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也叮嘱道:“嘴巴甜点不吃亏。瞧杨叔家的来喜,嘴巴多甜,他在下塘集做生意,做得有板有眼哩。你去了杨叔家,见了菊花也叫声‘姐姐’,让她消消气。”
刘云根不乐意地说道:“还叫她姐姐?她可是比我小哩。”
刘富贵和刘云岚面面相觑——他们也不知道菊花是不是比云根大。
刘云岚想了想道:“甭管她是不是比你大,你叫了人家说明你懂礼。俗语说‘礼多人不怪’,就算是叫错了,她还能不睬你?”
张氏忙点头道:“是这么个理儿,叫错了,往后再改过来就是了。”
于是,刘云根又听了爹娘唠叨了好一会,才磨磨蹭蹭地出门,上杨得发家去给青木赔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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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汪氏祖孙俩回到菊花大舅家,果然来福和来喜都回来了,正跟青木说话哩。
来喜见了菊花笑道:“怪不得我今儿在外边急着想回家,原来是菊花妹妹来了哩。真是稀客。”
菊花笑道:“啥稀客?还‘东’客哩。我住两天,来喜表哥就该烦了。”
来喜乐呵呵地说道:“哪能哩。嗳哟,奶奶,这饺子哪来的?”
汪氏眉开眼笑地说道:“是云岚送给菊花吃的。我让你娘蒸蒸,一会端来你们吃。”说着就进厨房去了。
青木听了就看向菊花,他微抿着嘴,眼里带着询问。
菊花对哥哥微微一笑,轻轻地点点头,又眨眨眼睛,然后坐到他的身边,靠在他肩上,神情十分的开心舒畅。
青木就转过头去,虽然还是没说话,却是嘴角微动,眼神含笑。
来福问菊花道:“你跟奶奶咋到刘富贵家去了哩?”
他觉得这个表妹是不大爱出门,也不大爱说话的,能到外婆家来拜年已经是让人很惊讶了,咋还跑到不认得的人家去了?
菊花道:“我跟外婆在村里逛,正好逛到他家门口了呗。”
她看着来福表哥,忽地想起一桩事来,急忙对青木道:“哥,我跟你说的那个打稻机,还是跟来福表哥说吧,他琢磨出来也好做了卖钱。”
青木听了急忙点头,他先还想找自己村里的李木匠来做哩。菊花说的对,还是跟自家亲戚说好一些。
来福奇怪地问道:“啥打稻机?”
青木就让他找两张纸来,还要找笔。
菊花说道:“用毛笔也不好画,我去找大舅母弄根炭条来,你画了给来福表哥瞧。”
于是,菊花削了几根炭条给青木,让他跟来福仔细地说这打稻机的结构——其实这也是菊花跟他说的。
待汪氏端着饺子出来让他们吃的时候,来福已经大致弄明白了这打稻机的构造,他手里捏着炭条,一边在地上画一边赞叹不已——纸根本不够用,只好在地上画了。
他洗了手过来吃煎饺,嘴里嚼着饺子,还不忘记对青木说道:“这东西最难做的地方是那转轴——怕是很容易坏哩。”
菊花听了不禁对他刮目相看——到底是专业人士,青木一说,他就懂了;自己跟青木说的时候,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让他明白,为何脚底下一踩,那里面的滚筒就会转。后来还用水车做了比方,青木才彻底明白了。
菊花就叮嘱表哥先要保密,不过等做出来后,应该托人献给县令大人,一来免得被人眼红算计,二来也是大功一件。
青木点点道,是这么回事,等做出来后,就送给胡县令一台,好让他在清辉县推广。
来福忙保证道:“这东西是你教我的,我师父肯定会答应,他最是通情理了。”
青木笑道:“教给你了,自然是让你做了卖的。这献给胡县令一台,也是为了你们师徒好,不然这样的好东西你们想瞒也瞒不住,还不如主动交上去。”
来福就憨笑着点头,十分的喜悦。
正说着,大舅杨得发过来了,问起这饺子是哪来的。
菊花就说是云岚姐姐送她的。
杨得发就看着青木,笑道:“刘富贵年前找我,又赔了一回小情。说他猪油蒙了心,听人瞎说,才说了那没脑子的话。如今他后悔的很,让我问你爹娘,能不能再来相看一回。”
菊花和青木对视一眼,都很意外。
来喜嘴里吃着人家的饺子,说出来的话却不好听:“谁让他糊涂的?如今想来结亲,怕不是因为旁的,是瞧见大姑家日子过好了吧?哼,甭理他。青木还怕找不到媳妇么?不过说实在的,那个刘云岚确实不错。青木,你要是不嫌弃她爹,就去相看一回。”
菊花听得好笑:“他爹不过是有些糊涂,脑子不聪明,又不是啥坏人。那年不是赔过礼、又转头来求哥哥去相看么,要不是因为哥哥后来不想说亲了,当时就来相看了哩。再说了,娶的是闺女,又不是爹。”
杨得发就对菊花笑道:“咋了?你相中云岚了?不会是人家一碗饺子就把你给收买了吧。”
来福和来喜听了都笑了起来。
菊花见了大舅戏谑的神情,笑道:“瞧大舅说的这话,我就那样馋么,一碗饺子就把哥哥一辈子给卖了?我包的饺子也是很好吃的。大舅哪回上我家,我做了给你吃,保管你吃三大碗。”
杨得发听了乐呵呵地说,他准要抽空去。
众人正说笑着,门口传来一道犹豫的声音:“杨叔……你们在……忙哩?”
菊花听这声音耳熟,抬头一瞧,嗳哟!这不是哥哥未来的小舅子么,他真的上门赔礼来了?
只见这小子局促地站在院子里,左手一个劲地摩擦着裤腿,望着屋子里的几个人,眼神躲闪,很是不安,尤其是见菊花朝他看来,更是有些慌张。
他挨了一路,最后一咬牙,一跺脚,就进了这院子。
姐姐是为了自己好的,可不能叫她伤心了,再说,他答应了那个丑丫头,要是不来赔礼,不是叫她瞧不起?
这么想着,就鼓起勇气抬头。
杨得发笑道:“云根啊,到门口了咋不进来哩?快进来坐。瞧你这模样不是过来玩的,是有啥事么?”
青木也奇怪地望着这个即将成为他小舅子的少年,心道,他来干啥?他不知道菊花在刘家把人家训了一顿,所以猜不出刘云根的来意。
听了杨得发的招呼,刘云根昂头直着脖子就进了屋,那模样跟视死如归的勇士似的,这强作镇定的样子看得菊花无声偷笑,心道,赔个礼有这么难受么?
刘云根进来后,也不看来喜端给他的凳子,直接来到青木的跟前,声音微微颤抖,对着青木说道:“青木大哥,我……我那天不知好歹,你送我回来,我也没谢你,还怪你不赔我的鸡蛋,我爹娘和姐姐都骂了我哩。我今儿是专门来给你赔礼的,你不要怪我才好。”
他先还有些紧张,说着说着就顺溜了,看着青木的眼睛心道,你要是成了我姐夫,总不好为难我吧。
忽地一眼瞥见菊花,悠闲地靠在青木的身边,眼含笑意地瞧着自己,心里一抖,忙又说道:“我……我混蛋,不该骂你混蛋……”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杨得发忍笑问道:“这是咋回事哩?”
来福和来喜也满脸兴味地望着刘云根和青木——他们可是连打碎鸡蛋的事也不知道哩,更不用说今天的事了。
菊花也是忍俊不禁,她也不解释,让这小子自己跟他们说,觉得难为情最好,不然不长记性。
她想得倒容易,可是刘云根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罢了,叫他跟人说他是如何骂人的,哪里能说得出口?况且这里面还牵扯到他跟菊花争吵的事,他更是不愿意说了。
因此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青木早就觉得不对劲了,这“混蛋”一说从哪来的?一定有啥事是自己不晓得的,不然都过了这么些天,这小子才来赔礼,没那个道理哩。
他胳膊碰碰菊花,用眼神询问她这是咋回事。
菊花摇头浅笑不语。
青木无法,也不好总让人一直站在那,他便温和地对他说道:“这也不算啥大不了的事。云根你不怪我打了你的鸡蛋就好,至于赔礼就算了。来,坐下说话。”
刘云根见他没有追究自己骂他混蛋的事,松了口气,又偷偷地瞧了菊花一眼,心道,要不要跟她也赔个小情哩?
想到这他就觉得憋屈,被欺负的人是他好不好?他还被她气哭了哩。
这要是一赔情,屋里的人准要问他为啥赔情,自己要咋说哩?
青木见自己已经请他坐了,可他还是站在那,微觉奇怪,只见他面朝菊花,盯着地面,仿佛在想着啥事。
来喜忍不住叫道:“云根啊,青木都不怪你了,你就甭堵在他跟前儿了,过来坐吧。你今儿去外婆家拜年了?咋没在你外婆家住一晚哩?”
刘云根却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他想起姐姐跟自己说的话,硬着头皮上前对菊花道:“菊花姐姐,我今儿不该……骂青木大哥,害你生气了。我姐姐骂我了……”
下面的话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屋子里的人全愣住了,咋又跟菊花赔小情哩?这两人吵过嘴?
菊花听他叫自己姐姐,只觉好笑,故意绷着脸道:“算了,我咋能跟你计较哩。你晓得错了就好,我是不会记仇的。”
青木见她一副开恩的样子,刘云根则一副憋屈的样子,直觉妹妹肯定捉弄人家了。不知为何,尽管菊花从不是惹事的人,但他就是觉得她肯定捉弄了刘云根。
刘云根听了菊花的话,心里更是难受,心道你一个女娃子,说啥不跟我计较,搞得自己跟大人似的。话说,这个菊花给他的感觉还真的像个大人,说起话来,更是不像个娃子。
他对菊花赔了小情,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任务了,菊花又没说啥为难他的话,便立马跟杨得发告辞,说家里还有事,逃跑似的出了杨家的院子。
亏他跑得快,不然来福来喜可是还盯着他,等他解释为啥要给菊花赔小情哩。
等他一走,来喜先是大笑了一通,又凑近菊花,好奇地问道:“菊花妹妹,这刘云根为啥给你赔小情哩?他也骂你了?哦,他为啥骂青木‘混蛋’哩?”
菊花见他问出一大串,瞅了他一眼,微笑道:“我干啥要跟你说?”
来喜见她一副保密的样子,越发心痒痒的,就急不可耐地去求她,正闹着,汪氏从厨房出来,笑问他们闹啥。
听来喜说刚才刘云根过来给青木和菊花赔礼了,她就诧异地说道:“这娃儿还真来赔礼了?可怜见的,叫菊花训得快哭了,怕是往后见了菊花就要躲哩。不过这娃儿也是要训,跟我家来财差不多,不是个省事的。”
来喜急忙问是咋回事,汪氏就将在刘家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哈哈哈……”众人大笑起来,连杨得发也觉得好笑不已,瞅着菊花直乐呵。
青木望着妹妹,心道自己要是跟刘家做了亲,这个刘云根将来可有苦头吃了。
做客人的日子是舒服的,说说笑笑一番,等着吃饭就好了。大舅母觉得菊花在家总是忙个不停,这么多年才来舅舅家一趟,哪里肯让她帮忙烧饭,根本不让进厨房。
于是菊花舒舒服服地在舅舅家住了两晚上,初四才提出要跟青木一块回家。
汪氏不放她走,她让青木先回去,说是还要留菊花多住些日子。
菊花忙凑近她耳边小声道:“外婆,我要家去哩。等爹和娘找了媒人来上刘家提亲,家里没有人也是不成的。”
汪氏听了这才点头,又问青木道:“你可想好了,要上门提亲么?”
