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其他小说 > 一个人的抗日Ⅱ > 全文阅读
一个人的抗日Ⅱtxt下载

    腊月初五,黄历带着一身风雪回到了北平近郊,在夜深的时候偷偷进了周二家。

    经过长时间的锻炼,周二已经变得很老练,还有小周,他们悄悄起床,在小屋子里用被子把窗户遮得严严的,才点亮了昏暗的油灯。

    “瘦了——”周二看着黄历的脸,又重复了一遍,“确实瘦了。”

    “你也没胖啊!”黄历淡淡一笑,从背包里拿出日本罐头和饼干,说道:“给大家尝个新鲜,对了,盒子记得埋起来,可别让人看见了。”

    周伸手摆弄了几下,并没有黄历想象中的喜悦,而是有些期盼地望着黄历。这小子,战争年月和粗茶淡饭并没有影响他顽强的成长,大眼睛象他爸爸,楞头磕脑,脖子和脸一样黑,棉袄棉裤都短了一大截。

    “我去捅火热饭。”周二热情地说道,转身欲走。

    历拉住了周二,说道:“我在野地里垫巴了点,不饿,这深更半夜的,会惊动旁人的。对了,这些烧饼,是我路上买的,明早热热当早饭吧!”

    “那——你早点休息。”周二搓了搓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好了,你去睡吧,明早帮我把东西带进城。”黄历说完,询问地指了指旁边的屋子,说道:“老周,你屋子里好象——”

    “嗯,嗯,那个——”周二脸上更局促了,吭吭哧哧地把事情讲了一遍。

    没错,他屋里确实有个女人,是几个月前随父亲逃难来到这里的。走到这里,老人连饿带病就不行了,周二和几个村民帮着将老人埋了,那女人的丈夫被鬼子打死了,带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孤苦无依,经好事的人说合,就跟了周二。

    “这是好事呀!”黄历笑了起来,将身上的钱全都掏出来,塞到周二手里,说道:“这算是我的礼钱,不少,别嫌弃。”

    “老三,这是怎么说的?你,你——”周二脸上的表情很怪异,有些哭笑不得。

    “快去睡吧,明早还要早起呢!”黄历不由分说,笑着将周二推了出去。

    周将罐头和饼干都收拾起来,将自己的被窝让给黄历,又在炕上铺了床薄被。

    “有什么事情?”黄历盯着小周的脸,似笑非笑地问道:“见了我怎么不高兴似的。”

    “高兴。”小周脸上却没有相应的表情,而是闷闷地说道:“三叔,您答应我的事儿,啥时能办成啊?”

    黄历笑了,掏出一把小撸子,退出弹夹,扔给了小周。

    “哈,呵呵。”小周喜出望外,爱不释手地摆弄着,还不时向着墙瞄准,嘴里发出“啪啪”的响声。

    “臭小子——”黄历轻轻拍了小周的脑袋一下,笑骂道:“这下高兴了?”

    “嗯,嗯!”小周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

    “来,我教你怎么用。”黄历将小周拉到身边,装子弹,开保险,手把手地教了一遍,然后郑重地警告道:“说起来呀,我还真不应该把枪给你。你想想,要是因为这出了事,不光是你,这可是要牵连一大家子呢!”

    周挠了挠头,说道:“三叔,我想好了,去参加游击队,那样我就可以随便打枪了。”

    “就这么点事?你也太没出息了。”黄历不解地摇了摇头。

    “唉,也不光为了这个。”小周摆弄着手枪,闷闷地说道:“在家里吃不饱,弟弟妹妹都长大了,正能吃的时候,现在又多了两张嘴。虽然大家伙都时不时地帮衬着,可也不是长久之计呀!再说,我也恨鬼子,那些小矮子可太讨厌了。”

    黄历摸着小周的脑袋,欣慰地说道:“小家伙长大了,尽说大人话呢!”随后他又提醒道:“不过,我可得告诉你,到了游击队也不象你想的那样大鱼大肉,被鬼子追得满山跑,几天吃不饱也是常有的事情。要有吃苦的准备,还要有不怕死的劲头。”

    “我不怕死。”小周很坚决地说道:“在家窝窝囊囊呆着,我看早晚也得饿死,还不如在游击队痛痛快快过几天好日子。那怎么说的来着,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呵呵,你现在就是好汉。”黄历很赞赏地连连拍着小周的肩膀,小周咧嘴露出憨憨的笑容。

    ……………

    天还没亮,周二便起来拾掇,黄历把枪拆装开来,藏在板车的秘层里,周二的女人已经热好了烧饼,做了一锅菜汤,少有地加了够分量的油盐。

    一群孩子闻到烧饼的香味,都围拢过来,干咽着唾沫,却没有伸手,只是眼巴巴地看着。

    黄历看到了那个女人背着孩子,手脚麻利地忙活着,一点也不耽误干活。假若给她两件好衣裳,并且吃几天好饮食,她必定是个相当好看的小妇人。衣服的破旧,与饥寒的侵蚀,使她失去青春,但还没失去生活的勇气。

    “来,来,大家都来吃。”黄历笑着把孩子们叫过来,一人手上塞一个烧饼,这在战前不起眼的东西,现在在老百姓眼里却不亚于山珍海味。

    孩子们拿着烧饼,却不马上吃,周二还没进屋,他们虽然极馋极饿,但还没忘了规矩。

    “来,吃吧,这还多着呢,有你爸妈的。”黄历拿起个烧饼,鼓励道:“咱们比赛,看谁吃得快啊!看,一口一个月牙,两口一个元宝,三口,没——”

    黄历的脸差点噎绿了,一口喝了半碗菜汤,扬了扬脖,这才慢慢缓过来,实在不该鼓舞小孩狼吞虎咽,他讪笑着摆了摆手,对孩子们说道:“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可别象我这样,差点噎死。”

    周二走了进来,黄历已经起身离开了炕桌,他肚里有点食儿就行,看着这些孩子们,他实在不好意思和他们抢饭吃。

    “怎么,这就吃饱了?”周二疑惑地皱起了眉头,有些难堪地说道:“家里没有准备,你看——”

    “这就很好了,你和我还客气,我是真的不饿。”黄历摆了摆手,转身去了另一间屋子。

    周二摇了摇头,招呼着自己的女人,“你也来吃吧,今天进城,我买点药回来。”

    “不用了,李四奶奶给的偏方挺好使。”女人走到炕桌前,接过周二递过来的烧饼,小口小口地吃着,也不坐下。

    从他们结合的那天到现在,两个人从没吵过一次嘴,红过一次脸。周二虽力大如牛,性子刚直,可是对待好人,却软绵绵的象个老妈妈。他俩都是在苦难里长大的人,互相体贴,都是一样的心肠。俗话说:富人妻,墙上皮,掉了一层再和泥,穷人妻,心肝肺,一时一刻不能离。评价他俩,倒是很合适。

    几个孩子象小饿虎似的狼吞虎咽,周二和他女人,还有小周,都只吃了一个烧饼,倒喝了好几碗菜汤,勉强算个饱。

    吃过饭,周二穿上一身破蓝布棉袄棉裤,有的地方都发亮了,棉袄还敞着怀,松松的拢着一条已破得一条一条的青搭包。然后不知又从哪弄来一个泄了黄的臭鸡蛋,涂在右胸前,又浓又臭的蛋浆,流成很长的脓道子,他用破棉袄的襟来回扇动,使它们凝固起来。

    黄历瞪眼看着周二加好了彩,眼前浮现出周二脸色晦暗,带着流脓的伤口,口中哼哼着,推着粪车,稳稳当当混进城门去的情景。很好,很强大,除了有挨上两脚的可能,日本鬼子不会注意这个浑身散发着恶臭的家伙。

    ………………

    北平的天很冷,一些灰白的云遮住了阳光,水倾倒在地上,马上便冻成了冰。因为冷而显得萧索,还是因为萧索,而使天气显得更冷,黄历弄不明白。

    靠着身上的日本特务的派司,黄历大摇大摆地进了城,他没有马上叫洋车,而是就这么慢慢地走在街道上,感受并适应着两个环境的不同。

    街旁的铺子都开着,但没有人出来进去。茶馆——还开着——没有人。酒肆——也还开着——没有人。作买卖的几乎都是五十岁以上的男或女,不象作买卖,而象看守着还没有下葬的棺材。铺子里都收拾得相当的干净,但是货物——连点心之类的东西都算上——好象都是一年前的旧东西。纸褪了色,铁生了锈,可以被虫子蚀咬的已经都带着小孔或脱了毛。

    唯一的鲜明的东西是贴好的标语——日本的纸,日本人制的标语。各色的纸,都发着光,在墙上,门上,和柱子上。它们的彩色是那么鲜明,而门墙与屋柱是那么黯淡,活象死人的脸上擦了胭脂与铅粉。

    街上的行人,即使他们是至好的朋友,或亲戚,也都不敢并肩而行,而是调动好了,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他们的眼都看着地,只从眼角彼此打个招呼。不敢说话,不敢露出笑容,他们甚至不敢高声的咳嗽。

    北平仍然是完整的,而且比以前更清洁了,但是它没有了生命。它很象一个穿得很整洁的“睁眼瞎”,还睁着眼,但是什么也看不见——慢慢的,走向坟墓里去!。

    更多到,地址

    十字街口——平日最热闹的地方——来往的人比较的多一些,可是正在街心立着一条矮狗,闪着一条白光——刺刀。这一条白光教行人的眼都极快的闭上,只留下一条小缝看着它。和白光同样的刺目,是十字街口的最冲要最体面的几家商店,都已改成日本铺子,里边摆列着颜色最鲜明而本质最坏的日货,外边挂着有字又有象注音字母的牌匾。有一家正开动着留声机,放出单调的,凄凉的,哭比唱的成分还多的东洋歌曲。这里,颜色最多,最刺目,也最惨淡,刺刀的白光与各种色彩都同样的有一股冷气,好象一张大的鬼脸,越花俏越丑恶,越鲜明越教人心颤。

