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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抗日Ⅱtxt下载

    作为特工,达到目的是最重要的,至于采取何种手段,基本可以忽略不计。曾澈对赵仲华的建议有些动心,但这需要很好的筹划一下,既要达到目的,又不会引火烧身。

    尽管心中有了这个想法,曾澈却对着赵仲华轻轻摇了摇头,这个计划还是由别人实施比较好,赵仲华会不会公报私仇,他有些拿不准。

    老天要是逼着一个人走上哪条道儿,他就非去不可,就象火车一样,轨道已摆好,照着走就是了,一出花样准得翻车!黄历现在当然不会想到,与曾澈在不久后会再次见面,他会再次走上自己熟悉的职业特工的生涯。

    短短的两天时间一晃而过,何大魁一家做好了准备,与黄历和珍娘约好了时间,在火车站外聚齐,一同前往北平。

    初秋的天气,阳光变得柔和,晴朗淡蓝的高空万里无云,象冰一般澄澈。黄历很喜欢这个季节,不比夏天的酷热,也不比冬天的寒冷,非常舒适的感觉。

    “接姑娘,送媳妇儿……”妞妞坐在黄历的铁皮箱子上玩着能眨眼睛的娃娃,突然抬起小手指着前面叫道:“小三哥来了,瞧,是小三哥。”

    黄历抬起头,果然是何大魁的小儿子跑了过来,脸上的汗珠子直往下掉,一副惶急的模样。

    “黄叔――”小三跑到近前,气喘吁吁地说道:“不,不好了,爹和娘被,被那个二狠子拦住了,走不脱――”

    “在哪里?”黄历瞪起了眼睛,这些混混儿,真是垃圾、渣滓。

    “那边,过,过一道街就看见了。”小三伸手指着说道。

    黄历回头对珍娘说道:“你带着孩子在这等我,我去看看。”

    珍娘点了点头,担心地说道:“黄大哥,你,你要小心。”

    嗯,黄历答应一声,转身跑向出事的方向。

    正如小三所说,过了一条街,黄历便看见了聚拢的一群人,里面传出吵吵嚷嚷的声音。

    “何大魁,咱们的账还没了,你就想蔫巴悄地溜了,想得挺美呀!”二狠子掂着手里的斧把,撇着嘴,对何大魁一家人说道。

    何大魁忍着气,说着软话,“二爷,我那小子是砸了您一棒子,可也没怎么着您哪,再说,我们赔了您十块大洋,您就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一家吧!”

    “翻过来掉过去,你他×妈×的就这套磕,爷都听烦了。”二狠子冲着身旁的王二柱扬了扬下巴,“今儿是你露脸儿的机会,让兄弟们都瞧瞧,六爷没看错人。”

    王二柱在泰昌脚行出了彩,被黑心老六看中,收入了帮中,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大喜事,在天津闯荡了一年多,终于算是熬出头了。只念过几天私塾、斗大的字认识不了几个的王二柱,是从野台戏和评书中受到的教育。他羡慕那些传说中的英雄好汉,尤其着了魔一样地敬佩清末年间的大盗康小八,他经常问自己,为什么那个黑矮子可以作出惊天动地的事来,而自己这个黑矮子却不能出人头地,扬名立万?

    受了顿皮肉之苦,却得到了黑心老六的赏识,王二柱认为这是自己实现梦想的第一步,是的,他已经是一条好汉了,只须再作几件胆大手狠的事,便会变成惊天动地的英雄好汉。

    尽管觉得欺负何大魁有些不够英雄,但二狠子一招呼,王二柱只是犹豫了一下,便捋胳膊挽袖子,上前动起手来。他一拳打在何大魁的脸上,立时打得何大魁摔倒在地,鼻口冒血,何大魁的老婆和孩子扑上去,哭喊成一团。

    “打,想跑,打断他两条腿。”二狠子将手里的斧把扔给王二柱,恶狠狠地说道。

    王二柱握紧斧把,咬了咬牙,走了两步,挥舞起来……背后突然挨了重重一脚,王二柱被踹出去三米多远,结结实实地趴在地上。

    黄历一脚踹飞王二柱,转身凶恶地瞪向二狠子,一个垫步,左拳在二狠子眼前一晃,右拳直奔二狠子的面门。

    二狠子虽然是个混混儿,擅长挨揍,却也有些武艺在身,慌乱中连忙招架,挡住了黄历的拳头,却没留神黄历的脚,被黄历一脚踢中裆下,他惨叫一声,双手捂住裆部疼得蹲下身去。黄历一招儿得手便不容对方有半点儿喘息的工夫,又是一脚踢在二狠子的脸上,二狠子被踢得仰面摔倒,两颗门牙掉落在地,立时昏倒。

    只是短短一会工夫,王二柱被踹飞,二狠子被打昏,剩下的五六个小混混儿这才醒过味儿来,嚎叫一声,冲上前来。

    这些混混儿也打过群架,但不过是胡抡乱打,哪象黄历受过专门训练,拳快脚急,力道又猛。拳打,脚踢,肘击,膝撞,一阵呼喝之声过后,几个混混儿全被打倒在地,呻吟痛叫,狼狈不堪。

    “何叔,快走,别磨蹭。”黄历连连摆手,示意何大魁一家不必客套,赶紧离开。

    王二柱爬起身,嚎叫一声,再次扑了上来。

    黄历一闪身,一记大耳光抽了过去,厚实的手掌以极大的爆发力和王二柱的左面颊进行了全方位接触,声音极响,围观的人耳朵都被震得嗡嗡响。

    王二柱有些被打蒙了,见黄历的拳头又捣了过来,赶忙护住胸肋,这下他的脸又暴露无遗,黄历那一拳本来就是虚招儿,拳头在半空中又化作掌,啪!啪!啪!啪!又是四个耳光。

    “下贱,靠挨揍自虐闯名声,靠欺软怕硬称好汉,老子还真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垃圾。”黄历不屑地骂道。

    王二柱昏头胀脑地倒在地上,他觉得脸上象是被揭去了一层皮,火烧火燎的疼痛一阵紧似一阵,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直冲嗓子眼儿。

    黄历抬头看了一眼,何大魁一家正匆匆离开,只留给他几个背影。他四下瞅了瞅被他打倒的几个混混儿,暂时都失去了还手能力,应该是没问题了吧,等到别的家伙得到消息赶来,火车也开了,谅他们也不会追到北平撒野。

    “啪,啪…”几下掌声传了过来,不远处一个男子正用力鼓掌。

    黄历皱了皱眉,但只是匆匆一瞥,便转身去追何大魁一家………

    中秋前后是北平最美丽的时候。天气正好不冷不热,昼夜的长短也划分得平均。没有冬季从蒙古吹来的黄风,也没有伏天里挟着冰雹的暴雨。天是那么高,那么蓝,那么亮。

    黄历等人来到北平已经好几天了,要安置好珍娘母女俩以及何大魁一家人,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何大魁那个惹祸的儿子在北平不过是赁了辆洋车,和几个单身车夫一起挤在车行的破屋子里。这一群人一到,光是找住处,就足足折腾了两天。

    最后终于在平安里东南、中南海西北、皇城根附近的毛家巷的大杂院里租了三间西屋,算是暂时安定下来。依着黄历的意思,总要住得干净宽敞些才好,可何大魁和珍娘都觉得要细水长流,现在都还没有找到谋生的活计,有个安身之所就算不错了。

    这个大杂院里有七八户人家,多数的都住着一间房;一间房里有的住着老少七八口。这些人有的拉车,有的作小买卖,有的当巡警,有的当仆人。各人有各人的事,谁也没个空闲,连小孩子们也都提着小筐,去捡菜叶,拾煤核。炉灰尘土脏水就都倒在院中,没人顾得去打扫。

