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王屋山,日已西沉,树木拖曳长长影,而树木之上,是应飞扬踩踏着枝桠直往洛阳城飞纵而去。此次前往吊祭,以心入字,以字抒怀,到令他心中块垒全消,身形似也轻了几分,所以便借着赶路之机,练起了他一向不擅长的轻身功夫。
若是法修,赶路时可以借助些乘风御气,驾鹤西行的术法,但对剑修来说,在修为练到御剑飞空的境界之前,只能乖乖依靠两条腿,而他所学虽杂驳,但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轻身功夫,唯一算得精妙的,就是姬瑶月所传的那几路“花间游”的身法。
然而他在剑道上的资质算是出类拔萃,在身法遁术上的资质却只算中游,且这身法讲究个“身姿曼妙,如戏花间”,须得女子才能练到极致,应飞扬自学来后也练了好些天,但花间游的身法依然是失灵时不灵,难以融会贯通。
可他过往练剑时都是一点就透,一触即通,以致养成自视甚高的性子,此时久久练不成,心中反而念道:“姬瑶月这小妖女真是小气,教都教了,还不教全,这么看来越苍穹说得倒也没错,便是这门户之别,层层藏私,才使得大量功法失传,不复往昔胜景,呃,好像我和姬瑶月那小妖女之间不只是门户之差,还有人妖之别……”
心中正想着,忽而打斗之声依稀传来,应飞扬伫立树上,向声源处望去,便见视野尽头,两人正在打斗,二人他方才都也见过,正是参加过司马承祯丧礼的鱼伯约和黑松道人。
应飞扬又靠近一些,静观二人相争。
鱼伯约衣袂飘飞,真气鼓荡,身上便有流霞万道,温润光洁,与天上晚霞交相呼应,正是流霞神功催生至顶端的征兆,而双袖间,青色霞光凝成水桶般粗细的两股,氤氲轻袅的霞光竟有了厚重的力量感,随着鱼伯约袖袍舞动,便如两条青蟒一般向黑松道人袭去。
鱼伯约的攻势无形无状,无常无相,黑松道人被逼出十丈之外,手中断剑挥舞,将青霞绞断碎化,但霞光却是方断,又蠕动般的新生,转眼黑松道人周遭已缭绕一望无际的迷茫霞光,浓稠的如同奔流的天河,化作一道道匹练也似的巨浪,转眼将黑松道人吞没在沸腾翻滚的云霞中。
“黑松道人也不过如此,凭这些微末技艺,也敢挑衅于我?便让你沦入幻境之中,继续做你痴愚之梦!”须知流霞神功对神识同样具有攻击作用,青霞笼罩下,可以混淆气机,屏蔽视听感应,并通过光线的投递,折射出中招之人心中幻影,可谓是力与法皆合的一招。
鱼伯约自以为胜券在握之际,观视的应飞扬突得剑心一动,随后便见青霞之中,一道澄蓝剑光冲霄而起,冷彻幽寒,周遭青霞如被剑上寒意所逼,潮水般的退散,随后剑光直直斩落,挟带这侵骨锥肌的淬厉森寒,在云霞中开辟出一道一往无前的直道。
鱼伯约心头一慌,青霞急速收拢,在面前凝聚成一堵厚实的墙壁,却闻轰然一声,墙壁破碎,鱼伯约被剑气轰得倒飞数步,口呕朱红,面上泛出惊异之色道:“是玄水真君的淬幽剑,怎会落到你的手中?”
青霞散尽,露出黑松道人阴鹜又得意的面容,手中所持的不再是古拙厚重的黑松断剑,而是一把锋刃狭长,剑身剔透若有寒水流动的奇兵。
鱼伯约问题方抛出,随即心中了然,自答道:“看来是没错了,剑皇前辈将玄水真君的《覆水剑诀》交由你,玄水真君定然寻你索取,却不想竟被你杀害!”
黑松道人也不否认,道:“越苍穹那老匹夫见识不错,玄水真君的《覆水剑诀》倒也有几分模样,配上我的《丹元剑诀》也不算委屈,这淬幽剑更是罕见的神兵,等将《覆水剑诀》练得纯熟,再将黑松剑重铸,双剑同使,修为定然大进!”
黑松道人随后面色一转,露出森然之意,道:“不过在这之前,贫道要先将《丹元剑诀》收回,否则若让外人得了,钻研我剑法破绽,岂不是要坏事?”
鱼伯约面露赤红,道:“这剑诀是剑皇前辈送我,你若是不想被他人得到,方才怎不敢向他讨要?”
黑松道人脸色一暗:“哼,剑皇?那只败犬也就嚣狂这一阵了,待我剑法大成,定然让他后悔今日之举,莫废话了,将我的剑谱还来,我或许还能饶你性命。”
鱼伯约面色变了几变,咬牙道:“算了吧,我也不是第一天走跳江湖,今日既然已撕破脸,哪有不杀人灭口斩草除根的道理,要来便来,今日我纵然不敌,也要在你身上捅几个窟窿。”
“哈哈!”黑松道人长笑道,“你倒是比玄水真君聪明些,不过死得也会更惨!”说罢,剑锋纵劈而下,每一招都是古朴质拙却又刚猛辟易,威势凌人。
鱼伯约强压内伤,双掌凝聚霞光,化用柔劲,将流霞化作刀枪剑戟,棍斧鞭锤十八般武器,变化无端,但任他千变万化,黑松道人却总能以拙克巧,手中长剑寒澈,气劲雄浑,若冰川倾倒,垮压而来,将青霞凝结成的气形一一碾碎。
片刻之间,鱼伯约身上已添了多道伤口,“死吧!”,觑得破绽,黑松道人眼中凶光大作,一剑当胸斩下,便要将鱼伯约开胸破肚,忽而一道剑气破空袭来,撞向黑松道人剑锋,劲力虽不算强劲,却恰恰击在淬幽剑七寸之处,淬幽剑被撞得一偏,只在鱼伯约胸襟划破一个口子,一个剑形的铁符从胸襟掉出,又被剑气击得向上旋飞。
“丹元剑诀!”黑松道人呼道,这铁符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就是记载着《丹元剑诀》的秘笈。黑松道人急欲将它抢回,忽得一道人影寻若闪电,翩若惊鸿,从他眼前一掠而过将铁符抄走,又轻飘飘的落在眼前的一棵树上。
“是你!”黑松道人认出眼前之人,狠狠道。
“现在的修道之人都怎得了,动辄便是杀人夺宝,当真与土匪无异。”应飞扬高立树上,居高临下,眼露鄙夷道。
“**臭未干的小子,也敢替人强出头?”黑松道人嘴上冷硬,姿态却是戒备十足。
“也算不上强出头,忘了介绍,在下应飞扬,现在是司天台之人,诸位入了洛阳,行事总该有所收敛。”
“司天台又如何?不过皇帝的走狗,还真以为能管得住道爷我?”黑松道人冷道,司天台的势力范围仅限于长安洛阳两都附近,黑松道人所在铁仙观却是南方派门,所以上清派和白马寺这等大派都需礼遇的司天台,在黑松道人眼中却不足为惧。
应飞扬长长一叹,道:“师兄啊,你这司天台也太不争气,难得我生平第一次想以势压人,结果偏偏还漏了气,罢,果然靠山不如靠己。”
应飞扬扬声对鱼伯约道:“那个……鱼兄,你可还能再撑半柱香的时间?”
鱼伯约已暗暗调息片刻,此时吐出口浊气道:“没有问题。”
“好!那你撑着点,半柱香后,我再接手。”应飞扬说罢,大咧咧的盘坐在枝桠上,手中真气一催,铁符上凭空浮现出绿油油的气形文字,竟是在此时旁若无人的看起了《丹元剑诀》的剑谱!
ps:最近卡文卡的厉害,想哪写哪,越写越吃力……
自打应飞扬出现,黑松道人便对他心生戒备,但也只是戒备而已,并非就怕了他。他无法化解越苍穹的剑意,却被应飞扬做到了,并不意味着他不及应飞扬,便如一道算题难住了翰林院的学士,却恰巧被一个年岁不大的童生解开一样,并不能因此就说童生的学识超过翰林院学士。
真要比斗起来,拼得是剑法,也拼根基,经验,黑松道人不认为自己会输给一个少年人。却哪知应飞扬态度更是嚣狂,竟在他眼皮子底下看起了他的剑诀,全然不将他放在眼中。
黑松道人心生恼怒,道:“小子想装腔作势,也要能接下我这一剑再说。”说罢,刚猛强硬的剑气挟裹这幽幽寒气爆射而来,所经之处,霜结冰覆,音爆连连。
应飞扬稳坐树上,如若未见,却见一道青色霞光在他前头凝结成盾,青霞间蕴藏变化万端的劲力,将剑气分化,消解。
同时另一道霞光反守为攻,化作一个巨大掌印,掌印飘忽,若有若无,直袭黑松道人,黑松道人心头一惊,只顾着应飞扬了,却没想到鱼伯约仍有还手之力。
他却不知《流霞神功》能得剑皇一声赞许,自然却有超凡之处,这真气虽论刚猛雄浑,凌厉霸道皆有不足,却胜在回气迅速,后劲绵长,便如所命名的流霞一般,能无中生有,无衰无竭。
强弩之末,还敢顽抗。”黑松只惊了半瞬,但他眼光何其老道,转瞬便知流霞神功纵然神妙,鱼伯符这片刻功夫又能回得几分气力,打定心思,黑松道人剑光再闪,毫无花巧的直轰而去,剑气势如破竹的将掌印从中劈开,一招之内反守为攻。
鱼伯约勉力挡下一剑,但剑光又紧随而至,连绵不绝,每一剑都厚重雄浑,击得他气血翻涌,心神激荡,但饶是如此,鱼伯约仍是抽出余暇将袭向应飞扬的剑气一并挡下。
应飞扬看在眼中,心中暗道:“黑松道人出手毫不留情,果非良善之辈,倒是这鱼伯约颇为厚道,深处劣势仍能分心替我挡招,不管是本性如此,还是有心将胜负赌在我身上,能说到做到,便不枉我替他出头。”
应飞扬见状,安定下来一心多用,一边一目十行的看着《丹元剑诀》,一边以指在树干上涂画,还不是看向战团两眼。
而黑松道人此时已心生不耐,鱼伯约已多处受伤,气力越来越轻,看似只差一口气就会倒下,但,但这最后一口气却似怎么也吐不完,久战不下,唯恐再生变数,黑松道人决意不再分心理会应飞扬,先全力解决鱼伯约,但见他口一张,一个鸡卵似的澄黄金丹从他口中吐出。金丹脱口,他本就阴暗的面色也随之又黑了几分。
却见金丹滴溜溜的旋转着,粲然光华自丹上向四面八方射去,日光一般光芒耀眼,纯净醇厚,周遭青霞遭这光线一照,便如霞光遭到正午烈阳驱赶,畏惧般的向四周散离。
而霞光一散,黑松道人剑光越急,数道剑气趁机激射而来,每一剑都是劲力雄浑,绝无半点虚招。
鱼伯约勉力将霞光聚集,勉力相挡,却闻一声轻爆,仍有数道剑气冲破霞光迎面而来。
危急之时,星纪剑连剑带鞘从天而降,竖插于地,剑虽未出鞘,一股锐利剑气却迸射而出,横扫八方,将黑松道人的剑气消弭无形。
而应飞扬翩然降下,足尖轻点了下剑尖,像走阶梯一般落在地上,道:“鱼兄,不好意思,这《丹元剑诀》委实精妙,说是半柱香时间,结果花了一炷香有余,才勉强将上头的招式破解。”
应飞扬嘴上虽是对《丹元剑诀》颇为推崇,但入了黑松道人耳中却是刺耳至极,他所在的铁仙观虽只是道门修真小派,但这《丹元剑诀》作为观中绝学,岂是一个少年翻看片刻就能破解?照他这般说来,自己这半生修炼岂不成了一场笑话。
黑松道人怒极反笑,道:“大言不惭,你以为你是谁?宇文锋?顾剑声?还是越苍穹?一会功夫就能找出《丹元剑诀》的破绽!”