    在这个无声的,黯淡而又有颜色的城里,人们不敢站住,也不敢坐下,甚至于不敢思想什么。死亡无处不在,甚至于出门买块豆腐,都会给自己惹来灾祸,都会被送到进去就九死一生的牢狱里去。

    在西四牌楼,黄历看到了一排小铺子,有的往外冒着极浓厚的鸦片烟味,有的挂着鲜艳的红灯笼。一些象鬼的中年人老年人一会儿出来,一会儿进去;出来还在门外立着,似乎预备着再进去的样子。还有些年轻的鬼,有的不过十**岁,也和年纪大的鬼们挤在一处,有说有笑。

    这是唯一的有说有笑的地方,仿佛象一种什么特殊的地带,准许人们随便谈笑。一个穿着红小袄的女鬼,发着最尖锐、最放浪的笑声,带着一片雾气跑出来,打了一个青年一掌,而后又带着最尖锐的笑声跑进去。这是安全地带,假如,黄历心中盘算,有什么不对头的事,他应当往小店里走——鸦片和妓女,在这里,是最保险的东西

    黄历依旧慢慢地走着,他的心已经变得极冷酷,极残忍,极镇静,以一己之力想要改变什么,真的是太难了。但什么也不做,却更可怕,看到这样的世界,看到矮鬼们在逞凶施恶,有良心,有能力的都不会袖手旁观。而他,这两样都有。所以,他不必象大多数普通的老百姓那样,象狂风卷起的落叶,风把他们刮到什么地方去,他们就得到什么地方去,不管那是一汪臭水,还是一个粪坑。

    拐进一条胡同,离那些碍眼的鬼和刺耳的笑声远了些,黄历决定穿过胡同便坐洋车,他觉得有些累。累的原因是:他一直以为能靠奋斗改变什么,但却好象什么也没改变,而他还要继续进行这种唐吉诃德式的奋战。

    胡同旁的院门一开,一个男人低着头拉着辆洋车走了出来,差点和黄历撞在一起。黄历闪了下身子,眼睛瞟到院子里一个清瘦的影子。等他将目光移到这个莽撞的男人脸上时,却愣住了。

    王二柱这一阵子混水摸鱼,夹杂在抗团的格杀行动里,干掉了好几个鬼子和汉奸,变得越来越老练,越来越成熟。他开始寻找更好的目标,也开始采用别的省力的方式。

    “屠鬼王”的称号在北平的汉奸中很有威慑力,提到他,会让很多坏蛋睡不好觉。而且,这个名号经常被人使用,反正没人追究盗用商标的罪名。王二柱便是其中之一,他用这个名号写潦草简单的敲诈信,敲诈那些色厉色荏的汉奸,可能并不只是他这样做,但付了钱的汉奸是不会向外宣传的。

    王二柱拉着黄历小跑着,说是小跑,却更象偷懒的车夫,看着挺卖力,却只比走稍微快那么一点。

    听着王二柱的讲述,黄历笑了起来,问道:“成家了?那个院子是你的新住处?”

    王二柱的脸红了红,但黄历看不见,他有些讷讷地说道:“不,不是那么回事。她,她是个寡妇,她男人和我一样,也是个拉车的。我俩挺要好,他儿子还拜我作了干爹。可他命不好,碰见一个鬼子坐车,本来拉着也没事,谁想在街上躲一辆日本军车,一下子翻了,把鬼子摔了。那个鬼子爬起来,二话没说,掏枪就把他打死了……”

    虽然王二柱没说太详细,但黄历已经听出来了,患难使人心容易碰到一处,发出同情来。王二柱在最困苦的时候,帮助了孤儿寡母,使那个苦命的女人不致因为贫困而堕入暗门子。两人日久生情,虽没成亲,王二柱却不时借着送钱送粮与这个女人暗中来往,事情就这么简单。

    “对了,最近去看过小琴没有?”黄历想起了珍娘,随口打听道。

    “哦,看过一次。”王二柱有些闷闷地回答道:“那胡同里有日本人住,我便不爱去了。”

    黄历皱了皱眉,怎么回事,老杜没尽到责任,终于还是把房子租给日本人了。

    “黄大哥,有一笔大买卖,咱俩做了它?”王二柱突然有些兴奋地说道。

    “什么大买卖?呵呵,看来你很缺钱哪!”黄历淡淡一笑。

    “一个大汉奸,是什么妓女管理所的所长。”王二柱恨恨地说道:“妈×的,***!现在到处都是暗门子,敢情是他们在包办!妹妹的!要是让他活得长远,谁家的寡妇,姑娘,都不敢说不当暗门子!”

    这小子,在公报私仇吧?黄历沉吟了一下,说道:“明天中午,看见那个茶馆了吗,咱们在那碰头,你详细和我说说。”

    “好,明天中午,不见不散。”王二柱来了劲儿,脚步快了起来。

    黄历提前下了车,走进胡同,看着那熟悉的院门,不禁叹了口气。李倩心不在,程盈秋也没了,抱着希望出去,又是一个人孤单地回来。除了埋怨造化弄人,他还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院门竟然是锁着的,大概崔小台是在另一间房子里吧,黄历捅开了锁,迈步走了进去。院子里收拾得挺干净,雪都扫过,堆在墙根,成了一个小斜坡。那葡萄架下,自己和那个女人曾经相偎蜜语,现在却永远地天人永隔了。

    更多到,地址

    黄历此次回来,并没有与抗团的人有太多接触。休息了一天后,他与王二柱重新坐到一起,细细商量了一下“买卖”的事情,黄历又亲自去踩了点,在当天晚上两人便潜进了这个汉奸的住宅,北平城内以“屠鬼王”之名便又出了一件除奸掠财的大血案。

    随后,黄历与周二再次接上了头,把一大笔钱给了他,穷人太多,黄历帮不了他们,但眼前的却还照顾得到。周二千恩万谢,又向黄历说起小周要参加游击的事情,算是征询黄历的意见。自然,黄历对此表示了支持,在这个年月,拿起枪战斗,就算战死,也比挨冻受饿,象蝼蚁一样苟且偷生的好。

    等事情忙完,黄历联系了詹森,把小野的日记送给了他。那上面虽然没记录着什么机密情报,但时间跨度很大,很多地方都涉及到了日本军人南进北进的观念之争,也夹杂着小野的思想和观点。对于研究日本人的心理特点,以及日本政府的政策倾向,还是具有一定的意义。和詹森聊了一会儿,黄历借用他家的电话,和上海的凌雪联系上了。

    “什么?春暖花开再回来?”电话中,凌雪的口气变得很急躁,“那这几个月你忙什么,老婆也不管,在北平又筑了个爱巢?嗯?”

    “嗯个屁。”黄历没好气地说道:“我有你想的那么不堪吗?”

    “四哥,咱们先去山东好不好,嗯,春暖花开你再回去。”凌雪软语相求道:“用不了多长时间的,咱们去看看,行不行,也死心了不是。然后呢,咱们就踏踏实实各干各的。你也能身心轻松,找一大堆小老婆,生一大堆小娃娃。”

    历翻了翻眼睛,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样也不是不行,你容我想想,这两天就给你答复。那个,倩心呢,你叫她来听电话。”

    “我等你电话啊,我这就收拾东西,你要是不答应,嘿嘿,你老婆可在我手里。”凌雪先是威胁,然后又甜甜的诱惑,“四哥,呵呵,你知道我是开玩笑的,好了,我叫嫂子来听电话,你们卿卿我我吧!”

    稍停顿了一会儿,李倩心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很激动,好象还带着些哭音,“阿历,你,你还好吧?我,我想你。”

    “我很好。”黄历放缓了语气,说道:“我也想你,怎么样,在上海住得还习惯吧?阿雪没欺负你吧?”

    “还好,她对我也挺好。”李倩心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期盼地问道:“阿历,你什么时候来呀,你不在我身边,我老做恶梦,怕你出什么意外。”

    黄历无声地叹了口气,说道:“快了,最多再有两三个月,我给你汇了些钱,过两天就能到了。”

    “我不要钱,只要你在我身边。”李倩心吸了下鼻子,执拗地说道:“你要和阿雪去山东,我也去。”

    “我和她去山东是办重要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黄历劝慰道:“呆在上海,乖啊!你在安全的地方,我就没有牵挂,就不会出什么意外。”

    李倩心沉默了一下,万般不情愿地嗯了一声,带着哭音说道:“我爱你,我天天拜观音菩萨,祈求你平安,祈求你早点回来。”

    “我也爱你。”黄历心里暖暖的,失去程盈秋的压抑稍稍缓解了一些,他轻轻放下了电话。

    詹森扬了扬眉毛,对黄历说道:“去山东啊,那里可是危险的很,特别是乡下。呵呵,我就听到了这两个字,别的什么也没听见哦!”

