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气越发转热,老天拔日的伍氏正觉无趣,原还想着与大儿媳妇支会一声,寻个说书的女先来说些话解闷,不想老远就听着季亿的声音:“老婆子,快出来瞧瞧谁来了。”
伍氏从窝着的榻上起身,几步出得门去:“嚷什么嚷,好好的觉都叫你给吵醒了。”
才说完季亿,她转眼去瞧,却见季亿身后跟了个穿着玫红纱衫,红绫撒花裙子的清秀女子,女子约摸二十来岁的年纪,长的很是清俊,且眉眼间看着很熟识,不由笑道:“这是谁家的小娘子,长的真俊的紧。”
季亿一指那女子:“你是没见过的,正是你嫡亲的侄女,闺名昕儿。”
“竟是大侄女来了。”伍氏一喜,拉了季昕笑着,又白了季亿一眼:“即是要把大侄女接到家里来,你也很该提前说一声,我好给侄女收拾院子,你这样不声不响的算怎么回事,这幸好是侄女,都是一家子骨肉,但凡有个招待不周的也不会说什么,若是旁的人,怕要唠叨咱们家有失待客之道了。”
季昕见伍氏怨怪季亿,赶紧急着给季亿辩白:“原叔叔去家中和爹说话,见我在家烦闷,就带我住几日散心,是我不叫叔叔提前告之婶婶的,都是一家子骨肉,没的凭白为着我弄的人仰马翻的理儿。”
“到底是侄女,竟这般护着你叔叔。”一时伍氏听的也笑了,伸手点点季昕的额头:“傻孩子,我和你叔叔不过说笑几句罢了,哪里就真怪罪他了,到底是实诚孩子,竟是当真了。”
说着话,伍氏拉季昕进屋,又问她多大了,寻常在家都做什么之类的,说了一会儿子话就道:“你叔叔也实在不该。原就该叫人回来告之一声的,我好叫你嫂子收拾屋子,如今这般,你若不嫌弃。就与我一处住吧,我平日无事,倒缺一个做伴说话的人,正巧你来了,咱们娘俩个说话如何?”
“原该如此。”季昕笑着应了。又与伍氏道扰。
伍氏看着这样清俊女儿家很是高兴,忙命人去告之孙氏一声,又叫孙氏寻些东西给季昕添置,一时拉着季昕说话,又提及季昕和离的事。
伍氏本来就是直肠子性子,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主,再加上自认季昕是侄女,没有不能说的,便也不忌讳什么,直接问及季昕怎么和离。还有婆家人的行事之类的。
季昕虽然温顺,然言语上也不差什么,再加上她也觉得自家亲人,没有甚么不能说的,便将卫家行事一五一十的说了,最后苦笑一声:“原我父亲不乐意我与人为奴,早早的走门子将我放了出来,就想着给我寻个清白能上进的人家好好过活,看中卫肃读书上进,虽家境不是很好。然也没有什么坏名声,便将我许了过去,哪里知道……”
“好孩子。”伍氏拍拍季昕的手也跟着一叹:“你小小年纪哪里知道有些人的可恶,好些白眼狼似的人家。因着你得了利,等到哪一日抬高了身份,翻回头来便要咬你一口的,世上这等人也多的紧,碰着这样的人家,也只是咱们倒霉罢了。”
说到此处。伍氏也觉有几分无趣,因又笑道:“即是来了就多住些日子,原你还有一个妹子,只如今出了阁的并不在家,不然你们姐妹一处岂不好着呢,不过虽她出了阁,然家里一无长辈二无叔侄妯娌,倒是能自己做主的,时常也回来,她家里有一个庄子上有温泉,等哪一日得了空,咱们约了她一处去泡温泉,咱们娘三个说话,好多着呢。”
季昕也觉伍氏为人和气,又是一腔热忱,觉得心中舒畅,就笑着和伍氏说了好些话。
这季昕虽出身不如何,然到底是家中最小的女儿,平常在家很是娇惯,原她两个哥哥也是读过书识字的,只因身份所限不能科考罢了,这季昕早先在家的时候也跟着兄长学过字,倒也读过些书,说话慢条斯理却很是入情入理,一时间,伍氏也觉得这个侄女好,说话越发的亲热起来。
又过一时,孙氏过来说话,报告伍氏东西已经收拾好了,一会儿便将伍氏院中的厢房收拾出来给季昕住,又问季昕喜欢什么,想要添置什么之类的。
她只在这里说话,没多久屋子已经收拾干净,铺盖什么的都搬了过去,屋中一应的摆设顽器都添置好了,孙氏领了季昕去瞧,又问她还想要什么,或者缺什么的,季昕只说好,孙氏笑劝:“你是家里嫡亲的亲人,我们也不拿你当外人的,你也很不该拿自己当外人,就当这是家里,有什么想要的便说出来,嫂子虽没多大本事,然给你布置房间的事还是能做妥当的。”
孙氏话说到这个份上,季昕便也不再拿捏着,只小声说想要些笔墨,还想多读几本书,又道她原从小就爱读书,只家里到底因身份所限没那个能力,她为着不给爹娘添忧愁只能拿捏着,如今身在相府,季家又是书香门第,诗礼传家的门楣,想来书是尽有的,她就想趁着这个时候多看些。
她乐意看书,孙氏也乐意应承,一时道:“一会儿我叫人给你拿几本你先瞧着,且等老太爷回来你亲与他说,他书房里书好多着呢,还有许多孤本绝本,这些你看过了,求他与你换好的来。”
季昕一听极为高兴,忙跟孙氏道谢。
这厢伍氏想着侄女头回来,且还是因和离来散心的,便交待孙氏和王氏多多照应,又叫人去宋家给季颂贤递了话,叫季颂贤得了空到家里来坐坐,与她姐姐说说话。
季颂贤倒不想季亿去了季忠家一回竟将季昕带了来,她原也听宋怀瑾提及这位堂姐和离之事,听及卫家为人,也很替堂姐不平,同时也感叹季家爱女天性,待接到伍氏叫人送的信儿,季颂贤当下就换了衣裳坐车回娘家。
这里季昕才安顿好,那边季颂贤就过来了,姐妹相见,倒是极为亲热,拉着手一时说不完的话。
伍氏见了取笑一回,季颂贤只是笑:“原咱们家我上头八个哥哥,没一个可心的姐姐妹妹,一直引为憾事,如今可巧就有了一个姐姐,虽说是堂姐,然在我心里和嫡亲的姐姐无差的,我自然是要好好亲近亲近的。”
说到此处,季颂贤只是闹季昕:“好姐姐,你可得好好疼我一疼呢。”
季昕被季颂贤闹的绷不住,只得答应了她。
伍氏笑骂季颂贤:“罢,罢,猴似的,都是嫁了人的还这样,也亏得姑爷怎么受得了你,还不赶紧松开你姐姐,没的叫你姐姐笑话你不成器。”
“我姐姐才不会呢。”季颂贤撇了撇嘴:“这可是我的亲姐姐,疼我都来不及,哪里会嫌弃我,再者,我这般貌美如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姐姐自然是极疼我宠我,哪里就像娘说的那般了。”
她这一句话倒好,引的伍氏和季昕连同孙氏、王氏都笑着搂着肚子受不住,一时屋里哎哟之声不绝。
正好季亿不放心侄女过来瞧瞧,瞧这一屋子的娘们东倒西歪的一时也愣了。
几人眼见季亿进来,赶紧收拾妆容,季亿咳了一声,眼角眉梢也带了几分笑模样:“这是怎的了?”
伍氏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一行擦泪一行笑道:“还不是你这宝贝姑娘,哎哟,实在促狭的紧,说的那些个话没的叫人笑的不成。”
季昕站起身来与季亿学了刚才季颂贤说的话,一时季亿也忍笑不禁,不过,倒还是极为赞许:“原该这般的,姐妹们在一处就该说说笑笑,比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好多着呢,好侄女,你妹妹自来如此,你莫见怪。”
季昕赶紧说不敢,季亿又嘱咐:“女孩子在家就该活泛些,都是自己父母亲人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你也就当在自己家,该说说该笑笑,方不枉你爹娘还有我和你婶子疼你的一片心。”
季昕听的心里一暖,也情知自已这个妹妹怕自己放不开,如此才会说出那般放诞之言,一时间越发的感怀。
伍氏一手拉着季颂贤,一手拉着季昕,笑的好不得意:“我原就喜欢姑娘,如今得了这么两个标致的女儿,当真是心满意足的。”
孙氏也笑:“母亲原就疼女儿的,这金陵城里谁不知道季家老太太是个宠女狂魔,有了女儿,凭的儿子媳妇都扔到天边儿去了,我们这厢正慌急着忙的从天边往回赶呢,不想又来了昕妹妹这样标致的女儿家,越发的我们半道上又给扔了回去,怕这一辈子都赶不回来了,好妹妹,你也劝着母亲多疼疼你嫂子,莫叫我这般可怜见的在那冷清地界,叫我们早日能回来罢。”
原大家已然止了笑,孙氏这一说,季昕实绷不住又笑的肚子疼。
伍氏笑骂孙氏一回,眼见得到了吃饭的点,就叫人备饭,拉着季昕一处吃饭,季家原就不是那等讲究规矩的世家大族,孙氏几个媳妇也跟着伍氏一桌吃饭,并不会伺侯,且饭菜虽也可口,然却不像那些世家大族那般的奢靡,都是极天然简单的饭菜,季昕吃的也合胃口,倒将原先的一片紧张之情全抛到脑后去了。
季颂贤吃了饭坐车回家,正好宋怀瑾回来,夫妻两个说话,便提及这位堂姐,季颂贤对季昕印象倒还好,觉得很和气可亲,就与宋怀瑾说起,又言那卫家将来不定如何后悔呢。
只才说了没几句话,便听家下人来报,说是安顿宋三娘四位行首的庄子出了些事情,好似是有人调戏宋三娘几位,且还说了好些污言秽语的,宋三娘李师师四人一时羞愤难当,竟是要与人拼命的架势。
季颂贤一听见此事立时站了起来,面上微现薄怒:“什么人这样不要脸面……”
“你莫气。”宋怀瑾赶紧起身哄季颂贤:“你且在家等着,我带人过去看看,想来无非是出来玩耍的纨绔子弟,约摸是见着宋三娘几个长的好就出言调戏罢了。”
季颂贤想想应该也是如此,就与宋怀瑾道:“你快些去,她们四个里头宋三娘看着稳重,然是性子最刚烈的,若是去的晚了,不定闹出什么事呢。”
宋怀瑾点点头答应一声叫人牵了马骑马自顾自的去了。
季颂贤这心里就极为不踏实,一直着急的等着宋怀瑾。
只说宋怀瑾骑马叫了几个总旗跟着他一路疾行到了庄子那边,还未走近,远远就瞧见庄子前头围了不少的人。
宋怀瑾买的这庄子是建在河边的,有山有水,景色自是极好的,平常无事的时候也时常有人来这里观景,然围了这么多人却是头一回。
他见了急着打马过去,就听得一个很是嚣张的声音大吼:“什么东西,爷看上你那是抬举你,不过是个妓子就敢跟爷没脸,今儿你死了到也罢了,只要没死成,就得乖乖跟爷回去伺侯着。”
“呸!”