应飞扬摇头道:“《丹元剑诀》却是不差,剑招本身的破绽,在下一时半会确实难以破解,但由你使出,破绽却很明显了!”
这一语更是令黑松道人气恼,脸上黑气越盛,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道:“破绽,你说破绽在我身上?”
应飞扬却一副认真指点的样子道:“没错,你剑与招不合,招与心不合,注定破绽重重,丹元剑诀是刚柔并济的内家剑,你一味走刚猛之路虽晋升较快,但也落了下乘,其中危害剑皇依然说明,我便不再赘述,但剑路刚猛以劈砍为主,需配合黑松剑那般厚重的剑,可你黑松剑已断,抢来的这把淬幽剑虽是上佳兵刃,却是狭而细长,轻刃薄脊,显然适合突刺不适合劈砍,再加上你剑路虽是刚直不屈,气雄力坚,与你的名号一般颇有风骨,但行事却是……啧啧,远不如其名,心意与剑意南辕北辙,今日你就此退去,或许还能保住颜面。”
黑松道人反问道:“那我若不退,又当如何?”
应飞扬挑挑眉头,淡然道:“不瞒你说,我最近想杀的人都没杀成,心头一直憋着一股劲难以宣泄,今日难得见到恶行,有机会行侠仗义,你若执迷不悟,一招之内,让你招破,剑断,人命丧!”
应飞扬神态从容,语调自信,仿佛只是陈述一件既定的事实,黑松道人更是怒上眉山,厉声道:“好!贫道今日就看你如何一招败我!”
黑松道人修行多年,虽无法与大派之人相比,但一身功力也非易与,听得小辈夸口,自然怒火大炽,但看应飞扬自信神情,再联想他先前上清派中的上佳表现,心中也不敢大意。既然赌注一招,起手便是最强之式。
二人说是动手,却皆是站定不动,黑松道人金丹在天,绕顶,剑尖指地,锋刃吐寒,人则如黑松一般挺立其中,丹,剑,人,气机交并,合而为一,正合天地人三才之相,气机也随天呼地应,层层攀升。
而应飞扬手按剑柄,目光如电,剑刃一寸寸拔出,杀机一分分显露,地上气流被剑意引动,选转成风,卷动地上砂石。
却闻两声轻喝,二人气机同时攀升顶峰,应声出招!
黑松剑刃从下向后撩去,自身后荡出一个浑厚的大圆,有从头顶经过,头顶金丹如受感召,没入剑柄之中,剑身陡然变成金蓝二色,剑荡一圈,暗合周天圆融之妙,将天地人三才融入剑中,正是丹元剑诀最后一招“三才合一丹剑成”
应飞扬则反手撩剑,剑气凝成一道光柱自下而上,斜掠上天,竟是反手使出了“斩”字诀的精髓,虽是变正手斩为反手撩,但剑气却无衰弱半分,所经过处,分金裂石,万物同斩。
黑松道人眉心被剑意激得生疼,人剑之间突生出不协调之感,而这不协调之感随之急剧放大,下一瞬间,剑气如生眼一般突破浑圆的气机,将人与剑之间的牵绊斩断。
但闻一声脆响,光芒交并,淬幽剑拦腰折断,剑尖打着旋飞向天空,而星纪剑去势不改,在黑松道人喉前一扫而过。
“咕咕咕”黑松道人手捂着喉咙,血泡却是不停从指间冒出,另一手抓住应飞扬袖襟,双目圆睁,似懊悔,似不甘,似难以置信,最后化作最强烈的质问。
黑松道人嗓子漏风,艰难问道:“真的,全被你破了?”半生殚精竭虑所练剑法,难道真被他片刻破尽,那他这人生究竟在忙碌什么?
“骗你的,剑法是好剑法,我逞了心机,赢得侥幸。”应飞扬看着他的目光,叹了一声,心软道。
一语既出,黑松道人如受到认可一般,怨戾之气从面上褪去,身形跪倒,头颅低垂,若一棵黑松拦腰折断,再无生息。
夕阳渐沉,余晖尽洒,新堆好的坟丘在阳光之下透出长长的黑影,应飞扬立身坟前,拜了一拜道:“道长杀人夺物的行径,非是正道当为,在下今日杀你,并不后悔。但仅就剑而言,道长能锐意进取,将这《丹元剑诀》推陈出新,虽仍有缺憾,却胜过墨守成规之人百倍,可见道长亦是爱剑之人,今日在下胜得侥幸,道长还请瞑目。”
随后,应飞扬对着坟丘,讲明方才之战的原委,《丹元剑诀》共二十三式,若说在半炷香时间内破解,怕是放眼天下也无几人能做到,应飞扬自然也无此等能耐,所以他将《丹元剑诀》草草浏览过一遍后,便凭借敏锐觉察力,选中了最猛,最强的一招“三才合一丹剑成。”之后用尽剩余时间只破解此招,虽然仍超过了预计的时间,但终于发觉了此招的破绽之处。
应飞扬开战前的一番点评非是信口胡说,反是切中要害,黑松道人确实是招与剑不合,剑与心不合。所以故意放出狂语,摆出一招定生死的模样,就是为了让黑松道人不敢大意,一开始便使用《丹元剑诀》最强招——“三才合一丹剑成”。
此招威力虽是最强,讲究天地人三才合一,将剑,人,和金丹融为一体,一剑贯之。但黑松道人的招、剑、人不合,虽凭借纯熟的剑技,表面上将此招使得圆融,实则缺陷暗藏其中,只是这些,连黑松道人自己也未察觉。
而应飞扬旁观者清,接着观察他与鱼伯约的对战,察觉了这不谐之处,而他所使的斩字诀,精义在于“万物皆非完体,罅漏自隐其身者,无不可斩!”,所以这点缺陷,在斩字诀下被无限放大,终至一招之内,剑断人亡。
若是黑松大人一招招的慢慢与应飞扬对放,仍能凭借根基占尽上风,但他偏偏从一开始就被应飞扬带领了节奏,使用出已被洞悉破绽的剑招,才会一招身亡。
应飞扬将黑松剑倒插在坟前,道:“那把淬幽剑非你所属,是你弑了它原主强抢而来,剑上必有戾气,伴之不详,淬幽剑的原主玄水真君我并不认识,也不知被你埋在了何处,不过他名号既然是玄水,我便把淬幽剑放诸于水流,任它沉浮,勉强算回归原主吧,至于这黑松剑,虽折不弯,亦是傲骨雄屹之剑,便由它护你坟前安宁吧。”说罢,掌上劲力一吐,黑松剑便没入坟冢之中。
而此时,鱼伯约从林中走来,手持一木牌,木牌边缘木茬翻飞,像是从一段树上硬撕下来一般,在坟前一拍,木牌入地数尺,上书“铁仙观黑松道人之墓,飞云岛散修鱼伯约立”。冷道:“杀人者人杀之,你落得如此也是报应,不过总算运气不错,应道友能将你尸身掩埋,不至于曝尸荒野,留个碑在此,也让人记得世上曾有黑松一人。”
只看那“飞云岛散修鱼伯约立”几字,应飞扬便有欣慰之意,黑松道人往上清派吊祭,却是有去无回,铁仙观虽是小派,但若是费心追寻,早晚能查出些端倪,到时也颇为麻烦。
鱼伯约立碑留名,显然便是要将黑松之死一肩揽下,日后万一有人寻仇,也不至于牵连仗义出手的应飞扬,此等行为颇有磊落气概。
应飞扬有心交陪,心头又突得想起了一个两全的主意,道:“鱼兄,你伤势不轻,可有疗伤的地方?”
鱼伯约笑道:“一介散修,漂泊江湖,随便在哪都可安歇。”
“鱼兄或许不知,在下此时归属司天台,若鱼兄不弃,凭你本事,自可在司天台做个客卿,一来养伤,二来与司天台之人相互交流,彼此精进,总好过一人独修。”应飞扬在心中又补了一句:“三来,见你心性不错,是个知恩图报之人,便把你留司天台做个内应,也省却我那师兄暗中隐瞒我,耍弄什么诡计。”
鱼伯约倒是迟疑一下,司天台的声名,在两都和北方一带虽盛,但出了两都向南,尤其是在远离尘世的派门中皆是颇受鄙薄,在那些派门眼中,司天台客卿空有一身修为,却甘受软弱无力的凡人驱使,实在是丢尽天道修者的颜面。鱼伯约身为东海散修,这种思想更是根深蒂固,但思衡一下利弊,终究还是点头应许了。
应飞扬心中大喜,道:“太好了,鱼兄可往洛阳东市李记杂货铺子旁边算命摊位寻一个叫策天机的方士,嗯,你只要算上一卦,如果不灵,那就九成是他,说明来意,他便会带你去司天台,对了,可别说是我推荐你去的,你可现在先行一步,莫要与我同路。”
鱼伯约亦是老练之人,看应飞扬话中带着遮掩,自然知晓他目的不单纯,但也不说破,道:“应道友此番恩德,鱼某牢记于心,既然如此,那我先行一步了。”
看着鱼伯约身形渐行渐远,应飞扬方才回身,道:“等许久了吧,身上这么香喷喷的藏也藏不住,非学别人匿什么踪。”
声甫落,便见姬瑶月俏生生的从坟丘后面的槐树探出身子,姬瑶月一双流盼生辉的眼睛从坟丘扫过,又盯视着应飞扬冷道:“杀人时挺利索,人死之后偏还要浪费时间挖坟埋葬,伪善!”
