,他们不会轻举妄动,但如果耶律德光死了呢?只怕到时候皮室军也会分裂。契丹的新近部族如敌烈、乌古、奚族也会动摇,更别提叶谷浑、室韦这此外围部落了。

    光看看现在耶律德光还没死,外围部落就已经乱得如无头苍蝇、亲近部族已经犹豫踌躇,就可以想象耶律德光如果真的死了,那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杀死耶律德光,令契丹全军内部分崩,这就是斩首行动!

    薛复的一线生机就系于此了。

    “不行!”萧缅思拒绝了拽刺里的请求:“退!”

    这一刻,保护主上才是最重要的,保存皮室军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萧缅思的心中还有另外一套算计方法。

    在当下被奚胜拖疲、被薛复造就的这个已经形成的混乱局势中,皮室军其实未能发挥出他们应有的实力。现在这些精兵强将要做是就是退,到了后方找个地方养回体力,而不是在这个不利的情况下去送死!

    拽刺解里愤然起来但萧缅思的命令去是斩钉截铁:“退!且退且战!违令者斩!”哪怕有丧弟之痛,拽刺解里也不敢不从,而萧缅思却已经决心断后。

    这时在混乱之中,那些外族都没法指挥了,萧缅思也没有继续用精锐核心部队去消磨薛复前进的速度,而是组织起了三百骑射手,用回望射的手段,且战且退且退且射!他不但要掩护耶律德光,还要掩护士气低落的皮室军。!

    在混乱之中非常容易伤到自己人,何况汗血骑兵团的前锋身穿银光铠,对弓箭的抵御力很强,但萧缅思这时却顾不得了,尽管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却还是有效削弱了薛复的速度。

    契丹人认为,薛复来的好快,老是觉得自己的颈项背后就是汗血骑兵了。

    然而薛复去认为自己慢了下来。

    他仍然在挺进着,在抵达观战台这后的短短半个时辰,汗血骑兵团就砍伤了上千契丹骑兵!这是一个可怕的数字!按照这样在比例和损折速度,只要持续一个晚上超丹就能灭族!

    更加上汗血骑兵团士气高涨的是他们发现契丹的阵势还在持续瓦解,战场打的不是人数,而是有效的战斗力,而有效的战斗力,靠的就是组织。组织一旦瓦解,十万契丹军也会成为他们追亡逐北的对象!

    可是薛复却失望了。今的攻势是一次骑兵猛袭。

    可他没有想到,契丹军中会有人当机立断,在他抵达之前救走了耶律德光,尽管观战台已经踏平,但耶律德光的身影却越离越远甚至就连耶律德光的大纛也被保护了北移!

    大纛的移动令契丹全军整体浮动,但大纛没有倒下,耶律德光也没有授首,这让胡军产生了希望,他们在败退却没有完全崩溃。

    他们突破的速度很快,但相对于耶律德光远去的速度去慢了,双方的距离越拉越远!就在薛复想要快马加鞭的时候他猛地发现坐骑的速度稍稍地减慢了。

    银雷飞电其实还是跑得很快,但那种稍微的下降是一种信号,薛复知道爱马已经开始疲倦。

    薛复甚至发现,自己的体力也在下降了。就算面对的不是契丹猛将而只是普通的皮室骑兵,他也没法创造像刚刚现身时的那种瞬毙秒杀的奇迹了;像那样的大杀招,需要体力达到巅峰状态才能使出。

    薛复的心也沉了下来。

    汗血骑兵团相对于鹰扬军的劣势终于显现了出来,如果换了杨晚在此,或许无法像薛复一样,从现身之后以契丹人无法想象的速度欺近耶律德光-如果多给撤割、课里多一点时间反应,他们或许就能组织起一批克制快攻的部队拦住汗血骑兵团。那样就算是杨晚或者杨信也无法轻易逼近观战台。

    但是共复来得太快,他们根本就没法完成阵前变阵。原本契丹就是攻击的阵形,目标是环马高地的步兵阵,忽然要转成守势以应对逼到眼前的汗血骑兵团,是需要时间的。

    但是,在已经逼近观战台之后,薛复去未能发挥像杨易那样的后劲,以至于眼睁睁看着耶律德光就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了。

    “终于到极限了。”

    薛复知道,这个机会稍纵即逝,再要挽回,已经不大可能了。他以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叹息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物,一个烟、花从契丹乱军之中升起、爆炸!

    夜穸被闪亮了一下,跟着,环马高地后方,延绵数十里的群山猛的亮起了无数火光!

    不但有火光,而且那火光还在扒进!

    环马高地后部,有知多少战鼓猛地擂起!

    “伏兵!伏兵!”

    就连撤割和课里,他们的脸色也都大变!就更不用说契丹之外的其它部族了。

    唐军三军尽起!

    这是一场围歼战么?

    如果是六个时辰前,环马高地以南就算埋伏着十万大军-甚至连举世闻名的龙骧军、鹰扬军都在内,契丹人也不会慌乱。但这时他们已经被薛复打乱,一个奚胜就拖疲了全军,一个薛复就几乎威胁到了耶律德光的性命,如果杨易、张迈再出现,唐军大军围来,漠北诸族若还留在这里,那是要等死么?

    “走!”课里退了,他本来还正准备组织人马,给薛复的背后来下个狠的。但现在他放弃了。

    “走!”撤割也退了。在这个混乱的夜晚,连徒离骨都死了啊,他不愿意冒险了。

    “走!”萧辖里率领徒离骨的余部,跟在了课里之后撤退。

    连他们也走了,更别说漠北诸族、漠南诸族!

    “快逃快逃!”吐谷浑哭爹喊娘,唯恐死在这里。

    “快走,快走!”乌古,阻卜,敌烈,全都没了战意。

    胡阵大崩坏!

    胡马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各依部族向后撤退,这一退就不可复遏。

    薛复趁胜追击,一夜之间追出七十余里,契丹所组织起来的全线崩塌。

    刘黑虎的泪水已经干了,全知道,这场大战终于赢了!

    尽管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但是,终于赢了!一封捷报,驰至秦州!

    张迈只看了开头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最大的危机,终于过去了。

    他让马小春将捷报传出。没多久,整个秦州城都沸腾了!

    “大胜!大胜!北方大胜了!”

    契丹被打败了?这怎么可能!

    但消息却确确实实地传来了。

    杨光远被这个消息骇得目瞪口呆,而安审琦则暗中庆幸:“自已毕竟押对了宝!”

    当然,这时候他还有点将信将疑。

    五天之后当第一批俘虏被押解到秦州城时,整个秦州城第二次沸腾起来。

    杨光远父子率领全城父老,跪到张迈脚下贺捷!

    投降了的秦西部队,欢声雷动!如果说,在这之前他们还有墙头草的打算的话,那从此刻开始大部分人就已不再犹豫。不是因为他们忽然之间感悟到了张元帅的王霸之气,而是因为所有人都愿意将宝押在强者身上。

    从这一刻起,张迈知道秦州守住了!就算郭威兵败、石敬塘推到秦州城下他也不怕了。

    更何况,张迈知道这一刻石敬塘只怕连魂儿都没了。

    “石小儿,我不信你还敢西进!”

    至于巴蜀,张迈完全无视他了。

    夏州城内,李彝殷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天策唐军,竟然单靠汗血骑兵团和陌刀战斧阵就击败了契丹主力!

    李庄恒等若说有三分欢喜,只怕背后更有七分畏惧!

    只靠两支强军就击败了契丹,那如果龙骧军、鹰扬军都来了,那会什么场面?

    李彝殷似乎看到了两个族老的畏惧,淡淡道:“天策虽然胜了,但代价也不会小的。”

    而李彝秀刚兴、奋

    地查出兵反击!

    但李彝殷去道:“再看看,契丹只是败退,并未溃败。而且…………”他还有一个犹豫,果然没多久便收到消息,在压制着凉州的耶律朔古东行了,契丹这支实力完好的大部队,像一个庞然大物一样横在薛复前面,保护着后方的族人。

    “契丹”李彝殷叹息道:“果然是不世出的强族啊,他们的根基,不是一场胜利就能摧毁的。”

    秦州。

    一个俘虏被送玉秦州城内,赫然是契丹大将萧缅思!他竟然被薛复俘虏了。

    当他抵达秦州城下时,忍不信暗叹起来,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秦州城内,肃杀之气更加浓郁,秦州城内的许多防务,已经不再只是张迈从西北带来的安西、凉兰部在防守,而是交到了秦西部队手中。

    秦西部队尚未全体改换天策大唐的军装,由于很关注南方的动态,萧缅思哪怕从服饰之中也能认出这其中的区别。当然,他更加明白这里头的意义:这说明张迈的旧部正与秦西部队更好地融合了。如果不是双方达到一定信任,张迈如何可能将眼皮底下的防御交给秦西部队?

    秦西城内,州厅衙门被辟为整个关陇战役的总指挥地,一列列刀斧手的尽头,张迈闭着眼睛,斜斜依靠在虎皮大椅上,他显得很疲倦-但尽然敢在外人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疲倦,那也只因为他已经不需要再掩饰了。

    张迈右手是慕容春华,左手是安审琦,安审琦下手才是杨光远,而有一个少年离得他更近,几乎就站在张迈身边,安审琦等虽然带甲,却不佩刀,这少年却佩着一把横刀能在张迈咫尺之间带刀护卫,足以想见其亲贵。

    而这个少年,不但佩刀,而且全身缟素,正咬牙切齿地盯着萧缅思。就好像要吞了他。只是萧缅思有些奇怪,这个少年的头发、瞳色,都像胡人多过汉人,张迈居然会容许这们一个胡儿带刀侍奉在左近,难道他真的能做到唐太宗所说的那样胡汉如一么?

    “元帅,萧缅思带到。”马小春说道。

    张迈这才半睁开眼睛来,那佩刀少年猛地一按刀,向张迈道:“元帅,请容许我将此獠拖出,千刀万剐,以祭先父与环马高地众将士!”本来,这是一个颇为无礼的兴止,但张迈却似乎没有怪罪。

    萧缅思心头一动,马上就猜到了这个少年必是环马高地牺牲了的某个唐军高级将领的儿子。在这次被俘虏的人里头,萧缅思的级别是最高的。在这个场合之下,他就成了契丹人代表,牺牲大将的后人要求报仇,张迈会答允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萧缅思心想如果换了是耶律德光,只怕也是无法拒绝的。

    “没想到会死在这里。”萧缅思想着,却只是轻轻一叹。

    在场杨光远安审琦等见他如此镇定,都暗赞了一声好胆色,慕容春华心道:“契丹能够纵横万里,果然不是侥幸,族内有这样的英雄!其族可知!”张迈看了那少年一眼,道:“你要为你父亲报仇,是应该的。不过奚胜如在这里,你认为他会希望你以杀俘的方式为他报仇么?”萧缅思心头一动:“是那个陌刀将的儿子!”

    奚胜的强大与勇敢,给所有契丹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忍不住又向那少年将领看一一眼。

    那少年将领却是全身一震,单膝跪倒大哭,张迈按了按他的肩头,道:“明年开春以后我将北伐!到时候,有的是让你报仇的机会!”

    那少年将军哭着称是!原来他就是奚胜的妻子带过来的儿子,虽然不是奚胜亲生,但奚胜待他有如已出,如今也已经是一个骑兵都尉了。

    萧缅思去不再去想这个少年的身份,只是被张迈那一句“明年开春以后,我将北伐”给镇住了。但他随即摇头,跟着放声大笑。

    杨光远恕道:“大胆!胸笑什么!”在场诸臣将里头,慕容春华没开口,安审琦没开口,范质没开口,反而是杨光远先开口了,因为这时最需要向张迈表忠心的就是他。

    萧顷思淡淡一笑,道:“恭喜张元帅,贺喜张元帅。”张迈对这个生死之际十分镇定的敌将也颇为佩服,随口问道:“喜从何来?”

    萧顷思道:“恭喜张元帅,守住了凉兰、秦西,明年开春之后,眼看着关中也唾手可得了吧。”张迈一个愕估,忽然坐直了起来。关保安队的这场战役,时时刻刻牵动着他的心,几乎每处晚上他都没睡好,战况胶着时他强撑着,最近捷报传来后他反而更加感到疲倦,所以这时提见俘虏,也半倚着不当一回事,但听到萧顷思这句话后,却肃然坐正了,道:“守住凉兰?”

    “自然是守信凉兰。”萧缅思淡淡道:“难道元帅还奢望能对我大契丹有更进一步的战果不成?北伐?

    那只是一个笑话罢了。”杨光远更是大怒,出声怒斥。

    张迈却道:“让他说下去。”

    萧缅思道:“环马高地一战,贵我双方损拆都不轻。不过相较而言,我军所损,乃是军威,而张元帅失去的,却是精锐!”

    他轻轻的一句话,说得张迈心中一阵纠痛!

    环马高地一战,奚胜战死!刘黑虎残废!

    作为天策大唐最强的战力之一,陌刀战斧阵健全者十不存一,虽然留下了种子,得在新的陌刀战斧未练成之前,这个番号算是名存实亡了。

    不仅如此,就连汗血骑兵团,损折也接近四成!