宋怀瑾又见李师师一身桃红衣裳,面带怒火在那里跳着脚骂:“你是什么狗东西,敢叫我姐姐伺侯你,这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凭的是谁也没有强抢民女的理儿……”
“哈哈。”先前说话的男子大笑出声:“民女?真当爷不认得你们么,教坊司的四位行首,爷早先的时候可是见过的,怎么。被人金屋藏娇了?即然你们能伺侯别人,怎么就不能伺侯爷了。”
饶是宋怀瑾听到此话也有几分怒意的。
若是旁人就算是被逼死了宋怀瑾眼皮子都不带抬的,然宋三娘几个是季颂贤看中的人,他寻常倒也很尊重这四位,又哪里能够眼见得她们被人折辱的。
宋怀瑾当下跳下马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是谁这样大胆敢抢我的人。”
一行说,他一行分开围观的人走了进去,待过去之后就见宋三娘浑身湿淋淋的被苏小小扶着。苏小小和李师师眼冒怒火瞪着一个穿着柳黄衣裳的青年男子。
那青年男子长的倒是不差。然脸上总带几分淫意,且脸色发白,眼圈发青。一瞧就知是个好色无忌的东西。
“大人。”李师师几个看着宋怀瑾都似找到靠山一般,四人全都哭了。
严娇娇一行抹泪一行道:“今日天气好,我们姐妹出来在河边走一走,不想碰着这么个东西。见我们姐妹就要强抢回去,宋姐姐和他理论。他竟当下就要欺侮宋姐姐,逼的宋姐姐要投河自尽,幸好,幸好村子里的人好心将宋姐姐给救了……”
苏小小和李师师扶着宋三娘到了宋怀瑾身后。瞪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狠狠看着那个青年。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总宪大人。”那青年看着宋怀瑾笑了起来。用手一指宋三娘几个:“怎么的,这是大人藏的娇?郡主可知不知道?季相明不明白这件事情。要不要在下去季相那里与大人添几句好话。”
宋怀瑾冷着一张脸看向那青年,瞧了几眼也认出来了:“杨用,莫不是你皮紧了些,要到诏狱去松松皮子。”
他这话带着那么几分森冷的杀气,一句话就将杨用给吓着了,杨用面色发白,往后退了几步:“谁,谁要去诏狱了,我妹子可是宫里的娘娘,你凭白无故的敢拿我?”
宋怀瑾一笑:“要不要试试。”
这话出口,杨用越发的害怕,使劲摆手:“不必了,不必了,既然这四位是你的人,我走就是。”
走了几步,杨用又觉得就这么走了实在有些难看,就回头啐了一声:“呸,什么宝贝人物,不过是妓子罢了,千人骑万人枕的东西,搞的跟贞节烈女似的,没的叫人恶心。”
杨用这一句话脱口而出,宋三娘几个面色惨白,很有几分摇摇欲坠之态。
杨用说完便要走,宋怀瑾面色一正,右手一挥马鞭,直接抽在杨用身上,将他打倒在地,又一用力将马鞭收回来握在手中,拿着鞭杆指着杨用:“原我还想给你几分面子,即这么不要脸,便留下吧。”
“你。”杨用吃痛,使劲爬起来跳脚骂起宋怀瑾:“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我可是正经的国舅,你敢将我如何,我就叫我妹子求陛下治你的罪。”
这话说的,宋怀瑾不怒反笑:“如此,我等着呢。”
说话间,他一挥手就叫几个总旗过来要捉拿杨用,杨用这才真正害怕起来,赶紧告饶:“别,别,总宪饶命,不过为着几个妓子贱人实在不值得的,我原先也不知道这是总宪的人,如今知道了,往后不再打主意就是了。”
他虽在告饶,然则目光中还有几分对宋三娘四人的鄙视和不屑。
宋怀瑾看他这般眼神,再看宋三娘四人面如土灰,又听李师师苦笑道:“果然如此,当真是一日低贱,一世便翻不得身么?如今我们已是良籍,然认得我们的都还骂我们低贱……”
听李师师这话,宋怀瑾心中有几分不快,倒也不是同情李师师几人,只是想着季颂贤若是听着这些话怕心里不好受的。
他冷着一张脸看向杨用,冷冷的笑着:“你瞧不起她们?凭的什么瞧不起?她们原和你也是一样的,你杨家为官,不过也是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卖的就是文,那些武将卖的是武艺,商人卖的是眼光,农人卖的是粮食,她们卖的是笑,即都是出来卖的,谁又比谁高贵。”
杨用听此言大为恼怒:“你……”
“我如何。”宋怀瑾面色越发的冷峻:“你口口声声你妹子是娘娘,你们杨家也不过是卖女求荣的,我瞧你比她们更加低贱,她们卖的是自身笑和技艺,你卖的是人,原该她们瞧你不起的,如今你却洋洋得意的瞧旁人不起,岂不知你越是如此,越发的卑贱无耻。”
说一此处,宋怀瑾冷喝一声:“即是知道自己无理,还不赶紧滚。”
他这一喝,将杨用吓着了,不由自主的带人呼啸而去。
杨用这一走,宋三娘强撑着走到宋怀瑾跟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李师师三人也跟着跪了,一行哭一行道:“谢大人替我们姐妹出气,原我们姐妹想堂堂正正做人,却不料身上污点还在,竟还是这般被人瞧不起,原是没有再活下去的打算了,只是大人今日这句话却是救了我们的命,更救了我们的心……大人之恩恩同再造,请受我们姐妹这一拜。”
宋怀瑾想要扶她们起身,然男女到底有别,他又不乐意沾染什么事,只虚扶几下见这四人并不起身,无奈之下也只能受了她们的礼。
待宋三娘四人起身,宋怀瑾面色一肃:“旁人说什么你们只管当笑话就是了,这天底下糊涂的人尽有的,难道为着别人糊涂你们也跟着糊里糊涂送了性命不成?这人活一世艰难之事多了,碰着难事就该想法子克服,没的碰着丁点的难处就要死要活的,那才是真正叫亲者痛仇者快的,我见你们都是聪明人,却不想今日也做了这等不聪明的事情,今日倒也罢了,我帮你们这一次,若有下次,再要寻死觅活的只管寻我要毒药,我保管叫你们命丧当场。”
他这话虽说的极恶狠,然宋三娘四人却听出其间的关心,四女一时都笑了:“是,大人只管放心,我们再不糊涂,说起来,有了大人今日这话,往后我们都能挺起腰杆子做人了。”
“既然想开了还不赶紧回去,莫不是想病了要我与你们请大夫么。”宋怀瑾冷言冷语道。
宋三娘一笑:“是极,我们都回去了。”
宋怀瑾也没有再往前走,更没有进庄子,目送宋三娘四人进了庄子的大门这才要叫庄户,只是他五感极灵敏,却在这时听李师师笑着与苏小小道:“大人这话说的真真好,既然都是出来卖的,谁又比谁高贵?往后再有人这般看不起咱们,我就拿这话甩他一脸。”
这话说的,叫宋怀瑾也颇有几分狼狈之意。
这厢庄头跑了来,宋怀瑾看着他叮嘱一句:“往后再有那不长眼的祸害庄子里的人你只管叫了庄户打将出去就是了,不用顾虑什么,真出了事自有我替你们担着。”
庄头听了只得陪笑应下,又与宋怀瑾报告了一些房屋修建的事情,只说再有个把月这房子就修好了,到时候便能住人的,宋怀瑾听了点点头记在心上,想着再过几日就该寻些女童收留进来,想来到那个时候季颂贤必是高兴的。
他又围着庄子转了几圈,看无事才带着几个总旗离开。
他这头前脚走,后脚便有许多见着他也听着他与杨用理论的庄户议论纷纷。
而李师师四人回屋先给宋三娘换了衣裳,又熬了姜汤喝,之后便给相好的姐妹们都写了信,信中对于宋怀瑾极尽赞赏之能事,只说他才是真正的尊敬她们这些女子的,段三郎与他一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云泥之别。
“到底怎么回事?”
季颂贤看到宋怀瑾回家一边递上手巾叫他擦脸一边问。
宋怀瑾将湿毛巾扔给丫头,拉季颂贤坐下道:“没甚要事,你莫急。”
之后,他将今日的事情缓缓道来:“也不过是杨妃娘家兄弟仗势欺人罢了,他认出宋三娘几个来,便起了歪心思,三娘性子烈就投了河……”
季颂贤听后皱起眉头来,一时叹气:“终是我痴了,现世人们又哪里容女儿家改过向善的,都说浪子回头金不回,男人一时行差就错的只要悔改了反倒惹的人称赞,可女儿家一时做错了事这辈子都别想抬头了,宋三娘几个在教坊司也不是自己愿意的,不过是受了带累身不由已罢了,这世道如何就这般的苛责。”
她一时大发感慨,宋怀瑾认真听着,听后握了季颂贤的手:“我却从未那般想过,今天我教训了杨用,再过几日你去安抚宋三娘她们,咱们即把人接了来,终是不能不管的。”
季颂贤点头应下,又和宋怀瑾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直到该摆饭的时候,才叫了丫头传膳。
这里夫妻二人吃过饭一个读书一个写文,倒是极安静和睦,那边,成平安这些日子心里总是不好,他也不知道为着什么,后院里好些女人总是闹出事来,原他说左拥右抱离齐人之福乃是天下一大乐事,可如今瞧着,女人多了似乎也挺麻烦的。
成平安实在想不明白,原本那些女人不是挺和气的么,整日的说说笑笑跟亲姐妹似的,怎就突然闹腾起来,今儿你说几句酸言,明儿我刺你几句,后儿还有人跟他抱怨,搞的他想做什么事都做不好,弄的一时烦乱竟忘了许多重要的事情。
比如他穿越之前记下的好些东西的配方。还有记下来的那些穿越古代的书籍上许多人如何开疆扩土,封侯拜相之类的也有些记不太清楚。
这日,他实在烦闷了,索性出来转悠。正好碰着先前一个好友,这位好友姓吴名铬也是出身世家,性情倒也不错,只为人风流多情,还带些痴意。他和成平安倒是能说得来,时常聚上一聚。
吴铬见着成平安就笑了:“成兄,快些与我来。”
说话间就拉了成平安寻了辆马车坐下,等坐稳之后吴铬道:“汪大家今日要在教坊司歌舞,如此盛事不可不去。”
随后,他又催车夫快些赶车。
成平安闻听此言也极为感兴趣:“汪大家?哪一位汪大家?”
