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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眼前景色有道观变作佛堂,应飞扬心中一凛,“老和尚好本事,看来这场不单是论道辩佛,更是斗法争强。”便如应飞扬所料,枯明大师也有个“无识心境”的法门,法门与天隐剑界类似,亦可缔造出虚实之境,境随心生,相随心动,此时枯明大师一语占先,无识心境施展开来,覆压天隐剑界。

    司马承祯白眉低垂,对周遭变幻不为所动,淡然问道:“我听闻佛在心中,不在言传,论之于口不如存之于心,又有何可论?”

    “阿弥陀佛,如此说,道长心中是有佛了。”枯明念了声佛号道:“既有佛心,便是佛门之人,空门自此常开矣。”枯明语音一落,司马承祯身上道袍换做袈裟,三千烦恼丝尽去,变成一副得道高僧的打扮。

    司马承祯无视身上变化,问道:“佛经中云,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大师如何知晓贫道的心是佛心。”

    “佛长存人心,心生善念,便是佛心。”

    “佛门三不渡,其一便是不渡不信者,贫道不信佛,虽有佛心,却不得渡,莫非佛也有分别心,狭隘到容不得异见?灵山之上,只有屈膝膜拜之人?”身着袈裟的司马承祯双目圆睁,若金刚怒目,举手直指眼前佛像,做狂僧斥佛之相。话语一落,寺庙之外,忽得风起云聚,一道惊雷自天降下,在寺庙顶开了一个大洞,直劈佛祖金身塑像,塑像应声碎做无数金芒。

    “既有佛心,一念既动,便可成佛,何需求渡?”枯明大师轻轻一语,只余断壁残垣的寺庙消失,化作一望无际的平原,头顶阴霾裂开,一道纯净佛光映照而下,佛像碎裂的金芒飘洒落地,随即化作金莲绽放。

    “阿弥陀佛,多谢大师指点,吾已得悟。”司马承祯突收敛怒容,口念佛号,此时,天际传来渺茫梵音,空灵浩渺,金光粲然的梵字自远天飘来,化作金雨遍洒而下。金雨交织中,但见司马承祯法相庄严,左手指天,右手指地,背后凝聚出一个顶天立地的金色佛影。司马承祯与背后金佛同时开口,恢弘浩瀚佛音响彻天地“一心动则一佛生,我已证菩提,得大道,枯明还不参拜!”

    “还不参拜!还不参拜!还不参拜!”这一语若雷音狮子吼,激得回声连绵不绝,千山同唱,带着无上佛威直达人心,应飞扬受到余音波及,心神动慑,生起尊崇之心,几乎要顶礼膜拜。

    枯明大师额头亦渗出汗珠,面容却依然如骷髅一般无喜无悲,沉声道:“我亦不信佛,何须拜佛?”

    “晨钟暮鼓,诵经礼赞,秉持五戒十律,还说不信佛,不拜佛?”

    “圣人求心不求佛,愚人求佛不求心,老僧虽非圣人,也不至于倒置本末。”说着,枯明朝那巨大佛影一揖,佛影忽做拈花一笑,也朝枯明一揖,渐渐转作透明。

    枯明一语,应飞扬若醍醐灌顶一般,方才跪拜的冲动登时消散,有所领悟。“是了,我只秉持剑心,追求剑理,舍剑之外便无他物,有哪来的神佛?”

    应飞扬心念一动,脚下地层随之震颤翻涌,无数利剑如雨后春笋般从地上长出,蔓延无尽。寒光闪烁,冷意弥漫,草原竟成一片“剑”原,而应飞扬脚下土地也不断拔高,耸立而起,直上云天,应飞扬一声惊呼还没呼出,就一头扎进了一片白茫茫的云彩,眼前一片云气缭绕看不清晰,只闻耳边呼呼锐风,不过片刻,便已冲到云彩之上,应飞扬长吐出一口气,放眼望去,见三把巨大石剑耸立如岳,巍峨嶙峋,古朴厚拙,摩天参云。而司马真人,枯明大师和他此时皆身处巨剑剑柄之上,如三足鼎立,分庭抗礼。

    司马承祯和枯明大师齐齐向他看来,面带惊奇。应飞扬略一尴尬,致歉道:“小子无力,打扰了大师和道长论法,还请勿怪。”

    枯明大师枯朽面容上现出赞叹之意,道:“年纪轻轻,便能闯入我的无识心境和司马道长的天隐剑界内,施主当真不可限量。”

    司马承祯接续道:“不止如此,还反客为主,把我们拉倒了他的心境,我的《上清含象剑鉴图》果然没交错人。”

    接着,又转头对枯明大师道:“大师,你我可还要继续辩下去?”

    “兴起而论,兴尽当归,我等若再继续,讲到末法佛劫,天地坏灭时,这位小施主可未必能承受的住。”枯明大师随后,难得的露出迟疑之色道:“今日与司马真人论法,只是偿贫僧个人一点执念,但贫僧也有因果加身,万般不得自由,明日之辩,才是牵系佛道两门荣辱,还望真人慎重以对。”

    “大师神通,本可随心所欲,何必在肩头挑上这么多负累。”

    “神通不及业力,如今佛道之争,谁能置身事外呢。”枯明慨然道

    “也罢,既然明日仍需向大师请教,大师今日就先在此歇息吧。”司马承祯拂尘一挥,眼前虚实幻界消散无形,三人有回到道观之内,再细看,道观中还有二人,随侍在这一僧一道左右,分别是陆真吾和端法和尚,二人正在对视,颇有剑拔弩张之感。“真吾,送两位大师去客房安歇吧。”

    陆真吾先是吃惊应飞扬的到来,又转而对端法和尚道:“这位大师看着有些面熟,敢问大师俗家名号?”

    端法怒目金刚般的面孔上气势一敛,目光转柔道:“过往俗事,早已忘却,贫僧现在只是端法。”

    陆真吾狐疑的又扫他几眼吗,终还是起身道:“两位大师,请随我来。”

    三清殿内,又只剩司马承祯与应飞扬二人,应飞扬为吕知玄之事而来,自然开口道:“司马真人,吕道长的事情因我而起,纵然吕道长有冲动之处,但处罚是否也有些严苛了?”

    司马承祯道:“吕知玄向你寻衅,你反而替他求情,你倒是宽宏大量。”

    应飞扬道:“不敢当,吕道长是罕有的性情之人,凡事率性而行,虽然粗莽,但也光明磊落,总好过些含恨在心却隐而不发,只在暗处耍弄手段之人。”

    司马承祯摇头道:“你也看到,白马寺僧人已因此事而来,如今佛道之争越演越烈,我若此时宽容他,反而有失公允,必将上清派置于风口浪尖,此事我心中有数,应师侄不必再提了。”

    应飞扬见他心意已决,知晓劝说无用,便又向司马承祯请教了些剑法上的疑惑,谈了片刻,正欲告辞,司马承祯忽然道:“应师侄,你可是最近招惹了什么女子?”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应飞扬今早方与玉真公主一阵暧昧旖旎,此时被提起,心头猛得一颤,强做无事状说道:“没有啊,司马道长何出此言。”

    “我观应师侄眼角泛红,应是红鸾星动,但这红云压顶之相,又让你原本直上青云的命相变得模糊,分不清是运还是劫。”

    应飞扬虚惊一场,又暗自好笑,这司马承祯一代道门高人,竟也如策天机那样的江湖骗子一般,替人看相测姻缘,忍着笑意道:“俗话说姻缘自有天定,不管是桃花运还是桃花劫,该来的躲不过,我一并接下便是。”应飞扬起身告辞,离席而去。

    司马承祯看着应飞扬离去,手指连环掐算,面上困惑之色更重,摇摇头道:“看不透,看不透。。。。。。”

    ps:这章耻度极大,本来觉得佛道高人,就算起争执也不能乒乒乓乓乱打一通,于是就想着安插段辩论给他们刷刷逼格,然而,真写下才来发现自己肚子里完全没货,扯起的佛理跟小孩闹嘴一般,不忍直视,所以昨天愣是没好意思往上传,今个想再改改,也是憋了半天没改一个字,果然没这么大头就不该带这么大帽子,待我日后钻研下佛经,提升下自身逼格,再想想如何修改这段吧。

    然而,这要到十一假结束之后了,最禁严打网文,蛮多书都被封禁了,我也凑个热闹,一起避避风头,十一“外出取材”去欧洲转悠一圈,期间就不更新了,各位十一快乐,吃好玩好,不用惦记这本破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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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高楼,倚轩窗,对镜梳妆,顾影相盼。

    镜前红烛两对,半开的轩窗渗入夜风,吹得烛火摇曳,明暗不定,烛光跳动在铜镜中,映照着镜中眉如春黛,眸似盈波的娇靥,女子白玉柔荑轻拈一张唇纸,秀口一抿,留下一点醉人心神的胭脂红。娇艳姿媚,丽色容光,不论男女,任何看了这绝世容颜,都应是心生崇敬,意摇神驰,姬瑶玉却放下唇纸,红若樱桃的小口,嘴角却是轻轻勾起,带出一抹冷诮笑意,好似镜中容颜不是自己一般。

    这时,门扉开启,窈窕身影带着一阵香风,迈着轻盈脚步进入,正是随侍姬瑶玉身边的青衣婢女,看着正在正在梳妆的姬瑶玉,婢女道:“都已入夜,偏又着妆,是要给谁看?”婢女称呼随意,虽不够恭谨,却是更显亲昵,全然不像主仆。

    姬瑶玉芊芊玉指拈起一枚金凤簪,在云鬓间比弄着道:“我还未说你,你倒先说落起我来了,我悉心教你的梳妆打扮,你却用来自污颜色,存心与我对着干呀?”

    青衣婢女微微皱起眉头:“我都手只握得住刀剑,拈不起簪儿,拿不动眉笔,你教我的我学不来。”

    姬瑶玉盈盈笑道:“是学不来,还是无心学,几天不责罚你,你便又不听话。”姬瑶玉语音一摞,倏然起身,一个起落已到青衣婢女身边,拈着金凤簪向她攻去。

    青衣婢女无时间拔刀,只以一双素掌迎敌,嫩白双掌翻飞,掌影重重,若繁花错乱,煞是好看。

    但姬瑶玉一枚金簪在手,簪上的凤凰便如活转过来一般,细长簪尖化作凤喙,挑、啄、勾、刺,多种手法并使,闪转灵活,形意相和,飘逸开合,尽是高妙之招。,

    二女身形在房间交错,但力量拿捏却是精准,连一道多余的劲风都未渗出,战上数合,婢女突得指出如电,截断了袭向眉心的金影,两根春葱般的手指紧紧扣锁金簪,姬瑶玉却是一撒手,旋着步子跳舞一般移到婢女身后,一指将她点住,道:“瞧,你这不也拈得起金簪吗?来,让姐姐与你带上。”说着,把她押到铜镜前,按坐了下去。

    “我不要,我又无错,你为何罚我?”婢女动弹不得,可嘴上仍抗拒着。

    姬瑶玉轻轻弯下身子,贴着婢女瓷器般精巧的耳廓道:“想要杀害杨玉环,阻碍祸种计划,还不算有错吗?”

    热气呼入耳中,婢女身子微微一震,强硬道:“我何时动过杨玉环那丫头一根手指了,无凭无据的,如何让我信服。”

    姬瑶玉道:“想要杀人,又何必亲自动手,洛阳花会之上,先相助对付吕知玄,逼得吕知玄无法留手唤出恶蛟助阵,再假意躲闪,实则将恶蛟引向杨玉环,想要借吕知玄的剑杀人,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婢女脸色变了变,哼了声道:“是,我便是要杀她,便是要阻止祸种计划,又如何?”

    姬瑶玉一弹婢女耳垂,蕴着怒意道:“胡闹,杨玉环是身负天地大气运的人,自有命数护佑,岂是你这么容易就能杀死,祸种计划北龙天布置近百年,其盘知错节,远超你想象,又岂是你简单能破坏?”