    薛复突入契丹重围之中,岂能不付代价的?在接近观战台之时,汗血骑兵团的伤亡就已经超过两成,若不是薛复下了必死决心且冲在最前,只怕这支骑兵到了观战台下就无以为继了。

    虽然望见耶律德光,汗血骑兵团士气大涨,但为了冲击观战台,薛复又付出了损折数以百计兵马的代价-那可是汗血骑兵团接近一成的战斗力,那明光甲汗血百骑,在那连续突击中就损折了三十人-这三十人可都个个是将校而非兵卒啊!

    而让薛复没想到的是,萧缅思在败局已定之时,却还能在混乱中组织起有效的阻击,于是汗血骑兵团在追击地过程中又付出了不小的伤亡-许多士兵虽然未因此而死却因此而残。

    不但是精兵强将,数千汗血宝马,也在这场大战中废了超过一半!

    最强的骑兵之下重创,最强的步兵阵丧亡!

    这些,就是环马高地一胜的代价!

    萧缅思继续道:“我军伤亡人数,虽也不少但阵亡的大多是外族、旁支,皮室军阵亡者,其实远较贵军为少,战将虽有意外损失,却未有全军覆灭者。败退之后重新集结,又可成军。三军易得,精锐难求。这一点,元帅自然清楚。”

    这次契丹损失最大的是三大战将两死一废此个就是徒离骨的阵亡!所以在折将这一点上双方可以说是两败俱伤。

    但正如萧缅思所说,徒离骨虽死,他的副将萧辖里却带走了他留了的余部,战败之后仍可重新集结,也就是说契丹并未像天策唐军一样出现整个番号都丧亡这样的损失。

    到于乌古、敌烈、吐谷浑等的损失,在契丹看来可有可无,这些人死便死了,只要保住皮室军,往后再加征集就是了。

    而战后的实际情况,也确实如萧缅思所说。

    契丹在败退百里之后,各族各部望耶律德光大纛重新集结。之后薛复引兵逼近,契丹没有组织正面对抗,只是慢慢后退,渐渐撤到了府州一带。

    这一仗耶律德光的威望大受打击,但契丹内部各派系在战败后怕唐军趁势追杀,纷纷团结到耶律德光的大纛之下,契丹本族既稳,外部诸族也不敢妄起叛念,仍然归附到契丹麾下。

    薛复不敢过分逼近,只是联合了李彝殷步步紧逼,而契丹也暂时失去了再一次南下的勇气。

    天策对契丹的战局,在陕北胶着了起来。

    但薛复与李彝殷也不敢继续逼近,因为这时候西面的耶律朔古已经闻讯东还,在朔方一带与耶律德光相互呼应了。

    萧缅思道:“只是我很奇怪,元帅的龙骧军,还有鹰扬军,为何自始至终都未现

    身?如果他们早一点现身的话,元帅当不至于付出如此大代价的。”

    张迈恨声道:“若是杨易和小石头在此,现在跪在我面前和我说话的,就不是你,而是耶律德光了!”

    他这句话一出,杨光远和安审琦都心头剧震!张迈这句话,相当于是坐实了鹰扬军精锐果然不在这里!

    那么鹰扬军又在哪里呢?萧缅思眉间也掠过一丝忧思,不过他转瞬平复,随即道:“如果龙骧、鹰扬参战,这一战贵方损失不会这叙大,但元帅却未必能够获胜了,因为到了那个时候,我契丹对元帅的攻势,就不是之前的那个样子了。”张迈哼了一声,却没有反驳。

    以当前的兵力对峙而言,天策一家打三家,总兵力来说处于劣势,就算将鹰扬军加进来也改变了这个局面。

    萧缅思道:“环马高地一战,局面特殊,若有鹰扬军正面参加,环马高地一战就不是现在这个格局了。”

    实际上薛复能够突入契丹腹心,靠的是一个奇字,如果以兵力而言,就算鹰扬军加入甚至再加上龙骧铁铠军,四支部队一起推琎,也无法在正面兵力上压倒契丹。而且双方都投入这么大兵力的话,耶律德光肯定就不会放手一博,双方的行动都会变得十分谨慎,环马高地那特殊的战局也就不会形成了。到最后只会变成像刘知远与郭威相互对峙那样的局面。

    却听杨光远大声道:“环马高地一战若是杨将军在,必能令胡酋授首!”萧缅思去只是一笑,道:“如果鹰扬军在,或许能将我主追过黄河吧。然而最多到敕勒川为止,到了那里,就算是鹰扬军也必定疲惫。横扫千里之兵势有之,横扫万里,则断然不可能。一过阴山,主客又将对换。这就是汝汉我胡,两家持续千年始终无法灭亡对方的缘故。”他虽是契丹人但汉语竟是极好。

    张迈冷冷道:“你今天说这么多话,是为了保命么?”“我的性命,无足轻重。”萧缅思道:“但从环马高地一战起,胡汉对峙的格局已将形成-如果张元帅能够正确选择的话。”

    “哦?”张迈仿佛听不懂。

    萧缅思道:“鹰扬军和龙骧军一直没出动,本来,在环马高地上遇到那么强硬的阻击时我们已经在猜想,张元帅是否埋伏了一支强军,从凉州忽然突出准备抄我军后路。”张迈道:“那你们还敢打这一仗?”萧缅思轻轻一笑,道:“正因为有这样的考虑所以我们才安排了耶律朔古祥稳在那里等着了。”

    “耶律朔古?”张迈冷笑道:“他不过是杨易的败军之将!”“虽然是败军之将,但只要有取律朔古详稳在,鹰扬军就算能够战胜,也无法速胜!想要断我后路就没可能!”对此张迈也不反驳,就喧嚣慕容春华也不得不承认,正因为耶律朔古曾败于杨易之手他对杨易的战法也肯定也更加熟悉。

    更何况耶律朔古也是名将啊。

    假如杨易是伏兵于凉州,在环马高地战况正烈的情况下从后方包抄只怕也无法迅速突破耶律朔古的防范。

    萧缅思道:“但鹰扬军却迟迟没有出现,甚至直到现在都没出现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是什么。”张迈冷冷道。

    萧缅思道:“最后的可能是,张元帅留着这支生力军,是为了对付石敬塘!”

    杨光远等人的眼睛亮了。

    无论是谁,都会将目光的焦点投在中原的花、花世界,契丹花了这么大的功夫,为的也是这个!得长安洛阳者,方能得天下,这种思维不但整个华夏是如此看,就连漠北胡人也都晓得。

    萧缅思道:“我军气势如今已竭,孟蜀不足为患。如果龙骧、鹰扬与郭威部会师,挟环马大胜之威东进围攻长安,石敬瑭未必有勇气坚守下去。元帅取关中当不为难!关中一得,中原震动,元帅稍加修整,再以大军出潼关中原大地或可数战而定!”说到这里萧缅思内心有些黯然,这是他不愿看的情景。

    以张迈的威望实力,若在取得中原,那势必会形成一个强大的汉家王朝!若再引兵北上,契丹只怕会连燕云都保不住!到了那时,契丹便只剩下漠南漠北以及东北苦寒之地,会再次陷入汉初、唐初那样的局面了。

    这次耶律德光南下,为的就是阻止这个局面的形成。尽管在这个过程中,契丹还有机会,但契丹已经陷入被动,再也无法恢复到后唐明宗以后,契丹人睥睨中原、蹂躏汉人的局面了。

    耶律德光要的可不是与张迈两雄并立,而是要独霸天下!

    可是现在,这个计划已经破产了。

    萧缅思收拾了一下心情,继续道:“不过张元帅,如果你还要继续与我契丹为敌,那么最后的结果,却就只能维系现状了!”

    “维系现状?”萧缅思道:“此战之前,我们三家有覆灭凉兰的可能,此战之后,我们三家已经无力向西,但是三家联手,要保住关中也不难吧。”

    他的语气很淡,但杨光远却有些心动了,他知道萧缅思说的是实话。

    天策军在秦陇一带迎战契丹,是以主待客,以逸待劳,所以有机会创造以少胜多的奇迹,然而到了黄河以北,形势就将逆反。

    在杨光远看来,在陌刀战斧阵丧亡、汗血骑兵团元气大伤的情况下,就算龙骧军鹰扬军一起现身,要想在敕勒川胜过契丹人也未必能够。更何况,就算夺取了敕勒川,那战略意义也远不如夺取长安啊!

    那是长安啊!

    以眼下的局势而言,天策既取长安,必得关中,若取关中,则中原在望了!

    就连安审琦也向张迈望了过去,虽然胡汉有深仇大恨,但作为一方大将,他更明白国家大事的决断决不在爱憎,而在利害!

    张迈看着萧缅思,忽然赞道:“你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原来是要为你契丹一族延续一线生机,以战败俘虏的身份,以生死瞬息的处境,却仍然还有这样清晰的头脑,有这样诱人的口才,契丹果然有人物!”

    萧缅思道:“经此一败,我主需要时间整理,以确保我大起但不至于元气大伤。不过在下刚才所言,并非虚妄。若元帅能够拼弃前嫌,则贵我两家都可获利,但如果元帅一意孤行,则环马高地一战便成鸡肋,奚胜将军,也就只能算是白死了。”奚胜的儿子怒目环睁,要说什么,却被慕容春华以眼神止住。

    张迈忽然不说话了,好像在想着什么,杨光远左顾右盼,小心地道:“元帅,胡人亦败难歼。属下以为,不如先取长安、中原,待得粮草丰足、三军精锐,那时候再挥师北伐不迟。”

    安审琦也轻轻点了点头,就目前来说,有石敬瑭在东,孟蜀在后,这时候去穷追契丹绝非佳策。相反,契丹暂时不敢南下,孟蜀若是听到消息也一定会惊慌请臣,关中各路闻讯必定人心动摇,这个时候却正是攻打长安的大好时机!

    张迈也点了点头,从表情上看,似乎准备接纳二人的主张。

    奚胜的儿子忽然有些失望,他还年轻,虽然勇武,不是以目光战略见长,张迈如果为大局计而做出这样的决定,也不能说不对,只不过他……他会有些难以接受!就算领命了,心里也不好受。

    难道就这样放过契丹了?

    他也知道,这个时候在不打契丹,等他们回去养好马力,以后再要攻打就更难了!汉朝唐朝,统一中原之后,花了多久才征服匈奴、突厥啊!

    但是元帅他……

    张卖站了起来,缓缓道:“长安我们自然是要的!”

    萧缅思眼中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喜色。

    其实他也知道,耶律德光不可能同意放任张迈攻打中原,就算他自己能够回去,回去后他也绝对不会推行这一件事情的!之所以会向张迈献出这样的策略,只为了帮契丹多争取一点休养的时间而已。

    眼下契丹要做的,就是无论如何帮助石敬瑭守住长安!用搔扰敌后的方法令天策军无法全心地进军中原。

    杨光远也露出了喜色。在过去的一段时间他摇摆不定,以至于被安审琦爬到了他头上去。但现在,如果天策军决定东征,他已经想好了要立个大功,东方的情况,天策军内部没人比他更熟,他甚至想了好几个办法,都能帮助天策军取得东征大胜。

    取长安、取洛阳,若能完成这两件大功劳,那么值钱的一点儿罅隙也能轻易抹去,在新朝自己也必定能成为开国元勋!

    甚至就是范质,也觉得向东是对的。

    先定中原之腹,再扫四夷手足,这是根本次序所在啊。

    只有慕容春华,冷静依然。

    所有人都看着张迈,只听他说:“长安我自然要取,不过,我不准备打!”

    众人愕然之中,只停张迈说:“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不想打汉人,因为也是汉人,大唐不打大唐,汉家不打汉家。长安我要,却尽量不想打。中原我要但却希望能够传檄而定!”

    奚胜的儿子眼睛忽然间冒出了狂热!张迈果然没有让大唐男儿失望,他永远都是这样,轻轻一句话就令人热血沸腾

    但有这种感觉的在场却只有他一个,萧缅思愣了好一会,忽然笑了起来,大笑,狂笑,好像从来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一样!

    传檄而定!

    以为是写变文么?

    就连杨光远也觉得张迈太过荒唐,就连范质这个读书人,也觉得张迈这句话像极了书呆子!

    “传檄而定?”

    “不错,传檄而定“张买很认真地说,用一种平淡的语气,却说出了令人窒息的话来:“中原是有可能传檄而定的,只要我灭了契丹,扫平胡虏,就可以了。”

    “灭我契丹?”

    萧缅思嘴角胡须微微一翘:“元帅打算怎么灭?”