    “此地无银三百两。”黄历一哂,取笑道:“这句话你这个洋鬼子肯定不明白是啥意思。”

    詹森耸了耸肩膀,说道:“反正不是好话。不过我很宽容,不会介意的。对了,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升职了,这还要感谢你。”

    “感谢我?为什么?”黄历不解地问道。

    “因为——”詹森拉长了声音,笑道:“因为我同在重庆有九个手指的家伙建立了秘密联系,有关他破译的日本人的密码,我也会得到某些资料。当然,这是他出于爱国心而向我提供的,保持友好而又绝对有保留的关系,是很必要的。”

    原来是这样,黄历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一条捷径,詹森与亚德利建立起联系,将毫不费力地获取日本陆军使用的某些密码,从而得到日本密码体制的相关信息。

    “那我要向你表示祝贺。”黄历起身要告辞,调侃道:“你应该宴请我,这是我们中国人的规矩。”

    “哦,很不错的规矩,那就明天吧。”詹森笑着拍了拍额头,说道:“为了你的山东之行能够顺利,我想可以给你一个身份,美国教会的传教士,这是个不错的掩护。”

    “现在最好的身份掩护便是变成日本人。”黄历狡黠地笑道:“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的好意。”

    ………………

    经过权衡和思考,黄历决定按着凌雪的想法,先去山东一趟,把穿越回去的希望给她彻底掐灭,省得她总缠着自己。但从他内心来讲,也未尝不想探一下究竟,或许有意外的收获也不一定。

    一边做着出发的准备,黄历又抽出时间去看望珍娘,他不明白把房子租给日本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心里惦记着,总不能释怀。

    胡同里静悄悄的,没有孩子的打闹,那棵大槐树下的雪堆得很高,不正是玩雪的时候吗?黄历感到稍许奇怪之后,便得出了自己的判断。北平的老百姓极端厌恶日本人,不管他是干什么职业的,只要是日本人,便会得到无声的抵触,就象一砣奇臭的粪便,让人避之唯恐不及。道理很简单,对日本人,北平百姓感到心中不安,他们知道日本人是先灭了北平而后搬来的。他们就是他们的征服者!他们多少听说过日本人怎样灭了朝鲜,怎样夺去台湾,和怎样虐待奴使高丽与台湾人。现在,那虐待奴使高丽与台湾的人到了他们的面前

    摇了摇头,黄历走到自己熟悉的院落前,还未敲门,便听见门里有抽抽噎噎的哭泣之声。

    更多到,地址

    黄历伸到半空的手停了下来,偷听是不好的行为,但他却没走,他仔细听了一会儿,不是珍娘,而是一个小女孩儿,不是妞妞,便是小琴。想到妞妞这个熟悉的名字,他不由得心中一痛。

    伸手敲了敲门,门里的哭声立刻停了,接着是抽鼻子的声音,然后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问道:“谁?”

    “是我,你是妞妞,还是小琴?”黄历用平缓的声音问道。

    “嗯?”门里发出惊咦的声音,黄历看到门缝被影子挡住了,他向后退了退,以便里面的人能看得更清楚。

    “黄叔——”一声呼唤之后,院门被打开,小琴出现在门口,脸上是惊喜的表情,眼睛却是红红的。

    黄历迈步进去,反手关上院门,摸了摸小琴的头,说道:“出什么事了,一个人躲在门口哭。”

    他这么一说,小琴好象又要掉眼泪,却强忍着摇头道:“没事,没事。”

    “阿珍和妞妞呢?”黄历四下看了看,说道:“今天你应该上学的呀?”

    “不上了。”小琴摇了摇头,说道:“我和妞妞都不去了,学校里有日本人,经常有老师被抓走,害怕得紧。黄叔,您屋里坐。”

    黄历点了点头,跟着小琴向屋里走去,门一开,一股药味便扑面而来,他不由得皱了皱眉,眯起眼睛,以便适应屋里的暗度。

    琴挑开里屋门帘,黄历轻轻走了进去,炕上珍娘在睡着,但不是很沉,睫毛偶尔动一下。光看脸便知道她是在病中,瘦得很厉害。妞妞坐着个小板凳,趴在炕沿打着瞌睡。屋子里显得很空,也很冷,原来的一些物件都不见了,甚至珍娘盖的被子都是条破的。

    黄历愣愣地站在那里,阴沉着脸,不由得哼了一声。

    珍娘动了一下,发出轻轻的呻吟,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一下子并没有认出黄历,有些无神地眨着,然后睁大了。

    “阿珍,是我。”黄历一阵心酸,也感到歉疚,觉得对珍娘疏于关心,以至于让她变成这个样子。

    “黄,黄大哥。”珍娘轻轻呼唤着,眨了下眼睛,一滴泪水从眼角流出,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嗯,嗯,是我来看你来了。”黄历连连点头。

    这时,妞妞也醒了,揉揉眼睛,象是笑,又象要哭地扑过来,叫道:“黄叔,你可来了。”

    黄历这才注意到妞妞似乎带着孝,不由得一愣,但他没有直接问,而是搂了搂妞妞,把手里拎着的点心包塞到她的手里,说道:“好孩子,叔叔回来了,就什么也不用愁了。叔叔口渴了,去烧点水好吗?”

    “好,我这就去。”妞妞提着点心包,看了母亲一眼,和小琴走了出去。

    黄历坐在小板凳上,望着珍娘,好半晌才开口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妞妞给谁带的孝?”

    珍娘的眼泪止不住地向下流,黄历叹了口气,掏出手帕,给她去擦,珍娘似乎想躲开,但动了一下,便不拒绝了,用微弱的声音讲述起来。

    对于人来说,是学好,还是变坏,外界因素固然重要,但最主要的还是看自己。黄历以为除掉了孙渊,便断绝了小锁学坏的根源,但却没料到,小锁已经沉迷于大烟,并不是没有了一个坏人的撺掇,便能改好。

    张小锁抽大烟抽得越来越厉害,只有在烟雾之中的麻醉里,他才会没有了伤痛,**上的,和心灵上的。而抽大烟的结局,无疑是悲惨的。渐渐的,大烟已经满足不了他,他又吸上了“白×面”,变得象鬼一样形销骨瘦。沦陷后的北平,物价飞涨,靠着房租,还能勉强过活,但加上张小锁的花销,立刻便捉襟见肘起来。珍娘不得不开始动用积蓄,并限制给张小锁的金钱,来填补一家人的生计。

    没有就偷,就当,张小锁此时已经完全被毒品俘虏,家里的东西被他变卖一空,甚至连房契也偷走,抵押了出去。最后,他连自己的命也被毒品消蚀,倒卧在冰雪的街头,再也没有回来,甚至是尸体也不知道拉到城外的什么地方了。

    珍娘述说着,不停地流着眼泪,尽管小锁不争气,但没了他,悲伤还是沉重的。祸不单行,房子被抵押出去,自然有人拿着房契来收,而且是颇有背景的家伙。亏了杜百升出来周旋,对方才算给了点面子,没把她们扫地出门,而是要她们限期搬离这所院子,另外的房子自然换了主人。

    接踵的打击,使珍娘病卧在床,让小琴去燕大找黄历,黄历又正在冰天雪地中与鬼子厮杀,燕大也没人会将黄历的消息透露给不明底细的人。

    “何大叔和杜大哥已经想好了办法,让我们去别处暂住一段时间,等你回来再作道理。”珍娘已经不流泪了,看到黄历,便看到了希望,“现在这年月,谁过得都很艰难,这些日子亏了他们,才没有……”

    黄历点了点头,事情会变成这样,太出乎他的意料,小锁,原来是多么好的一个人,迭经苦难,竟会是这样一个结局,实在令人慨叹人生无常。

    “房子卖了就卖了吧!”黄历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我那里还有两处房子,你们搬过去住。别的事情,你就不要多想了,一切等你病好了再说。”

    “等病好了,我想,我想回家。”珍娘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回家?回哪里的家?”黄历一时没反应过来。

    珍娘舔了舔干干的嘴唇,犹豫着说道:“我想回,回山里的家。”

    黄历愣住了,盯着珍娘的眼睛,不知道为何她会冒出这样的念头。沉吟了一会儿,他释然一笑,说道:“好,你想上哪就上哪,到山里也不错啊!照我看,呆在北平这个活棺材里,情况只能越变越糟。以后啊,吃的会更差,老百姓甚至有钱也买不到粮食。”

    “你,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珍娘哽咽了一下,眼泪又流了下来。

    “不哭啊,这眼泪都快成河了。”黄历给珍娘擦了擦,说道:“我这就出去找车,咱们今天就走,不受别人的窝囊气。然后我再给你请个好大夫,你的病可得快点好啊,我正好有事要回山东一趟,你要是再这么光流眼泪,我可不带你走了,会被淹着的。”

    珍娘露出了一丝笑容,这可是她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笑呢

    ………………

    就在黄历为去山东做好准备的时候,又一件震惊中外的大事发生了。

    1938年12月18日,汪精卫离渝出走,在河内发表艳电响应近卫第三次声明,终于在卖国的道路上滑向深渊。

    在中国抗日战争的最艰苦时期,1938年底日本近卫内阁两次发表“近卫声明”,公开对国民党政府进行政治诱降。这时,国民党统治集团内部发生了严重的分裂,身为国民党副总裁的汪精卫公然发表叛国艳电,表示响应“近卫声明”,走上了可耻的卖国道路。

    电文中,汪精卫提出了自己对抗战的理解:“抗战年余,创巨痛深,倘犹能以合于正义之和平而结束战事,则国家之生存独立可保,即抗战之目的已达。”

    日本政府此前不久,发出旨在灭亡中国的第三次“近卫声明”,蒋介石对此怒斥,“骨子里实在是暗藏着机械利刃”,“这是敌人整个的吞灭中国,独霸东亚,进而企图征服世界的一切妄想阴谋的总自白;也是敌人整个亡我国家、灭我民族的一切计划内容的总暴露”。

    汪精卫却在电文中对此辩护:“第一为善邻友好”,“第二为共同防共”,“第三为经济提携”。汪精卫最后说:“奠定两国永久和平之基础,此为吾人对于东亚幸福应有之努力”。

    早在1937年“七七事变”,日本抛出“三个月灭亡中国”的狂言时,汪精卫就发表了《大家要说老实话大家要负责任》的讲话,他说:“和呢,是会吃亏的,就老实的承认吃亏,并且求于吃亏之后,有所以抵偿”,“战呢,是会打败仗的……”

    而汪精卫之羽翼周佛海对中日之战也有“妙论”:“中国没有一件能与日本比拟,如果战争扩大并延长下去,日本自然也感到困难,可是日本感觉到痒的时候,中国已痛不可忍了!”