吴铬笑了一声:“还能有哪一位,便是那舞的极好的汪素素。”
“竟是她。”汪素素的名字成平安也是知道的,据说原是一位世家千金,后来家里犯一事入了教坊司,汪素素到教坊司的时候年纪还小。然那时也读了许多书去,平生最爱乐器,后来被调教着学了舞,她身姿好,又极有灵性,于舞之一道天分惊人,如今已然因舞十分的有名,据说汪素素一舞可倾城。
“快些。”成平安倒也极慕汪素素,不由的也催促起来。
一时两人到了教坊司,下了车便见门口许多马车停在那里。还有好些公子哥极有兴致的站着说话。
成平安和吴铬与相熟的人寒喧几句便进了教坊司,寻了地方坐定之后又过了好些时候,便闻得厅中香气袅袅,十分的诱人。随后便是美妙乐声,乐声传入耳中,一个身姿苗条的女子脸上蒙了面纱舞了进来。
女子这一舞确实是好,只成平安到底是有见识的,在现代的时候见惯了歌舞,只觉得好看。倒并不会如何,然旁人却都看直了眼,一时沉迷其间。
待一舞毕,那女子行了礼便要退去,此时就有人站起来嚷道:“汪大家再来一曲,在下愿奉千两白银。”
立时就有人啐道:“呸,你当千两白银很多么,汪大家什么人,岂能因你这黄白之物便……”
话未说完,便听汪素素道:“好叫各位知道,奴家近日有一事极为苦恼,请了诸位来便是想看看谁能解了奴家的难题,若是谁能帮奴家一把,奴家闺中香茶美酒恭侯。”
这意思便是如果谁能答得上汪素素出的题,便可做她的入幕之宾了。
她这话一出,一时群情激动,汪素素笑着叫丫头将题奉上,她即以舞见长,这题自然与舞有关,汪素素笑道:“前儿奴家闲来无事读了潇湘子先生的话本子,有一幕提及一种舞为霓裳羽衣舞,据说是美极了的,奴家却是想不来那舞到底是何种样子,众位都是饱学之士,不知道有没有人可解奴家的疑惑。”
汪素素这话一出口,立时屋内安静下来,众人都细细思量,只是谁都不知道霓裳羽衣舞为何。
成平安听了这话心中恼怒,只道做什么到处都有那宋怀瑾的影子,这汪素素竟然也是宋怀瑾的脑残米分,实在可恨之极,那狗贼有什么好的,冷漠不近人情,又最是阴毒的,怎么这些女子一个两个都倾慕于他,不过就是写了几本小说罢了,说起来,自己也能写的,只不过是没有时间而已。
见汪素素提及宋怀瑾那一脸激动的样子,成平安又觉刺心不已,想着若是汪素素知道她极仰慕的人就是臭名远扬的锦衣卫指挥使,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众人知道锦衣卫指挥使暗地里竟然写小说,也不知道是何种样子。
这么一想,成平安就有些恶趣味,见众人谁都不说话,他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笑了一声:“汪大家这问题倒是极为缠人的,我们又没见过那霓裳羽衣舞,又哪里知道是何种样子,只是,我们不知,却有一人必是知道的。”
他这话一出口,立时就有人问:“谁,谁知道,咱们必要好好拜访,请他来解了汪大家这疑惑。”
汪素素一双妙目也极为激动的看向成平安:“还请公子告之素素,素素必当厚报。”
“厚报便不必了,告之你也没什么妨碍,潇湘子必然知道这舞是什么样子的。”成平安一句话脱口而出,汪素素眼中顿时一暗:“奴家也知先生是尽知的,然先生又在何处,姓甚名谁,奴家一无所知。”
旁人也道:“很是,很是,那潇湘子先生到底是哪一位?想来必然是位极风雅的长者,或者是位隐士……”
成平安起身冷笑一声:“你们不知,我可是尽知的。”
“还请公子告之。”汪素素双眼又是一亮,朝向成平安拜了几拜:“素素平生极仰慕先生,只是却不知先生身在何方……”
见众人都眼巴巴看向他,成平安捏了捏拳头:“什么风雅之士,那人是个最阴毒不过的,汪大家知道他身份怕是要失望的。”
汪素素却是一笑:“不管先生是何种样人,哪怕如今沦为乞丐,素素都不会失望。”
她这一句话一刺激,成平安越发的难耐,大声道:“你当他是什么好的,他手底下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呢,这潇湘子不是别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
说完,成平安也不愿意多呆,气闷闷的甩袖子离去。
他这一走,却不知那屋中因他一句话惹的多少人惊异连连,汪素素小脸更是一时惨白一时激动,后来为防失态立时退去。
然屋中在坐的那些公子哥都惊呆了,谁都没有想到写出那等美好诗词,许多千奇百怪故事的竟是锦衣卫指挥使。
话说,这样的两种身份也实在不挨了呢,一位风雅之士,一位做尽了坏事,杀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恶人……
便就在此时,却听旁边屋中一位女子大笑:“好,好,宋大人这话说的好,自此我等该将他奉为知已,若是宋大人再来,我们姐妹必然好生伺侯……”
“到底怎么了?”其中一个公子有几分不解,立时命人打听,又过一时,屋中许多人也开始打听,这一探听,却觉越发的惊人。
原来,宋怀瑾那些话竟然传到教坊司中,什么大家都是出来卖的,谁又比谁高贵,叫那些世家公子恼红了人,教坊司中那些娘子一个个却是喜笑颜开,只说终是有人替她们张目一回,个个兴高彩烈的只说愿自荐去侍侯宋大人。
就在此时,汪素素穿了一身素色撒花衣裙,披了天青色的薄披风出来,对那此公子哥微微行礼:“诸位对不住了,素素一心痴爱歌舞,如今即知道潇湘子先生身在何处,自然要前去请教一番,今日失礼之处请各位勿怪,待来日素素必备薄酒给各位请罪。”
她即这般说了,谁也不好意思留难,便都说无妨。
一时汪素素出了教坊司,随后又有几位行道娘子也都打扮一番从教坊司出来坐车离去,好些人都看着这些娘子行走的方向与汪素素是一致的。、
大伙想一想也明白这些娘子是去做什么了,必然是去寻宋怀瑾去了,一时,好些好事之人也都跟了去想瞧热闹。
那些公子哥均想那宋指挥使的夫人是季相的女儿,又是陛下义女,听说是金陵第一美人,有倾国倾城之貌,然则却是个极善妒的,将宋指挥使管的很严,家里莫说妾室,便是通房都不见一个,也不知道这么些大家娘子寻上门来,那位宋夫人会是什么样子。
又有人带了几分幸灾乐祸,想着说不得宋夫人都不知道宋大人写了那么些个话本子,若是知道了,不定什么表情。
自然,也有人期望能瞧瞧传说中那倾国倾城的佳人是何种样子。
如此一来,就有许多人结伴往宋府而去。
却说季颂贤和宋怀瑾正在吃饭,突然绕梁小跑着进来,喘了一口气急道:“老爷,太太,咱们家外头来了好些个人,都说要见老爷呢,且……”
“如何?”季颂贤放下筷子皱眉问了一句。
“且教坊司的汪大家在门外说要拜见老爷。”绕梁低头小声说了一句。
宋怀瑾也放下筷子起身:“你去叫管家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绕梁应了一声出去,季颂贤反倒是笑了,指着宋怀瑾取笑道:“约摸是你说的那些话叫汪大家动心了,特特来自荐枕席的吧。”
宋怀瑾听了这话才想到他在庄子里的时候为了张宋三娘几个张目倒是说了几句话,只是没料到才没多久就引来汪大家。
“且瞧瞧吧。”宋怀瑾微叹了口气:“连饭都叫人吃不消停,实在无趣。”
季颂贤越发笑的得意了,微一福身:“不知道老爷是不是想收下咱们这位舞艺惊人的汪大家,要知道,老爷可是已经收了四位大家,多一个也不多呢。”
她这一笑,宋怀瑾心中有几分微恼,更多却是笑意,一把抱住季颂贤:“你说的倒也是,即然已经收下四个,再多一个也不怕甚么,一会儿我就叫人将汪大家请进来,今儿就留宿在咱们家了,只是到时候你可莫恼。”
“我恼什么。”季颂贤白了宋怀瑾一眼:“汪大家要留下来,自然是要与我一处睡的,可怜老爷今天晚上怕是要独守空房的。”
“你确定。”宋怀瑾问了一句,将季颂贤抱的越发的紧了:“如此,为夫的可不能留下汪大家,一会儿待为夫打发了她再与你算帐。”
季颂贤只是笑,宋怀瑾才要说什么,却听得此时门外有脚步声响起,就抱着季颂贤坐下,季颂贤挣了两下没挣开只能由着他了。
此时绕梁打帘子进来。微微垂着头,脸上有些晕红:“老爷,太太,管家打听一番。却原来是成大公子在教坊司说老爷便是潇湘子,那位汪大家听后特地来拜访,想请教老爷一些问题,旁的人都是跟汪大家来的。”
说到这里,绕梁又压低几分声音:“外头好些人都在说实没想到老爷这样的人还能写话本子。又说老爷大约便是您写的那话本子里的精神分裂患者,俗称精神病的。”
扑哧一声,季颂贤实忍不住大笑出声。
宋怀瑾伸手在她细嫩脸蛋上掐了一把,咬牙道:“你还笑,可怜我与你背了黑锅,竟还遭你这样取笑。”
“不笑,不笑。”季颂贤一行摆手一行笑着。
宋怀瑾无奈放开她对绕梁道:“你去叫人告诉汪大家一声,就说我这几日事务繁忙,没有时间见她,且等着我有了空再与她说话。”
绕梁得了话出去。又过一时再回来道:“老爷,那位汪大家只是不走,说要,说要为奴为婢伺侯老爷,又说极仰慕老爷的,还说……还说老爷既然已经收了宋大家几个,也不差她一个了。”
季颂贤听了这话又大笑起来,宋怀瑾脸上却有几分难看,拉下脸来道:“胡闹,去叫人将她赶走。”
季颂贤赶紧摆手:“别。别,到底人家娇滴滴女儿家,就这么赶走实在太难看了些,叫人家还有何脸面。绕梁,你去将人请到小花厅来,我去见她。”
绕梁早跑的累了,这时候还得再走一遭,季颂贤看她这样,啐了一声:“笨丫头。你不会出去寻个小丫头跑腿么,我也不知道倒了几辈子的霉,竟得了你这么个蠢丫头。”
绕梁一笑,出了门果然寻了个小丫头去请汪素素进来。
外头那些等着看热闹的人见汪素素进了宋家门,又觉没有什么新鲜事可瞧,没一会儿就都散了,成平安听说宋怀瑾请汪素素进去,心里就有几分愤恨,只说季颂贤当初嫌弃他后院女人多,还曾说了好些难听的话,只是不愿意理会他。
可如今季颂贤嫁的这人又如何,还不是一个一个的往家里收美人么,也不知道季颂贤这个时候会不会后悔。
这汪素素进了宋家的大门,心里头很是欢喜,越发的激动忐忑,只想着一会儿见了宋大人要如何说话,怎样展现自己最完美的一面。
一进进了小花厅,见这屋子布置的很是精雅,越发觉得宋大人和外头人说的不一样,应该是个温柔雅致之人,不然,也不会写出那么些个有趣的话本子。
她先坐下,便有丫头端了茶点过来,汪素素没理会那些茶点,只紧张的看向门口。
不一刻,便有一位穿着浅绿衣裙,梳了家常髻,头上也只戴了一朵山茶花,并几个玉簪子的绝色美人进来。
那美人身姿苗条,行动如弱柳拂风,长的又眉目精致之极,又隐隐带了几分书香气,看起来极温柔和顺又清丽无匹,这么缓缓走来,阳光照在她身上,似给她镀了一层金光一般,叫人见了只觉得呼吸一紧,在她跟前竟然说不出话来。
汪素素便想着,这大约便是指挥使夫人了。
她发了一会儿呆,见那美人走到近前了,才赶紧起身见礼:“见过夫人。”
那人笑着点了头,汪素素便知这的确就是指挥使夫人季颂贤,却听季颂贤笑道:“汪大家赶紧坐吧。”
汪素素等季颂贤坐下之后才敢坐,她一坐定了就张望几下又问:“指挥使大人呢?奴家仰慕指挥使大人,愿自荐枕席,还请夫人允准。”
“哦?”季颂贤淡淡一笑:“怎么要我允准呢?这天底下也没有哪个当人媳妇的乐意给自家相公寻小妾呢,汪大家这话倒是叫我为难了。”
汪素素倒也不恼,笑了一声:“这天底下的男人又有几个不纳妾的,多少人朝三暮四,娶了相貌品性才气再好的夫人,也不过稀罕三五日,过后便扔在一旁,今儿朝西明儿朝东的绝不是什么罕事。”
说到此处,汪素素又笑:“夫人怕也不能保证宋大人就绝不纳妾的,即如此。为何又不能容下我一人呢,说实话,奴家这等样的比大人以后不定要纳的旁的小妾好许多,起码奴家的出身注定了奴家不能生育。不可能和夫人抢夺什么,夫人且想着,容下奴家也不过多一个伺侯您和大人的下人罢了,对于夫人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这汪素素确实是个厉害人物。就这几句话,若是旁人家的太太怕早应下了,然她碰着的是季颂贤。
季颂贤笑着喝了一口茶:“哦?你说的这话……我和我家相公可不缺伺侯的下人,又何必多你一个给我添些烦恼,再者,这天底下不纳妾的也多了去了,我父亲便是一个,我家相公也是一个,他原和我保证绝不纳二色,我为什么还必须得容得下你呢。”
说到这里。季颂贤微微叹了一声:“你想来定是知道了我家相公就是潇湘子先生,因此心中震动,越发的敬服,所以才会寻上门来的吧。”
汪素素先是一惊,听季颂贤这么一问,赶紧点头:“是极,奴家最是敬服潇湘子先生的,原就发过誓愿,若是知道先生是谁,不管先生是什么身份。奴家都愿意服侍先生。”
季颂贤感叹了一番才道:“你这是敬服,是仰望,根本就不是什么情爱,就为着这么一点子心思将自己搭进去实属不智。你只看了潇湘子的话本子,又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有什么样的坏毛病,这些你都一无所知,就一腔热心的想如何,实在太过轻率了些。这是对你自己不负责任,也是对先生不负责任。”
见汪素素要辩解,季颂贤赶紧一抬手制止了她:“且听我说完,你可知指挥使大人每天过的是什么日子?他指挥暗探探听的是官员家的阴私,寻的是官员犯罪的证据,每日都在拿人和审讯中度过,那诏狱你可知是什么样子?那里便是人间地狱,进了那里的人受鞭刑夹刑杖刑都是轻了,但凡那等抽筋扒皮,割舌挖眼扎钉子扎竹签,油泼火烫等等刑罚不一而足,他整日瞧着心里能好受?天长日久的,难免就会有些和寻常人不一样的。”
季颂贤说到这里,汪素素听的心中惊惧,脸上也隐约带了出来。
“另外,他喜欢吃那些臭不可闻的,如臭豆腐,臭鸡蛋,榴莲等,每日脸上都阴着,如黑锅一般,又有好些不能告人的喜好,生气的时候喜欢拿鞭子打人,高兴的时候喜欢拿脚踹,又喜欢养蛇蚁、毒虫等等,这样的你可受得住?”季颂贤冷声问了汪素素一句。
汪素素明显被吓住了,好久都不开口。
过了好一时,汪素素才小声问季颂贤:“那夫人呢?您就不怨?还是说,您是骗我的?”
