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个老和尚。”
伍氏辩不过方丈,气的跳脚:“真惹急了我将你这些菜都拔了。”
方丈念了声佛号:“施主不是那样的人,可舍不得这样糟踏东西,若施主真舍得,老纳绝无二话。”
显见得这老和尚是吃定了伍氏的,气的伍氏脸色涨红:“好,好,你若是再有什么不会种的菜,可莫再问我。”
“伍施主心胸太过狭窄,这不是什么好事,气大伤身,莫气,莫气。”方丈淡淡然说了一句话,气的伍氏都想挽袖子揍人了。
季颂贤捂脸,实在觉得丢人的紧,又怕伍氏真的去打方丈,只能拖着她:“娘亲,咱们去别处看看吧,我听说灵隐寺景色很好,不若咱们转转去,走动一会儿必然会饿,饿了便能多吃些斋饭,旁的咱们不成,吃穷灵隐寺还是成的。”
伍氏一听顿时乐了,瞪了方丈一眼,转头早没了那副凶狠样子,对季颂贤慈眉善目道:“好孩子,真是娘的好闺女,这话说的好,咱们多吃些,吃穷他。”
方丈含笑不语,伍氏只觉自家胜了一回,立时洋洋得意,带着李鸾儿和孙氏雄纠纠气昂昂,仿若得胜将军一般去寻那景致好的地方转悠。
季颂贤捂着嘴偷笑,孙氏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落后几步悄悄对季颂贤道:“还是妹子有法子,每回我们几个陪娘亲来都劝不住的。”
季颂贤一瞪眼:“那娘亲莫不是还要,还要揍方丈一顿么。”
“哪呢。”孙氏白了季颂贤一眼:“那老和尚厉害着呢,娘可打不过他,每回娘斗嘴斗不过便和他斗力气,和他比赛铲地,和与几位弟妹思量着老和尚怕是故意的,瞧着娘亲耐不得激,每回这么一激便叫娘亲白白替他做活。”
季颂贤几乎听傻了眼,只觉这画风极致不对,传说中那位恭谦和善的老方丈怎的在嫂子嘴里便成了无赖,而自家瞧着精明爽利的娘亲怎的跟小孩子一样败在激将法之下呢。
季颂贤一时想不透便也不想了,跟着伍氏转了好一会儿子,伍氏丁点不觉得累,倒是季颂贤险些走不动了。
待中午的时候,伍氏带着季颂贤好好享用了一顿素斋。
伍氏、孙氏与金陵许多高门大户的奶奶太太都不一样,她们叫丫头端饭,只是叮嘱少盛些,若是不够再盛,不许多拿多要,省的吃不完浪费。
季颂贤见她们俩那般珍惜粮食,吃饭的时候将碗碟里的饭菜都吃的光光的一粒米都不剩,心下疑惑,却也跟着学了,瞧着没有浪费丁点的粮食,不知怎的,季颂贤心里只觉一阵敞亮。
“贤姐儿今吃的不少。”伍氏笑着:“大约是多动弹的原因吧,且等回去与为娘种菜,累得狠了便觉饿,这人一饿啊,什么都吃得下,想当初家乡闹饥荒的时候,我们可是连草叶子树皮树根子都吃过的,有的人饿的实在受不得了便吃观音土,只那土吃到肚子里胀的难受,有的人生生给胀死的。”
季颂贤认真的听伍氏念叨,口中小声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听着这样的话语,季颂贤只觉以前她在成家的时候整日因成平安的事而伤春悲秋,好几年打不起精神来实在太过骄情了一些,这世上连活命都难的人多了去了,她这样不愁吃穿,不用为生活奔波辛苦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因一点不如意便愁苦呢。
三人吃过饭又歇了一会儿子才离开。
伍氏走的时候没跟老方丈道别,季颂贤不知为什么,只问了一句要不要告个别,伍氏摆手只说不用,季颂贤因想着伍氏和老方丈熟悉,应是知道他的脾气的,想来定是不用的,便也没有再问。
坐上马车,虽觉还是颠簸,可季颂贤却也不再觉得有多辛苦。
车子离开灵隐寺,顺着玄武湖往东走,季颂贤漫看车外湖光山色人来人往,心情越发的平静下来。
只是,她未平静许久,便被一阵马蹄声给惊的回了神,却见伍氏命人将车子赶到一旁,一阵穿着飞鱼服的人张扬的骑马经过,打头的是个二十来许的青年,他端坐马上,浑身带着凛然不可侵的气势,因过的极快,季颂贤只觉这人气势惊人,却未及看得清相貌。
之后,她远远的就见这队人马踢飞路边的摊子却不管不顾,张扬的一路飞奔而去。
“这是?”
季颂贤惊住了,不想天子脚下还有这等样的人。
伍氏也有些不明白,立时去叫丫头问车夫:“刚才是怎么回事,那些都是什么人?”
车夫停下车子下去打问一时,问着一个消息灵通的也得了些准信,回来便隔着车帘一行走一行给伍氏学说。
“老夫人,刚过去的是才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说不得这又是哪位大人犯了事要去捉拿,只是,只是也有些太过张扬了吧。”
伍氏听得不语,孙氏却是长长叹了口气:“京城怕是又不能消停了。”
季颂贤听后心中一紧,只觉浑身发冷,心中也有些微微惧怕。
大夏朝如今开国未久,从太祖起到当今也不过三世而治,只是,虽只这么短的时间,可锦衣卫却能声名远扬,有叫小儿止啼之功,可见其手段有多狠辣,手下人命又有多少,沾的鲜血怕是能将玄武湖填上一半了吧。
大夏朝太祖时为了监察百官,更为了震慑当时随太祖南征北战而封侯封爵的那些老臣,太祖设下锦衣卫,自此之后,锦衣卫一直恶名不断。
尤其是前一任的锦衣卫指挥使朱构,他自上任起捉拿官员无数,死在他手上的人命不计其数,只要是被抓到锦衣卫中的官员,没有一个能好好的出来的,便是查清了是被冤枉的,可放出来之后也已经残了,活不了几日便没了命。
季颂贤还清楚的记得她才嫁给成平安的时候,一日成平安回来说朝中一位叫他佩服的官员不知道怎的得罪了锦衣卫指挥使被构陷抓了起来,据说进去第一日就被严刑拷打,其间所受刑罚之严酷叫季颂贤想想便浑身发抖,惊惧不已。
她虽在后宅,可也听说过官员进了锦衣卫会被如何对待。
举凡灌辣椒水,打板子等都是轻的,那等拔指甲、老虎凳、扒皮抽筋等等举凡不一,足叫人只听听名字便胆战心惊。
只是,上一任的指挥使因手段太过狠辣,人也太张扬了些,不只得罪了太多的官员,便是当今也对他失了耐性,为了安抚官员,他只能被拿出来当靶子。
据说,那位指挥使临死前将他所发明的酷刑都受了一遍,整整哀嚎了十来日才断了气的。
自那位指挥使去后,金陵城已经约摸有半年没见锦衣卫再嚣张过了,如今,新任指挥使上任,光只刚才的情景便知定也是个张扬的,怕是以后金陵城又要风云不断了。
“娘亲。”季颂贤越想心中越是害怕,紧抓着伍氏的手:“娘亲,咱们回去跟爹爹说说,叫他小心些。”
锦衣卫抓人可不是有明确证据时抓的,有些官员都是因莫须有的罪名进了监牢,且他们也不说什么官职大小,不管陛下重不重用,想抓了便抓,不说宰相,便是那等封王封侯的也被拿入过监牢。
“嗯。”伍氏眼中也有几分不确定,点点头:“死老头子虽说聪明着呢,可……罢,我回去好好与他说。”
“娘还是早早与爹说说吧。”孙氏也有几分担忧:“爹素来便瞧不上锦衣卫的手段,我瞧这任指挥使怕也不是吃素的,叫爹莫与他起了冲突。”
“我儿莫怕。”伍氏将季颂贤搂在怀里,又对孙氏笑了笑:“你爹精着呢,就是瞧不上眼,也不会当面起冲突的。”
有了伍氏这一句话,季颂贤才将担忧放下,脸上露出笑容来。
而季颂贤与伍氏还有孙氏正说道的那位新任指挥使带着部下一路旋风也似的进了锦衣卫指挥所,他飞快跳下马,站的稳稳的,抬头看看牌面上的几个大字,冷着一张脸迈步进去。
将身上披的薄披风随手扔给后边的校尉,几步进了内室,里边放置了几案、桌椅,他坐在椅子上,背挺的笔指,浑身气势更加慑人。
一个百户小心进来,指挥使看他一眼:“查的如何了?”
那百户见过礼,越发的小心谨慎:“回大人,卑职刚刚仔细查过,今日去灵隐寺上香的香客有三百余人,进过后殿的有八十四人,与知客僧见过拿了大笔香油钱的有十二人,其中季宰辅家夫人与小娘子面见了灵隐寺方丈,应是拿出大笔香油钱,卑职想来,添佛灯的应该便是她们,又与知客僧打听一番,确定是季家的小娘子添的佛灯,且还添了一瓣佛莲,都是为宋惠儿女施主添的。”
指挥使听了面色越沉,就在那百户被他气势压的几乎喘不过气来时,他才开口:“好好查查季家人。”
新任锦衣卫指挥使坐在专用的装饰极尽奢华的房间里,手中端着新贡上的雨前龙井,整张脸在水气蒸腾中有一种朦胧的美好。
只是,当他将茶杯放下,那浑身上下的凌厉气势却将那张完美的脸衬出几分冷意杀气,叫人看了忍不住心中发寒,又哪里还会再去在意他长的若何。
拿过几卷宗卷,这位指挥使才要去看,耳尖的却听得远远的一处房中,几个小旗总旗在那里谈论金陵城中高门大户家里那些事情。
其中一个小旗笑道:“今日是成国公府那位冯娘子头七,不知道冯家的人会不会过去,话说,成国公府的大公子倒是真舍得,竟然在冯家门口负荆请罪,你说,他脸皮子怎么那么厚?”
另一个小旗道:“现如今金陵城传的沸沸扬扬的,说冯娘子偷人被杀了,成大公子还替她遮掩呢,不想冯家人误会了,只能说出真相,还说什么成大公子最是情深不过的,对冯娘子也好的紧。”
“哈!”
先前的小旗失笑:“这你也信,咱们是干什么的,各家各府的事情如何瞒得了咱们,那位冯娘子最是贞静不过的,自嫁到成国公府几乎没怎么出过门,倒是成大公子一个个往家中纳妾,他那些小妾那个张扬,听说他一位小妾还扮上男装与人谈生意呢,到底谁会偷人,咱们心里可有个谱的。”
“倒也是。”一个总旗过来插起话来:“满金陵城里数一数,高门大户里纳妾的多了去了,可是唯一敢说什么妻妾不分,在他心里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样的,一般地位也唯有成大公子一人耳,不过,谁叫人家能耐,讨得陛下欢心,又有谁敢说他一句不是的,想来,这回冯家怕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吧。”
啪!
将宗卷放下,指挥使大人起身顺着声音到了那间小屋中,推门直入,将几个小旗总旗吓的直哆嗦:“大人,您……”
“今日是冯娘子头七?嗯?”指挥使大人沉声问着,最后一声尾音高挑,听的人心尖都直颤。
“是,是。”那个总旗胆子大一些,赶紧应了一声。
指挥使大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好一会儿,那几个小旗总旗才算是缓过神来,一个个却并不敢再胡乱说什么,一时做乌兽散。
季颂贤坐着马车在西山附近徘徊。
今日过了头七,便是她下葬的日子,每每想起,季颂贤都觉得很是古怪,这世上还有谁能在死后看到自己的丧事,能看着自己下葬?