    婢女被弹得生疼,轻呼一声,随即斥道:“所以呢?你便与北龙天合谋,加入祸种计划,要听从北龙天指示,去占了杨玉环的皮囊,夺了她的气运,替她入宫去做人类君王的玩物?”

    姬瑶玉摇头苦笑道:“合谋,算不上,自武媚贬牡丹之后,我们天香谷一脉便遭受屠戮,元气大伤,得北龙天出手相助才得以保全残脉,但北龙天又岂是良善之辈?名为庇护,实则也是打着侵吞的主意,他虽放低姿态邀我们共参大计,可我等又哪有推托的余地,若是不从,不正是给了他进犯天香谷的借口!”

    “可这差事为什么要落在你头上,北龙天座下又不是无妖可用,便说胡七那个娼货,传闻她已将天狐如意法中的变化篇练到最高境界,一张面孔千变万化,让她化作杨玉环的模样进宫,既解了北龙天的忧,又随了那娼货的意,岂不是更好?”

    “又说气话,你又不是不知,自他们青丘狐族的祖宗妲己祸乱大商江山后,为防旧事重演,各朝王宫之内都有天运加持,真龙护佑,但凡妖族靠近人皇宫殿,必会引动护殿皇龙撕咬击杀,她胡媚儿再怎么变化万端,也藏不住与生俱来的妖气。若想效法商周旧事,以妖族女子祸乱人族朝纲,除了我们天香谷的移花接木之术,再无其他方法。”

    婢女急道:“可移花接木之术何等凶险,成功机会不足一半,若是失败了,你便要魂飞魄散,纵然成功了,换做他人的身份,变成他人的样貌,那你,还是你吗?”

    “傻妮子。”姬瑶玉宠溺的将婢女的丫鬟髻松开,瀑布般的黑发倾泻而下,“不过是换了个皮囊而已,我怎么就不是我了,说起来玉环那丫头比我还要美上几分呢,换成她的模样也未尝不好,你若觉得不习惯,可以从现在起就唤玉环作姐姐,权当做提前适应了。”

    “哼,低眉顺眼的傻妮子,看她就烦,谁要唤她做姐姐。”婢女狠狠道,接着咬了咬唇,下定决心一般道:“姐姐,移花接木之术我也会,祸种计划由我来替代你!”

    姬瑶玉一惊,脸上露出感慰之色,但随即一点婢女脑袋道:“笑话,就你这粗咧咧的性子,就是占了玉环的躯壳,也迟早被人当做鬼上身,一棒打杀了,你若真想帮我,就好好学学怎么做个女儿家。”

    姬瑶玉说着,拿出沾水的绢布,擦拭着婢女的连成一线浓眉,眉间黛黑被擦去,露出原本娟秀细长的柳眉,“等你学会了,就知晓杀人何须用刀,我家妹妹眉儿弯弯,可比弯刀更能杀人呢。”

    婢女虽是不愿,却也只能任她摆布,一张柔腻玉手在她脸上上下来回。

    眉笔巧施,淡描娥眉,眉如远山之丽。胭脂轻挑,细抹粉腮,腮若春杏之红,结发绾髻,点朱贴黄,又拈起方才的金凤簪,斜插在髻中,不过一会,镜中又多出一个花容月貌的绝色美人儿。

    “瞧瞧,这俊模样才是我的好妹妹,天香谷的姬瑶月!”姬瑶玉如同一个匠师,得意的看着自己手下诞生的艺术品,忍不住俯下身子,在被她弹的发红的耳朵上轻吻一口。红晕随即急速扩大,从耳朵一直烧到脖颈,“你做什么?”女婢,不,姬瑶月羞恼道。

    “亲亲自己的好妹妹,有何不可。”姬瑶玉随手解开禁制,道:“好了,我的好妹妹,跟着姐姐一起去见你未来的姐夫吧。”

    姬瑶月皱眉道:“果然是去见那慕紫轩,也不知他是有什么好?值得你半夜三更的跑去与他见面。”

    姬瑶玉道:“若我所料不差,近来便要有大事发生,从明日起,我便闭门不再见客,今晚先寻紫轩,将该说的事情向他说明白。”

    “真是近墨者黑,你又怎知晓将有大事发生,难道你也学慕紫轩那家伙,装起能掐会算的神棍了?”

    姬瑶玉笑道:“傻妮子,是北龙天要开始动作了,你以为早上胡离是凑热闹的么,人家都把讯息送上门了,你还不知晓?”姬瑶玉玉手一指,指向花架上一盆怒放的洁白牡丹,正是胡离在花会上所赠的西子陇纱。

    眼见妹妹还是眼露迷茫,姬瑶玉解释道:“‘陇纱’本就有隐蔽形貌之意,再加上音同‘拢杀’,便是暗示我们要隐藏行迹,收拢杀机,以免大事发生时引人关注。”

    姬瑶月不屑道:“这浪荡子,传个话都这么神神秘秘,难道他怎么说,我们就要怎么做吗?照我说,既然北龙天要让你入宫,干脆就借势而为,等姐姐你从后宫把持人皇权柄,看到时。。。。。。”

    姬瑶月正说着,一根手指竖在了她红唇之间,阻住了她接下来的话,抬眼便见她姐姐浅浅一笑,风情万种道:“要做个女儿家,第一条就是要记住,男人总是说喜欢聪明的女人,但心里却害怕女儿家太过聪明,所以女人适当的装装傻并没坏处——”

    “——因为在装傻的女人面前,男人会变成真正的傻瓜。”

    ps:该来的还是躲不过,某点扫h严打的风暴还是莫名其妙的扫到我头上了,个破书明明严格遵守法律法规和社会道德,牵手以上的情节上面不许有,我就真的没写过,结果回来一看发现有许多章节都无法打开了,整整少了10万字,三分之一的内容!我招谁惹谁了啊!气得我差点手一哆嗦把这章写成百合文。

    好吧,玩笑收住,此章信息量还是很大的,第三章铺垫基本结束了,情节马上就要爆发了,希望这场风暴赶快过去,至少别让我无辜躺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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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飞扬方从三清殿走出,便迎面遇上玉真公主,玉真公主双眉紧蹙,急急火火的走来,大失往日慵懒从容气度,直截了当的问道:“怎么样了?”

    “吕道长已被革除道籍,驱逐出派,司马真人心意已决,我身为外人也无法多加置喙。另外白马寺的僧人已约定明日与司马真人在殿前公开论道讲法,到时肯定少不得拿洛阳花会的事借题发挥,此事道门理亏在先,还没论法就已先输一阵了。”

    “吕知玄被革除道籍?”玉真公主双目圆睁,但随即恢复常态,道:“也好,这风口浪尖的时候,少了他也少些麻烦。”

    应飞扬又问道:“公主师姐,你说要找人从中缓颊,人可找来了?”

    玉真公主揉着太阳穴,疲惫道:“莫提了,本想找那王维王摩诘代我出面的,他与师尊文坛上并称仙宗十友,算是忘年之交,又喜参禅悟理,与佛门之人相交甚笃,哪知他偏在这时候出游访友,令我遍寻不得。”

    二人商谈一阵,但佛道交恶的大势如此,人力也无可奈何,终还是各自散开回房了。

    应飞扬回返住处,盘膝坐在榻上,收敛心神,一身真气游走周天,突得双目猛睁,手捏剑印道:“天隐剑界,开!”

    ——然而周遭却没丝毫反应。

    “果然是方才是凭借了司马道长和枯明大师的力量,只靠我自己还远不能张开剑界。”虽知修炼不能操之过急,但应飞扬仍是心生失落之感,躺在榻上睡下,随之今日种种不快涌上心头。

    司马真人传授他《上清含象剑鉴图》的事暴露,吕知玄因此与他交恶,却反被逐出师门,上清派弟子对他又妒又恨,又阴差阳错卷入佛道之争的大漩涡,麻烦事一桩接一桩,看来之后在上清派的日子难有情净了。

    “反正呆不下去,干脆一走了之。”烦闷至极时,应飞扬自暴自弃般的嘟囔,但此念头一出,随即在心中生根发芽,“没错,《上清含象剑鉴图》我已领会差不多,只是功力不够无法使用而已。佛道之争的事本就与我无关,我也不用瞎掺和,呆在上清派本来只是躲一下贺孤穷贺师叔,现在过了一个月,他还没有找来,应该是寻不到我了,明天就向司马真人告辞,回到凌霄剑宗请罪,总好过在这被争名夺宠的烦心事纠缠。”

    主意一定,应飞扬竟是越想越心热,在榻上辗转反侧却仍是无法睡去,索性起了身子,提起星纪剑步入院中,练起了剑招。

    一轮孤月,宛若蛾眉,银辉映洒在院中荷花池中,残破凌乱的花塘在月色映照下,竟显出凄美之感,应飞扬心有所感,剑法随心挥洒,任意而为,竟是愈加优美,水光粼粼,月光皎洁,映得剑光流泻如银,美不胜收。

    此时,一只蝴蝶飘飘扬扬,翩飞而来,毫不畏惧的冲入应飞扬剑圈之内,应飞扬剑势一敛,任蝴蝶轻轻停在他剑尖上。

    “这个时间,还有蝴蝶飞舞,司马真人说我命犯桃花我还不信,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招蜂引蝶了。”应飞扬正随意的自我调侃,忽然面色一变,盯上剑尖上的蝴蝶。

    小小翅膀,胖大身子,这奇异的样子却是倍感熟悉,“寻香蝶?”应飞扬惊疑之下,猛然回头,朝蝴蝶飞来的方向望去,但见冷月之下,屋脊之上,一道萧索身影,立身在月光未能照及的黑暗中,与沉寂的夜色融为一体,竟是消失已久的“物盛当杀”贺孤穷!

    应飞扬浑身一激灵,苦笑道:“师叔,好久不见了,难怪我上次躲在公主马车里都能被你寻到,原来师叔是有寻香蝶在手。”

    贺孤穷未言语,突得身形一闪,如鹰掠食般从屋脊上飞纵而下,并指如剑,气凝指端,在指尖化现出一把寂灭之剑,直点向应飞扬眉心。

    剑未临头,已感凌冽刺骨,杀气逼人,应飞扬如何敢怠慢,扬剑直缨其锋,起手就是最强之招——不知顷刻风云改。

    剑指对剑尖,一声金铁交击声,霎时劲力四溢,锐风四射,应飞扬力屈之下,连退七步,贺孤穷却是从容收身而立,左手轻抬胸前,那寻香蝶颤颤巍巍的飞到了贺孤穷手上。

    “一月不见,你剑法竟又有大进,令人刮目相看。”贺孤穷道。

    “彼此彼此,一念随心,收发自如,恭喜师叔破除魔障,得证剑中大道。”应飞扬收起戒备之意,抱剑行礼道。

    方才一剑,应飞扬仓促之下,忘了剑端上还立着一只寻香蝶,但交击之时,剑气乱走,寻香蝶身处风暴中心,却是全然无事,显然是贺孤穷凭借对剑气的精准把握,逼退应飞扬之际,还能力保寻香蝶无失。

    只此一剑,便能以剑知心,应飞扬分明感觉出,贺孤穷剑上杀意犹在,却非是酷厉暴虐的滥杀,而是如天道一般无情无私无我,正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之意,正是似是无情又有情的境界。

    贺孤穷将蝴蝶收起,冷冷道:“竟还要靠你小子指点帮忙,算我欠你一次人情。”

    应飞扬见他神志清明,重拾道心,心中也替他欢喜,问道:“师叔,这一个月来,你跑到哪里去了?”