    三间西屋进身很小,可是顶子高,因为没有顶棚,墙上到处画着臭虫血。又脏又乱,黄历站在屋门口看着大杂院的人们,发现他们也很有趣,这些人说话声音很高,象是吵架。男人们随便跟老婆和孩子们瞪眼,可是对他们也很和气,都向他们点点头,让他们屋里坐。住北屋的那个巡警身分最高,不大爱理人,早晚低着出入,可对黄历还算礼貌。拉车的牛四的身分最低,可院里的谁也不敢惹他,他脾气暴躁,喝点酒就敢与人拚命。

    “黄大哥,屋子收拾好了,您里面坐。”珍娘走了出来,她头上包着块布,刚刚扫除完的样子。

    黄历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进去。墙上糊了些报纸,炕上是新买的苇席,铺盖是他买来的,窗前一个小木桌,两把椅子,是何大魁的儿子从破旧市场买来的便宜货。屋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可见珍娘是个极利索能干的女人。

    “请喝茶水。”珍娘双手端杯,递到黄历面前。

    “不必客气。”黄历接过来,喝了一口,说道:“总算安定下来了,以后有何叔一家帮衬着,我也就放心了。”

    珍娘轻轻摆弄着衣角,低声说道:“黄大哥,多谢您这一路上的照应,要是没有您,我和妞妞还不知――”

    “没有那么严重。”黄历摆了摆手,说道:“你们只不过第一次出门在外,又是女人,所以倍感艰难,这以后社会经验多了,也就算不了什么了。”

    “话是这样说,可我们娘俩要想在这大城市生活下去,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珍娘苦笑了一下,对以后的日子还充满了担心。

    “何止是你们娘俩,你看何叔一家不也是在艰难度日嘛!”黄历宽慰道:“患难是最实际的,无可幸免的;但是,一个人想活下去,就不能不去设法在患难中找缝子,逃了出去――尽人事,听天命。总之生在这个年月,一个人须时时勇敢的去面对那危险的,而小心提防那最危险的事。你须把细心放在大胆里,去且战且走。你须把受委屈当作生活,而从委屈中咂摸出一点甜味来,好使你还肯活下去。”

    珍娘似懂非懂,眨着眼睛,细细品味。

    “我还要在北平呆几天。”黄历缓缓说道:“去看几个名医,希望有办法治好我这失忆症。说起来,我比你们还可怜。你们总知道自己的过去,也知道以后要去干什么,而我,就好象混吃等死一般。”

    珍娘犹豫了一下,轻轻摇头道:“我倒希望把以前的悲惨之事全都忘掉,可我总是做不到。要不是有个孩子放心不下,活在世上对我来说就是受罪。”

    是啊,这就是各人看问题的角度和经历不同,所形成的不同观念。自己是拼命寻找自己的过去,而珍娘却想把痛苦的回忆抛弃,这还真是很奇怪的事情。

    呵呵,黄历轻笑了两声,想把伤感的气氛冲谈一些,“你这话应该让那个泰丽听听,很有些皈依上帝的意味。”

    珍娘撇了撇嘴,微微笑道:“我可不信洋和尚、洋屁姑的教。”

    黄历岔开了话题,说道:“妞妞七岁了吧,应该去上学了。”

    珍娘眨了眨眼睛,犹豫着说道:“请先生,上私塾吗?费用很大吧?”

    黄历摇了摇头,解释道:“这附近不是有小学校吗?你说的那些好象太古老了,现在是新式教育,费用好象不是很高。不如,就让我来出这笔钱吧!”

    “我还有些钱,不过还是打听打听才好。”珍娘有些拿不定主意,但对黄历,总不好一口拒绝,只好找了个借口。

    黄历也不好强迫,说到底,自己与珍娘非亲非故,即便有些恩情,也不好以此为资本。又呆了片刻,黄历便起身告辞,这个地方他住不惯,而且也没安排他的地方,毕竟在珍娘等人眼中,他不会久待,很快便会离开的。

    …………………

    太平时节的北平之秋就象是人间的天堂,也许比天堂更繁荣一点呢!街上的高摊与地摊,和果店里,都陈列出各种各样的水果,那些水果,无论是在店里或摊子上,又都摆列的那么好看,果皮上的白霜一点也没蹭掉,而都被摆成放着香气的立体的图案画。“唉――一毛钱儿来耶,你就挑一堆我的小白梨儿,皮儿又嫩,水儿又甜,没有一个虫眼儿,我的小嫩白梨儿耶!”叫卖声象唱歌一样在香气中颤动,使人们的脚步放慢,听着看着嗅着北平之秋的美丽。

    在街上的香艳的果摊中间,还有多少个兔儿爷摊子,一层层的摆起粉面彩身,身后插着旗伞的兔儿爷――有大有小,都一样的漂亮工细,有的骑着老虎,有的坐着莲花,有的肩着剃头挑儿,有的背着鲜红的小木柜。

    北平人,从一入八月就准备给亲友们送节礼了。街上的铺店用各式的酒瓶,各种馅子的月饼,把自己打扮得象鲜艳的新娘子;就是那不卖礼品的铺户也要凑个热闹,挂起秋节大减价的绸条,迎接北平之秋。

    黄历走在大街上,节日的气氛将他有些失落的情绪冲淡了许多。这几天来,他走了好几个地方,有中医,有西医,甚至有研究医学的教授,但对他的失忆症,几乎都是众口一辞,这个病不是靠药物所能医治的。也许他永远不会再有之前的记忆,也许他一觉醒来,所有失去的记忆又会重新回到他的头脑。嗯,有些奇妙,也有些令人无可奈何,他不喜欢这种自己完全处于被动,听天由命的感觉。

    我不应该傻等着老天来眷顾,那靠不住。黄历已经慢慢有了自己的想法,他觉得应该去做自己熟悉的,或者是适合自身技艺的工作,那样会更有利于记忆的恢复。就象科学家或艺术家所谓的灵感一样,并不是神乎其神、突然而来、倏然而去的东西,而应该是知识、经验、追求、思索与智慧综合实践在一起而升华了的产物,是一个人在对某一问题长期孜孜以求、冥思苦想之后,通过某一诱导物的启发,才产生的一种新的思路。

    但是,自己熟悉的、适合自己技艺的是什么呢,想到这,黄历又有些苦笑着摇了摇头。格斗,杀人,这样的职业会是什么?

    边走边想,黄历便没注意到身后有两个人在远远地瞄着他。直到他闻到了一股浓香,方才感到肚饿,看看离旅馆已经不远,索性在外面吃完饭再回去不迟。

    北京的街头巷尾,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有卖卤煮火烧的店家,过去还有肩挑小担的流动商贩出售这种食品。特别是夕阳西下,卤煮小肠开锅出售时,人们从很远的地方就能闻到它那特有的香味儿。好吃这口儿的,便会闻香而至,要一碗卤煮小肠和一两个火烧,既解馋又解饱。

    而其中,陈玉田制作的卤煮小肠(卤煮火烧)可谓一绝。肠肥而不腻、肉烂而不糟、火烧透而不粘,“小肠陈”的雅号由此叫响。

    黄历坐了下来,要了两碗煮小肠再加三个火烧,边吃边赞叹,确实不错,看着香,闻着也香,吃着更香。

    两个男人也走了过来,坐在摊子上,吃着东西,若无其事的样子。但眼神却不时瞟过来,并低声说着话。

    “你看清楚了,是这个人?”穿着西服的瘦汉子压低声音问道。

    “没错,就是他。”另一个男人穿着白色杭纺绸衫,下身是黑色细布宽腿裤,看起来象是个帮派人物。

    穿西服的汉子沉吟了一下,站起身走了过去,经过黄历身旁时,似乎脚下一滑,猛然撞向黄历。

    黄历正吃着东西,见有人失足,不假思索地伸手一扶一推,已经将西服汉子的身子稳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西服汉子连连向黄历表示歉意。