“姑娘?”新上任的贴身丫头绕梁傻傻的看着季颂贤,不知道她在这里转悠什么。
“姑娘?”车夫吴叔一边赶车一边道:“姑娘是不是要祭拜一下老太爷和老太太,照理说,姑娘福大命大能活的这般好好的,说不得有老太爷护着呢,来祭拜一下也是该当的。”
季颂贤这才想及季亿到金陵之后寻了一处风水宝地将季家老太爷和老太太的墓给移了过来,据说一位极通风水的先生给季亿选的地方,说这里能叫季家兴旺好几代,且代代书香传家,季亿倒也不求子孙多富贵,只这书香二字打动了他,这才急急将父母的坟移来的。
“好。”季颂贤笑着应了一声,心想幸好出来的时候带了香烛的,不然又如何祭拜先祖。
待到吴叔赶着车到了西山脚下,指明墓园的位置,季颂贤实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实在是这季家和墓园和成家的挨的极近,说起来,她到这里一边能祭拜先祖,一边还能瞧瞧自己的墓地吧。
季颂贤苦中作乐的想着。
马车只能到山脚下,再之后的路便要季颂贤自己走上去的,季颂贤叫绕梁提好篮中的香烛,又叫吴叔在前边引路,便一门心思开始爬山。
待她走到季家墓园的时候,早已累的腿都在发抖,实是一步路都走不得了,全凭咬牙一股气上来的。
绕梁伸手扶住季颂贤,才要进墓园,便听到一阵鼓乐声,顺声看过去,就见一队送葬的队伍赶来。
“这是?”吴叔远远看了一眼:“应该是成国公府的人。”
季颂贤低头,再抬头的时候眼中一片惧怕:“吴叔,咱们且,且寻个地方躲躲吧。”
吴叔知先前成国公府那位大公子纠缠自家姑娘的事,对成国公府也没什么好印象,见季颂贤眼中的惧怕之意,就是一阵心疼,对成国公府印象更差了些。
他当先带路,带着季颂贤和绕梁到了几棵大树后边,借着树影遮住三人身影。
此时,成国公府送葬的队伍已经近在眼前,季颂贤微眯着眼睛,将里头的人瞧个一清二楚,那些虽然穿着素服一直悲痛不已的小妾,她的陪嫁丫头玲珑哭的不能自已,只季颂贤却知,她一直拭泪的帕子定然抹了蒜汁子的。
她分分明明从那些妾室眼中看到了得意,看到了欢喜。
可送葬而来的成平安却瞎了眼一般什么都瞧不着,一边做出悲痛的样子,一边盛赞玲珑等几个小妾和季颂贤姐妹情深,如此的情意深重。
那些话传到季颂贤耳内,实将她恶心的不成,季颂贤真是恨不得冲出去质问一声,她娘亲只生了她一个,她哪里来的姐妹,成平安这一句姐妹情深究竟是何意,还嫌对她羞辱的不够,死后都不放过她么?
她狠狠的攥着拳头,指甲都掐进肉里都不觉什么。
季颂贤眼睁睁看着送葬队伍进了成家的墓园,拉绕梁起来,对吴叔笑笑:“吴叔,咱们走吧,早些祭拜完祖父,早些回家。”
“是,是。”吴叔点头应着,带季颂贤便要进墓园,只一脚迈了进去,又听到成家墓园那边传来一声巨吼:“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这是成国公府的墓园,你们这样……这是偷坟掘墓,有违国法。”
那巨吼的声音季颂贤打死都不会听错,分明就是成平安的。
她倒是奇怪了,有谁敢这样大的胆子,光天化日的跑到成国公府的墓地来捣乱?
又听一个很强横的声音道:“锦衣卫办事,余者退下,不然可别怪我们无情了。”
锦衣卫,锦衣卫?
不只季颂贤,便是吴叔和绕梁都吓住了,三人急急进了季家墓园,进去之后还是心有余悸,实在是锦衣卫名声太响,恶名太过昭著了些,谁听了心中不害怕?
寻到季家老太爷的墓,季颂贤摆了供品香烛,又烧了纸,跪拜的时候心中默念,季家的列祖列宗可莫怪我,并不是我故意借了你们孙女的尸首,实在是我也没法子的,也不知道为何就借尸还魂了,我来的时候你们孙女早没了,她可不是我害的,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若是有气,便寻害她的人。
见烧的那些纸都平平缓缓的,也没出现什么异象,季颂贤才大松一口气。
实是借尸还魂这样的事都出来了,也由不得她不信鬼神。
起身,季颂贤才要叫绕梁收拾东西回去,不想起的急了,竟被一块小石头绊了一下,要不是绕梁手快扶住她,说不得她要狠狠摔上一跤的。
季颂贤低头去看,就见绊了她的小石头模样古怪又好看,她弯腰捡起来看了两眼,越看越是喜欢。
季颂贤原来有个很古怪的爱好,便是喜欢收集各色的石头,雨花石她收集了很多,嫁人的时候带到成家,到成家之后也一直在收集小石头,屋里存了不少,只她这一去,说不得成平安要将那些石头都扔了呢。
想到她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的成果被人糟踏,季颂贤就舍不得扔掉手中这块石头,对绕梁一笑,叫她先将石头放到篮子里,之后三人出了墓园。
才出去,就又听到成平安大吼的声音,之后,几个着锦衣卫飞鱼服的人跨着绣春刀出来,当头的那人气势极重,季颂贤一见他便知这就是才上任的指挥使大人。
却听那指挥使沉声道:“好一个成国公府,无情无义,迫害嫡妻只怕便是你们家的家风了。”
又见成平安匆匆追了出来,一行追一行骂:“那是我父嫡妻的坟,你凭的什么掘开,真不将我成国公府放在眼里。”
季颂贤一惊,心想这锦衣卫为什么会掘宋氏的坟?是不是……有什么事泄露出去了?
她又惊又怕,直往吴叔身后躲。
又见那指挥使大人猛的转身,紧紧盯着成平安:“那是你嫡母之墓?”
成平安被他看的浑身发冷,不由退了一步,随后觉得这样丢人,立即大喊一声:“是极,你,你们便是锦衣卫也不能如此不尊重去世之人,你们这样……我要寻陛下去,要告御状。”
“好极。”指挥使大人立时笑了,笑容阴冷之极:“我也想要寻陛下说道说道。”
他又看了成平安一眼:“你嫡母是几时去世的?”
成平安又退一步,随后一梗脖子:“我嫡母去世有七年了。”
“哈哈……”
锦衣卫中所有的人都大笑起来,其中一个看样子似千户的人笑指成平安:“真是笑话,成大公子,你与我们解释解释,你嫡母去世七年,如何面容不败,我们这些人中都是刑讯高手,自然能瞧出一个人去世多长时间了,你嫡母分明只去了七八天的样子,我们倒要去成国公府问一下,成国公夫人这七年都到哪去了,成国公安的什么心,给夫人报了去世,可她却好好的活着……”
季颂贤听到锦衣卫中有人这般说,登时吓了一大跳,不明白好好的为什么锦衣卫会去查宋氏的事情。
她害怕的往吴叔身后又缩了缩,尽量不叫那些人注意到自己。
同时,季颂贤心里还在琢磨宋氏的事情。
说起来,宋氏去后被抛尸,还是她请了人帮忙将尸首运到成家墓地掩埋的。
当时季颂贤是恨透了成国公府那些人的,她因想着宋氏怎么都是成国公名正言顺的嫡妻,凭的什么死后被抛到乱坟岗上,宋氏那样的人就该好好的被安葬,得享成国公府年节祭祀,也是一时不忿悄悄的买通了人做下这一切的。
季颂贤自认她当时做的隐密,就是成平安都没有察觉到,锦衣卫的人又如何得知的,且还来挖宋氏的坟墓?
她百思不得其解。
偷眼看过去,却见成平安已然气极,脸色通红的对锦衣卫喊道:“你们,你们,我嫡母去世你们都不叫她安然,还想安罪名到成国公府头上,我嫡母确实去世七年了,至于你们所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那位锦衣卫指挥使满面冷意拨开众人上前,上下打量成平安,过后冷笑一声:“不过是这么个东西,真是碍眼。”
挥了挥手,指挥使大人冷声道:“撤。”
立时,锦衣卫的那些校尉、小旗、总旗、百户之流立时就跟他往山下走去。
成平安不服气,在送葬的所有人都吓的往后退之时,大吼了一声,挥拳就朝指挥使大人冲过去。
季颂贤吓的闭上眼睛不敢看。
做为成平安曾经的枕边人,季颂贤倒也是知道成平安的,甭看他长的文质彬彬的,可其人却也爱武艺,曾也拜过名师习过武的,寻常十来个汉子近不得他的身,他这样冲过去,说不得那位指挥使大人要受伤的。
却不想成平安冲是冲过去了,只拳头未挥去时就已经被指挥使大人握住,那位大人面容更冷,整个人犹如置身冰天雪地中一样,浑身散发的冷气也似要叫人冻住,起码,季颂贤就觉浑身发冷。
“滚。”
指挥使大人一脚踹过去,将成平安踹的后退了一丈多,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胸口粗喘不已。
指挥使大人再不看他一眼,挥手带着锦衣卫中人就下了山。
不知为何,季颂贤只觉得心中舒爽之极,嘴角不知不觉勾起笑意来。
“姑娘。”绕梁也是吓坏了,这孩子小心的拉拉季颂贤的衣角:“姑娘,咱们回吧。”
“好。”季颂贤心情大好,便招呼吴氏带她和绕梁下山,只没想到才走了没几步,她竟然叫成平安给发现了。
成平安看到季颂贤,当下也顾不得浑身的痛意,一翻身站了起来,迈步就朝季颂贤这边跑来,季颂贤吓坏了,赶紧往吴叔身后躲,她摸摸胸口,似还觉得胸口被开刀的疼意,怕极了成平安过来要质问她那宝贝到底在哪里,竟是吓的小脸都白了。
“姑娘。”绕梁伸手挡在季颂贤身前,回头笑笑:“奴给姑娘将登徒子打发走。”
绕梁这一句话才叫季颂贤从惊惧中回过神来,她才想到她如今不是成平安的嫡妻冯颂贤,而是相府千金季颂贤。
如此,季颂贤心情好多了,也沉得住气,深吸一口气,这时成平安跑到近前对她情意绵绵的问:“季姑娘,你,你怎么在这里?不然我送你回去如何?刚才你应也瞧到了,锦衣卫的那些人如狼似虎,你这般好看,说不得要被他们抓走的,我虽不才,可也能拼命护着你。”
季颂贤很敏锐的发觉许多道不善的眼神,心知必是成平安那些小妾射过来的,可笑成平安不过和旁的女人说上两句话他那些小妾就如此的嫉恨,成平安还在做着妻妾和平相处的美梦呢。
“季姑娘,你别怕,我护着你。”成平安见季颂贤不答话,还以为她害怕呢,赶紧又道。
吴叔的嘴角抽了两抽,上前一步道:“成公子,我们家姑娘自然由我们这些当下人的护着,再者,锦衣卫便是再嚣张,这还是天子脚下呢,我们姑娘身为相府千金没犯什么错处,锦衣卫也犯不着与一个弱质女子计较。”
说到这里,吴叔回头看看季颂贤,关心的说道:“姑娘,我们赶紧走吧。”
“好。”季颂贤笑了笑,跟在吴叔身后便走。
成平安却不干了,紧走几步追上:“季姑娘,我心悦姑娘你……”
只这一句话,叫季颂贤好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又升腾起来,季颂贤回头,目含怒火看着成平安,指指他身后的成家墓园:“成公子,今日是你嫡妻安葬之日吧,你嫡妻尸骨未寒你就对我说出这等话来,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思?你究竟是不尊重你的嫡妻,还是在侮辱于我。”
说完,季颂贤慌忙跟着吴叔的脚步往山下走。
只成平安还不放弃,小跑着过来便要去拉季颂贤,季颂贤忙躲,却还是叫他给拉到一小片衣角,顿时季颂贤恶心的不成,心说这衣裳是要不得了,回去定然叫人烧了。
“季,季姑娘。”
吴叔实在看不过去,一把推开成平安,季颂贤这样的大家闺秀也是气极了,对着成平安就是一脚,恨声道:“刚才那位指挥使大人真该一脚踹死你。”
说完,也不理会成平安的惊叫还有那受伤的眼神,季颂贤赶紧招呼吴叔快走。
待坐上自家马车,季颂贤才轻松一口气,而绕梁则是使劲抚着胸口:“姑娘,刚才那人是疯子吧,可吓死奴了,实在好可怕,金陵高门大户中怎有此人物,以后咱们还是绕着走吧。”
季颂贤听得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好,这等疯子咱们就该绕着走的。”
待回到季府,伍氏听绕梁说起墓园中的事时一时也是气的大骂,又赶过来安抚季颂贤,见季颂贤已然想开,再不会寻死觅活的这才放下心来。
彼时季颂贤正在整理这次出门的所得,她买了一些小物件,有竹根做的笔筒,还有小泥人,不倒翁等,样样都充满意趣,季颂贤在安抚住伍氏后一样样的摆弄,时不时的问问伍氏可喜欢哪一个。
伍氏拿了个笔筒只说是要送给季亿,又见季颂贤拿了块样子古怪却很好看的石头摆在桌上,不由奇道:“这石头是哪里得来的?贤姐儿怎还如此爱玩石头?”