    贺孤穷皱皱眉头,终究还是娓娓道来。那日贺孤穷心神失守,沦为嗜杀魔人,却被应飞扬吸纳龙气为剑将他击退。龙气是皇朝气运所化,威而霸道,纯正浩瀚,辟易万邪,正是邪念杀意的天生克星,贺孤穷身中龙气之剑负伤而逃,却是因祸得福,体内龙气与杀意相冲相抗,彼此都有衰损,贺孤穷趁机重夺本心。

    之后贺孤穷寻得一孤僻无人之处修养伤势,将体内龙气余劲逼出,并趁此时机潜心悟剑,有道是不破不立,有了这次入魔经历,让他对自身杀气有多了几分体悟,道心也更为坚定,再加上先前应飞扬的指点,终使他剑法再上一层,已然近乎于道。

    “恭喜师叔,贺喜师叔,不知师叔来找弟子,又是为了什么?”

    “少给我装傻。”贺孤穷道:“贺孤穷言出必行,说带你见你师兄,就一定把你送到他面前。”

    应飞扬苦着脸道:“方才还说欠我人情,这时怎么又要强逼我了?”

    “事有先后,我先偿诺,再还情!”

    “师叔,这都入夜了,你让我歇上一晚解解困,明天再见我那劳什子师兄好么?”

    “入夜不睡,还跑出来练剑,我看你也挺精神的,怎现在又喊起困了,好了,你是自己走,还是我动手?”贺孤穷说动手,一身真气竟真的就蓄势待发。

    应飞扬连忙喊停,道:“知道了知道了,别老喊打喊杀的,这里是司马真人的地盘,你也不怕惊动了他。”

    “司马老儿若来,我正好拿他试剑,莫废话,走吧。”贺孤穷抓住应飞扬肩头,腾跃而起,轻飘飘的越过上清观高耸墙头,但落地瞬间,二人面色却齐齐一变。

    眼前景致,与应飞扬居住的院子一般无二,他们竟从院落,又跳回了院落。

    “怎么回事?”应飞扬问道,贺孤穷却不答,抓着应飞扬换了堵墙再次跃出,竟依然落在了这个院子中。

    贺孤穷冷笑几声,也不停下,直将东西南北四墙都翻越一遍,才道:“横绝八门,遍落九宫,好个司马承祯,竟然将剑界和阵法合二为一,唯一的生门,就在你这老道居住的潜心殿,想要出阵,就要先去潜心殿打败你吗?”

    贺孤穷说着,目光灼灼,竟跃跃欲试,突然转念道:“我若真去了潜心殿打杀你,岂不是随你起舞?今天我偏不走这生门,就只以力破巧,出了你的剑界。”

    说罢,贺孤穷提气纳元,足下一顿,分明无形无质,应飞扬却清楚的感觉到,一股荒芜之气自贺孤穷身上散发,以他为圆心,一道凋亡之圈扩散开来,圈中茵绿草木毯转做枯黄,郁郁花树如雨飘零,塘中荷花还未开苞放蕾,粉里透白的花瓣就蜷缩成团,秫秫得往下落,竟成万物衰败之景。

    然而司马承祯的天隐剑界又岂是简单能破,剑界取道家周而复始,生生不息之理,有化死为生之能,故而花败又开,草吹复生,荒芜之后,转眼盛景又现。

    贺孤穷也不认为这剑界能一击及溃,所以眼前变化也在他预料之中,其身稳立不动,再催功力,这生死之力彼此僵持,庭院之内竟是花开花落,叶绿叶黄,短短片刻,已似经历无数春秋,突得贺孤穷沉喝一声,劲风狂走,眼前景致竟如镜子碎裂一般,“喀嗤”一声,化作无数斑斓碎片消散无形,天隐剑界应声而破。

    贺孤穷双目微闭,似是回味着这场无形的交锋,片刻后睁眼,遗憾道:“司马老儿这剑界覆压整个上清观,虽有阵法加持,但终究力分则弱,这次败他也算不得本事,来日定跟他面对面的全力比斗一番。”

    贺孤穷转身要离去,忽地又不甘心似的回过身子,寂灭之剑再次化现而出,不顾应飞扬的错愕,贺孤穷起手扬剑,剑气挥洒纵横,捭阖交错,伴随着石屑纷飞,数丈外的院前上被刻下嚣张狂傲的一首诗:

    贺孤穷到此一游,

    白云子难问去留。

    待闲暇故地重返,

    再取尔项上人头!

    注释:白云子是司马承祯道号,后文若出现正一先生的称谓也是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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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孤穷这杀胚剑术方至大成之境,能在剑道上与他并论的放眼天下也不过寥寥几人,此时棋逢对手,兴致一起,直接在墙上留下挑衅诗句。

    应飞扬看着那杀气腾腾的大字,苦着脸扶额道:“刺杀公主在前,留书挑衅上清派在后,师叔你真的恢复了吗?我怎么感觉你离邪魔歪道又近了一步。”

    “嘿,贺某本就不以正道自居,只是你今日也要与我这邪魔外道同流合污了。”说着,贺孤穷起手又向应飞扬抓去,应飞扬屡屡被他提小鸡一般提着翻墙,总觉丢了面子,对他这擒人手法早已暗自留意,此时脚步微错,肩头一沉,避开了这一抓,道:“师叔前头带路便可,我自己能走。”

    贺孤穷虽只是随手一抓,但见应飞扬身法伶俐利落,避得游刃有余,心中也是暗赞一声,道:“那你可跟上了,莫寻思着逃跑。”

    二人跃飞而出,落到宽阔大道上,入了夜的洛阳城,就像收敛繁华,卸去妆容的女子,竟显得沉静恬美,街道之上,一片沉寂,只有零星几个兵士巡逻,但这些寻常的兵士,又如何能捕捉到二人的踪迹?

    不过一会功夫,二人就横跨了半个洛阳城,终于来到一处宅院,宅院不大,但所选地段不错,离东市不远,又能远眺到皇城,非是小福之家,买不起此处的宅子。

    “便是此处吗?我去叫门。”应飞扬看着紧闭的房门道。“叫什么门,翻墙!”贺孤穷扫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随即轻飘飘的翻越过墙头。

    “不请自入,翻墙入户,真是邪魔外道。”应飞扬嘟囔道,却也随后翻墙而入。

    方一入墙,便闻一阵琴声突兀传来,琴声听得出是两人合奏,如高山流水,又似春风化雨,时而婉转低吟,时而清脆激昂。

    这般宛若仙音再世的妙曲,之所以另应飞扬觉得突兀,是因为方才在墙外,他并没有听到半点音符。

    乐曲只在院中反复回荡,久久不散,而在一墙之隔外,却听不到半点声音,似是弹琴者吝啬于将这天上纶音与外人分享一般,只将琴声限制数丈之内。应飞扬心中暗暗惊叹,需知此种技法,绝非轻易便能使出,操琴者不但要精通音律,更要拥有精微控制真气的能力,功力和音律都需超凡脱俗。

    正惊疑间,一声清冷娇斥伴着两抹刀光传来,“哪来的贼人,擅入此地。”话音方起,一道曼妙身影已到眼前,同时两道寒彻刀芒直往贺孤穷头顶罩下。

    贺孤穷不见慌乱,脚步不歇,巧施四两拨千斤之法,袖袍一牵一引一带,刀光竟转了个向,向应飞扬袭去,还颇有闲暇的道了声:“交你应付了。”说着自顾自的继续前行。

    刀出突然,祸起无端,看着刀光转向自己这边,应飞扬心中暗骂贺孤穷,一剑出鞘,匹练似得剑光架住刀芒,口中道:“姑娘你瞄准了,主凶在那,我最多只是。。。。”

    应飞扬正说着,此时风吹云动,一抹月光摆脱云层遮挡,映照在眼前女子面容上,应飞扬突觉心血翻涌,好似被人冲着心窝打了一拳,连话都忘了说。

    眼前女子年岁与他相差不多,柳眉凤眼,玉面粉腮,娇艳妖娆,明媚绝伦,端得是一等一的美人,又觉眉宇之间有几分相熟,却偏想不起在哪见过,正思索间,突见那女子凤眼一眯,明亮眼眸眯成了冷冽危险的一条线,咬牙切齿道:“是你!”说着也不再管贺孤穷,双刀轮转全力向应飞扬攻去。

    贺孤穷没了阻拦,堂而皇之的走向厅内,厅中一男一女相对而坐,各抚一琴,男的剑眉朗目,英姿勃发,女的明眸善睐,艳绝天下,当真是一对璧人。二人竟是慕紫轩和姬瑶玉,慕紫轩在贺孤穷进入时,抚琴的指头一顿,一不留神弹破了音,而姬瑶玉嗔怪的看那慕紫轩一眼,手上动作依然依然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灵动,将这一曲弹完。

    看到房中竟有两人,贺孤穷皱皱眉道:“孤男寡女,三更半夜,共处一室,成何体统!”许是看他那颇有女人缘的师兄,道门双秀之一的顾剑声不顺眼,所以贺孤穷虽同样是不守规矩之人,却对男女之防看得甚重。

    姬瑶玉眼波流转带着几分嘲笑道:“子逾我墙,折我树桑,反而说我不成体统?若不是你这老道年岁大了,早被人当登徒子打杀了。”姬瑶玉前两句是化用《诗经中》的名篇将仲子,诗原意是描写男子翻墙与相恋女子相会,这里用来嘲讽翻墙入户的贺孤穷,用得正是恰到好处。

    慕紫轩也装模作样叹气道:“良辰美景,琴瑟相合,如此美事被师叔说得这么不堪,真是再皎洁的月光也照不亮师叔你阴渠般的心。”

    “你倒与这妖女夫唱妇随。”贺孤穷哼了一声,转对姬瑶玉道:“姬妖女,我这师侄面上看着不错,其实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劝你别陷得太深。”

    姬瑶玉淡然道:“贺老道说笑了,瑶玉不过区区小妖,此时行动受他监督,不过是狱卒和犯人的关系而已。”

    “此时洛阳中的妖也不在少数,我这师侄怎么就只监管你,还监管到夜半依然形影不离?”贺孤穷哼道。

    慕紫轩轻咳两声,结束这毫无意义的对话,道:“师叔,还是说正题吧,你这次可是为我们的赌约而来。”

    “不错,赌约的内容你可还记得?”

    慕紫轩道:“自然记得,咱们以试剑大会胜者为赌,若获胜者是明烨,我便依你之言,将我曾看过的《万道引归天剑诀》抄录一份给你,同时随你回凌霄剑宗认罪,若获胜者另有他人,你便要将你的弟子借我用上一年,并将《太易玄经》拿来送到我手中,只是师叔姗姗来迟,试剑大会都过了两月有余,若不是你今夜突然不请自来,我还当你输不起,躲起来了呢。”

    “招惹了些小麻烦,耽搁可几天而已。”贺孤穷淡然道。

    慕紫轩苦恼的揉了揉太阳穴道:“刺杀当朝公主,这也叫小麻烦?贺师叔,我现在好歹是钦天监的七品灵台郎,领的朝廷俸禄,管得正是仙妖之事,你这么自投罗网,不怕我把你卖了换赏?”