应飞扬对她冷言冷语早已习以为常,淡淡道:“第一次杀人,难免感触多些,自然比不上姬姑娘干练。”作为第一次杀人者,应飞扬表现算得优异,亲手剥夺生命后,并未产生空虚,罪恶,恐惧、后悔等负面情绪,似乎只是完成了一个早该进行的仪式,心头虽也有几分沉重,但却多了几分对生命的体悟,一时也没了与姬瑶月拌嘴的心思。
看应飞扬对她话语并无反应,姬瑶月哼了一声,直奔主题,简单明了道:“我姐找你,随我来吧。”
说罢,也不待应飞扬答话,纤腰一拧,便是身若幻蝶,翩飞而去。
————————————————————————————————
一人一妖走后,林中重归死寂,只余漫漫荒草在坟前摇曳,似是在死者面前炫耀自身生机。
而此时,一阵迟缓脚步声传来,打破沉寂。一个佝偻老者垂着腰走来,老者身着赤着膀子的破旧麻衣,灰白相间的头发又油又腻,踏着一双烂草鞋,本就驼着的背,背后偏有背了一个大藤篓,显得身子前后宽度比身高还长上些,甚是滑稽可笑,手中还拈着一个象征着拾荒者身份的长铁夹子。
口中道:“近了,近了,应该就在附近了。”老者浑浊的双目不断巡视四周,死在找寻什么东西,随着他的移动,背后藤篓子中折射出一闪而逝的湛蓝寒光,若是应飞扬仍在,定会大感惊异,断做两截,被他扔入水中的淬幽剑此时竟安安静静的躺在老人篓中。
老人嘴中一边念叨,一边用铁夹子拨开周遭荒草,低头寻找着什么,若再细看老人手臂,便会发现老者身子虽佝偻矮小,一双手臂却异常壮硕,每一根血管都如虬龙一般暴起,每一根毛孔都如火山一般粗大,似乎随时能从孔窍之中喷射出火山暴发般的力量。与身上暗黄的皮肤不同,这双手黑中带红,还带着点点火灼的疤痕,好似是从烈火中锻造而成的铁手一般生硬有力。
“找到了!”老人走到坟丘前,白多黑少的眼睛闪出喜色,麻鞋一踩地,被埋在坟中的黑松剑破土而出,而老人铁夹子夹住两截的黑松剑,面上的每一根褶皱都似乐开了花,赞道:“好铁,好铁,有救!又救!”说罢,将黑松剑也夹入背后藤篓之中。
黑松,淬幽,两把上佳的兵刃,便在一个时辰前,它们的主人还在持着它们相互厮杀,如今,两把失了主子的断剑,却如难兄难弟一般,彼此依偎在狭小的藤篓之间,随之路途的颠簸,碰出清脆撞击声……
第四卷想哪写哪,现在看真是不忍直视,等我把大纲所有线索理清再大修!
红阁高楼起神都,佩云鸣鸾踏歌舞。
姬瑶玉轻倚在榻上,听着袅袅歌舞声自楼下传来,忽闻一阵充满旋律感的脚步声传来,随后便是门扉开启声。
“月儿,回来了,事情办的如何?”姬瑶玉道,不必敲门,就能出入她房间的也只有她妹妹一个。
哪知抬眼一瞧,眼前却是意外之人,姬瑶玉起了身子,施施然行礼道:“大娘,你怎么来了?”
眼前来人是一个宫装女子,女子身材高挑,看不出年岁,面容算不上绝色,但同样是出众的美人,只是在她那双沉静而冷冽的眼眸,绝世而**的风致下,容貌反而只成了陪衬。此女便是姬瑶玉口中的大娘,名满天下的舞者公孙兰。红阁十二坊是她一手创立,遍及十二座名城,这座洛阳坊算起来还是她的私产,也难怪可以不请自入,只是她理应还在长安坊中,不知何时竟来了洛阳。
公孙大娘冷看她一眼,避开这一礼道:“不敢,我不过一介舞者,如何当得起天香谷之主一礼。”
姬瑶玉面色轻变,道:“大娘,你是何时知晓的?”
公孙大娘道:“姬香主此话未免看轻我了,红阁十二坊虽非什么机要之地,但既然任命你为洛阳坊的坊主,少不得要查探下家身,你的来厉从一开始我便一清二楚。但我却从来不说,你可知为什么?”
姬瑶玉道:“瑶玉不知,还请大娘明说。”
“因为不重要,红阁自有红阁的规矩,任谁歌舞琴曲但有一技之长,过得了入门的考验,便是我红阁之人,任你是落难才女,还是青楼女子,是人是妖,是孤苦无依还是另有所图,在我眼中皆无分别。”
姬瑶玉带着一抹苦笑问道:“那今日,大娘为何对瑶玉起了分别之心?”
“自然是因为你坏了规矩。”公孙大娘淡然道,“姬香主可知我为何创办红阁十二坊?”
“大娘怜惜歌女舞姬身若浮萍,不得自由,便设立红阁,给她们一安歇之地,但凡红阁女子,便再无人可随意轻之贱之,为这世间弱质女子提供了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姬瑶玉道。
公孙大娘自嘲笑道:“原来我在她们眼中已是这么伟大,但姬香主可曾想过,我若真是因为怜惜她们,为何还要设下才艺的考验,只有通过考验,才能得我庇护?而未通过考验的,便是零落成泥,碾做尘埃,我也不会动容半分。歌姬舞女本已至轻至贱的底层,我却又为她们划出优劣区别对待,这也算怜惜她们吗?”
姬瑶玉眉头一皱,以前竟从未想过此节,道:“那不知大娘是何用意?”
“天下歌女万千,我亦只是其中不足道的一员,如何有本事护佑她们所有人。我所守护的,非是她们,而是歌舞文化的传承和兴衍,每一个通过我考验的女子,皆是歌舞之道的瑰宝,她们每一个都是弥足珍贵,都有机会为世间歌舞带来全新变化,而未通过的女子,也会为了改变浮萍般的命运,努力增进自身技艺,红阁只要存世一日,世间歌舞便精进一日。人命不过百年,王朝不过百代,文化却可传承千载而不朽,与之相比我们也不过是过客而已。”话说到这,她脸上居然现出了一种夺目的光辉。清冷双目中隐含殉道者般的狂热,似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股子说不出的骄傲。
姬瑶玉亦是歌舞出众之人,却也不禁咋舌,暗道:“难怪歌舞之道传承至今,只她一人摸到了以舞入道的门槛,她对舞的痴狂,绝不亚于剑神对剑的狂热。”
公孙大娘又道:“我知晓你的身份,知晓你存了对利用借势之意,却仍让你入了红阁,甚至让你做了洛阳坊的坊主,便是因为你在歌舞之道上的天赋却是令人赞服,可如今,你却要毁了红阁!”
姬瑶玉道:“大娘明鉴,瑶玉虽是妖,心思也确实不纯,可却无意毁了红阁。”
公孙大娘道:“你可知维系红阁的是什么,不是靠你和我的武力,而是四个字,‘以血还血’,管他是王族之尊,还是天仙之流,欺辱红阁女子者必须以血相偿,便因此四字,它才会成为歌女们向往的殿堂,可若是有朝一日,她们发现红阁也不再护佑她们,断了对红阁的念想,这便是红阁十二坊毁灭的开始。”
姬瑶玉至此,自然也明白了她的用意,低头道:“大娘,红锦等人的死,非是我诚心拖延,只是其中多有波折,还请大娘宽限数日,瑶玉必将事情处理妥当。”
公孙大娘一眼不发,注视她良久,最后叹道:“可惜你心思太杂,背负太多,枉费绝佳资质,否则以舞入道,对你有何难哉!”随后转身离去,便走便道:“你过往动机虽不纯,却也能守着红阁规矩来,洛阳坊的女子,也全靠你庇护,凭这些,我可多再等你二十日,二十日后若不能解决,那所有坏了红楼规矩的人,就由我来了结!”
————————————————————————————————
“大娘?你怎么来了?”姬瑶月押着应飞扬,一路回到红阁十二坊,却正好见到公孙大娘从楼梯上步下。
公孙大娘一改冷态,笑着去挑她下巴道:“月儿,一段时日不见,身段更好看了,来,将我教你的那几步舞步走一遍让我瞧瞧。”
姬瑶月连忙后闪,躲开公孙大娘的调戏,道:“大娘,我姐还在等我,我一会再来陪你。”说着,怕也似的拉着应飞扬上了楼。
公孙大娘目光灼灼的看着姬瑶月,回味着她方才闪躲的步法,喃喃叹道:“有几分模样,果然资质也是上上之选,可惜和她姐姐一样,心无此道。”
而楼上,第二遭踏入寻常男人难以驻足的红阁顶层,本当是令人欣羡之事,应飞扬却感头皮发麻,慢腾腾的挪着步子,一副如履火盆的样子,口中则问道:“你叫她大娘,莫非她就是那个剑器一舞动四方的公孙大娘?”