这姑娘倒是个精明的,季颂贤一笑:“他那么些缺点,别人瞧着不好,我却是极喜欢的,只因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他的好也罢坏也罢我都全盘接受了,他喜欢打人,我就给他递鞭子,若是没有旁人,打我也是成的,他踹了人我帮着安抚便是了,他喜欢臭豆腐我就亲手做给他吃,养了商队去岭南那边寻榴莲等物带回来给他尝,他每日回来身上带着血腥气我也不怕的,就算是半夜突然起身掐我半死我也没有怨言……”
说到此处,季颂贤见汪素素明显的打了个寒战,继续道:“我早先就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即然决定嫁给他,又哪里会怪他这样那样的不好,在我瞧来,他都是好的,别人就是有千百种的好,也不及他。”
汪素素有些服气了,只是还硬着头皮道:“夫人不是在骗我?”
“我骗你做何?”季颂贤笑了笑:“正如你所说的,你来了家里也不过多个下人,与我有什么损失?再者,你若是来了,亲眼见着也就信了。”
汪素素满脸为难,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季颂贤起身走到她身旁:“你对指挥使大人的这份喜欢不过是对偶像的喜爱,你看过那本未来游么?”
汪素素傻傻的点了点头。
“那本书看着极新奇的,然好些人并不知道,为怕惊世骇俗里头好些东西都没有写,就比如说……”
季颂贤笑着将后世明星地位抬高,出了多少偶像女神男神的事情缓缓讲出来:“不知道有多少人为着偶像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了,我瞧啊,你和那些米分丝是一个样子的心理,便如好多事一样,远观则矣,近瞧则逊。”
汪素素是个灵透人,听季颂贤这番话也知季颂贤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而是真正劝诫,想了好一会儿终是想通了,她起身朝季颂贤行了礼:“谢过夫人这一席话,素素明白了。”
说到此处,她又眨了眨眼睛问:“只是,素素还是想问问先生,那霓裳羽衣舞是什么舞?”
听她这般一问,季颂贤又笑出声来:“这个好说,我也是知道的,只是一时却不好与你说明,你暂且回去吧,过几日我画了图纸与你,你一看就明白了。”
“好。”汪素素一听极为欢喜,笑着应了一声,才要走,却又想起一事:“宋三娘姐姐她们如今在哪里?夫人可否告之。”
季颂贤想着以后她那收养女童的事情嚷出来,宋三娘几个自然也会露于人前,也没什么可瞒的,就道:“她们如今在城外的庄子上,原接了她们出来并不是指挥使大人的意思,而是我求来的。”
听着季颂贤提及想要收养些女童,请了宋三娘她们出来教导女童谋生的本事,汪素素呆了好一时,过了许多时候才跪在地上嗑了一个头,眼角有些湿润道:“素素替那些女娃谢过夫人这一腔慈悲心肠,夫人这善举不知道能救多少女子性命。”
季颂贤起身扶起汪素素:“我也不过是一点子痴心罢了,想着即是有些能力,就不如伸手帮扶一把,当不得你这般大礼,总归你如今知道宋三娘几个的去处。得了空也可寻她们说话。”
“嗯。”汪素素点头,拿帕子拭拭眼角强笑一声:“夫人忒的偏心了些,如何就只要三娘姐姐几个,我汪素素不比她们差什么。怎的就不寻了我去。”
季颂贤见她如此,便也有些心思开玩笑:“你若不嫌弃只管去,那里可没什么锦衣玉食,也没有你原来的风光排场。”
“什么风光排场。”汪素素啐了一声:“不过就是那此好色男人巴望着作贱我们这些人罢了,有什么可得意的。反倒不如三娘姐姐几个自在过活的好。”
她又叹了一声:“然我如今这样子也不好出来,再过些日子吧,且等着我名声渐退时,还望夫人收留。”
“好。”季颂贤痛快的答应下来:“你不嫌我这庙小便成。”
汪素素看着外头天色不早,想着一时竟说了这么些个话,也不好意思久留,就起身告辞离开。
季颂贤倒是送了她出二门,季颂贤这番举动倒叫汪素素心中感怀不已,世人都瞧不起她们这些青楼女子,实不知道她们也有许多不得已的苦忠。若是可以,谁又愿意整日卖笑为生呢,倒是指挥使大人和其夫人丁点没有嫌弃的意思。
汪素素又哪里瞧不到季颂贤眼里只有清透,没有丁点的鄙视和不屑呢。
她一时走着,想着宋三娘四人算是寻到了好下处,自此再不必担忧朝不保夕,不必怕有哪一日就被什么有权势的人弄了走,花样的年纪就被搓磨的成了残花败叶。
季颂贤送走了汪素素回转内宅,看宋怀瑾正在等她一起吃饭,桌上的饭菜已经换过一回。这时候还热腾腾的,季颂贤笑着坐下:“我去了那么长时间,你自己先吃便成,我回来不拘什么还少了一口吃的不成。”
宋怀瑾没有答言。只是叫季颂贤快些吃饭。
两口子一时吃过了饭菜笑着说话,季颂贤看着人收拾饭菜,转头对宋怀瑾笑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自此之后,老爷怕要名扬整个大夏朝。说不得外族那里也能听到老爷的名声呢,也不知道多少美貌佳人愿意自荐枕席,老爷当真是艳福不浅……”
宋怀瑾微叹一声,起身拧住季颂贤的鼻子恨的咬牙:“偏你将那黑锅扣在我身上,偏又这样的伶牙俐齿尽知道编排人,偏我又舍不得你不好……”
季颂贤拍掉宋怀瑾的手,一时心里甜蜜,只是吃吃笑着。
宋怀瑾看她笑的那样憨实可爱,一时心痒,不由拧了她两颊的嫩肉摆弄,倒叫季颂贤好一阵无语。
夫妻两个人说说笑笑,一夜无话。
第二日起身,宋怀瑾先是被小太监请着进宫一趟,被庆丰帝好一时嘲笑,又问他这做潇湘子的感觉如何,宋怀瑾对庆丰帝可没季颂贤那般好的耐心。
季颂贤是他认可喜爱的人,怎么都是好的,便是嘲弄他几句,他也只是觉得季颂贤这般伶牙俐齿很是可爱,说的那些话也极俏皮中听。
可若是庆丰帝说那么些个话,宋怀瑾可就不会乖乖听着了。
他拽了把椅子坐下,抬着看了一眼庆丰帝冷笑道:“你倒还能坐得住,还有心思与我说笑,倒不去瞧瞧自己治下都是些个什么人,你那些大舅子小舅子没一个省心的,还有那等嫖你的人还要拿你钱的不要脸的东西,你不与他们计较,反倒容不得我这个与你操心劳力的。”
一番话说的庆丰帝当下讪讪。
“这是什么意思?”过了一时庆丰帝追问一番。
宋怀瑾瞅他一眼:“宫中杨妃的兄弟可不是什么好玩艺,整日的仗势欺人,杨家也仗着杨妃做出许多有毁名声的事来,你倒是管上一管,还有那段三郎,据说已经在金陵游荡了多少时日,整日的眠花宿柳,他要去寻常青楼倒也罢了,总归与你这个皇帝无关,可他偏生要去教坊司住着,不但每天换人睡,且还花用那些行首们的金银,你倒也容得下,那可都是你的钱财呢。”
宋怀瑾这话说的倒也不假。
教坊司本就是官办的,所赚的钱都入了庆丰帝的私库,如今段三郎弄的那些行首们无心赚钱,平白的被他睡了还要倒贴钱去,说实在话,庆丰帝这个当皇帝的都没有他那般的自在呢。
庆丰帝就被宋怀瑾这三言两语的挑起许多火气:“这杨妃,仗着朕几分疼爱越发的猖狂了,朕回去训她,还有段三郎,他即然乐意眠花宿柳,拿那些酸诗烂词的勾搭女人,又何必每回都来科考,朕瞧着他倒是不必科考了,每日写写诗词,逗逗青楼女子便成了。”
庆丰帝一时生气,不忍将正宠着的杨妃如何,火气都撒在段三郎身上了,一怒之下就传了旨,这段三郎即爱写诗词,那就写去,倒不必科考了。
如此,段三郎不但尽失名声,反倒失去了科考进阶之路,饶是他那般的风流不羁,又如何能平常心待之。
宋怀瑾从宫中出来便往锦衣卫而去,只是寻常这一路他都走的极顺当,街面上的行人看着他那身黑底银线的蟒袍也都会绕行,今日却不同以往。
好多百姓远远的都瞧着他,打量他,不时的还会议论几句。
又打马走了几步,便见一个穿着碎花衣裙的十五六岁的小娘子跑过来从篮子里拿出一把也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野花直接朝宋怀瑾身上掷去,她这一掷,便有几个逛街的小娘子看到宋怀瑾直接拿着香帕、荷包等物朝他身上扔。
又有旁边楼上窗子打开,几个女子笑嘻嘻往宋怀瑾头顶扔了好些玫瑰花瓣。
宋怀瑾一时身上弄的香香的,倒叫他的脸跟着臭臭的。
他拉下脸来,眼中满是冷意,若是平日里必然吓人,然这时候却无一人退却,一个茶楼二楼窗子打开,窗口站了一个身形苗条长相清秀的女子,看到宋怀瑾这一张冷脸竟然大发花痴,直嚷道:“指挥使大人好帅气,就该这般冷对千夫指,天,大人冷着一张脸也这般好看。”
又有一女子道:“指挥使大人这般当真有赛雪欺霜之美……”
先前那朝宋怀瑾扔花的女子大声道:“大人,大人,我也喜爱吃臭豆腐……”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宋怀瑾越发的气闷,那脸阴的就跟要下雨似的,然却无一人惊怕的,好些女子笑嘻嘻的对他打招呼,搞的宋怀瑾都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待他到了锦衣卫门口,又见几个穿红着绿的女子在门外徘徊,几个小旗总旗凶神恶煞似的都赶不走,那几个女子硬是要见潇湘子先生,搞的人很没有办法。
其中一个着红衣的女子眼尖看着宋怀瑾直接就朝他跑过去:“先生,先生,这是我亲手做的香饼,先生不弃还请试试。”
旁的女子一见也都跑了来,有朝宋怀瑾身上扔香袋的,有扔帕子的,还有扔首饰的,一边扔一边道:“先生不弃还请收下我等这片小小心意。”
还有一女子大发花痴:“先生能不能收我为奴,我愿意每日服侍先生写话本子,只要叫我能早些瞧见就行。”
另有一女子更加的厉害:“先生,我也爱那臭豆腐的味道,我不怕疼,先生拿鞭子抽我也成,踹我也行,求先生收下我。”
若是季颂贤在这里,怕是要骂上一句抖M了,然宋怀瑾眉头却皱的死紧,越发不知道该如何料理了。
那些女子看着他这般,竟然一个个身上都冒起米分红泡泡,均大喊:“先生这样皱眉头的样子也好看,先生有什么为难事,到我们怀中来,我们替先生解忧……”
及等到宋怀瑾回家,未进屋便带进一阵香风去。
季颂贤闻着味不由皱眉:“你素不是那等爱脂米分的,今日怎么弄的一身香气?”