青木微微红了脸,肯定地点了点头。
菊花跟他说过,相准了就赶快定亲,免得夜长梦多。这刘云岚可是有很多人求的,要是再犹豫的话,她家以为郑家不想结这门亲,失望之下,答应旁人的求亲就麻烦了。
所以,菊花还特地托外婆,等他们走后,上刘家递个话,就说郑家有意结这门亲。
汪氏皱眉对两人道:“我说你们两人真是小娃儿,办事不牢靠。既然担心这个,那还回家干啥?直接让你大舅带着青木上门相看就是了。把这事先给定下来,回头再让你爹娘找媒人上门下聘礼不是更妥当?”
菊花愕然地问道:“这相亲不得家里长辈带着么?我哥是想回家跟爹娘说……”
汪氏打断她的话,嗔怪地说道:“你大舅还不算长辈?娘舅大如天,比你爹出面还妥当哩。甭走了,今儿就让你大舅出面办这事,明儿再回去跟你娘说一声。”
青木看了菊花一眼,点点头,轻声对菊花道:“那就再玩一天,还没跟大舅大舅母说哩,他们肯定也是不放你走的。”
他明白妹妹是在外不习惯。她出门少,哦不,是根本就没出过门,在舅舅家虽然不用干活,光玩还是觉得不踏实;再说了,“金窝银窝,也比不上自家的狗窝”,何况他们家现在布置的很舒服,可不能称作狗窝了。
菊花听了哥哥的话就笑道:“那正好,省得到时候还费许多的口舌。哥你赶紧跟大舅商量去吧。”
于是将包裹从牛车上拿了下来,三人收拾了一番,又去了大舅家。
杨得发听了汪氏跟他说了相看的事,很郑重地对青木说道:“你想好了?今儿上门就等于求亲哩,刘家可是巴不得。这一趟走下来,虽然还没定,也等于口头定亲了,差的不过是请个媒人罢了。”
青木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舅舅放心,我想好了。就是我爹跟我娘那儿,也是心里有数的。”
他心想连菊花都去相看了哩,全家也就爹没见过这个刘云岚罢了。
今儿一大早来喜去了集上,来福表哥在家没出门。
他听了这事很是高兴,连连摧杨得发道:“爹,既然青木拿定主意了,那就赶紧去吧。早些定下也好——刘家的闺女可是有好多人求的。”
杨得发好笑地摇头,听儿子说得好像去晚了一步,这刘家的闺女就要嫁旁人似的。只有他明白,刘富贵要是不等到他给个准话回他的话,是不会答应旁人的。
于是,他便带着青木出门上刘家去了。
菊花见哥哥神情有些肃穆,忙追到院子里,为他整整衣裳,一边轻声对他道:“你甭担心,我瞧云岚姐很中意你哩——她那天对我可好了,我那样训她弟弟,她在一旁只是笑,想是明白我的意思,晓得我没有恶意,当我是自家人了。”
青木微笑点头,说道:“我不是担心她。就是觉得总算要定亲了,心里有些不得劲哩。”
菊花听了“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英姿勃勃,比一年前更多了一种自信的气质,实在是极为出众,便放心地推了他一把道:“去吧。”
唉!这一去,往后就要多个女人来分享哥哥的宠爱了。
等他们走后,大舅母拉着菊花的手来到廊檐下——那里摆着几张小板凳——对着太阳坐下,一边笑呵呵地对汪氏道:“这下他大姑可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了。本来还以为我家来福先说亲哩,没想到青木赶到前边去了。”
汪氏笑道:“还是云岚跟青木有缘分,这事拖了一年多,到底还是定了。来福也不急,上回那个丁家的闺女就不错;还有高家的,嗳哟!我孙子也是好多人求哩。”
菊花见外婆得意的样子,和大舅母对视了一眼,都笑了起来。
几人晒着太阳,嗑着瓜子,闲聊了还没一会儿工夫,就见刘富贵的媳妇张氏急急地走进院子。
她瞧见坐在廊檐边晒太阳的几个人,顿时那胖脸上堆满了笑容,连眼睛都眯缝起来了:“嗳哟!汪婶子也在这哩,这可巧了,也省得我往得志家再跑一趟。”
大舅母章氏见她喜气洋洋的样子,猜到了她的来意,故意问道:“云岚娘,你这是……”
张氏脸上的笑容灿烂之极,想收也收不住,只得咧着一张大嘴巴对她们说道:“这不是留了得发大哥和青木吃晌午饭么,我家富贵就让我来叫婶子和大嫂也过去——今儿晌午你们就甭做饭了;还有小菊花——云岚特地让我来叫你哩。”
她瞧着菊花也是喜欢的很——多乖巧文静的女娃,那些混蛋净瞎说,把人家说得那么不好,害得她差点误了闺女的好亲事。
汪氏也高兴起来,又添一门新亲,这可是大喜事,于是也不客气,对章氏笑道:“那咱们就厚脸皮一回,去吃云岚烧的菜。哪天等翠芝回来了,咱再请富贵两口子过来吃饭。”
章氏笑嘻嘻地点头,说他大姑过几天准要回来。
于是,张氏又叫上来福,杨家一家人都上刘家吃饭去了。
再次来到刘家的院子里,菊花隔老远就听见屋子里笑声不断,仿佛大舅跟刘富贵正在说着什么。
张氏引着汪氏等一群人进门,正与杨得发说得眉飞色舞的刘富贵一见,忙站起身来,迎贵客一样迎着汪氏,请到四方桌的上方坐下。
虽然大家是一个村的,都认识,但过了今日,汪氏就是闺女的外婆了,自然要尊重。安置好了汪氏,他又回身请章氏等人入坐,还对菊花露出了个慈祥的笑容。
菊花见哥哥静静地坐在一边,便过去挨着他坐下,微微对他一笑。
青木也对妹妹微笑了一下,轻声问她冷不冷。
菊花小声道:“不冷,刚才晒了半天太阳哩。云岚姐姐在烧饭么?”
青木点点头,眼光朝厨房示意了一下道:“她和她弟弟都在厨房忙哩。”
菊花见一桌子坐的都是大人,她坐在这些人中间难受的很,要是老跟哥哥嘀嘀咕咕也不好,于是就对青木道:“我去瞧瞧云岚姐姐烧饭。”
青木点点头,对她道:“去吧。你反正是小娃儿,甭讲那么些礼数,坐在这还难受。他们也不会说你的。”
张氏虽然在陪着菊花的外婆和大舅母说话,眼睛却不住地瞟向青木和菊花。她当然是看女婿了——这个女婿她是越瞧越满意——当然,闺女的小姑子也不能怠慢了。
她见菊花起身,急忙过来她身边轻声问道:“菊花,你想干啥哩?”她以为菊花想上茅房。
菊花笑道:“婶子,我想去瞧瞧云岚姐姐烧饭哩,也好跟她说说话。”
张氏听了笑眯眯地对她说道:“嗳!我带你去。厨房油烟味重的很,你瞧瞧一会就出来,不然弄脏了你的衣裳哩。”
刘云岚正在厨房忙碌着,忽见菊花进来了,忙迎了上来问道:“娘,你咋带菊花来厨房哩?看落一身灰。”
菊花笑道:“是我要来的。我想跟云岚姐姐说会话哩,外面都是大人,我听他们说话也没劲。”
她见刘云岚头上包了块布巾,圆圆的大眼睛里闪现喜悦的光芒,那脸上沁出一层浓厚的红晕,也不知是忙的还是因为害羞。
张氏就端了张小板凳给菊花坐,自己也没出去了,帮着闺女打下手。
刘云岚不好意思地对菊花道:“叫你们来吃饭,也没啥菜,怪不好意思的。”
菊花笑道:“咱们还不都是一样,谁家也不是那有钱的老爷,不过都是吃些家常菜罢了。姐姐这烧的是啥,怪香的。”
刘云岚听了开心地笑道:“是鸭子哩,红烧的。待会我用山芋粉丝做鸭血粉丝汤给你尝尝。”
菊花含笑点点头,心道刘家确实对这门亲事很慎重,过年一般人家好歹总有些菜,他们还特特地又杀了鸭子和鸡,真是下血本了。
她一边跟刘云岚说话,一边四下打量,忽见刘云根坐在灶洞前帮着烧火。他尽量缩在灶洞后边,不想让菊花注意自己,可是哪里能藏得住。
这会儿见菊花朝这边看来,忙低下头,心里咕哝道,真跟这个丑丫头成了亲戚哩。往后我要是上姐姐家玩,可就没好日子过了。算了,自己是男娃,就让她占点上风好了,甭跟她计较。
若是菊花听到了他的心声,准要笑出声来。
说话间,不停地忙碌着,就到了吃饭的时候,男人们在外边堂屋坐了一桌,女人们在厨房里坐了一桌,两边都是闹哄哄的,气氛热烈。
菊花竖着耳朵听外边的动静,听大舅和刘富贵还谈到了请媒人的事,彩礼的事,甚至连成亲的日子都有议到。
厨房里外婆也对张氏说道:“青木想先定亲,过两年再成亲,等他攒些家业,也好风光地娶云岚过门。”
张氏跟狗蛋娘当初想的一样,想多留闺女两年,又怕耽搁了她,使得她找不到好婆家。汪氏的这个提议让她高兴的合不拢嘴,连说这样好,定了亲两家都不急了,她也好沉下心为闺女多攒些嫁妆。
刘云岚脸上红扑扑的,也不插话,只是照应着菊花,帮她搛菜。两人听着大人的商议,不时地相视一笑,很是和谐,倒像多少年的好朋友似的。
菊花想,这就是古代婚姻了,就算是哥哥自己瞧中的,一应事项还是由长辈来安排。这倒也没啥,就是忙了这半天下来,哥哥跟刘云岚怕是连话也没说上哩。
她心里转着念头,想着怎么让这两人见个面,聊一会儿也好。乡村人,又不是高门大户的小姐,也没那许多讲究,定了亲,多了个名分,见面也方便一些。
她悄声对刘云岚说道:“云岚姐姐,我针线活也不大好。你下午来我二舅家,教我做针线,顺便跟我说说话儿,我明早就要回去了哩。”说完还对她眨眨眼睛。
刘云岚瞧着这个看起来不大言语的小姑子,实际上心里鬼精的很,她这是让自己跟青木单独见一面说会话哩。
想到这脸就红了。不过她心里也是想见青木的,今儿他过来,自己都没跟他说上话哩。反正就要定亲了,见个面说几句话也没啥,再说,外婆和菊花肯定会在一旁瞧着的,就是青木,也肯定不会失礼。
于是,她含羞对菊花点点头,说是下午忙好了就过去,教她绣花。
菊花这才放心地吃起饭来。
令人高兴的是,刘云岚的茶饭也很好,那鸭子烧得酥烂香滑,鸭血粉丝汤也很清爽。
这隔锅饭格外香,菊花很是吃了些鸭子,还喝了一大碗汤,看得刘云岚心花怒放——她可是听汪氏说过,菊花是个会烧饭的,这样子明显很喜欢自己做的菜,想必她家人也会喜欢的。
饭后,彼此又寒暄了好一会,杨得发才领着一家人告辞。
刘富贵和媳妇送出好远,惹得左邻右舍一齐出来观看,好奇这两家咋这么亲热哩?
回到大舅家,菊花大舅和外婆心情很好,笑说今儿差不多的事都定下了,等菊花爹娘请了媒人一上门,这亲事就妥了。
杨得发满意地说道:“刘富贵今儿还算稳当,说啥彩礼他也不讲究了,闺女嫁了青木这样的好男娃,他最是放心——这彩礼哪有人重要哩。不过长河跟翠芝也不会亏了云岚这娃儿就是了。”
章氏撇撇嘴道:“这不是现成的话么?如今他大姑准备一份彩礼还不是轻松的很,只怕比他想要的还多哩。”
杨得发瞪了她一眼道:“他是真的喜欢青木。哦,主要是云岚自己相中了青木,所以她爹娘才这么诚心来求的。刘富贵虽然有时候犯糊涂,但有一点好——他晓得闺女是个能干的,凡事都能听得进闺女劝。所以,就算是长河家还跟往常一样穷,他也是不会嫌弃的。一个村住了这么些年,这点我相信他。前年,他媳妇不是亲自过来给娘赔礼,还恳求青木上门么?那时候长河家还穷的很哩。”
汪氏也点头,说刘富贵两口子很是看重闺女,老早就放了话,只要闺女相中了,是不讲究彩礼的。要不然这些年,也有好些有钱人家来求亲,他因为闺女没相中,都没答应哩。
章氏想想也是,点头道:“总归云岚是个好的。”
杨得发舒适地靠在桌边,笑道:“刘富贵两口子也不错,不是那难缠的,是老实人,就是有时候有些小气巴拉。我一直就奇怪了,咋他闺女为人这么大气哩?”