    杨光远和范质等人也都竖起了耳朵。

    “你们不必知道。”张迈说:“你们只要相信就可以了,因为很快这就会变成事实。”

    人州厅衙门出来,杨光远眉头微皱,心事重重,似乎看不明白张迈的作为,他很难想通,在眼下的境况下,一代人雄怎么可能能够抵御“席卷中原、称王称帝”的youhuo。

    范质也是眉头微皱,如果从两个人的神情来说似乎差不多,但实际上范质却是真正地为张迈着想,当初东征刚开始议策的时候,范质和魏仁浦就商量好了两人各执一端,魏仁浦反对东征,范质赞成东征,以备将来无论什么样的决断下来,张迈身边都有一个文臣能给他提个醒。[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这时天策在数月之内屡经大战,范质心中比谁都明白,天策的后勤支援能力也快见底了!凉兰秦三州之间的道路并不平静,在严冬之中更加无法持续进行大规模的征伐,别看过去的半年张迈气势汹汹,其实范质从粮饷运输的角度计算得十分明白:天策军在甘陇一带打的其实是防守反击战,以凉州、兰州、秦州作为防御三角,凉兰两地背靠坚城龟缩不出,秦西一带也是在一个相对狭窄的范围内调动兵马,以此来抵消契丹、石晋、孟蜀三方围攻的兵力优势。

    饶是如此,秦西的囤积在过去几个月的ji战之中也是损耗严重,范质计算着,以为再往后自保尚可,外拓则力有不逮了。

    他心道:“契丹虽败而未溃,且寒冬将近,我军又已元气大伤,孟蜀在后、石晋在旁,这等情况下如何能北伐?更别说什么传檄而定中原一这传檄而定四字,我写出来可以,元帅自己说出来就叫人笑话了。”

    化未曾出门,忽然折回头去,心想:“为人臣者必尽忠!道济(魏仁浦)不在这里,我可得给元帅提个醒!就算因此见罪也说不得了!”

    回走了没几步,却遇到慕容春华要出来,慕容春华问道:“范学士怎么回来了?”

    范质微一沉吟,请了慕容春华到旁边僻静处低声道:“元帅今日出北伐、传檄二语,令质心中不安,如今虽获矢胜,其实局势仍然如履薄冰,元帅方才作豪言时有外人在场,质不敢多言以伤元帅气势,但鼻真个按元帅所言行事,只怕我军将有“亢龙有悔,之忧。有道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知都督以忠智两全之士,质虽愚鲁,不敢不尽忠言。只是质毕竟乃一介文官,此事事关军机,不如请副都督一起入内一劝如何?”

    慕容春华深深看了,忽然笑了起来,也低声道:“范学士也是忠智两全之士,不过还是跟随元帅时日尚短,有时候还未能体会元帅深意。”

    范质眉角微微跳了一下,双手一叉,低声道:“请副都督赐教。”

    慕容春华道:“刚才范学士也说了,元帅作豪言时,不有外人在场么?”

    范质的脑筋也是极快的,真个是一点即通,将州厅衙门内张迈作豪言壮语的前后情景在心中一过,双眼一亮,哈哈一声轻笑,道:“是,是,倒是范质糊涂了。谢副都督赐教。”

    天策大捷的消息以这个时代通讯条件下难以想象的速度飞往各方!

    尽管为此事天策军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所带来的正面效果也是难以估量的。尤其是西凉一带,消息传来之后,凉州是满城沸腾!

    “赢了!赢了!我们赢了!”

    不知有多少将丰的家眷满脸然泪。

    整个凉州城内,最先接到战报的是郑渭,他接到捷报之后长长松了一口气,刚好郑济在旁,问道:“怎么?”

    郑渭沉吟道:“我想向凉兰商家,再借五十万金。”

    郑济大惊道:“败了?”郑渭笑道:“胜了。若是败了,怕就借不出钱了。我也不会开口了。”

    郑济也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即摇头道:“没钱了。”

    郑渭道:“怎么会没钱!凉兰商家的家底,我是mo得出几分的,不会借不出钱。之前胜负未分,他们中有一部分人或许观望,但现在胜负已决……………”

    “正是因为胜负已决,所以大家还得留着点本钱,以待战后收取丝路东拓的商界战果啊。”郑济道:“若是现在就将钱huā光了,将来可怎么办?老弟,你也得给我们留点谷种吧。把我们都榨干了,往后商界就由得外来商户独大了。”

    郑渭沉吟道:“但是现在,我真的需要这笔钱。秦西的损耗,比预期的大出许多。而且为了这次倾国之战,我也是将国库都虚空了出来,接下来得想办法为战胜之后的复原,以及关中的重建,留下一点启动的本金。最开始打基础的这一段时间最重要,这几年咬咬牙根砸二三十万金下去,二十年后就万倍的回报!”

    郑济低着头,好久才道:“凉兰的商家,真不能再榨了,要不我想个办法?”

    “什么办法?”

    郑济笑道:“找蜀商、秦商。”

    郑渭眼睛一亮,道:“倒也有些意思。”

    郑济道:“自丝路开通以来,除了甘陇、安西商人之外,发家发得最厉害的,就是在甘、秦、蜀边界跑动的蜀商、秦商了。这些人的大本营未必已迁到凉兰,但就算是契丹逼城这等危急时刻,他们也是有安排子弟留在凉兰的。”

    郑渭道:“此战我军得个胜利的虚名,损折实际上比契丹只重不轻,但料这些商贾也看不到这么深入,只能看到天下大势已倾向我们,契丹虽然不是第一次败给我们,但上一次远在天山,中原人士受到的震撼不大,但环马高地一战却是在他们眼皮底下发生的,此战之后,天下人人都会认为:契丹既败,石敬瑭哪里还是元帅的敌手?中原若成囊中之物,则蜀国并入版图也就是时间问题了。这时候向他们伸手,想必没问题。”

    郑济点头道:“是,商贾的眼光的确如此,生意做的越大就越怕死,他们也会害怕有朝一日我军兵临城下,若现在买得我军国债,一来我军如日方中,只要得了天下不怕还不了,二来那利息不说,往后兵临城下之时,对整个家族来说就是一张护身符。只是此事上还需要元帅那边点个头,我才好放出一点风声。”

    郑渭听到护身符三字甚喜,道:“只这“护身符,三字,足以取他五十万金了!你尽管去办吧,元帅那边我会请命,不会有问题的。只是不知道需要多久。”

    郑济道:“三月开外,半年之内。“郑渭道:“太久。”

    郑济道:“关中还好,蜀中毕竟有群山阻隔,急不来。关中、蜀中子弟,一场夜宴就足以令他们尽数降服,但财货要到手,却得费些时间。”

    郑渭道:“三个月太久,半年更等不得。我眼下还有要大用钱处。”

    郑济愕了一下,道:“还有要大用钱处?连三五个月都等不得?难道…”他脸sè微微一变,道:“难道元帅还要继续用兵?现在可是寒冬了啊!”

    郑渭淡淡道:“我这笔钱用在哪里,兄长就不用猜测了,只是眼下需得这笔钱。”

    郑济沉默了下来,他和郑渭是兄弟至亲,而且利益又完全一致,此时室内再无第三人,郑渭竟然还不肯对自己挑明,心道:“那究竟是什么事情?他竟然连我都瞒!料来必是惊天动地之事了。”

    默然了好久,才道:“那就只能试试让凉兰与我们最交心的商户将压箱底的金种拿出来垫付一下了,但断人金种如杀人父母,秦、蜀的钱一到手,一定要马上将这个窟窿填上,否则就算是最交心的家族,也定会对我们离心背德!”

    其实郑济也明白只要张迈与郑渭不发昏,料不会对最支持天策政权的亲贵家族干出这种杀鸡取卵的事情。只是要各家取出金种,实在是触及所有家族底线的事情了一这已经接近“毁家纾国”的地步,若不得个最确切的保障,各家只怕都不肯拿出来,因此特意多叮嘱了一句。

    郑渭倒也明白,道:“这样吧,你先去与各家谈好,然后我请元帅给每个家族写一封亲笔信借钱,并许诺秦、蜀金货到达便分批归还,定死归还日期于半年之内,这总可以了吧。”郑济喜道:“若得元帅一纸信诺,那还怕什么!这事能成!”

    二郑密议后不久,环马高地大捷的消息便不翼而西。

    甘州沸腾!

    肃州沸腾!

    瓜州沸腾!

    沙州沸腾!

    跟着就是河湟一带也震动了!

    吐蕃诸部闻得连契丹也败在天策手中更是骇然,原本一些蠢蠢yu动的部族也都立刻偃旗息鼓,甚至派人赶到秦州矢忠了。

    丝绸之路上,人人都在位此次大捷起舞而庆实际上此次张迈发动倾国大战,事前丝路商人的意见是分裂的:一部分人并不支持张迈冒这样大的险,因为万一天策战败,已经重新驳接好的丝绸之路就会再次断绝,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和中原、巴蜀保持联系以维系丝路畅通呢,这样的商人多属散商,数量虽大却未形成话语权,而领袖商界的乃是张迈所掌控下的三十几家亲贵大户,在这些人的引领协调下,商人才未作出过ji的反对。

    但现在就不同了,大败契丹的消息一传来,这些商人可比谁都兴奋!打败契丹那意味着什么呢?吴蜀不敌中原,中原不敌契丹,契丹却败于天策那就意味着天策军已经拥有吞并整个丰原的资格了!

    是资格!而不再是“潜质”了!

    “元帅万岁!天策万岁!大唐万岁!”

    “契丹一败,长安还远吗?”

    “长安?洛阳都不远了!”

    “哈哈,那成都、建业想来也不远了!”

    “汉唐之盛,指日可待啊!”

    大捷之后,舆论有时候不免亢奋得过分偏颇,然而如果能够恢复汉唐胜景,将东西二万余里并入一个庞大的政权底下,再加上天策政权眼下这种政策雏形,那就意味着不久的将来会出现一个统一的大市场!

    那对商人来说可就是一个前所未有、超迈汉唐的黄金时代了!

    “元帅英明啊!”

    “元帅万岁!”

    “大唐万岁!”

    冬,越来越明显了,但凉兰甘肃河湟,却是一片的热火朝天,就连攻打兰州城的孟蜀军队,听到消息后也吓得龟缩不出了。之前因为战争而带来的困顿,马上就被这场胜利所带来的辉煌光芒给掩盖了。

    几家欢乐几家愁。

    当西北欢欣鼓舞之际,东方却是愁云满布。

    长安城内,桑维翰伏在行宫外瑟瑟发抖,门内是无数瓷器被砸烂的声音一石敬瑭在发泄。

    平心而论,石敬瑭并非无能之主,否则如何能够从李从珂手中夺取江山?然而遇到张迈之后步步被动,西凉铁骑虽然尚未踏足中原,但整个石晋却都已感到备受威胁。

    环马高地一战,张迈损失了最强的步兵阵,损失了无以计数的汗血宝马,然而也赢来了中原的瞩目一因为一旦世人心目中认为天下即将归张唐时,那么亿万人的心理期待加起来,就会变成一种无法阻遏的“天下大势”了!

    因此当北方契丹大败的消息传来时,石敬瑭的一张脸立刻苍白得犹如钠纸一石驸马喜怒不形于sè是出了名的,但那一刻竟然也会如此失态,则他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

    消息传到后不过几个时辰,长安内外就已经迅速戒严,这座在唐末以后备受蹂躏的破落大城市,再一次méng在了战争的烟云当中。

    在这之前,长安还只是作为石敬瑭“西征”的后方大本营,而现在却不是了,天策军打败了契丹之后,接下来说不定就轮到石敬瑭了。自掌兵将军一直到长安庶民,几乎人人都不认为前不久才在张迈处吃了大亏的刘知远能够挡住张迈。

    其实郭威并没有能力突破刘知远,更别说兵临长安城下,但长安城内的石香兵将臣属却已经人人自危!

    眼看日上三竿,石敬瑭才渐渐平复下来,他的神sè仍然叫人害怕,无论是谁都不愿意去触他的霉头,连最亲近的太监都躲得远远的,只是这时候桑维翰却没法畏缩。

    “陛陛下”桑维翰匍匐入内,道:“契契丹,来人了。”

    石敬瑭双眉一怒,毕道:“废物!没想到,耶律德光也是一个废物!什么皮室军,统统都是一群废物!”

    其实桑维翰知道,耶律德光不是废物,皮室军更加不是废物。石敬瑭和契丹打了一辈子交道,这一点他自然比桑维翰更加清楚。耶律德光和契丹的开国皇帝耶律阿保机相比,不止能够守成,而且还有不小的开拓,而皮室军的实力更是举世首屈一指。

    然而这样还被天策打败,则张迈岂非更加可怕?石敬瑭现在是满脸的怒sè,但隐藏在怒sè之下的,却是他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恐惧!

    “陛下”桑维翰道:“契丹虽败,但听说天策也没得了好处,据前线战报,陌刀战斧阵几乎全军覆没,就是汗血骑兵团也损折严重,如今的形势,可以说是两败俱伤啊这对我们,却不是一个好消息?”

    对于环马高地上的战争情况,石敬瑭所得到的情报自然不能和天策、契丹这两家当事人相比,这时听到桑维翰的话,畏惧之心稍去,张迈与耶律德光两败俱伤是他最希望看到的结局,只不过契丹在皇帝御驾亲征的情况下还败给了张迈,令得天策军在声势上更上一个台阶,这却也是令石敬瑭更加畏惧的原因。

    他年纪其实还不算老,脑子仍然灵光,只是一闪,便问道:“陌刀战斧阵全军覆没了?那鹰扬军、龙壤军呢?”

    桑维翰浑身一颤,好一会才道:“尚未出现。”

    石敬瑭心中一寒,陌刀战斧阵和汗血骑兵团虽然厉害,但龙壤军才是天策的核心,鹰扬军才是天策进攻的主力,现在连契丹都打败了这两支部队还没出现,那张迈到底准备留着这两支主力还干什么?

    打自己么?