    在汪精卫以及身边的“急和派”们看来,“抗战必败,抗战必亡”。他们看到了中日之间硬力量的差距,却对中国和中国人民蕴藏的巨大潜能和坚忍韧性无从认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恐日主和,在汪精卫的意念里,绝非一日两日,而是懦弱自卑的个性造成的。

    周佛海策划高宗武、梅思平与日方今井武夫、犬养健订下“重光堂协约”,起先汪不知道。等到周、梅以“日本认可汪精卫领导和平运动”的密约向汪精卫、陈璧君表功时,汪便如获至宝,心安理得地认为,与其抗战而亡,不如求和苟存。

    汪精卫优柔寡断,被手下“亲日派”分子摆布,为最终实现夺取国民党内最高权力的个人意愿,实现其“对日和平”的“政治主张”,向媚敌卖国的深渊滑下去了。

    更多到,地址

    尽管后世在汪精卫降日的问题上,有过不少争论,也仍有不少问题至今尚未完全搞清楚,但蒋、汪的“双簧说”已为史家所否认。而说汪精卫的叛国投敌是蒋介石刻意设置的一个圈套,蒋介石一步步地将汪精卫推向事先布置的陷阱之中,这也只是一种推测,缺乏真凭实据,恐怕连当事人也难以置信。

    因为汪精卫脱离抗战阵营是日汪双方重光堂会谈的一个主要“成果”,而其叛逃的具体计划是由汪精卫及集团核心成员共同制订的,至少在汪精卫看来,其叛逃计划非常周密,天衣无缝。尽管他在武汉时曾向陶希圣信誓旦旦地表示绝不背着蒋介石单独与日议和,但实际上,在汪精卫叛逃之前,一直是背着蒋介石与日秘密会商。

    在日本方面看来,汪精卫自清末以来一直追随孙中山革命,很有些德高望重的分量,现在又在执政的国民党中身居要职,对中国中上层人士有号召力。只要他一出马收拾中国这残局,中国上下必然热烈拥护。待一个以汪精卫为首的“新中国”一建立,就把蒋介石的抗日政府孤立起来,日本征服中国的大业,也就圆满完成。

    同时,日本天皇批准了“调整日华新关系方针”。基本内容为“新中国”承认“满洲国”;华北、蒙古为日华军事合作特区;长江中下游地域和华南沿海为日华经济合作特区;规定“新中国”之政权形式为分治合作。在附属条款中,还有“中国应赔偿事变爆发以来日本国民在中国所蒙受之权利、利益的损失。”

    而一贯反对以武力与日本相对抗的汪精卫,在武汉、广州失陷之后,其反对抗战的意图更加露骨。他认为中国再打下去,用不了多久必然全部变成日军的占领地,一不如在尚未彻底失败之前,与日媾和,尚能保持一些力量,争取一些“自立”的条件。待讲和了,日军撤走了,中国在亲日的幌子下奋发图强,再行建设,再争取完全的独立自主,再与外强争个高低。

    但是,在国人积极主张抗战到底,在世界上许多国家对抗战鼓劲加油的一片喝彩声中,汪精卫自感无法说服蒋介石,更没有力量左右执政的国民党的抗战路线。因此,决心孤注一掷,挺身而出“收拾残局”;走“保种保民”,这一条“和平救国”的道路。

    日本方面得知汪精卫已顺利出走河内,顿时大喜过望。内阁首相近卫文(上麻下吕)发表声明,尊汪精卫为中国的有卓见之士,把汉奸势力称作复兴气势。近卫声明说:“日本政府,本年曾一再声明,始终一贯地以武力扫荡抗日之国民政府,同时与中国同感忧虑并与有卓见之士合作,为建设东亚新秩序而迈进。现在感到中国各地复兴气势蓬勃而起,建设趋势日盛一日,当此之时,政府向国内外阐明与新生中国调整关系之总方针,以期彻底了解帝国之真意。日满华三国应以建设东亚新秩序为共同目标而联合起来,共谋实现睦邻友好,共同防共及经济合作。”

    但汪精卫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叛逃之后,汪精卫在越南河内坐等,他打算以国民政府要员身份,住到第三国土地上,策动云南的龙云和广东的张发奎等地方实力派将领跟着他揭杆而起,在云南或两广建立“新中国”,然后代表中国与日本谋和。但是,他寄予厚望的这些潜力人物不仅毫无揭杆而起的迹象,反而纷纷登报痛斥其卖国行径。此时汪精卫叛党叛国,又无地无枪,仅有几个“急和派”跟在身边,可谓是孤家寡人,只能“诗酒自娱”。对此,日本想拉拢而未成功的军阀吴佩孚有锥心之论,“公离重庆,失所凭依,如虎之出山入匣,无谋和之价值”。

    而汪日勾结后,西方国家也纷纷发表声明,维护“九国公约”,以此抑制日本之野心。美国国会不久即通过对华贷款;英法等国更于欧战爆发前抽调兵力增强远东防务。此时,孤单抗日的国民政府终于看到了初现的抗战曙光。

    同时,因为汪精卫的叛国,舆论空前统一而团结,一致声讨,反倒使“主和”派销声匿迹,不敢出声,也使国民政府少了很多掣肘。

    “在战争时期,骑士精神就是愚蠢的代名词。”黄历说道:“虽然暗杀不是什么让人感到惬意的事情,但战争更让人痛苦。杀手的子弹也可以体现爱国精神,而且有时会比士兵的子弹作用更大,有时可以挽救无数的生命,甚至有可能结束一场战争。”

    “结束战争?到日本,刺杀倭皇?”曾澈很激动,作为特工,他深黯暗杀并且酷爱这个,但是从来没有人对暗杀说过这样的一番话,甚至他也没有想过这里面的道理,他只是完成上峰交给他的秘密任务。原来,这暗杀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还涉及到了爱国精神。

    “这个设想有些过于,过于理想化了。”黄历被他突然冒出的暗杀倭皇的主意吓了一跳,说道:“多杀些平津的日本人、汉奸、叛徒,或者刺杀汪逆精卫,我看更现实一些。”

    “嗯,嗯,有道理,有道理。”曾澈自失的一笑,似乎也为自己过于宏伟的设想感到好笑,然后开口说道:“这是你要求伪造的几本证件,木野苍雄,三菱株式会社驻中国的矿产勘探专家;斋藤川,特高课第二课高级间谍……”

    黄历呵呵一笑,将证件拿起来挨个看了看,伪造得很好,看不出破绽,除了照片上的小胡子。他点了点头,说道:“多谢曾兄,有了这个,我就可以大摇大摆地在日本鬼子面前晃了。”

    “也别太猖狂了。”曾澈叮嘱道:“这一路上,还是要多加小心。山东除了日本鬼子,还有**,还有八路,你可别被他们抓住给毙了。”

    黄历苦笑着点了点头,看来还真是不能太入戏了,该是日本人就是日本人,该是中国人,那还得恢复本来面目。

    更多到,地址

    稍微耽搁了几天,珍娘的病好了很多,她主要还是心病难医,身体倒没有太大的问题。一切都安排妥当后,黄历和珍娘等人登上轮船,由天津出发,再次来到烟台。为了路上安全方便,黄历买了辆二手的日本“土豆”,由轮船托运,到了烟台,便由黄历开车,拉上三人,直奔县城而去。

    少了火车上的令人厌烦的盘查,少了有可能遭到的骚扰,黄历开着汽车在土路上奔驰。遇到岗哨,他便威严地把特高课的证件一亮,几句鸟语一说,日本鬼子基本上便痛快地放行了。冬天,珍娘虽然没穿和服,但也不是乡下人的打扮,头发也弄成了日本妇人的发式,两个孩子都长大了,很懂事儿,虽然坐汽车很新鲜,但话也不多,特别是遇到岗哨,更是一言不发,绷着小脸老实地坐在车里。

    离开这里快四年了,这个小县城已经大变样,显得阴森恐怖,膏药旗遮没了城楼上的琉璃瓦;原来的机关、学校、文庙大部分都改成了鬼子和伪军的兵营;墙壁上到处用白灰刷着“完成大东亚圣战”、“强化治安运动”的大标语……甚至城门处还挂着用木笼装着的人头,鲜血已经变得暗黑。

    血是野蛮人最欢喜的颜色,流血是野蛮人的工作与消遣。但是,野蛮人还有他们的禁戒与拘束,他们杀人,也许不敢杀鸡,或别的神圣的动物。我们的敌人,万恶的日本鬼子,只以流血为享受,而毫无禁忌。

    人的表情又比狗多着许多,而杀人的方法又不限于砍头或用枪弹穿过胸口。所以杀人更有趣味,剥皮、凌迟、用冷水沪背、用煤油灌鼻子、坐电椅、拶手指掀指甲……每一种死刑都有它特殊的技巧,与特殊的趣味。那受刑的人,因年龄,性别,性格的不同,又各有各的表情,喊法,央告或挺受……这种种表情与悲痛,又非任何别种动物所能供给的。

    所以,野蛮人,在杀人的时候,不但显露出他们的聪明,也在流血中得到最高的愉快与光荣。而如畜生般的日本鬼子也是这样,不过比野蛮人的花样更多一些,因为他们曾经从中国与欧美借过去一点“文明”。

    珍娘轻轻咬了下嘴唇,很担心地转向黄历看了看,似乎想说什么,但看黄历镇定的表情,又把话咽了回去。

    “不用担心,有人已经安排好了。”黄历宽慰着,减慢了车速,前面有一个伪军正在横着晃,他停下了车,将头伸出车外,冲着这个伪军不客气地说道:“你的,过来的干活。”

    这个伪军里面穿着件棉袄,露出了黑色的领子,外面穿着一套黄色的军装,风纪扣开着,左肩右肋,挎着个二八盒子,三指宽的大皮带系在腰上。听见黄历叫他,又看见黄历招牌似的小胡子,立刻堆起笑容,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吉升洋行的,走哪里?”黄历不等他开口,便毫不客气地发问。