    “得了吧,你几时拿那官位当回事了,我愿赌服输,今天就把欠你的都还上,姬妖女,你可以把外面的人放进来了。”

    姬瑶玉对他发号施令般的口吻颇为不满,看到慕紫轩轻轻点头,才“噌”得一声拨弦传令。

    刀光如月,月如刀光。

    银霜般月色下,女子柳眉含杀,凤眼带煞,手中双刀爆出寸寸冷芒,寒彻人心,但在她柔美而不失英气的容颜下,连这杀气都显得风情万种,可堪入画。

    应飞扬不由心动意摇,竟不忍对她拔剑相向,双足扎根于地,吸纳大地之元,星纪剑只守不攻,守得如山岳般沉稳牢固,坚不可破,正是凌霄剑宗的《玄武不动剑》。

    刀剑几度交接,却皆未突破应飞扬的厚实剑圈,女子冷眸一闪,看出端倪,刀式随即一变,若环环套月,连绵不绝,应飞扬再接刀招,只觉刀上劲力恍若空无,令他重心向前失稳,而这瞬间,刀上劲力再转凝重雄沉,重如泰山,刀势古怪奇异,竟能扰乱他下盘,应飞扬不由大吃一惊,身子也一个踉跄。

    需知《玄武不动剑》威力便来自接引地气,修炼此招之人,最重要的就是下盘如玄武四足撑地一般沉稳。几招功夫就被打得下盘松动,应飞扬怎能不惊。

    却不知那女子心头也是同样吃惊,她所施的刀招换做“斩草除根”,招如其名,精髓便在攻敌上路,却能以古怪劲力扰乱敌人下盘,可谓是天生克制玄武不动剑的刀招,哪知应飞扬接过这一刀竟没跌倒,不过是身形微晃几下。

    觉察对手非是易与之辈,应飞扬眼神陡然锐利,收起怜香惜玉的心思,剑招全然挥洒,再无迟疑。

    双刀一剑,争锋斗强,一者刀式锋锐寒澈,一者剑路变化万端,战得多姿多彩,一时两道身影在院落中纵横交错。

    月,越照越冷,招,越走越凶,激烈交击突得戛然而止,接下来是暴风骤雨将至的片刻宁静。

    女子鹰踞在院墙之上,酥胸微挺,蜂腰轻收,修长而不失健美长腿绷得紧紧,双刀如翼收拢身后,将无尽杀机暗藏,只待惊天动地一击。

    而应飞扬前腿弓后腿绷的立在院中,星纪剑再度收归鞘中,正是打算以拔剑术分出胜负,此时他身不动,按在剑柄上的右手却连续变数个拔剑手势,让人无法预料将以何种剑法使出雷霆一剑。

    正在二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忽而轻柔悠扬的琴声再度传来,曲调犹如高山流水,洗涤人心,音符却恰到好处的牵动了二人气机,使肃杀之气为之一缓。

    应飞扬气势缓缓收拢,渐渐松开剑柄,女子也收敛杀气,蓦地起身,将双刀收拢袖中,从墙上跃下,道:“算你好运,跟我进入吧。”说着也不管应飞扬是否跟上,径直向前走去。

    应飞扬紧随其后,轻轻道了声,“分明是个美人,干吗要扮作丑兮兮,凶巴巴的模样?”

    女子闻言,停步转身,冷然而视,忽然毫无征兆的一记扫堂腿攻向应飞扬下盘,女子以腿法,使出斩草除根的刀招,应飞扬未及反应就被扫个四脚朝天,摔个屁股开花,此时女子再补一脚。

    眼见一直香鞋由远极近,“啪”得一声踢在应飞扬面门,应飞扬眼冒金星,脸上一阵火辣,身子贴着地面滑飞了数丈,狠狠撞在院墙之上。。。。。。

    ;

    应飞扬擦净脸上的鞋印和鼻血,狼狈步入厅中,心中已将带路的女子骂了千百遍,虽然面貌不同,但通过方才的交手,从熟悉的刀路和身形中他已确认,眼前女子就是白日洛阳花会中与他联手对付吕知玄的青衣婢女。

    应飞扬也是少年心性,看着这凶巴巴的漂亮姑娘,就忍不住想调笑几句,却不想遭到了这么“火辣热烈”的回应,好在那一脚没用上真气,不至于被踢断鼻梁、坏了面相。

    才入厅中,便听闻异口同声的两句:“是你!”

    第一个“是你!”是姬瑶玉所发,美眸之中颇有意外之色,应飞扬因与姬瑶月方交过手,已有几分心理准备,但此时心中同样存疑,蹭了蹭鼻子瓮声瓮气道:“姬大家,又见面了,不知你怎会在此处?”

    “有缘而已。”姬瑶玉惊讶之色转瞬即逝,素脸上又现平静笑意,将他的疑问轻轻揭过,淡漠道:“月儿,有客来此,还不奉上茶酒来。”言语间倒颇有几分女主人的味道,姬瑶月轻轻一诺便退出大厅,全然无视应飞扬的凶狠眼光,头都不转得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应飞扬心中又暗骂了几声“小娘皮!”,再将视线转移到慕紫轩身上。

    “此人应该就是我那师兄吧?”方才的第二个“是你!”便是眼前这位英挺的紫袍青年所发出,应飞扬总觉眼前之人颇为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却见慕紫轩眼露利芒的看向贺孤穷,狠狠道:“师叔,不是说要将明烨借我一用吗,你把他带来是什么意思?”

    贺孤穷冷脸上难得显露出得意笑容,道:“慕师侄,你记差了吧,我说的借我‘徒弟’与你一用,我徒弟可不止明烨一人,应飞扬,你告诉他,你是不是曾拜我为师?”

    应飞扬讪讪道:“师叔,一个玩笑说太多遍可就没有意思了。”

    慕紫轩默然片刻,叹气道:“好一招釜底抽薪,凌霄剑宗有师叔在真是幸甚至及。”

    “是你不该把主意打到我头上,贺孤穷岂是任你利用之人,顺便告诉你,这小子已经得了司马承祯的传承,你的另一项谋算也泡汤了。”

    “喂喂喂,虽然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但总能闻到一股阴谋的味道。”应飞扬抗议道。

    “一会你就明白了。”贺孤穷笑了笑,盯视着慕紫轩,道:“是你自己解开,还是我替你解开,我对术法不甚在行,知晓的唯一解开术法的方法,就是砍下施术者的脑袋。”话音一落,一股肃杀之气,自贺孤穷周身散发,贺孤穷衣衫无风自动,厅内温度瞬间寒了几分。

    “师叔虽是长辈,但我也不是任你差遣之人。”慕紫轩亦坐直身子,深邃双目直迎贺孤穷,周身方圆竟忽得映闪着若隐若现的紫煌,灿然如星,隐含邃光,围绕着他身子盘旋飞舞,玄奥的难以言喻,而姬瑶玉也有所动作,芊芊玉指轻轻勾起一根琴弦,动作依然优雅至极,却如开弓撘箭一般,带着一股凌厉气机,直锁定贺孤穷。

    方才还谈笑风生的三人,转眼剑拔弩张,一瞬间所有喧闹声都消失,大厅中静得落根针都能听见。三人彼此僵持,虽非冲着应飞扬而来,但应飞扬仍觉得气血不畅呼吸困难,好像空气都被挤压的逃离此地一般。

    一番僵持下,强弱依然显现,姬瑶玉勾弦的手指已克制不住的轻颤,面上也泛出醉人的酡红,慕紫轩神色虽不变,但呼吸已见急促,周遭盘旋的星煌也是越转越快,显然已将功力催到顶点,唯独贺孤穷仍是沉稳如渊,不可见底。很显然,贺孤穷修为最高,所修的杀神剑章又是以势压人的杀意之剑,慕、姬二人以短击长,纵然联手,气势依旧略逊他一筹

    就在此时,“哒、哒、哒、”一阵脚步声传来打破死沉的寂静,姬瑶月手捧装着茶酒的托盘重新回到厅中。

    她的脚步将轻盈与沉稳完美结合在一起,看着灵动柔和,落足时却发出闷实脚步声,一步一步,若踩踏着鼓点般,逼近贺孤穷毫无设防的背心。

    走得越近,贺孤穷衣衫的飘动就愈加剧烈,一滴汗液从他额上滑下!

    眼看离贺孤穷背心只有一触之距,应飞扬突得起身,自行取走托盘中的茶水,道:“不敢劳烦姑娘,我自己来便可。”身子却有意无意的挡在了姬瑶月与贺孤穷之间。

    看似随意的一站,却因恰到好处的位置和时机,使得在场之人杀气一滞。

    一滞之间,三人同时收敛气势,姬瑶玉轻放下琴弦,慕紫轩身遭紫煌逐渐黯淡不可见,贺孤穷飘动的衣衫渐渐垂落,厅内瞬间如破云见日一般,紧张气息消散无形。

    慕紫轩吐出一口浊气,道:“数月不见,师叔竟勘破心障,修为更进一步,这次是我败了。”

    虽未动手,但在场之人皆知,方才已经历了一场惊险至极的拼斗,慕紫轩开口认败后,又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姬瑶月若无其事的将茶酒分发完毕,便在她姐姐身后安静坐下。

    贺孤穷瞥了姬瑶月一眼,冷笑道:“我倒差点看走了眼,看来天香谷又要多了一个姬小妖女。”又对慕紫轩道:“既然认败了,就快动手吧。”

    “谨遵师叔之令。”慕紫轩无奈一笑,又对着应飞扬道:“想知道我们在说什么,此招过后,你自然明了。”

    说着,慕紫轩突得并指如剑,纳四方之气,一指递出,剑指似乎划开空气荡出层层涟漪,带着精妙绝伦却又似曾相识轨迹击向应飞扬。

    熟悉的招式,熟悉的人,应飞扬心中犹然存疑,身子却已提前有了动作,条件发射般的拔出星纪剑,锵然一声,厅内乍起一道惊虹,想也没想就向迎着剑指而去。

    “叮。”剑指相抵,发出金铁交击之声,厅内如飙起一阵风暴般,劲风狂奔呼啸着挤向四周,顷刻之间,风云变动。

    应飞扬剑虽被“定”住,剑上劲力却不歇,时而锋芒锐利,时而深厚雄浑,时而低沉内敛,千变万化,难以琢磨,似是一招藏万式,源源不断的向慕紫轩袭去。

    然而劲力交接,应飞扬心中却大惊,他每出一道气劲,对方指尖上都有一道相同劲力传来,连真气拿捏都是一般无二,堪堪将自己劲力中和掉,轻描淡写间便让此剑无功而返。

    “他所使的,是和我相同的剑招!”惊疑之间,应飞扬头颅突然裂开般的疼痛,好似脑海中有一道门扉打开,尘封已久的记忆瞬间逆袭心头。心神一分,真气难以为继,对方山崩海啸般的气劲狂涌而至,应飞扬已被一指逼退数丈。

    “一剑之间,气象万千,这招不知顷刻风云改我果然没有传错人。”

    应飞扬一手驻剑,一手抱头,双目一瞬间流闪出万千光影,惊骇道:“是你!”

    “第二次见面了,好歹叫我一声师兄吧。”慕紫轩从容收指,潇洒自若道。

    贺孤穷看着二人收手,皱眉道:“这么简单就解开了?”

    慕紫轩道:“是师叔将这夺魂术想得太神了,世上最难以捉摸的就是人的记忆,岂是一个术法就可以简单操纵,我虽为他伪造一段记忆,但假的终究是假的,只需他寻找到记忆中的矛盾点,术法自然解破。而这招莫名而来的‘不知顷刻风云改’,便是他记忆中的矛盾点。”

    应飞扬自从在凌霄剑宗擂台上第一次使出这招“不知顷刻风云改”。便对这招来历感觉几分好奇,但由于大脑的自我保护,使他不自觉的没有深究此招来历,最后只当是自己突发奇想下自创的剑招,如今见到他“自创”的剑招被别人使出,这无法解释的矛盾,终逼使他想出了被尘封的记忆。

    贺孤穷半信半疑的哼了一声,对应飞扬道:“现在呢?明白了吧?”

    应飞扬苦笑道:“师叔,我现在脑子乱成一片,你就爽利的告诉我吧。”

    贺孤穷哧笑一声道:“有何好说,不过就是你中了他的帝恒易脉指,不得不前往凌霄剑宗求医,而他又正好还会些控人神魂的术法,于是你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他安插凌霄剑宗的暗子,不知何时,就会身不由己的做出危害凌霄剑宗之事。”

    慕紫轩道:“然而贺师叔技高一筹,与我打赌输了后,反而玩起了赖,将计就计的把你擒下带到此处,既了结了赌约,又将我的暗子拔除,真是高明。”

    贺孤穷道:“不用阴阳怪气,说起了结赌约,《太易玄经》我也已带来。”说着,掏出怀中书册,扔给慕紫轩。“现在才是真正的了结了。”

    看着《太易玄经》被扔出,师兄弟二人面色齐齐一变,慕紫轩接过书卷,双目间笑意一散,变得如深潭一般不可见底。双手摸索着卷封,如抚摸情人肌肤一般悠悠道:“费劲心机,历时多年,总算将你弄到手了。”

    应飞扬手按剑柄,蠢蠢欲动,想寻找将书夺回的最后时机,突然,慕紫轩手一捏,一团炽热焰火自他掌中蹿升而出,《太易玄经》随即遭火焚灼,化作飞灰飘洒,不复存在!