    想到天策的大军也许现在已经出现在了长安城外,石敬瑭猛地身子不爽利起来,一种烦恶涌在xiong腹之间,整个人竟摇摇晃晃几乎站不稳!

    桑维翰大惊,连忙扶住,道:“陛下!契丹来使就在城外了,张迈说不定也随时来犯,陛下可千万保重啊。”

    石敬瑭强自将这种烦恶压制了下去,桑维翰连忙吩咐御医入内诊脉,灌下一剂汤药之后,石敬瑭脸上才恢复了血sè,喝退了御医,问道:“契丹那边,派了谁来?”

    桑维翰道:“是耶律屋尼”

    石敬瑭对契丹内部的情形也颇为了解,微微一点头,道:“这也是个能代替耶律德光说话的。也罢,召他入内。

    桑维翰问道:“不如待明天陛下身体安好再……”

    “不必!”石敬瑭道:“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他自是知道,眼下最重要的,乃是弄明白环马高地一战的真实战况,以及龙壤、鹰扬究竟藏在哪里若不找出这两大天策主力,石敬瑭势必寝食难安!

    耶律屋质步入长安城内,天策军开到哪里,就将新的秩序带到哪里,石敬瑭的军队到了长安却为这座本已疲倦的城市带来了难堪的重负一不止是消耗了城内的积粮,还附带着带来了治安问题。尤其是环马高地一战天策大胜的消息传来之后,长安城内的混乱更是连升三级。

    因此只几个月功夫,长安便更显倾颓,一路看着这座曾为天下胡汉共同景仰的千古名城破败成如今的模样,耶律屋质不禁唏嘘不已。

    在行宫之内,他见到了带甲接见的石敬瑭,这位昔年的河东悍将在天命之年仍然带着一种威慑力,但耶律屋质却只在一瞥之中就察觉到石敬瑭的左边眉角微微发颤,一低头时又见石敬瑭右手袖摆也在微晃一石敬瑭在后世以儿皇帝驰名,但实际上以他的胆sè就算面对耶律德光也不至于会失态,更别说面对耶律屋质了现在却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解释,一是听闻契丹兵败心神不宁,二是他的身体出了状况,而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契丹所乐见的一眼下契丹还需要石敬瑭来牵制张迈!

    环马高地一败后,契丹虽然元气未曾大伤,但耶律德光已经被迫调整政略,以前耶律德光是要横扫甘陇,彻底压服神州甚至直接统治中原,完成胡人千年以来未能实现的理想!

    但环马高地一战后,耶律德光不得不改变政略,契丹将在很长一段时间转入战略保守期,在疆域上维系燕云、敕勒11不被汉人光复,在政治上维持中原各派势力的均势,慢慢再窥中原之破绽耶律屋质是在耶律德光定下如此国策之后才出发的。

    当然这有一个前提,就是石敬瑭得挡得住张迈的进攻!

    长安与秦州之间缺乏天险,中原的步弩不比天策差,失去了陌刀战斧阵之后,天策在步军上或许还会比中原稍逊一筹,但关中一马平11,利于骑兵作战,斗起骑兵来石晋可不是天策的对手!所以如果张迈倾力向东,石敬瑭是否守得住长安也很难说,而长安一旦失守,以汉人久乱期待真命天子的集体心理惯xing,还能指望关东的军民会继续支持石敬瑭抵抗张迈么?

    甚至不用等到天策攻占关中,现在长安城内只怕就已经有不少人暗中准备投降了。

    脑中闪过这些念头的同时,耶律屋质向石敬瑭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契丹外臣,耶律屋质,奉大契丹皇帝陛下圣命,问候大晋皇帝。愿大晋皇帝永镇中原,福寿无疆。”

    石敬瑭自与契丹勾结以来,契丹的使者没有一次曾如此客气的,更别说那“永镇中原、福寿无疆”八字,虽然只是客套话,却已经隐隐透lu了契丹的外交意愿。在三个月之前,石敬瑭可做梦都不会想到有一天耶律德光会派重臣来祝他“永镇中原…的。

    但石敬瑭的心情却并未因此见好一契丹变得恭顺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被天策打败逼的!

    “大战当前,不必讲这些虚文了。“石敬瑭扬了扬手,道:“朕闻环马高地一战已经结束,却不知双方胜负如何,还请耶律将军见教。

    契丹与我既属同盟,还望能赤诚相待的好。“耶律屋质平静地道:“我军稍挫。”

    石敬瑭哈哈一笑,道:“听说贵主丢盔甲、弃战台,三日四夜间后退四百余里,党项、凉州围攻尽解,走的如此仓皇,退的如此狼狈,这叫稍挫?”

    耶律屋质淡淡道:“我军外围部族,损伤数万,数量上是不少。

    皮室精锐,折损逾千,也的确令人痛心。党项之围皆解,兵势士气也大受挫折。然而诸族精锐,已于北地聚齐,重新整合完毕,我主大纛未失,三军仍然完整,不像那天策军,虽得战场一胜,却折一大将,残一大将,覆没一个整军,损伤了半个兵团,精锐战马所失者不计其数。

    我契丹待得来年休养过后,仍可再战。天策两大军团一灭一残,却是再也无法重生了。”

    石敬瑭嘿嘿一笑,道:“漠北诸族,没有胜利就没有忠心。诸族骑兵虽然未失,但贵主若是从此指挥不动,那兵士就算活着,也如死了。”

    耶律屋质却并不辩驳,只是道:“陛下何必作这样咄咄之词?难道陛下很希望我契丹在此刻一蹶不振么?”

    石敬瑭又觉得xiong口一阵烦恶,契丹一蹶不振是他所乐见的,但却不是现在!耶律德光现在的情况是有些不妙,然而石敬瑭却恨为何是现在不妙!

    耶律屋质继续道:“其实只要皮室仍然保有压倒诸族的战力,外围压力大了,反而有利于我主整合漠北诸族。且如今张迈一家独大,贵我双方chun亡齿寒。至于chun齿之间……”

    他顿了一顿,才道:“恐怕陛下是chun,我契丹才是齿!”

    这句话又点出了石敬瑭心中最大的隐忧!耶律屋质没再解释下去,石敬瑭便也明白得很!

    契丹的腹心之地在于漠北漠南与东胡,且万里大国,无法靠一战速亡,按常理来说,张迈就算再强,一时半会还灭不了契丹,可石数瑭就不同了!

    张迈若挟大胜之威一举而东,若是刘知远一败,中原人心一个转向,石晋崩溃就指日可数了!

    只一瞬间,石敬瑭眉角和袖口的跳动更加明显了,这却不是因为耶律屋质的压迫,而是来自秦州的无形压力!

    而耶律屋质还思疑着石敬瑭是不是身体也出毛病了?

    但这是在外国使臣跟前,石敬瑭不能太过示弱,他不能表lu害怕,只能将害怕变为怒火!冷冷道:“当初两家密议,我愿尽割河西、朔方、丰府、定难与契丹,而贵主也曾放出豪言,说什么定会踏平鼻兰、席卷甘肃,如今却被张迈打得丢盔弃甲,可怜耶律德光一世英雄,却都成了张迈小儿的踏脚石了!这个时候,还来跟朕谈什么chun齿!

    龙略、鹰扬未出,契丹便已败了,哼,这样没用的嘴chun,连些许风儿也遮不住,不要也罢!”

    耶律屋质道:“环马高地一战,天策之胜乃是惨胜,徒得虚名而已,若论损失,则张迈只怕现在还痛过我主!但在那等局势下,龙壤、

    鹰扬竟然放过了追逐我主的机会,张迈的打算是什么,难道还难以猜测么?”

    当的一声,厅中一排书架被石敬瑭整个推到,古董瓷器碎得满地都是,桑维翰见石敬瑭在外臣面前失仪心中骇然,却又不敢复劝!

    耶律屋质见石敬瑭眼中怒意渐浓,也怕他恼羞成怒,妨碍了两家邦交,忙道:“其实如今形势迫人,贵我两家却正该摒弃旧嫌,同心协力以抗张迈。此事说来虽不光彩,然而却已经是贵我两家唯一的出路了。”

    他停了一停,又昂首道:“但若大晋皇帝只是逞气之辈,那我契丹骑兵也不妨先退回漠南去,且看中原英雄如何角逐,待得中原平定,我大漠男儿的力气也养回来了,那时我主再与张迈再决雌雄吧。”

    这几句话已经说的很清楚:我军虽然战败,但现在的形势,仍然是你要来求我们!而不是我们来求你!

    耶律屋质这番话软硬兼施,石敬瑭明知道里头透着威胁,却还是不得不压下火气“哼道:“却不知耶律将军,还有什么好的提议。”

    耶律屋质道:“其实简单,三家联盟仍然依旧,只是以前是三家围攻天策,现在只是反过来,三家共防天策。”

    石敬瑭朝着西南,冷冷一笑:“三家?孟昶小儿,闻得环马败讯,只怕当天就要缩回成都去了!巴蜀十丈红软中温养出来的软蛋,不足依赖!”

    “就算那样也罢。但我契丹却一定会支持大晋到底,这一点还请陛下放心。”耶律屋质道:“如今寒冬已近,但我契丹就算主力撤退,也会留下耶律朔古详稳坐镇朔方,威胁凉州,派出轻骑sāo扰凉兰粮道,随时压迫定难,使张迈不能全力向东。”

    桑维翰一直没有开口,到这时才大喜道:“关中破败已久,只凭着半个关中的余粮,养不活能够长久围攻长安的大军!若得契丹在后牵制,则我军就算西进不足,退守也大有余力了。”

    石敬瑭轻轻哼了一声,其实契丹能够在这节骨眼上如此支持,对他来说也已久极其难得了。尽管是一个战败了的盟友,但如果这个盟友未曾战败,怎么可能期望他如今天这样,没提什么苛刻条件就给予这么大的支持?

    在张迈的压力底下,对双方而言,这大概也是不得不以的选择了。

    耶律屋质退下去后不久,西南又传来急报:孟昶启程归蜀了。。。

    一!。

    天,日益萏冷了,但秦州的局面却日益稳定。

    对契丹战争的胜利,让秦西各个阶层再一次看到天策不败的威势,同时,即将到来的寒冬也会意味着所有的军事活动将会暂停。[]

    张迈的心定了许多,现在甘陇一带的局势已经尽在自己掌握之中,该完成的都已经完成,至于杨易那边……,

    “阿易,就看你们的了………”

    一个少年将军走了进来,那是曹家的嫡系第三代曹延恭。

    沙洲系曾经被张迈严密防范着,但那已成为过去,随着疆域越来越大,单靠岭西人马、安西人马,已经无法掌控全局,因此张迈需要引入新的团体扩大统治集团,如今连秦西的人也已经引入,更别说归义军旧部了。

    在这种大势下,沙洲的两大派系,目前已经由原来的分裂渐渐融合,张毅和曹元深曾是对立的,哪怕到现在,他们在沙洲本土还有矛盾,然而到了凉兰这个更大的舞台上,他们就已经开始自觉地弥合彼此破裂的关系。若再考虑到更远的将来,考虑到天策大唐会执掌整个天下,那么曹、张在沙洲的那一点利益简直就不值一提。在政坛上,本没有永远的敌人。

    张迈对曹家的态度也在发生变化,之前西征时,从张迈到郑渭都很担心曹家这个在河西有巨大影响力的外戚趁机专权,所以才有派遣曹家顶粱柱出使东方诸国的决策,但现在形势却变了,曹家在变得温和的同时,张迈也逐渐加深了对他们的信任,并给予了一些实惠。

    比如这一次曹延恭就领到了一个非常好的差事。

    “元帅让我出使孟蜀?”曹延恭恭恭敬敬地站在”边。如果说,在张迈刚刚进入沙洲之时,曹家还有取张迈而代之的野心,还有天策军吞并归义军的仇恨那么现在这点野心就连影子都没有了一如今天策大唐的盘子实在太大了,大到曹家根本无法掌控的地步,对于曹家来说,最佳的选择,就是利用间接外戚的关系贴紧张迈这棵大树。

    张迈点了点头,曹延恭又问起的出使方略张迈淡淡道:“你过河去,让孟昶滚回成都。甘陇这边的棋局,不是他玩得起的。”

    年少的曹延恭只听得xiong中热血一阵沸腾,从张迈的口wěn中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态度了。

    张迈没再说什么,旁边范质加多了几句,点到了一些实质xing的内容。

    曹延恭领命之后,又进来一个人~竟然是党项人的领袖一李彝殷!