这话才问完,便见宋怀瑾脸沉似水,季颂贤不由一惊忙问:“这是怎的了?谁惹着老爷了?”
宋怀瑾只是不说,季颂贤没法子,出门叫人寻了跟随宋怀瑾的一个小厮,待听完那小厮的话,季颂贤也是哭笑不得,好一时才道:“如今我大约也知道掷果盈车是怎么一回子事了。”
这话惹的宋怀瑾脸上更黑沉了些,季颂贤笑了一时就叫人摆饭,夫妻两个吃过饭便各做各的事,宋怀瑾去书房看些宗卷,季颂贤则提笔写话本子。
她才将先头的故事写完,这会儿子正不知道写什么好呢,一时想到宋怀瑾碰着的那些事,不由起了些恶趣味。
如此,季颂贤便开始写写画画,弄起了她平常最不喜欢的那些才子佳人的书。
如今市面上卖的那些才子佳人之类的多是清贫有才的男子娶了有才有貌又有权势的妻子,还有好些女子跟人私奔的,再便是两人门户相当成了亲如何恩爱的,实是没什么新意的。
季颂贤既然要写,那便要出新的,她想了好一时,便想着女子都爱那些灰姑娘与王子的故事,多喜欢被人保护宠爱,便也照这个套路开始写了起来。
她设想中,女子原是大家闺秀出身,后来家道中落,一家子落了难,生活很是难过,之后如何碰到男的,男子如何高官厚禄,如何帮着女子,总归便是女子有任何为难的事男子都会帮着解决,虽然冷着一张脸。又极不爱说话,然私底下最是体帖的一个人。
最后的结局自然也是两人经过一番苦难最终在一处,然这样的话本子比那些所谓的才子们写的要好许多,最起码。不会教的女子不自重自爱与人私奔的。
季颂贤写了好一会儿将大致的情节设计好,就开始写了起来。
她本文才就好,再加上这个故事极帖近她的生活,又不用多大的架构,写起来也容易。一会儿的功夫就写了好些个字。
写的累了,季颂贤歇了一时,将写好的稿子上起来便去洗漱。
她一边洗澡一边想着若是这个话本子写好了卖出去,说不得又来一回金陵纸贵,不晓得多少贵妇小娘子惹的又哭又笑,宋怀瑾若是再出门,可不是掷果盈车那般简单了,说不得车马都不得向前。
这么一想,季颂贤不由笑了出来。
她正在发笑,宋怀瑾正好处理完公事进来。见她呆呆坐在木桶中傻笑,一时好奇过来拍了一下,险些将季颂贤吓着,她白了宋怀瑾一眼道:“不声不响的过来,险些将我吓坏。”
宋怀瑾笑了笑,一行宽衣解带:“我与娘子一处洗吧。”
季颂贤拽过架子上搭的衣物起身披好:“我洗好了,你自己洗便是,做什么还要我陪。”
然宋怀瑾却不叫她走,硬是生生将她拽了回来,气的季颂贤差点在他身上咬上一口。
又过两日便是殿试之期。季家兄弟几个上金殿写了一回策论,待回来的时候季纬得中状元,季缜得中二甲传胪,伍瑞云却是二甲第六名。之后季纬打马夸官,倒颇有几分春风得意马蹄疾之感。
又隔一日,庆丰帝在朝上将高产稻种的事情宣布出来,又言明汝阳郡主用稻种替她自小就被拐卖的伯父求了个爵位,因此册封季忠为沐恩伯,一时满朝震惊。
此时季亿已经帮季忠一家在城西买了一处五进的宅院。宅子里也都布置好了,只是未挂门匾,待传旨的官员过去,季忠一家欢欢喜喜的将黑底描金写了沐恩伯府四个字的匾额挂了上去,一家子都换了新衣,看着那四个字都是高兴之极。
待到了这个时候,江家三爷才知鲁忠竟然是季亿的亲兄长,一时又悔又恨,悔的是早些日子没有发现将叫他一家跑了,不然凭着这个拿捏季亿岂不方便,恨的是鲁忠太过奸滑,竟然不声不响的弄了良籍,又仗了季亿的势得了伯爵。
要知道,江家三爷如今也不过是五品官,而他的家奴竟然已经是超品伯爵,实在是可恨之极。
不说这江家如何,却说那卫家和季昕和离之后竟是攀上了金陵城里一位世家子弟。
那家原是卢家旁枝,因着血脉极远的,平日和嫡枝不怎么来往,然到底是卢家子弟,比之别家到底光鲜些,再者,这卢家大爷这些年在外头做买卖,倒是挣下了极大的家业。
卢大爷有位妹妹如今快二十了还没有嫁出去,说到底,这位卢家大娘子性子不怎么好,又是个最惫懒的,和他家相当的人家都瞧不上,没奈何,卢大爷就想将他妹子低嫁。
正好碰上了一双富贵眼的卫肃,两家一拍即合,这几日卫家就要请了媒婆去卢家提亲。
这日,卫老太太正和媒婆说话,商议怎么提亲,聘礼给多少之类的,才说到兴头处,便听得敲门声,卫老太太叫人开门,不一会儿,他家近邻有一位姓朱的人家,这朱家老太太姓李,人都称李婆子进了门。
看着卫老太太,李婆子脸上就带了笑:“哎哟哎,这正商量什么呢,莫不是又要给卫大哥儿娶亲么?”
卫老太太觉得很是光彩,一边请李婆子坐了一边笑道:“正是呢,先前那鲁家娘子极不孝的,进门许多年又没有个子嗣,我是容不得她的,就叫肃儿写了休书将她休了,这不,也是我们家的福份,前脚休了那个贱人,后脚就碰到极合适的人家,正要请了媒人提亲呢。”
李婆子一听也笑:“也是你们家正道,不慕权贵,只看品性的,换了旁的人家哪里舍得休了那鲁家娘子呢。”
“您这是怎么个话?”卫老太太笑道:“娶妻重人品这是该当的,我们真当不得您夸奖呢。”
李婆子赶紧摆手:“我这可不是夸你们,我说的都是实情,那鲁家娘子,不对,人家现在改了姓,应该称季家娘子,人家可是当朝宰相的亲侄女,你们竟是没听说么,季家娘子的爹,也就是你们家原来的亲家老爷竟是小时候被拐子拐卖的,到如今人家找着了根由,实没想着,他还有一个弟弟活着,如今已经是宰相了,这季相家的七公子才刚中了状元,八公子也中了传胪,当真是书香门第,清贵之极啊……要是你们家没和季娘子和离,说不得也能沾些文气,以后你们家大哥儿的前程是不用愁的。”
李婆子这话一出口,卫老太太当下变了脸色:“什么?哪里有这样的事,我怎么从没听我家媳妇说过?”
“怕原来人家也没想着有这番造化吧。”李婆子笑的很有几分得意,也有几分看好戏的样子:“也是你们家没福气的,前脚和离,人家后脚就认了亲,你们晚几日也好啊,说不得你们家就和宰相家成了亲家。”
这话一出口将那卫老太太弄的又恨又气又羞又悔,万般滋味齐上心头。
可李婆子还觉不够,又道:“还有更好的呢,那季家的九娘嫁的是锦衣卫指挥使,又是钦封的郡主,人家也是个忠君爱国的,又有见识,在自家庄子上试种稻子,也是福气大造化大,竟弄出高产的稻种来,听说一亩地能产七八石稻子,这位九娘子将稻种献给陛下,陛下要赏她,她却说她如今什么都不缺,唯她伯父自小吃尽了苦头,她想拿这个功劳替她伯父求个官职,陛下一高兴,就封了你们原来那亲家一个伯爷,超一品的官位啊,老天,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大岁数,都没见着过那样大的官,你们家原来那媳妇如今可是伯爷家的娘子了,也不知道如今怎生富贵了得。”
“真的?”卫老太太眼都红了:“那贱……不,亲家真当了官?”
“哎哟哎。”李婆子一拍大腿:“如今都传遍了,你出去问问谁不知道呢,都说那一家子不知道几辈子修来的福份,从家奴直接就成了伯爷,真是叫人羡慕的紧啊,你说,我怎么就没这样好的时运?”
卫老太太越听脸色越是难看,过了许久才对李婆子道:“李姐姐,实在对不住了,我今儿还有些事不能和你说话,改日得闲的时候我去你家咱们好好聊聊。”
李婆子今日登门也不过是来气卫老太太的,听她这么一说也不久留,自然乐的先走。
待出了卫家的门,李婆子啐了一声:“活该,当真是恶人有恶报,哼,季娘子那样好的媳妇还瞧不上眼,实在是该遭报应的。”
卫老太太一时又打发了媒人,屋里就剩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气的将茶杯都扔了,又觉得心疼肝疼浑身疼,哼了两声就躺到床上骂了几句:“作死的贱人,生了一张刻薄脸,怎么偏生就有那等好福份。”
她这里正骂着呢,不想卫肃进门请安,卫老太太一咕噜爬起身,拉着卫肃就问:“我问你,你媳妇娘家封了伯爷你知道么,还有你老丈人竟然是季相的亲哥哥,这事你可晓得?”
卫肃本也是今天在外头听人说了,心里正不好呢,听他娘这么一问,立时没好气道:“自然听说了,娘,这事实在怪你,我原说不能纳妾,叫你对昕儿好一点,你偏不听,这下倒好,逼走了那样大一尊金佛。”
赫赫扬扬几百年的江家终是没落下来,庆丰帝也为先祖出了一口恶气,倒也是极欢喜的。
朝中官员却由此看到了宋怀瑾圣宠之浓还有做事之狠辣果断,再无一人敢招惹于他。
这日伍氏带着季昕进宫和李太后说话,听李太后提及朝中一武将姓耿名超的去年死了元配老婆,今年给他元配守满了一年的孝想要继续,只他父母早亡,也没个亲人帮着张罗,再加上在金陵城呆的时间不长,一时间也不知道去哪里寻合适的人选。
李太后看了看季昕,拉着伍氏的手道:“这耿超有些求告无门,这些日子很是烦厌,皇儿见了有心替他做一回主,然皇儿也不知道哪家的千金品性好,叫我帮着瞧瞧,你也知我在外头躲了那么些年,哪里晓得这个,今日与你说说,你留意,若是有了合适的记得跟我说一声。”
伍氏赶紧笑道:“您这话说的,我要是真知道谁家娘子品性好且还未订下亲事的,自然乐意成全这门好姻缘。”
李太后听她这话虽然有几分失望,然还是笑着与她说话。
只是季昕听的心里就有些紧张,看了伍氏几眼,欲言又止。
待到从仁寿宫出来,伍氏原是要带季昕出宫的,不想皇后那里又传她们过去,伍氏无奈只得带着季昕过去请安。
进了坤宁宫给皇后见了礼,皇后笑着将伍氏和季昕扶起来,打量季昕几眼,笑的越发的和气:“今日请老夫人过来是有件事情要商量的,我娘家有位表兄,那是曹家嫡次子,最是温文尔雅和善不过的一个人,只是命不好,前两年我表嫂生产故去,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就……原我表兄心里惦记表嫂,无心再娶妻。这两年终是好了,也有意再继娶一门贤妻帮着料理家事,我想来想去便想到昕姑娘这里,就厚着脸皮求上一求。也不知道老夫人是怎么个意思?”