季颂贤这才忆起原身也有收集石头这一爱好,不由大喜,心说等伍氏走后定然要看看原身的收藏。
却不想这时伍氏拿起那块石头左右瞧着,石头上有个棱角一时扎了伍氏一下,伍氏不妨竟将石头掉在地上,那石头看着坚硬,竟是经不得摔的,一摔便摔了几瓣。
“坏了。”伍氏大呼一声,赶紧蹲下来捡。
季颂贤也赶紧蹲下身来:“娘,不过是个石头,坏了就坏了,莫要捡了。”
可她眼角余光瞧到桌角下似有物件,想来应该是崩坏的石块,便伸手掏了出来,等拿到手中吃了一惊,竟是圆溜溜的一颗大珠子。
“娘,您掉东西了?”季颂贤问了一句。
伍氏摇头:“哪里掉东西了?我也没带什么呀。”
季颂贤将手中拿的珠子放在伍氏跟前:“这个是什么?”
伍氏表示不知,两人将石块捡起,拼了半天才发现这珠子竟是石头里藏的,叫伍氏一摔,就这么给摔了出来。
“这是珍珠吧?”伍氏看了半晌才问。
季颂贤摆了摆手:“应该不是,看着也不像呢。”
说到这里,季颂贤恍忽想起一事来:“这石头是在祖父墓地捡来的,说不得是祖父留给咱们的呢。”
“墓地捡的?”伍氏大吃一惊:“这是,这是什么东西?”
她一手拿着珠子,一手挥了一下,宽宽的袖子将珠子遮住,就在这一瞬间黑暗下,季颂贤眼尖的发现那一瞬间珠子发出亮光来。
她一忽的想起什么,立时拿过那珠子,又将门窗紧闭,将窗帘都拉好,再拉伍氏坐到床上,将床帐子也放了下来。
本来这屋子就偏暗,床帐一放下床内便如黑夜一般,可这时候,季颂贤手中的珠子却发出不刺眼却很明亮的光来。
“这是,这是……”
伍氏吓了好大一跳;“竟是夜明珠?”
季颂贤点了点头:“我瞧着也是夜明珠,等爹回来给他瞧瞧。”
说话间,季颂贤将珠子交给伍氏,伍氏却是不接的:“你捡来的东西你收着,想来这珠子是你祖父给你的,旁人哪里能要。”
季颂贤坚持要交给伍氏,伍氏却怎么都不拿,最后伍氏摸摸季颂贤的头发:“好孩子,娘知道你孝顺,可娘不只你一个,你上面还有兄嫂呢,这东西交给了娘,娘要怎么分,倒不如你拿着为好。”
季颂贤一听这话便也不再坚持,又和伍氏说了一会儿话才送她离开。
等到晚上季亿回来,伍氏打发人叫季颂贤过去,季颂贤便带着那颗夜明珠去了伍氏屋中,当下,三人将烛火熄灭,又见识了一番夜明珠的光亮与美丽,季亿见过之后抚着胡须笑道:“贤姐儿是个有福的,不然又怎么接二连三寻着宝物,只是,贤姐儿记得,这事莫再与旁人提起。”
“呜!”
季颂贤躺在床上使劲摇头,一脸的悲痛之色,只是屋中一片安然,没人发现她的痛苦。
“啊!”
随后又是一声惨叫,绕梁迅速的爬起来跑到床边:“姑娘,姑娘怎么了?”
季颂贤猛的坐起,透过月色看到她住的这间屋子,不由的大松一口气:“无事,做了噩梦。”
绕梁也松了口气:“姑娘无事便好,刚才实在吓坏奴了,依奴说,姑娘还是叫白天的事给吓着了,那个成小公爷原听说是个好的,哪里知道这样莽撞,奴瞧着哪里是大家公子作派,完全就是个花花大少呢。”
“莫说这些话了,我无事,你且去睡吧。”
季颂贤摆了摆手叫绕梁自去安置,她又躺到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觉。
季颂贤几乎是一直睁眼到天亮的,她实在觉得很是奇怪,感觉这些年算是白活了。
原她以为自己借尸还魂已经是一件奇事了,可哪里晓得这世上还有更出奇的事呢,一思及此事,季颂贤又是止不住的一阵愤怒。
她实在想不出为什么她竟然知道了这件可称极隐密的事情,只是,季颂贤却认为这事应该是真的。
却原来,季颂贤今天安置之后脑中就一片混乱,似是有什么东西硬往脑子里钻一般疼的她不成,她还以为是着了风头疼呢,也就忍着没说出来,且等好容易睡着之后,季颂贤却得了好多的记忆,一些不属于她也不属于原身的记忆。
这份记忆是成平安的,确切的说,这个成平安也是借尸还魂的,只是他却是从一千多年以后借尸还魂到了大夏朝,一千多年以后管这种事情叫做穿越。
这倒也罢了,最叫季颂贤气愤且无法接受的是成平安当年娶她的真相。
原来,在成平安未穿来之前,那个做为纨绔子弟的成平安曾见过冯颂贤一面,一见之下就迷了心魂,心心念念都是冯颂贤,甚至于曾买通侯府的下人打听冯颂贤的事情,他也曾想着若是叫他娶了冯颂贤,必然一世对她好好的,只可惜,那个对冯颂贤一片痴心的成平安与人打架就这么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千年以后的成平安。
成平安穿来之后接受了原身的记忆,从那份记忆中得知原身喜欢一个叫冯颂贤的女人,便发誓替原身完成心愿,无论用什么法子都要娶冯颂贤为妻。
说起来,成平安对于冯颂贤没有多少喜欢,一直以来,成平安也只当冯颂贤是一个替原身完成心愿的工具而已,真正讨他欢心的反而是他后来娶的那些妾室。
这也是为什么成平安可以纵容妾室着男装与人谈生意,却将冯颂贤拘在后院的原因,只要冯颂贤在成国公府一日,成平安就可以问心无愧的说他没有辜负原身,起码完成了原身的遗愿。
当太阳渐渐升起,亮光透过窗子照射进屋子的时候,季颂贤自嘲的一笑,叫过绕梁给她打水梳妆。
一边洗脸,季颂贤一边在心中苦笑连连,真觉得自己原来那些生活就你是一场笑话。
她原还以为成平安至少是喜欢过她,对她有一份真情意的,却不想真相竟然如此的打击人,若不是她原先被宋氏教导过一段日子,如今又在季家感受到了父母兄长的关爱,怕是要万念俱灰的。
她那样反抗荣威侯府的亲人,那样不顾颜面,那样义无反顾的嫁给成平安,原还以为是值得的,却不想才几年的功夫,这一切都变成了笑话一场,或者再过几年,人们提起此事也只当笑谈罢了。
便是这还不够叫季颂贤足够气恨,最最叫季颂贤受不得的就是那成平安哪里是有什么才学的,分明就是一个无赖,是个十足的小人。
他抄袭着异世的诗词,拿着千年之后的许多文章话语来装饰他自己,在另人称赞他的时候还洋洋得意的认为他是真有本事的,起码,他这样能够穿越时空便是最大的本事和幸运了,旁人都不及他,他是一千年以后的新新人类,在他面前,古人是如此的蠢笨和无能。
想到这些,季颂贤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同时,心中更加的愤怒,一股子火气总是发散不出来。
等到梳洗过后,季颂贤压下怒火去给季亿还有伍氏请安。
她过去的不算很早,孙氏已经带着几个媳妇正陪伍氏说话,见季颂贤过来,伍氏忙叫人摆饭,一时间宽敞的厅堂中摆了两桌,季亿带着几个儿子孙子坐了一桌,伍氏带着季颂贤还有媳妇们坐了一桌。
孙氏和王氏几人起身给伍氏布了几样菜,伍氏摆手叫她们坐下一起吃饭。
这几天季颂贤在季家也默默观察,发现虽说季家是宰相之家,季亿人品也素来端正,可是,季家真没什么刻板的规矩。
便如金陵许多世家每到饭时媳妇要给婆婆小姑布菜,伺侯婆婆小姑吃过饭才能用些剩饭的规矩季家就没有,每天早晨用早饭的时候,也不过是孙氏几个媳妇轮流做做样子罢了,伍氏对媳妇一点都不苛刻,媳妇们自然也领情,对伍氏很是孝顺。
同时,季亿也不像旁的人家对儿子非打即骂,似乎总觉得自家孩子不成器。
他虽端着一张脸,可还是会很关心孩子,时不时的会指正季纲几个在处理政事时的缺点,也会点拨几个孙子如何读书,有时季颂贤的哥哥们会提出一些看似很奇特的问题,季亿丝毫不会责骂,反而会很认真的回答,若是他也不懂的,便记在心中去请教旁人,实在请教不到便也不会端什么父亲的威严,会很直爽的告诉孩子们他不懂,且也寻不到懂这个问题的人,叫孩子们以后自己慢慢捉摸。
原季颂贤觉得很奇怪,也很好笑,同时觉得和季家人相处很轻松。
可在她得了成平安一部分记忆之后,却开始认同季亿的教子方式,同时也明白为什么季家八子个个成材了。
一家子饭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孙氏笑了笑道:“娘,前儿刘家发来帖子请咱们赏花,不知道娘的意思去还是不去?”