    这个西北枭雄卸甲着裘,见到张迈之后单膝跪地,口呼元帅,张迈笑道:“何须如此。”

    李彝殷看张迈笑得爽朗欢愉心中暗道自己来对了。这次前来秦州,并非张迈的召唤,张迈只是下令要定难那边来一个人讲述抗击契丹的情状,按照约定俗成的传统,其实李彝殷只要派弟弟或者一个李氏元老就够了,但连张迈也没想到李彝殷竟然会自己跑过来。

    这段时间来党项和天策之间的关系,是半同盟、半附属的关系,虽然是附属,但这种附属并未完全正规化,现在李彝殷闻召即来自然是在向张迈表lu自己的忠心。

    “定难军将士,这段时间来做的好,很好!”张迈正有意无意间要淡化党项的称谓,在陇右地区,官方已经不提倡在公文上进行严格的民族划分,胡汉的概念能模糊就尽量模糊。只有在文化与体制上,以文明者为华夏,以野蛮者为夷狄而不去论血统。

    这种思想,已经由天策最高统治阶层与各族、各教领袖以及新加入的中原高级士人达成了初步共识。

    “环马高地一战之前就连我们内部也有不稳的声音。”张迈道:“但定难军的将士却能排除异论,凭城坚守,这份忠心,这份功劳,不但我会铭记在心,大唐会记得,华夏会记得,就是天下人,也都会记得的。”

    “元帅过奖。我等得以追随元帅,正是三生修来的福气。”李彝殷道:“上天指引我们投效大唐,我等岂敢辜负天恩。”

    张迈微微一笑,这才请李彝殷上座,聊了一些公si事情,叹息了一番李彝超的早逝,听说他留有子女,便建议李彝殷将子侄送到凉州接受教育,李彝殷毫不迟疑地答应了。张迈又听说定难颇缺药物,伤者得不到及时治疗的数不在少,马上命范质从河湟一带急调药物,从凉州急调医师,李彝殷便又谢过。

    两人这席话谈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眼看天sè渐晚,张迈便又留李彝殷一起用膳,范质陪席。

    李彝殷尝了一口汤后道:“这不是陕盐,也不是晋盐。”

    张迈笑道:“你的舌头倒是灵。我可吃不出来。”

    马小春在旁边道:“这是河湟盐。,…

    李彝殷道:“关中地区,以往用盐有两条路,一条来自河东,称为晋盐,多是官盐,路途既远,官家又要克扣,价格甚高,百姓用不起,一条来自秦北,即我定难军辖下盐池,多是si盐。末将从小多去盐池玩耍,这陕盐、晋盐的区别,别人尝不出来,末将却了然于心。”张迈虽然尝不出两种盐的区别,却很清楚在这个时代,盐是最重要的暴利商品之一,盐税甚至是一个政府的支柱收入之一。

    八百里秦川都不产盐,产盐区唯在秦北~

    也就是被定难军占据了的区域。这些年党项人之所以能够割据一方,政治上是由于中原动dàng,无力削平藩镇,军事上是靠党项一族的骁勇善战,而靠出产、走sisi盐供给整个关中地区以获利,则是定难军赖以自立的经济支柱。

    但自张迈东征以来,定难军与关中平原间的si盐通道便被战火截断了,秦东一带自有石晋王朝从关东运盐过来秦西这边,却是天策军从凉兰一带运盐,而凉兰的盐则有部分来自河湟。

    因此在战争期间,定难军的经济收入实际上是被切断了,党项内部与盐池有关的利益集团丞待中重新恢复稳定,以便能继续维持他们的收益,在这一点上能够给到他们希望的唯有石晋与天策,而在天策与石晋之间,他们又选择了天策。至于契丹,在可预期之下却很难保证盐池利益集团在盐政方面的收益,所以李彝殷这次之所以选择坚守而不是向契丹投降,并不完全是因为“忠心”。

    但是郑渭主持下的盐政,要比唐末五代以来中原政治集团所制定的盐政更加合理,眼看秦西、秦北与凉兰河湟已经融为一体,不久的未来就是整个关中平原纳入张迈囊中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到时候关中的盐政势必产生重大变化。或者是由河湟盐代替秦北盐,或者是将秦北盐变为官盐来运营无论哪一种都一定会影响到对党项统治集团来说极其重要的金窟。

    这一点却是定难军si盐利益集团不愿意看到的。

    范质闻弦歌而知雅意,一下子就明白子李彝殷的意思那是希望张迈开口保证他党项族在秦北盐池的利益,这时只要张迈一句话,对党项李氏来说,就是一项能够传之子孙的丰厚遗产了。

    以当前的形势而言,党项人在抗击契丹的事情上立场坚定,李彝殷又表现得忠心耿耿,有此功劳与忠心,以保证其在陕北盐池的利益作为赏赐,实在不算过分。

    然而范质马上想道:“党项所以能够割据一方,便在于有秦北盐池之利,此利不削,则党项聚族割据之势便难消弭。如果定难是在边藩也便罢了,可是夏州银州近在长安肘腋,焉能容得党项一族在此继续割据?”只是党项才立大功,不加赏赐也就算了,若是还录夺了他们固午的利益,传出去便会给将来可能归附的各种势力留下个坏榜样。

    所以范质不好开口,甚至连眼sè都不好向张迈使若是让李彝殷觉得自己有阻挠之心,传出去只怕会打击了各藩镇的归心。

    范质心中只是想:“现在还需要稳住党项,在这件事情上不宜过ji,否则会将党项人推往契丹、石晋。可是也不能明白地将产盐销盐的权限正式放给他们现在放容易,将来收就难了。最好是维持现状,默许他们继续维持其盐路,等将来局面安定以后,再依照国法徐徐削除这一特权。”

    却听张迈哈哈一笑,道:“区区秦北盐池,算得什么。”范质心中一紧,极怕张迈一脱口就将秦北盐池给赏了出去,那以后就不好回口了。而李彝殷则觉得这句话还没说死,正要开口促使张迈来个板上钉钉,却听张迈笑道:“大丈夫当将目光放得更远一些。眼下定难军将士虽已有守城之功,却还欠缺破敌之大捷,我想送他们一场功劳,更振其威名,却不知道定难军男儿可有这个胆彝殷心想你未赏赐,却先要我们去拼命?微微一沉吟,道:“却不知功劳在何处,还请元帅明示。”张迈道:“环马高地一役,陌刀战斧阵损伤甚重,那也不用说了。”说到这里张迈忍不出眼神黯然,又道:“便是汗血骑兵团,也需要休养,其它各部,另有安排,因此目下我麾下还能冒寒出击的兵马,便只剩下定难军的兄弟了。”

    冒寒出击?李彝殷心中为之一紧,现在的军势,任谁都认为天策军应该休养固守,以消化战胜契丹的战果,同时损伤了两矢主力部队也必定会使甘陇军势lu出破绽,所以宜保守不宜进取但听张迈现在的说法,难道他竟然不顾寒冬、不顾军情,竟然还要出击?

    这可实在太冒险了。

    想到这里,李彝殷心中忍不出一阵抵触。契丹虽败,但元气未伤,党项人凭城可以守住契丹的攻击,但要他们出城野战去进攻契丹,面对皮室军那就只有送死一这无关勇气,乃是实力所决定的!哪怕不是皮室军,而只是耶律朔古麾下部队,一旦攻守易势,党项人也必定输多赢少。

    张迈似乎看破了李彝殷的思虑,笑道:“放心,我不会让有功将士去送死的,虽然寒冬出城会难受些,但百战将士也应该扛得住。而且你们对契丹也不见得要作战,就是作战也不会是ji烈大战,一场又一场的追逐战罢了。大体上,也就是契丹跑了,你们就追,他们丢一块地方,你们就收一块地方。这可是一场又轻松、又漂亮的功劳啊。

    嗯…”他顿了顿,道:“朔方是要收回的,等契丹逃过黄河你们就可以驻马了,当然你若有雄心,追过去席卷敕勒川也是可以的。”

    李彝殷听得大愕,现在的形势,说耶律德光会北归李彝殷相信,但说到契丹会轻易放弃朔方、河套,李彝殷却是说什么也不敢相信的。

    契丹如果放弃河套、朔方,那就是放弃了对凉兰地区的威胁,放弃了对凉兰地区的威胁,就是放弃了给予石晋“围魏救赵”式的增援,那时候张迈将能从容东进,围攻长安。

    只要不是已经疯了傻了,李彝殷可看不出任何理由契丹会容许局势如此发展下去!

    可是看张迈的意思,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难道张元帅还藏了哪一手杀手锏不成?

    一时之间李彝殷觉得眼前的张迈仿佛置身云雾之中,自己竟完全看不透他,正因为看不透,心中的畏惧便更深了一层,那关于秦北盐池的求赏言语也就说不出来了,一时间只是念叨着张迈要“送”给自己的这场“功劳”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边李彝殷正琢磨着张迈的意图,那边曹延恭告别张迈之后,准备渡河南下,船还没离开码头,就听西面传来一个重大的军事消息!

    矢捷!又是大捷!

    这次却是来自西边的捷报。

    原来当初孟蜀出兵,兵分两路,主力由孟昶御驾亲征,统领五万大军屯聚渭河南岸,同时又有一支奇兵从川西北出发,兵逼兰州。

    兰洲的州城是金城,在金城南方有一座附属城银城鑫城是综合xing的城市,银城则是军事据点,蜀军奇袭之时,银城有一河湟土藩主作内应开了城门纳蜀军,蜀军几乎兵不血刃地就占领了银城。更让他们惊喜的是,银城城内竟有大量的粮草、柴炭,足以令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足兵足食了。

    可惜银城失守之后,兰州留守将领薛苏丁却并不慌忙,只是严密紧守金城,导致蜀军无法扩大战果。

    随着天气渐冷,进攻又不顺利,西路蜀军的行动变得保守起来,反正银城有城墙可以遮挡寒风,又有足够的粮草,还有柴薪,够他们取暖过冬了。

    且蜀军夺取银城时,虽然没在里头找到多少攻城器械,却发现这座军事据点虽然小了点,城防却十分完备,蜀军面对金城攻不过去,金城的薛苏丁也攻不进银城来,所以蜀军就更加高枕无忧了。

    万不料就在环马高地大战的结果传来之际,做子好久睡老虎的薛苏丁忽然发动反攻,他挑选了两千骑兵,连夜进袭没有发生攻城战,当初开城纳蜀军入城的那个河湟土藩主竟然开了城门原来这个土藩主并非真背叛,而是假背叛!

    白天蜀军将领才为环马高地传来的消息而忧心忡忡,晚上忽然间遭遇奇袭,整个银城内部所有兵将一时间都被打懵了!他们有的还在睡梦之中,连盔甲都来不及穿,有的跑出屋外就见四处乱糟糟的找不到组织。

    薛苏丁麾下兵马虽然不多,但憋了多时的一口气猛然间爆发出来,两千骑兵在城内横冲直撞,很快就瓦解了措手不及的孟蜀军队的组织,短短半个时辰之内,蜀军主将被斩,副将被擒,其后金城援军开到,围堵四门。

    银城内两万多蜀军解甲缴械者超过一万五千人,死伤者二三千人,逃散失踪者二三千人,只有一员偏将见势不妙溜之大吉,保估了一个九百人的编制向凤州退来。

    消息传到凤州,整个孟蜀矢营仿佛便发生了一场大地震!孟昶直接就被接踵而来的噩讯惊得呆了!

    当天策在三家围攻之下不仅屹立不倒,而且还一举击败了最强的契丹时,孟蜀的士气竟然一夜之间低沉下来。

    张迈……太可怕了!他到底还有多少实力啊!

    如果说,下层的官兵还只是带着点心寒的害怕的话那么作为最高层的孟昶就是一种入骨的恐惧了。

    “天策居然连契丹都打败了下一步,会不会挥师南下,攻打我们?”就在他为此忧心之际,银城失守的消息跟着传到这下子,凤州蜀军的高层将领竟有一半被吓得脑袋一片空白!

    未曾经历过战场的纨绔帝王就是这样,打仗之前锐气冲天,狂妄到有些偏执,一有点挫折马上就转入另外一个极端,畏惧得连个正常心态都没有了。

    银城大败的消息传到当晚孟昶竟被吓得做恶梦,当晚抓住shi寝妃嫔的手大叫:“唐军来了!唐军来了!快走,快走!”

    把妃嫔吓得在chuáng上发抖,宫女太监竟有当场要逃跑者,幸亏是王处回及时赶到才没让这个乱象继续扩散开去。

    这天晚上之后,孟昶就恨不得马上飞回成都去,毕竟有群山阻隔的话,总能给他带来一轧匕安全感,至于说去迎战天策的骑兵孟昶现在是连想都不敢想了,那是连契丹都打败了的军队啊!

    现在什么逐鹿中原什么围攻凉兰,孟昶是根本就不愿意想了,只是希望着天策军接下来赶紧去打石敬瑭,可别往南边来!

    就在这时,外头来报:“渭北派使者来了!”

    渭北?张迈?

    孟昶惊道:“王相,这可如何是好!”想一个月前他是那样的意气风发,直将王处回这样的老臣堪称看做阻挡他发挥平定天下天才的绊脚石,但这时却忽然间变成了一个童méng学生一般,向先生请教起来。

    王处回保持着镇定,道:“他们胜后来使必是意图恐吓。”孟昶道:“那”他想到昨夜的表现甚感羞耻,但心中实在是被天策吓怕了,这时明知道见对方的使者不会有人身危险,却还是有些为难起来,道:“那我们是见还是不见?、,

    王处回道:“对方代表天策上将张元帅而来,我主自然得见否则只会示弱。”孟昶知却不过,勉强答应了。又道:“若天策是兴师问罪而来,我们该如何应对?”