伍氏赶紧起身道:“原皇后提亲本不该说什么的,只是我本昕丫头的婶子,并不是她父母,哪里做得了这个主的,且等我回去与她父母商量一番再作答复吧。”
皇后笑道:“这原也是该的。如此,还请老夫人费心。”
伍氏也笑:“事关昕丫头终身,我自己愿意多操持些的。”
季昕听的越发的惊惧,站在伍氏身旁低头不敢多话,伍氏又笑着和皇后说了好一时闲话才告辞离开。
只等一出了皇宫,伍氏脸上就不怎么好看了,季昕跟在她身旁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一直到回了家,伍氏下车就带着季昕回房,才坐好就拉着季昕问:“昕丫头,我问你一句话。你还有没有再嫁意思?”
季昕倒是呆住了。
伍氏赶紧缓和情绪笑道:“你也看着了,你如今身份不一样了,这上门求亲的自然就多了些,如今才是开始呢,往后还要更多,若是你有心思再嫁,咱们就挑那好的,若是没那份心,就趁早回绝了这些人,也叫求亲的多思虑思虑。”
季昕听了这话羞的低垂着头不敢开言。伍氏只管催:“我最看不得那吭吭叽叽说话跟蚊子哼似的,这是在自己家里,当着自家亲人,你有什么不能说的。有什么话就说,婶子给你做主。”
季昕到此才微垂着头小声道:“自然是要再嫁的,我如今还年轻,没有一辈子赖着父母兄长的理儿。”
“这才是应当应份的。”伍氏赞了一句:“既然是想要再嫁,那就早做决定,你瞧。今儿太后也提了,皇后也提了,你要是不应下来,难免她们脸上不好。”
“还请婶子拿主意。”季昕听此起身行了礼:“儿一切听婶子的。”
伍氏思量一阵:“罢,且等等,我与你叔叔还有你爹娘商量商量再做决定吧。”
季昕听了之后又拜谢,伍氏拉她坐下,原在宫里茶喝了些,可吃的东西丁点都没用,如今她早饿了,便叫人端了些点心过来和季昕边吃边说话。
到了晚间,伍氏将白日的事还有季昕的考虑都跟季亿说了一番,问季亿:“你是怎么想的?明儿你去问问大哥和大嫂有什么想法没有。”
季亿点头:“先睡吧,待我得闲的时候打听打听。”
说到此处,伍氏又道:“说起来咱们家老七老八都中了进士,他们年纪也都不小了,这回授了官就该娶妻的,我也得趁早给他们相看相看。”
伍氏想到给季纬和季缜相看媳妇的事就越发的欢喜,竟更精神了些,只是看季亿困顿,便也不闹他,一个人在床上思来想去,想着给这两个小的说个什么样的媳妇。
越几日,江家人定了罪,男的几乎都是斩立决,女的发往教坊司为妓,家里奴仆全都再次发卖,几天的功夫,江家主子死的死为奴的为奴,江家的那些奴仆也开始在人市上发卖。
季忠倒是惦记着原来和他要好的几个人,卖人的时候带了钱将那些人买了回来又给他们身契叫他们脱了籍。
和季忠关系好的这几个人家倒都是精明的,原家里的钱财产业都没挂在他们名下,这一脱籍拿回自家产业,安安稳稳做了富家翁,倒是难得的好下场了。
而就在这几日,季忠和林氏商量一回,觉得他们难免见识有限,且好些事也不知道,不如将季昕的婚事交给季亿和伍氏,如此,两口子亲托了季亿这个做叔叔的给季昕选婿。
伍氏知道此事便和季颂贤商量一回,借了锦衣卫的探子打听了好些人家,不只给季昕寻夫婿,且还给季纬和季缜寻媳妇。
又隔几日,季颂贤拿了好些名册去了季家,等进了伍氏房中,将外头的薄披风脱下来交给丫头,对伍氏笑笑:“今儿天气怎么这样凉,外头好大的风,我出了门觉得身上穿的单薄了,又回去加了件披风。”
“看样子是要下雨的。”季昕笑了笑,起身关了窗子。
季颂贤和季昕相见过后坐下拿了册子给伍氏:“这几日我也都探查过了,说起来,金陵城里倒也有好些没了老婆的官员,和大姐姐倒也般配,我又细细的瞧了半晌,方觉得太后提的那个耿将军很是不错。”
“怎么说?”季昕早羞的不敢说话,然伍氏却是极关心的。
季颂贤一笑:“先说皇后的表兄曹家二爷吧,这曹家二爷是难得的痴心人,也是个文雅的,他那夫人和他情投意合,夫妻两个成亲之后恩爱异常,只是这曹二太太命不是太好,成亲好几年才有身孕,可怀相有些不好,结果生产的时候难产,一尸两命就这么没了,曹二爷因此大哭一场,险些背过气去,好些时候缓不过劲来。”
“这曹二爷倒是个情种。”伍氏听了也有些感怀:“如此说这曹二爷重情重义,是难得的良配了。”
季昕也觉得曹二爷很好,起码比那个卫肃强了千百倍,不由道:“婶子说的是,这样重情重义的的确难得。”
季颂贤却是冷笑一声:“你们莫只看表面,旁人都说他难得,我却觉得他不是大姐姐的良配。”
见伍氏和季昕都看向她,季颂贤耐着性子解释:“曹二爷对于他夫人是良配,对于别人就不见得了,一来,都说情深不寿,我见过曹二爷一回,大约是悲伤过度损了身子,看起来不像是长寿的,二来,曹二爷是个难得文雅的人,喜欢的是诗词哥赋琴棋书画,他先夫人和他兴趣相投,可是大姐姐……到不是我说话不中听,实在是实话实说了,大姐姐旁的都好,然这文采上差一点。”
季昕倒也不气,微微一笑:“我本就差些的,我看妹妹写的那些诗词,还有画的画,心里羡慕的不行,可要我写写画画,我却是做不来的,不过是略识几个字,不做睁眼瞎罢了。”
季颂贤知道季昕是个厚道的,也就有什么说什么,风风火火道:“三来,这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曹二爷和他夫人感情这般好,再娶一个难免比较,总会觉得后来的那个事事不如先头的,自然做不来夫妻和顺,嫁给这样的人做继室,难免意难平。”
等她说完,季昕沉思好一时咬咬牙:“妹妹说的很是,原是我想的不及妹妹周到,这回,我谢妹妹这般替我考虑。”
伍氏早将季颂贤搂进怀里:“我的儿,难为你这般小小年纪想事情这样的通透,比好些年岁大的都好,真叫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伍氏夸了季颂贤好一会儿放开她问:“那个耿将军呢?都是死了老婆的,你怎么偏说他合适?”
季颂贤一笑:“耿将军起于微末,他先头的夫人原是乡间女子,大字不识的,这也就算了,却是个最懦弱无争也没气性没本事的,连家都理不清,就是如此,耿将军在发达之后念及他夫人跟着他吃了许多苦,倒并不为难,反倒对他夫人还不错,是个难得负责任的大丈夫,且耿将军没有时下人那要面子强撑着的通病,是个处事周到又伶俐的。”
见伍氏点头,季颂贤继续道:“耿将军和他夫人本就没什么深重的感情,只是有责任心罢了,他夫人去也就去了,他守完了孝为着家事子孙,再娶一个也是常理,他先头夫人那个样子,后头来的只要不是糊涂的,就比先头的好,也不怕比较,再者,又无甚感情,只要后头的对他体贴周到,又将家事处理妥当,耿将军自然会念着好,天长日久的,早忘了先头的夫人,再生个一儿半女,和原配还差什么。”
“只是这玉家要往容娘子身上泼脏水,做什么跑到咱们家传闲话?”
林氏越发的不明白了。
季昕一笑:“还不是叔叔家经营的水泼不进,玉家收买不了那里的家仆,自然就往咱们家身上打主意,咱们家买下这些仆从才几日,未经怎么训练,又都不知脾性,很容易叫人收买。”
说到这里,季昕皱了皱眉:“娘亲,你和嫂子得空了很该管束那些家仆的,今日不过传几句闲话,难保它日不会被人收买了不利于咱们,或者不利于叔叔一家,虽然爹是伯爷,然不过是个空筒子爵位,根基人脉都没有,咱们家一切都要仰仗叔叔,若是叔叔出了事,咱们后悔都来不及。”
林氏听了这话狠狠点了点头:“我的儿,你说的是极,你爹命不好,被拐子卖去那么多年,你哥哥们又是没才能的,往后这季家门楣还得你叔叔一家子来撑的,要是你叔叔一家因着咱们管理下仆不严有事,叫爹娘如何对得住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就是死了,也没脸见季家先人的。”
林氏这话无疑于将季亿一家放在主导地位上,然季昕却觉得很正常。
彼时人们最重家族,家族中某个人能力出众自然会倾全家之力相助,如此才能保证家族能够长盛不衰,也能给祖宗脸面上多添荣光。
林氏和季忠都是在这种教育下长大的,这么想无可厚非,便是季昕也觉得这都是应该的。
林氏咬了咬牙:“我叫你嫂子好好的约束下人,若哪个再传闲话就直接发卖出去。”
“娘叫嫂子用些非常手段压制,便是因此弄伤弄残了什么人也莫要担心,总归不这样,难保他日惹下祸事。”季昕在林氏跟前小声说着:“照我说,很该将那些传闲话的小丫头都叫来训斥或者责罚一通,再问问这闲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将那祸头子直接卖了就是。”
“好。”林氏点头。
季昕又道:“这玉家人实在太过了。不管怎么说,玉太太都是容娘子的亲姑妈,即使是玉娘子没叫婶子看中,可是自己亲侄女得了好也是一件欢喜的事。她偏因为心中妒意如此中伤容娘子,这样的亲人真真糟心,要我说,有还不如没呢。”
林氏笑着搂了季昕:“罢,罢。容娘子以后是你弟妹,难免你替她抱不平,你去你婶子那里与她说上一声,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告之就是了。”
季昕点头应承了一句,又和林氏说了几句话才回房。
待她走后,林氏立时叫过小林氏,叫她把那几个传闲话的小丫头叫来问问。
小林氏出去没过多少时候便又回来了,进门就是一脸的怒色:“这玉家实在欺人太甚了,竟然将手都伸到咱们家了,娘。这事可不能这么了了,他要打压容家是他们自己家的事,做什么牵连咱们。”
林氏想了一时:“将那头一个传话的人直接卖了吧,我听说西山上的煤窑里还缺人,就卖到那里去吧,另外,传闲话的丫头都罚两个月的月俸,再给她们在后花园里寻个没阴凉的地方好好晒晒,也叫她们都清醒清醒。”
小林氏点头:“我记下了,一会儿就罚她们去。娘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林氏又道:“这事我叫昕姐儿与你婶子说道说道,看看你婶子是怎么个意思。”
不说沐恩伯府里婆媳两个如何商量,只说容家这日宾客临门,都是来祝贺容老太太寿辰之喜的。
容老太太一早就穿了一身深红的衣裙。打扮的极精神,吃过早饭歇了一会儿就升座接受儿孙拜贺。
容家小辈的一家家的给容老太太跪下嗑头拜寿,容老太太笑的很是亲切喜气,看着儿孙满堂,心里也是极为高兴的。
待到容三爷一家拜寿的时候,容老太太叫过容娘子细细打量一时笑道:“好孩子。你是个有福气的,我这么些孙女,外孙女里头,顶数你命好,福气大呢,往后啊,可得好好的提携咱们家,且等着……”
“祖母。”容娘子娇声的叫了一句:“说这些做什么,没的臊人。”
说完,她做出一脸羞意微垂着头,红着脸不说话。
容老太太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得摆手叫她下去。
容三爷一家才下去,就见玉家也来拜寿,等他们一家拜了寿,玉大娘子就寻了容娘子,看着容娘子,她眼圈有些红红的,微微一拜:“见过表姐。”
容娘子也回了礼:“表妹多礼了。”
玉娘子眼圈越发的红了:“还没有恭喜表姐大喜呢,表姐好福气,寻着了可心的人家,季八爷是个极好的人,以后,以后表姐和他好好的……”
原玉大娘子说话的时候容娘子倒没怎样,可越听她这话越不像,容娘子脸色就有些发黑。
玉大娘子抬眼间见着容娘子的脸色,越发的悲切起来:“表姐莫误会,我和季八爷没什么,只是先前见过他几回,有一回还看他帮人,他真的是个极好,极好的人。”
说完,玉大娘子竟是掉着眼泪跑了,气的容娘子险些没追上去揍她一通,知道的是这玉大娘子生了不该生的心思,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着她了呢。
容娘子带着气回房,就见容三太太正吩咐丫头们话,她就站在那里等着,一时等到屋里没了人,容娘子气的狠灌了好几杯茶:“这家里住不得了,什么糟心的事都能碰着。”
“怎么了?”本来容三太太这些日子很是风光得意,因着容娘子寻到了好婆家心里是很欢喜的,对容娘子自然也越发的好了,现今见她气成这样,就赶紧哄着:“我的儿,谁欺负你了,跟娘好好说说,娘与你做主。”
容娘子气呼呼道:“谁都欺负我了,祖母那样大的年纪了,就很该在家里享清福,没的管那么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叫我以后好好提携大伯,娘听听这话像么,谁家好好的侄女提携大伯的?她这不是叫我嫁出去之后不要脸的贴着季家,求阿翁滥用职权么?我好好的女儿家做那等事情还要脸不要了?我还要不要过日子了,再者说,我就是提携也该提携自家父亲兄弟。”
容三太太听了这话也有几分怒意,只是还得笑着道:“莫气,莫气,到底是你祖母,不过说你几句你就气成这样了。”
“还有更气人的呢。”容娘子咬了咬牙:“我刚碰着表妹,竟然当着我的面说什么叫我以后对季八好好的,还说季八是个好人,我呸,与季八订亲的是我,不是她玉大娘子,她有什么资格说我?”