“是她有怎样?”姬瑶月冷淡道,似是要掩盖方才羞怯。
“公孙大娘是风云奇人,我也早想一观她剑舞,是否真如传说那般透彻天机,有缘见了,总要结识一下。”应飞扬说着,便要下楼。
“畏畏缩缩,拿我这房子当虎**么?”柔媚慵懒的声音带着嗔意,自房中传来。
姬瑶月则狠推了下他的后背,如同押犯人一般把他推入房中,“看来我姐现在心情不好,你去好好哄她开心吧。”姬瑶月冷冰冰的语调中难得有了几分笑意,却是幸灾乐祸之笑,随后在外把门一关,断送了他的退缩之路。
应飞扬硬着头皮进入,便见两帘青纱被卷起,姬瑶玉半卧半倚在榻上,榻上案几上放着一碟垒成塔形的雪白莲糕。姬瑶玉修长双腿交叠,莲足轻挑,曼妙身姿尽显无疑,一双凤眼似笑非笑的看向着应飞扬。
眸中盈盈水光扫过,应飞扬突有寒冬腊月却被一桶水自上而下浇了个透一般,浑身僵硬的轻颤,站在姬瑶玉面前数步就不再靠近。
姬瑶玉黛眉微挑,冷道:“离那么远,怕我吃了你不成?来这坐下。”说话间,纤纤玉指则轻拈着一块莲糕往淡粉的薄唇递送,举止虽是随意,但在她天生媚态下,却显撩人心魄。换做他人,心里巴不得变成那一块莲糕,只要能一亲芳泽,便是被一口吞了也甘愿。
应飞扬哪敢坐下,深吸口气后舔着脸笑道:“瑶玉姐,小的哪敢与你同坐,您坐着,小的在旁伺候着就行。”应飞扬危机之下,什么剑有傲骨,威武不屈之类的全抛诸脑后,直望逃过眼前一劫。
哪知姬瑶玉更胜一筹,闻言竟是一副泫垂欲泣的模样,轻抹眼眶道:“也是,是小女子僭越了,应大剑客身兼顾剑声和司马承祯两家之长,剑法本就出神入化,如今又入了司天台,岂会再听我这小妖的话?说起来,小女子身属妖类,出入神都要受司天台监管,是小女子轻忽,怠慢了司天台的上仙。”说罢齐声盈盈拜道:“应上仙轻上座。”
应飞扬再演不下去,急道:“姐,你就别玩我了。”
姬瑶玉道:“怎么叫玩你呢?应上仙的架子不是挺大么,一句话都不交待,就三天不见人影,我寻你不得,想差些姐妹去司天台打探,却是连门都不让进,若不是今日司马真人丧礼,猜到你会出现,想找你也都不易!”说道最后,配上她那微红的眼眶,倒成了一副闺怨模样。
应飞扬脸的红快滴出血了,道:“姐,你这口吻,怎么听着怪怪的,你就是寻我师兄,顺便捎带上寻的我吧。”
姬瑶玉看将他收拾的差不多了,暂时收起无上神通,做回座上威仪道:“你也知道,那你说,你那师兄死哪里去了!”
应飞扬道:“我哪知晓,他说着闭关,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哼,又是闭关,我红阁姑娘之死还没交待,公孙大娘方才来逼催我你也看到了,他倒好,这当口给我逃了个无影无踪!应飞扬,他在你眼皮子底下溜走,你就要在把他给我揪回来。”
“姐,你别看我喊他师兄,但我跟他真不熟,哪知晓他去了哪?这样,你若找到他,我替你捅他两剑报复他总行了吧!”应飞扬狠狠道。
姬瑶玉白了他一眼,道:“你倒是有点良心,坐下先吃点糕点吧。”应飞扬仍是踌躇,姬瑶玉冷笑道:“怎么,怕有毒不成?”
“瑶玉姐赏得东西,就是有毒我也吃。”应飞扬借机卖乖,抓起一块莲糕往嘴里塞,滋味倒也不坏。
姬瑶玉道:“这嘴儿倒是甜,也不枉姐疼你,给你糕点里加些补药。”
应飞扬动作一滞,颤声道:“姐,你加了什么啊?”
“自然是给你们男人补身子的药了,你现在有没有觉得身子发烫?慕紫轩那死人不拿我当回事,便别怪我找别人,你不是想帮我报复他吗?现在我们一起报复他,你说好是不好?”姬瑶玉眼波流转,一股甜腻香风从口中呼出,直扫向应飞扬耳根子。应飞扬哪经过这阵仗,只觉后颈一阵麻痒,沿着脊椎骨四下游走,身上竟真涌起一股热流,一张俊脸已是通红,却仍强梗着脖子,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姐,别胡闹了,平白便宜了他。”正当应飞扬窘迫之际,姬瑶月推门,脸上红扑扑的道。
姬瑶玉早已预料到似的,嘴角轻勾道:“小妮子,让你偷听,一跟你抢男人就藏不住了吧?”
“你!说什么呢?不管你了,随你闹去吧!”姬瑶月狠狠跺跺脚,逃也似的走了。
姬瑶玉一阵欢笑,随后拍拍应飞扬脑袋,道:“放心吧,只是普通的毒药而已,十五天后发作,未必能要得你的命,不过折腾你一下还是足够的。”
“姐,你到底哪句是真话?”应飞扬都快哭出来了。
“你现在什么心情?失望,高兴,还是害怕?”姬瑶玉掩唇轻笑,道:“放心吧,我给你支个招,去寻策天机那老骗子,他虽十卦九不灵,但每日也总有一卦精准,十五天的时间,总能蒙对一次吧,时间紧迫,你可抓紧啊。”
眼前女子变化万端,前些日子还亲如长姐,今日又化出引诱人心的恶魔模样,“策天机,他前日说我最近有桃花劫,不会真让他说中了吧,不过,为什么是我替我那倒霉师兄挡灾。”应飞扬心中喊道。
翌日,上清派一行人等护送司马承祯棺木下了王屋山,上清派虽在洛阳有了基业,但根底依然是在淮南道的茅山本宗,依循旧例,需将司马承祯遗体带回茅山安葬,李含光也将在那里正式接任掌教一职。
李含光与杜如诲领队,带着三五十个亲信弟子往南方进发,行了半日,途中经过一处村落,却见村中之人,已扶老携幼在村口等候,年长着皆露哀泣之色,几个稚龄童子不知所以然,抬头好奇的打量着上清派一行人,却也被家长强行按下了脑袋。
村中的里长是一个耄耋老人,驻着拐棍上前,洒着浊泪道:“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老神仙他竟然真的仙去了,前几日城里的混小子们传来消息,老朽还不信,只道老神仙这般人物,能长生不老呢。”
此老是邻近上清派的里长,李含光也见过几面,此时唏嘘道:“生死枯荣乃是天道,师尊仙逝而去不过顺天之举,老人家何必伤怀呢?”
老者道:“老朽亦是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了,是死是活的也算看透了,不过老神仙的大恩生死都不能忘,我们村里的人,哪个没沾过老神仙的恩惠,还请李仙长让我们村里老小给老神仙告个别。”
在两都一带,上清派一向广施恩泽,布施丹药,斩除妖魔,乃至修路造桥,兴建学堂,使上清派一直声誉很高,司马承祯在乡人心中更是神仙一流的人物,受尽众人膜拜,此时老者要求也不足为奇。
李含光点头应允,为这帮村民让出一条道,却忽然心头一动,已近午时,村庄却并无半分烟火之气,若真有心相迎,之后怎么可能不留众人在村子用些炊食?想到此处,李含光忙喊了一声:“老丈且住!”
却见那老者身形如木偶一般陡然停滞,身子超前未动,却诡异的将头拧向后方,老朽僵硬的面容露出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森笑,随后老者,连同其他村民,身子如发酵一般冒泡,变形,膨胀,最后轰然一爆,黑红的血浆带着扑鼻的恶臭,化作血雨自上而下降落。
李含光心头一惊,手指拈印,一道无形屏障以他为圆心扩散开来,伞一般欲护住众人,可因慢了一瞬,血雨沾染到不少弟子身上,弟子随即如被硫酸泼了一般,皮肉吱吱的冒烟,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伸手抓向染了血的皮肤,却一抓就是连皮带肉秫秫的脱落,只露出底下森森白骨。
“尸鬼血瘟!是地狱道的余孽!”李含光和杜如诲齐齐骇然惊呼道。
却见阵阵惨呼,被血雨沾染的弟子们竟也随之身形爆裂,化作血雨分洒,短短片刻,竟有十数名弟子尸骨无存,李含光白皙面容因忿怒而涨红,厉声道:“究竟是地狱道的哪位妖人作祟!还不现身!”
却听得桀桀一声不知从何方传来,“司马老贼的徒儿,倒还有几分见识!”
声甫落,便见血雨突然凝滞,混着一地尸肉、骨渣、脑浆倒飞上天,汇聚成一团黑红的灾云,随后云像发了酵的面团一般急速扩大,遮天蔽日,蔓延千米,阳光被隔绝,黑云之下如暗夜再临,温度倏然下降,阴风呼号四起。
而血肉云朵中心突得下凸,蠕动成一个人形,一个尖耳猴腮,凸眼秃顶的丑怪老头,头朝下脚朝上如一只蝙蝠般倒挂在黑云上,道:“老夫地狱道狱师厉傀,过往曾受司马老儿大恩,今日特地报恩而来!”此语一出,便闻阵阵鬼呼,漫天遍野,一浪接过一浪。
而上清派弟子则目瞪口呆,宛如梦魇。
“六道恶徒!果然除之不尽!”杜如诲恨恨道,人有善恶分,道有正邪立,天下修者中,正道以三教为首,兼以百家散修,邪道则以“六道恶灭”中人声名最深。
六道者,为天道,人间道,修罗道,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对应六种不同的修行之法,但修行之法虽不同,却皆是透着邪气。
修罗道残暴好杀,凶残无道,嗜血成性,令人避之唯恐不及。
人间道擅长蛊惑世人,玩弄人心,个个都是狡诈阴毒。
饿鬼道之人身为人身,却行妖法,与那嗜血的妖族一般,靠着食人血肉修行。
畜生道个个奇形怪状,随意改造**,将野兽,禽鸟,虫豸,乃至妖魔的身躯拼凑在身上挪为己用。
地狱道操尸控鬼,拘人魂魄,落入他们手中,死亡便是一种奢望。
而天道,一脉单传,神秘莫测,虽只有一人,却是高高在上,统御六道。
三教与六道,正邪相争千年,互有消长,却在隋末之时分出胜负,其时隋炀帝杨广暗藏天道之主的身份,统御手下六道,六道之人依仗杨广之威肆虐天下,横行无忌,终使民怨沸腾,十八路反王揭竿而起,而暗中操纵北方胡族的北龙天也机侵吞中原,天下群雄争帝之战,背后亦是正、邪、妖三方势力鏖战,最终唐王扫平靖宇群邪,一统天下,自此道长魔消,北龙天野心破碎,退回北地蛰伏百年,而“六道恶灭”更是随着隋炀帝之死一蹶不振,分崩离析,正道之人待他们如过街老鼠,而六道彼此间也是互相攻讦,彼此侵吞。
武后之乱时,当时天道尊主“帝凌天”虽曾有心东山再起,重聚六道,却被当时的“道扇”卫无双格杀,卫无双一战成名,登越顶峰,得“一象万生”之名。而“天道”一脉因帝凌天之死就此断绝
天道断绝,六道从此再无人可统御,各自为战下,终究逐一被灭,而地狱道的狱主厉傀也在之后不久,丧命在司马承祯手下。
“厉傀,你这老鬼竟还未死,既然侥幸存得性命,还不知道夹着尾巴做鬼,又来上清门人之前寻死吗?”杜如诲高声喝骂道。
厉傀怪笑道:“老夫说了,是来报恩的,司马承祯虽毁我肉躯,斩我双魂六魄,但老夫我仍存了一魂一魄,终于假死瞒过了他,脱身而出,之后反而因祸得福,借助吸取他人魂魄,修成前所未有的万魂殃云。”厉傀说道此处,得意的张开双手,便见天上腥臭云层中涌动出无数狰狞痛苦的人形,发出凄厉哀呼,曲张着身子向前,似要摆脱万魂殃云桎梏,其中赫然有几张扭曲悲嚎的面孔,赫然是方才身死的上清派弟子!