听了这话,大伙全笑起来。
汪氏道:“谁规定儿女都要随爹娘的?你就跟我差不多性子;菊花娘跟你爹一个性子;你弟弟得志我都不晓得随了谁。这亏得是我亲自养的,要不然还以为他不是咱家人哩!还有那爹娘能耐的很,儿女却不成器,也不是没管教,搞不清是咋回事。我想起这事就为来财发愁,后悔不该惯他。可是来福和来喜,不都是我惯着长大的?咋就不像来财哩?所以哩,我心里也是不服气的很。”
杨得发见娘苦着脸,忙安慰她道:“得志去年管紧了些,来财也比往常好了不少。教导娃儿要慢慢来,不能急。”
他们闲聊着,菊花则惦记刘云岚要过来的事,偷偷地对青木小声道:“我邀了云岚姐来二舅家教我做针线,你过一会也来二舅家,跟她说几句话儿也好。”
她觉得自己跟那小说上帮人私会的丫鬟似的,很是尽心。
青木听了她的话,先是一愣,接着就脸红了,低声问道:“这好么?”
菊花笑道:“不碍事的,我跟外婆在旁边哩。要不然你还不晓得多长日子跟她见一面,说不定两年都不能见一面,那咋成哩。”
青木见妹妹一副比自己还急的样子,忍不住也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于是,郑青木和刘云岚这一对本来规规矩矩的男女,在菊花的怂恿和一手安排下,居然真的在菊花二舅家约会了。当然,菊花和外婆还是在院子里坐着的,也不能算是私会。
青木长这么大也就跟柳儿单独说过几句话,后来虽然因为菊花的缘故接触女娃子多了些,也是从未单独说过话的,此时见了刘云岚含羞的样子,又想到这就是自己的媳妇,也是脸红心跳的。
还好,他还记得自己是男娃子,要主动点,便轻声招呼刘云岚道:“坐吧,要喝水不?”
刘云岚忙摇头,听他主动开口,比往常的沉默要好多了,心里也踏实许多,她还生怕对着一言不发的青木,不知如何开口哩。
青木望望她身上新换的紫色小袄,很合身,衬得她脸色格外红润,忽地一眼瞥见她的手,虽然还不算黑,但比起她的脸则要粗糙多了。
他会这么认为那是因为菊花的手还很纤细柔软。
菊花虽然也一直做家务,但杨氏很心痛她,只要家里不太忙,那些洗碗、搓衣裳之类的活计能不让她做尽量不让她做,说这些活最脏了,况且菊花也是从来不下田地的,不过就是爱弄菜园子。
他心里就很心疼,心道她弟弟还小,这家里的活怕是要担大半,以前就听人说她放下针头扛起锄头,跟媳妇们一样下地干活哩。十几岁的女娃子,手弄成这样,也不是一年两年造成的。
他心里这么想着,不由自主地就说出了这样一番话:“你不要啥事都担着,也要让云根帮忙——他也不小了哩,不让他经历些事,等你出门了,家里要咋办?往后田地里的事就让你爹娘做,你在家多养一头猪伺候着,到时候我帮你灌成香肠、腌成腊肉,比单卖猪肉能多赚些钱。不然,你一个女娃子,日晒雨淋的,也不能让田地里出产多多少,还白辛苦。”
刘云岚本见他也很拘谨害羞的,忽地就甩出一大套话来,再一听,那眼泪就要流下来了。
她一直在家当家作主,人都说她能干,可是她也想有人能护着自己,不让自己操那么多心哩。听着不爱说话的青木一板一眼地为她筹划,她的心就定了下来——这个人算是选对了。
她也不觉得害羞了,红着眼圈抬头看他,一边小声道:“嗳!我晓得了。”
青木见她在家时一副干脆爽利的样子,此时却是柔弱乖巧的模样,心里一软,更加心疼。他一向护菊花护惯了的,这会儿也是恨不得代她把那些粗活都干了。
于是又说道:“你少下田地,多让云根管事,你在一旁指点他,让他经历些事,就容易变老成些。等你嫁……等往后咱一起帮衬你爹他们。”
刘云岚微笑点头道:“嗳!”
青木怕她多心,解释道:“你一个女娃子,名声还蛮响亮的,这么大了,还是少抛头露面的好,不然容易招麻烦哩。”
刘云岚听了心里也警惕,暗想自己就要定亲了,可不能给他惹麻烦,便把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说她今年定不会出去了。
青木就微笑了起来。
刘云岚见他眼睛亮亮的,含笑瞅着自己,不禁又脸红了,轻声对他说道:“你妹妹很乖巧能干哩,我很喜欢她。她这么点大,比云根懂事多了。唉!我家云根要是跟她一般懂事就好了。”
青木听了十分喜悦,笑对她道:“菊花从小就听话,就是胆小的很。不过现在长大了就好了。她也说很喜欢你哩。”
刘云岚见他说起菊花一副宠溺的样子,心道他是很喜欢这个妹妹的。不过菊花那么乖巧,谁见了不喜欢哩。
怪不得那天菊花去自己家玩过之后,今天他就跟着舅舅一道上门求亲了,想是菊花也相中了自己,他才下定了决心吧。
菊花上门是不是故意安排的哩?
怕是故意的。不然哪有大冬天逛着玩还正好逛到自己门口去了哩。
她想着他们兄妹俩背后谈论自己的情形,脸上更红了几分。
青木正想开口说话,却见刘云岚抬头羞涩地对他道:“我想瞧瞧你穿多大的鞋。我……我帮你做两双鞋吧——菊花还小,那鞋底子又厚,我怕她扎不动哩。我帮你做了,也省得她费劲;做衣裳就不要紧,衣裳薄一些。你娘也忙得很,怕是没空帮你做。”
青木见她关心自己跟菊花,心里暖暖的,她一双圆眼睛望向自己,含羞的眼神那么一晃过来,他就觉得心一颤,忽然就甜蜜起来,对那鞋子也多了些期盼。
他也不说话,低头弯腰,脱下脚上的鞋子,含笑递给她。
刘云岚接过鞋子,心里大致跟她爹的鞋子比较了一下,记住了大小,方才还给他。又见他一直带笑地瞧着自己,方正的脸颊上隐含喜悦,那嘴唇不再紧抿着,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
原来他笑起来是这样的好看哩,跟外边的阳光一样温暖,让人依恋。
她只觉得自己不由自主地沉进这笑容里去,痴痴地望着他,也不晓得害羞躲闪了。
青木本是温柔地笑望着她,见她比量那鞋子的大小,还想着要不要掐根草棍儿量好了给她,也省得她记不住,这会儿见她抬头看自己呆住了,也不由得心跳神慌、口干舌燥起来。
隔了这么近的距离,他都能瞧见她长长的眼睫毛一根根整齐地排列着,尾端微微上翘,睫毛下的眼睛里像有水光要溢出来,浸得他一颗心软软的,跟泡在开水里的菊花朵儿一样舒展开来。
也许是他的心太柔软甜蜜了,忽然间有种错觉,鼻端好似闻见了那菊花茶的清香味。
云岚的脸颊也是粉红一片,瞧着跟刚冒头的太阳放射出的红霞一般,给人的感觉是柔和的、明艳的。
青木也看得失神了,是贪恋那一抹红晕带来的温柔,还是少年终于情窦初开?
一时间,房里寂静无声,两人就这么痴痴地对视着,忽地云岚微微一笑,青木怔了一下,也裂开嘴笑了。这一刻,他们仿佛觉得彼此间距离拉近了不少,也亲密了不少,虽然还是有些害羞,但不再生疏了。
云岚把鞋子递给他,叮嘱他叫菊花不要帮他做鞋了,防止扎了手,自己帮他做就好了。
“菊花要是想练练手的话,就让她做单鞋吧——单鞋底子薄一些。她的棉鞋我也帮着一块做了。”云岚这么说道。
青木瞧着她粗糙的手,有些担心地问道:“你家里还有那么些事,忙得过来么?晚上可不要熬夜,点油灯是最伤眼睛的。我晚上要看书,是最晓得这点了,所以我后来都起早看书。”
他望着她有些不舍,她说帮自己跟菊花做,其实肯定还会捎带上他爹娘的,不过是她不好意思说而已,这样的话就太累了。
云岚抿嘴笑道:“不碍事的。我做鞋子快的很哩。”说完颇为自豪地望着他,像是炫耀自己有好东西的小娃儿一样。
青木就笑了,看着她鼓励道:“那你先帮我做一双冬天的,单鞋就让菊花做吧,等到明年冬天你再帮我和菊花做。”
他们此刻置身的房间是菊花外婆的房间,布置简单的很,除了两口极老的箱子,就是拉拉杂杂的针线箩筐、碎布篓子等家什。
两人却觉得很舒坦、很温馨,也很甜蜜。
他们并没有特别多的话,常常是静了好一会,才有一个人开口问一句话,然后另一个人就回答几句,又不时地相视笑一笑,却丝毫不觉烦闷、尴尬,也没有刚见面时的局促和害羞,那副形景就跟相处了好久似的。
只是每每四目对视的时候,彼此都觉得对方的眼睛像是会吸引人,让人半天也挪不开眼光。这时候,他们也不掩饰自己的爱恋,就这么含笑坦然地瞧着对方。
就这么的,他们在房里呆了好久,轻声细语地谈笑,可是他们自己却一点也没觉得过了好长时候。
青木就跟她说自己家里的情况,又讲到房前屋后的布置:“我和菊花种了好些果树哩,等你来了就有果子吃了。墙根底下也种了好些野菊花……”
他正说着,院子里传来一声清脆的童音“奶奶,我回来了。”
这声音如同一粒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水面,打破了房里温馨、甜蜜的氛围,吓得刘云岚一哆嗦,她惊慌地站起来,不知如何是好,脸上跟充血似的红透了。
青木虽然也吓了一跳,见云岚惊慌的样子,他反而镇定下来,忙安慰她道:“是我二舅母带来财来寿回来了。你坐会,我先出去。”
他见她脸色通红,像是被人捉了奸一样极为尴尬,便对她柔声道:“别怕,我家去了就带媒人来下聘礼。咱们就说了几句话,菊花和外婆还在外边哩,这也不算啥,横竖过几天你就是我未过门的媳妇了。”
刘云岚见他一副担当的样子,心里就踏实下来,又听他说自己过几天就会成为他未过门的媳妇,便瞅着他英挺的眉宇幸福地笑了,小声道:“那你先出去,叫菊花进来陪我就好了。”
青木点点头,刚要出去,就听见菊花清脆的声音“云岚姐姐”,接着就是敲门声。
青木拉开门,笑对她道:“进来吧。二舅母回来了?”