容三太太这回是真生气了,拍着桌子道:“你姑母越发的不像,教的你表妹成什么样子了?不只懦弱没刚性,还什么话都敢说,实在是……”
母女俩正说话间,就有丫头来回说外头来了许多宾客,又有季家大太太也来了。
容三太太一听立时起身就朝外走,容娘子也不好躲懒,只得收拾好了去外头帮着支应宾客。
容三太太去外头迎侯孙氏,容娘子转身回了大厅到了容老太太那里,此时,容老太太屋里已经坐了很多老亲,也有好些和容家关系不错的宾客。
见容娘子进来,这些人一个个的都笑着跟她打招呼,有的拽过她来细瞧的,坐在容老太太身边不远的刑夫人招手叫过容娘子来,看了她两眼笑道:“这几日没见,你越发的清俊了,这模样,叫我看了爱的什么似的。”
容娘子赶紧笑道:“刑姐姐也好,姐姐今儿怎么没来?如今在家做什么呢?”
刑太太笑笑:“她本是要来的,只是前儿贪吃了些,夜里吃了个些果子,身上就有些不得劲,今儿在家歇着呢,又有我们老爷拘着她,只叫她每日练字读书,倒比以前沉稳了许多。”
容娘子一听这话立时警觉起来,也觉得这几日她有几分得意忘形,只以为嫁到季家就万事大吉了,然却忘了季家那等书香门第,父子皆进士的人家必然书香气极重的,季八又是新科进士,自然极为博学,诗文也都精通,字怕也写的极好的,若是她字写不好,诗文不通,什么都不懂,以后和季八还有什么话说?
这么一想,容娘子险些吓坏了,立时收起许多得意心思来,打定了主意等过了这几日就收心多读些书。
容老太太见容娘子和刑太太说话,便也一笑,之后又对容娘子道:“才刚和你表妹拌什么嘴呢?你们年轻姐妹一时气不过吵几句也是常事,然你表妹最是乖巧听话的,她哭的眼都红了,这其中必然有什么,你年纪大些,是姐姐,很该让着妹妹些。”
容老太太这话一出口,险些没将容娘子气炸了,只当着这么些宾客的面她还得忍着,小声应了一声,就借口外头有事出去了。
待出了屋,容娘子深吸几口气忍下怒气和委屈往前走了几步,正好看着容三太太引着孙氏过来,容娘子赶紧过来见过,口中称道:“见过大太太。”
孙氏笑着拉了容娘子的手:“什么大太太不大太太的,事都定下了,你以后就叫我嫂子便是。”
容娘子倒没推辞,笑着叫了一声嫂子。
孙氏拍拍她的手:“且等着我见过老寿星再和你说话。”
孙氏去正房见了容老太太,之后见正房那里人多,一时又开不了席,就有心出来。
她就借口有事情和容三太太说出了屋,容三太太也在外头等着,见她出来,就引着她到了自已屋里,恰好容娘子也在,孙氏坐下一边喝茶一边和容三太太闲聊。
“原本贵府老太太寿辰,我们老太太说要来的,只是昨天姑太太送了些腌菜来,老太太吃着对胃口就多吃了些,今儿早上起来就有些不好,因此上只能我过来,你们莫见怪。”
孙氏笑着说了一句话。
容三太太笑道:“哪里呢,老太太身子不好原就该好生歇歇的,老人家如今怎样?可好些了?”
孙氏一边答应一边道:“好,倒是好了许多,说不得明儿就能起来了。”
容三太太就在心里想着,待明儿一定要备些礼物去季家看看,怎么着两家是亲家,即是知道了老夫人身上有些不得劲,不去瞧的话有些个失礼了。
她才要说什么,就听孙氏小声道:“我正要问问你呢,你们和玉家是怎么回子事?原玉家太太是你小姑子,正经的亲戚,怎么她倒是买通了我伯父家的丫头,在沐恩伯府传你家娘子的坏话呢?”
“怎么?”
容三太太和容娘子同时一惊,容三太太一把抓住孙氏的手:“这话怎么说的?”
孙氏就将林氏如何发现有人传闲言,如何审问,怎样得知,怎么大动干戈将几个挑事的丫头卖出去的事情都讲了出来:“原我是不信这些的,怎么说都是正经亲戚。怎么能这般做事呢?只却也得跟你说上一声,叫你小心些,莫带累了我家未来弟妹的名声。”
孙氏的话才讲完,容三太太和容娘子就变了脸色,两人都是又怒又气又臊,脸上胀红,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容三太太和容娘子早就信了孙氏这话。虽然孙氏说她并不信是玉家做的那些个事。可是,若是没有查明白,人家能跟自己家说这些话?
既然孙氏能讲出来。那定然是已经查清楚弄明白了,必然是玉太太做的无疑。
容三太太心里大骂,容娘子也是满腹的委屈,原想着玉大娘子在自家折腾也就算了。谁想着她们竟然折腾到别人家了,弄的叫人丢尽了颜面。
“我记下了。”过了好一时。容三太太才忍气说了一句:“往后远着她们也就是了,只实在没想到正经亲戚还能做出这等事情来。”
容娘子微垂着头只是不说话。
孙氏观察容娘子的形容作派,对她很满意,只说听了那样的话容娘子却丝毫不着急也并不惊慌。光是这份气度就比寻常人强了不只一星半点。
孙氏又坐了一会儿,前头就开席了,三人起身一处去吃席。待吃过席面,孙氏只说家里还有事情要忙就与容老太太道了扰告辞离开。
容三太太将孙氏送出二门才回。回到屋里就气的砸了许多东西,还是容娘子在一旁劝着才忍了没将整间屋子都毁了。
待到宾客尽去,容三爷也喝的醉熏熏的回来,一进门就险些被绊倒,进了屋就见屋中一片凌乱,好些上好的瓷器被砸成碎片,椅子也倒了好几把,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堆在地上,几个小丫头正着急收拾呢。
“这是怎么了?”容三爷心里就有了些气,脸上也带了出来。
容三太太一行抹泪一行起身:“你回来了,没有什么事,不过是我气的狠了拿东西出气罢了,不碍什么的,倒是你喝的差不多了,我叫人给你煮醒酒汤来。”
“慢。”容三爷拉了把椅子坐下拦了容三太太,看她哭的一双眼睛桃似的肿的难看,脸上妆容也没来得及收拾,头上也有几分散乱,越发显的可怜之极,一时间天大的火气也消了:“谁惹你了?若是丫头下人只管打发了就是,没有咱们家拿钱养着她们还叫她们气着主子的理儿。”
容三太太又抹了把泪:“倒不是下人,实在是……这些话我都不好跟你说,说了倒显的我挑事似的。”
“到底怎么回事?”容三太太越是不好,容三爷越发的好奇,拉着她紧着追问起来。
只是不管容三爷怎么追问容三太太都不回答,急的容三爷什么似的,才说要叫过下人来问几句,就见容娘子打帘子进来,她一进门就干脆利落道:“爹也别问旁人了,这事女儿尽知的,只管问我就好。”
容三爷原就疼容娘子,再加上如今容娘子订了亲,且订的亲事那般好,他就越发的疼宠了,见容娘子进来,就笑了笑:“闺女来了,你看这屋里乱的,你……先坐下喝口水,慢慢说。”
容娘子并没坐下,站在容三爷身前撇了撇嘴道:“娘还能为着什么,还不是为着我那好姑妈,好表妹?爹是没瞧见姑妈原来那张狂的样子,先头咱们家办赏花会的时候,姑妈倒好,当着许多人的面说表妹最好不过的,一定能嫁个好人家,还叫娘多管管我,约束我的性子,却没想着这好事落到咱们家头上,我倒是订了好人家,她就极不忿的,竟是买通了沐恩伯府的丫头,叫那些人满府传我的坏话,企图通过沐恩伯夫人将我的婚事给搅黄了,好叫她家趁心如意。”
说到此处,容娘子都忍不住哭了:“原祖母就偏心大伯,偏心姑妈,爹是没瞧见,今儿早上我给祖母祝寿的时候,祖母只拉着我说我有福气,寻着好人家,叫我以后多提携大伯,爹说这像什么话,谁家出嫁的姑娘不是安于后宅,管家理事侍奉夫君,没有连朝庭选派官员都插手的理儿,叫我提携,我不当官不作宰的我怎么提携,后来又当着那么些人的面说我对不住表妹,好似我抢了表妹的婚事一般,表妹更加不像,见了我只说叫我好好的对季八,怎么的,季八就是她的了?我偷了她的还是抢了她的,这男女婚事就是父母之命煤灼之言,季家老夫人看中了我,我虽不知我哪里好,可也知道人家必然觉得我好,现今这婚事又是订下的,稳稳当当的,她们倒弄出这么些事来,还不是怕咱们家好了,超过她们,她们心里受不住么。”
容娘子是个干脆利落的人,一张口又极厉害,这样竹筒倒豆似的一通说,霹雳叭啦,说到最后大哭起来,说的容三太太也跟着哭,容三爷本来脾气也不是多好的,这会儿子又醉了,越发的不好,听容娘子这样委屈诉说,什么火都挑了起来。
他再坐不住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斜着眼搭着嘴道:“怎么的?这家里住不得了,一家子乌眼鸡似的,专盯着咱们家呢,他们就见不得咱们家一点的好,不成,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得去问清楚。”
这一回,容娘子和容三太太心里都憋了气,并没有拦容三爷,容三爷披了件衣服出了门,直奔正房而去。
正房里,容老太太正和容大爷还有容大太太说话,三人正说到高兴处,越发笑的欢畅,不想这时候听得外头丫头俏生生道:“三爷来了……”
话未说完,就见容三爷斜着眼,跋着鞋,一歪一斜的就进了门。
容老太太见他这样不像,心里就止不住有气,不由声音也严厉了几分:“你这像什么样子,既然灌多了黄汤就该到床上挺着去,又闹腾什么?”