    ;

    “你做了什么?”贺孤穷既然将书交给慕紫轩,心中自然早已做好准备,哪怕慕紫轩当场从书中又召唤出一个紫薇帝子,他都能等闲视之,但慕紫轩看都没看便将书毁去,却是完全出乎他意料,贺孤穷眯着眼,戒备道:“费劲心机寻来此书,为何又将它毁去?慕紫轩,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或许我费劲心机寻来,就是为了亲手将它毁去。”慕紫轩翻手一张,将手中余灰撒落,任由它们随风飞散。“看吧,你们说《太易玄经》承载了万千人性命,但烧成灰后,也没什么不同,同样是轻的一吹即散。”

    “世间万物,皆有化作飞灰的一日,人生本就短暂,可幽凝那傻妮子她竟然因为这身外之物,陪上了自己性命,哈,值得吗?当年之事因此书而起,那我将这本书取来,烧了它来祭奠幽凝芳魂。”慕紫轩伸手,想要从飘散的飞灰中抓些什么,手中却空空如也,什么也抓不到。

    “幽凝已死了这么些年,你还对她念念不忘,真是情深意重,痴心不悔啊。”贺孤穷说着,话语中听不出是慨叹还是嘲讽,同时有意无意的向姬瑶玉瞥去,姬瑶玉却是神色如常,不见喜怒。

    带飞灰散尽,慕紫轩脸上落寞哀戚的神态也随之消散,又换回过往从容,诚挚拜谢道:“多年心结,一朝解开,多谢师叔成全。”

    贺孤穷起身道:“谢字省下,我只是履行承诺,你该庆幸你方才及时将书烧毁,否则,或许我现在已是开始夺书杀人了。”贺孤穷此话也不是危言耸听,他只说将《太易玄经》交到慕紫轩手上,却没说交予后不能再取回。

    “言出必行,一诺千金,师叔可能是凌霄剑宗唯一的真实之人了,也难怪被同门所不容。”

    贺孤穷道:“好了,别浪费唇舌在挑拨之上了,我这‘徒弟’先借你用上一段时日,你可要完好无损的将他交还给我。这洛阳我呆着不习惯,要先走了。”

    贺孤穷背身欲离开,拍了拍应飞扬,此时一丝细弱蚊声的话语传入应飞扬耳中:“盯住他,他若有危险动作,可往洛阳东郊十里竹意轩寻我。”

    说罢也不管应飞扬是否应允便自行离开。

    走不数步,慕紫轩突道:“师叔助我了结心愿,我也该投桃报李,不知师叔对《万道引归天剑诀》是否还有兴趣?”

    听闻此话,贺孤穷身形一滞,停下脚步,他昔日杀念扰心时,便一直寄望于靠《万道引归天剑诀》解脱,为得此书处心积虑,行事也因此越来越极端。如今虽然重新拾回道心,《万道引归天剑诀》对他意义已不大,但多年执念已成心结,让他如何能轻放?

    “你什么意思?”贺孤穷回身,语态虽仍平稳,但闪烁的目光难掩激动之心。

    “我手上恰有一份抄录版的《万道引归天剑诀》,虽最多只抄出原版三成精髓,但也少了原版那将曾修习的剑法遗忘的风险,正好可以一解师叔夙愿。”

    贺孤穷微微动容,上乘的剑法之所以大多都是孤本,便是因为抄录他们是一件极为困难之事。这些剑谱往往都是浑然相合的一个整体,文字、图像、字的每一笔画,图像的每一根线条,甚至书卷上不起眼的细纹都可能藏着别样的剑意,抄录者需要高深的修为和对剑法透彻见底的把握才能将这剑意抄录出。

    凌霄剑宗每一代因强行抄录剑法而走火入魔者都不在少数,而能抄录《万道引归天剑诀》这一最顶尖剑法的更是从不曾存在过。慕紫轩称他手中抄录版抄出三成精髓,已经可说是惊世骇俗。

    贺孤穷内心虽震惊,面上却戒备道:“你有什么条件?”

    慕紫轩却从怀中掏出一轴书卷,大大方方得扔向贺孤穷道:“没什么条件,只是想帮你罢了,也不知怎的,第一眼看到师叔便觉得亲切,感觉就像许久之前曾被师叔救过一样。”

    虽仍有所怀疑,但多年所求之物,如今竟这么轻易就到了自己手中,贺孤穷再难掩激动之色,缓缓将书卷打开,但卷封都还未卷开,贺孤穷突得猛一合书卷,恢复惯有冷漠道:“若我所料不差,这卷是你的师傅,我那好师兄抄录的吧!”

    “不错。”

    “若是他人,能抄出三成精髓已算本事,但对我那师兄而言,便是抄录出十成精髓应也不难吧?”

    慕紫轩点头道:“确实不难,但师傅当时说了,《万道引归天剑诀》中只这三成值得入眼,其余七成皆不合他胃口。”

    听闻此话,贺孤穷一愣,脸上一瞬间换了无数表情,最后竟低下头轻笑了起来,笑声低沉抑郁,似是在自嘲一般,又有癫狂之意,声调也仿若钢针刮地般刺耳难听,应飞扬受到波及,只觉心脏如被一只无形大手抓住,狠狠捏了几下,不禁心血逆行,几欲吐血,急忙运功稳住翻腾的气血。

    但片刻之后,贺孤穷头颅渐渐抬高,由低头沉笑变做仰天大笑,笑声层层拔高,不断攀升,如苍鹰一般直上云霄,刺耳的音调也随之变得高亢豪迈,颇有直上云天后鸟瞰天下的淋漓快意。

    笑声止歇后,贺孤穷面上发出别样神采,连过往那一贯阴沉沉的气质都散了几分,道:“顾剑声他弃之如蔽履的东西,我竟然视之如珍宝,可笑,可笑,我既已走出自己的剑道,又何必再拾人牙慧。”说着,信手将卷书扔回,化出一柄长剑御剑呼啸而去,身形掩没于月夜之中。

    “贺老道修为大进,出乎你我预料,本就难以对付,你又助他解开心结,是有什么目的?”姬瑶玉见人已走远,幽幽问道。

    “都说了,看他觉得亲切而已,又不是所有事都必须有个目的。”

    姬瑶玉轻皱皱眉,不再言语,慕紫轩又把手中卷轴晃了晃,炫耀商品般的对应飞扬道:“师叔不要,那你要不要啊。”

    应飞扬用手指钻着脑门道:“又来,你是有多喜欢把剑招强塞给我啊。”

    “不识好歹,我自创的不知顷刻风云改别人想学都还没机会学呢,你竟然还有意见。”慕紫轩在应飞扬面前盘膝坐下。

    虽然只是第二次见面,应飞扬却丝毫感觉不到局促拘谨,好像和眼前这位师兄自幼便一起学艺一般,心中虽对他满怀戒备,交谈自然随意。“好了,师叔既然把我卖个了你,师弟我就听候师兄您差遣了,不知师兄有何指示?”应飞扬拍拍胸口道。

    “没,你从哪来回哪去吧?”慕紫轩随口道。

    “啊?”应飞扬吃了一惊,“‘无事一身轻’虽是好事,但总觉得被你看轻了啊。”

    “我要你去杀司马承祯,你杀是不杀?”

    “什么?”应飞扬又是一惊,戒备道:“你要杀司马真人?”

    慕紫轩没好气道:“打个比方而已,我又不是贺师叔那杀胚,怎么可能去招惹司马承祯那种道士中的皇帝。我原本的目的是趁着司马承祯寻找剑术上的传人,将根骨资质皆为一流的明烨送去给他当徒弟,运气好点或许能把明烨捧到上清派下任掌教之座,最不济也可在上清派留下个暗桩,哪知师叔竟把你这么个家伙送来给我,带你一人来,竟相当于同时拔了我在上清派和凌霄剑宗的两个棋子。”

    看着慕紫轩一脸嫌弃表情,应飞扬不禁恼道:“什么叫你这么个家伙?我在试剑大会上可是胜过了明烨的!”

    慕紫轩正色道:“不过实力问题,而是性情,明烨此人很简单,素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而我恰巧曾施恩予他,换做明烨的话,方才一定已经开始考虑如何替我杀司马承祯。而你不同,你心思本就比明烨多,再加上对我心有戒备,让你替我做事,哼哼,方才师叔让你监视我,有情况就向他报告,你还真当我没听到?”

    应飞扬心头一紧,但在短短一瞬就做下判定,“他在诈我!”,想到此节,应飞扬一拍桌子,义正言辞道:“你我可是师兄弟,虽没有同门习艺的经历,但前些时日听闻你的事迹,一直对你心生景仰之情,结果今日相见,却从你身上看不到半点真诚,真是另我这师弟寒心。”

    应飞扬话说完,姬瑶月蓦地起身,径直向门外走去。“月儿?你要去哪?”姬瑶玉问道。

    “这两个都太爱演,我实在看不下去,出去转转。”说着姬瑶月快步离开了大厅。

    应飞扬和慕紫轩面面相觑,对视一笑,应飞扬道:“好吧,既然师兄不需要我帮忙,那我也不再多留,就此告辞了。”

    慕紫轩笑道:“今日有缘相见,才知这一年间,师弟修为、见识、心性都有惊人进境,师兄见此也颇感欣慰,不过临别之前,我还要叮嘱你一句。”

    应飞扬也挑挑眉道:“正好,我也有一语相赠。”

    慕紫轩/应飞扬:“师傅非是善类/师傅绝非恶徒。”二人几乎同时,异口不同声的道。

    “看来我们是没什么默契了。”二人又默契极佳的同声说了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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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墙跳回上清观,天刚蒙蒙见亮,少了夜色掩映,贺孤穷留在院墙上的四句诗显得格外刺眼,应飞扬长叹一声,寻思道:“司马真人素来起得早,趁还没人发现,先将这留书的事告诉他,也免得其他弟子小题大做,再之后便该向真人和公主辞行了。”

    在此地呆了一月,虽闹心之事很多,但将别之时,还是颇感伤怀,应飞扬步入司马承祯的居所养心殿,殿门已经大开,却不见内中有灯火,叫了几声,也没有侍童接引,应飞扬心头突得一跳,隐隐有不详之罩,也顾不得失礼,自行进入房中。

    方如房中,便见昏暗房内,剑痕密布,满目疮痍,瓶盏杯碟碎了一地,“司马真人,你在吗?”应飞扬轻轻唤道。

    “滴”一滴粘稠液体,滴在应飞扬鼻梁上,泛起一阵血腥起,应飞扬抬眼上望,看到最惊心骇人的一幕。

    “无上正道”,房梁牌匾上这四个大字是当朝皇帝亲笔所提,用以彰显对司马承祯的敬意,而如今,这四个鎏金大字被染成刺眼的血红。

    当朝国师,道门魁首,上清派第十二代掌教司马承祯,被一剑钉死在了御赐牌匾上!

    厅内又只剩两人,姬瑶玉将两条长腿伸展,换了个舒适的坐姿,慵懒随意中又显风情万种,正与慕紫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看似是闲话家常,所谈的内容却是波流暗涌。

    “过往一直以为贺孤穷只是个莽夫,没想到他竟还有这些心思,可惜仍逊你一筹,若我所料不差,你在凌霄剑宗的暗桩,应该不止应飞扬一个吧?”