    点了点头,黄历表示并不在意,继续填着自己的肚皮。

    “身手果然不错。”西服汉子走回到自己桌子,不动声色地说道:“交给我吧,赵四,你吃完就可以走了。至于钱,明天到川崎商社来取。”

    “谢谢您,佐藤先生。”赵四嘿嘿一笑,胡乱吃了碗卤煮,起身走了。

    赵四叫了辆黄包车,不多时来到了一家小饭馆,坐在靠窗的位置,要了两个小菜,一壶酒,慢慢地吃喝着。

    过了一会儿,街上走来一个警察,象是巡视的模样,看到赵四,慢慢走了过来。

    “嘿,杜巡长,您坐。”赵四殷勤地起身相让。

    杜百升微微笑了笑,训斥道:“你小子给我放老实点,甭想在我这片儿惹事。”

    “不敢,给我两个胆儿也不敢在您的地头做买卖。”赵四连忙辩白。

    杜百升坐了下来,凑过头低声问道:“怎么样,事情办成了?”

    “杜爷,您就瞧好吧!”赵四脸上挂着有些谄媚,又有些炫耀的神情。

    嗯,杜百升从兜里掏出十块大洋递了过去,赵四赶紧用双手接着,“别在乌七八糟的地方,造害了这钱。”

    “是,是,我听您老的话。”赵四眉开眼笑地将钱揣进兜里,又一笔钱到手了,这差事还真是合算,两头都有钱赚。

    杜百升起身要走,忽然又停了下来,凑近赵四严厉地说道:“不想有麻烦的话,你就快给我躲起来,否则……”

    赵四身子哆嗦了一下,赶紧答道:“我马上就走,回密云老家呆几天。”

    嗯,杜百升看似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

    佐藤和赵四分手后,又盯着黄历进了旅馆,方才赶回了川崎商社。

    川崎商社专门经营日本纺织品及日用商品,经营规模很大,除了零售还兼营批发业务,它的批发销售渠道可以覆盖华北数省。当然,这是表面上的,川崎商社是黑龙会设在北平的一个重要据点,负责搜集情报,拉拢汉奸,进行一系列的秘密活动。

    川崎商社的总经理川崎武夫,人如其名,身体粗壮,留着寸头,短短的头发茬子象根根钢针一样直立,还没说话眼珠子就瞪起来,显得很蛮横。形象虽然如此,但川崎却是一个中国通,尤其喜欢收藏中国的艺术品。此时,他正在书房内,对着一幅刚刚买到手的书画细细鉴赏。

    “佐藤,你来看看这画。”川崎的一个爱好便是对着自己的手下显示渊博的知识,特别是对文物书画,当那些古老的典故听得手下发愣的时候,也是他最自鸣得意的时刻。

    佐藤凑过来,低头看了看落款,竟是董其昌的一幅山水画,赶忙赞道:“董其昌,很有名的中国画家,是,是明朝的吧?”

    “不错。”川崎得意地讲解道:“《画史绘要》曾评价道‘董其昌山水树石,烟云流润,神气俱足,而出于儒雅之笔,风流蕴藉,为本朝第一’。但我却认为其用笔柔和,秀媚有余,魄力不足,缺乏气势啊!”

    “川崎阁下真是眼光独到,鄙人佩服。”佐藤赶紧捧了川崎一句,然后说道:“我观察了那个姓黄的,确实不象个简单人物。”

    川崎没有马上答话,而是小心翼翼地将画收起,放进保险柜里,才缓缓说道:“可惜是在北平,我们行事多有顾忌。如果向上面汇报,又怕时间拖延,让这个人有所觉察,伺机跑了。”

    “是啊!”佐藤点头赞同道:“听说他带着几件稀世文物,放跑了他,还真是可惜。”

    川崎眼睛里射出贪婪之色,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训斥道:“文物是次要的,帝国的事业才是至高无上的。要是让他成功筹集了款项物资,返回满洲,那些冥顽不灵的支那人的抗日武装将会如鱼得水,给帝国造成极大的损失。”

    “对,阁下教训的是。”佐藤恭敬地点头称是。

    川崎在书房里来回走着,木屐落在地上,发出有节奏的响声。半晌,川崎以日本人独有的姿势抱手而立,低沉地说道:“佐藤君,依靠你和小野的力量,能否将此人制服,并且秘密带到这里。”

    佐藤犹豫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抬头说道:“要是硬碰,我没有把握,但是我们可以想一个巧妙的方法。比如偷袭、下药……鄙人有信心干好。”

    川崎抿了抿嘴角,轻轻点了点头,说道:“那你们就去办吧,一定要小心谨慎,不可暴露。”

    “哈依!”佐藤深深鞠躬,转身而去。

    ……………………

    日本各情报机关禀持政府的方针政策,自九一八之后便向华北进行渗透侦察,他们的触脚伸向中国社会的每一个角落,达官贵人,贩夫走卒,只要有利用价值,他们便会与之周旋。

    在日本人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的前提下,也由于种种国家自身的原因,说是遍地汉奸有些夸张,但在金钱勾引、私利相诱、武力危逼等种种手段之下,很多人或为钱财,或为私欲,或为怨恨,成了日本人手中的卒子,卖国求荣,甘心出为虎作伥,这赵四便是其中之一。

    但这次川崎武夫将目标转向黄历,却并不是那么简单,这还要拜曾澈所赐,赵四只是被钱收买,被人利用,向川崎透露了假消息。而黄历却不知道,他的身份已经变成了东北抗日武装派出的秘密人员,负责到北平、天津、上海进行筹款、采购、招募等事宜,可谓是重量级的人物。

    危险正在悄然临近,而黄历却未觉察。一来是没有想到会有人对他不利,二来,不得不说,平淡的生活正在消磨原本属于他的那份警觉。

    当旅馆的茶房在回家的路上被佐藤和小野所挟持,在匕首、手枪和金钱的威逼利诱下,颤抖着手接过药包时,黄历正睡得香甜;当茶房将加了料的茶水送进他的房间时,黄历还含笑表示了谢意。

    历史上,英雄往往不是在面对面的战斗中被击败,而是莫名其妙地毁在小人物之手。张飞,勇冠三军,却在睡梦中被范疆割了脑袋;典韦,古之恶来,凶悍无比,却因为被胡车儿偷走双戟而命丧辕门……范疆、胡车儿的名字,大多数人都记之不住,但就是这些近乎于无名之辈,却能将张飞、典韦这样的英雄和猛将置于死地。那么,黄历栽在一个茶房手中,倒在一壶茶水之下,也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

    “哗啦!”一盆冷水照头泼在黄历的头上,哼了一声,黄历慢慢醒了过来,但日本人使用的麻醉药的药效很强,他的头脑昏沉,身体疲弱无力,外面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天边传来一般。

    一下剧痛从腰肋处传来,黄历痛得闷哼了一声,蜷缩起来,他的手脚都被镣铐锁住,只能侧身躺在冰凉的地上。紧接着又是几下打击,他的脸上也挨了一脚,鼻口冒出血来。

    佐藤狠狠揍了黄历一顿后,轻篾地笑道:“该死的支那人,象条癞皮狗。”

    踢嗒踢嗒的木屐声传来,川崎走了过来,抱着膀子看着躺在地上、昏昏沉沉的黄历,面上浮起了笑容,转头对佐藤说道:“佐藤君,干得很好,他随身物品检查过了吗?”