伍氏沉默一阵,扭头看了季亿一眼,对孙氏小声道:“你爹前几日与我说刘家有些张狂了,前些日子还联络恭亲王,怕是……刘家咱们还是不去了,省的招事。”
“好。”孙氏笑着应了:“那我回刘家只说咱们家有事去不成的。”
伍氏笑道:“只管回,我听说前些日子奉旨回来的纪家这些时日也忙着四处联络,若是他家头了帖子你就说咱们去,回头与你妹妹张罗几身新衣裳,真要去哪家做客带上你妹妹,不然叫她整日闷在家里有什么意趣。”
“娘再疼妹妹不过的,什么都替妹妹打算好了。”孙氏笑着应了一声,又看了看季颂贤:“也难怪娘疼妹妹,便是我每回瞧见妹妹也疼的不成,就妹妹这模样去旁人家做客,保管叫人看直了眼去,我也算是有些见识的,可白长了这么大岁数,还从未见过哪家的姑娘也如妹妹一般好看的。”
伍氏一听顿时脸上笑成一朵花:“你妹子自然好着呢,只如今差了一个好婆家,等哪时候她定下来我也就放心了。”
“娘怕什么,就妹妹这模样皇妃娘娘都做得,哪家娶了妹妹可是烧了几辈子高香呢。”王氏也笑着奉承了一句。
季颂贤扭身:“嫂子们只拿我打趣,说这些没羞没臊的,我……不理你们了。”
她一边说一边起身,直接去了内室,伍氏看的哈哈大笑:“你们妹子臊了。”
一上午的时间,季颂贤陪伍氏说了一会儿话,又陪她去后园看了菜园子,伍氏给那些瓜菜松土,季颂贤就帮着浇水,忙了一上午,季颂贤累的实在是连说话都没了气力。
吃过午饭她就回去歇着,等睡午觉醒来,只觉得得自成平安的那些零碎的记忆更加的清晰。
同时,季颂贤入了迷一般的沉浸在一千年以后的世界中。
她那一世一直拘于内宅之中,学的是琴棋书画和管家理事,眼光自然便有些短浅,更不要说有那如男子一样的胸怀,虽然那时候成平安一个个的往后宅抬姨娘小妾,季颂贤也是很气愤的,可也认了命,并不曾想过反抗。
可当她看到一千年以后女子有着怎样的生活时,所有的不甘占满了内心。
她竟未想过有一日女子也能读书上学,也能如男儿一般的挣钱养家,有着同男儿一样的地位,可以选自己喜欢的人成亲,若是婚后觉得性子不合还可以离婚,这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呢。
那些生活过的精彩之极,性子张扬鲜活的女子有多叫人羡慕,起码,季颂贤心中是满满的艳羡,恨不能也生在那个时代,也有着那样鲜亮的日子。
一点点的整理着那些散碎记忆,季颂贤的心又活了过来,性子也在慢慢的转变,竟然再不拘泥,更加不会再瑟缩害怕,她想,就是她现在面对成平安,也能挺直了腰杆子说话,更敢大大方方的给他没脸。
同时,季颂贤也越发的感激宋氏,原宋氏教导她的许多话她都不明白,到如今,她竟是全都明白过来。
到了晚饭时候,季颂贤整理好衣着去伍氏屋里用餐。
她过去的时候,就听到孙氏正在和伍氏商量事情。
见季颂贤进门,孙氏笑着招呼她,等她坐定之后孙氏问了一句:“我与娘正商量妹妹的事,正好妹妹来了,也该问问妹妹的意思。”
“什么事?”季颂贤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问,满眼的迷茫叫孙氏看的心里都是软软甜甜的。
“妹妹一日大过一日,原咱们家没富裕的银子便也罢了,可如今家里境况好了一点,我与娘商量着是不是给妹妹请个宫中放出来的姑姑教导一番,如今金陵城里哪个高门大户的姑娘没有姑姑教养,妹妹若是缺了,难免会叫人说嘴。”孙氏很是担忧,前些日子她出门应酬就碰着人讽刺他们一家子都是穷酸出身,到如今身上还带着土味呢,孙氏就发了狠,旁的人倒也罢了,总归就是那样了,可季颂贤长的又好又是个聪明的,要是好好教养,总归是能养出个正经的大家闺秀来。
季颂贤听了忍不住皱眉,同时看向伍氏:“娘有什么想法没有?”
伍氏看看孙氏,又瞅瞅季颂贤,想了一会儿才下了决心:“宫里的姑姑莫寻了,我不想叫贤姐儿变成那样只会以夫为天刻板端正的女儿家。”
“娘?”孙氏真的很不解,不由问了一声:“那些姑姑礼仪可都是最好的……”
“最好的,做奴才的礼仪最好不过吧,都是宫里伺侯人的,学的也都是奴才学的那一套,又能教出什么好孩子来。”伍氏冷笑一声。
季颂贤听的心中大惊,同时又有着说不出来的喜悦。
原来她在荣威侯府的时候见家里伯母、婶娘给姐妹们请姑姑教养,心里很是羡慕的,便想着若是她有亲娘肯定也会请宫里最好的姑姑教导礼仪,却从来没有想过伍氏这样的观点,这观点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叫人意料不到,却也叫人觉得很是有道理的。
伍氏见季颂贤眼中惊喜一闪而过,很是欣慰的点头,见孙氏满脸不解,也就耐着性子解释起来:“说是宫里的姑姑,也不过都是平民女子出身,好此连字都不识的,进了宫谨言慎行,小心翼翼求生存,做的也都是伺侯主子和捧高踩低的事情,这样的人本身就移了性情的,叫她们教导,还不定将好好的姑娘家教成什么样子呢,你去瞧瞧,满金陵城叫那些姑姑们教出来的姑娘还不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个个也只会以男人为尊,过的卑微小心,却又偏偏嫉嫌妒能,倒还不如寻常人家的姑娘活的鲜亮,自然,也不全都是这样,可多是这样的,难道还叫人瞧不出来么。”
孙氏听了伍氏的话先是沉思,思量许久慢慢懂了,抬头看看伍氏,起身给伍氏行了一礼,脸上满满的敬服之色:“多谢娘的教导,以前是我想差了的,竟连这些都没有瞧出来。”
“你是个好的。”伍氏拍了拍孙氏的手:“只是叫那些人给蒙住了而已,如今想透了,以后这样的话莫提了。”
“是。”孙氏肃然应声。
伍氏又看看季颂贤:“贤姐儿,娘也是为了你好,不想叫你变成活动的女四书,也不想叫你被那些规矩给束缚住了。”
季颂贤赶紧起身见礼:“娘,女儿明白娘的好,女儿其实也不想跟那些姑姑们学的。”
伍氏听后笑了:“你能想明白就好,咱们虽是女子,这个世道又对女子最是不公,可即是生于世存于世,便也该痛痛快快的活一场,你有你爹和你哥哥教导,已经识文断字,又不是那等张狂的,大面上已经过得去了,旁的还计较那么些做什么,女子嫁人后活的好与不好并不是取决于你多懂规矩,而是取决于你娘家有没有靠山膀子,你有八个哥哥,你哥哥又最疼你不过的,这就是你的靠山,有了这些,你还怕个甚么。”
季颂贤仔细的想一想觉得大为有理,她在成国公府的时候难道就不懂规矩礼仪么,她处处显示贤惠大度,处处谨小慎微,对成国公和成平安的娘孝顺之极,对成平安也是体贴周到,可最后落得什么结果?
若是知道她最终那样惨死,当初真的该好好的,按着自己的意愿活上一场,便是死了也不枉这一生了。
“倒是我想差了。”孙氏见季颂贤情绪有些低落,立时笑了起来:“我怎就忘了咱们家可不同旁人家,光是相公他们兄弟八个就足够妹妹寻个好婆家了。”
又看看伍氏,孙氏笑着说:“娘,以后我再不提给妹妹寻姑姑教导的事了。”
伍氏满意的点头,满脸宠溺的看着季颂贤:“我生了八个小子,一直想要个姑娘,待到年过四十,本来便不抱什么希望了,哪知道临老了还生下贤姐儿来,她啊,就是我的命根子,她在家一日,我就尽所有叫她好好的。”
“世上做母亲的疼爱女儿大抵如此。”孙氏看的羡慕之极,长叹一声道:“只可惜我没生个姑娘出来,要真有个姑娘,我也这样疼她。”
季颂贤站在一旁微微笑着,心中却是一片温暖感动,对于伍氏更加亲近和感激。
待到季亿回家,伍氏就叫人摆饭,等了一会儿,季纲命人回来报信,只说衙门有公务要处理,赶不及回来吃饭,叫大家不用等他。
季亿就大手一挥,叫大伙一处吃饭。
待吃过晚饭,季亿看看左右儿孙,咳了一声嘱咐道:“陛下新近任命了锦衣卫指挥使,那位指挥使瞧着也是张扬冷酷的性子,我瞧了几日,见他不买任何人的情面,只要抓着你的错处不管是谁,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这几日,金陵城好几个官员都入了诏狱,你们这些时候都打起精神来,做事也都小心些,莫叫锦衣卫抓着把柄。”
季亿这一番吩咐,他那些个儿孙立时都起身答应,季亿板着一张脸摆了摆手:“都坐下吧,自己家里,没那么些规矩,只我瞧着这位指挥使真真如疯狗一般,谁都敢咬一口,丝毫不考虑后路,怕是金陵城又要动荡不安了。”
说到这里,他长长一声叹息:“都谨慎些吧。”
季亿又吩咐一番才叫儿孙散去,季颂贤思及她所见的锦衣卫中人在成国公府墓园挖宋氏坟墓的事,她是怎么都想不透的,今儿季亿又提起锦衣卫来,季颂贤就想和他提一提,也叫他帮忙想一想,或者朝中又有什么动荡,万一季亿想明白了,倒也不至于吃亏。
因此,季颂贤就留了下来。
季亿将人打发走,回头却见季颂贤捧了水站在一旁脸上带着温暖笑容:“爹,喝口水吧。”
季亿一张老脸带着笑,心里软的一塌糊涂,接过杯子来喝了一口:“还是贤姐儿最孝顺不过的。”
季颂贤抿嘴一笑:“爹,你忙了一日怕累坏了吧,女儿给你按按肩膀也松快松快。”
季亿笑容更甚,坐到椅子上活动活动肩膀:“膀子倒也疼的紧。”
“爹坐好了。”季颂贤伸手给季亿仔细按压,一边按一边道:“爹,我有件事忘了与你说。”
季颂贤倒是有一手很好的按摩技巧,原她在荣威侯府的时候为讨老太太欢心就学了这一手,时常给老太太按按,后来嫁了人,又想讨成平安母亲的欢喜,便也经常伺侯她,倒练的越发的纯熟,她这么一按,季亿只觉得浑身舒坦,又想着是女儿一片孝心,这心里比喝了蜜都甜。
“有事你就说吧。”季亿舒服的微眯着眼睛,胡子都是一抖一抖的。
正好伍氏瞧见,撇着嘴啐了一口:“老东西,瞧你美的。”
季颂贤对伍氏一笑:“呆会儿我给爹按完了再给娘按按。”
伍氏摆手:“可别了,小心累着你,有事给你爹好好说说,你爹旁的不成,出主意倒是成的。”
季颂贤笑了笑,随后面容一肃道:“爹,前儿我去墓园祭拜祖父,却不想看到成小公爷和锦衣卫指挥使起了冲突,好似锦衣卫的人将成小公爷嫡母的坟给挖了,说成小公爷的嫡母不是七年前去世的,似是刚去世不久,问成小公爷这七年他嫡母都去了哪里?”
季颂贤一边按一边说,只她这话才说完季亿就已经惊的站了起来:“什么?你说什么?”
见季亿这样震惊,季颂贤只好将话又说了一遍,季亿皱起眉头,脸又板了起来,想了许久才摆手:“没什么,总归不干咱们的事,你莫再跟人提起。”
季颂贤点头答应下来,季亿便叫她回房休息。
且等季颂贤走后,季亿对伍氏道:“得亏了成平安一闹腾,咱们贤姐儿没嫁到景家,真要嫁过去,不定吃多大的亏呢。”
“如何?”伍氏有些不明白。
季亿叹了一声:“那等高门大户是那般好嫁的,其间门道多的是呢,就算咱们以后肯替贤姐儿做主,可也不能每天看着她啊,说不得被人算计了呢,你只瞧成国公的嫡妻便知道了。”
见伍氏还是不清楚,季亿只好又说的仔细一些:“锦衣卫的人不会看差的,成国公的嫡妻应该是才去世不久,可成国公七年前就给妻子发丧,后又娶了继室夫人,这其中没有什么古怪你信么,怕是成国公那位夫人这七年受了不晓得多少苦楚呢,说不得是成国公给囚禁起来折磨死的。”
季亿这么一说,直吓的伍氏生生打个寒战,口中直道:“真真好狠毒的心肠啊,咱们贤姐儿以后可不嫁那等高门大户。”
金陵的皇宫人称紫极城,皇宫离玄武湖不远,是本朝坐定天下之后修建的,端的华贵大气。
今上庆丰帝年幼登基,到如今也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正是雄心勃勃之时,他正端坐在乾清宫的龙椅上,看着身着紫色蟒服的锦衣卫指挥使端步进来,笑着道:“怀瑾来了,快坐。”
庆丰帝身旁的大太监刘统忙叫小太监搬了椅子给指挥使坐下。
指挥使谢了恩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坐定,庆丰帝叫刘方将屋中伺侯的人都带出去,才笑道:“怎的,听说你与成平安结了怨?可有此事?”