    王处回眉毛一扬道:“陛下,契丹虽败但天策听说损失也不小,银城之失虽出乎意料之外,但我凤州兵马仍然完整,就算天策军蜂拥而至,我们也尽可抵挡得住,又何惧他兴师?至于问罪,我们又何罪之有?”孟昶皱着眉头,王处回的这个回答,显然不符合他的期盼,说道:“抵挡得住抵挡得住听说银城那边他们只是出动了两千人啊,就打败了我们两万人……现在秦州内外,少说也有几万、十几万军马吧,如果真的蜂拥南下王相,我们真的抵挡得住?”

    对于孟昶的这个疑问,王处回却也没法回答。

    张迈的胜利的确来得够快,够猛。一个连契丹都能打败的男人,那是孟蜀这种偏远政权惹得起的么?

    没多久,曹延恭就在蜀军的接引下进了蜀军大营。蜀军仍然是半个月前刘知远见到时的蜀军,但整个军营气象都已经变了,哪怕曹延恭只是一人入营,却仍然能够感受到整个大营那种在寒风中畏缩的氛围。

    “蜀人诸葛武侯的遗风dàng然无存了啊。”哪怕天策的将帅们从来就没怎么将孟蜀放在心中,见此气象曹延恭还是更添了几分蔑视。

    在一年前,孟昶还是张迈名义上的弟弟:在三五年前,孟蜀还是天策需要着力拉拢的同盟军一但现在却已经不是了。进入大帐之后,在天策政权中根本排不上号的曹延薛也几乎就没拿正眼看孟昶。

    而孟昶则有些瑟瑟地面对这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少年。

    “孟国主,有礼了。”曹延恭大喇喇地道,他口中说有礼,但实际行动却是无礼之极。

    王处回见了愤怒,然而在天策的军威之下,他也不敢强硬,他知道这次交涉事关重大,若是应对不善,随时会招来天策兵锋南向!

    孟昶轻轻咳嗽了一下,回了礼,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王处回虽然是文臣,毕竟沉得住气,代为道:“曹将军不远百里,渡河到此,不知所为何事。”

    曹延恭道:“来传我们元帅一句话给孟国主。”

    孟昶看看王处回,王处回代为问道:“张元帅要传什么话?”

    曹延恭对着孟昶,踏上一步,孟昶吓得往后一避,叫道:“你干什么!”

    帐中两个将军同时上前拦在曹延恭面前,曹延恭斜视了他们一眼,忽然哈哈大笑:“怕什么!怕我行刺不成?就算我是荆柯,你们这个主子像秦始皇么?”

    王处回也知道以当前的形势而论,天策做什么都不会派人行刺,将二将喝退,道:“曹将军,请退后两步,以守外臣之礼。”

    曹延恭冷冷道:“退什么退!我不站前一点,元帅要传的话如何说的清楚。

    王处回还要折辩,孟昶怕引起双方冲突,道:“曹将军这样说便是。”

    这时孟昶是坐着,曹延恭是站着,他颇有一点居高临下味道地睨了孟昶一眼,道:“元帅让我来跟孟国主说,甘陇这盘棋你玩不起,不想把命留在关中,就趁早滚回成都去!”

    此言一出犹如炸了个震天雷,帐中蜀将无不大怒,心想主辱臣死,虽然天策兵威强盛,但在这五万大军之中,凤州城墙之内,对方一个使者竟然出口辱骂自家皇帝,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处回更是怒吼道:“姓曹的,你们天策虽然暂得数胜,却也不要欺人太甚!”

    曹延恭环视一眼帐中,眼见诸将愤怒,王处回驳斥,倒是孟昶低着头,心中更加鄙夷,心想果然不用对这懦夫客气,哈哈一笑,道:“我们就是要欺你太甚,那又如何?你们敢约好时间地点,与我军一战么?”

    帐中诸将虽然盛怒,但一听曹延恭邀战,一时间却都静了下来,曹延恭冷笑道:“受不得欺辱,那便来战!既不敢战,我便当面欺你们,那又如何?”

    这一句话,ji得两个血xing最盛的将领暴跳如雷,但王处回却反而冷静了下来,心道:“天策并非蛮夷,为什么这次忽然派了个黄口孺子来,还口口声声邀战,莫非是要ji我们出战?”

    他是因为多虑而沉吟,孟昶鼻边却是因为害怕而说不出话来。

    一时之间,帐中沉默,曹延恭并不着急,只是嘴角挂着冷笑。

    好一会,王处回看了看孟昶,心道:“天策势大,锋不可当,我军又遭新败,不宜冒险。至于盟军那边,连契丹都败了,石敬瑭何足依赖?”心中就有了求和的念头,出声道:“曹将军,张元帅请我蜀军回师,可是准备与我军议和么?”

    他也真是好涵养,不再提屈辱的事情,轻描淡写一句话就带过去了。张迈是要孟昶“滚”回去,到了王处回这里就变成了一个“请”

    字。

    曹延恭似乎显得有些失望,道:“你们不准备打么?”

    王处回见他如此,心中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淡淡地道:“当初张元帅与我主本为兄弟,贵我乃是兄弟之邦,无奈受jiān人挑拨,以至生了战端,如今误会澄清,重归于好亦无不可。”

    曹延恭呸了一声,道:“谁和你们兄弟之邦了?我看还是打一仗的好,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王处回道:“天下之事,以和为贵,若能化干戈为玉帛,亦是两邦百姓之福。”

    “化干戈为玉帛?”曹延恭冷笑道:“你们说的倒轻巧!当初你们不顾两国盟约,勾结了契丹胡虏、石晋国贼,一起烦我凉兰边境,又侵夺我兰州银城,这样大的仇,这样深的怨,你们就打算一句化干戈为玉帛就完了?天下没这么便宜的事!”

    王处回道:“当初盟约毁败,非我蜀国单方面的责任,元帅无礼于前,才是此事的主因。”

    曹延恭道:“我不是来跟你辩论的,只是来问你们一句,是打算战,还是打算和?”

    若说到言辞犀利,辞藻华章,原轮不到曹延恭来出使,但他年轻气盛,虽然少了几分圆滑,但张迈要用的,正是他的这股盛气。

    王处回皱着眉头,问道:“战又如何?和又如何?”

    其实他这句话深得古代汉语之妙,问的是战和两个方面,事后不会被人指责懦弱,但实际上的重点却放在后面的和字上。

    曹延恭道:“若要战,还是那句话,我们约个日子开打就行。若是要和…”他说到这里,从怀中取出一张清单来,念道:“第一,为补偿我军此次劳师远征的损失,你们必须出白银一百万两,绢一百万匹,分十年交清:第二,留下粮草二十万石,作为助军之资:第三,割让凤州,以消侵夺我兰州银城的恶气:第四,从此两国国书,孟氏需向我天策上将府称臣,同时成都必须设立上国使馆,迎接我派出之特使”

    他还没说完,帐中已经大哗起来,王处回虽然也预料到张迈不是善茬,别想这件事情上能够善罢甘休,却也没料到对方会这样狮子大开。!

    孟昶也被那一句称臣给刺ji到了,眼中怒火猛地燃烧了起来,王处回见状,对曹延恭怒道:“曹将军,你这还算是使者么?此番言语,无礼之至!无理之至!”

    曹延恭仍然将那共有一十六条的清单给读完了,这才收纸笑道:“你们不肯答应么?那我更高兴,小爷我恨不得你们应战呢!再说今日我不是来谈判的,我是来通牒的。条件我刚才算都开在这里了,我会留在这里等你们三天,三天之内如果还不准备讲和,那是好你们就准备好开打吧。咱们先会猎于凤州,再会猎于成都!”

    说完之后,他竟然拂袖便走!

    曹延恭的这次来使,让孟蜀上下大感为难,如果这次张迈派来的是一个重臣,比如曹元忠,王处回还会试图着si下去与他见面,看看能否用手段使曹元忠改口,或者唆使曹元忠去影响张迈的对蜀外交。

    可是现在来的却是曹延恭,无论亲贵还是功勋,曹延恭都还没到达能够影响张迈的层次,张迈派了他来,很明显就是让他来“传话”因此这根本就是一次单向的外交通牒。从这个层面说,天策对孟蜀的蔑视也真是可想而知了。

    然而也正因为这样,越发看出张迈的底气来。王处回甚至在思疑着:张迈这次派曹延恭来,为的究竟是议和,还是故意要ji怒己方?

    说到底,王处回作为一个文臣是不愿意开战的。

    而孟昶更是没这个勇气。

    虽然合约的内容孟昶也觉得过分,如此丧权辱国的城下之盟如果答应,以后孟蜀在天策面前还如何抬得起头来?

    可眼见张迈连契丹都打败了,而银城那边更是败得丰分难看,在这样的军威面前,孟昶又如何直得起腰杆子?

    他们商量了两日两夜,主将半数请战,半数请和,孟昶本身不愿意开战,只是开不了那个口,最后还是询问王处回,王处回道:“如今局势危急,臣夙夜沉思,觉得有三策可择。”孟昶忙问哪三策。

    王处回道:“最无惊险之策,便是依了张迈。”

    此言一出,好几个将领都忍不住咆哮起来,孟昶也是默然,他何尝不晓得张迈的要求听起来虽然过分,却是孟蜀政权当下还可以承受的,百万白银百万绢,听起来数额巨大,但分摊成十年,一年也就十万白银十万绢,丝路开通之后,巴蜀地区经济迅速抬头,如今要筹措出这笔数目并不为难。至于二十万石粮草,凤州这边的存粮已可支付相当一部分了,若是不足,料来交涉一下问题也不大。至于凤州,此地位于秦岭之北、渭水之难,蜀军若是打算撤退,这凤州还守得住么?是打了败仗输给天策唐军,还是直接割给天策唐军,区别仅在于丢脸的方式而已。

    其实最令人难接受的,还是称臣。

    孟昶纵然害怕,毕竟还想要保有最后的一点颜面。

    孟昶便又问其它策略,王处回道:“又有惊险之策,便是北联契丹、东联石晋,吞并坚守,继续牵制天策。”诸将一听,倒有一半反对,都认为以眼前局势,继续联合契丹石晋也未必有用,万一ji怒了张迈导致兵锋南向,那时可就是灭国之祸了。

    孟昶默然,又问第三策,王处回道:“第三策乃是中庸之策,那便是以寒冬为由,暂且罢兵,罢兵之后我尖径回成都,锁关隘,封山口,从此不再理会中原争霸,我们巴蜀有山川之险,只求自保的话,料天策也奈何不了我们。”

    他这个说法,其实等同于要放弃凤州了。只是没有正式向张迈称臣而已。

    若是鲁嘉陵在此,听到这个主意定要冷笑不已这算什么中庸之策,分明是乌龟之策!

    但孟昶等听了却都有意了,就是诸将也觉得此计可行,当晚又商量了一些细节,就打算不理曹延恭。不料就在这时,忽然南方传来消息,说有一支吐蕃的军队打着天策旗号,翻雪山走小路,已经开到成州附近!同时又有一支吐蕃人马威胁剑阁了!

    消息传出,汉中、成都都产生了极大的震动!这时孟昶统兵在外,张迈若是派出一支奇兵哪怕人数不多,一旦进入川西平原,人心浮动起来,造成的后果只怕不可预测!

    陇西与川西之间,本有古道可通,大部队要过去不容易,但小部队逼近却有可能。有将领惊道:“张迈好狡猾!他派了曹延恭来这里是有jiān谋的,分明是要拖住我们!这时竟然派了骑兵去偷袭剑阁!他哪里是要凤州!分明是要汉中、成都!他是要灭我蜀国了!”

    银城战败还只是边角,但成州有事,汉中则危,剑阁有警,则成都动dàng,哪怕帐中诸将都觉得天策的大军现在就已经威胁成都的可能xing不大,但哪怕只是百分之一的可能,孟昶也经受不起,他一听吓得面无人sè,急道:“回去!回去!”王处回道:“那曹延恭那边……”

    “给他,给他!”孟昶道:“我蜀富可敌国,十万绢银我还出得起!回去,回去!”

    他避重就轻,但王处回的脸却涨成了猪油一般颜sè,知道这位少主皇帝是默认了要向张迈称臣了。

    自古巴蜀的割据政权,向强者称臣的例子非止一起,孟昶这样的选择也不算破天荒。

    只是想起此次一旦败回称臣,就算张迈派出去威胁成州剑阁的只是虚兵,但往后巴蜀的臣民会怎么样看待孟氏政权?巴蜀的军队会如何看待这个皇帝?

    若是失去了军心民心,以后天策再派遣大军威临汉中时,孟蜀还能有决心去守卫么?

    王处回心中暗叹一声,忽然间心念一转,隐隐冒出一个念头来:“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巴蜀本属华夏一隅,若是孟氏不能守土……………”中国大一统的思想种子,散布在所有中国士大夫的心灵深处,乱世时他们还可能会为了各自的利益拥护各自的主子,但一旦有希望一统天下的人物出现,所有人的忠心便会如铁趋磁,指向中央了!

    毕竟他们不仅是蜀人,而且更是唐人!