菊花若无其事地点点头,竭力不让自己的脸表现异样,对云岚微笑道:“云岚姐姐,我们一块出去逛逛。”
二舅母回来了,她可不想呆在这了。
青木明白她的心思,笑看了云岚一眼,对菊花道:“那你们就去大舅家吧。”说罢先出去了。
刘云岚见了菊花本有点害羞,可是菊花并没有拿她开玩笑,而是挽着她的胳膊就出了屋子,轻声对她说道:“我们去我大舅家。”
林氏见云岚跟菊花一块从屋里出来,有些错愕,不过也没想许多,招呼了云岚一声,问了些闲话。
汪氏对林氏道:“我去园子里扯些大蒜苗回来烧肉,今儿晚上菊花和青木就搁这吃饭了。这两天他们可是都在老大家吃的,我都没开锅哩。”
林氏听了忙道:“娘去扯吧。我先歇会儿,待会帮你烧饭。”
汪氏转身对云岚道:“云岚也不要走了,晚上就在这吃好么?”
刘云岚急忙推辞道:“不哩,我家里还有好些事。汪奶奶还是忙自个的去吧。”
汪氏晓得两家刚结亲,她脸嫩怕羞,也不勉强,自去了菜园子。
菊花一出来就被来财和来寿缠住了。
有来财的地方果然热闹,虽然他比先时懂事多了,不过还是比较闹人;倒是来寿越来越可爱了,汪氏去年带着他去了两次菊花家,他还认得这个表姐,因此一见到她就大喊“菊花姐姐”。
菊花也喜欢这娃儿,因此坐下拉着他的手,问在外婆家吃了啥、玩了啥,听他鸡零狗碎地说些外婆家的见闻,又不时地给来财警告的一瞥,对他扬扬巴掌,表示自己随时会打人。
正闹着,刘云岚挽起针线篮子,就要告辞。
菊花忙拉着来寿的手,准备跟她一起出门,往大舅家去。晚饭么,当然由林氏和外婆做,她可是来做客的。
林氏坐在小板凳上歇气,看见云岚的针线篮子里有一双精致的鞋垫,忙站起来拿在手上瞧了瞧,对着那方格子的花型赞叹不已。
云岚不好意思地说道:“是我自己的,有些小,就拿来给菊花。谁知菊花脚太小了,这鞋垫还是大了些。”
林氏急忙就道:“那送给我吧——我垫肯定合适的。”
她本来还不好意思开口哩,毕竟她和刘家也不熟——她还不知道刘云岚和青木要定亲的事哩——可一听说这是原本送菊花的,菊花又嫌小,那她就不客气地开口要了。
要说她这脾性村里人也是晓得的,刘云岚更不是那耳软嘴软的人,要是往常肯定会随便找个借口推了的,可是眼下这人就要成为自己的二舅母了,一时间倒也不好拒绝,便准备送给她算了。
她还没开口说话,就被菊花给拦住了。
高速文字首发,本站域名.丑女如菊186_菊花见二舅母的老毛病又犯了,心里气恼——丢人丢到亲戚家去了。.81ZW.
一双鞋垫本不算啥,可今儿要是被她得了便宜,只怕她往后老是利用舅母的名义去麻烦刘云岚,那不是让这未来的嫂子为难么!
菊花低头盯着林氏的脚说道:“二舅母的脚跟云岚姐姐的脚一般大,你能垫她不也能垫?云岚姐姐不过是客气要送我鞋垫,并不是这鞋垫她真的不能用。她在家里忙得很,做些针线活也不容易,这鞋垫还是让她留着自己用吧。舅母想要鞋垫自己做就是了。”
说完这话,她冷冷地盯着林氏,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厌恶和阻挡她的决心。
她虽然无法让二舅母改掉这毛病,但她坚决不让她有机会在自己的面前展示它,她要跟教训来财似的,见一次打压一次,并且每次都用森寒的目光警告她。
林氏被这个外甥女给看得浑身发毛。
她是越来越不敢在菊花面前放肆了——她每回都能甩出一大通话堵她的嘴,叫她颜面扫地,还直言她再这样就不准再来自己家。
她一点也不怕得罪二舅杨得志。
说来也怪事,这杨得志本是事事依着林氏,偏偏菊花几句话就能把他撩拨得火冒八丈高,对着林氏大发一通脾气,因此她今年还真收敛了不少。
也就收敛一些罢了,要改的话等下辈子吧。
林氏见菊花出面阻挡,便讪笑着说道:“那就算了,我还以为这鞋垫云岚不能用哩。菊花,我去烧饭了,你逛一会就家来吃饭哩。”说完也不歇气了,进了厨房去忙活。
她有种感觉。还是不要惹这个外甥女,不然说不定哪天她真能撩拨的杨得志休了自己。
林氏的表现让刘云岚惊掉了下巴,她面色古怪地瞧着菊花。越发地觉得这个未来的小姑子鬼精的很。
菊花就扯着她出了院门,一边对她小声道:“你甭理她。就是要送东西也要送给外婆,不能惯了她这脾气。”
刘云岚忍笑点点头。
出了院子。刘云岚迟疑地对菊花说道:“菊花,我出来半天。要回去了哩。你……你明儿就要走了么?”她的神色间很是不舍。
菊花明白她的意思,微笑道:“云岚姐姐,我们回去还有好些事要准备哩。过两天哥哥就会再来的,我怕是不能来了。往后么,要是我外婆上我家,你就跟她一块来玩,不怕的。// . 看最新章节//我有空也会来瞧你。”
刘云岚点点头。又看了看跟在一旁的来财,没再说啥话,挽着针线篮子就跟菊花道别了。
她走在村路上,心里若有所失,只觉得那些光秃秃的树枝格外的萧条。
她能感觉到青木和菊花间深厚的兄妹感情,他们家也一定是相处和睦、幸福的。青木跟她说了那些话,连院子里种了啥都说得清清楚楚,叫她心里对那个家十分向往。
再一想青木俊朗的面容、挺拔的身姿、看她时温柔的眼神,她就忍不住想念起他来,心里便十分期盼出嫁的日子早些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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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带着两个小的。慢悠悠地往大舅家去。
路上,来财对着一个水洼子一脚踩下去,溅起的泥浆落了来寿一身,不过他倒是替菊花做了挡箭牌。不然她那身衣裳可就遭殃了,就这样还是有几点落在了身上。
菊花想也不想地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耳朵,狠狠地拧了一圈,又对着他的屁股使劲地拍了几巴掌。
可是听到那“噗噗”的声音,也知道这巴掌落在屁股上肯定是不疼的,她不由得痛恨地想,为啥每回揍来财都是冬天哩?
她觉得揍得轻了,来财却被她拧得耳朵通红,忙叫道:“嗳哟!我不是故意的,菊花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菊花怒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是脚贱哩。”
她转身对着来寿进行现场教育:“来寿,瞧你身上的衣裳脏了吧?穿脏衣裳的娃娃人家都不喜欢哩。你可不能跟哥哥学,要不然菊花姐姐往后都不理你了,也不做好吃的把你吃。”
来寿长大了一岁,晓得些事了,他见菊花打哥哥凶狠无比,有些害怕,急忙点头道:“来寿听话,不踩水。”
说着低头瞧瞧自己身上的泥点子,鼓起小嘴皱起了小眉头。
菊花看到来寿那红色裤袄上的泥点子就冒火,对来财喝道:“你甭跟着我,滚回家去。”
来财当然不肯回家——在家一个人多没劲,大伙都到大伯家去了,他自然也是想去的,因此,磨磨蹭蹭地跟在菊花的身后。
菊花见他不回去,眼角瞄见道旁槐树下有一根枯树枝,便捡了起来,对着来财一扬手,就要抽他。
来财吓得转头就跑,嘴里还叽呱鬼叫着,边跑边回头看,生怕菊花撵上来抽他。
路过的一个老大爷被菊花的举动惊得张大嘴巴,胡子翘得高高的,傻呵呵地瞧着她,好一会才道:“能把来财吓成这样,你这闺女有本事哩。”
菊花无奈地笑了一下,转头牵着来寿走了。
到了大舅家,还没进院子,就听二舅杨得志说笑的声音:“……我就说么,转了一圈,还是跟刘富贵做了亲家。刚才碰见我,他那热乎劲儿弄得我好奇怪哩,原来他闺女就要叫我舅舅了……”
她走进院子,对杨得志叫道:“二舅!”
杨得志见了菊花,忙笑道:“嗳!菊花,要是舅舅晓得你要来,我就不出门了。”
菊花不客气地对他道:“二舅不在家才好哩,要是在家,我肯定要被来财给吵死了。你瞧,刚才还踩了来寿一身泥。”
杨得志见小儿子身上果然溅了好些泥点子,大怒道:“这调皮的娃子,瞧我晚上不揍他。菊花。来财不听话,你就管教他么。你怕来财吵,连舅舅也嫌弃起来了。”
大舅杨得发笑问道:“来财咋没来哩?”
来寿奶声奶气地说道:“姐姐把哥哥撵回去了。”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菊花牵着来寿到二舅身边。问道:“说啥哩?二舅,我老远就听见你的声音。”
杨得志一把抱起小儿子,举了起来。笑呵呵地说道:“还不是在说你的嫂嫂……”
众人玩笑一回,菊花、青木就跟杨得志一块回去吃饭。也叫了菊花大舅。他推脱不去,说自家人不用讲那许多客气。
路上,杨得志把来寿架在脖子上颠个不停,乐得他呵呵笑。
菊花就问他为啥初四就回来了,二舅母娘家那么多亲戚,不得要多走几天么!
杨得志望着菊花打趣道:“咋了?还真是嫌弃二舅回来早了?这可叫二舅伤心哩。”
菊花摇头笑道:“不过白问一声,是外婆说你们不到初六不得回来哩。”
杨得志叹了口气道:“唉!还不是你二舅母。跟人怄气了。菊花,青木,你们是不是很不喜欢二舅母?”
青木没料到二舅就这样直问出来,他不晓得如何回答——有些话,就是舅舅,也不能对他实话实说的。
于是,他望向菊花,好像二舅比较喜欢听菊花说话,她有啥说啥,偏偏二舅还不生气。
果然。就听菊花说道:“二舅,我们就是再不喜欢她,看在你的份上,也要喜欢——她不是你媳妇么!二舅母跟人怄气。你就不管管?”
杨得志就道:“你也晓得,她就是那个脾性,也难改了……”
“二舅——”菊花拉长声音打断他的话道:“那是你媳妇,她改不好你也要管,不然丢的还不是你的人!人家说起她不会说‘那个林氏如何如何’,只会说‘杨得志的媳妇如何如何’;来财也是一样,他不好了,人家会说‘杨得志的儿子如何如何’,谁会说杨来财哩?”
杨得志脸上就难看起来,沉着脸不说话。
菊花道:“你说我们不喜欢二舅母,要是真不喜欢她就不会睬她了。咱们自家人,当然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要是明明心里看不过,还藏着掖着,那才糟哩。自家人哪怕是吵一场,过后还是自家人;要是旁人,谁会说你?他心里记仇,下回就不睬你了,说不定还在背后糟蹋你哩。”
杨得志点头道:“说的是哩。我总跟她说,要听大哥大嫂和姐姐的话,可是她转头就忘了,我也头疼哩。”
青木简直对菊花佩服得要死,明明是在二舅跟前告二舅母的状,偏二舅听了还直点头。他娘也劝过二舅,可是根本没这样的效果。
就听菊花又道:“那就时时盯着她,她要是做些贪便宜的事或说些得罪人的话,你等没人的时候,就狠狠地说她一顿,就算改不了,也让她长长记性。咱自家人不盯着她,你还指望外人帮你盯着她不成?人家不笑话你就感恩不尽了。”
杨得志道:“我去年就管得她紧了些。她今年就好多了。”
菊花听了很无语——她就没见林氏哪儿好多了。
她继续鼓动二舅管老婆,誓要把林氏推进火坑,结束那悠闲的享福生活:“我觉得二舅母还是闲了些,要是她忙得脚不沾地,哪里还有那份闲心想着去占人便宜?说闲话就更没空了。外婆年纪大了,二舅该把家里的事情多安排二舅母做,让外婆享几天福。我娘想接外婆过去住一段日子哩,正好让她带着来寿一起去,我哥哥也能教他认几个字,来寿可聪明了。等外婆走了,你就好好地磨磨舅母的性子,顺便管教来财,多好。”
杨得志听了菊花的话大喜,连声道:“等你娘来了,就让你外婆跟她一起去。你要多教教来寿,我来寿可是听话的很哩。我保管在家好好管你二舅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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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道:“就该这样。二舅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惯二舅母也不能太惯很了。晓得的人说你惯二舅母,不晓得的人见二舅母那行事的模样,只会说你怕媳妇哩。”
被人说怕媳妇,杨得志当然不干了,他气道:“我不过是瞧她妇道人家,不跟她一般见识,我能怕她么?”