指挥使点头:“确有此事,成平安跟你诉苦了?”
庆丰帝又笑:“你也忒心急了些,才回来便招惹他做甚。”
“知道你还要用他,我不过踹了他一脚,若不然,哪里还有他的命在。”指挥使本来板着的冷脸上多了一丝笑意:“你是如何回答他的。”
“不过就是拖着罢了。”庆丰帝说到这里又看看指挥使:“若不然,朕将你的身份告诉他们如何?旁的人不能开宋氏的墓,你却是最有资格开的,若是说出你的身份,怕是成平安也不敢再说什么。”
“不必。”指挥使冷冷的开口:“还未弄清楚母亲如何去的,我不想和成国公府的人有任何的交集,二十多年都未曾谋面,本就没有什么情意在,又何必弄那些假惺惺的。”
他垂头思量一会儿:“我因思量着母亲怕是被他们给害死的,这事总得叫我弄明白才成。”
“你啊。”庆丰帝长叹一声:“便是知道又能如何,你却也不能因母亡而弑父。”
庆丰帝也有些替指挥使不值:“分明你才是成国公府嫡亲的血脉,本应承嗣的,可如今什么都叫那个继子给抢了,不只成国公府的人脉家产,还有你那个未过门的媳妇儿都叫成平安给搓磨死了,也怪道你如此生气,若是朕,弄死他都便宜了他。”
却原来,这指挥使大人竟是成国公府真正的嫡子成怀瑾,因出生便体弱多病,险些就一命呜呼,当时还是成国公夫人的宋氏大急,正好一位极有本事的人物到了金陵,宋氏便携子求见,叫那人瞧了瞧,那人只说成怀瑾若是想活命便得舍弃父母之情,跟他到深山中居住,不到成年不准回金陵,更不许见家人,若是宋氏答应他就将成怀瑾带走,若是宋氏不舍,生死便也由着他了。
可怜宋氏一片爱子之心,虽舍不得儿子,可为着成怀瑾能活下来,还是忍痛叫那人给带走了。
如此,一直到成怀瑾成年都没有音信,不只宋氏,就是成国公几人也当成怀瑾已经没了,自然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成平安身上。
成怀瑾猛然抬头,一张冷脸对着庆丰帝:“我本不稀罕这些,只那冯氏的作派叫我心寒罢了。”
“若是冯氏未嫁,莫不成你还真娶?”庆丰帝倒是稀奇起来,忍不住问了一句。
成怀瑾点头:“自然,她是母亲与我订下的亲事,我如何能有违母命,总归我得娶亲,娶哪个不是娶,都是一样的。”
听他如此说,庆丰帝竟是一阵憋屈之意,忍不住道:“你倒是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朕且等着有一日你对哪一个上了心,朕必得好好的笑话你一回。”
“陛下只管等着吧。”成怀瑾起身,再无旁的话,便要告辞离开。
庆丰帝赶紧起身道:“且等着,我再问你一件事。”
成怀瑾停下脚步冷眼瞅着庆丰帝,庆丰帝摇头:“你这性子谁家的千金能瞧得上,朕瞧着你必得打一辈子光棍的。”
说到这里,庆丰帝又笑了笑:“到时候朕与你赐婚如何?”
成怀瑾不言不语,迈步就要离去,庆丰帝终是急了,赶紧相留:“朕不笑话你了,真有正事问你。”
他急急忙忙留住成怀瑾:“你也悠着些吧,如今诏狱里不晓得关了多少大臣,朕想寻人办事都有些不便。”
“奸臣贼子罪该万死。”成怀瑾扔下一句话,且等着出了门才道:“我会捡好些的放出一些来,好叫你有人帮着处理政事。”
见成怀瑾丝毫情面都没留就走个没影,庆丰帝又气又急,骂道:“且等着,有朕瞧你笑话那一日,莫等到时候求着朕。”
只是他这一句未完,成怀瑾又回来了,站在乾清宫当间看着庆丰帝:“明日我会去见季相,先知会你一声。”
庆丰帝顿时大急:“季相是朕的得力干将,再者他素来清廉,你可不许……”
成怀瑾脸色更加难看,干巴巴道:“我有事要谢他。”
如此,庆丰帝才放下心来,后又有些好奇:“你有什么事谢季相,不如朕与你做个中人吧,若不然,你这样冷着一张脸,季相又素来刻板,你们俩别坐到一处相顾无言。”
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庆丰帝不由大笑出声。
成怀瑾皱眉,冷冷扔下一句:“笑的真难看。”就头也不回的去了,独留庆丰帝一人气的肝疼。
只说季颂贤这些时日都在整理得自成平安的一些零碎记忆,这些记忆很是杂乱,且有些模糊,好些详尽的事情都没有,只依稀有成平安之前的生平罢了。
成平安本是一个大户人家的私生子,其母为外室,他因身份见不得光,自小就被人所鄙视,也养的性子最是刻薄无情又小气记仇的。
只是他自小聪明,学习也上进,后来考了名校,也得了一份好工作,他父亲那个嫡子倒是不学无术,等他和其父相认之后便开始打起争夺家财的主意,只是他缺乏正统继承人的教养,并不明白上流社会的生存法则,且想事情也简单直白了些,最终倒激起那位嫡子的好胜之心,终是将他赶了出去,自此之后落魄非常。
他后来便寄心于什么网文之上,整日耗在家里抱着电脑看那些穿越文,因着寄情的作用,他时常将自己代入主角之中,常常做梦都是他自个儿穿了,为着穿越之后能称王称霸,他就开始死记硬背下许多东西,他所记的那些东西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又有诗词歌赋、格物致知之学,当真称得上百科全书了。
只是季颂贤也不过知道了成平安的生平,至于成平安自小到大学的那些东西她倒是不知道,成平安记下的那些个知识她也丁点不晓得,想瞧也瞧不到,脑子里一片模糊,似是蒙了一层东西一样。
季颂贤因想着大约是上天不叫她知道的,又想着知道了成平安是穿来的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旁的事不知道也就算了,不能要求太多的,便将此事抛在一旁。
之后她一心孝顺季亿夫妻,也不是没想过寻成平安报仇。
只是成平安是成国公府的公子哥,她一个内宅女子又如何能抛头露面的寻他去,便是寻了他,季颂贤也没法子报仇的。
即是如此,季颂贤也不强求,将这些心事压了下去,只一心过好自己的日子,享受父母兄长的疼爱,倒也是悠然自得的紧。
这一日,季颂贤早起跟伍氏请安,又与伍氏还有季亿一起用早饭,一家子才刚吃过早饭,就见管家宗叔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见着季亿立时就苦了一张脸:“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锦衣卫指挥使在咱们家门口求见。”
他这一句话季亿倒没怎的,端坐桌前不语,季颂贤和伍氏却是急了。
季颂贤吓的脸都白了,伍氏也是急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锦衣卫如何上门了?”
“父亲这样清廉,又不曾做错过什么,锦衣卫怎就寻了来?”季颂贤想到锦衣卫那些残忍的刑罚,心肝都在发颤。
季亿起身:“本没有什么事,你们倒吓的失了冷静,且等我去瞧瞧,莫怕,不会出事的。”
安抚好季颂贤和伍氏,季亿便大步去了前院。
季颂贤不放心,留在伍氏房里等侯消息。
却说季亿去了前院,就叫宗叔将人请进来,宗叔出去,不一会儿引着一个二十多岁的俊美青年进来。
季亿一眼瞧过去就认了出来,这便是锦衣卫才上任不久的指挥使大人。
以前季亿见他都是身着蟒袍,端的是冷肃贵气,显的很不近人意,今儿他去穿着素色常服,脸上也多了些温情,倒是没了先前的冷硬模样。
“怀瑾见过季相。”成怀瑾进门就看到季亿,打量季亿两眼便躬身为礼。
季亿先是吃了一惊,随后笑道:“多礼了,请上座。”
成怀瑾坐下,从袖中拿出一份礼单来递上:“怀瑾此次特来谢过季相,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谢过?”季亿倒是不明白了:“某自认与指挥使没什么交情,这谢之一字从何说起。”
提起这话来,成怀瑾稍有些不自在,咳了一声才道:“前些日子令夫人与千金去灵隐寺上香,令夫人心善,给一位亡去的夫人点了佛灯,又捐了佛莲,彼时正好某便在灵隐寺,因此得知此事,一直未有机会登门相谢。”
“敢问指挥使和那位夫人是?”季亿倒也知道伍氏和季颂贤去灵隐寺上香的事,只是不知道那位夫人是指挥使的什么人。
却听成怀瑾开口道:“那是亡母,不瞒季相,某本是成国公府的嫡子,亡母宋氏。”
滋……
季亿觉得有些牙酸,有些抱怨的看了成怀瑾一眼:“你就不怕我将你的身份说出去么?”
成怀瑾那张冷脸上表情丝毫未变:“说不说全在季相,我心胸磊落,不想在这件事情上欺瞒季相而已。”
季亿并没有去问成怀瑾明明是成国公府嫡子为何却不回去认父之类的话,只是笑了笑:“即如此,这谢礼某便收下了,指挥使不便在寒舍多呆,还是早些告辞为是。”
成怀瑾对于季亿这样明显送客的态度也不生气,起身抱拳道:“某告辞了。”
他大踏步离开,未回头看一眼相府的人或物,倒叫季亿对这个人印象好了不少,摸着胡子点头:“倒也算是个有心胸之人。”
待到季亿回房,伍氏和季颂贤都紧张上前询问:“锦衣卫的人来做甚?”