    “身上搜查过了,那个箱子还没有。”佐藤指了指旁边的铁皮箱子,说道:“我想先把他弄醒,然后再――”

    “几个小时了?”川崎眯起眼睛,用脚重重踩在黄历的头上,狞笑着加强压力。

    “快三个小时了。”佐藤回答道。

    “这是帝国情报机关特制的麻醉药,甚至可以让狮虎沉睡四个小时以上。”川崎慢慢地收回脚,猛地踢在黄历的肚子上,看着黄历蜷缩成虾米状,鄙夷地翘起了嘴角,说道:“至于这头支那猪,没有五个小时,是不会完全清醒,回答我们的问题的。”

    佐藤打开了黄历的铁皮箱子,将里面的东西搜了一遍,几件衣服被胡乱扔在地上,然后抬起头,有些失望地对川崎说道:“阁下,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物品,看来重要的东西他并没有随身携带。”

    川崎点了点头,并没特别失望的表情,说道:“看来他是有些聪明的,不过,这就要看他的嘴巴是不是够严了。”

    佐藤嘿嘿一笑,恶狠狠地说道:“小野君去找刑具了,一会儿就让我们来伺候他吧,就算是铜牙铁嘴,也会让他开口说话。”

    川崎也笑了起来,说道:“我会来欣赏这难得的表演,想想,我们很久没有听到支那人的惨叫和哀嚎了,那可真是下酒的好菜呢!”

    声音渐渐远去,周围安静下来,被川崎认为还需要至少两个小时才会清醒的黄历慢慢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川崎等人还是低估了黄历的实力,作为专业的特工,他经受过严格的训练,这不光是体能和技艺的提高,他的身体还有抗拒许多药物的作用。那是一种基于实际的需要的抗毒注射,使身体内逐渐生出抗体,使一些药物在他身上起的作用减小或者持续时间变短。

    尽管强烈的晕眩不时袭上脑际,但被殴打的疼痛倒使他的精神能够慢慢集中,他奋起意志,咬紧牙根,尽力使自己进入瑜伽的完全呼吸之中,这种呼吸方法能够增加氧气供应,使血液得到净化,增强抵抗能力,头脑也会变得清澈。

    随着汗珠从毛孔中不断流出,麻醉药的药力在慢慢挥发,黄历感到晕眩感逐渐退减,他成功地控制了麻醉药的作用,但也消耗了大量的体力。

    但黄历知道,他已经没有休息的时间了,拼尽力气,他在冰冷的地面上翻滚了几下,来到铁皮箱子旁边,费力地喘着气,他慢慢坐了起来。他的手被两副手铐反铐在背后,尽管他不会传说中的缩骨神功,但经过真正的苦练,他的关节能以常人难以做到的方式进行伸缩和转折。

    箱子的薄薄夹层被打开,黄历抓到了那一串万能钥匙,凭着手指的触觉,他挑了一个尖钩型的工具,摸索着,插进了手铐的锁眼……

    双手自由了,黄历又捅开了脚镣,将手枪和消音器组装好,这一些简单的动作就让他感到极为疲累。他知道,以这种状态是不适合与敌人搏斗的,只有出奇不意,用枪干掉那几个敌人。

    该死的日本人,怎么会与自己过不去。黄历挪到墙角,斜倚着坐下,将手铐和脚镣都虚虚地戴上,将手枪放在身后,调匀呼吸,慢慢恢复着体力。

    这是间四十多平的地下室,对,只是地下室,而不是那种专业的审讯室,没有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刑具,另一边靠墙处还堆放着木箱,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妈×的,敢打我,黄历嘴角上翘,眼中射出了阴冷的寒光。他已经忘了过去曾经受过超出此种残酷程度的对待,只觉得是头一次吃这么大的亏。随着脑袋的不断清醒,他已经想明白了此次失手被擒的原由。那个茶房,天天按时送水的家伙,那壶茶,自己就象《水浒传》中被蒙汗药放翻的肥羊,差点被做成了人肉包子。

    咣当一声,门被打开,然后是楼梯上的脚步声响起,黄历眯了眯眼睛,斜歪着头躺在地上,装出还在昏睡的样子。

    佐藤和小野说笑着走了进来,一个手里提着小火炉和一桶水,另一个抱着长木凳、绳索和几块砖头。

    “小野君,很久没有拷问过犯人了,倒真的有些期待呢!”佐藤将长凳放下,不屑地瞅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黄历,笑道:“先让我来?让这家伙尝尝老虎凳的滋味。”

    “不必那么麻烦?”小野是个矮胖子,脸上的肥肉将眼睛挤成了一条缝,他将炉子放下,用火钳子捅了捅,炭火变得红亮起来,“用这个多方便,滋滋的烤肉香味弥漫在空气中,犯人惨叫着问一答十。或者灌水,半桶水下去,这头支那猪就会连祖宗八代都说出来。”

    “呵呵,小野君太性急了。”佐藤残忍地笑了起来,恶狠狠地说道:“咱们慢慢来,每种刑法都用一遍,让这家伙知道死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这个想法好。”小野脸上的肉抖了抖,小眼睛瞥了瞥黄历,说道:“川崎阁下怎么还不来,我都有些等不及了,你呢,佐藤君?”

    呵呵,哈哈,小野和佐藤相视而笑,都为即将开始的拷问感到兴奋。

    作为特工,黄历经受过专门的语言训练,对于日语,虽然不是特别精熟,但多少能听得懂一些,也会一些简单的对话。他不动声色地躺在地上,心里暗暗发狠,只等适当的机会下手。

    “先把这家伙弄醒!我觉得这头支那猪有些冷,让他暖和暖和。”小野笑了一会儿,拿着火钳子,晃着两条罗圈腿走了过来,伸手就向黄历的肩头烙去。

    黄历的眼睛骤然睁开,射出两道寒光,身体一缩,躲开了火钳子,脚已经从镣中脱出,猛地踢在小野的下阴。小野只发出半声惊呼,便觉得下身剧痛,眼前发黑,扑通摔倒在地。

    “当啷”一声,火钳子落在地上,迸出了几点火星。佐藤的视线被小野挡着,并未看清究竟,小野被击倒,他才看到黄历已经坐了起来,手中一个长长的枪管正对准着自己。不等他反应过来,卟的一声闷响,佐藤瘦削的脸上多出了一个血洞。他的双眼立刻怔直,晃了晃,仰面摔倒。

    一枪击倒佐藤,黄历转头又用枪柄砸在小野的头上,一下、两下、三下,由于自己力气还没恢复,黄历象用锤子敲钉子般,打得小野满头满脸都是血,彻底昏迷过去,才停下手来,有些气喘吁吁地给小野戴上手铐。

    还剩一个,那个叫什么川崎的家伙。黄历极想彻底地放松休息,但他知道危险还没有解除,他用绳子勒住小野的嘴,以防他突然醒来喊叫,然后蹒跚着走到楼梯口,躲在楼梯拐角处的角落中,一边休息,一边等着川崎的到来。

    大约半个小时后,川崎终于来到了地下室,他的脸色微红,看来心情不错,刚刚喝了酒,嘴里还哼着日本小调,踢嗒踢嗒,特有的木屐敲打在楼梯上的声音逐渐下移,黄历压抑住呼吸,握紧了手枪。

    “佐藤,小野。”川崎走下最后一级楼梯,懒洋洋地喊道:“那头支那猪醒过来没有,你们已经开始了吗?”