    “大势”王处回望向西北,思考着这个天下的走向,同时也思考起王家子孙…的将来……

    一!。

    环马高地一战天策唐军的胜利,令长安方面由咄咄逼人的攻势一转眼改为守势,就在剑阁西北出现吐蕃骑兵后不久,孟昶便仓皇撤回成都,安审琦接到命令之后渡过渭河,天策唐军几乎兵不血刃地就接收了孟蜀在关中西部的渭南领地,收取了凤州。更令安审琦惊喜的是,孟昶竟然没有将带不走的存粮烧掉,安审琦一下子也未能清点清楚,但总数当在十万石以上,这下子安审琦部几乎就可以就地而食了。

    秦州方面收到消息之后,慕容春华笑道:“听说那个孟昶本来也是有一些雄心壮志的,现在怎么变得这样听话。”[]

    张迈笑道:“未经历过风雨的雄心壮志最是脆弱,一遇挫折马上就会倒向另外一个极端了。”

    范质在旁道:“孟昶是被我们的军威吓破了胆,但交涉之道,需要张弛有节,如今他们服软,我们也该给他们一个下台阶,不如我们且安抚他们一下,稍稍恢复与孟蜀的交谊。若明年能重新开通兰州与巴蜀之间的商道,对我们来说是极有好处的。”张迈这时也接到了郑渭的书信,知道政枢与蜀商之间有了暗中协议,便答应了,让范质代自己草拟一封给孟昶的书信。又向吐蕃传话,勒令他们不得侵犯汉中、11西这勒令明着是向吐蕃诸族发出,以酬孟昶的退让,其实为的却是收取两11百姓的民心。

    本来惴惴不安的蜀地军民听到消息果然心里都安定了下来。

    自此天策唐军控制了秦岭北萋的西线,直接威胁长安。全军上下都跃跃yu试,连安审琦都想着要连冬围攻长安城了。

    就在这时张迈却向诸主耍将领传下命令要他们在顾及士兵士气的情况下“准备过冬”。

    “这一回是真过冬了。”张迈悠然道。

    就在凉兰巴蜀转入宁定的同时,长安方面却愈加的不安了,原来西北方面竟传来了一个比环马高地契丹战败的消息更大的噩耗据说耶律德光的大纛忽然北移了!

    这时已经回到夏州城的李彝殷更发现:不但耶律德光,甚至连耶律朔古也有北退的倾向!

    定难军诸将赶紧聚集,现在天策的两大步骑精锐都遭受了重创,契丹在朔方、套南也不是站不住脚,为什么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准备撤退?

    这种撤退,是真撤退还是假装撤退的陷阱?

    党项的几个元老都倾向于这是契丹的一个陷阱,但李彝殷却认定契丹是真的撤退。

    “契丹会撤退,是张元帅不久前才给过我的一个预言,虽然我不大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有把握,但他既然会作出这样的一个预言,绝对不会事出无因。眼下我们仍然是天策的一个屏障”李彝殷说道:“我找不到张元帅将我们往火坑里头推的理由来。”

    李彝秀道:“那么,我们要听张元帅的话,连冬追击了?”

    诸元老一起惊道:“不可不可~!那样太危险了!”

    李彝殷沉吟道:“如果真的打追击战,确实危险。但如果情况真如张元帅所说契丹会弃套南、朔方,那我们不追又实在可惜。”当下传令,命李彝秀率三千骑兵出击,自己率领五千骑兵为后,进行试探xing的攻击。

    如今已是严冬,在这个季节哪怕不是打仗,只是骑马出城去硬抗那可怕的西北寒风,也必须是党项一族中的精锐不可。

    “如果契丹反击强劲就退却,如果契丹反击软弱,那就进攻。”长安城内关于契丹的消息是越来越坏,桑维翰派了人追上耶律屋质去质问契丹为什么不守盟约,谁知道耶律屋质不知道为什么,在出了长安城后不远,就因为北面来了一个耶律德光的使者,两人耳语了几句后耶律屋质脸sè大变当下就快马加鞭日夜不休地赶回去,以至于桑维翰的人竟然赶不上。

    “什么!”石敬瑭的脸上,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愤怒。

    耶律屋质才刚刚回去双方的盟约言犹在耳,怎么契丹就背信弃义了?石敬瑭知道契丹肯定是出事了!

    桑维翰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契丹虽是胡虏,但耶律德光不是蠢才,应该不至于这边才答应我们,那边就干出祸害同盟的事情。

    天策若再坐大,对他们契丹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石敬瑭怒道:“那你来告诉我,契丹那边是怎么回事!”

    “这、这”桑维翰答不上来,他也觉得契丹不应该会在这个时候出尔反尔,然而事实胜于雄辩,现在唯一的解释就是:耶律德光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比甘陕大局更大的事情了?

    刘知远的大营之中,一个和尚带着微笑,站在一旁。

    当日远袭秦州之后,刘知远功败垂成,凭心而论,他抛下大军自己去偷袭秦州,从事后成败而论,确实堪为他人诟病,但主将者有时候行事也不能太过拘泥,当年曹操与袁绍决战事,就曾率领五千精锐偷袭敌后,只不过曹操当初成功了,而刘知远失败了而已。

    此事之后,刘知远不恨张迈、郭威,却恨孟昶不能作为自己的强援。他这几日回想之前种种迹象,越想越觉得自己的预料没错,只恨孟昶不肯为援,以至坐失良机罢了。

    等回到大营,虽然主力军在慕容彦越的主持下大营幸保不失,但石敬瑭对他的信任却降到了最低点,眼下石敬瑭不撤换他,那只是为了不犯“阵前易将”的大忌!

    就在昨日,当契丹忽然有大变动的消息传来之际,一个和尚秘密来到了刘知远的大营。

    “你是说”刘知远瞪着和尚:“契丹北退,都在张元帅预计之中?”和尚微微一笑:知远瞳孔收缩了一下,道:“这么说,这一切都是张迈布的局了。只是我不明白,你今天到这里来,为的是什么!”

    和尚道:“贫僧于军国大事,所知不多,此来是转达元帅的一句话:希望刘大将军,还能记得当初的约定。”刘知远也看得出这个和尚在天策军中地位不高,所以也就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向后倚着靠椅,猛地望向北方,喃喃道:“错了错了……………,我们都猜错了!难道……杨易不在关陇……他在那边?”huā开两朵,各表一枝,不说已经进入寒冬的关中地区,却说当今年天气才渐渐转凉时,漠北与西域之间的通道却正处于繁忙季节。

    这种夏季才过、秋季方兴时,野草正盛,马群正肥,当此之际,最适合赶路。

    尽管西域、漠北处于两个政权的统治之下,但这并不能妨碍商人的步伐。漠北产皮毛,也产马,西域的马种品种较优,漠北之马则以量取胜,所以两地同是产马,却还有交易的空间,且西域则产有各种奇珍异宝一这些是漠北贵族酋长们所需要的,更别说自天策政权勃兴以来,龟兹、疏勒等地棉纺织业大盛,棉纺衣物的价格大大降低,以此与漠北的皮毛作为交易,也是大宗的交易货物之一。

    除了西域、漠北本身的交易,还有来自东北地区与西域的交易。

    东北地区的出产可比漠北更加丰富,那里有海产品,有良木,有补药中的极品一人参,有珍珠中的极品东珠,而来自印度的珊瑚,来自天方的绒毯等等,则是东北豪酋们的最爱。

    本来东北地区与西域地区的交易,可以透过中原的商队进行,但通过中原的中间商成本甚大,于是漠北地区就有精明的回纥人打通层层关节,贿略了漠北道路上的大小诸族,用马队将东北地区的货物直接运往小金山。

    漠北大小诸族无论是族民还是酋长,其实也很需要这些商品,沿途诸族大多合作,不少酋长甚至还暗中参与了这种买卖。

    而小…金山那边,杨易奉行张迈的政略,从一开始就没准备截断漠北与西域之间的民间交往,只要不是铜铁之类的战略物资一律放行,且商旅一旦过了小金山,缴纳了一定数量的,便可以得到在天山北路通行的凭证,到了碎叶若再缴一笔钱,就可以南下进入宁远,或者在轮台缴纳一笔钱,就可以通行安西了。

    天策政权下的这种管理,比起在漠北要贿略沿途的大小诸族,无论时间成本、人力成本还是金钱成本都要低得多,更别说安全xing了,这些都让到过这里的商人暗中感叹,希望漠北也能建立这样的秩序才好。

    在这样的利益驱使下,只要不是天策大唐与契丹之间正在发生大规模的战斗,便会有一拨接一拨的马队行走于西域与漠北之间,哪怕甘陕地面上四国混战的乱局,也没影响到漠北的这一拨商旅潜流。

    回纥商人的行动,除了给漠北带来货物以外,还带来了文化与宗教。

    汉地的文化,比如儒家、道家,乃至汉传佛教,其实不是没有传入过漠北,但是中原地区生活较为安逸舒服,在这里雨酿出来的文化与宗教,无论是儒家的优雅自律,道家的闲暇安逸,还是禅宗的思维辩证,都与生活艰辛的漠北格格不入,这里的牧民,他们需要的是另外一种安慰,所以无论汉传文化中的儒释道,传入漠北之后都很难站稳脚跟。

    倒是吐蕃高原上,其民众生活的艰辛程度与漠北牧民差相仿佛,

    在这样的基础上酝酿出来的蕃传佛教,虽然比之汉传佛教多了许多神秘乃至mi信的sè彩,然而却更加符合漠北牧民们的知识水平与思维模式,因此蕃传佛教一入漠北便大受欢迎,漠北底层牧民们的生活其实要比中原底层农民的生活还艰苦得多,他们很难去欣赏高度发达的唐诗,很难去想象采菊东篱下的隐士生活,对当头棒喝式的禅宗机锋也没兴趣,却很容易与蕃传佛教产生共鸣。

    且佛法之在漠北并非无根,从很多年以前漠北牧民就都已经知道佛的存在,有这样的基础,蕃传佛教的教义进入漠北之后,便在不长的时间内产生了相当的影响。甚至就是一些豪酋,还曾不远千里去寻求一些活佛开光过的宝物,甚至派遣子弟去接受活佛的加持。

    这些宗教交往,也都与经济贸易混在了一起。

    漠北、鼻域之间的贸易通道,虽然在规模上不能与丝绸之路的主干道相提并论,却也可以视为丝绸之路的一个分支。且这条民间商道也是在天策大唐鼎定安西之后才日发繁荣的。

    这时,正有几支商队从契丹在漠北的军政重地镇州出发,一路与阻卜等部大打交道,许多部族不仅为他们开了方便之门,甚至还托了他们购买各种西域货物。

    这几支商队预计着只要能平安回来,赚个三五倍利润是不在话下的。他们拿着各族大族长的信物,翻过乌山山脉(今杭爱山脉),仅走了一程,眼看着离小…金山不过五百余里了。

    “等走过这五百里到了小金山,那我们可就发了。”一个商队首脑呵呵笑道,几年之前他还只是一个马夫,因缘巧合之下走了这条商道两个来回,如今就已经拉上了一支上百匹马骆的队伍,就是漠北的各族豪酋遇上他也客客气气的,因已经走过几次,所以对这一条道那是极熟悉的了。

    他的马夫道:“老爷,1小金山那边,是唐人的领地了吧我们虽然有阻卜等部的各族老爷们给的信物,所以这一路走的平安,可到了唐人的地方处,他们会不会抢我们的东西?”那个回纥商主呸了一声,道:“你懂得什么!到了小金山才更安全。1小金山的守将慕容肠,我也是见过的过了小金山,让他们验过我们未夹带细作,就可以一路平安到轮台。轮台那边的市井可比镇州繁荣多了,到时候让你小子开开眼界!”

    轮台(今乌鲁木齐)在天策军之下虽然日益繁荣但为时尚短,与疏勒、龟兹、凉州、兰州还是不能比的,可比起镇州来,强的却不是一个档次了。

    那个回纥商主忽然想到了什么,道:“1小子,过了小金山,你就要叫我张老爷了。”

    “张老爷?”

    “没错。”那回纥商主道:“你记住,你老爷叫张存仁,这是我的汉名。在唐地做买卖,总要有各种登记,有个汉名顺当得多。还有,你小子也该学学唐言,现如今这世道,若是不懂得唐言,别说生意总归做不大,就是做马夫的,不会说唐言也做不好。

    这三支商队是在乌山西麓遇到后结伴同行,声势甚是不小,整个商队由张存仁等三个大商主为骨架,另外有数十小商贩跟随,此外那些马夫、护卫之类,也大多自己夹带了一些si货,准备到了轮台出售再做点买卖。这三个商主其实也不是这三支商队的大老板,只能说是组织者或者盟主的角sè。

    说着说着,张存仁忽然望见前方一个山头,一拍大tui道:“不好~!这附近可有个煞星!得小心些。”赶紧让人传话下去,并知会另外两个商主。

    那马夫道:“煞星?各族族长都和老爷你有交情,萧国舅也托老爷买珊瑚,还有大唐的将军我们都不怕了,还怕什么煞星。”

    “你懂得什么!”张存仁道:“萧国舅是我们的靠山,慕容肠会收我们的关税,各族族长也托我们买卖东西,所以都给面子,但这个煞星,却是一个强盗!一帮马贼!”

    “强盗?”