    慕紫轩道:“瑶玉果然是我知己,没错,我那师弟惊才艳艳,不管在哪都是引入注目的角色,用他作暗桩虽然能更快接近门派机要,但早晚有被人发现的一日。”

    “所以还有另一个人,若你师弟是太阳一般光华绚烂,吸引了其他人怀疑的目光,那个人便如萤火虫一般,在阳光下几不可见,贺孤穷自以为得计,却也让你另一个暗子藏得更深。”

    “可上清派的这局,还没开始就被师叔扰乱了。”慕紫轩摇头道。

    “若无上清派这道门第一显宗支持,你重建“皇室星天”的路定是难上加难,应飞扬那边既然用不上,你可还有其他后手?“

    “一个字,等。”慕紫轩道。“等?”姬瑶玉轻蹙柳眉,若有所思。

    慕紫轩笑道:“佛道之争日益激烈,而五年一届的佛道大会也将在洛阳举行,洛阳局势现在就如浇了油的干草一样一点就着,而上清派定是首当其冲,只要等下去,总有一把火会烧到上清派头上,到时我只要帮忙将火灭去,何愁得不到上清派支持。”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匆匆忙忙从厅门小跑着进入,赫然是那‘十卦九不灵’的方士策天机,策天机面上泛红,气喘吁吁,轻扫了姬瑶玉一眼,便边喘粗气边对慕紫轩道:“门主,最新消息,司马承祯被杀了!”

    “什么?”慕紫轩和姬瑶玉同时失声喊出,满脸惊异的对望了一眼,异口同声道:“是你做的?”

    说完,又同时一笑,姬瑶玉眼光盈盈道:“不是你,不是我,那你猜会是谁?你要等的火,没想到这么快就烧起了,而起还是焚天大火。”

    “哈,但愿不会引火烧身。”慕紫轩豁然起身,双目炯炯若有火光跳动。“策师叔,帮我准备一下,传圣旨的应该马上就来了!”

    即使到了现在,应飞扬仍无法相信眼前所见景象,昨日还与他谈笑风生的司马承祯,如今竟被钉死在皇帝御赐匾额上,四肢无力的下垂,玉石般晶莹的肌肤也成了干枯的死灰,白色道袍的胸襟被鲜血浸透,半凝固的血流顺着创口蜿蜒而下,若一条条暗红的小蛇,张口吞噬着道袍上的星辰。简直像一场荒诞离奇的梦境,直到杜如晦摇动他的肩膀,他才反应过来。

    应飞扬回身望去,杜如晦,张守志,孙长机三人站立在他身后,杜如晦眼眶泛红,双目含泪,张守志眼神空洞,失魂落魄,而孙长机披头散发,朝司马承祯方向跪倒,看不清面貌。

    杜如晦声音颤抖道:“听道真说,是你第一个发现师傅身亡的?”

    应飞扬点点头

    “那应师弟可还记得是什么时候?”

    应飞扬心知此时不是伤心的时刻,强提精神道:“我发现尸体时,正好报晓鼓敲响,应是五更二点。”

    报晓鼓一响,便是新的一天的开始,宫门,城门,以及各市坊的坊门都在此刻次第开放,洛阳城内寺院道观也都会在此时敲响晨钟,应飞扬初见尸体时还在愣神,直到激昂跳动的鼓声和深沉悠远的钟声一道传入他耳中时,他才如梦初醒般走出院落,拉住了一个路过的小道士,告诉了他里面的情形。

    杜如晦将目光瞥向孙长机道:“孙师弟,师傅向来早起,往往五更未到就已起床诵经,过往都是你侍奉他洗漱更衣的,可今次最早发现师傅遇害的人,为什么不是你!那钟响时你又在哪里。”孙长机说道最后,目光已是明亮逼人,大异往常唯唯诺诺的模样。

    孙长机是司马承祯仆从出身,自幼就照顾司马承祯起居,即便之后被收做弟子,身份地位提高,这点也依然未改,而司马承祯亦早习惯他的侍奉,所以也不曾安排过其他道童代替他的工作。

    孙长机猛一站起身子,道:“杜师兄,听你口气,是在怀疑我了?”孙长机俊脸上涕泪纵横交错,颇是狼狈,但眼中却有着阴寒的冷芒。

    “师傅死的蹊跷,我自然不能放过任何异常之处。”

    孙长机冷笑道:“呵呵,师傅方死,你们便想方设法针对我了么?也不怕告诉你,昨日我对吕师。。。吕知玄他施放了号神咒,你们应也知晓,号神咒这种东西极耗心神,我心力交瘁下,不知不觉就睡的沉了一点,知道钟鸣时才醒。”

    “什么,你对贺师兄施放号神咒?贺师兄被逐出师门,果然与你有关,孙长机,待师傅之事了解,我定要你付出代价。”杜如晦厉声道。

    “得了吧,师傅死了,难道就轮到你发号施令了?”孙长机擦把鼻涕和眼泪,手指满墙满地的剑痕道:“你有功夫责备我,还不如去怀疑吕知玄,莫忘了师傅是死在剑下,指不准就是他因不满师傅责罚,心生怨恨,趁夜回返上清派杀害师傅!”

    杜如晦面色一变,但旋即否定道:“吕师兄一身本事都是从师傅,如何杀得了师傅?”

    “贺孤穷,定是贺孤穷!”一直沉默的张守志此时忽地开口,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怨毒,“天下间能以剑法胜过师尊的人屈指可数,宇文锋和顾剑声这剑界两大顶峰自然在内,仅在两大顶峰之下的剑皇越天穹也算一个,但他们都与师傅无怨无仇,剩下的人物已实在不多,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贺孤穷了。”

    此话一说,杜如晦和孙长机二人眼睛一亮,贺孤穷追杀公主,击伤吕知玄和张守志,与上清派结下了梁子,之后追缉贺孤穷时,上清派出力最多,若论嫌疑确实是贺孤穷最大。

    “不好!”应飞扬突得在心中叫道,就在此时,一名弟子来到,对杜如晦三人道:“三位师叔,我们方才在这位应。。。。。应小师叔院内的墙上,发现有人用刻下一首诗,我已抄录下来。”

    “念!”杜如晦简单了当道。那弟子面露迟疑,嗫嚅道:“这。。。。弟子念不出,还请师叔自行过目。”说着,弟子将一张纸递到杜如晦手中。

    孙长机和张守志也凑上头,“贺孤穷到此一游,白云子难定去留。待闲暇故地重返,再取尔项上人头。”挑衅的诗篇落入眼帘,三人齐齐色变,杜如晦一握掌,将纸张震成碎片,睚眦欲裂的仰天喝道:“贺孤穷!你该死!”声若猛虎悲嚎,老猿啼血,肝肠寸断的凄切下,又有一股摄人心魄的杀意。

    而此时张守志看向应飞扬,面色阴沉道:“应师弟,这刻字留在你的院落,你难道毫无察觉吗?”

    应飞扬张口结舌,却无法应答,他见到司马承祯尸体后,心神剧震,神思恍惚,一时竟忘了贺孤穷留诗一事,直到方才提起贺孤穷的名号他才想起,而此时这首诗,却已成坐实贺孤穷杀害司马承祯的证据。

    张守志追问道:“怎么了,应师弟,看你目有血丝,眼眶虚肿,昨日应是没睡好吧,不知你昨夜做了什么?”

    饶是应飞扬心思敏捷,此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若是坦诚以告,莫说贺孤穷由道入魔,又由魔入道的经历太过诡异,难以取信于人,即便信了,贺孤穷刺杀公主的罪名也无法轻轻揭过,到时他定被指控与贺孤穷勾结作戏,上演苦肉计混入上清派中,图谋不轨,若是不承认,但此时却无法想出好的借口,解释张守志的问题。

    见应飞扬不答,三人对望一眼,同时有了动作,杜如晦突发一掌,一个赤红的大手印从他掌中发出,带着灼人的高热,直击应飞扬,应飞扬匆忙之下未及反应,身子却本能的抽剑,施展一招傲寒剑诀,霎时面前结出一蕊寒彻冰菊,层层绽放,但手印却直将冰菊拍得粉碎,余劲犹未止歇,应飞扬被轰得连退数步。

    早有传闻道杜如晦是豪侠出身,将早年武道经验与仙法相结合,自创出一道“焚玉天衍印”,故入门虽晚,但在司马承祯弟子中,修为只在李含光一人之下。这手印古朴质拙,却如魏碑刻字一般入石盈寸,击得应飞扬气血翻涌,方止住退势,他背后又凭空出现一个黄巾力士,一招背扣制住应飞扬臂膀,应飞扬手臂被制住,星纪剑却脱手而出,在空中调转个方向刺向黄巾力士面目。

    却在此时,一道人影欺身于前,孙长机手拈一张符纸,贴在了应飞扬身上,霎时符纸上碧光流映,无数枝蔓从符纸上长出,结作绳索将应飞扬紧紧捆住。

    这三人每个修为都在应飞扬之上,如今突袭加联手之下,不过眨眼功夫,就将应飞扬制住。

    “住手!”就在此时,一道女声从院外传来,“他昨日是在我房中!”来人身姿丰丽,气度威仪,正是玉真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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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手!他昨夜是在我房中!”玉真公主一语既出。在场几人同时一愣。应飞扬更是头脑发懵,刚想说些什么,却被玉真公主的一记眼神制止。

    “咳咳。”张守志干咳两声,尴尬道:“这个,不知昨夜他在公主房中,是在做些什么?”

    玉真公主唇脚轻轻上扬,讥笑道:“一男一女晚上会做些什么,张师兄若是不知,不妨去问问你养在仁和坊的两个女弟子,养在广利坊中那个女信徒,以及风清观中那些与你谈玄论道到深夜的女冠。”

    “咳咳咳。”张守志听闻丑事被揭破,心头恼怒又不好发作,咳得更是剧烈,等稍稍压下心火才开口道:“公主所言何意?无凭无据的可莫要瞎说。”

    “好了,你还真以为你做的事无人知晓,现在也没人在意你的事情。”孙长机打断张守志的辩白,一拍应飞扬肩头,应飞扬身上绳索瞬间枯黄脱落,同时瞥了玉真公主一眼,阴阳怪气道:“师傅过后自有徒弟接续,应师弟果然深得剑冠真传,厉害厉害。”

    杜如晦也向应飞扬拱手,尴尬的致歉道:“师傅遇害,我等做弟子做事难免激动,方才没弄清楚就出手,还请应师弟勿怪。”说话时,看向应飞扬的目光却多了几分惋惜。

    在他们看来,如此一说,所有的事情都解释得通了。玉真公主风评在外,本就不是什么道德淑女,昔年苦恋顾剑声却无结果,如今爱屋及乌的移情应飞扬身上也属正常。观中早有流传应飞扬是玉真公主新收的面首,所以才会备受公主照顾,如今看来,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

    至于应飞扬,年轻人气血旺盛,再加上玉真公主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把持不住也是正常,只可惜年纪轻轻就纵情陷欲,糟践了这一身绝佳天资。方才迟迟不答他们的追问,也是年轻人面皮薄,不愿将此事当众说出,总之,一场误会而已。

    应飞扬虽得玉真公主解围,却也颇为尴尬,目光不禁躲闪,偏过头盯向殿内的一道缝隙般的剑痕,思绪则随着剑痕蔓延开来,“如今看来,确实是贺师叔嫌疑最大,他早我一刻离开师兄居所,难道是趁着这段时间,又回返上清派杀了司马真人?”

    但旋即又否定这个猜测,“贺师叔所留的诗虽是杀气腾腾,但多半因为是绝顶高手之间,比斗之前要更要先拼气势,贺师叔所修杀道之剑,若留下的约战书文质彬彬谦和恭顺,未战便已先减了锐气。他本身与司马真人无冤无仇,应无可能下此狠手。”

    应飞扬边想,边盯视墙上交错剑痕,突得察觉有种难以言喻的不协调感,随即眼神一凛,换做全然忘我的剑者姿态,在他眼中,墙上剑招也纷纷如活转过来一般,破墙而出,刻印在他脑海心头。

    玉真公主此时替应飞扬掩饰过去,方才看到司马承祯尸身,不由低呼一声,双目泛红,但许是宫廷出身,见惯了生死之事,倒比那三人更快恢复常色,道:“师傅身亡的事,还有哪些人知晓?”