    没有人回答,川崎的声音在地下室里回荡着,川崎猛然停下了脚步,一股不明意味的感觉涌上了心头,尽管酒精对他的头脑有些麻醉,但对于危险的感觉还是要比常人敏锐许多。

    “继续走,不要试图反抗,否则杀了你。”一个的管状物顶住了川崎的后腰,阴冷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川崎的身体僵硬了,事情太出乎他的意料,情感从炽热一下子跌入冰谷,他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黄历再次用枪捅了捅,川崎才机械地向前走去,眼前逐渐出现了两个手下的惨状。佐藤大睁着眼睛,脑门上一个血洞,已经死透了。小野满头是血,一动不动躺在地上,手被反铐着,嘴上象牲口似的勒着绳子。

    “黄历先生,这是你的真名吗?你的身手实在令人钦佩,我们太轻视你了。可惜呀,你这样的高手要是能为我们大日本帝国服务该多好――”川崎暗自心惊,一个中了麻醉药的人能击倒他的两个手下,怎么都令人难以置信,但事实摆在眼前,他不清楚黄历到底有什么特殊本领,所以即便是个柔道高手,也并不敢轻举妄动。

    黄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冷冷地命令道:“跪下,手背到身后。”

    川崎没有动,而是挺起了脖子,抗声说道:“我是个武士,绝不屈膝求饶。”是的,川崎并不怕死,这辈子既然选择了这个职业,他对死亡便有着充足的心理准备。

    这时,躺在地上的小野哼了一声,他终于从昏迷中在慢慢醒来。

    “狗屁的武士。”黄历缓缓后退了一步,抬起了手枪,轻篾地骂道:“要是有种,怎么不转身和我拼命?”既然有个活的了,那这个死硬的家伙就没必要存在了,他的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对付两个并不保险,而且一般胖子都比较怕死,躺在地上的那个应该好对付一些。

    川崎愤然转身,同时拔出了腰间的小肋差,但黄历的枪已经打响,川崎的思维猝然中止,因为一发子弹击中了他的后脑门,他最后一刻的感觉是,地面正以飞快的速度迎面向他扑来。川崎再次犯了个小错误,黄历不是属于什么组织,他对川崎的口供不感兴趣,现在的念头只是想早些了解情况,尽快地逃离此地。所以,才会干脆利落地下了杀手。

    小野醒了过来,是被剧痛疼醒的。黄历毫无怜悯地将烧红的火钳子烙在他的后背、大腿、前胸,稍触即走,既让小野感到疼痛难忍,又不使他再次陷入昏迷。小野疼得时而蜷伸得象只虾米,时而双脚乱蹬,象是溺水待毙的老鼠,他的嘴里不断发出变了调的痛呼,低沉而凄惨。

    黄历将火钳子插进炭火中,叼上了从川崎手上搜出的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慢慢吐出,等小野表现得平静一些,方才阴沉地说道:“听清楚了,我要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能如实坦白,就点点头,如果你不想说,就直接摇头,我会把你慢慢变成烤肉,让你喜欢的香味弥漫在整个房间。”

    小野有些痴愣地望着黄历,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黄历没有废话,伸手拿起了火钳,直接向小野的下体伸去。

    “唔唔――”小野感到了高温正在迫近自己的要害,脸上的肥肉颤抖着,使劲点着头。

    …………………

    半夜十二点半,川崎商社里传出了一声女人的尖叫,尖叫声惊动了大街上的打更人。打更人推开虚掩的大门走了进去,不一会儿,便又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骇得面无人色,连手中的梆子都不知扔到了什么地方。

    警察局接到报案后,派人很快来到了现场。尽管不少警察都见过杀人抢劫的犯罪现场,但还是被川崎商社血腥场面震惊了,这是什么人干的?杀人的手法极为娴熟,且很专业,受害人在遭到袭击时恐怕连惊叫一声的时间都没有。

    地下室里是川崎和佐藤的尸体,枪伤,一在前额,一在后脑,可见凶手枪法很好;主卧房内是川崎夫人和小野的尸体,川崎夫人咽喉部一处刀伤,似乎是被飞刀一类的锐器一击毙命;小野身上多次烧烫伤,显是受到过严刑拷打,死因是脖子被扭断;最后一个死者是川崎夫人的兄弟渡边,他的尸体伏在月亮门旁,同样是被锐器扎穿了咽喉。唯一的幸存者是川崎的女儿美代子,她也是见过凶手的唯一目击者。虽然她被打昏,并且精神上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但还是很清晰地向警方描述了凶手的明显特征,刀疤脸,浓眉大眼,长相凶恶。

    劫财,是心狠手辣的老手所为,而且不止一人。警察们很快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因为主卧室被洗劫过,屋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墙角的保险柜被打开,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再有就是根据现场受害者的情况,一个人想完成这样的大案,近乎于不可能。

    通过检查尸体,警察认定作案时间是在晚上九点至十点之间,因为多数尸体已经出现了尸斑。按法医理论上的说法:人死后血液循环停止,血管内的血液由于重力作用向尸体的低下部位移动,坠积于毛细血管和小静脉内并使其扩张,透过皮肤显出紫色斑,称为尸斑,一般在死亡一两个小时开始出现。

    这可是一件惊天大案,川崎的身分是日本商人,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刑事案件了,外交纠纷不可避免,日本人在华北步步进逼,闹不好战争都会提前爆发。警察局长带着几个老资格的刑侦高手亲临现场,在日本领事馆人员的咆哮下,汗流满面,焦头烂额。

    杜百升作为资深警官中的一员,不动声色地勘察着现场,暗暗咋舌,这家伙,也太凶悍了,川崎这伙人也是倒霉催的,挑这个杀神下手,倒被人家从窝里杀了出去,连命都没了。

    赵四?杜百升拔弄着小野的尸体,眯了眯眼睛,这混蛋该消失了,彻底地消失,谁知道那个杀神从这几个日本人口中得到了多少消息,可不要牵连到组织,平白树了个强敌呀!恐怕曾澈也没想到事情会搞得这么大吧,这善后的事情该如何处置呢?如何给嚣张跋扈的日本人一个交代?

    ………………

    太阳升起了老高,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透了进来,在桌子上形成了斑驳的光影。大杂院里喧闹了一阵,渐渐安静下来。

    珍娘打开门锁,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屋里,探头看了一下,黄历躺在炕上,睡得很沉。犹豫了一下,珍娘走了过去,将手里刚买来的跌打损伤药和几个包子放在小桌上,又细心地拉了拉窗帘。她转头有些担心地看着黄历脸上的淤青,轻轻叹了口气,拿起小板凳和针线,坐在门口开始做活儿。

    黄历从川崎商社杀出来之后,径直来到了大杂院,偷偷翻墙叫开了珍娘家的房门。这是他事先计划好的,当然,他也没地方可去。深更半夜,提着两只箱子,一只箱子里还是书画金银和秘密文件,一来不保险,二来也容易引起旁人怀疑。

    珍娘当时虽然感到意外,但只是稍一犹豫便打开了房门,她的心中不知不觉已经对黄历产生了十足的信任。当她看到黄历脸上、身上都有伤时,又担心得要命,要不是黄历怕惊动旁人,阻拦了她,她都敢在半夜里出去买药求医。

    黄历这一大觉直睡到快中午才醒过来,麻醉药的药效完全消除,头脑回复了清醒,只是身上被踢打的伤开始疼痛起来。

    珍娘一直坐在门口,边作活儿,边听着屋内的动静。听到黄历下地的声音,她端着针线筐走了进来。

    “黄大哥,你醒了。”珍娘伸手扶着黄历。

    “嗯,给你添麻烦了。”黄历笑了笑,坐在椅子上,说道:“不用扶,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说着,伸手从纸袋中拿出个包子,张嘴就咬。