    “啊,吉升洋行啊——”伪军被噎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伸手指点着说道:“开过这条大街,向右拐,一直开,有个大旗杆,就到了。”

    黄历哼了一声,连谢也不说,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妈×的,神气个屁。”伪军看着绝尘而去的汽车,向地上啐了一口,翻着眼睛走了。

    黄历开着车,按照伪军的指点,来到了吉升洋行门口。也不下车,按了几声喇叭,一个伙计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堆着笑跑了过来。这年月,能开汽车的,都是惹不起的家伙,不长眼睛,可是要挨揍的。

    “我是慕容小姐的朋友,说好的在这里碰头。”黄历这回没有说半生不硬的日本话。

    “是,是,请先生把车开到后面,我们家小姐已经等了您三天了。”小伙计看着黄历的小胡子,嘴上热情地说着,心里却嘀咕,都说小姐成什么皇(影)后了,净和洋鬼子打交道,没想到连东洋鬼子也是她的朋友。

    黄历点了点头,扭转方向盘,把车开到了后院,小伙计腿脚利索,已经从前门进去,跑来开了门。车还没停下,黄历便看到凌雪走了出来,双手叉腰,噘着嘴,瞪着眼。

    跳下车,黄历没理凌雪,而是先打开车门,让珍娘和两个孩子下来,坐在车里,一路颠泊,也真累了。

    “哈,你还不理我。”凌雪几步便走过来,上下打量着这三个陌生人。

    “先给她们安排房间吃饭休息,咱俩的事呆会儿再说。”黄历没好气地说道。

    凌雪翻了翻眼睛,对小伙计喝斥道:“听见没有,快去安排。”

    “是,是,您几位这边请。”小伙计暗自叫苦,这位大小姐脾气大,又傻等了三天,火气憋得不少,可别找不自在,赶紧干活儿。

    “去吧,这里安全。”黄历笑着点了点头,珍娘犹豫了一下,领着小琴和妞妞跟着小伙计向另一边的房子走去。

    “四哥,你还真是不忌口,少妇、幼女,一个都不放过啊!”凌雪坏笑着,想借嘲讽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

    黄历白了她一眼,说道:“甭找不自在啊,想找揍啊?”

    “好啊,你来打我呀!”凌雪晃着两个拳头,在地上蹦了两下,“咱俩还真的很长时间没切蹉过了,这大冷的天,正好运动运动。”

    黄历撇嘴一哂,突然伸手捏住了凌雪的胳膊肘。

    “哎呀,麻了,麻了,快松手,四哥,好四哥。”凌雪立时没了嚣张的劲头儿,苦着脸告饶道。

    黄历松开了手,坏笑着说道:“没有点耐性,才等了三天就这么大的气呀!”

    凌雪揉着胳膊,呼出一口长气,领着黄历向屋里走,抱怨道:“人家可不象你,趴在地上不吃不喝能熬几天。”

    “你安排得怎么样了?猴急猴急的。”黄历边走边问道。

    “什么怎么样啊,来了就去呗,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也记得那路?”凌雪推开房门,走进屋内,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想起来一些。”黄历也坐了下来,很谨慎地说道:“咱们得准备些工具,绳索啦,抓钩啦,滑雪用具啦。也不知道这里的雪大不大,总得摸摸情况吧!”

    “我倒是准备了些东西。”凌雪给黄历倒上茶水,微皱着眉头说道:“而且我把我的家当都带来了,你呢,不准备回去了?也许那机会只是稍纵即逝,以后再没有了。”

    “想得美。”黄历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压根就没你那种随时跑路的打算,而且就算回不去,我也不后悔。”

    “其实——”凌雪沉吟了一下,低沉地说道:“我也想过,如果真的回不去的话,那就去实现一个梦想吧,四哥,你能帮我吗?”

    “什么梦想?你不说出来,我怎么帮你。”黄历有些好笑地端起了茶杯,轻轻啜吸着。

    “很难,真的很难,到时候再说吧!”凌雪长长地叹了口气,又回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说道:“那个女的是谁呀,还带着两个孩子,你要当便宜老爸呀?”

    “胡说八道。”黄历哼了一声,解释道:“你命好,穿过来就在富人家,还成了大小姐。我呢,失忆了,还得靠自己奋斗。那个女人呢,是我的救命恩人,欠了人家的,总得还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倒也符合四哥你的脾气,仗义。”凌雪似真似假地伸出大拇指,说道:“有出戏叫什么来着,千里送珍娘?”

    “别扯没用的。”黄历有些哭笑不得。

    “呵呵——”凌雪笑得开心。

    屋外有了响动,好象是皮靴踩地的声音,还有人喊少爷,黄历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凌雪。她撇了撇嘴,淡淡地说道:“我的便宜大哥,你们认识一下吧!”

    不一会儿,房门被敲响了,一个男子很客气的声音传了进来,“阿雪,大哥可以进来吗?”

    “门没闩,大哥你进来吧!”凌雪懒洋洋地站了起来。

    门一开,一个看起来器宇轩昂的青年军官走了进来,冲着凌雪露出和熙的笑容,然后转向黄历,有些惊讶,笑容也没了。

    黄历抢先站起,自我介绍道:“鄙人木野苍雄,三菱株式会社驻中国的矿产勘探专家。”

    慕容辰拱了拱手,有些冷淡地说道:“在下慕容辰,木野先生,幸会幸会。”

    “日本鬼子,哈哈哈哈。”凌雪看着黄历一本正经的撒谎,还有嘴唇上的一撮小胡子,不由得指着他大笑起来。

    黄历很尴尬,也只好陪着笑,却在暗地里咬牙,这孩子,真不懂事。

    “阿雪,这里不比上海,不要乱说话。”慕容辰有些想笑,又憋住了,郑重地叮嘱道。

    “你不是大队长吗,手下有那么多人枪,我怕什么呀?”凌雪满不在乎地说道。

    “那个——”慕容辰苦笑了一声,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事情并不象你想的那么简单。当然,如果谁要动你,我就是拼上这条命,也要保护你周全。”。

    更多到,地址

    黄历微笑不语,对于慕容辰投靠日本人,当了伪军,他心中十分鄙视。刚才这番表白,他也不好判断是真是假,但凌雪对这个便宜大哥颇不以为然,他倒是看得出来。或许慕容辰只是想讨好凌雪,口头上说说而已,一般来说,男人是不肯在女人面前示弱的。

    果然,凌雪对慕容辰的话没有什么热情的反应,耸了耸肩膀,转移了话题,“大哥,我明天便要回家里去看看,你都安排好了吗?”

    “还要什么安排,我亲自带着人马保护你回去。”慕容辰笑道,瞟了黄历一眼,说道:“这位木野先生,也一起走吗?”

    “当然,他是我请来的高手。”凌雪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说道:“有些事情你不了解,就你手下那几个家伙,什么这个拳,那个拳的,在他眼里,都不堪一击。”

    “这可太抬举鄙人了。”黄历赶紧摆手,说道:“论拳脚我可不敢当,要是论玩枪,我还能勉强上得了台面。”

    “木野先生的中文说得真好。”慕容辰似乎才注意到这个事情,也许是刚才黄历说的话太少的缘故。

    “他不仅中国话说得好,还娶了个中国老婆,生了两个小姑娘呢!”凌雪终于报复了黄历一把,坏笑道:“可他还不敢让人知道呢,非让两个孩子叫他叔叔或舅舅,连老婆也不敢称呼。”

    黄历哼了一声,凌雪偷偷吐了下舌头,慕容辰饶有兴趣地看着黄历,一副似信非信的样子。

    “大哥,你忙你的事儿吧,木野先生有我陪着呢!”凌雪和黄历还没谈完,便对慕容辰下了逐客令。

    慕容辰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和黄历打了个招呼,转身走了出去。

    “你胡说八道什么?”黄历听着脚步声远去,十分不悦地斥道:“长点脑子好不好,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什么环境,非让鬼子给抓进去,你才美呀!”

    “四哥,我只不过开个玩笑,何必当真呢!”凌雪微笑着说道,又冲黄历扬了扬眉毛,“看见没,我这位便宜大哥对我有那个意思呢?”

    黄历没好气地墩了下茶杯,说道:“我关心的是,他是真心给鬼子干活呢,还是迫不得已,虚应差事?他的名声怎么样,会不会坏咱们的事儿?”

    “名声不错,谁不知道慕容家在本县是善人。”凌雪把玩着垂在耳际的一绺头发,说道:“他也不象一些跟着日本人屁股后面转的家伙,成天溜须舔腚。听说他还和日本人瞪过眼,拔过枪,日本人反倒更器重他。”

    “日本人是天生的贱种,虽然希望每个中国人都懦弱无能,但遇到有骨头的,有时反倒会钦佩一二。”黄历嘲讽地说道:“你呀,也别自作多情,什么对你有那个意思,你以为是个男人看见你,就色与魂授。”

    “对男人啊,我比你了解。”凌雪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说道:“从眼神,从说话,从动作,我就能猜出他们在想什么。”

    “想和你上床。”黄历嘲笑道。

    “对啦,就是这么回事。”凌雪一点也不觉得害羞,往椅子上一靠,很没形象地把腿放在扶手上,翘呀翘的,“臭男人,都是那么龌龊。”

    黄历白了她一眼,凌雪赶紧笑了笑,说道:“四哥你不臭,一点也不臭。呵呵,你别看我好象大大咧咧的样子,其实心很细的。没回来之前,我就派人到这里先侦察了一番,等你这三天,我把情况都摸透了。放心,一切有我,绝对不会有问题。”

    正因为有你,我才不放心呢!黄历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和凌雪商量好进山的事情,吃过饭,便来到了珍娘的住处。

    两个孩子吃饱喝足,已经睡着,珍娘拿着针线,正在小桌前缝补着一双穿破的袜子。

    “黄大哥,您坐。”珍娘起身客气地让坐。

    “你的病还没好利索,多休息才是。”黄历笑着坐下,看着珍娘手里的袜子,说道:“坏了就不要了,再买新的好了。”

    “只坏了一个小洞,扔了怪可惜的。”珍娘缝完最后几针,扯断了线,用手舒展开袜子,说道:“您看,这不挺好的吗?”