“哈哈哈,看到没有,若非司马承祯毁我肉身,我也未必敢孤注一掷,练出此法,你说我该怎么答谢他呢?有了!司马承祯既然死了,我便夺了他的混元道体,再以他身份起死回生,替他扬一扬声……”嚣狂话音未尽,便是嘎然而止,
一道电蟒自李含光掌心破舞而出,怒射冲天,将厉傀的半边身子打得消散无形,而噼啪雷暴之声不绝,直将头顶殃云撕开一个大口子。金色阳光自裂口中射下,妖邪气氛陡然一轻。
“既然有心当鬼,就该归于九泉!”李含光清逸面容罕见的露出怒容,掌中任由残余电光闪烁,映得他面孔一明一暗,更显狰狞。
然而下一瞬,黑红血云再度往中间涌动将窟窿填补,厉傀的身形也随之再度显现,丑陋面上由带惊魂未定之色,道:“老夫倒是小瞧你了,几十年不见,当年司马承祯身边不成气候的年轻人,竟然又有此等修为,若老夫只一人,怕今次还要吃了你的亏。”
“好在老夫今日不止一人。”话音一落,厉傀手再一张,无数半人大的黑球从云中落下,飘飘扬扬如雪一般,落在地上,却化成道道无声伫立的阴森鬼影,鬼影中有僧,有道,有儒,有军将,有村夫农户,也有邪派打扮之人,甚至还有许多狰狞野兽,遍延千米的殃云之下,竟是成了一片阴森鬼域,无数幽鬼结成军列,将上清派一行人围在中央。
转眼之间,上清派之人已被数百鬼军包围中间,鬼嚎阵阵,令人胆寒,绝大多数鬼军皆是面容木然,但也有几个例外,一个怪形怪状的邪鬼甫一出现,便指着天上厉傀怒骂道:“厉老鬼,你我同属地狱道,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竟然半点不顾同源之谊,奴役老子?”
声音方落,又有几个邪鬼附和着骂道,这几个鬼物都是地狱道出身,但邪派之间自然没什么同修情谊,皆是或遭威逼,或遭强迫,或遭杀身抽魂,被厉傀奴役之鬼。污言秽语一时不绝与耳,厉傀眉头一皱,那几个邪鬼便向被人扼住喉咙,声音嘎然而止,便闻厉傀冷道:“既然知道受制于老夫,还敢对老夫无礼,现在你们与老夫合为一体,老夫只要念头稍动,就能要你们魂飞魄散,还不乖乖听令,替老夫将混元道体夺来,老夫心情好,或许能放你们自由。”说罢,身形再度沉没入邪云之中。
对厉傀的许诺,那几个邪鬼自然半点不信,但知晓此刻受制于人,不得不低头,纷纷借坡下驴道:“好,上清派的贼毛道,老子也早就想杀了。”“司马老子死得早了,今日本尊就拿他徒子徒孙开刀!”……
随后众鬼纷纷攘攘,一拥而上。
“上清弟子莫慌,结五雷诛邪阵护棺!”李含光一声大喝,上清弟子如梦初醒,结成阵势。
这些弟子皆是门中精英,只是初时被措手不及的攻击震慑,一时失了方寸,如今李含光一声喝令让他们回过神来,受到指引,站定五方五雷之位,霎时雷光大起如蛇蟒窜动,诛向周遭妖邪。
雷乃天罚之力,刚猛雄烈,辟易百邪,雷蟒过处,群鬼纷纷消散,成片倒下,如割麦子般一割就是一茬。
上清弟子心中纷纷大喜,原来这些幽鬼只是外强中干,民夫村众模样的鬼自不必说,其他一些高手模样的虽外表不凡,但也只徒有其型不具其实,浑浑噩噩毫无灵智,与最低等的幽魂野鬼无甚区别。上清弟子虽是以寡敌众,却也不落下风。
但阵中的杜如诲却是暗自戒备,只因方才那几个开口喝骂的鬼仍未出手,寻常修者死后鬼魂为厉傀拘役,皆是是神识俱丧,灵智全无,但这些地狱道的鬼修却不同,地狱道本就精研魂魄之法,神魂离体对他们而言是司空见惯之事,所以此时仍能保有思想记忆,过往修为也继承下来,虽是死魂,但同样难以应付。他们不出手,定然是等待什么时机。
果然,雷电肆虐一阵后,上清派弟子突得面色大变,
“怎么回事,天地灵气枯竭了!”
修者与武者不同之处,便在于他们能以自身真气沟通天地,纳天地灵气为己用,演化任何精妙法门都离不开天地灵气。天地灵气本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且会从灵气多的地方向灵气少的地方自然涌动。
但此处殃云覆盖之下,竟似是一片与外界完全隔离的空间,天地灵气已尽枯竭,却得不到周遭灵气补充,反而是阴风越吹越盛,死寂之气蔓延,这万鬼殃云,实在是无法以常理论衡。
灵气将近枯竭,上清弟子还未来得及惊异,却见那几个地狱道的鬼魂同时有了动作,方才任由其他鬼魂上前充当炮灰将残余灵气消耗干净,如今则趁着灵气衰竭之机攻上,数道鬼影纵横索命,几名弟子惨呼一声便已丧命。
而更令人惊骇的是,这几名弟子一死,便化作血流汇入天上殃云,血肉在云中如消化一般蠕动,之后吐出黑色魂球,魂球落地,正是那几名身死弟子的形貌。
看着方才还并肩作战的同门,转眼间就变作任人驱使的魂灵,面无表情朝自己攻来,上清弟子无不骇然,心神大乱之际,转眼又增伤亡。
“众人稳住,变先天八卦阵!”杜如诲双掌击出,两道焰光组成的手印分袭左右,救下两名险些丧命的弟子,同时下令。
这万鬼殃云实在诡异,未免多添伤亡,杜如诲及时将阵势改换成耗气最少的守阵。总算稳住了阵脚,但在殃云之下,对方约战越强,己方越战越弱,拖得越久,对上清派越是不利。
“师兄,还得靠你了!”杜如诲看着身旁闭眼伫立的李含光,心中暗道。
自厉傀将身形潜入殃云之中,李含光便静立不动,已神念捕捉厉傀的魂体。
厉傀为了保留最大战力,没将地狱道几人的魂识强行抹去,这便意味着只要重创厉傀,其他地狱道魂体就会借机反噬,万鬼殃云自然破解。
李含光以神念探入殃云,只觉如置身万千生灵鲜血凝聚成的炼狱血海,处处透着邪气诡异,更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声不绝于耳,心神如受心魔侵扰,虽未动半步,却已是滴汗如雨。
突而双目猛睁,道:“找到你了!”同时神念一动,静虚心界开启一片虚无之境。
若在现实中硬拼,李含光无必胜把握,纵然能胜也需费时良久,上清弟子未必能支撑到那个时候。但心界之中,随心而动,人心一瞬能转千百念,心界之内交锋千余回合,在现实中或许只是眨眼功夫,为求速战速决,李含光毫不迟疑的施展出自创的“静虚心界”,将厉傀强行拉扯入心界之内。
心界之内,又是一副全然不同的景象,仙气氤氲,云霞缭绕,再无半点诡谲妖氛,一座圆柱形高峰耸天而立,峰顶却是一片已黑白两色砖石砌成太极图案的平滑擂台。
李含光立身擂台,脚踩象征着阴极阳生的太极鱼鱼眼之处,负手以对。“厉狱主,,侥幸捡回一命,却不知悔过,反而变本加厉残害无辜,今日便让你亡于静虚心界之中!”
而厉傀面上惊异一闪而过,随即好奇的打量着四周,道:“与司马承祯的天隐剑界类似,却又有所不同,有些意思,不过老夫曾在司马承祯的剑界下吃过大亏,你以为我会无所准备吗!”声音甫落,天上日头一暗,竟成天狗吞日之象,而脚下山体碎石崩落,摇摇欲坠,太极图案的擂台裂出道道沟壑。
————————————————————————————————————
看到李含光出神模样,杜如诲知晓他已成功施展“静虚心界”,,“静虚心界”之内,心念比根基、招式都更为重要,心坚意定者便可立于不败之地,相处多年,杜如诲知晓李含光道心坚定,绝对远胜魂体不全,**缠身的厉傀。
杜如诲登时精神一振,五指一张,焚玉天衍印若带着焚尽邪恶的道火呼啸而出,将一地狱道鬼修打得魂飞魄散,信心十足的冲弟子们道:“再坚持片刻,师兄很快便能获胜。”
话音方落,突见触目惊心一幕,旁边李含光惨呼一声,道冠崩散,口呕朱红倒落在地。
“师兄,怎有可能?”杜如诲难以置信的将李含光扶住。
而天上殃云再度凝出厉傀嚣张面容,桀桀笑道:“没想到吧,这殃云之内万千魂灵皆与老夫心念相通,老夫心里想什么,他们也就想什么,你区区一人,如何能敌这万魂之力。”
厉傀险些在司马承祯手下魂飞魄散,心内怨恨,自然存着报复之心,这万魂殃云便是他为克制司马承祯的天隐剑界而修炼的,他自知凭他一人难以在心念上取胜,便以众敌寡,将万魂心中戾气归于一心之中。莫说李含光,便是司马承祯重生,想以心念胜过厉傀的万魂同体之身也绝无可能。
李含光想要速战速决,却不幸成了以短击长,局势瞬间进入无法挽回的劣势。
就在此时,突然听到一声甜美女声,“谢师姐,我就说了嘛,哪有乌云是这样的,还好没听你的话,反方向逃去躲雨,不然可错过这场好戏了。”
又一清脆女声带着羞恼之意,道:“淼淼你懂什么?以师姐我的修为,当然看得出这黑云邪气冲天,只是不忍带你涉险,所以想先将你支走,再和明烨师弟一道驱散这邪云。”
“切,狡辩,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办?”