    “黄大哥,这包子凉了,我来热一热。”珍娘赶忙阻止,“要说麻烦,我们给您添了多少,数都数不清,以后可不能这么见外。”

    黄历微笑不语,看来社会是最好的老师,珍娘学得开朗了许多,话也说得很合时宜,这种改变让人欣慰。

    珍娘在灶下热了包子,又端了碗粥,走回屋内,发现黄历已经脱光了衣服,正在往伤口上抹药。但有些地方因为看不到,抹起来很不顺当。

    “我来吧!”珍娘的脸红了,但心疼加担心却战胜了羞怯,拿过药瓶,轻柔地将药水洒在伤口上,用手指轻轻涂抹均匀,动作轻柔,生怕引起黄历的一丝丝疼痛。

    两个人有时离得很近,珍娘额头上的一缕秀发垂下来,碰到了黄历的鼻子,弄得他差点打了个喷嚏,从珍娘微开的领口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汗味,很好闻。黄历深深吸了口气,看着珍娘红红的脸蛋,感觉着珍娘手指轻柔的触摸,不禁抿了抿嘴角,笑道:“我又不是纸糊的,动作重点没关系,一点也不疼。”

    珍娘还是那么小心翼翼,关切地问道:“什么人打的?下手这么狠,没伤到骨头吧?”

    嘿嘿,这还算狠,那几个家伙可是连命都没了。黄历暗自冷笑,平平淡淡地说道:“几个小地痞,想抢我的东西,我这些都是皮外伤,他们可都骨断筋折了。”

    珍娘苦笑着停了下来,黄历已经拿起包子,大口吃了起来。拿起黄历的衬衣,轻轻地给黄历披上,珍娘转身又要出去。

    “珍娘――”黄历嘴里嚼着东西,有些含糊地招呼着。

    珍娘停下脚步,转身问道:“黄大哥,您还有事?”

    黄历点了点头,将嘴里的食物咽下,思索着说道:“这附近有没有租房子的,我不想去住旅馆了,可住在你这里,那个,对你影响也不好。”

    “是只住几天,还是打算长住?”珍娘沉默了一下,开口询问道,她是极希望黄历能留在北平的,不为别的,就为了能常看见他,心里便感觉到踏实、安全。

    黄历沉思了一会儿,笑道:“租房子哪有按天租的道理,再说,房主是一定不肯的。钱或者别的事情先不用考虑,总要尽快租到房子才好。要是今晚之前能办成,那是再好不过。”

    “那我去问一下何叔,他的孩子拉车四处跑,知道的消息应该多些。”珍娘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并随手关上了房门。

    黄历吃饱喝足,坐在椅子上,回想着这一天来的奇特经历,琢磨着哪里可能留下马脚,下一步又该如何处置?

    因为事发突然,他尽管有些谋划,也难免失之周详,有些草率。首先,他认为大案一发,警察在交通要道、车站码头定要加紧盘查,此时仓促逃跑并不明智,甚至要撞向枪口的危险;其次,从小野口中得出的口供使他相信知晓此事的川崎商社人员已经被全部灭口,没有人知道他和此案有什么关系;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他故意伪造的抢劫现场,及刻意留下的目击证人,足以让警察将注意力转移到子虚乌有的刀疤脸身上。

    综合分析之下,黄历认为此时比较安全的举措便是若无其事地呆在北平,将手中的东西进行妥善处理,等到风声小了之后再做打算。做贼心虚,慌张惊惶,那才是最愚蠢的行为。

    黄历思索了片刻,在屋内走了一圈,不禁咧了咧嘴,地方太小了,想找个隐秘的藏物之所,实在是有些困难。

    房门一响,妞妞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笑着露出了两颗小白牙,“舅舅,您什么时候睡醒的,早上我都上学去了,您还在呼呼睡大觉呢!”

    嗯,嗯,黄历笑着摸了摸孩子的脑袋,说道:“上学好吗?”

    “挺好玩的。”妞妞眨着眼睛说道:“有很多人在一起上课,一起唱歌,一起做游戏。”

    “要认真听讲,好好学习哦!”黄历摆出一副老师的样子,语重心长地说道:“有了知识,以后才会有出息,知道吗?”

    妞妞嘿嘿一笑,四下瞅了瞅,“娘呢,上哪去了?饭做好了吗?”

    “她去你何爷爷家了,一会儿就回来。”黄历侧耳听了听,院外似乎是走街串巷卖小吃的在吆喝,他掏出一块钱,递给妞妞,“去院外买些吃的吧,多买些,你娘也没吃饭呢!”

    妞妞高兴的答应着,到厨房端了个大碗跑了出去。珍娘虽然有些钱,但她节省惯了,基本上不在外面买着吃,妞妞虽然是个懂事的孩子,并不哭闹着纠缠珍娘,但到底是小孩子,嘴馋是免不了的。

    …………………

    夜阴一刻一刻的深了下去,月亮也渐渐的放起亮来。小油灯放在窗前的桌上,闪烁着昏暗的光。

    今夜与昨晚一样,黄历又和珍娘独处一室了,但却很有不同。昨晚黄历身上带伤,又刚刚经历了一场搏杀,麻醉药的药效也未完全消失,进了屋倒在炕上便陷入了迷迷糊糊的状态,倒也少去了珍娘的尴尬。今夜,黄历精神已经恢复,眼神交错之机,让珍娘感到手脚都没处放,只能装出作活儿的样子,不时偷偷瞅瞅黄历。

    趁着夜深人静,此时,黄历正蹲在地上,将取自川崎商社的财物进行着整理。几卷字画,看来价值不菲;几件金玉艺术品,做工也极为精细;几根金条,三厚沓纸币……还有一个公文袋,里面全是日文文件。

    将一些物品放进铁皮箱的夹层,其它的黄历则有些犯愁。想了一会儿,他抬头对珍娘问道:“屋里有藏东西的地方吗?我想你的钱是不会存银行的吧?”

    珍娘抿嘴笑了笑,黄历这样毫不见外的说话,非但不使她感到讨厌,反倒有一种亲切之感,让她紧张的情绪有所缓解。她起身领着黄历来到外间屋,用力去搬墙角的水缸。

    “这下边有洞?”黄历上前帮忙,将水缸挪开,扫去尘土,才发现是一块木板在下面垫着。

    珍娘用炉钩子撬开木板,下面是一个浅洞,只有二十多厘米深,手一深进去便能摸到底儿,大洋被包得整整齐齐地躺在洞里。

    “呵呵,才住几天啊,你就弄了这么个隐秘所在,真够聪明的。”黄历一边赞扬,一边伸手试着尺寸。

    两人蹲在洞前,离得很近,珍娘都感到了黄历喷在她耳旁的热气,脸又红了起来,好在油灯昏暗,也看不太出来。

    黄历将字画、古玩藏在洞里,然后将木板盖好,扫了些尘土在上面,又把水缸挪回原处,方才直起腰长出了一口气。

    “这些东西很值钱嘛?”珍娘小心地问道。

    嗯,黄历点了点头,说道:“就是太值钱了,所以不敢轻易让人看到,否则要有祸事临头。”

    珍娘眨了眨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黄大哥,我不会让别人看到的。”

    “明天租了房子就好办了。”黄历善意地安慰道:“到时我把东西拿走,就不怕牵连你了。”

    “我不怕。”珍娘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挺坚定。

    黄历笑了笑,接过油灯,和珍娘走回里屋,拿起留好的一沓纸币递给珍娘,说道:“这钱你收好,省得老去搬水缸。”