菊花忙送上一顶高帽:“我晓得舅舅是个心疼媳妇的好男人,所以才惯了她一些。不过舅舅,你也要收敛些,如今来财和来寿渐渐大了,外婆年纪更是大了,你不教她多干些活,那还不把你一个人累死?我娘在家说起这个就生气,说光让她老娘和弟弟累,她好大意见哩;就是我也不高兴哩——舅舅要是累很了,身子拖垮了,来财和来寿将来指望哪个?指望二舅母?哼,她要是不改嫁,我就不姓郑!甭瞧她眼下在这待得安稳,那是舅舅家日子还过得不错,要是舅舅真垮了,她肯定溜得比兔子还快。”
杨得志一想媳妇的性子,要是他累垮了,她没准,不,是肯定会这么干的。
于是,他生气地说道:“菊花甭担心,舅舅心里有数,定要好好地管教这婆娘。”
菊花看到前面就是舅舅家的院子,便添了最后一把火:“是要管。‘当面教子,背后教妻’么!舅舅待她这么好,养得她白嫩嫩的,要是个有良心的,就该好好地伺候舅舅吃饭穿衣。不然等外婆走了,那洗衣做饭的活计谁干?来财来寿也要照管哩。”
杨得志连连点头,顶着来寿脸色不善地进了院子。
青木见菊花叨咕了一路,就把二舅变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真是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瞅着妹妹抿嘴直笑。
菊花见二舅走在前面,便笑眯眯地扯着哥哥的胳膊,对他道:“云岚姐姐回去了,我瞧她在家累得很哩。哥,你往后要多过来瞧瞧她。”
青木想起刘云岚粗糙的手,心里也不舒服,他点点头道:“我让她今年在家多喂一头猪,不要下田干活了。等她家杀了猪,就让她把猪肉送到咱家,帮她腌了再卖,也好多卖些钱。”
菊花点点头道:“嗳!反正她家是种了不少山芋的。等明年再叫她种些红萝卜,猪可不就有东西吃了。”
青木“嗯”了一声,想着刘云岚那含羞的眼神,信赖依恋地望着自己,忽然觉得两年后再成亲不是个好主意,云岚再累两年自己不是更心疼?
唉!还是要想想办法。
来财见菊花回来了,对她吐了下舌头,笑嘻嘻地问道:“菊花姐姐,你消气了么?”
菊花不理他,进屋去烤火。
来财却颠颠地跑进房间,拿出一个纸包,讨好地送到菊花的面前,对她说道:“这是我外婆把我的枣儿,可甜了。菊花姐姐你尝尝。”
菊花见他居然舍得把这东西拿出来,便盯着他,一手摸了几个枣儿放嘴里嚼着。
来财却没有很心疼,见菊花吃了他的枣儿,仿佛还很高兴的样子,把那纸包放在菊花的腿上,一个劲地说:“菊花姐姐,你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菊花听了差点把嘴里的枣儿给喷出来——这话说得倒大方,拢共也就这么点枣儿,还想吃多少就多少?
她见这小子还算识相,决定跟他掰扯几句,看这娃儿脑子里到底在想啥。
“来财,你跟姐姐说实话,为啥要去踩那水哩?”菊花真心实意地跟来财请教道。
来财眼睛珠子骨碌转了几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把脚在地上蹭了下道:“我也不晓得哩。我瞧见那滩水,就冲上去踩了几脚,我当时啥也没想哩。”
这是啥回答?
菊花很无语——还真不是故意的,他这样子难道是多动症?或者是调皮惯了,形成了条件反射?
正想着,二舅抱着来寿走了进来,刚好听见菊花和来财的对话,便放下小儿子,怒视着来财道:“你皮痒了是不?没事就往水里踩?瞧瞧你的鞋子,又要害奶奶洗哩。是不是上回还没打疼你?”
来财见他爹提起上回的事,马上想起那顿毒打,吓得躲到菊花身后道:“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晓得为啥,就……就……”
他生怕再挨打,一着急,那声音就带了哭腔,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何无缘无故地要去踩那水。
菊花见他的样子确实不像狡辩,怕是真的习惯了搞破坏。她叹了口气,对这娃儿也很头疼——她还真没什么好的教导小孩经验来纠正他。
于是把他拉到身前,耐心地对他说道:“往后你玩的时候要多些心眼,甭没心没肺的。今儿是把泥浆溅到来寿的身上去了,要是溅到旁人身上,人家不是要揍你?你也不小了,俗话说‘会玩的玩门道,不会玩的玩热闹’,你就算是调皮也不能乱来,不然人家说你是傻子哩。”
她心想,小石头的调皮才有水平,还不让人讨厌。
杨得志见菊花会说话,比自己说的好,自己平常只会对着儿子吼,便怒喝道:“菊花姐姐的话可听见了?甭跟傻子似的只晓得疯。”
来财连连点头道:“晓得了,我往后玩的时候肯定多动脑子。”
这时,林氏听见杨得志的吼声急忙走了进来,拉过来财,摸摸他的手,嗔怪地白了杨得志一眼道:“嚷那么大声干嘛?瞧吓着娃儿了。来财这一年可是听话多了,你不要老是凶他。”
杨得志被菊花撩拨了一路,心里早憋着一股火,就等这婆娘犯错好训她哩,这还没说来财两句,她就撞上来了。
“听话多了?听话多了能无事端端地去踩水?你瞧瞧来寿身上这泥,都是你儿子干的好事。我还没管教他两句,你就拦着——儿子都是叫你给惯坏了。往后我管儿子你甭插嘴——你自己做人都不利索,成天让人指三戳四的,还想管好儿子哩。”
林氏被他一顿训得无语,又见菊花在旁冷眼瞧着自己,觉得很没面子,不禁有些生气。
可是她转头一瞧,小儿子身上跟那麻子脸上的麻子坑似的,全是泥点子,便惊叫了一声,说道:“这是咋回事哩?菊花姐姐不是跟着的么,咋还弄这么一身泥哩?”
菊花听了很想掐死她!
杨得志怒吼道:“是你大儿子干的好事,咋赖上菊花了?你耳朵聋了,刚才说了半天你没听见?还不带来寿去换衣裳哩,难不成要娘来洗。我瞧你也是皮痒了。”
林氏从没见男人这么大声对她吼叫过,一时间有些傻了。
来寿奶声奶气地说道:“娘,是哥哥踩了我一身水。姐姐把哥哥打跑了。”
林氏一听这话回过味来了,忙板着脸对菊花说道:“菊花,来财可是你表弟,他还小哩,做错了事你就好好地跟他说,打他干啥哩?”
菊花被这婆娘气乐了,冷眼扫视了她一番,一把扯过来财对他说道:“跟你娘说,我可打疼你了?你可晓得错了?要是晓得错了,就去靠墙站着,一个时辰后才准吃饭。要是你今儿不听我的话,从此不准你进大姑家门,菊花姐姐也不管你了,永远不睬你。”
说完松开手,死盯着他的眼睛。
杨得志听了媳妇的话,怒气冲天,心道菊花说的没错,这婆娘再不管教要翻天了,当着自己的面,就说些没脑子的话,幸亏听的人是菊花——她是自己外甥女,要是旁人的话,还不被人家笑死了?
他气得刚要痛骂这婆娘,却见菊花发作来财,一时间也愣住了。
来财早被吓得泪流满面,哭着对林氏道:“菊花姐姐也没狠打我,就……就拍了几下……屁股,我跑了。菊花姐姐,我错了,我不该踩水,我去站墙。”
说完真的过去贴墙站着,却是哭得更厉害了。
他心想,这都怪娘!
菊花姐姐吃了他的枣儿,还轻声问他为何去踩水,就是爹进来骂了自己,她也是很和气地教了自己一番话,她都不怪自己了,也没生气了。
要不是娘进来说了那么些话,爹也不会发火,菊花姐姐也不会发火,还说从此不让他去大姑家哩……
来财越想越伤心,决定往后不听娘的话了,他觉得还是菊花姐姐说的有道理一些。
杨得发见儿子听了菊花的话真的去罚站了,心里又是生气又是失落。生气的是这个媳妇实在不着调,自己往常是太惯她了;失落的是自己连个小女娃都不如——菊花比自己会管教娃儿哩。
林氏则气得变了脸,养了这么久的儿子,被菊花一句话就支使去靠墙站着了,这还是在自己家哩,要是在大姑家,那还不要来财罚跪么?
她也不管不顾了,就要对菊花发脾气。
可是杨得志一把攥住她的胳膊,怒道:“你敢再搅和,当我不敢打你么?”
林氏惊呆了!
这边闹得这么大声,汪氏从厨房急忙赶了过来,青木也从茅房出来了,一齐问是啥事。
菊花见到底还是吵起来了,便温声对来财道:“菊花姐姐晓得你是个聪明的娃,你都这么大了,也该晓得些好歹。你也甭哭了,男娃子哪能动不动就哭哩。要有点担当的样子,你自己跟大伙说,都错哪了。”
来财听菊花夸他聪明,心里高兴,忙歇了哭声,深吸了两口气,又抽噎了几下,才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跟汪氏他们说了一遍。
末了他还总结道:“我不该踩那水,要是在学堂里,弄脏了旁人的衣裳,人家准要打我哩。菊花姐姐说的对,我该长些心眼,不然人家说我傻子哩。”
汪氏听了忙上前帮他擦眼泪,一边喜欢地说道:“这可不是长大了?说的多好。你这样听话,奶奶死了也闭眼哩。”
林氏到底气不过,对汪氏道:“娘,来财这么听话,菊花还让他站那不准吃饭哩。有话就不能好好说么?”
菊花冷冷地说道:“你跟他好好说了这么些年,他可改了?要不是二舅去年管得紧,来财能长进?”
杨得志见自己简直管不住这婆娘了,叫她不准开口,她偏要开口,真是气得眼睛冒火。他就要拖这婆娘进房,好给点颜色让她瞧瞧哩,忽听来财说出了一番话,把个林氏气得倒仰。
来财埋怨地对林氏道:“娘没进来的时候,菊花姐姐就在跟我好好说哩。她叫我甭没心没肺的玩,要多个心眼;还说‘会玩的玩门道,不会玩的玩热闹’。可是娘你进来了,又怪爹不该管我,又怪菊花姐姐没看好来寿,害他衣裳弄脏了——来寿衣裳明明是我踩水弄脏的,后来爹也生气了,菊花姐姐也生气了,我才站到这的。”
他满心委屈——刚才明明都没啥事了,可是娘进来一搅和,这事就大了。就跟去年在大姑家一样,娘非要送自己到大姑家念书,害得大伙全生气,大伙一生气,自己就倒霉。
林氏简直不敢相信地望着来财——这小子在埋怨她?她可是为了他好哩。
杨得志冷声对林氏道:“连来财都晓得做错了事,要好好认个错。你就专门袒护,错了还怪旁人,又不许管教,你想把儿子害死么?”
汪氏听完来财的话绷着脸道:“管得对。菊花也做的对。小娃儿记吃不记打,他老是忘记,站一回也好,长点记性。”
林氏见全家人都向着菊花,气得怒视着她——这个外甥女还有一点晚辈的样子么,小小年纪就敢这样跟她说话?可是自家男人还护着她,连儿子也听她的话。
真是怪了,儿子明明被她打了,咋还那么听她的话哩?