“怎么办?明烨师弟,你修的是九阳昊天剑诀,遇上这邪云蔽日,你说该怎么办?”黑云尽头,一明媚清丽,眉眼如画的女子一手持一把晶莹剔透的宝剑,袅袅走来,正是谢灵烟。
面容苍白,神情冷峻的明烨紧随其后,身形虽缓,身上每一毛窍都似吐出灼热气息,面对谢灵烟的问题,明烨缓缓抽剑,以招名代替回答。
但见他朱红长剑指天,气走八脉,周身炎流匪聚成九个火球,九个火球又凝聚成一个煌煌大日。灼热酷烈,耀眼夺目,自地面腾升而起,正是——“烈阳行空-澄清玉宇!”
“说得好,那我也来凑个趣!”谢灵烟指抚长剑,剑映寒眸,清秀面容带出不属于人间的清冷之意,随后柳眉一蹙,一道既冷彻又缥缈的剑气直冲邪云。
赤热炎流,冰寒剑气,并驾齐驱,贯天而上,直袭万鬼殃云。
厉傀那巨大的丑脸立时多了个窟窿,冷热双气交合并流,在云中形成一个风眼,气流旋动将殃云撕扯的更加扭曲。
一剑展露不凡修为,却听谢灵烟扬声道:“凌霄剑道,商影真人座下弟子谢灵烟、苗淼、明烨在此,前方的可是上清派之人。”声若空谷黄鹂,清脆悦耳,虽隔甚远但仍清晰可闻。
“不错,正是上清派李含光与杜如诲护送师尊棺木,却遇地狱道妖邪拦路,多谢三位出手解围。”杜如诲一边将李含光扶下调息一边道。
“地狱道?”谢灵烟自幼在山门长大,对仙妖佛魔的往事比常人更清楚些,听闻“地狱道”的名号眉头一皱,“这帮妖人还未死尽?道长且支撑一会,我等来替你们开条路。”先前见村落之内房室皆空,全无人影,,如有无数生魂她已察觉不对,如今看到天上血腥邪异,如被血肉滋养而成的殃云,心中已对村子惨剧猜到个十之**,谢灵烟一口银牙几乎咬碎,说着,便要与明烨、苗淼结成“三才剑阵”突入鬼军之中。
却听杜如诲大喊一声,“且慢!”随后仰天望天,道:“厉老鬼,你装什么死呢?”
却见天上邪云再度聚动,露出厉傀尖削面容,道:“不过就是多了三个小娃儿,能有什么用处,咦,这小子肉身竟然是难得一见的纯阳之体,有意思,这大好肉躯老夫要定了。”
厉傀硕大眼睛盯视着明烨,若审视商品一般,但看了一阵,随即换做一副肉疼模样恶声道:“不对!经脉受损严重,血脉枯竭,筋骨扭曲,小子你到底做了什么,简直糟蹋了你这天生纯阳体!”
明烨理也不理,横剑于胸做御敌状。
厉傀又扫向谢灵烟、苗淼两个女子道:“纯阳之体被用成了废品,还好有两个元阴充足的女体,勉强可堪一用。”
虽不知他要用于何处,但料想也非是好话,两名女子粉面涨红,便要上前拼命。杜如诲再度喝道:“停步!不要入这殃云中!”
杜如诲在万鬼殃云中多时,已看出些门道,殃云非但遮蔽天日,更阻绝了天地灵气的流动,天地灵气用一点便少上一点,所以邪鬼可以在殃云庇护下非但不惧日光,反而更添威能,而修道者若此时身陷其中,则会因内中天地灵气将近枯竭,一身修为大打折扣。
万鬼殃云一旦张开,便等于同时兼得天时地利,任谁陷入其中与之相抗都要吃上大亏,但与之邪异威力相匹配,殃云也存在致命缺陷,便是万鬼殃云在张开之后便不能再移动,只能靠着吞噬血肉生魂扩大自身范围,而鬼军畏惧阳光,只能在殃云覆盖范围内活动,如此,对付一拨人马时,万鬼殃云可谓无往不利,但若有援军相助,立时就会身陷被动。
厉傀先是受了谢灵烟和明烨剑气后,先是示弱隐匿身形,又是言语相激,都是为了引他们进入殃云腹地之中再将他们围困,但杜如诲亦是经验老道之人,很快就看破了他的算计。此刻指挥道:“凌霄剑宗三位道友,万莫进入殃云之中,再外围以剑气消弱他魂体即可,上清弟子严守阵势,厉老鬼,便看咱们谁先撑不住吧!”说罢,哈哈大笑,焚玉天衍印结成镇邪道印,连连挥出,威势虽大减,但群鬼仍是触之即亡。战局随即成了一副奇怪模样,黑云之下,数百人鬼密密麻麻挤成一团,相互厮杀,而一线之隔的云层外,三个少年男女却是打木桩一般击向黑云,却没半只鬼上前拦阻。
而谢灵烟与苗淼依言站在外围,二女心中恼怒,出手皆不留情,“看剑!”谢灵烟娇喝一声,幽寒剑光连绵不绝,苗淼虽不能施展剑气,但此时也施展水法,冰水同源,加成谢灵烟剑威。而对厉傀伤害最大的,却属明烨,除却天雷之外,便要数纯阳道火最具诛邪之威。
但见明烨剑插于地,接引地底火脉,元功沛然一提,背后九团高热阳火往复流转,随后剑尖一指,沛然真气化零为整,九阳悍然合拢,聚成一个巨大太阳,就要破云而出。
与殃云接触瞬间,便是道火四散,金辉遍洒,云上无数厉鬼惨嚎呜咽,令人动容。连底下的鬼兵也似畏惧被焰光刺痛一般,畏惧的缩着身子。
“好家伙,这少年真气竟是如此雄浑,竟还在应飞扬之上!”杜如诲惊骇道,原本一个应飞扬已将上清派的弟子尽数比下去,但应飞扬是剑冠之徒,天纵奇才,倒也说得过去。但此时看明烨和谢灵烟展露的修为,上清派弟子中亦是无人能及,一时心绪激荡,竟在此时起了唏嘘之感。
而厉傀心中更是骇然,他与万鬼殃云合为一体,邪鬼受到的伤害,他魂体自然也受影响,竟有撕裂般的痛苦,随鬼众数量繁多经得起消耗,若继续如木桩一般任由他挥砍,怕是终究会支撑不住。他潜伏多年,只为今日夺得司马承祯遗体,再杀尽上清派众人,将他们炼为鬼卒泄愤,所以守在并经村庄,屠尽村民并假冒之,绸缪不可谓不周详,本来李含光中计受创,其他人身陷重围,局势尽在掌握之中,却突然有三个小辈乱入,打破全盘计划。
此时,脑海中却有一个地狱道的鬼修幸灾乐祸叫嚷道:“厉老鬼,你这万鬼殃云也搬石砸脚了吧,还不趁此时收了跑路吗?”
厉傀心知,这般拖延下去,纵然能先诛灭上清派众人,他也必定神魂受伤,到时这几个被他吞了魂魄的地狱道鬼修定然趁机反噬,可若现在就收了万鬼殃云,非但他觊觎已久的混元道体再无机会得到,解除神通后能否敌得过杜如诲等人围攻也不一定,一时已是骑虎难下。
那个鬼修见他不答,继续道:“厉老鬼,我等与你做个交易,你为我等塑造肉身,放我等自由,我等替你擒下这几个小辈,夺得混元道体,如何?”若只是魂魄,出不了万鬼殃云的范围,但若有了肉身,自然就不受此限制。
厉傀在魂识中道:“阴冷山,你这孤魂野鬼,敢跟老夫谈交易,信不信老夫现在就让你灰飞烟灭。”
阴冷山无惧道:“我灰飞烟灭,那你也难再支撑,你要拼个鱼死网破也成,我便与你赌这一次。”
其他还有几个鬼修,虽未开口,但此时都停身不动,目光闪烁,各有盘算,厉傀亦知他们心思,或是与阴冷山一样借此机会逃脱他掌控,或者是想潜伏身边寻隙反噬,夺了他的万鬼殃云之身。
厉傀心中暗恼,当时贪图这几个地狱道鬼修的实力,不忍洗净他们意识,结果竟然他们有了敲竹杠的机会,恨不得当场就催动魂咒,让他们永不超生。但此时又是一热一寒两道剑气击来,冷热交替的滋味在他魂识中蔓延,逼得他冷静下来
厉傀转念一想:“若夺得司马老贼的混元道体,便能达到清浊同流,正邪合一的境界,到时这几个家伙的力量便是不足为道了,若是不能成,留下他们也是隐患,还不如放他们离去。”
厉傀当断则断,道:“好,不过咱们要烙下魂契,你等说到必须做到,且日后不得寻我报复!”
“这是自然!”几个鬼纷纷起誓,对这些妖人来说,发誓本如吃饭放屁一样,但若在发誓的同时烙下魂契便又不同了,魂契与生魂锁死,若违背誓言便是魂飞魄散的结局,所以说来虽显得讽刺,但地狱道的鬼修,或许是正邪修者中最重誓言之人。
厉傀见状也依照先前所言起了誓不再疑虑,身形再度没入云中,却见血腥黑云如虫蠕动,血肉翻滚,生魂悲切,竟是分裂出了四个血肉堆砌成的怪影。
怪影双头六臂,强健狰狞,身形以中间为界,左边是血肉筋络铸成的黑红之色,右边则是骨渣脑浆组成的暗白之色,背后还背着一个象征六道轮回的六角轮环。仿佛是蹩脚工匠用拙劣的模具浇筑而成,显得粗犷、扭曲。却又显得有种原始的力量。
一干鬼众见状道:“厉老鬼,你这是什么意思?”