    黄历抿嘴一笑,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这边的情况我听说了一些,鬼子、**、八路军,各方军队都有,打来打去的也不安宁。咱们先看看,如果不好生活,再找别的地方,或者去大后方,或者去国外,你呢,别太担心,世界这么大,总有能安稳过日子的地方。”

    珍娘低着头,摆弄着衣角,幽幽地说道:“黄大哥,你对我太好了,你说去哪就去哪,我听您的。”

    黄历沉默着,两人的关系实在是有些说不清楚,如果不是造化弄人……现在程盈秋的离去给黄历心中带来的阴影还未消散,他实在没有那种别样的想法。但对来到这个世界与自己有着第一个肌肤之亲的女人,黄历还是想尽力尽责地使她过得好一些。

    “黄大哥,您的,您的太太好吗?”珍娘低声问道,好象提出这个问题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黄历蓦然心中一痛,他知道珍娘是见过程盈秋的,所说的太太也是指的她。他轻轻叹了口气,起身黯然地说道:“她,她很好,再也没有了烦恼,比我们过得都好。你早点休息,明天便又要赶路了。走时带的东西少,我让伙计出去买点。”说完,他转身慢慢走了出去。

    珍娘不解其意地眨着眼睛,但黄历的神情变化,她还是看得清楚,不禁后悔,为什么提这个愚蠢的问题。

    黄历找到凌雪,告诉她要买的一些东西,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向床上一躺,双手枕在头后,眼睛半睁半闭地浮想连翩。心底的创伤,每一次揭起,总让人伤心难过,而且总在那一处,难以躲过。唉,自己若不是失忆,应该不会因为感情而受伤吧,黄历苦笑着摇了摇头。

    更多到,地址

    山东省东临黄海、渤海,西靠中原腹地,南接江淮地区,北依平津一线,具有非常重要的战略地位,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但是,在1937年的12月,自称山东老百姓“父母官”的韩复榘却在日军的进攻面前望风而逃,致使山东的大好河山轻易沦于敌手。

    但山东沦陷初期,由于日军主力沿津浦线南下,继续追击进攻国民党军队,便使得驻守山东的日军兵力单薄,只占领了一些主要城市和交通干线,广大农村成为真空地带。山东各地国民党势力、地主豪绅、土匪兵痞乘机拉起队伍,抢占地盘,出现了司令多如牛毛的局面。1938年1月出任国民党山东省主席的沈鸿烈,成为这些游击司令之首,影响或控制了大股小股武装达十五万人。

    而八路军115师一部永兴支队则在六七月间挺进山东省北部德州附近的冀鲁边地区,成为最早进入山东的八路军主力部队。之后,又陆续有其它部队开进山东,也就形成了现在日伪军、国民党部队、八路军和封建地主武装等犬牙交错,各霸一方的错综复杂的战争环境。

    第二天早晨,慕容辰便带着一个连的伪军,护卫着三辆轿车出了县城,向东平镇进发。珍娘和两个孩子坐一辆,凌雪一辆,黄历一辆,走在冰雪的道路上,嘎吱嘎吱的响。

    在单调的行途中,沃格、张渊、老孟头……黄历躺在买来的被褥上,一个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和名字从脑海里闪过,他又想到了神秘恐怖的黑石谷,从那里逃出来的经历逐渐在脑海里清晰,但他依然对那里抱着难解的疑惑。为什么附近的百姓都对它畏之如虎,那里面到底有什么古怪?还有,峰流镇、陈家庄、十里铺,那里情况怎么样了,是否能让珍娘安下身来?

    想着想着,黄历有些迷迷糊糊地昏昏欲睡,这时,一阵敲击声响了起来,轿帘一掀,随着寒风吹进,凌雪探头进来,笑道:“别睡啦,出来透透气,骑马玩儿呀!”

    今天凌雪里面穿着一身皮猎装,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外面还罩了一件黄呢子军大衣,头上戴着顶棉帽子,脸上不施粉黛,却也显出了几分英气。

    黄历揉了揉眼睛,在这车里呆得时间久了,活动一下也不错,他脚上的冻疮虽然好了,可这玩艺很容易复发。

    跳下轿车,黄历翻身上了马,凌雪呵呵一笑,和他并辔而行。慕容辰神色复杂地回头瞅了他俩一眼,放缓了马速,不即不离地走在前面。

    “今年的雪不大,看来老天都在帮咱们。”凌雪用一根小马鞭轻轻抽打着小皮靴,用不高的声音说道。

    黄历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说道:“我找过当地人询问过,那个地方很神秘,也有点恐怖。我想还是从逃出来的那条道进去,能逃出来,说明还是比较保险的。”

    “嗯,嗯,一切都听你的,我记不得那么清楚,昏头胀脑地跑,然后忽悠一下子掉了下去,就没啥印象了。”凌雪皱起眉头,对黄历的话比较赞同。

    “他知道吗?”黄历冲着慕容辰的背影努了努嘴。

    凌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他说越靠近山里越乱,又是土匪,又是游击队的,最好不要轻易去冒险。当然,我只是侧面打听了一下,并没跟他说实情。”

    “偷着走?”黄历询问般地望着凌雪。

    “当然,咱俩都不希望有外人知道这事吧?”凌雪抿嘴笑道。

    慕容辰支起耳朵,想听清黄历和凌雪在说些什么,可惜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小,又刮着风,怎么也听不清楚。对于黄历的身分,他一直抱着怀疑,但碍于凌雪的面子,他也不好过于深究。

    其实凌雪的感觉还真不错,慕容辰还真的对凌雪产生了爱慕。当初,凌雪住在东平镇的时候,他还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只是觉得这个捡来的妹妹很漂亮,脾气也挺怪。等到凌雪离家赴上海,闯出名声后,听着凌雪的唱片,看着刊载凌雪的杂志,慕容辰才越来越为凌雪的与众不同和超人才艺而心仪。

    听不到两人的谈话,慕容辰有些急躁,正在此时,队伍前面响起了枪声,他皱起了眉头,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

    哈哈哈哈,伴着一阵豪爽的笑声,一个大汉骑着马从队伍前赶了过来,手里提着一只染血的山鸡。

    “大队长,这家伙撞在我枪口上了,没别的情况。”这个大汉笑着解释道。

    慕容辰看了看山鸡,子弹正中头部,不由得赞赏地点了点头,笑道:“老黑,你这枪法是越来越准了。”

    嘿嘿,老黑咧嘴一笑,掩饰不住脸上的几分得意。

    慕容辰突然有了个主意,回头瞟了黄历一眼,看他和凌雪还在低声嘀咕着,样子很亲密,不由得一阵嫉妒。勒住了马头,待黄历和凌雪走近之后,笑着说道:“木野先生,我的手下打了个野味,今晚正好款待你们。这枪打得绝了,从这边眼睛穿进去,从那边眼睛穿出来,一枪两洞。”

    一只山鸡,有多大的体宽,你怎么不说从这边身子穿进去,从那边穿出来。黄历心里这样想,脸上却露出正是如此的神色,说道:“果然厉害,慕容队长手下真是人才济济,卧虎藏龙啊!”

    “我记得木野先生说过,您也是玩枪的好手,有没有兴趣和我手下较量一下,这么干走路,实在枯躁。”慕容辰见黄历不上钩,索性把话挑明了。

    “我是吹牛的。”黄历一点也不脸红地说道:“别说打山鸡了,就是打人也得顶着肚子才打得中。”

    慕容辰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凌雪却咯咯笑了起来,说道:“那你是打哪指哪喽,要这么说的话,我也是百发百中呢!”

    黄历含笑不语,慕容辰勉强一笑,说道:“木野先生还真是谦虚,舍妹可是常在我耳边说,你是她请来的高手,今天露一手又何妨?”

    凌雪有些不悦,脸色便不好看起来,对黄历说道:“那你就露一手让他们看看,省得怕你保护不了我,不放心你和我在一起。”

    黄历苦笑,四下瞅了瞅,说道:“那就献献丑,反正也没人笑语。”。

    更多到,地址

    一枝三八大盖拿在了黄历的手里,他还是很随意的样子,四下寻找着目标,然后估算距离,调整标尺,瞄准了不远处的一根细树枝。对于一枝刚上手的枪,想保证首发命中,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以,他要试枪。

    叭勾,三八大盖特有的枪声响起,远处的树上掉下一些积雪,谁也不知道黄历打的是什么,只有他心中有数。又稍微调整了一下枪枝,他笑着对慕容辰说道:“得找个目标呀,我说我打中了一根头发丝细的树枝,你们肯定不相信。”

    慕容辰差点翻白眼,这家伙够气人的,他将询问的目光望向老黑。老黑挠了挠头,也不知如何比试才好。

    “那就打我好了。”凌雪从兜里掏出一顶红色的线帽子,上面有个小绒球,摘下棉帽子,换上这顶,指了指小绒球,说道:“我到那边的小坡上站着,你们就打这个绒球。”

    “不行。”慕容辰一口拒绝道:“太危险了,换个方法。”

    凌雪歪着身子,伸手去摘慕容辰脖子上的望远镜,趁机贴近慕容辰的耳朵,低声而暖昧地说道:“好哥哥,你心疼啦?”说完,吹了口气,咯咯地笑了起来。

    慕容辰脸一红,大男人竟被女人调戏了,他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高兴。

    “咦,那是——有人上吊哎!”凌雪放下望远镜,伸手一指路旁的树林,漂亮的脸配上可爱的小红帽子,更添三分颜色,却没有见义勇为的意思。

    黄历愣了一下,他没向那边看,还真不知道会碰上这样的事情,急忙定睛观瞧,果然,两百多米外的树林里有个人背对着这边,将脑袋伸进了绳套,脚下一使劲,蹬开了垫脚石,身子立刻晃了起来。

    刷,黄历举枪上肩,动作快速而标准,屏住呼吸,轻轻扣动了板机。然后,再次推弹上膛……

    “打中了,打中了。”凌雪欢叫起来,一夹马腹,向前奔去。

    慕容辰和老黑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上吊的人已经掉了下来。打中什么了,打中哪儿了,两人对视一眼,纵马跟了上去。一枪就打中了,还真是老天照顾,黄历催马向树林里赶去。

    凌雪纵马跑进树林,也不管上吊人的死活,站在马背上一伸手,便将挂在树上的绳子拽了下来,看了看,笑着迎上慕容辰和老黑,扬着手里的绳子,叫道:“看看,看看,一枪打断绳子,厉害吧?”