她也不想想,来财刚刚可是说得很清楚:要不是你,我都没事了;你一搅和,我又倒霉了。
菊花见林氏不高兴的样子,也板脸道:“二舅母甭不高兴,我明儿就要走了,来财你想咋管就咋管,哪怕他将来杀人哩,想必二舅母有本事让县太爷也不敢管来财。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来财在家闹翻天咱也不管,他敢在我家调皮,我见一回打一回。除非他从此不进大姑家门。”
杨得志、林氏和来财听了这话脸色都变了。
县太爷不敢管来财?
就是他把村里哪个娃子打了,人家也是不依的,甭说县太爷了。
来财想的是,真不让他进大姑家门了?
那哪成哩,大姑家才盖了大瓦房,种了好多果树,还养了鱼,家里又灌了许多香肠,鸡鸭也多,要是他不能去大姑家,那不是瞧着来寿开心么!
他忍不住又想哭,可是想着菊花是讨厌他哭的,就忍着伤心对菊花道:“菊花姐姐,我往后都会听话的,你甭不让我去大姑家,好么?”
青木见二舅母一回来就不让人省心,气得要死。
他听来财说话如此识相,便故意道:“嗯!来财这样才是个好男娃。你听话,我跟菊花姐姐就喜欢你到大姑家玩。咱是男娃子,有错就改,怕啥哩?就站一个时辰,还能掉块肉?下回保管就记住了,也不容易犯错。”
来财听了连连点头,他也觉得站一个时辰没啥,又不是挨打。
杨得志简直无法容忍林氏了,先前菊花就直言,说不希望他们回来早,虽然是句玩笑话,这会儿不就现眼了:他们一回来,才半下午的工夫,就吵起来了。
菊花也气得要明儿走,要不是天晚了,怕是兄妹俩晚上就要走哩,这让他做舅舅的脸往哪搁?
他眼里喷火就要动手收拾这婆娘,却被汪氏狠狠地瞪了一眼止住了。
汪氏见儿媳妇竟然当自己的面给外孙女甩脸子,这外孙女多少年才来这一回,来了就给人脸色看,心里也动了真火。虽然也很想儿子给这婆娘点颜色瞧瞧,可是今儿才初四,打闹得鸡飞狗跳的也让邻居笑话。
她心道,等菊花走了再收拾你这婆娘。
一边想一边狠狠地剜了一眼林氏,怒道:“往后你男人管儿子的时候,你不许插嘴,你还是把自个先管管好是正经。明明来财都明白过来了,你还在瞎搅和,这样能管好儿子?”
说完对她吩咐道:“端菜吃饭。”
又拉着菊花的手安慰地拍拍,示意她甭生气。
菊花见二舅今儿很硬气,连来财也不听林氏的话了,心情好着哩,再说这婆娘她又不是头一回见,怎会跟她生气?
她见林氏怏怏不乐地出去了,便微笑对外婆说道:“二舅母就是那个脾气,我做晚辈的哪会生气哩。不过是怕把来财惯坏了,才说了几句。”
汪氏乐呵呵地说道:“来财倒是听你的话。”
菊花故意道:“外婆,来财聪明着哩。往常他调皮你们也舍不得管,还纵着他;有时哩,发起狠来又死打一顿,那是不成的。”
汪氏见她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诧异地问道:“那你说要咋管哩?”
菊花傻眼了,她哪里晓得要咋管!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像林氏这么惯着肯定是不成的。
这教育小孩子可是门深奥的学问,每个父母都有自己的一套方式,谁也不能说某种方法就是绝对的正确。否则的话,那么多被认定为“差生”和“问题学生”的人,后来走上社会却混得风生水起、大放异彩;而有些老师和家长眼中的优等生,考上大学后却做出种种让人不敢相信的事。
基本上,她比较信奉“因人而异、因时而异、因事而异”,同样的方式,在他家可以教育好孩子,可是换一家就未必行得通。
经常有人分析某某犯罪的原因,说是家庭贫穷少教育、父母离异导致的;而分析某些成功人士成功的原因,也会说因为家庭贫穷经历苦难、父母离异所以很早成熟之类的,可见,相同的条件未必得到相同的结果。
她见汪氏问起,也不知如何回答,难道要跟外婆说因人而异啥的?
想起下午的事,心里一转念,便胡扯道:“做了错事就要狠骂一顿,不听的话还要打。不过哩,等事情过了要细细地跟他掰扯错哪了,为啥骂他打他,要他明白这是为他好。要是他转过弯来了,晓得错了,还肯承认的话,就要夸奖他。”
汪氏听得连连点头道:“嗳!是这么个理,该打的时候就要打,该夸奖的时候就要夸奖。”
青木则是错愕不已——村里的小娃儿,菊花也就跟小石头走的近些,哪来的这么些想法?
菊花胡扯完了见来财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便决定奖赏这小子今儿对自己的捧场,她咳嗽了一声说道:“来财,让你站那可不是我想出气,是为了让你长记性的——下回再要踩水、撵鸡撵狗、扯人菜秧子啥的,你就能想起今儿罚站的事了。你心里想着再干这些事没准就要挨打、挨骂、罚站,是不是就不会干了哩?再干那不是傻子么。你今儿很听话,承认错了,还有担当,自己去站墙,菊花姐姐待会专门帮你做一碗酸辣粉丝,用肉来做——是你往常没吃过的——就把你一个人吃,其他人都没有,连你爹娘也没有。”
来财听了简直是喜出望外,要喜极而泣了,他连连保证道:“菊花姐姐,我不怕站。今儿是我不该去踩水哩,我晓得错了,这鞋子弄湿了穿着好难受。你放心,我往后肯定能记住今儿的事,不会再踩水了。”
想了一下又道:“我也不会去撵狗撵鸡扯菜了,要是我忘记了,奶奶你就再让我站墙。”
汪氏和青木真的对菊花佩服死了,甭管他往后能不能改——想立马改过来怕是难——就这态度、这决心,那往常是没有过的。
来寿不乐意了,急忙拉住菊花的衣襟道:“来寿也听话,要吃粉丝,要吃肉。”
菊花忙安慰地抱着他,问来财道:“旁人都不把,让弟弟吃一碗好么?”
来财没想到自己还有决定权了。其实就是让大伙都吃,他也是没意见的,可是菊花姐姐竟然专门只做给他一个人吃,这份荣耀让他觉得幸福死了,忙点点头道:“嗳!弟弟还小哩,让他吃一碗。”
青木故意叹气道:“瞧,罚站还罚出吃的来了。来财,你真是捡了便宜哩。”
来财得意地笑,忽然觉得自己也是很听话的,做错了事甭哭闹,老老实实地承认大家都喜欢,多好。
嗯,往后还是不要调皮了,不然菊花姐姐不喜欢哩,瞧她对来寿多好,自己要是乖一些,青木哥哥跟她也会喜欢自己的。
汪氏去拿了一双干净的鞋来,帮孙子换下了,开心地瞧着两小子乐呵。
这时,林氏和杨得志端了菜进来,招呼吃饭。
菊花见林氏眼睛红红的,看来在厨房被二舅给训了,她也不理会,自和哥哥去吃饭。
林氏见大家都吃饭,只有儿子站那,看看他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敢吱声。
刚才杨得志可是狠狠地骂了她一顿。
她也后悔,早就想过不惹菊花的,见来财挨骂,一着急她就给忘了,这不,又吃亏了。
杨得志见她看儿子,生怕她又挑事,瞪了她一眼道:“来财待会再吃,站一会还能饿死他了?”
结果来财喜气洋洋地说道:“爹,你们吃吧,不用理我,我不想吃饭哩——菊花姐姐说等会做酸辣粉丝把我吃哩。”
说完还往墙上靠了靠,站得直直的,那模样使人觉得罚站是件很让人自豪的事。
杨得志和林氏很是惊讶。
汪氏笑道:“菊花说来财今儿很听话,承认错了,所以要做粉丝把他吃哩,只做把他一个人吃。”
来寿不满地提醒道:“姐姐和哥哥都说把我吃的。”
汪氏忙道:“好,好,来寿也有。来寿啊,那你要少吃些饭哩,不然待会吃不下粉丝了。”
来寿一听,急忙把碗一推,说他不吃了。
杨得志见儿子不再苦着一张脸,开心地罚站,也十分高兴,觉得菊花这法子不错,往后自己也用用。
他端起来寿的碗,把剩饭倒进自己碗里,故意叹气道:“爹没粉丝吃,只好吃来寿的剩饭哩。”
来寿听了急忙扒着他的肩膀,对着他的耳朵小声道:“等会我分点给爹吃,不让姐姐看见。”
杨得志听了差点把嘴里的饭给喷出去,忙忍住,见小儿子一副贴心的样子,高兴地叫他“好儿子”。
林氏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她实在搞不明白,既然说来财听话,干啥还要罚站哩?既然罚了站,又为啥还要专门煮粉丝把他吃哩?
不过也没人解释给她听。
饭后,菊花用自己带来的辣白菜,煮了两大碗酸辣粉丝,让来财和来寿吃。
也不知是真的喜欢这粉丝味儿哩,还是站了半天肚子饿了,又或者是今天这奖励挣得不容易,反正来财吃得格外香甜。吃完了自己的,还把来寿吃剩下的也吃了,连那酸辣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菊花觉得这小子今儿难得这样乖,便想趁热打铁,说些做人的道理给他听,不管起不起作用,好歹也算是尽力了。
于是她陪着两个娃儿玩了好一会,说了些故事,在他们听得出神的时候,又加了些简单的道理在里面,循循善诱,直说得口干舌燥,心道这老师的活计果然不是啥人都能干的。
在外婆家的最后一晚很热闹地落下帷幕,菊花不知道往后还会不会再跟林氏冲突,不过看样子二舅把她管得越来越严,想必冲突的机会也少了许多。
初五回到家,杨氏和郑长河听说跟刘富贵家口头定亲了,两口子全张大了嘴巴。
郑长河埋怨地说道:“咋不叫个人回来叫我跟你娘哩?你俩就这么把青木的亲事定下了?”他很是不痛快,觉得儿子的亲事当然该自己出面定才对。
菊花和青木相视苦笑——老爹这是吃醋了,吃大舅的醋哩。
菊花忙上前挽着他的胳膊,好一番安慰,把外婆说的话跟爹娘说了一遍,又说只是口头上商量了一下,还是要爹娘带媒人去下聘礼的。
杨氏捣了郑长河一胳膊肘,嗔道:“又不是定的旁人家,这刘家闺女咱是晓得的,不过是她老子娘糊涂,才耽搁了;后来刘富贵又托我娘来求,可是那会儿青木又说想晚两年再成亲,这才没提起。甭生气了,赶紧准备起来,好下聘礼。”
郑长河这才高兴起来,跟杨氏热烈地讨论起聘礼的事。
菊花和青木也松了口气。
他们当时可不是要回来跟爹娘说么,还不是外婆说娘舅大如天,这才先上门相看,谁知爹竟然吃起醋来。
接下来郑长河跟杨氏旋风一般忙碌起来,置办各色聘礼、请媒人,并往刘家塘递了话,定好于初十上门定亲。
菊花和青木简直插不上手,每每要发表些意见,都会被两人否决,他们总能找到不合适的原因。
菊花拉着哥哥到后院瞧那种下的橡子果儿——还没有发芽的迹象——一边对哥哥笑道:“随爹跟娘忙去吧,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定亲成亲,你都得让他俩忙碌一番好过把瘾才是。往常爹老听人跟他念叨,帮儿子娶媳妇多烦神。人家说的是真心话,他哩,心里只有羡慕的。”
青木听了也笑了起来,想起爹那兴奋的劲头,摇摇头,说道:“他们也不嫌累。我不过是要帮把手,就说我这也做的不对,那也不合适。乡下定亲,讲究那么些干啥哩!”