厉傀再度现形道:“我只答应替你们重塑肉身,却没说让你们变回原来模样,就这四具,你们爱要不要。”
在场正好八个鬼修,便意味着要二人同使一具肉身,难怪他将肉身塑有两个头,地狱道之人个个心胸狭窄,性情诡异,如何能容忍与他人共用一具肉身,日后定然会为争夺这肉身控制权而两两相杀,厉傀险恶用心不言而喻,但眼下有总比没有好,诸邪对望一眼,争先恐后的没入肉身之中。
此番交谈皆是在神识中达成,凌霄剑宗三人并未听到,待四个怪物从云端降下才陡然察觉,为首的怪物六拳轮握成锤,接着下坠之威轰然砸下,三人吃了一惊,收敛攻势,避身躲闪,但闻轰得一声,地面多了一个大坑,沙尘四起,而地面震荡却不曾停止,又是“轰!轰!轰!”的三声震击,四个身高十尺,面目狰狞,恶形恶状的怪物,如四堵围墙将明烨三人围困其中。八个头,十六双眼睛带着嗜血残暴的眼神打量着他们。
四只恶形恶状的怪物将三人围在中央,凶暴血腥之气已是山岳一般扑面压来,体型的巨大差异下,还未战,明烨三人已经在气势上输了一头。
修为较差的苗淼脚已发软,低声道:“师姐,都说了不要多管闲事了,你非要来看看,现在好了,咱们回不去了吧。”
"慌什么?师姐我早有准备”谢灵烟得意瞥了她一眼,随后一脸淡定仰头看着四只怪物道:“哟,原来还有援军,好在我们也有!我早已传讯给师傅商影真人了,瞧吧,她人已经来了。”谢灵烟纤手一指,便见天际一道光痕撕风裂云而来,隐隐道家华光替它披上一层玄妙高深的淡蓝光彩,璀璨幽邃,若一尾流星袭来。
这几个怪物若是有面色可言,现在一定面色一变,商影之名虽不像剑冠那般响亮,但一身修为亦是非同小可,而且是出了名的心黑手狠护犊子,邪道修者若是跟她结下梁子,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但是,地狱道这几人也非泛泛之辈,且受誓约约束,既然做了,自然要做到底,心中正各自盘算。
然而!
那流星逐渐接近,却是伴随着凄厉的惨呼声。半空中,但见一道人影单足踩着一个巴掌大的一块八卦盘,正在气流呼啸的半空之中艰难的保持着金鸡**的姿态,饶是如此,那八卦盘仍是摇摇欲坠。在空中如波浪般上下起伏,最终仍是承载不住那人重量斜着栽下。
在迅疾的去势加成下竟有陨石天降之威,直冲三人四怪的战团。四怪不敢大意,纷纷避身,便闻轰然一声,人影落地,激起阵阵沙尘。
沙尘中,一人吐口沙子骂了句娘,从地上爬起身子,目光与谢灵烟一交汇,却是齐齐喊出声来。
“怎会是你们三个?”来人惊呼道
“怎会是你,应飞扬?”谢灵烟大失所望道。
——————————————————————————————————————
怎会是你?若要回答这个问题,还需把时钟拨回一些。
今日清晨,洛阳城中一处算命摊位,与其他生意兴旺的摊位相比,此处可说门可罗雀,摊主却是一副悠闲的翘着腿翻看一本卦书,颇有几分大隐隐于市的高人气息。
“策大仙,快,我要算卦。”应飞扬火急火燎赶来,打破悠闲氛围。
策天机随即阴阳怪气的笑道:“哟,小子终于开窍了,我就说你有桃花煞吧,现在知道找我解煞了?”
“什么桃花煞,还不是你们闹出来的!今个我不解煞,只寻人,快算一卦,替我算一下师兄在哪?”应飞扬拍着桌子道。
策天机却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手指了指侧旁的幡布,上面赫然书道:“卜卦百文,天机莫问。”
应飞扬狠狠道:“你这老骗子,人家十文钱一卦,就你百文一卦,难怪生意这么差。”
策天机自得道:“这叫凤凰不与凡鸟同群,与他们一样价钱,怎么能凸显本大仙的本事。”
应飞扬钱袋一解,叮叮当当的落了满桌子铜板,道:“这边大概有七八十文,好歹是旧识,给我打个折价。真是想不通你,你本事虽然不怎样,但好歹也是个修行者,想要赚钱还愁找不到方法,怎偏就专门为了几个铜板坑蒙拐骗。”
策天机拢着铜板乐陶陶道:“钱赚越多命越贱,本事越大越不得自由,本大仙三两的命就不去赚七两的钱,这就叫个知足常乐,顺应本心。”
随后拈起其中几枚掷放在桌上,道:“上巽下坤,属观卦,此去东南十五里,得见故人,只是此行有几分凶险,你可小心。”
“若这段时日找不到他,那才真是凶险,我便去碰碰运气,没准你第一卦就能灵验了呢。”应飞扬道。
策天机道:“什么叫没准?大仙我百卦百灵,对了,正好送你个物件,省得你慢腾腾的到了地方门主却已走远,你反倒埋怨我算卦不灵。”说着,扔出一个八卦盘。
八卦盘通体幽黑,材质非金非铁,应飞扬一掂量,便知非是凡物,问道:“这是什么?”
策天机得意道:“若以修行之法区分,皇世星天勉强可划为器修一道,若是没个飞行代步的法器,本大仙哪好意思出门?”
应飞扬眼睛一亮,道:“还有这好东西,以前怎么没见你拿出来用过?”
“这个……你一会就知道了。”策天机含糊一声一揭而过,又道:“若不是本大仙也急着找回门主,这宝贝还不舍得借你用呢,你可早点将门主找回,否则姬瑶玉那婆娘发起泼来,整个司天台有得遭殃。”
应飞扬不疑有他,询问了用法后道了声告辞,便到了洛阳城外的无人之处,依循策天机所授法诀,口中一念,那八卦盘就迎风而长,化作了车**小,漂浮在半空。
应飞扬小心翼翼的坐上去,到了声“去!”八卦盘随即风驰电掣,直上云霄,速度之快,以致他险些被气流掀飞下去,急忙气凝丹田坐稳身形。
度过最初的紧张,应飞扬渐渐安稳,略微舒缓心神打量起来四周,耳边呼呼风声如雷暴不止,入目却是一片胜景,河若细带,山如土丘,天地仿佛缩小在眼前,偶尔几个人影也都如蚂蚁一般几不可察,应飞扬只觉自己若高高在上的神祗一般,居高临下俯瞰众生,心中升起畅快之感,又欣羡的心中自语道:“剑修万般都好,就是飞行之术比不上法修和器修之类,策天机明明修为平平,却已能在天上飞,而我等剑修除非修为到御剑飞行的高深境地,就只能靠腿在地上爬。”
欣羡一阵,突然觉得腿已盘不开,应飞扬突然发觉,原本车**小的八卦盘已缩小到蒲团的大小,而且尺寸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减。
“策天机,你果然靠不住!”云天之上,应飞扬大骂一语,惊得侧旁飞鸟飞散。他却哪里知道,策天机只是新做出个法器,又不知效果如何,想要寻个皮糙肉厚耐摔的替他试用一下而已。
应飞扬姿势从盘坐改成跪坐,又由跪坐改成站立,最后成了单足立于八卦盘上,巴掌大的八卦盘终于承载不了他的重量坠落于地。
——————————————————————————————————————
应飞扬灰头土脸的看了下四周,也被那四只形貌狂野凶暴的怪物吓了一跳,道:“现在好像不是说话时候,谢师姐,你又惹麻烦了?”
谢灵烟哼道:“少废话,反正是些妖邪,总要有人解决,虽然来得不是师傅,不过你来也勉强凑合,正好四对四,咱们一人对付一个。”
“四对三吧,我头晕,先缓缓,你们撑一会,我随后就到。”应飞扬说着,竟自行躲到一个土墙脚狂呕起来,八卦盘忽上忽下的一阵颠簸,颠得他五脏六腑都要出来了,如今脚一沾到实地,立马觉得头晕目眩,胃里更是翻江倒海一般。
四位怪物观察变化,察觉来人并非商影后便再度迎上,被这场闹剧一扰,本来肃杀气氛一冲而散。
“没有的东西!”谢灵烟白了他一眼,挺身挡住一个袭来的怪物。
“应飞扬你可快点,本姑娘若今天被你害死,一定变鬼缠着你!”苗淼娇骂一声,一手捏诀,一手引剑,也迎向一只怪物。
谢灵烟身形灵动,手中银芒闪掣,夺目光弧盘旋疾飞,如梦如幻,而她的身形在银芒之间若隐若现,更显仙姿绝逸。周遭空气在她的剑意摧动之下,凝结出细碎坚硬的冰棱,如一把把支晶莹剔透的水晶小剑,飞舞盘旋,又化作漫天的剑气光雨击向对手。身形虽是差别甚大,谢灵烟却全无畏惧,反而招招抢攻,式式争先。
而苗淼同施术法剑法,一时水光盈盈,剑光粼粼,她人也如化入流水一般无常无定,忽而在前,忽之其后,每一剑都不走尽,暗藏无数变化于其中,将缠斗的一个“缠”字发挥到了极致,修为虽差上一些,却也力保无虞。
一番交手,以剑知人,便见二女心性不同,二女表面虽都是爱吵爱闹爱捉弄人的性子,但谢灵烟内心深处却藏着坚强倔强,孤高冷傲之意,如万年不化的冰山冷硬的对待世间。苗淼内心则是如深潭静海一般难以捉摸,变化无定,内藏无数暗流,让人不知她下一刻在想什么。
现在最危险的反而是明烨,明烨先前耗功最多,又一马当先的拦下两只怪物,战得时间稍久一些,以走火入魔筋之法强行提升修为,导致经脉受损的弱点便已显现,脚下炎圈越缩越小,竟有后力不济之态。
应飞扬一边吐,一边环顾四周看清状况,自然认出了上清派一行人,但对乱七八糟的战况反而更摸不到头脑,就在此时,一个符纸叠成的小小纸鹤飞来,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从土墙的阴影处飞来,而纸鹤开口,却传出了李含光的虚弱声音。
“应师弟,我有办法扭转局势,不过又要劳你相助了……”
先压着点上传,一会再补点字,盗版网站估计不会显示新增内容,所以请来起点看正版,反正也不要钱
明烨以一敌二,虽处下风却仍不见慌乱,一招一式法度森严,比起数月前与应飞扬相争时的疯狂之态,此时已显随心所欲,收放自如,随着一招“朝阳初生-破昼复明”。他身子亦是如大日腾空。剑光自下而上撩起,便要将眼前怪物开膛破肚。
哪知眼前怪物突然化作一阵黑风消失无形,却从背后突然出现,六手攒聚成一个巨拳,狠狠向明烨背后砸落。
明烨见机极快,长剑反转身后,全身真元汇于剑上,长剑立时变成了一个火焰盾牌,怪物却不惧烈火,拳上反结了一层冰霜,拳风阴冷如自九幽黄泉吹起的阴风,抵消阳火之威。
轰然一声,冰火相融,虽有剑的格挡,但雄沉拳劲无法尽消,明烨气血翻涌,直直坠落地面。
凌霄剑宗三人以貌取人,见着四个家伙怪模怪样,肌肉虬结,便将他们当作只会使傻力气的野兽,却不知这四个样貌粗犷的怪物中,藏着八个阴险狠毒,奸诈奇诡的灵魂。八个地狱道修者每个都是来厉不凡的人物,待稍微适应了这具身体后,他们的本事便开始慢慢显露,功法、招式被试招似的一一施展而出,共用一体的双魂,也在脑海中一番争吵后明确了各自分工,虽远称不上默契,但最算没有再相互阻碍了。
明烨坠身之际,另一怪物六手同张,等候多时,六手或曲如箕,或绷如弓,或攒如锤,竟是拳掌指爪并用,同时六种阴毒功法。繁杂错乱却威势无匹的朝明烨击去,明烨见避无可避,心头一横,炎流聚集剑尖,便要施展两败俱伤之招。
此时,突见剑光冲霄而起,随后磅礴无匹的剑气化作一般巨大剑刃狠狠斩落,正是应飞扬施展斩字诀挺剑相助,这一剑无论时机或是角度都是巅峰妙绝,怪物六招同使,看似威势骇人,但过于繁杂的招式,使得彼此无法配合完美,而这一剑干脆利落,威凌霸道,正合一剑破万法,无物不可斩的精要!