    慕容辰接过绳子仔细看了看,绷着脸没说话,将绳子递给了老黑。老黑咧了咧嘴,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黄历进了树林,装出漠然的样子,看着摔在地上的上吊人。衣服破破烂烂,有的地方露出了肉,脸上污秽不堪,头发乱蓬蓬的象个草窝,躺在地上微睁着眼睛,无神地望着天。这是一个彻底绝望的人,救了他的命,却救不了他的心。

    “木野先生真是好枪法。”慕容辰眼中透出复杂的神色,口不对心地恭维道。

    “呵呵,瞎蒙撞上而已。”黄历淡淡一笑,说道:“咱们恐怕再碰不到上吊的家伙了,我看这比试较量就算了。”

    慕容辰有了下台阶,便顺水推舟道:“那也不一定啊,咱们在路上多注意,没准还真碰上了呢!老黑,你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老黑苦笑一下,虽然比试的事情基本算是没有了,但对黄历的枪法他还是很钦佩的,也自叹不如。

    几个人勒转马头,向林子里跑去,黄历故意落在后面,手伸进兜里,用力一扔,两块银元飞了出去,落在上吊人的胸口上……

    随后的路上,慕容辰没再为难黄历,甚至有意拉开了距离。黄历乐得消停,一会儿骑马,一会儿坐车,倒也自在。

    一路无话,日近黄昏时,大队人马赶到了东平镇,这里是慕容家的祖宅,经过了几代人的奋斗开拓,才成了县里的赫赫大家。

    慕容这个姓,如果追根溯源,应该是属于古时鲜卑族的。但鲜卑族作为民族已经退出历史舞台,融合于汉族和其他民族。而慕容家的发迹离不开精明的头脑,也离不开特定的社会环境。

    现在的伪军保安团,有一半是慕容家拉起的民团,这几百人才是慕容辰真正可以依靠的力量。而且也不是平常印象中地痞流氓的组合,毫无战斗力可言,在鬼子未来的时候,他们也与土匪大大小小打过几仗的。

    一旦还原历史,我们会发现,那些草野间的故事并不只是浪漫,更多的是遍布悲凉;土匪并非如我们想象般杀富济贫,而大多怙恶不悛。俄国作家托尔斯泰有言:“吾有人性之托尔斯泰,亦有兽性之托尔斯泰,而兽性之托恒为人性之托所压倒。”这为“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的名言作了注释。惟有土匪这种组织形式,将天使美的因子荡涤殆尽,而把魔鬼恶的细胞生满全身。

    民国时土匪横行,有着其深刻的社会根源,中央集权的皇权思想根深蒂固,一旦社会动荡,有了可乘之机,各路枭雄揭竿而起,大的俨然成为各路诸侯,小的也会占山为王,取一方天地。大小匪徒或为权位,或为金银,或为美色,各取所需。在匪患严重的各省中,山东具有代表性,有刘黑七、张鸣九,有毛思忠般恶贯满盈者,也有乔明志般抗日杀敌者,又有时而抗日时而投日者。

    民国创立后,“没有一片区域没有土匪,没有一年土匪偃旗息鼓。”日本人纳武津于1923年所著《支那土匪研究》中写道:“土匪是中国的致命伤,这一创口现在已经危及心脏周围的要害地区。”辛亥革命以后的十年里,很多报章开始不再把中国称为“民国”,而称为“匪国”。到1930年,土匪人数的保守估计,为两百万左右。

    土匪为祸中国,尤以山东、河南、四川等地为甚。山东自古以来民风剽悍,民国成立之后的连年战乱中,那些拥有“雄才大略”的军阀政客们都相中了能打能拼的山东大汉,争相来山东招兵买马。结果就如记者们在报上所报道的:各省招兵多半在山东,而遣散一兵,山东即来一匪,是在招兵未战之时已伏蹂躏山东之种子。

    “他们居住山洞、兽,性情暴躁。在法律软弱无力,政府**堕落而无法抑制残暴和压迫的时代,在公理遭到践踏,当权者站在恶人一边的时候,他们顽强地要求……一种正义。”英国人贝思飞在《民国时期的土匪》中如是说。

    在民国这一社会大转型时期,山东土匪“顺应”潮流,适时而变,从而出现了一些与传统社会相比所未有的新表征。这主要表现在:一、土匪在装备和编练上实现了“匪队”的现代化;二、其政治性日益凸显。但同时必须指出:土匪由传统向现代的转变无疑给转型期的民国社会带来更高强度的危害。

    民国初时,山东军政显要从田中玉到熊炳琦,从张宗昌到韩复榘,无人不喊要剿匪,无人不嚷要缉贼,省政府年年发兵,月月进剿,匪患非但未灭,反而愈剿愈獗。

    韩复榘的部队多吃空饷,枪支、弹药皆无定数。韩部中私卖枪弹与匪者,不乏其人。韩的剿匪部队常与刘黑七匪伙,在约定地点挖道战壕,刘匪把金银财宝放诸壕内,韩部朝天空放几枪,便跳进壕内取走财物,遂将枪弹置于壕中,官军一撤,刘匪即把军械取走。顽童们见韩部朝天放空枪,常尾随其后拣铜制的弹壳去换糖块吃。

    匪患与**常常是一种社会并发症。官吏靠权力的侵吞,土匪靠暴力的掠夺,纯属“无本生意”。前者最卑鄙,最龌龊,最无耻;后者最酷虐,最暴戾,最凶悍。官匪为祸,民不聊生。

    因为天灾**相连,生存本就艰难,没了秩序,一些“刁狡之徒,铤而走险”,弃良为匪,百姓深受其害,寄望于征粮收税的官府,但此时的官府已成酒囊饭袋,于是匪患日甚,也有农民被土匪祸害,伸冤无门,只好自己拉杆为匪以报私仇。

    由于官方剿匪力量如军警对匪患无力剿除肃清,地方治安得不到保障。各地绅民和百姓为了保护自己的生命财产安全,不得不自行组织起来,倡办组建民众自卫武装以自卫。

    于是,由传统团练武装演变过来的民团在山东便再度兴起。“大刀会”、“红枪会”等民间组织风起云涌;小村并入大村,村村修围墙,筑圩子,买枪支,造土炮,设哨楼;不少地方还成立了“联庄会”,一处有匪患,八方来助剿。

    慕容家便是抓住了这样的机会,以保境安民为号召,组织起武装团体联庄会,也就是民团。慕容家不仅是倡义者,还陆陆续续对所组织的民团进行了较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的投入,使得民团武装的组织渐渐完备,器械渐渐齐全,规模与实力也是与日俱增。

    更多到,地址

    民国土匪难以剿灭的原因并不复杂,最基本的就是“官逼民反”。由于军阀残酷的战争政策,独断专行,赋税沉重,致使农村中许多人无地可种,成为无业游民,有地之人也是贫困潦倒,食不果腹,为了争得基本的生存权力,铤而走险,落草为寇。对饥民来说,一只馒头几张煎饼便可以当作旗帜挥舞。其次,兵匪勾结,统治者虽然制定了种种剿匪措施,但执行起来大打折扣,军队往往借剿匪之名劫掠村庄,兵匪不分,甚至互相勾结。

    而由于民团对地理环境的观察、险要据点的选定,多能得心应手,所以在他们所熟悉的环境里防御土匪进攻,帮助官军进剿土匪,也最能发挥其自身优势,取得游击或防御的最佳效果。

    同时,由于其地缘性和血缘性特征,使其能够在一定的地区和时间内,团结宗族和乡里之人,基于“保乡卫家”而持同仇敌忾心理,能够强化邻里百姓共同抗敌的意志,从而形成一定的凝聚力。

    县志记载:民国十八年夏五月,一个人称“大尾巴”(当地人对狼的别称)的匪首率纠众四五百人进犯东平镇,每庄派款若干元,违即往攻。慕容家抗不纳款,召民团以战。贼遂率众围攻,围中民团用抬枪、快枪竭力抵御,贼死伤甚重。越日,贼复纠合陈三拐子、李小童三百余名来攻,民团奋勇抵御,不敢稍有懈。三日后,与贼白刃相接,战于东平镇西南之陈家庄、毛家圩,民团及周围众百姓奋起,与匪血肉相搏……

    慕容辰的爷爷就是在此次抵御土匪的战事中受了重伤,虽经多方医治,身体还是垮了下去,终于早早去世的。换句话说,慕容家的地位和影响其实是他的祖辈用聪明才智和鲜血生命打拼出来的。

    到了东平镇,进了慕容家的大宅子,凌雪亲自带人给黄历等安排了一个僻静的小院落,才在丫环焦急的目光下,转身去看“便宜老妈”。这个“便宜老妈”的半疯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对她还是象亲姑娘那样好,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着。凌雪也是个玲珑心,在下人面前凶横霸道,却把老太太哄得言听计从。此次从上海回来,老太太先行回家,她在县上只等了三天,老太太便想得够呛,派了丫环立时便要请她过去相见。