菊花微笑道:“他哪里是真的讲究,不过是忙着开心罢了。”
爹娘岂止是开心啊,简直是乐在其中。
菊花抬眼望着后院东边那一块菜地。开春了,大蒜苗格外粗壮碧绿,正是炒腊肉的好时候;新一茬的韭菜也是颜色浅绿、清新鲜嫩,煎鸡蛋想必是很香的。
西边是几棵半人高的杏子树、桃树和李树,桃树的枝节处鼓起,一副花蕾要突出的样子;再越过后院的围墙,就是尚未换新装的小青山了,入目还有些萧条。
她忽然心里特别的宁静,既没有急着想要轰轰烈烈干大事、赚大钱,也没有刚穿过来时的彷徨和戒备,有的只是对这山水、这院落、远处的田野、身边亲人的依恋,想要一辈子地老天荒地过下去。
青木见妹妹微笑静立着,好似在想啥美好的事情,便问道:“想啥好事哩?”
菊花转头看着他,微笑道:“我用温水泡了些橡子果儿,明天种下去,看能不能让它快些发芽;这桃树和李树也要修剪一番;院墙外边四周空地上,还是要多移栽些野菊花过来;河边今年不光要插柳枝,还要多种些果树,刘小妹去年种了好些果核哩;鱼塘也要去瞧瞧,把周围再挖大些……”
青木听了也舒心地微笑起来,自己那天也跟云岚说了好些,不晓得她会不会喜欢这个家哩?
青木要定亲的消息很快被村里人知晓,顿时有好几家人都跌脚叹息。
原来,自从大家看到村里发展的希望后,确实有些人家不愿意把闺女往外嫁,于是一齐盯着村里这些适龄的男娃子,青木自然是首当其冲。
首先就是李耕地。
他其实是想把金香留在身边的,因自己的妹妹跟媳妇说了,要帮金香在清辉找一户殷实人家结亲,所以金香一直也没有相看人家。
可是去年秋,梅子和李长明定亲后,他又动了念头——不想把金香嫁到清辉去了。想看一趟闺女还得跑那么远,要是闺女受了气,只能靠姑姑,那咋成哩。梅子既然能嫁给李长明,金香为啥不能嫁给青木或者张槐哩?
到了年底,听哥哥李耕田说了明年村里的筹划,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谁想不过是过了个年,青木竟然就定亲了,顿时痛悔不已。心里埋怨郑长河,自己的金香这么好,就在他眼皮底下,也不来求亲;那个刘富贵曾经嫌弃过菊花,咋还跟他家结亲哩?
他也没跟人说起过这事,因此独自闷闷不乐。
初六这天他在哥哥家吃晌午饭,说起郑家正忙忙地置办聘礼的事,李长雨笑道:“三十晚上还在说他哩,谁知才过了几天就定亲了,事先一点风声也没听到,真是怪了。”
李耕地的脸色就难看起来,连酒也没心思喝了。
吃过饭,等娃儿们都散了,李明瑞对闷声不响的李耕地说道:“后悔了吧?你要手快一些,青木哪能跟刘家塘的人定亲哩?我早就跟你说过,闺女嫁那么远不好,她姑姑是跟着姑爷一道搬过去的,那是没法子,不然我能把闺女送那么远?”
李耕地惊讶地问道:“爹,你咋晓得我要……”
李耕田也觉得奇怪——自己都不知弟弟有这想法哩,爹咋晓得的?
李明瑞撇撇嘴道:“你那点花花肠子还想瞒我事?几十岁的人了,办事还这么没成算。既然有了这想法,为啥不赶紧托人?”
李耕地无奈地说道:“还不是听说他家青木近两年不想成亲么,我就没那么急。”
李明瑞道:“蠢!先定亲就是了。郑家肯定是相看上了刘富贵的闺女,所以才不计较先前的事;这么忙着定亲,想是觉得刘家的闺女也是有好些人求的,怕夜长梦多。你瞧人家办事多利索。”
李耕地听了羞愧不已。
李耕田安慰他道:“咱村还有好些男娃哩,再挑一个就是了。”
李耕地叹气点了点头。
李长雨因为初八就要去清辉了,他吃过午饭便约了张槐来到郑家,一齐盯着青木,问他为啥忽然就定亲了。
青木正在院子里修剪桃枝。
他用一把刀,按菊花说的割去桃树顶端的枝条,好让它往后多发几根枝桠。
听了两人的询问,脸色红红的,眼睛里流光溢彩,沉默了一会,才微微一笑道:“见了她,觉得人不错,就定了呗。”
这是啥话?太简单了吧。
张槐却晓得绝不会如此简单,青木的脾性他是知道的,要不是喜欢那个女娃,肯定不能眼下定亲的。
见青木喜欢上了一个女娃,立马就定亲了,他又是高兴又是羡慕。
李长雨见青木随意套了件淡蓝的马甲,神情轻松愉悦,在树枝上忙碌不停,羡慕而又奇怪地问道:“瞧你那得意样子,这女娃一定是个出挑的。唉!你这是忙啥哩?”
青木瞥了他们一眼道:“把这顶上的枝条剪了,往后这桃树就会发枝桠。枝桠多的话,结桃不就多了么。”
正说着,菊花端着一只垫了草的箩筐出来,里面是黄绒绒的一群小鸡娃,一只老母鸡“咕咕”地跟在她身后边撵——真是只护崽的老母鸡!
见了张槐和李长雨,菊花一面招呼他们,一面把小鸡倒在地上,顿时,那小娃儿拳头大小的鸡娃四散开来,跟一朵朵黄色的绒花似的。那母鸡立即冲过去,小鸡们也往母鸡跟前聚拢。
这已经是孵出的第二窝小鸡了。菊花瞧着它们心里欢喜,忙撒了些细细的菜叶和玉米碎屑在地上,让它们啄食。
李长雨见她手中端着一个粗瓷碗,一边嘴里:“啯啯啯”地唤着小鸡,一边往下撒鸡食,又冲着在她身边打转的大黑狗使劲地一跺脚,呵斥道:“走开。嫌死人了——瞧你把它们都吓跑了。”
他一阵愕然,可是紧接着,就见那大黑狗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到墙根边,回头歪着脑袋对菊花张望着。
他就忍不住笑道:“嗳哟!菊花,瞧这鸡、这狗叫你喂熟了哩,都这么听话。”
菊花笑眯眯地说道:“狗也是很知眼色的,晓得人骂它哩。”
李长雨乐道:“我咋觉得你这话听起来像是骂人的话哩。”
菊花瞧着活泼的小鸡用嫩黄色的小尖嘴啄食菜叶,一边闲闲地说道:“那是你多心。我真的是说狗。我家的这黑狗你骂它它都能听得懂哩。长雨哥,你哪天去清辉哩?”
李长雨道:“我准备初八就去。菊花,你喂这些鸡,有没有想过拿鸡做出一样东西来卖哩?槐子可是放了大话了,往后咱村要出‘青山鸡’‘青山鸭’哩!”
菊花叹口气道:“咋没想哩。不过这鸡金贵的很,不好试。你想,试一回就得杀一只鸡,又不晓得要杀多少只鸡才能试成,谁敢花那个本钱?还是等往后鸡多了再试吧。”
那盐焗鸡可不就是好东西?可是她会吃不会做,有什么法子。
张槐从菊花出来后,就默默地站立一旁看着她,听她和李长雨说话也未吱声。
他想得很明白,菊花要是喜欢自己,那谁往前凑都没用;她要是不喜欢自己,自己就算拦着李长雨、刘三顺,也不能挡住她嫁旁人。
只有做好自己的事,让她发现自己的好才成。自己的好,不是光说说就成的,夫子教他们“先行其言而后从之”,他可是一直铭记于心的。
况且,他一直很喜欢看着菊花做家务。
每当菊花静静地做针线,或者在菜地里忙碌、伺候鸡鸭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她悠闲欢愉的心情,仿佛这些都充满无穷的滋味,全没有旁人那种劳苦应付的样子。
就像现在,她撵走大狗,含笑瞧着那些小鸡,虽然嘴里在跟李长雨说话,眼睛却是很专注瞧着那些鸡娃,那一副过日子的幸福神情,让旁边瞧着的人也感到温馨和宁静。
他看了一会,心情很好地转头低声对青木问了几句话,青木听了后对着他踢了一脚,红着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张槐一笑让开,问青木道:“你不是跟菊花说要把小清河边都插上柳条么?要不咱今儿就去,正好抓住长雨帮忙。今年正月天暖得很,柳枝插了也容易活。”
菊花一听,急忙点头,满脑子都是小清河边绿树成荫、繁花似锦的美景。
她对二人道:“我本来准备和哥哥过两天就插的,你俩来了,也多个帮手,今儿就插也是一样的。”
李长雨诧异地问道:“到小清河边插?跑那么远插干啥,你还不如把这院里院外插几根,长大了也好看。”
菊花见他一副“自扫门前雪”的口气,鄙夷地扫了他一眼道:“门口也要插,河边也要插。河边插的时候间隔开一些,明年再种上些桃树。过几年等这树长成了,春天小清河边绿树成荫,杨柳姿态婆娑、清丽潇洒,桃树红枝招展、蝶舞蜂绕;初夏的时候桃树上果实累累,那是怎样一幅美景?”
李长雨听了这话顿时愣住——
那是怎样一幅美景?
他脑海里开始勾画出柳垂金线、桃展胭脂的河岸,夹着一条清澈的流水,蜿蜒东去的图画。
青木笑道:“他往后肯定是要住在清辉县,自己盖园子,这乡下变成咋样他可是没兴趣管。喂,你将来成了有钱的老爷,会不会回来瞧咱们?”
张槐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长雨回过神,又看一眼把鸡往箩筐里捉的菊花,气恼地对青木道:“谁说我要在清辉县住了?我也要在这山边盖房子。唉,要不是我爹把家里的房子盖得那么好,这不就能搬到山边来了么。如今想要搬的话,他又舍不得丢下那房子,再说,我家也没那么多钱。等赚了钱再盖吧。”
青木奇道:“你既然在外做生意,当然是住在清辉县了。住在村里,要咋做这生意?”
李长雨郁闷地叹了口气道:“等生意做顺了,难道还非得我在那看着?我就不能当个甩手的掌柜?再说了,要是有一天,这下塘集兴旺起来,我就把铺子开到家门口了,谁耐烦呆在那老远的地方。听菊花说这话的意思,是要把咱清南村建得美美的,那我就更不乐意在外边呆着了。”
他看着正把装鸡的箩筐往屋里端的菊花,很是忧心,这一走,不是离她更远了?何况她的身边还有个槐子。
每一次听她说话,都让他感到惊异,他总是不动声色地观察她,不敢表现异样,想瞧瞧她到底还能说出些啥、做出些啥。
可是,他本来打算趁过年的时候接近她的,不料她从初二出门,到初五才回来。
他虽然忧心,却不打算更改行程。
听菊花的言谈,是个极有见识和主意的人,自己虽然念了几年书,若是不能做出些样子来,怕是入不了她的眼。刚才她没好气地瞥了自己一眼,很明显是嘲笑自己的短见。
也是,她描绘的那幅春夏美景想来没有人能拒绝得了,更不要说秋天的时候,小青山上光华灿烂的大片橡树、田野里怒放的野菊了。
在这样的地方住着,人生夫复何求?
就听张槐笑对他道:“那你可要赶紧哩。今年有好多的人家都要在这边盖房子,等你想来盖的时候,怕是没地方了。”
李长雨瞧着笑得很真挚的张槐,觉得他好像有些变化——变得从容了,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样对自己很戒备。
他这是胸有成竹吗?还是绝对的自信?