    张守志道:“知晓的人都在这里,我们听闻消息后,便差亲信弟子将养心殿看守住,一则以免消息走漏,二则防止场内留下的线索被破坏”

    玉真公主点点头,对他们安排还算满意,又道:“那此事有让皇兄知晓?”

    张守志迟疑道:“这。。。。。师傅遇害,就以大师兄为长,与宫中人交涉也该他负责,我不敢越俎代庖,还是等师兄回来由他定夺吧。”

    话未说尽,孙长机就冷哼道:“这时你倒想起大师兄为长了,以往争夺掌教之位时怎不见你这么说,出入高阁,结交公卿的事你也没少做,宫中谁人不识你张仙长。宫中的人何必非由大师兄出面交涉?”

    “师傅这般死法,颇不体面,我等总需想好说辞,以免圣上怪罪!”张守志辩解道。

    孙长机闻言更怒:“师傅之仇未报,你竟然先担忧起会不会影响以后的皇恩和富贵了,你倒是高瞻远瞩!”

    张守志被他连番挤兑,心头也大怒,叫骂道:“我身为上清派门人,自然要为门派长远考虑,倒是你,你说我的事众人皆知,你的心思又瞒得过谁?师傅死了,你最是伤心不假,但这是因为师徒之情,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情?”

    话里有话的一句,登时让孙长机俊脸变得铁青,气得直抓起一把符咒,颤声道“张守志,你找死!”张守志也不惧,拈起手诀道:“有力气不去捉拿贺孤穷,反而在这使起本事了么?”就在此时——

    “安静!莫打扰我!”就在此时,简单一句传出,语气平平,却带着摄人心魄的威压,怒火中烧的二人心头似被冷水一浇,寒彻心头,听从这号令一般止住了争吵,齐齐看向发声者,发生者竟是应飞扬!

    应飞扬却是看也未看向他们一眼,整个人趴伏在墙壁上,摸索着墙上的剑痕,目光就像冰中燃着火一样,森冷中带着狂热。在场之人皆是见过世面的,却也觉这目光骇人。

    此时应飞扬突得拔剑而舞,孙长机恐他打乱房中事务,正欲阻拦,杜如晦却拉住孙长机,摇摇头道:“由他来吧。”

    四人见应飞扬剑舞得轻缓无力,而且还是不是的不断的纠错重来,看起来连初学剑的孩童都不如,时而又如忘了剑招一般,舞上两剑就要停下,对着墙壁看上半天,但他混身都带着一股无法形容的专注劲,竟让人不忍打断。

    不成章法的一轮剑舞完,应飞扬一收剑,舒了口气似得笃定道:“看到了没?司马真人果然不是贺师叔杀的!”

    “看到什么?”几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应飞扬却似是比他们更吃惊,瞪大眼睛道:“还没明白吗?”看着那三人疑惑表情,应飞扬随后竟是长长一叹,不知怎得,这叹声落入孙长机、张守志、杜如晦耳中,却是说不出的刺耳。

    “罢了,我先确认几件事,几位道长居所都离司马真人不远,难道不曾听闻到打斗之声?”

    孙长机答道:“这有何奇怪,对方既然敢直入上清观,定然是布下了隔绝声音的术法。”

    “可贺师叔是出身凌霄剑宗,并没听闻过他还会术法!”

    “在外行走,总会留些不为人知的手段,况且隔绝声音的术法也算不上困难。贺孤穷学会它也不是困难。”

    “那司马真人术法与剑术皆是一流,为何他反倒不施术法,殿内只有剑痕,并无术法痕迹?”

    三人一疑,但很快有了答案,张守志答道:“贺孤穷应是还有其他帮手,此人擅长术法,既施展了隔音的术法,又布下了类似乾坤锁元阵之类的阵势,锁住养心殿内的天地元气,使得师傅无法借天地元气施展术法,没错!杀害师傅的肯定不止一人,否则纵使剑法不敌贺孤穷,师傅也定有脱身的法子!”

    “嗯,我还有一问,插司马真人胸前的那柄剑,若我没记错的话,应是司马真人的配剑吧?”

    “没错,那把‘无争剑’正是师傅亲手打造。”

    “好,那你们进来看!”应飞扬召唤道,几人迟疑一下,还是进了殿内,殿内除却剑痕,还有下陷青石地板的脚印,深浅不一,密密麻麻的排布着。

    应飞扬道:“高手相争,一丝一毫的真气都不能浪费,所以出现在地面上出现脚印,墙上留下剑痕,就证明比斗已入判定生死的阶段,场上留下的最轻的脚印是在此处。”应飞扬说着,手指地板,地上果然有相对的两对浅显脚印,“你们可识得哪个是司马真人的脚印?”

    “这个!”孙长机手一指,笃定道,侍奉司马承祯几十年,天下没人比他更清楚司马真人鞋子的尺寸和大小。

    应飞扬点点头,又指着一对脚印道:“那这里便是司马真人中剑毙命的地方”脚印到此处,已是深陷地面数寸,且脚印边缘也不再是刀切般的齐整,而是蔓延出细小的裂纹,显然是中剑之后,真气四泄所至。

    脚印不远处,还有一滩血迹,脚印后面墙上也凿出一个带着血的剑洞,上清派三人皆有见识,一看也便知应飞扬所言属实。此处便是司马承祯身亡之地,杀死司马承祯后,凶手拔出自己的剑,又用司马承祯无争剑将剑的原主钉在了御赐匾额之上。

    接着,应飞扬站在了司马承祯所留的,那个最浅的脚印上,咳了两声,略带尴尬道:“三位道长,你们中还有谁,稍微擅长些剑术。”

    三人略沉默片刻,杜如晦上前道:“还是我来吧,我以前使过剑,可都是武道上的浅显剑法。”

    应飞扬点头道:“无妨,接下来的几招,杜道长还请看清楚,牢记心头。”说着,应飞扬再度拔剑而舞,脚步挪移,由浅及深的,每一脚都踩踏在司马承祯的脚印上,直到司马承祯丧命之处才收剑停止,对杜如晦道:“道长可都几下了?”

    杜如晦又比划了几下,才到:“勉强只能得个形似。”

    应飞扬道:“形似就足够了,不知观内还有哪间房与养心殿规格大小相同,请借我一用?”

    杜如晦被应飞扬的行为越弄越糊涂,却还是老实答道:“养心殿后的明光殿,与此处相同。”

    “好,那到了明光殿后,真相自然明了。”应飞扬自信一语道。说着,应飞扬朝着司马承祯尸身虔诚跪地一拜,心中默念道:“司马真人,受您传剑之情,还未及回报,便是天人永隔,应飞扬定以此剑查得真凶,悼你亡魂!”

    ;

    当时建筑多讲究对称之美,布局规整,所以明光殿和养心殿格局上几乎相同,应飞扬和杜如晦二人各执一剑进入殿中,应飞扬道:“呆会我一开始变会使出全力,杜道长请将真气收敛到与我相近的水平,另外,只使用我方才所舞的剑招便可,切不能随意变招。

    事至如此,杜如晦也多少知晓了他的用意,点头诺了一声。

    “杜道长,留神了!”应飞扬一剑在手,周身气势登时一变,整个人如噬人而食的野兽一般,势要取眼前人之性命,起手便是凌厉剑招。杜如晦心头一凛,虽明知是在做戏,却也不敢有丝毫大意,长剑相交,剑风尖啸,随后伴着“蹭蹭蹭”的刺耳摩擦声,在墙上留下道道剑痕,一点洞穿的为刺,横贯左右的为扫,下重上轻的是挑,深如沟犁的是斩。。。。。。。二人剑式不同,四周墙面上剑痕也深浅不一。

    “这,与养心殿墙上所留剑痕完全相同!”即便毫无修为在身的玉真公主,此时也看出端倪,惊异道。

    张守志见识远高于玉真公主,所看到的自然也比她更深远,此时的震撼也是更甚,赞叹道:“能以因推果已算得上困难,这应飞扬竟能倒因推果,只以墙上剑痕和地上脚印,就推断出当时所施展的剑法,这资质简直惊世骇俗,吕师弟啊吕师弟,你若能看到此幕,便知你根本没资格与他争夺剑谱。”

    交手片刻,墙上已是剑痕满布,两人也战至终招,应飞扬剑式连环,连进三步,每一步都比上一步更沉重,在地上留下深沉脚印,终至绝杀一步!

    应飞扬一脚踏落,腾身而起,带着一股所当者破的凌厉锐气直贯前方,剑锋所指正是杜如晦心口,。

    杜如晦心头一悸,混身寒毛被激得倒竖而起,这一剑剑招虽不见高明,但使剑少年身上所散发的绝杀的剑意,竟令他有了危险临头的感觉,一时真气一乱,踩踏在地板上的足印,也因真气的散乱龟裂出细纹。下一瞬间,杜如晦早年习武留下的武者本能觉醒,未及多想就抛开不擅长的长剑,赤红双掌结印,怀抱太极,火钳一般钳住星纪剑。

    但与剑接触一瞬,却发现剑意虽是凌冽肃杀,剑上劲力却是空无,杜如晦暗叫一声惭愧,他竟然被剑意所激,忘却了应飞扬方才的叮嘱。

    好在目的已经达成,除却那最后未能发出的一剑,其他所留的剑痕都与养心殿的一般无二,所以众人也没在意他最后的举动,杜如晦暗叫一声惭愧,收敛心神,摇摇头道:“师傅却是不是贺孤穷所杀!”

    在场也只有玉真公主仍不明白,问道:“杜师兄如何知晓?”

    杜如晦笃定道“这些剑招只看着精妙,实则是破绽百出,方才应师弟至少有三次机会杀我,我也有两次机会可以让他毙命剑下,无论是师傅还是贺孤穷,都断不会使出这样的剑招。”

    其实司马承祯这三位徒弟若任有一人擅长用剑,在养心殿中应飞扬第一次舞剑时就该能看明白,可惜三人各有专攻,却无人专精剑道,也难怪那时应飞扬会一声慨叹,而此时将剑招一式式演练出来,三人才终于明白。

    “所以养心殿的剑痕,不是比斗时所留,而是司马真人死后才刻下的!”应飞扬接续道。

    “等等,那脚印呢,师傅的脚印难道孙长机他会认错?”

    应飞扬笑了笑,带着歉意道:“公主师姐,失礼了。”说罢,竟脱下靴子,将靴子穿在手上,做了个头下脚上拿大顶的姿态,掌上运动真气,便在地上留下了个鞋印。

    “看到了吧。”应飞扬边穿鞋子便道:“这是我能想到的方法,若是使用术法的话,应还有其他的方法,伪造个鞋印,对天道之人并不困难,嗯,凶手既然能想到这些,看来他留下的足印也是伪造过的,并不能作为指认真凶的证据。”

    玉真公主明白过来,颤声道:“如此说来,师傅一招未出便已丧命,这可能吗?”

    “有三种可能,一者司马真人是被杀之后移尸到养心殿,二者是司马真人事先中了毒,三者。。。。。。”应飞扬环视在场众人,缓缓道:“司马真人是被他不会防备的人突袭杀害!”

    一语既出,分明已入夏,一股寒意却在观中弥漫开来,玉真公主打了个寒颤,道:“张师兄,不用再等了,速讲此处之事一五一十呈报皇兄,请他差专人来办理!”