季亿将成怀瑾的身份还有来的目的说了一番,又叮嘱伍氏和季颂贤:“我看他并不想叫成国公府的人知道他的身份,你们也只当听听就算了,可别与旁人说。”
伍氏自然点头:“宝宝,你多想了,我又不是那等多嘴多舌的,碍得着和别人说么。”
季颂贤虽也在点头,可心里却如一团乱麻一般,她实没想到这位指挥使大人竟然是宋氏的儿子,是成国公府的嫡子,且还是她前世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婿成怀瑾。
想到成怀瑾那冷着一张脸的严肃样子,还有对待朝臣丝毫不留余地的查抄抓捕,不知道怎的,季颂贤竟有一丝心疼。
成怀瑾这一世的人生实在是太过凄惨了些,自小体弱被人带走,未享过一日父母疼爱,待到长大成人回来,定了亲的未婚妻被继兄抢走,亲生母亲惨死,父亲对他多年不闻不问。
而且,成怀瑾如今还担着这么一个要人命的官职。
那指挥使的位置看着风光,可却着实的不是什么好位子,这样的人不过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刀,是帝王的一条狗,放出去杀人咬人,最后没了价值又因得因的人太多了反而被帝王卸磨杀驴,为平朝臣怒火绝对会将他置于死地。
如此想着,成怀瑾的一世成过悲惨失败了。
季颂贤想到她的前一世,也是那样的凄惨失败,似乎,她和成怀瑾这对素未谋过面的未婚夫妻有些同病相怜呢。
虽然有些同情这个人,只季颂贤也不过是个闺阁女儿,又和成怀瑾并不熟识,就是心里有话,也不能说出来的,只能自己思量思量便放下不管。
将成怀瑾的事情放下不管,季颂贤就跟伍氏去后园种菜,如今正是暮春时节,倒是个好时候,伍氏锄地,季颂贤跟在后面撒籽,种了好大一片的小青菜。
种完了,季颂贤叫绕梁打了盆水她和伍氏洗净手上的脏污,又看看那长的嫩生生的顶瓜带刺的小黄瓜,不由心头大为喜欢,伍氏看她总盯着那几根黄瓜瞧,就过去摘了下来洗净了给她,娘两个一人一根黄瓜咬的咯吱作响。
季颂贤只觉心头快活之极。
实在是活了这么些年,从没有这样自在的时候,她吃完一根黄瓜,拿眼直瞅着伍氏,瞅的伍氏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将剩下的最后一根又嫩又脆的小黄瓜也递给了她。
季颂贤一掰两截,给了伍氏一截,脸上带着笑将半截黄瓜吃进肚中,只觉得胃口大开,中午怕是还能再吃一碗饭的。
她与伍氏说,伍氏白她一眼:“你以前总说要学正经的闺阁千金,总不愿帮娘做活,整日的闷在房中不是看书就是绣花,轻易不走动,自然吃不进东西,这几日跟娘种菜虽劳动了身子,可却开了胃口,吃的多些在所难免,你要是再跟娘做些时日活,身子骨定然壮实起来。”
“是女儿以前想差了。”季颂贤赶紧认错。
瞧着一片碧绿的菜园子,季颂贤不由的想到宋惠儿教导过她的一些话。
当时,宋惠儿告诉季颂贤,想要在成国公府活下去,就必然得贤惠,装也得装的贤惠一些,若不然怕是日子更加难过,季颂贤问她为什么时,宋惠儿只说了一句:“唯弱势而已。”
她想了许久虽有些明白,可还有些糊涂,就又请教宋惠儿,宋惠儿便告诉她:“因你在成国公府处在弱势地位,所以,必然得依从强者,照着强者的意思活,若是你有一日变成强者,就可以自在过活,到时候,你穿着简朴,吃的素淡,人只说你生活节俭,颇有古风,你若是素喜奢华,人都会赞你有品味,总归什么都是对的。”
她当时是明白了,如今细一想,心中就更加的通透。
依在伍氏身上,季颂贤笑着说道:“娘亲,我以前真的想差了,我就只想着跟那些闺阁千金学,学着她们的作派生活,却不想想,我与她们本就不一样的,我就是再学,也不过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伍氏震惊的看着季颂贤,好半天眼中掉下泪来:“我儿真的长大了,竟这般明白过来。”
她抚着季颂贤的长发小声道:“原你父亲的官职一日大过一日,我却还是喜欢种菜,好些贵人到了咱们家看到我这喜好都会笑话,有一回我觉得愧对你爹,就想着将菜铲了全种上花草,后来你爹拦了我。”
说到这里,伍氏牵着季颂贤的走慢慢的向正院走去,一行走一行说:“你爹告诉我,如今有人笑我只是因你爹的官职不够高,若是等到有一日他官职够高的时候,我若种菜,旁人只会说我生性淡泊,素喜农耕之乐,我若种花,旁人也都会效仿我,我的喜好,就会被人捧着赞着,再无一人敢说什么。”
季颂贤看着伍氏,伍氏笑着:“等你爹做了相爷,倒是真没人再在我跟前说三道四了,我活了这么大年纪,也想通了一个道理,做人啊,还得自己痛快最要紧,万不可因着颜面什么的去盲目效仿别人,如此非但自己不高兴,还会被人说什么丑人多做怪。”
“是。”季颂贤恭声应着:“娘说的是,女儿受教了,以后再不会胡思乱想。”
伍氏笑着拍拍季颂贤的手:“今儿娘高兴,一会儿亲自下厨给你弄几个小菜吃。”
季颂贤也赶紧道:“我给娘搭把手吧,我一日大过一日,总得学些厨艺才好。”
伍氏见她真有心要学,就带着她进了厨房,娘两个才将菜洗净,淘米做饭,就见伍氏的丫头随心匆匆赶来,小声道:“夫人,成国公夫人来访。”
“成国公府的人?”伍氏有些厌恶,季颂贤听了心里也不是什么滋味。
“请到正厅吧。”伍氏随口说了一声,将淘好的米放到锅中,又添了些水,叫厨娘好生做饭,带着季颂贤回屋梳洗过后换了一身衣裳才去见客。
季颂贤不愿意再见成国公府的人,只推说累了要回房休息,伍氏想及她原先因着成平安还自尽过,也不乐意再生波折,就叫她自去。
却说伍氏收拾好了去前厅,就见成国公夫人周氏上身穿着紫色绣花缎子褂,下系月色绫裙,一手端着茶正喝着,口中却挑捡着:“这茶也算是不错,只不如咱们府里的。”
她身后的丫头也娇俏的应着,伍氏的脸上一黑,几步过去,丫头顺意端了杯温茶过来,伍氏端起来一口喝尽:“茶水也不过是解渴的物什罢了,我可不管什么好坏,只知解了渴便是好茶。”
她这一句话,叫周氏的脸上就不好看了,心里大骂伍氏不过是个泥腿子,是个蠢物,只是,想着儿子的请求,又想着季亿的身份,还有季家那八个成器的儿子,就将火气压下去,端着笑脸道:“季夫人说的是,茶么,自然是给人解渴的,能解渴的就是好的。”
伍氏脸色缓了一些,瞅了瞅周氏:“不知国公夫人来寒舍有何贵干?”
季家素来和成国公府没有交情,年节上也从未来往过,便是两府宴客也不会去请对方,伍氏实在不明白周氏突然上门所为何事。
周氏听伍氏问及,赶紧笑了笑道:“实在是大好事,季夫人也知我府上的儿媳妇冯氏过去了。”
伍氏点头:“倒是也听说了。”
周氏掩口轻笑一阵又道:“说起来,我家大郎前些日子出门瞧见贵府千金,这一见便钟情上了,回去就和我闹着非要娶您家的千金过门,倒是叫我斥了一顿,说他胡闹,贵府的千金又怎会去我家做妾呢?只大郎实在喜欢贵府千金,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的,我也心疼的紧,可巧冯氏就去了,我因想着我家大郎无正室管家理事,贵府千金又刚刚被景家退了亲事,倒也是蛮合适的,若咱们两家成了,可真真是四角俱全的好事了,就亲来问问季夫人这事能不能成。”
原周氏说起冯氏去世的时候伍氏虽心里不痛快,可也没多大气性,只是,听周氏一字一句都在贬低睡在家,都在抬高她那个风流成性的儿子,伍氏气性就上来了,又听周氏说季颂贤被景家退亲,伍氏更是气恨,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
“放你娘的狗臭屁,你们家那个儿子什么德性满金陵城谁不知道,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拉,冯氏就是被你们家的人给生生气死的,气死了冯氏还不够,还想叫我家姐儿进你家那个火坑,你做白日梦吧。”伍氏真是气坏了,骂的声音极大,几乎震的周氏耳根子都疼。
话说周氏来季家提亲,想叫季颂贤嫁给成平安,一时气坏了伍氏,伍氏拍桌子起来痛骂,骂的周氏心里也是火大。
自嫁给成国公之后,周氏可再没受过什么委屈,素来都是别人捧着她,可没谁敢给过她气受,再加上成平安妻妾一堆,个个为了争宠都极尽能事的跟周氏献媚,以至于养的周氏有些太自得了,如今伍氏一骂她自然受不得。
伍氏即然拍了桌子,周氏也不怕她,随后也拍桌子站了起来:“这婚事成不成的先放一旁,我成国公府可没得罪你们季家,你犯不着这么大骂,到底是给谁没脸呢,呸,你当你家那个闺女多好似的,不过就是张了一张狐媚子的脸到处勾人罢了,她嫁到我家我还嫌她不守妇道呢,我看啊,景家退了亲是正正好的,要不然叫你家那背晦的进了门还不定怎样呢。”
“你说谁呢?”季颂贤可是伍氏的命根子,容不得别人说她一句不是,周氏这样指责季颂贤,这样败坏季颂贤的名声伍氏自然不会放过她。
“就说你们家闺女怎么着。”周氏也不怕,大着嗓门吵上了:“什么娘什么女儿,有你这样的娘,你家闺女也好不到哪去。”
“丧天良的东西。”伍氏瞪着通红的双眼,几步过去就往周氏脸上招呼起来:“你敢骂我家姑娘,我打死你……”
伍氏当年在村里名声可是大着呢,她年轻的时候爽快泼辣,不管是骂人还是打架从来没有服过输,未出阁的时候好几个妇人拧一处都打不过她一个,且那些妇人还都是种地的好手,有的是力气,别看如今上了年纪,可打起架来丝毫不输当年,周氏这个养尊处优的贵夫人如何是她的对手,一巴掌被伍氏呼的脸都歪了。
“你们成国公府就没一个好的,就你们家那么个玩艺成天算计旁人家的姑娘,但凡是个过得去的都想拉到府里去,呸,也不怕铁杵磨成针,别说我家姑娘不会嫁到你家,但凡是好人家的姑娘谁不是躲着你们家的,偏你们还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真真是马不知脸长,猪不知自身黑。”伍氏一行骂一行打,揪着周氏的头发,将她好好的头发揪的乱七八糟,周氏带来的丫头婆子过来劝架也被伍氏几巴掌呼到一旁。
“你,你敢,好个泼妇。”周氏被打的旁的话说不出来,只是骂泼妇。
“我本就是个泼妇,全金陵城谁不晓得我泼辣,今儿我就叫你见识见识泼妇本色。”伍氏也不悚,打的周氏都哭了起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实在受不得了瞅个空推开伍氏就跑,她带来的那些人也怕的不成,跟着就往外跑。
伍氏还不算,跟着跑出去追着骂:“什么东西,当你是什么尊贵人么,不过是披着那身好皮子罢了,脱了衣裳还不是**样。”
这一骂,羞的周氏拿袖子掩着脸跑,好容易跑出季家,周氏就跟身后有老虎追着似的连丫头都不用,直接蹿上马车,一迭声的喊:“快走,快走,今儿老脸都丢尽了……”
马车一行走,周氏一行哭,这么多年下来,她可从未吃过这样大的亏,周氏且想着等改明进宫跟太后絮叨絮叨,叫太后责罚伍氏,且又想着晋阳公主可一直对自家儿子有些意思,虽然说晋阳公主年纪有些大了,但是身份摆在那里,若是娶回来也是好的。
原周氏就瞧中了晋阳公主,想着叫成平安尚主,却不想成平安瞧中了季家的姑娘,周氏说破了嘴皮子他偏要娶,老成国公也说娶季家姑娘比尚主还要好,季亿如今贵为宰相,家里又有八个成器的儿子,娶了他的女儿能得个大大的助力,因此周氏才会去季家提亲的。
如今瞧伍氏那个样子,周氏早绝了这门心思,就算是为着和伍氏较劲,也定要叫成平安娶回晋阳公主。
她一行捂着脸喊痛一行计较,有丫头过来想帮她擦把脸,被气极的周氏一掌拍到一旁,心里的火气没处发散,周氏拔下头上的金簪子按着丫头没头没脑的就扎了起来:“作死的小蹄子,如今又是做给谁看,那会儿子你主子挨打的时候你又躲哪去了。”