不管是什么,李长雨都只有高兴的,槐子和青木这两个朋友他是交定了,不想因为这件事弄得大家不愉快。
再说,无论他们怎样争,最后选谁还不是要由菊花来定么,郑叔和郑婶肯定是要听菊花的意见,所以就算是长辈出面都没有用。
他呵呵地笑道:“等我攒些钱,先买块地基搁那,占个地方再说。你家旁边有人买了么?我就买在你家旁边,到时候咱俩隔着院子都能聊天,再加上青木,就更热闹了。”
张槐笑道:“那你还真要赶快,他们都往西南边去买的多,我那上边还没有人买,不过就快有人要买了——听说长明哥也要来这边盖屋子哩。”
李长雨刚要答话,青木进屋拿了镰刀、背篓和铁锹,出来对两人说道:“走,先去割些柳树枝,再插扦。”
他和张槐便跟着出去了。
等菊花赶到河边的时候,三人已经在河边土壤疏松的地方插了不少柳枝。
早春的气候虽然还有些寒凉,但大地渐渐回暖,小清河的水也似活了过来,不像冬天那么冷冽。
张槐递给她一根一尺多长的光秃秃的柳枝,微笑道:“你也来试试,这土我刚松过了,好插的很。不过,我们其实是用栽的。”
菊花接了过来,一边对着那翻松的土壤用力地插下去,一边问道:“这时候插不会冻死吧?我哥本来说要等几天的,因为你们来了,所以才先插了。”
张槐见她力气不够,插的浅了些,便伸手把柳枝往下又插了一截,笑说道:“不会,这东西野性的很,好活。只要插得地方不是太糟,差不多都能活。再说,这天已经很暖了,也就早晚凉一些。”
菊花忙问道:“这插在哪还有讲究么?”
张槐含笑瞥了她一眼,见她一副认真听的样子,便说道:“我只晓得不能浇太多水,不然会烂根的。旁的就不晓得了。”
菊花听了笑道:“我想着柳树都是靠水生长的多,还准备多浇水哩。”
张槐道:“刚插下去当然是要注意些,等长出根须来就好了。菊花,你见过你嫂子了?”他眼里含着笑问道。
菊花见他两眼亮亮地望着自己,微笑道:“见了。”
张槐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地问道:“你喜欢她么?”
菊花看了一眼旁边的青木,转头对他道:“这话你该去问我哥吧?要他喜欢才成,我喜欢不喜欢并不是太重要的。”
张槐摇摇头,轻声对她道:“才不是哩。你要是不喜欢,你哥肯定不会去提亲的;不过你说的也对,你哥既然喜欢了,那你肯定也会喜欢她的。”
菊花被他绕得头晕,失笑道:“说得这么弯弯绕干啥。我觉得只要我哥真心喜欢,这才是最重要的。”
张槐就愣住了,心道,她是这么看的?
那会不会觉得只要我真心喜欢她,旁的都不重要了?
他不禁有些失神,喃喃地问道:“菊花,你……”
菊花觉得周遭气压忽然低了下来,张槐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她感到有些不妙——这个情势好像很暧昧,可是她眼下是不会应承他的,她还要好好地想想哩。
她迅速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李长雨和青木,尴尬又抱歉地对他笑了笑,岔开话题问道:“槐子哥,你家啥时候盖房子哩?”
站在他的面前,嘴里问着不相干的话,菊花觉得他好像又长高了一点,身材越发修长,自己要仰望才能看到他的脸。那一身带补丁的粗布夹衣洗得清清爽爽的,带着日晒的温暖气息,漆黑的浓眉衬得他眉峰高耸、眼眸黑亮!
张槐终究还是没问出来,听了菊花的问话,回道:“准备今年秋天盖哩。菊花,你愿意我早些搬过来么?”
菊花没想到又引出了一个新的问题,见他期待地望着自己,不知如何回答,既不能说愿意,也不好说不愿意,于是她微笑道:“秋天盖蛮好的,有空闲么。我家不就是秋天盖的。”
张槐就点点头道:“我想先买地,多种些东西,这样安排也稳妥些。”他瞅了菊花一眼又道:“不过我还是想早些搬过来的。就怕秋天的时候变不出钱来,那样的话,就要等到明年春上了。”
菊花听了,心里一动,对他微笑道:“不怕,你慢慢地努力,总能做到的。地买了,房子也很快就能盖起来。”
张槐顿了一下,眼睛就亮了——他忽然感受到了菊花的心意,于是瞅着她无声地笑了起来,笑容一如这初春的阳光般柔和。
菊花这回没有避开目光,也对他微笑着,一种无言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淌。
两人又默默的插了几根杨柳枝,偶尔轻声交谈几句,过了一会,菊花丢下他跑到青木的跟前,问道:“哥,今年就插这些么?是不是太少了?”
就听青木笑容满面地说道:“明儿还来插,把这一段河边都插上。”
他对菊花嘴里描述的柳树成荫的景色很是向往,想趁着学堂还没开学的日子,和槐子把这河边都插上柳树,中间留些空地,等桃树的苗长大了,移栽过来。
李长雨望着眼前静静流淌的小河和远处的村庄,这片养育自己的乡土,他以往并未在意过它,相反对于遥远的清辉是充满向往的,犹记得第一次乘船去清辉时的激动心情。
可是,现在明显不一样了,他正在亲手改变它。
他见菊花开心地插下一根柳枝,急忙又跑去下一个整好的树坑前忙碌起来,就笑道:“是不是该让我爹给你们发奖励哩?这河边的土地也不是你们家的,你们能不为名、不为利,这么任劳任怨地在河边种树,将来美丽的可是咱一个村。”
菊花再次鄙视他道:“瞧你这么个伶俐人,咋这么俗哩。美丽了一个村,咱不也是村里人么!难道为了不让旁人白看这美景,本来想种的又不种了?再说,那桃树种上了,可是能收获果子的。”
李长雨被鄙视了也不生气,而是笑眯眯地对菊花道:“说的也是。就算是把自家的院子盖的再大,那能种的树木花草也是有限,哪比得上外边天高地阔。就算那土地不属于自己,目之所及,一切美景皆收于眼底。大地厚德载物,她敞开胸怀迎纳万物,从来就没有人能完整地、永远地占有她。”
菊花听了他的话,觉得深合心意,脱口赞道:“孺子可教也。”
说完了就有些后悔——这话用在李长雨这么大的男娃身上,又是由自己这样一个女娃说出来,好像有些轻佻了。她暗暗叮嘱自己,往后说话可要小心了,自己都十四岁了哩。
张槐听了一愣,很快就跟青木一起笑了起来。
李长雨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问道:“菊花,你不会就想插些柳树吧,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想法?”
菊花奇怪地看着他道:“其他的想法?我能有啥想法哩。不过,你看村里种橡子树、栽竹子、养野菊,可都是你爹带人弄出来的。这块山水要一年比一年美了。”
青木一边挥舞着铁锹松土,一边笑道:“这河边插柳种桃就要忙好久哩,桃树苗还要培植,眼下都不够用。等这边插完了,有空的时候,再把通往下塘集去的道路两旁插上,你说要得多少工夫?”
张槐用只木桶从河里汲水上来浇灌刚插下的柳枝,笑对李长雨道:“先把这些做了,才能顾得上其他;你这样心急,就赶紧使劲赚钱,然后再回来把咱村好好整整。有钱好办事,到时候不管干啥都容易多了。”
菊花和青木也笑望着他道:“我们都指望你早些发财哩。”
李长雨见三人都戏谑地笑望着自己,失笑道:“我发财了,你们不也就发财了?我卖的可是你们的东西。”
张槐道:“你也说你卖的是我们的东西,我们一个村种出来、养出来的东西归你一人卖,你说,谁发财?”
菊花紧跟着补充道:“我们是农民,你是商人,不一样的。‘无农不稳’,我们种田、养殖,才有了清南村稳定的出产;‘无工不富’,我们做辣白菜、香肠等东西,让本来很平常的农家出产变得有特色,才会被人喜欢、购买;‘无商不活’,有你在外边专门卖这些东西,才让我们一年的幸苦忙活变出钱来。当然,你自己也顺便发了财,肯定会比我们挣的多。”
青木和张槐已经习惯了菊花冷不丁地爆出些精彩妙论,所以只是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李长雨望着侃侃而谈的菊花,张大了嘴巴,好一会才道:“甭把我排除在你们之外,好不?我就算是商人,那也是特殊的商人,绝不是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可比的。”
青木诧异地问道:“商人就是商人,有啥特殊的?嗯,你人品还是让人信得过的,肯定不会是黑心的商人。”
张槐道:“他好歹念了这么些年的书,见识高了一层,应该比那些商人更会赚钱,是不是?”
菊花也道:“肚子里装满了经史子集,又跑去经商,你也能算得上是‘儒商’了,确实与那些人不同。”
李长雨见成功地吸引了三人的注意,便故意咳嗽了一声,双脚不丁不八站立,仰头看天,说道:“我是小青山出产的商人,带着清南村的特色,跟外边的商人味道不一样。”
“哈哈哈……”张槐和青木忍不住大笑起来,菊花也被他这幽默给逗笑了。
青木忽地想起张槐在清辉酒楼跟毛掌柜说的话,笑道:“那肯定是不一样的。吃橡子豆腐么,自然是长膘的,肉也嫩。”
这下连菊花也撑不住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还上下打量李长雨,似乎是想瞧瞧他到底长膘没有。
膘是没长多少,不过比起年前的满面风尘,过年在家养了几天,他的脸色红润了些,精神也很好,似乎那个跳脱机灵的少年又回来了。
李长雨被他们笑得尴尬,说道:“我要长膘的话,你们不是长得更多?你们可是天天吃的,我在外边还真吃的不多。菊花,你瞧瞧,槐子和你哥都比我高哩。”
张槐笑骂道:“你鬼扯啥,比你高是吃橡子豆腐吃的么?比你大两岁咋不说哩?”
谈笑间,将削好的柳枝都插上了,快要沉入山后的夕阳,将余晖洒在几个人的脸上,让那满含笑意的脸颊格外有神采。
李长雨瞧着忙碌的三人,忽觉此情此景是那么欢悦、温馨,若是有一天,菊花嫁给了他和槐子当中的一个人,这样的欢悦场景还会出现吗?
他见菊花洗完了手,四下打量,眼神里充满了喜悦,仿佛这河边的土地是她家的后花园一般。
她这个样子,是不会喜欢城里的,李长雨默默地想道。
他收拾了一下心绪,笑嘻嘻地对菊花道:“菊花,我跟槐子晚上就不走了,到你家去吃饭,好么?今年过年我还没在你家吃过饭哩。”
谁料菊花想也不想地回道:“不好哩。我家这两天都很忙,你不也晓得么,等闲些时候再来吃吧。”
主要是爹娘从集上回来后,他们一家人要讨论聘礼、嫂子的问题,这时候外人在场也不合适。
李长雨万没想到她回绝的这么快。
这也是她的性格么?大方的时候,待客吃饭是很大方的;不想留人吃饭的时候,拒绝得很干脆,连句客气话也懒得说。
张槐见了李长雨那苦着脸尴尬的样子,扬声大笑起来,青木也好笑地瞧着妹妹。
李长雨无奈地说道:“不好就不好吧。菊花妹妹,你要晓得等你闲了,长雨哥已经去了清辉县打拼哩,临行前,你不该做顿饭为我饯行一回么?唉!我这么点大的人,在外闯荡是多么的不容易。”
菊花好笑地瞧着他,说道:“这话该对你家人说才对。至于我们几个么,谁也不比你享福——个个都比你吃苦哩,你该从清辉县带些东西回来慰劳我们才是。等那时候,我摆酒为你接风;饯行就不必了——那不是增加离愁别绪么!”
李长雨瞧着笑不可仰的青木和张槐,傻笑了一阵,也不知如何对答。
菊花也不管他们,四顾一望,瞧见远处的村路上过来两个人,“是爹跟娘回来了,我先家去做饭了。”
说完不待他们回答,忙忙地小跑回去了,大辫子在身后一荡一荡的,身边还跟着那条大黑狗。
李长雨瞧着她的背影,心下若有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