    “没错!”张存仁道:“那是这几年忽然冒出来的一个小子,二十岁都还不到的年纪,手段却忒狠辣,纠结了数百号人马,就在这附近,平时游牧,遇到过往商人、部落就下手抢劫,走这条路的商队没被他盘录过的。”“才几百号人马,那怕什么……”

    话才落地,便见远方忽然烟尘滚滚,有数百骑士冲了过来商队前面的护卫见状脸sè都变了,赶紧变阵准备迎敌。

    马夫叫道:“哎哟,可别真遇到那马贼了。”

    张存仁眺望了一下,见冲过来的骑士气势如虹,其中更有人手持一面丝绸旗帜,绣着一头饿狼那狼张大了血盆大口,两颗獠牙竟绣成了两把尖刀,张存仁叫道:“没错,真的是他!就是那双牙刀狼!”这支商队有上千人,漠北的商队跟中原地区的商队可不一样,就算是马夫、商主也都是玩命的人,见状都拔出兵器来,张存仁的马夫眼看对方比自己人少,倒也不害怕。

    忽然间背后得得声响起,那马夫向后一望只见后方又出现了两支队伍,也都有数百人,正从后面包抄,眼看商队已经陷入包围!

    忽然间又有人指着左前方的山坡道:“那上面还有人!”

    张存仁举目望去,果然见山坡上又有数百人,树立着一面很大的双牙刀狼旗帜人人有马,个个带刀。这四拨人马加在一起,人数已经超过两千。

    张存仁的马夫这才害怕了,叫道:“老爷,他们可不止几百人啊!”张存仁也有些惊讶道:“拔野这小子!这才过了一年,又被他聚拢了这么多人!”

    他虽然惊讶,却不惊慌,马夫眼看主人居然这么镇定,不禁佩服。

    这时另外两个商主已经赶了过来,与张存仁商量如何迎敌。

    张存仁道:“不能打不能打!这个双牙刀狼我认得,厉害得很!

    他们盘踮在这契丹、天策两方都鞭长莫及的地方,打劫过往商旅可有年头了。去年他们抢了达旦某部的马,达旦部派了两倍人马围攻也被他们打败了。后来又去小金山附近袭扰唐军派出五百府兵,也只是将他们逼退,咱们就算人比他们多几倍,也不是对手。更何况他们如今兵马比去年更强壮了,打不过,打不过。”

    一听张存仁这话,另外两个商主都慌了,其中一个道:“张老爷,听你的口气,好像认得他。”“是认得,还有几分渊源。”张存仁说。

    再个商主惊喜道:“什么渊源?”

    “这个双牙刀狼马贼的头目,叫做拔野。”张存仁笑道:“他去年被小金山的慕容将军打了一阵痛的,烧了他的几个存粮窟,是我将商队多余的粮草资助了他一些,才帮他渡过了难关,因此算是有些香火之情。”马夫一听嘟哝道:“老爷,原来你和强盗有勾结!”

    张存仁骂道:“你懂什么!咱们出来做买卖,这些地头蛇能不招惹就不招惹若是一路遇到拦路的都厮杀,能从临潢府走到镇州?能从镇州走到轮台?”另外两个商主听了反而点头。

    张存仁又道:“说起来,这个拔野虽然可恶,但竟也不像其它马贼,懂得不能竭泽而渔的道理,所以这几年路过的商队也只是给他雁过拔毛,只要不惹急了他,不会被下手往死里宰的。若不是他有这份眼光,我也不会资助他。”

    另外两个商主道:“既然这样,那如今可要请张老爷去和他交涉交涉了。只要他不盘录得太过分,我们愿意出点买路钱。”

    张存仁答应了,便带了一个马夫,一个护卫,另外两个商主也各派了一个人跟着,五人拍马向山坡跑去,一边大叫:“是老朋友,老朋友,别放箭!”

    那些马贼倒也容得他上了山坡,更有人将张存仁等待到他们首领面前,那马夫偷眼看去,只见那马贼首领骑着一匹混血的西域高头马,左手戴着一串佛珠,右手按着一把弯刀,左边半张脸颇为英俊,看上去不过二十上下,右边半张脸却满是刀疤,可见是身经百战,叫人一望就害怕。那马夫赶紧低下头去。

    原来,这一伙马贼的首领便是当初柴荣放走的那个俘虏营的少年拔野,当年他与柴荣分手,带走了一批少年俘虏,这批人就是他的老底。

    拔野本xing凶悍机智,在俘虏营中目睹了唐军的一些收编手法与行军建制,他也真有天分,浪dàng后竟以此来部勒手下逐渐发展壮大,成为西域、漠北之间的一支两不属力量,活跃在小金山以东三百余里,在南北二千里间经营了十几个巢xué向东袭扰漠北诸部,向西甚至去偷入天山北麓游掠,正面作战虽然还不能与大唐府兵相比,但侧面袭扰却叫天策、契丹的宿将也感到头疼。至于寻常商队,就算数量相当也不是他的对手。

    却听张存仁嘻嘻笑道:“拔野老弟,恭喜啊相别这才一年,就拉起了这么大的队伍了。用汉人的一句话,那叫士别三日,刮目相看。”那拔野哈哈一笑,道:“我说是谁,原来是张老板。张老板发财,你的商队也大了十倍了。”

    张存仁嘻嘻道:“没有没有,我在这商队里头,也只有一两成,其他的都是朋友。”他说着又拿出一袋好酒来上前奉上,拔野接过,也不疑有他,拧开了塞子就喝,叫道:“马奶酒,没去年那葡萄酒有味!”

    张存仁笑道:“这一趟是往西边去带的自然是马奶酒,都是随身喝的,得从轮台回来,那时候才有尊萄酒啊。”

    拔野笑道:“张老板也是老朋友了,那就老规矩称们商队的东西,我要两成!交出东西,就放你们过去!”那两个商主派着跟来的人都面有难sè,虽然他们也明白这一趟要出血,但每个关口就被搜刮去了两成,这趟生意也就别做了!

    张存仁却依然笑嘻嘻的道:“拔野老弟,你这样未免太不仗义了,像我们从东面往西面走的口袋里都是粗货,值什么钱?总得我们去了轮台换回了的才是好东西啊。不如这样,你且放我们过去,我们留下些酒水请兄弟们痛饮一顿,等我们回来时,那时再加倍奉上珍宝财物,你说如何?”拔野冷笑道:“你当我三岁小孩么?就这样放你们过去?谁晓得你们到不到得了轮台!”张存仁道:“要不这样,眼看着小金山也近了,到了那里我们能补充存粮,我们且将半数肉羊、存粮留下,算是给兄弟们吃一餐饱的!如何?”拔野冷笑道:“你当我们是叫huā子?也罢,看在老朋友份上,我只扣你们一成的货物吧。”

    张存仁苦着脸道:“拔野老弟,这些东西其实不全是我们的,都是东面各大族长让我们代运代售的,我们自己的货物其实不多,你要真拿了一成,我们所有人都赔不起,回去没法跟贵人们交待,左右是死,你是要逼我们拼命啊!”

    两人你来我往,拉椐了好半天,才算定下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数字,拔野也不要那些皮毛之类,全要了黄金、白银、东珠等物,张存仁回去与商队诸人商量,众人虽然觉得数字不小,但肉痛一点还是可以拿得出来,又见拔野人强马壮,还真不敢真的开战,心想割肉总好过拼命吧,便凑齐了一麻袋黄金白银和三颗东珠,由张存仁带上山坡交接。

    拔野笑道:“看来你们商队肥得很,这次我的价钱开得低了啊。”几个陪同上山来的商户一听脸sè一变,拔野笑道:“放心,你爷爷我是言而有信的好汉子,你们有情,我就有义,不会再动你们!”他不但不动,还答应护送他们直到小金山。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拔野叫来二当家、三当家,让他们先带大部队回去,自己却带了三百心腹,果然护着商队一直走到离小金山一百五十余里,这才召来几个商队的头目道:“我就送到这里了,再往西会遇到唐军,那帮人可不好惹!

    我也不想惹他们!你们这一路去,包管不会有事了。今晚我们驻扎一晚,明日我便告辞。”

    众商家见他果然分毫不犯,这才真正放心,几个有见识的又暗赞了他几声,觉得这个拔野颇有见识,可以结交。这一路来拔野护送了他们三百余里,还帮忙打跑了好几拨马贼,这笔买路钱贵是贵了,却也算值了。

    不过他们却不知道当天晚上,拔野却带了几个人偷偷钻入张存仁营中,低声笑道:“老规矩了,你替我去轮台出货,回头买入些我要的东西。你知道我要什么。东西如何交接也是老办法。说着将几个麻袋丢在张存仁脚边,连同先前这支商队凑出来的买路钱也在其中。

    张存仁打开了麻袋见里头全是金银财宝,啧啧叹息道:“拔野老弟啊,你今年真是大发了,这么多的家当任是谁也够huā十辈子了!”

    拔野脸sè一沉,一按刀柄,道:“我家业渐渐大了,这些可是我几千兄弟的家当,你要是敢贪墨了,两万里路我也杀到你老家来个鸡犬不留!我们是马贼不是军官,天下分天策与契丹,我的马蹄却不分胡汉!”张存仁笑道:“放心放心,岂止你不放心我,镇州那边的族长们也都扣着我的妻儿老小呢,我总得回去的。要回去就得经过你小爷爷眼皮底下,天底下谁不知道,这小金山以东南北二千里都有小爷爷你的眼线。所以我哪里敢贪你的钱。”

    拔野哈哈一笑,又道:“这次去轮台,想办法给我弄一匹汗血宝马!二十柄横刀!”

    “这可为难了。”张存仁道:“别的好买这宝马宝刀,唐军盯得严,有钱也没处买去。特别是汗血宝马,就算买到了也运不出来,小金山那一关就没法子过!”拔野有些失望,挥手道:“那就算了吧!”

    张存仁忽然眨了眨眼睛道:“1小爷,其实以你这样的身手势力,若是去投了天策,兴许转身就能有宝马宝刀赏赐下来了。”拔野哼了一声,道:“寄人麾下我要东西自己抢岂不好过?还要人家赏赐!”

    张存仁笑道:“那是,那是。”拔野便带了手下离开,第二天双方才算真正分别。

    这边商队向东,又走了数十里,已进入小金山百里范围之内,沿途已经出现一些零散的天策斥候张存仁心中大定,对马夫道:“行了行了,到了这里西行一路就算有八成算成功了!”

    马夫道:“不会再有马贼了吧。”

    张存仁笑道:“不会了,保管毛贼也没有”

    他还没说完忽然前方又发生了尖叫,张存仁惊愕中,却见商队前面正转过一座山,惊呼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骑兵从四面八方围来!

    上次拔野围来,还只是包抄,这一次来者行动不仅神速,而且严密!没一顿饭的功夫,竟然就将这支上千人的商队来了个十面包围!

    张存仁脸sè大变,马夫惊道:“这这老爷,你不是说没马贼了吗?怎么又来了这么大一拨?这一拨马贼,怕是比那个双牙刀狼还厉害啊!”

    听了他这话张存仁反而心中一定,寻思:“这方圆千里,哪里还有比拔野更厉寄的马贼?再说这里又已经在小金山百里之内除非是……………”他心中划…过一道电光来:“天策唐军!”

    那边拔野辞了张存仁以后,带三百骑径自向东北,一路走了四百余里,眼看再走二百里路,就有他的一个巢xué在。拔野深知狡兔三窟的道理,虽然经营的巢xué超过两位数,但大多只是临时据点,只有两百里外的这个巢xué才是他的大本营。

    若是在中原,这样的六七百里足以是一个大州了,在这一带却是苍苍茫茫,只有高山、戈壁,全无人烟。这样的荒原,若是没人带路,非mi路不可。

    拔野却走得全不加思考,仿佛对这二千里间的道路熟如掌纹。

    忽然间远处有一骑缓缓走来,远看着似乎是匹受伤的马,望见了这边有数百人赶紧躲藏,但又望了一望,反而迎了过来,等人走近,拔野才认出是三当家,见他一身的鲜血,显然受伤不轻,惊道:“你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三当家哭了出来,叫道:“大当家,咱们家,咱们家”

    “咱们家怎么了!”

    三当家哭道:“咱们家没了。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

    拔野大怒道:“你胡说什么!我虽然带走了三百心腹兄弟,但你们手底下也还有两千多人,这附近又没什么强部,谁能灭得了你们!”三当家哭道:“不是灭是是被征去了。”

    “征?”拔野有些错愕,随即想到了什么,道:“契丹?”

    双牙狼虽是一伙马贼,但他们平时放牧,偶尔抢劫,在契丹眼中,其实与部落也没什么区别。契丹若有战事,总会对各部进行征兵。

    今年春夏之交时,契丹就已经自漠北进行过一次大规模的征兵,将各族精锐都征了过去入伍,据说已经南下去打中原了,那一次征兵一来拔野机灵,二来双头狼营所在之地比较偏僻,所以躲了过去,没想到这次又是在劫难逃。

    拔卑亨道:“他们来了多少人,你们就这样被他们征了去?实在躲不过,不会弃寨逃跑吗!”三当家道:“不知来了多少人,只是忽然间就将寨子给围住了,近两千人全堵在里面,不出来归附就都得死。”听三当家的描述,似乎忽然掩来的契丹军容鼎盛,非同小可。

    拔野又是一惊,要将寨子忽然围住,那可非是大军不可,他想了一下,又叫道:“不对,不对!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啊,离小金山不过七八百里,契丹的大部队怎么会开到这里?除非难道又要打大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