旁的丫头即怕挨打,又想着这挨打的丫头自来便因着周氏的宠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如今挨打倒是活该,因此,哪个都不来相劝,周氏直扎的那丫头身上血珠子直滚,又不敢哭,忍痛忍的嘴唇都咬破了才方罢手。
而这边伍氏将周氏打跑了,气恨恨的回房,狠灌了好几杯温水才算是压下些火气。
她才想着这事要跟季亿好好的商量一番,周氏这回挨了打,回去指不定怎么说自家呢,反正伍氏叫人说的多了也不怕,只是她怕周氏败坏季颂贤的名声,因想着怎么使个法子叫成家不拿季颂贤说事。
只是季亿还没回来,季颂贤就进屋了,她一进来就对着伍氏深施一礼:“为着女儿叫娘受气了,都是女儿的不是。”
伍氏一听就知季颂贤怕是知道了这件事情,赶紧扶她起来笑道:“你这叫什么话?我有什么气可受的,你是没瞧见,我将那周氏打的哟,哎哟,好久没这般揍人了,真真是痛快之极。”
季颂贤心里也觉得很是痛快。
她做为冯颂贤的时候在成家可没少受周氏搓磨,如今伍氏将周氏打的那个样子,叫她再维持不住贵妇人的表相,实在是解恨的紧。
一时,季颂贤也笑了起来:“娘亲真真厉害,女儿佩服之极。”
“哈哈。”被季颂贤称赞,伍氏心里就跟喝了蜜似的,先前的气愤全都消失无踪,笑了几声拉着季颂贤的手道:“你也觉得娘威风吧,娘和你说,娘真是好多年没动手了,今儿倒是有些便宜了周氏,想当初娘在村里的时候那可是十里八乡打架的一把子好手,要搁那会儿,娘还不得扇掉周氏几颗牙,叫她一辈子说话漏风,如今到底老了,力气有些跟不上了。”
季颂贤赶紧道:“娘才不老呢,我看娘这几天又好看了,对了,前儿我看书瞧到几张古方,用了能叫人皮肤更好,更显年轻,且也不贵,不如我弄了娘试试看,要是好,给几个嫂子也用用。”
“还是我们贤姐儿最是孝顺的。”伍氏笑着夸了几句:“要是有时间就弄弄,若是不得空就算了,莫要累到了。”
“嗯。”季颂贤赶紧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伍氏这会儿也不知道想起什么来,偏抓着季颂贤要教她打架。
季颂贤听说伍氏揍人倒不觉得如何,可真要叫她学着揍人,她总觉得放不开,又不好拒绝伍氏,因此上苦了一张小脸,实在烦恼的紧。
伍氏还在那里絮叨:“你如今娇生惯养的,再加上大户人家的女孩子多以贞静为主,咱们面上也学着些,莫叫人念叨什么,可是,为着以后不吃亏,咱们里子也得架起来,跟娘学些打架揍人的招数也不错,万一以后与人争执也不至于吃亏,再者,说不得你以后的相公是什么样子的,若你厉害些,他就不敢招惹你。”
说到这里,伍氏压低了声音道:“你年纪小不知道,如今咱们大夏朝文风正盛,男子也多儒雅,倒少了些打自家婆娘的汉子,可先前大夏朝初建的时候,好些人都带着前朝的禀性风气,那时候打婆娘的多了去了,我还是听我奶奶说起过,据说当时村子里好几户人家当家的喝醉了酒打老婆,还有一个婆娘实在受不得投了井呢。”
“怎会如此?”季颂贤又哪里听过这样的事,当时就吓了一跳。
“怎就没有,这世上什么事没有。”伍氏拉着季颂贤坐下:“这世上有些人素爱得寸进尺的,你退让了,他便逼着你再退,直到无路可退,可你若比他厉害些,他就不敢如何,你想,那个投井的婆娘若是也跟你娘这般厉害,她那汉子可敢打她,说不得能将她汉子教训的服服帖帖,也不至于落到那个下场,因此上,这女人啊,骨子里还是得强横些的。”
说完,伍氏也不管季颂贤如何想的,很是教授了一些打架的决窍,季颂贤倒是都认真听了,只是以后照不照着做还得另说。
锦衣卫指挥所
一个小旗站在屋中,等到成怀瑾将公文批完才慢慢说道:“成国公夫人去季家提亲,想要叫成平安迎娶季家姑娘,结果被季夫人给打将出来,成国公夫人脸被打肿了,头发也被揪下来好几撮,很是不成个样子。”
说到这里,小旗偷笑一时又道:“据说,成国公夫人逃了之后季夫人拉了季家姑娘教她如何打架,季姑娘平时性情最为温柔贞静的,被季夫人给弄的苦着一张脸很是没法子。”
成怀瑾一行整理公文一行听那小旗说起季家之事,当听到成国公夫人去季家提亲的时候,他那张冷脸就更冷了几分,听说季颂贤被逼着学打架,成怀瑾不由想到在成家墓园外见到的那个季家小姑娘,想及那小姑娘娟秀精致的一张脸,那温柔贤静的气质,实是想不出她与人打架是何模样。
不过,听说她苦着一张小脸不得不听从伍氏吩咐,成怀瑾只觉有趣的很,那张冷脸上竟然多了一丝笑意。
只是这小旗只顾着害怕了,并不敢抬头去看成怀瑾,若不然,非得给吓着不可。
快入夏天的成国公府各处都有珍稀花卉,四处都笼着一层绿意,便是隔着高墙远远的看上几眼,也能想及内里是怎样的繁花似锦,景色是如何的美。
尤其是成国公府的花园,据说是成国公府小公爷历经五年重新布局,又亲自设计过的,不只精雅漂亮,且景色与旁人家的都不一样。
其间假山堆叠,小桥流水,尤其是花园里的一汪湖水,在各种季节,一天早晚都会变色,真真是叫人稀罕的不成。
金陵城里多数人家都知论起花园子,当数成国公府的精巧别致又独具匠心,这是谁家都比不得的。
而此时,成平安就在成国公府那别致的花园里和好几个小老婆吃酒,小青和玲珑也陪伴在侧,小青一边给成平安斟酒一边笑道:“相公对季家小娘子一见倾心,叫我等都十分好奇,季家小娘子长的到底有多好看。”
玲珑抿着嘴笑:“相公,莫不是比白姨娘都好看不成?”
这白姨娘可是万花楼的花魁,据说还是个清倌人,最是清高不过,卖艺不卖身的,一次成平安去逛万花楼,醉酒之后狂态大发,挥笔写下一首诗来,那白姨娘见着那首诗就极倾心于成平安的才学,故此委身跟了他,成平安倒也对白姨娘有情有义,替她赎了身带进成国公府抬了姨娘。
说起来,满成国公府里论起来,要数好看,当数白姨娘。
“这怎么能比呢?”成平安喝的有些醉意,搂了玲珑笑着:“那是不一样的美,白姨娘温婉,季小娘子清冷,清清淡淡又娟秀精致,别有一番滋味,就好像……”
成平安一时说,脑海中出现了红楼里黛玉的形象,不由的吟唱了起来:“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他这一吟唱不要紧,惊的那些小老婆一个个心里都打起鼓来,小青犹甚:“相公,季家娘子这样好看?”
“好看,好看的紧呢,跟我的女神黛玉差不了多少,你不知道,我初见她时一眼瞧过去,这心里啊,彭彭彭的跳个不停,我才知什么叫做一见钟情……”成平安拿筷子敲着碗,一时说一时唱,看样子豪放潇洒,再加上他依红偎绿,猛一瞧,着实的叫人羡慕不已。
那几个小老婆顿时心中生忧,玲珑笑着又敬了成平安一杯:“相公才学过人,想来,季小娘子定也愿意嫁过来的。”
一旁的柳姨娘也笑:“听说季家清贫,季小娘子日子必然过的不好,咱们国公府里最是富贵不过的,季小娘子来了,必然欢喜,相公即是那般喜欢于她,咱们姐妹少不得要以她为主的,以后姐妹们好好服侍相公,闲时一起观景谈心,又能做些诗词,不知道有多快活呢。”
小青听了柳姨娘这话心里鄙夷,不过却也点头应是。
玲珑笑着道:“是极,到时候咱们大伙一处玩耍,肯定痛快的紧。”
这几个人几句话的功夫已经给那位她们自认为要来府里做正经奶奶的季小娘子挖了个好大的坑。
柳姨娘第一句话就道出了季家没钱,季小娘子若嫁了来,说不得也是为着成国公府富贵来的,后边的话处处显示她们的大度和对成平安的敬爱,又有一个坑放在那里,等以后季小娘子进门若是不能和她们做到妻妾和睦,那便都是季小娘子的错了。
这些女人间的弯弯绕绕成平安又怎么会懂,他就只顾着高兴了,搂了柳姨娘笑着:“好,好,柳儿最是懂事不过的,来,咱们亲香亲香。”
柳姨娘笑着去躲,却没躲开,成平安在她脸上结结实实的亲了一下,柳姨娘笑着看向玲珑,对玲珑冷笑一声,顿时,玲珑的脸上就变了色。
这几人中暗潮涌动,不想周氏屋里的丫头玛瑙寻了来,一见成平安便急道:“公子快些瞧瞧太太吧,太太给人打了,才刚叫了大夫。”
“打了?”成平安立时站了起来,大怒道:“混帐东西,谁这样大的胆子敢对我母亲不敬。”
“太太……”小青着急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快些去瞧吧。”玲珑也做出一脸关怀的样子来:“太太要紧呢。”
一伙人又急急忙忙去了周氏屋里。
成平安一见门就见到周氏脸肿的不像样子,头发虽梳的齐整了,可仔细瞧却是缺了好些的,又有她眼角的青紫,手上的抓痕,一再显示周氏遭到多惨无人道的对待。
“娘。”成平安紧走一步关心的看着周氏:“你怎么样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氏一见成平安眼泪顿时掉了下来,抓着成平安的手就不撒了:“儿啊,娘,娘丢死人了,娘不活了……”
成平安一边安抚周氏,一边看看周氏的大丫头琉璃:“琉璃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琉璃行了礼,将周氏如何去季家,如何跟伍氏提亲,伍氏如何回话,又如何按着周氏便打的事情说了出来,最后恨声道:“太太本来好言相商的,哪知道季夫人竟然如泼妇一般起身就骂大公子,太太气不过辩了几句,她就一个耳光过来,那季夫人是做惯了粗活的,一把子好力气,太太又如何是她的对手,不说太太,就是我们过去帮太太也给她连打带踹的险些要了命去。”
一时说,琉璃竟是哭了起来:“大公子一定要给太太做主啊,太太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就这么给人打了,这脸上如何下得来,便是我们瞧着太太都心疼的紧。”
成平安听得个怒发冲冠,恨声道:“岂有此理,季家的人怎如此野蛮,不成,我得好好的去会会他们,给娘亲找回场子。”
他抬脚就要往外走,不想周氏一把拉住他,大哭了起来:“儿啊,咱们,咱们这亏吃了吧,那伍氏忒厉害了些,你,你也不是她的对手啊,再者,娘只你一个,季家可有八子呢,八个如狼似虎的小子,咱们如何比得过。”
周氏心里清楚,论起圣宠,成平安或者和季相差不了多少,因此上,这事闹到御前圣上也不过是和稀泥,给他们调解调解便是,并不会偏帮啊一家,所以,想给她报仇,也只能两家的主子去死拼一下,只伍氏那般的厉害,她教出来的儿子又差到哪里去,季家八个小子,自家又如何比得了。
“娘。”成平安停下脚步小心哄着周氏:“儿子不怕,儿子武艺好的紧,娘且等着,儿子到季家去砸场子,季家八子,哼,怕都不是儿子的对手。”
说完,成平安嘱咐琉璃:“你且看好太太,好好劝劝太太,别叫太太窝了火。”
琉璃赶紧答应,小青这时候站出来道:“相公只管去,我们姐妹守着太太呢,总归陪太太说说话,不叫太太烦心就是了。”
“嗯。”成平安重重点头,拔腿就往外走。
成平安从成国公府出来并没有去季家,而是直接去了枢密院,进去便问季亿的所在,成平安颇得庆丰帝信重,也帮着六部官家做了好些事,因此枢密院的官员也都认得他,只当他寻季相有要事相商,便直言相告。
成平安带了怒火寻到季亿,进门便道:“季相该好好约束家人,省的犯下大错。”
季亿正在批阅公文,听到此言皱眉将公文推到一旁,抬头看了成平安一眼:“成公子,坐。”
“不必了。”成平安摆摆手:“我来是有一事告之季相,还请季相与我做主。”
“成公子请说。”季亿那张板着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出现,平铺直叙的说了一句,又对伺侯的小厮吩咐一声:“给成公子倒杯茶来。”
小厮倒了茶端来,成平安却是不接的,小厮没法子只得放到一旁去。
成平安冷笑一声:“今日季夫人将我母亲痛打一顿,如今我母亲还卧床不起呢,我尝听人说季相最是公正不过的,因此寻来,请季相给评个理儿。”
季亿听到这句话脸上有些动容,起身走了两步:“我夫人这些日子却是不曾出门的,如何碰着国公夫人?”