    一纸金书,直达天阙。

    洛阳,上阳宫,御书房内,当朝皇帝李隆基方下了朝,此时正与幽州节度使张守珪相谈甚欢,这个握有天下间最大权柄之人,如今已年满五十,但面上未见老态,双鬓乌黑,面容白皙,依然是雄伟俊丽的李三郎。

    而与他相对而坐的张守珪亦生的高大魁伟,仪表堂堂,面见圣上人不见丝毫拘谨,仍能朗声谈笑,正是方得胜而归的边关大将应有的气度。

    年前,契丹首领屈剌和可突干侵扰边境,在张守珪大军出征后又遣派使者诈降,意图诱使唐军入陷阱,但计谋却被张守珪识破,张守珪将计就计,孤军深入直取敌首,反将屈剌,可突干二人斩杀,大破契丹军马,而屈剌和可突干的首级也被送往东都,悬挂在天津桥的南门。

    而张守珪也奉旨亲往洛阳献捷,今日早朝之上,被李隆基当场加封为辅国大将军,右羽林大将军兼御史大夫,功勋之盛,当世少有。而早朝散去,李隆基依然意犹未尽,拉着张守珪君臣交心长谈。

    此时,李隆基正翻阅着军勋册,戏侃道:“爱卿这册勋簿,军勋首位的安禄山听闻是爱卿义子,卿内举不避亲,当真有古先贤之风。”

    张守珪毫无愧色道:“非是臣偏私,实乃这安禄山作战悍勇异常,每战必身先士卒,今次只他一人,便斩首十三,而且也颇有谋略,所率军队常能以少胜多,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李隆基轻咦一声,起了兴致,道:“当真如此,倒引起了朕的兴致,此次他可曾跟随献捷而来,朕想见他一见。”

    张守珪道:“化外胡儿,不识礼数,臣恐他行事粗莽,冲撞了天颜,便将他留在西郊大营。”

    李隆基笑道:“胡人心思单纯,只需能对君上赤诚便可,礼数嘛,随心便好,爱卿下次不妨把他带来。”李隆基说着,朱笔一勾,在旁边写下,进两级,擢衙前讨击使。

    张守珪见状,刚要替安禄山拜谢君恩,此时一内侍请入,将一纸奏章递交李隆基手上,李隆基摊开一看,当即笑容消失,面上若乌云密布。

    张守珪心头正疑,却听皇帝道:“爱卿,不知你与上清派,司马真人座下弟子张守志张真人是何关系?”

    张守珪不明所以,却也如实答道:“正是家弟。”

    李隆基颔首道:“如此说来,卿也不算是外人,这奏章你也看看吧。”

    张守珪接过奏章,看了几眼便面容大变,震惊道:“司马真人他被杀了?”

    李隆基轻揉着太阳穴,片刻后,下令道:“元之,朕待会拟旨,先帮朕记下,司马真人德高望勋,执掌天下道篆数十年,如今无疾而终,羽化飞天,追赠银青光禄大夫,谥‘正一先生’”随后意味深长的看向张守珪一眼。

    张守珪为官数十载,知晓武后则天重佛抑道,而李隆基为了消除武后影响,虽明面上不说,但总是偏向道门,暗中压制佛门。如今佛道大会将近,而身为道门领袖司马承祯却在自家道观中被杀,无疑是坏了皇帝的计划。只皇帝一个眼神,张守珪当即明了,改口道:“司马真人本就是方外之人,无疾而终,回归天上也是应该,陛下万莫悲伤。”

    李隆基点点头道:“卿果然知我心意,有对身旁内侍道:“元之,去,差些伶俐人将司天台灵台郎戚老请来。”

    张守珪心头又是暗疑,司天台,又称太史监,钦天监,不过是观察天象,推算节气,指定历法的闲散衙门,而灵台郎不过区区七品,皇帝为何会在此事传唤一个小小灵台郎,而语气又是慎之又慎,还动用了一个‘请’字。

    而被李隆基换做‘元之’的太监,也就是鼎鼎大名的高力士躬身应道:“陛下,您忘了,戚老他已于半年前辞官养老了,如今司天台灵台郎已另换他人了。”

    李隆基神情一黯,道:“怎连他也不在了,罢了,不管接任者是谁,都将他与我请来。”

    高力士一诺,便下去安排了,李隆基闭目扶额,也不再说话,张守珪心知皇帝心绪不佳,此时既不敢出声,又不能退去,只感如坐针毡,好在过不多会,高力士便已回返,身后还领着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并未穿官服,只身着一身紫袍,却更显他面容英挺,气宇轩昂,进入书房之中,张守珪只觉气氛一轻,好像罩在头顶的无形阴云都散去几分。

    便见那紫衣青年不卑不亢的拱手行了一礼,朗声道:“臣,司天台灵台郎慕紫轩,见过吾皇!”

    ps:这破书没有改写成历史文的想法,所以历史上一些细节不必细究,我自认为有些改动也无伤大雅,破书也没写成侦探小说的想法,所以与其关注谁是凶手,不如关注凶手背后有何布局。

    另外,主线推进太慢,心头着急,所以文风转的简练些,华丽的修饰语能省则省,看着文笔可能显得有点干,但留下的都是最有用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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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隆基素来喜爱以貌取人,只见慕紫轩面容俊朗洒逸,举手投足间气宇轩昂,心中立生三分欣赏,笑道:“好个英挺的少年郎,你便是司天台新任的灵台郎慕紫轩?”

    “正是臣下。”慕紫轩颔首应道。

    “司天台换了这么个少年英雄出任灵台郎,吏部竟没人告知我一声,真是失职,回头朕定治他们的罪!”李隆基佯怒道

    “臣微末小吏,是任是离,何需惊动陛下天听?”

    “好了,卿也别谦虚了,身为天道之人,肯在朝中任职已经是给朕面子,哪个敢真拿你当个七品小吏看?”

    张守珪本是一头雾水,听到此处才恍然大悟,原来此人是修行之人,难怪面对皇帝也可以不卑不亢。

    但见皇帝起身,亲昵的搭着慕紫轩肩头,道:“对了,两位卿家还是初次见面,我也该替你们引荐一番。”

    慕紫轩抢先道:“何劳陛下引荐,看这位将军不怒自威,气度稳然,眉宇间红光笼罩,带着一股所向披靡的锐气,定是方大破敌酋,旗开得胜归来,陛下麾下将帅虽多,但能有此气势者,除却幽州节度使张公,不做第二人之想!”

    张守珪为官多年,自然也不会将眼前之人当作小吏,连道了几声过奖。看着两位相处融洽,李隆基冲张守珪道:“张卿,令弟既然是天道之人,我也不必瞒你,朕的这个司天台乃是袁天罡袁大师请旨创立,它所司管的可不是头顶那块天,而是天道的天,什么仙佛妖魔,但凡入我皇城领域,都得受他们监管,朕这洛阳城到现在还没被掀个底朝天,全是凭借慕卿之力。”

    “陛下是天子,皇城自然有天命护佑,微臣不过顺天而为,何敢居功?”慕紫轩得到盛赞,也不见欣喜,仍是挂着淡漠笑容应道。

    皇帝闻言,话锋一转,道:“既然如此,若有人逆天而为,杀害当朝国师,辱我皇室尊严,又该如何处置?”

    “国师,是司马真人?他怎么了?”慕紫轩佯作不知,装出一副惊异之色道。

    “自己看吧。”李隆基将奏章递去,慕紫轩一目十行将它看完,长长一叹道:“司马真人身为道门魁首,盛誉享天下,下官早想拜见真人请他指点一二,没想到还未寻得机会,便是天人永隔。”

    随后眼神一厉道:“以司马真人的绝世修为,若非是靠奸宄行径,绝无人可在上清观杀他,天子脚下,岂容宵小横行,臣定查出真凶,祭奠司马真人英魂!”

    慕紫轩此话说得慷慨激昂,李隆基也心生豪情,击案道:“好,既然如此,朕便将此事教你查办,司马真人对朕教导良多,绝不可让他死不瞑目!”

    就在此时,又一个内侍请入,慌慌张张的说:“陛下,不好了,上清派的道长围了白马寺,现在就要打起来了!”

    “呱咕!”“呱咕!”养心殿内,一只蟾蜍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边跳边鸣,这蟾蜍不过常人拇指大小,全身碧绿葱翠,好似翡翠雕成的一般,一对大眼睛却闪发着金光,滴溜溜地看着众人,不像一般蟾蜍般对静物视而不见,但蹦跳了一阵,除了叫声越来越响外,也无甚特别。

    应飞扬却已知晓,此蟾蜍唤作青玉碧蟾,天性最喜食毒,若有毒物在附近,全身便回变作赤红,而蟾蜍在殿内跳了一圈,又跳到司马承祯平置在地的尸体上,身上颜色仍不见变化,张守志摇摇头,张开一个玉盒,将蟾蜍收入其中道:“殿内并无毒物,师傅身上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观内和周遭已经查探过了,并没有可疑的迹象,也像其他弟子询问过了,没有任何人见过师傅外出,在加上师傅身上也没有中毒的迹象,看来只剩最后一种可能了。”玉真公主肆无忌惮的扫视着场内所有人,森冷道。

    张守志似是颇不自在,叹了口气道:“公主,收起你那目光吧,事到如今我们也不用再隐瞒,说起来我们师兄弟三人是最无可能杀害师傅。”

    玉真公主扬扬眉,道:“哦?何以见得?”

    张守志迟疑道:“其实公主可能不知,师傅他。。。。他二十年前曾受过重伤,便留下了病根,从那之后修为就再无寸进,否则以师傅之能,未必会输给那‘一圣双秀三顶峰’。除此之外,更是有损寿元,据师傅自己估算,最短三月,最长两年,他就必死无疑,这些事我们师兄弟都知晓,莫说师恩如山,我们断无可能加害师傅,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真有深仇大恨,我们又怎么会跟将死之人过不去呢?”

    “什么?”此语一出,应飞扬和玉真公主同时惊叫一声,在应飞扬看来,司马承祯面色晶莹,精神攫越,哪有半分将死之人的形貌,而玉真公主更是意外,脸一凝,若敷了层霜,冷冷道:“称作是师兄妹,原来就我不知晓?师傅生死之事,你们竟然也瞒我?”

    孙长机冷笑道:“瞒得本就是你,你若只是我等师妹,我们自然不会隐瞒,可你入我上清派,本就只是图个不用婚配嫁人的自在,入派之后,也从没忘却你公主身份,你既然以皇家之人自居,就别怪我们瞒着你。”接着,孙长机也未等玉真公主回应,便又对张守志道:“二师兄,你也别这么快就撇得干干净净,人心难测,有些时候,越是对方命不久矣,越是要抓紧时间杀他,你也是经历过世面的人了,难道会不清楚?照我说,我们几个都有可能!”

    “好了!”杜如诲恼怒道:“要怀疑也先别怀疑自己人,莫忘了,昨天观中还有两个人,师傅死了,对他们来说可最是有利。”

    “是枯明大师和端法和尚。”应飞扬随即明白杜如诲所指是谁,司马承祯身死,本就对佛门最为有利,而且死后被钉在皇帝所赐牌匾上,可谓是对道门声望的极大打击,以常理推断,确实最有可能是佛门所为。

    枯明大师若晚上去寻司马真人秉烛夜谈,以他的威望和声明,虽然佛道相争剧烈,但也很难让人相信他会做出杀人害命之举,换句话说,也就意味着他若真要杀人害命,司马承祯也是难以预料。

    “没错,说这么多,还不如先将他们寻来。”张守志道,说着,率先步入前殿,拉过一个唤做道真的小道士,问道:“道真,师傅问你,那两个和尚可曾来过?”

    道真看看四周道:“来过,他们说与师祖约定了殿前讲法,却迟迟不见师祖到来,便来寻师祖,不过师傅您叮嘱过,不能放任何人进后院,尤其是那两个和尚,于是我就把他们挡下了?”

    “那他们现在人呢?”

    “我依照师傅所言,说师祖他突然恶疾,卧病在床,今日不能讲法,他们说既然师祖身体有恙,那论法就该做他日吧,于是就离开上清观。”

    “离开了?”几人面上同时显露疑惑,那两个和尚昨日因为吕知玄大闹大福先寺的事咄咄逼人而来,明显是要拿此事大做文章。今日怎么会因为一个三代弟子的三言两语,连司马承祯的面都未见上一面就轻易离开。

    此时必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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