“闹。”容三爷冷笑一声,几步到了容老太太跟前:“我就是来闹的,娘,今儿我来和你们说一声,我要分家出去,分家另过。”
“什么?”旁人没怎样呢容大爷倒先说话了:“三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容三爷斜着眼看向容大爷:“爹当年去的时候我就说要分家,你们硬是不乐意,说什么没有老娘还在就要分家的理儿,既然这样说,怎样我都忍了,可是,我忍了这么些年得了些什么?”
容三爷一边叫嚷一边拍着桌子:“我忍的名声越来越差,不只是我,就是我的一双儿女也跟着带累了名头,整个金陵城谁不知道我容三爷家的姑娘性子像我,爆的不成,又最是个厉害的人物,说什么我家姑娘处置过多少丫头,手上多少人命,好似我姑娘就不是人了,偏你们家的姑娘就都是好的,什么不好都到了我们家身上,还有我家小子,他年纪小不懂事,可我这个当老子的懂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叫人勾着我家小子不叫他学好,那些人我都暗中解决了,我也都记在心上……”
容三爷这回是真发狠了,拍着桌子揭了许多这些年的事情,说的容老太太气狠的不成,大骂道:“下作的东西,有你这么跟你兄长讲话的么,我这个老不死的可还在呢,你就说这么些不成体统的话。”
“不成体统?”容三爷冷笑着回头:“反正我不成体统是出了名的,今儿还就不成体统一回,分家,必然得分家,不然,我们非得给你们欺负死不成,哼,这么些年败坏我们一家的名声,谁料到我们家时运好,老天也疼我们,倒叫我姑娘寻了好婆家,你们就眼气不过,这样作贱我们,买通人家季家和沐恩伯府的丫头传我姑娘的闲话,就好像我姑娘叫人退了亲你们就脸上有光彩了,你们家姑娘就好嫁了似的,我要再不言不语,将来我们一家不定怎么死的,分家,说到天都要分家,要是不同意,我就去祠堂哭列祖列宗去,我可知道,你们谁屁股底下都不干净,我就在列祖列宗跟前说道说道。”
容大爷急了,赶紧拽住容三爷:“三弟喝醉了快些坐下,兄弟之间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容老太太脸色也有几分难看:“老三,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是逼你娘呢?”
容三爷并没有坐下,趔趄着身子嘴里有一句没一句道:“什么兄弟,俗话还说了,仇人转兄弟,老大,我可没对不住你,你就这么对你兄弟,啊!你说我是老三,家里什么轮得到我?你为着什么偏生就非得和我过不去呢?”
说完容大爷,容三爷又指向容老太太:“娘,不是儿子逼您,实在是您逼着儿子啊,逼的儿子不得不如此。”
话到这里,容三爷号啕大哭:“儿子该当孝顺娘,可也不能把一家子都赔进去啊,没有为了孝顺不叫孙女嫁人,不叫孙子上进的,今日这家是分定了,娘要同意自然好说,娘要不同意,儿子就只管闹腾,就是娘去金銮殿告儿子不孝,儿子把这条烂命给娘就是了。”
容三爷将话说到这种地步,明摆着什么都不怕了,甭说,容老太太和容老大还真害怕了。
容老太太哆嗦着手好半天才骂了两句:“孽子,不孝子,当初我怎么不……”
“娘当初就该把儿子掐死,也省的儿子如今左右为难,儿子要知道会有今日,当初不用娘掐,儿子自己就得撞死。”容三爷一句话又堵了容老太太的嘴:“娘要说养儿子还不如养条狗听话,那就当儿子猪狗不如,放过儿子吧。”
“你,你……”容老太太再说不得旁的话。
容大爷赶紧笑道:“三弟这话是怎么说的?都是一家子骨肉,何必呢?”
“离我远点。”容三爷一掌拍开容大爷:“甭以为我不知道。娘为什么看不上我,还不都是你挑唆的,哼,按理说你是长兄,咱爹没了你该多关照下头的兄弟,你呢,恨不得把所有都扒进你家里。甭说关照了。不下死力气治我们就是好的了。”
这话说的容大爷也变了脸。
过了许久,容大爷叹一声气:“三弟下定了决心要分家?”
“下定了。”容三爷咬牙。
容大爷和容老太太对视一眼,容大爷又叹了一声:“也罢。明儿我就叫人开祠堂,请了族老们来做个见证,分家,明天就分。也省的兄弟之间弄的跟个仇人似的。”
容三爷咬着牙:“记住了,明儿就分。要是不分的话,明天我还折腾。”
说完,容三爷也不管容大爷和容老太太是什么脸色,斜着身子就出了门。
他前脚走。容老太太就恨声道:“老大,你怎么就答应了呢?你……要是分了家,咱们可就治不住他了。眼瞅着你侄女就要嫁到季家了,到时候。有多少好处呢,怎么就……”
容大爷冷笑一声:“娘没看着三弟刚才那样子么,不分家,不分家谁知道他能弄出什么事来?还不就是看着他女儿要起来了,不想叫兄弟跟着占些便宜,这才急着分家的么,哼,他以为分了家别人就沾不了光了么?想的倒美,他自己没能耐,别人可有能耐,我怎么说都是他哥哥,都是季家的姻亲,我上门求告,就用着他们的名头,季家也得看上几分面子不是。”
容老太太一听倒也是这么回事,因此上也笑了:“罢,他即要分家,便由着他,只这家怎么分,还得由着我,哼,我的私房他一个子都甭想拿,咱们家这些年花费那般大,府里已经见底了,也没什么余财给他,分了家,他自己寻宅子赚钱养活家小吧。”
这容老太太是真狠,便是容大爷心里都佩服起来,笑着恭维了几句和容大太太也告辞离开。
不说容大爷怎么着,只说容三爷回到自家屋里,容三太太赶紧起身扶他:“快坐下,娘是怎么说的?”
容娘子也站在一旁紧张的看着容三爷。
容三爷一笑,喝了几口茶道:“分家,明天就分家。”
“真的?”容三太太心头一喜,赶紧追问:“真的要分家?”
容三爷大手一挥:“自然是真的,假不了的,你这几日收拾家用,且等分了家咱们就搬出去。”
“好。”容三太太笑着点头:“我在离季家不远的地方也买了宅子,等分了家,咱们就搬过去,以后女儿出嫁,咱们想要来往,想看女儿也方便些。”
“怕是明天还有事情呢。”容娘子低头思量一会儿对容三爷道:“分家的话,祖母说不得要叫咱们净身出户,要真是这样,爹明儿可得闹上一闹,叫族里的人都知道咱们一家一个子都没分着,是净身出门的。”
“你爹不傻。”容三爷笑的十分得意:“早料着这个呢,且等着吧,明儿咱们必得闹上一闹。”
说到这里,容三爷攥住容三太太的手:“还是我家夫人最好,早就料着老太太偏心,咱们甭管怎样都得不着什么好处,私底下就开始攒起银子来,这些年咱们瞒着府里的人也攒了许多家用,就是净身出来,也是不怕的。”
容三太太一抿嘴,笑的很是好看:“也是老爷料事如神,知道早日晋升得了实权,说不得要被老太太和大哥逼着做许多不乐意做的事情,就是寻常得了银钱俸禄也要被逼着交到公中去,因此只装作无能呆在翰林院中做个穷翰林,叫大哥瞧不起咱们,这一忽视,叫咱们在眼皮子底下攒下好大一份家业。”
说到此处,容三太太越发的得意了:“原我还说咱们闺女的嫁妆不好准备,如今可好,分了家我就有大大方方的给我闺女准备丰厚的嫁妆。”
她微微仰着头,满脸的笑:“谁稀罕这府里的银子,哼,早日离了这里,净身出户我也是乐意的,当我愿意在这泥潭里呆着不成。”
容娘子也笑的很是开怀,只不过怕容三爷夫妻俩得意的太过了,还得提醒一句:“爹,娘,明儿你们一定要装的极气愤的样子,最好和大伯闹掰了,也省的将来再生事端。”
容三爷自然无有不应的,之后又摆手叫容娘子赶紧休息去,容娘子退了出去,原来脸上还带着笑,这一出了门,便是一脸的愤怒,一行走还一行道:“分家,必得分家,再不分家我的名声就别要了,一个个都怎么想的,就好似坏了我的名声他们家的姑娘能得着好似的,也不想想如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坏了事,那些个姐妹谁都甭想寻着好人家。”
她这话立时就传了出去,没一会儿功夫,那两房就知道容娘子在发牢骚,一时间又传出好些闲话去。
却说这一日季颂贤刚刚料理了一些家事,才要歇下,宋怀瑾便回家了。
季颂贤原是一喜,后又问:“怎么这般早就回来了?”
宋怀瑾摆手:“今日得了闲,又想着明儿休沐,咱们也好些日子没出去了,今天回来准备一下,明儿带你出去逛逛。”
“那我今天多准备些东西。”季颂贤越发的欢喜:“不如去温泉庄子上走走,顺带泡泡温泉?”
“也好。”宋怀瑾点头答应一下,拉着季颂贤坐下,笑了笑道:“阮二传了信来,说那宝藏寻着了,只是想尽了办法也打不开门,我因想着过几日我和陛下告个假,带你去寻宝去。”
“真的?”季颂贤眼睛一亮,越发的欢喜不禁,她早就想出去玩了,可时下对女子约束太严苛了些,她若只是在街面上逛逛倒是成,要是走远路,又哪里能行?
说起来,季颂贤活了这般大,都还未出过金陵地界呢,这一回她倒是希望能走的远些,也多瞧瞧外头的山水风土人情。
“你准备几套男装,到时候换上与我一处去。”宋怀瑾又叮嘱几句:“至于换洗衣物还有吃的用的都不必带,路上买了就是。”
他一行说,季颂贤一行点头:“我明白着呢,咱们多带些银票,总归是穷家富路就行了。”
说到这里,她因心里欢喜,脸上笑容越发的灿烂,宋怀瑾看她高兴才继续道:“还有一件事情,前儿容家分家了。”
“容家?”季颂贤一愣:“未来八嫂家?”
见宋怀瑾点头,季颂贤皱眉沉思:“是不是有什么事?”
“还能如何?”宋怀瑾笑着把她揽进怀里:“不过一家子兄弟多了些就有许多狗屁倒灶的事,这个容不下那个,那个受不了这个的,容家老大是个不能容人的,又最是喜欢占便宜,再加上容老太太偏心,容三一家这些年受了许多委屈,这一回因着容娘子的事情,容三下定了决心要分家的,可着劲的闹腾了几回,容老太太无法,只得将家分了,只是,到底还是不忿容三,将他们一家净身出户了。”
季颂贤眉头皱的更紧了些:“也有些太过了,就算是八嫂一家闹着分家,可也实是容家逼的,怎能净身出户,敢情容三爷就不是老太太的亲儿子么?说出去也不像啊。”
宋怀瑾勾勾她鼻子:“你担个什么心,说起来,容三一家也都是精明人物,这些年瞒着公中攒下不少财物,如今分了家倒好,他们能正大光明花用,再说,分了家八哥成亲之后也不用对着那么多糟心亲戚,岂不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