    “我不要。”珍娘将手一缩,拒绝道:“你留着自己用,孤身一人,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拿着。”黄历不假思索地拉过珍娘的手,将钱拍在她的手中,“我大手大脚惯了,给我多少钱都能糟害光。与其让我浪费了,不如给你和妞妞,你们娘俩把日子过得好好的,我也就能放心走了。”

    还是要走呀,珍娘心中感到一阵失落,愣怔之下,任由黄历抓着自己的手,也忘了抽回来。

    “瞧瞧你的手。”黄历轻轻点了点珍娘的指尖,语气中包含着怜悯和心疼,“做些缝缝补补,洗洗涮涮,能赚几个钱,倒被针扎得都是血眼。还有啊,那些袜子、衣裤实在是太臭了,熏得人头疼。”

    珍娘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赚得不多,也勉强够我和妞妞生活了。别的活儿也找不到,这还是何叔的儿子从车行帮我揽来的。”

    黄历对此也有些无奈,不说珍娘会干什么,单说依他现在的能力,除了给些钱,也确实帮不上太大的忙。

    “慢慢来吧,可惜我没那么大的能耐,给你找个长远的、体面些的工作。”黄历松开了手,很抱歉地说道。

    珍娘使劲摇了摇头,劝慰道:“黄大哥,这和您一点关系都没有,总归我是乡下人,什么也不会,现在这样已经不错了,这都是您帮助的结果――”

    黄历抬头看着这个心地善良的女人,古语有“灯下看美人儿”之说,当然不是在聚光灯下,这时的光线不太强烈,甚至是很昏暗,珍娘的面容在这种光线下体现出一种朦胧的美感,长长的睫毛在微光下微微地闪动着,脸颊上有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精致而笔直的鼻梁,鲜润的嘴唇在轻轻嚅动。黄历心里一动,他仔细看着珍娘,心里竟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是纯生理上的,还是感情上的,黄历有些搞不清,他想将珍娘拥入怀里,但还是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她是救命恩人的妻子,丈夫出事的时间也不长,黄历对这种思想和举动还有心理障碍。

    …………………

    这是很大的一座院子,威武的黑漆大梢门上,有大红漆的对联:“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一进门朝南,上高台阶为一偌大院落,内又套两层院,前有佛堂,后院住房,是房主人的自宅。院里有廊庑相连,还有枣树、梨树和海棠树,浓荫遮地,十分幽静。

    出了这个院往北,又拐进一座大院,一进院门便有一处玲珑小院,有南北两间小屋,非常别致,小院内还有两棵丁香树,黄历租下的就是这处僻静的独门独户的小院。

    小院外是一片民宅,约有十来处各立门户的人家。黄历对租下这处小院非常满意,因为虽是大宅门,却分小院,小院之外还有十来处民宅,进进出出,有如蜂进蜂房,在这里居住,既隐蔽且非常方便。当然,房租要贵一些,可这对他来说,并不是问题。

    房主叫那连德,是个破落的旗人子弟,据说还是大清朝什么开国猛将的后代。可从他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祖先强悍的基因,皮肤白皙,瘦骨伶仃,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和所有曾经风光又落魄的旗人一样,那连德除了玩儿,对挣钱谋生是深恶痛绝,当然,他也没有任何谋生的本事。目前这座宅子已经是他最后的祖产了,而且已经卖出去了一半,说不定哪天他手头一紧,把这宅子也给卖了。

    别看那连德已经落魄到经常拿着家里的东西跑琉璃厂,可那喝茶的架势还是让人不敢轻视,跷着二郎腿,用三个指头捏碗盖儿,先是用碗盖边儿撇撇茶沫儿,然后再把碗盖儿盖上,只留出一道缝儿,端起盖碗抿了一小口,茶水在口腔里像漱口似的转几个圈儿才从容不迫地咽下去,这才叫品茶,是见过世面的表现。

    黄历很看不起这种废物,评价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尽管那连德慢条斯理地解释租房的原因,想让黄历明白他不是缺钱,而是住的房子太大,空得慌,招个房客也热闹。可黄历分明听到了那连德腹中的饥鸣,这位,还没吃早饭呢,可这牛都吹上天了。等到黄历很痛快地将三个月的房租放到桌上,那连德还矜持着,可他手下那个奴才那来顺的眼睛却放出了光。

    “黄爷真是个爽快人,我那连德交您这个朋友了。”那连德在那来顺的连番眼色下,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将钥匙放在桌上,冲黄历拱了拱手,说道:“时候不早了,房子刚刚您也看了,这事就这么定下来吧,瑞明楼我还有个饭局,回见了您哪……”

    黄历不知道,民国以后,京城里这种八旗子弟多了去了,这些人好吃懒做又身无一技之长,还有个通病,就是人倒架子不倒,肉烂嘴不烂。明明是吃不上饭了,可还得装出每天大鱼大肉的样子。

    拿着钥匙,黄历和何大魁的儿子大刚来到自己的新家,开了锁,在院子和屋子里四下走了走。房子还算结实,也有几样简单的破家俱,就是长时间空置,到处都是灰尘、杂物,非得收拾一下,才能住人。

    “黄大哥,我这就回去找人。”大刚看着这独门独院的住处,掩饰不住心中的羡慕,但他也知道这房钱掏不起,“听说您要租房子,我爹昨晚就跟我说了,要是事情定下来,需要人帮着收拾打扫,让我回去说一声。您是,您是有身份的人,这些粗活干不来的。”

    这样挺好,黄历确实是不喜欢干这些杂活,可也不会平白麻烦别人,而他有钱,现在也只会用钱来表示心中的谢意。

    “大刚,包你一天车要多少钱?”黄历笑着问道。

    “一元。”大刚不假思索地答道,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对,急忙摇头,“黄大哥,今天我是不出工的,就是给您――”

    “呵呵,这又是何叔说的吧?”黄历拍了拍这个纯朴青年的肩膀,说道:“你去吧,我是不会那么见外的,包车钱才不给你呢!”

    嘿嘿,大刚挠了挠头,憨笑了两声,转身跑了。

    时间不长,人便到了,何大魁一家子再加上珍娘,打水扫灰,不过小半天工夫,便把这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屋子里窗明几净。大刚此时也回来了,车上拉了不多新买的物件,有被褥、茶壶、饭碗、汽灯等日用物品。几个人又忙忙乎乎地都摆设一番,才算彻底完工。

    两间南北独间小屋,都收拾成卧室的样子,北屋有炕,南屋用木板搭了个床,挨着南屋的一间小草厦子,则做了厨房。

    “收拾得总算有些眉目,这快入冬了,还要买些柴禾和煤球。”何大魁四下走着,向黄历提着建议,“再找个泥瓦匠,把那山墙和屋顶补一补,火炕也掏一掏,省得冬天遭罪。”

    黄历嘿嘿笑着,点头答应,心里倒没当回事。入冬,也许等不到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在这里住了。

    “请问这里就是黄历先生的府上吧?”院门外出现了一个人,手里还拎着包点心,客气地向大刚询问道。

    “是啊,黄大哥今天刚刚搬到这里,你是谁呀?”大刚有些奇怪地看着曾澈,一身铁灰色的西装,系青色领带,显得风度翩翩。

    “我是――”曾澈刚要自我介绍一下,却看见黄历与何大魁慢慢走了过来,不禁招手喊叫道:“黄兄,是我,周世龙啊,今儿来看你来了。”

    黄历抬头认出了曾澈,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周世龙这个时候来,到底是何用意?自己刚搬了新家,他便能找到这里,难道自己一直在他们的控制之中?如果是这样,还真是个很不爽的事情。

    “是周兄啊,你的鼻子还真尖,我这窝刚收拾好,你就找来了。”何大魁等人在场,黄历还压制着情绪,但说话的语气中却也带上了讥讽。

    曾澈不以为意地一笑,迈步走了进来,四下瞅着,赞道:“清静雅致,还真是个好地方,呵呵,黄兄不请我进屋说话嘛?”