    天黑了下来,大宅子陷入了沉寂。天上挂着一弯月牙,树木的黑影动也不动,象怪物摆着阵势。地上仿佛笼起了一片轻烟,朦朦胧胧,如同坠入了梦境。

    凌雪见过老太太,又过来给黄历等人安排伙食,并说明今晚有家宴,不太方便在一起吃饭。黄历倒不觉得怎样,反倒有一种轻松感。饭菜端上来,也是十分丰盛,没有外人,黄历等人倒吃得自在。

    慕容老太太的屋子里灯火通明,凌雪偎着老太太,边吃饭,边拣老太太爱听的话,老太太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非常地开心。

    “儿呀,这些饭菜不适合你的口味?你怎么吃得不多。”慕容老太太注意到慕容辰有些异常,便开口问道。

    “没有啊,这饭菜挺香的,我陪着娘和妹妹用饭,能多吃两大碗呢!”慕容辰赶紧打起精神,因为他知道只有哄好老太太,自己所要做的一些事情才能够畅行无阻。

    “呵呵,好孩子,知道哄娘开心了。”慕容老太太瞅瞅这个,看看那个,高兴得不得了。

    慕容辰确实很卖力气,老太太见儿子吃得不少,女儿也没少吃,心喜不已。

    饭毕上茶,慕容辰和凌雪又陪着老太太闲聊起来。

    “你呀,甭在这装孝顺了。”慕容老太太呵呵笑着说道:“这么讨好娘,定是要做什么事,你那点小心眼,我还看不出来。”

    嘿嘿,慕容辰干笑了两声,说道:“娘真是目光如炬,明察秋毫呀!儿子确实有要紧的事情和娘说……”他停顿了一下,冲着屋内的下人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

    屋内只剩下了三个人,老太太笑殷殷地喝着茶水,缓缓说道:“我听下人说,你又从外面弄来了两个小丫头,还长得一模一样的挺秀气,是不是想收房啊?唉,秋兰走得早,你也该再娶个女人了。”

    “娘,您想到哪去了?这是谁这么嘴快,败坏我的名声。”慕容辰偷偷看了凌雪一眼,抱屈道:“只不过是看着可怜,顺手救下的,儿子没那个心思。”

    “那还要等几年?”老太太不高兴了,说道:“怎么,你嫌两个小丫头没长开,禁不住折腾?那就找个大点的。”

    慕容辰苦笑连连,这正事还没说呢,倒被老太太给弄得开不了口。

    “说吧,什么要紧的事情。”老太太有些不耐烦地问道:“还有比让娘抱孙子更要紧的吗?我看你表妹倒是不错,屁股大,是个能生养的,我明天去说一声,看看她家的意思?”

    “娘,咱先不说这个事。”慕容辰被老太太彻底打败了,满头黑线,思路差点被搅乱了,急得直搓手,“我是要说阿雪的事情,她要去山里,那可很危险,我劝不听她,可您的话她总得听吧?”

    “你——”凌雪没想到慕容辰会把这件事情告诉老太太,生气地瞪圆了眼睛。

    慕容老太太将目光转向了凌雪,咳嗽了一声,说道:“你这孩子,还瞪眼睛,你哥不是怕你出事嘛!对了,你要进山里干什么呀,那里什么红胡子,白胡子的可是不太平。在家里多好,陪着娘,聊聊天,再在镇子里转一转,等过完年,想回上海,娘再陪你去。”

    “娘——”凌雪抱着老太太的胳膊,象个小猫似的蹭呀蹭,撒娇道:“人家进山是有重要的事情,还请了厉害的高手保护,肯定不会出事的。”

    “高手啊——”老太太转向慕容辰,疑惑地问道:“怎么,咱慕容家败落了?还要从外面请人。”

    慕容辰眨了眨眼睛,这是凌雪的主意,他不知道该如何说。

    “娘,您不懂。”凌雪慢慢说着,脑袋里在寻找着更动人的借口,“我需要的可不是光能打的,还要脑袋聪明,善于思考的——的侦破高手。咱慕容家哪有那样的能人哪?”

    “阿雪呀,你为啥要这么做呢,得把话说清楚吗,这样娘和你大哥也好替你想办法不是。”老太太宠溺地摸着凌雪的头发,和颜悦色地说道。

    凌雪在这短时间内已经想好了借口,而且很合情合理,不会让人拒绝。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很可怜地说道:“娘,我刚到咱家的时间,这脑袋摔得还不大好使,有些事情便记不住了。后来慢慢地想起来了,我其实还有个亲人,是和我一起遭的难。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是被人救了,还是死了。我进山找一找,人找不到呢,找到骨头,好好葬了,我也就没有闹心的事了。”

    慕容老太太态度不明地点了点头,转向慕容辰说道:“听见了没,这要是找到了,我可又多了个闺女,你也多了个妹妹。这事呀,你得帮阿雪办好喽!”

    “好啊,我亲自带人保护阿雪。”慕容辰等的就是这句话,笑着连连点头。

    “人多好办事,山里狼虫虎豹的,人少了娘不放心。”老太太笑了起来,搂着凌雪说道:“那就这么定了,让你大哥好好安排。”

    凌雪无奈地点了点头,对慕容辰翻了翻眼睛,说道:“不要人太多啊,挑些精壮的,最多二三十人。”

    “没问题。”慕容辰达到了目的,显得很开心。

    ……………

    夜深了,凌雪有些郁闷地回房睡觉,慕容辰却没走,屋里只剩下了娘俩。

    “咱家的田地、园子,都算保住了。”慕容老太太长叹一声,扳着手指头说道:“几辈人的辛苦啊,苦筋拔力才有了这个家业。也不指望着你能光宗耀祖,不愁吃不愁穿,能保住咱这点家产过活就行。现在世道这么乱,辰儿,你做得不错,很好,很好。只是受了委屈,要挨人骂呀!”

    “娘,您别把这看得太重。男子汉大丈夫,没了再赚。再说,靠着祖先留下的家产过活,多没出息。”慕容辰笑着开解道:“再说,挨人骂几句算什么,这局势呀,说不定还得变,儿子还留有后路,到时候改弦更张也不算晚。”

    慕容老太太疑惑地望着儿子,不知道他话里是什么意思,当初他执意要投日本人,考虑到**连连败退,为了保住家产,她虽然不赞成,底下人也有很多反对的,但她还是采取了默认的态度。

    “其实呢,田地、房屋都没了也没关系,只要人没事,凭着家里的细软金钱,也未必不能东山再起。”慕容老太太怕慕容辰走了极端,又换了口气。

    “娘,儿子有分寸。”慕容辰冷笑道:“儿子在日本人那儿受点屈,这有什么?韩信还有胯下之辱呢,可日本人想骑在咱慕容家头上拉屎,嘿嘿,就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

    老太太皱起了眉头,想了一会儿,说道:“连**都不是日本人的对手,就凭咱们那几百人枪,反了日本人,咱慕容家岂不是更没安稳日子过了?”

    “身逢乱世,哪还有什么安稳日子。”慕容辰苦笑道:“娘,儿子是这么想的:凡事不能一条道走到黑,咱们给日本人卖力,不仅老百姓要戳脊梁骨,万一日本人完蛋了,咱慕容家也坐实了汉奸卖国贼的罪名,那时才真是万劫不复,人财两空了。”

    “日本人不是要灭亡中国吗?”老太太很是不解地望着儿子,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劝解道:“还是再等等看吧,看看局势如何发展。”

    慕容辰狡黠地一笑,说道:“那是自然,娘您就放心吧,儿子有安排,咱慕容家是不会倒的。”

    “那就好,那就好。”慕容老太太捻着佛珠,起身打开了墙边的大柜子,里面供着尊观音。她拿过蒲团,虔诚地跪下,双手合什,两眼微闭,嘴唇不停地动着。

    “过来跪下,请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保佑咱慕容家。”老太太转过头来,威严地命令道。

    慕容辰犹豫了一下,迈步走了过去,见慕容辰跪好,老太太从柜子下层取出一个用黄绸布包裹着的东西,郑重地打开,原来是一个签筒和一个发黄的薄书册。

    “这是从五台山请来的观世音菩萨神签,灵验无比。”老太太小心翼翼地捧着签筒,象是拿着什么无价之宝一样,郑重地说道:“儿啊,你闭上眼睛,双手合什,将你的生辰八字、姓名和所求的事情都默念出来,然后再诚心诚意摇签筒,看观世音菩萨怎么说,好让你别行差走错。”

    哦,慕容辰答应一声,照着老太太的交代照样而做,心里默念道:观世音菩萨,你给我听着,摇出的签若合我心意,我请你吃酒席;若摇出的签不合我的心意,可别怪我不客气,以后我见庙烧庙,见佛杀佛……

    威胁利诱完毕,慕容辰摇动签筒,哗啦哗啦一阵响,掉出一支签来。他赶紧拾起观看,原来是第十四签,中签卯宫:【子牙弃官】宛如仙鹤出樊笼,脱得樊笼路路通;南北东西无阻隔,任君直上九霄宫。

    “娘,你看,多好的签。”慕容辰喜出望外,这种东西他本不信,但对自己的安排也多少有些疑虑,这摇签此时倒给了他很大的信心。

    老太太看了下签,翻开书册,找到对应的解签词,上面写着:任意无虞。路有亨通。随心自在。逍遥如神。

    “好了,既然这是观世音菩萨的指示,你就任意行事吧!”老太太高兴地点着头,又将签筒和解词书收好,拜了两拜,关上了柜门。

    “娘,您放心,儿子长大了,干事情心里有数。”慕容辰心情大好,殷勤地扶着老太太坐下,说道:“而且还有何老和很多人可以指点我,帮助我,肯定能逢凶化吉,万事顺心。”

    “嗯,你能这么想,娘就感到高兴。”老太太点了点头,欣慰地说道:“你到底还是年轻,有些事情不如老人们想得周全。”

    这时,下人敲门禀告,何先生回来了……。

    更多到,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