成平安理所当然道:“是我母亲去贵府提亲,我妻冯氏病丧,我自然要娶新妇,因见贵府小娘子貌美端庄,便想和贵府结成儿女亲家……”
他这话未说完,季亿的脸就已经拉了下来:“原来如此,老夫当时未在家中,若是在家,老夫也不会阻止夫人的。”
成平安没想到季亿来了这么一句,顿时气的脸色紫胀:“你……季相这是打算不认帐了。”
“认,如何不认。”季亿眼中精光闪过,脸上带着怒意:“小女和景家算是指腹为婚的,眼瞧着婚事要成,却因为成公子纠缠小女,叫景家退了亲事,小女不堪其侮上了吊,若不是救治得当,怕是如今已经没了。”
一句话说出,叫成平安愣在当场。
季亿看他一眼继续道:“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如何你成国公府连个说法都没有,好个成国公府的大公子,你有妻,小女有夫家,你却是三番五次纠缠不休,是欺负我相府无人么,如今你妻新丧尸骨未寒,你母便到我家来提亲,这分明就是再次欺辱我季家,一次两次如此,我老妻能忍得住才怪了,当时是成国公夫人去了,自然挨了打,便是换个人去,这顿打也是缺不了的。”
“老夫还没去寻成国公算帐,你倒是找了来,如此也好,老夫与你去寻陛下评理,看看到底是谁的错。”
季亿厉喝一声,拽着面有羞愧之色的成平安就要往外走。
“老相爷,相爷。”成平安愧色更甚:“在下实没想到令千金会如此想不开,实在是在下的错。”
“没想到?”季亿冷笑一声:“你没想到的事情多的紧,你莫和我说什么没想到,也不要推脱年纪小,你都已经是成家立业多年的人了,可别说什么不懂事的话。”
“相爷。”成平安有些惧意:“实不曾想到的,我原想我是真心喜欢令千金,再者,也不过我多登了几次门,令千金又没错处,这景家退亲那是他家不讲理,令千金怎会想不开呢?”
季亿真想拿大耳刮子扇成平安:“老夫也不和你多说,你现如今就给老夫滚,以后你们成国公府的人再敢登我季家大门,甭管是谁,见一个老夫打一个。”
“您别气,别气。”成平安见季亿气成那个样子,怕他一把年纪真气出个好歹,劝了几句立时就走。
等从枢密院出来,成平安还搭拉着脑袋苦思,实不明白季小娘子为甚自尽,不过就是一门亲事嘛,再者,景家又不是多好的人家,退了亲就退了吧,依着季小娘子的家世容貌还愁寻不着好的,再者,自己对她一往情深的,又不会嫌弃她退过亲,只要她点头,自己立时就叫人上门订亲,她又怕个甚么。
实搞不明白,成平安又没脸去与季家的人理论,只能闷着头回了成国公府。
他一回去,周氏就叫人将他叫到屋里,见他只是精神有些不好,身上也没伤才大松一口气:“儿啊,这亏咱们就吃了吧,季家的人真不好惹的。”
成平安坐下,精神还有些恍惚:“娘,季家小娘子前些日子自尽的事你知道么?”
“自尽?”周氏也吃了一惊:“如何自尽了?”
成平安低垂着头:“听说是因着我纠缠景家退了亲,季小娘子一时想不开就,就上了吊。”
“怎么会这样?”周氏猛的坐了起来紧抓着成平安的手问:“可是真的?”
成平安点头:“真真的。”
周氏滋的一声倒吸一口冷气:“难怪呢,难怪伍氏那般生气,原来其间还有这等事情,罢,这,这亏咱们只能吃定了的。”
她又看看成平安:“儿啊,这梁子咱们与季家是结定了的,你也莫要再想娶季小娘子的事了,等娘伤好了与你再相看好的。”
成平安心里还记挂着季颂贤,又哪里愿意,猛的抬头:“娘,这事你莫管了,且等着季家的人火气消了儿子再想法子,当年冯氏还不是因着儿子有才华才跟了儿子么,当时冯家的人可都瞧不上儿子的,这季家也是,只要季小娘子有心跟儿子,季家的人还能怎么着。”
周氏想想对成平安死心塌地的冯氏,又想想成平安那一后院的女人,也跟着点头:“儿说的是,以我儿的相貌才学,又有哪家的娘子不喜欢呢,且等等吧。”
季颂贤与伍氏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又陪伍氏做针线活,待到季亿回来,伍氏和季亿相商,想着成家总揪着季颂贤不放,他家这样没脸没皮的,自家也是实没法子,倒不如带季颂贤去躲一躲,伍氏因想着自家才在南郊买了个庄子,那庄子是前礼部侍郎家的,因全家人还乡,才将庄子卖了的,这庄子修的倒是好,景致也不错,莫不如去那里住上些时候。
到第二日早间,伍氏就与季颂贤说了要去庄子上住的事情,季颂贤倒也愿意,吃过饭就回房整理东西,等着不日去郊外庄子上玩。
只是,季颂贤才将杂物整理好,就见伍氏屋里的丫头顺意过来唤她去前边。
季颂贤匆忙放下正在包东西的包袱皮,整了整衣裳过去,一进门就见一位宫里的姑姑正坐着喝茶,见到季颂贤上下打量两眼笑了一声:“皇太后听说季小娘子容貌好性情也最是和善,便想叫进宫去说说话,小娘子且请吧。”
伍氏起身笑了笑:“我这女儿最是害羞的,也没怎么出过门,若是进宫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姑姑多多关照。”
说话间,伍氏悄悄递上银子,那姑姑看了两眼却是没收:“季夫人这是打我们的脸呢,关照是一定的,哪里还要叫您破费。”
伍氏一看如此这心就提了起来。
季颂贤也有些紧张害怕,实是宫里的人都是一双富贵眼的,也最是贪财不过,到哪家宣旨不想着搜刮些好物件,可这位姑姑送上门来的银子都不要,其中必有古怪。
只是皇太后宣召,季颂贤又不有推脱,只能笑道:“且等我换身衣裳再走,以免失了礼数。”
等那位姑姑点头,季颂贤回房换了身比较庄重的衣裳这才成行。
出得季家的门,坐上宫中来抬人的轿子,季颂贤满腹心事进了宫。
轿子从后门进去,季颂贤下了轿子便跟着姑姑往前走,一路过了御花园,绕过十二院和十三殿,在西北角门处过了一个长长的甬道就到了皇太后的居住清宁宫。
待到清宁宫的时候已经日上中天,季颂贤走这一路也实累坏了,一进清宁宫,只觉一阵凉气扑面而来,顿觉舒服不少。
又见清宁宫内来来往往宫人穿梭不断,却是鸦雀不问,就知皇太后的手腕了,想到皇太后垂帘多年,也不过是前几年才将政事交还陛下,季颂贤就又是一阵紧张。
她站在清宁宫的院中,待着宫中的姑姑进去禀报,只是左等右等都没有见人出来,也没有人要叫她如何,季颂贤心中更加没底,只是这是皇宫大内,她也不敢如何,只能呆站着。
又过一时,却见一个宫装丽人带了十来个宫人太监进得门来,那丽人看她一眼,撇了撇嘴:“你就是季相的女儿季颂贤?”
季颂贤并不知这丽人是哪一位,却还是依足规矩见了礼:“见过贵人。”
便有一个宫人上前道:“这是晋阳公主。”
季颂贤立时跪下请安:“臣女见过晋阳公主。”
晋阳公主站在当地冷冷的看着季颂贤,看了好一会儿,一挥衣袖进了门,却留下一句话来:“好没规矩的东西,多跪一会儿吧。”
直到此时,季颂贤心里才明白了,说是皇太后要见她,却实是晋阳公主用了皇太后的名义将她叫进宫的,恐怕就是为了折辱与她,只是,她却不知她素与晋阳公主无仇无恨,甚至面都没见过的,晋阳公主为什么要这般做?
季颂贤跪在当地,眼瞅着宫人进进出出却无一人理会她,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心里头也突突的难过之极。
为着不给父母添麻烦,她只能咬牙跪着,不敢分辩一句。
此时日头正浓,季颂贤跪了一会儿就觉膝盖生生的疼,身上也不住的流出汗珠子,额上更是,汗珠子避里叭拉掉到地上,不过一会儿衣裳就已经快贴到身上去了。
此时,却听清宁宫内传来一阵笑声,却是晋阳公主隔着纱帘看她,一边看一边笑:“母后,你只夸季家小娘子长的好,我还说她定是敷了粉的,如今看来却也不是,若真是敷了粉怕这会儿子早叫汗水给冲了,只是我却不想就此认输,只能再委屈她一会儿了。”
听到此言,季颂贤心里火突突的,只觉受到万分的折辱。
若她真有过错皇太后和晋阳公主叫她跪,便是跪断了膝盖她也不会叫一声苦,但是,这两个人分明就是拿她打赌,拿她当个乐子来逗的,将她当什么了,便是娼妓优伶之辈也没的如此的。
忍着泪水,季颂贤攥紧了拳头,努力压下火气,心中却急转,想着用什么法子脱困。
突然间,清宁宫外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之后,却是一人进了院子。
季颂贤低垂着头却是没看,只见到一双脚绕过她站到屋外冷声道:“见过皇太后,见过晋阳公主,陛下才刚召见季相论政,季相这会儿要出宫,便想带季小娘子一处走,却不知皇太后问完话了么。”
“好没意趣。”晋阳公主抱怨了一句,接着就是一个带些沧老却依旧清润的声音:“罢,叫她跟你过去吧。”
那人答应一声,走到季颂贤跟前轻声道:“季小娘子,跟在下走吧,季相还在外边等着你呢。”
季颂贤点头,先用手撑地费力的想站起来,只是她跪的太久了些,竟是有些吃力的,那人也不好相扶,季颂贤只能一点点起身,才刚站起来,就见一根树枝递到眼前,季颂贤抬眼望过去,就见那个锦衣卫指挥使面带善意对她点头:“小娘子且扶着些吧,省的走不动路。”
季颂贤道了声谢,伸手扶住树枝,锦衣卫指挥使成怀瑾就这么牵着她出了清宁宫。
待走过长长的甬路,季颂贤哑着嗓子问:“不知我父亲在何处?”
成怀瑾猛的回头,看了季颂贤一眼,小声道:“并不曾有季相,只是在下听人说起晋阳公主将小娘子召进宫来意图羞辱,便借了陛下和季相的名想帮小娘子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