    黄历暗自戒备,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不冷不热地说道:“人都来了,还提包破点心,我可不想让人说我慢客。”

    曾澈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和煦,一点也没有因为黄历的冷嘲热讽而生气,随着黄历进了北屋,随手关上房门,坐在满脸冰霜的黄历对面,将点心包放在桌上,笑嘻嘻地说道:“乔迁之喜啊,我这包破点心,还真是不成敬意。”

    黄历摇了摇头,不悦地说道:“如果是朋友,我欢迎你,如果你通过跟踪等手段来监视我,那对不起,这将是我们能平和见面的最后一次。”

    “黄兄,我们当然是朋友。”曾澈脸色也郑重起来,慢慢解释道:“为了你的安全,我连夜从天津赶过来。至于跟踪监视,是绝对没有的。黄兄还不太清楚我们所属组织的能力,你又未刻意隐藏,找到这里并不困难。黄兄还记得临别时我说过的那个杜百升巡长吧,真是巧得很,这地方正是他的管片儿。”

    “我的安全?”黄历向后仰了仰,似笑非笑地望着曾澈,“我奉公守法,只要不沾上你的那个什么组织,谁会危胁我的安全?”

    曾澈轻轻摇头,用手指了指点心包,说道:“这里面的点心软塌塌的,不会露出来,可黄兄不同,你是一把锋利的刀,在哪里也掩饰不住夺目的锋芒,特别是在这个乱世里,你不去惹别人,别人也会盯上你。比如说,日本人――”

    黄历眯了眯眼睛,阴沉着脸说道:“什么意思,有话就痛快说,别打哑迷。”

    “好,开门见山,咱们就说说这川崎商社吧,这可是现在最轰动的事情了。”曾澈正色说道:“我们监视这个地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不是警察局那些草包能比的。”

    黄历面无表情,淡淡地说道:“川崎商社,听说了。树大招风,财多招贼,很正常啊!”

    曾澈一笑,说道:“可惜现在时局不同啊,日本人步步紧逼,正在借这个由头向政府施加压力。而且,有个小汉奸,叫赵四的,就是向日本人透露假消息的家伙,很可能会坏了黄兄的苦心啊!”

    赵四,黄历沉吟着,他从小野的口供中听过这个小人物,但赵四也并不知道他被日本人绑架,而且他也不清楚赵四为何向日本人提供假消息。或许――

    “赵四是你们的人?”黄历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如果这是曾澈逼迫自己加入组织的手段,那他就要给曾澈一个深刻的教训。

    “怎么会?”曾澈泰然自若地摇了摇头,“他不过是一个穷疯了、出卖假消息的小流氓,可我们没有想到,日本人竟然会这么嚣张,敢直接用绑架这种手段。幸好是黄兄,否则护城河里又要多出一具浮尸了。”

    这话说得很巧妙,黄历即便想说这事跟自己没关系,也找不到合适的说辞,而且否认也没有意义。

    见黄历面不改色地沉默下来,曾澈也很佩服黄历的镇静功夫,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赵四已经解决了,黄兄可高枕无忧。但这件事情总要有个了结,否则日本人借机生事,不可不虑。”

    “怎么了结?”黄历语气放缓了一些,既然曾澈已经将赵四这个漏洞给弥补了,想必不会提出对自己不利的条件。

    “很简单,把事情推到日本人那边,让他们自己去解决。”曾澈象只老狐狸似的坏笑着,“当然,如果能有一些文件证明川崎商社只是个幌子,实则是日本的情报机构的话,那就更好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组织?”黄历皱着眉头问道。

    “呵呵,黄兄开始感兴趣了吧?”曾澈轻笑了一声,正色说道:“蓝衣社,日本特务恨之入骨、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而肩负着救党救国、抵御外侮历史使命的特工组织。”

    闻听法西斯,纳粹,人们会觉得不寒而栗,伴之油然而生的仇恨。但更多的人却不知道也不会想到中国也曾有过这样一个形神俱似的组织,它就是民国时期1932至1938年的国民党的一大派系---蓝衣社,也就是军统的前身。

    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法西斯组织――蓝衣社,它的缘起,竟是一群忧国忧民的平均年龄不到二十七岁的黄埔青年才俊。他们在日本留学期间发现日本侵华战争迫在眉睫,而内患积重内乱不已的政府和国民或浑然不觉或熟视无睹。蓝衣社创始人四下游说,终于联合国民党军内的一群有志青年,结成社团,肩负起救党救国,抵御外侮的历史使命。

    蓝衣社成立初期,组织严密,纪律森严,第一条铁律就是“生的进来,死的出去”,“飘泛着恐怖组织的残暴气息”,他们拟定的条例既是法律,触犯者或监或斩。严酷的纪律换来了蓝衣社最初两年的清新热烈,然而辉煌了短短几年,蓝衣社就衰亡了。

    如果究其原因,最主要的是由于其自身信仰的缺失,这也是旧中国青年人的悲剧。他们往往把自身对国家的希望寄托在个人领袖的英明领导之下,盲目服从。所以,当他们听从领袖命令把自己的大刀砍向自己国家的民众地时候,那么堕落就不可避免,信仰也就会被埋葬。

    当然,曾澈所说的日本特务对蓝衣社恨之入骨也并不是虚言,就抗日而言,东北义勇军的首领马占山是蓝衣社护送去外蒙古,以从而保留了东北抗日力量的火种。蓝衣社还在长城与日寇血战,损失惨重……就以《何梅协定》来说,共有七项内容,其中五项或多或少涉及到蓝衣社,可见日本人视蓝衣社为其渗透并控制华北的主要障碍,极力禁止蓝衣社在华北的活动。

    黄历当然知道蓝衣社这个组织,也知道借助于国家及政府的力量,这个组织的实力十分庞大而可怕。现在曾澈一来是向他卖好,二来也有威胁之意,他有种陷入蛛网的感觉。当然,他不会狂妄到能以一己之力来对抗这样的一个组织,可要加入进去,也很有些顾虑,他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曾澈稍等了一会儿,用松缓一些的语气说道:“黄兄,我还是那句话:别辜负了你的大好身手,别在这正适合英雄建功立业的时候默默无闻。”

    黄历吐出一口长气,缓缓而低沉地说道:“我有几个条件,如果能够答应,我自然愿为国效力。如果不能应承,那就对不起了。”

    “黄兄但讲无妨,在某些范围内,我还是有些权力的。”曾澈有些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

    不怕你想要什么,就怕你无欲无求,只要你能提出条件,那自然就有商洽的余地。而且,曾澈还有自己的心思,他只是想让黄历成为自己手中的一把利刃,而不想让黄历真正接触到蓝衣社的核心组织,虽然黄历几乎把川崎商社的日本人全杀掉,这个能力让他更加爱才,但黄历也脱不了身分不明这一层关系。

    ……………………

    送走了曾澈,黄历又是一副平和、微笑的面容,但刚从外面买东西回来的何大魁几次看着他,都是欲言又止的表情。

    “何叔,您有什么话尽管说,我年轻不懂事,有些地方还需要您指点呢!”黄历注意到了这个情况,笑着问道。

    何大魁犹豫了一下,善意地提醒道:“黄兄弟,刚才院外有人在张望,后来我看见和那个姓周的一起走了。那个人看起来挺凶的,你是不是惹上什么麻烦了?按理说,我们人卑力弱,也帮不上什么忙,可这心里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