怪物瞬间由守株待兔变成陷入两面夹攻,怪物两边灵魂都想先保住自己半边的身子,此时急急变招,六手分袭两方,但这一变反而力分则弱,竟是右边的手臂被斩断一根,左边的脑袋被烧去半边。可那怪物只本能的后退几步,却不见丝毫伤痛的样子,显然此尸肉堆聚成的肉躯不具备痛觉。
而应飞扬却不停手,方退眼前之敌,又是一剑斜挥,划开了苗淼和谢灵烟的两处战局。
谢灵烟此时气息微喘,道:“吐够了吗,那就快来帮手,四对四,一人一个!”
却听应飞扬面色凝重道:“一对四,你们退下,我一人,对他们全部!”
应飞扬横剑一划,一道笔直剑痕清晰的出现在地上,划定楚河汉界一般,将四人四怪分离,道:“越此线者,必死无疑!”应飞扬面色沉稳,语态虽狂,面上却一片平静,如同只是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那几鬼各怀鬼胎,一时竟也被他惊人气势所慑,谁也不敢率先向前。
苗淼和明烨心头一惊,但谢灵烟与他相交甚久,只晓应飞扬虽也是心性高傲之人,却也知晓分寸,他的实力比自己高出有限,以一敌一都难保能胜,何况以一敌四,此时既然说出此话,定然另有图谋,面色一变,配合的演道:“你打算使用那一招?”
“不错,以剑为魂,燃魂化剑,正是我师傅剑冠顾剑声所授以命换命之招——魂杀剑殛!”,应飞扬目光凄绝,面上却带着壮士一去不复还的决然之意,
“可是——那样你也会死!”谢灵烟做出双眼通红的模样,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意已绝,你应看得出来这几个家伙越战越强,此战必败,再拖下去,四人都走不了,你我自幼便在同一学堂长大,当知晓我的脾气比村前石牛更倔更硬,所做决定绝不更改,你若心头惦念我,日后供奉三清之余,别忘祷我魂魄安息便可。”应飞扬凄然道。
谢灵烟眸中光彩一闪,已觉察他几分心意。
却见应飞扬抽手甩出一方叠好的符纸给谢灵烟,深情款款道:“这是你为我祈的平安符,看来今后是用不上了,不过能换你今日安然,就是对我最大的平安,。”说罢,气机一震,喊道:“快走!”
谢灵烟一跺足,挥泪转头对明烨,苗淼道:“走!”说着,三人同时离去。
四怪正欲追上,却听应飞扬再度挥剑划地,加深地上沟痕道:“越此线者,必死无疑,当我开玩笑吗?”
四怪同时停步,应飞扬脑海却突然多了一个声音,“小子装神弄鬼,当我们第一天出入江湖吗?什么魂杀剑殛,闻所未闻,”四个怪物做得粗糙,并无声带这精细物件,所以方才一直没有开口,此时则是借“魔音传脑”之术,将话语传入应飞扬脑识之中。
“四位,不,八位前辈皆是狡猾无耻的鼻祖,晚辈这点能耐,岂敢在你们面前卖弄,八位若是不信,何不上前一试?”应飞扬回应道。
“你既然知道我们这有八个,那凭你一人,便算燃尽魂魄,也只能拖一人赔命罢了,如何挡得住我们其他人?”又是一道声音传入他脑子。
应飞扬轻笑道:“这倒没错,我只能拖第一个人赔命,你们谁先上?”说罢,剑尖横划一圈,扫向那八个脑袋,被剑尖指到的脑袋,皆是向后一缩。一时气氛凝滞,如暴风雨前的宁静,杀机满盈,却谁也不敢先动。
沉默片刻,三人已渐行渐远,应飞扬脑中又多了个声音,“你替那小娘皮搏命,她却逃的头都不肯回,真是**无情。”
“嘿嘿,你今日要是死了,我估摸着没几天她就会倒在那玩火小子的怀中,倒是你坟丘上定然生满绿草……”
“我们本来与你无怨无仇,要擒杀的也不过是那三个而已,你把路让开,我们绝不为难你,如何……”
一时间,八个声音接连不断的出现在应飞扬脑中,你方说尽,他又上场,七嘴八舌,聒噪不已。
“够了,你们要在我脑子里开会啊!”应飞扬心神一凝,驱散脑中杂音,但就在此时,突然脑中如有万鬼嘶嚎,尖利刺脑,应飞扬只感脑中每一条神经都在炸裂。剑柄一松,捂住脑子。
而此时,四只鬼怪同时杀到!
地狱道恶人皆是诡诈之徒,应飞扬的虚张声势之计,自然是九分不信,但只那最后一分,却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因地狱道的人,常用生死打交道,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加惜命,应飞扬既然说只能与一人同归于尽,不论真假,他们自然也人愿做出头鸟。
但八个老谋深算的老鬼也绝不可能就这么跟他僵持下去,虽与应飞扬在脑中交谈,却也在暗中交流沟通,寻得破局的机会,终于八人决定同时“鬼嚎之术”
“过线者死,你当我在胡说?”方才还一副痛苦模样的应飞扬突然眼神一冷,身形猛一后跃,跃身同时,足下突然多出几道又细又直的隙痕,如蛛网一般繁密错布,而冲在最前的怪物,竟莫名其妙的支离破碎,血肉纷飞,化作大小不一的蠕动尸块。
“怎么回事!”毫无征兆,毫无预警,便有一个怪物碎尸成块,剩下三个怪物同时一凛然,心中不明所以,却皆是畏惧的在半空中诡异一个转向,巨大身形折回了所划界限后,六对巨眼圆睁,戒备盯视着应飞扬,却皆不敢再上前一步。
应飞扬也不动作,将剑倒插于地道:“他中了我的魂杀剑殛,注定死的七零八落!不过我的神魂也已燃尽,即将魂飞魄散,你们谁要取我性命,尽管来吧!”说罢,尽是一副坦然受死的模样。
但应飞扬说是即将魂飞魄散,面上却是气定神完,红润光泽,一派轻松模样。
是以强示弱?还是以弱示强?陷阱?还是虚张声势,还是借虚张声势布下新的陷阱?死去怪物身上的血腥之气犹未散尽,却另剩下的怪物更加惊疑不定,地狱道虽皆是老谋深算之人,却也被这同犯方才死法震慑,一时完全不知他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
场面静谧的可怕,再度回归先前紧张的对峙局面,就在此时,“滴答!”一滴血滴应飞扬的侧手滴落,声音虽轻,但在这个时候却无异于黄钟大吕,怪物六个头齐刷刷的盯向应飞扬的侧手,便见手上中指处套着一个黄铜指环,而他无名指和小指则多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鲜血正滴答滴答的从伤害滴落。
“糟了!被发现了!”应飞扬心中暗道
在鲜血浸透之下,一道细的几不可察的细线被染成红色,渐渐显露形迹。
伏蛇丝!
在几日前围捕孙长机后,应飞扬便一直孙长机遗漏下来的伏蛇丝装在身上,今日恰巧起了大作用,他方才拖延时间之余,便一直催动真气,利用伏蛇丝能拉伸千米的韧性,令伏蛇丝不断延展,在他足下织了一张网。
之后趁着四怪攻击之时,身形后跃,撤回真气,伏蛇丝织就的网急剧收缩,便将为首的怪物包裹其中割成碎块。伏蛇丝作为黑教法宝之一,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布置,用来暗杀和阴人都是再适合不过,地狱道之人虽艰险狡诈,但从未曾见识过此等奇形兵器,一时间竟也吃了大亏。
而应飞扬看似轻松,其实也差点吃了大亏,八个地狱道之人同施鬼嚎之术却也令他措手不及,好在他曾与贺孤穷周旋过一个月,十数次亲身经验过同样有摄人神魂之力,威力又远远胜之的杀意之剑,磨砺之下使他心神异于常人的坚定,才会提前一瞬恢复神志。
可惜伏蛇丝极难操作,应飞扬虽万般小心,却仍自伤己身,被割伤了两根指头,使肉眼难以觉察的伏蛇丝在血迹下现形。
底牌显露,看清伏蛇丝的三怪,虽仍未能完全理解,但也将事情原委推出个大概,在应飞扬脑中喊了一声:“好奸猾的小子。”又同时攻上,只是这次更为谨慎,不敢再近身,只远远在后面以术法和掌气攻击。
术法和掌气虽无近身攻击那般拳拳到肉的威力,但十八只臂膀同时使来,却是绵密如雨,连绵不断,应飞扬一手舞剑成圆,一手将伏蛇丝催成护盾之形,可惜真气不济,盾形不过抵挡几次攻击便已溃散。
应飞扬苦撑不住,大喊道:“师姑,您老人家还要看热闹到几时?”
“老人家手脚不利落,动作自然慢了,你再撑上一会吧,正好也让我见识一下你的那什么劳什子魂杀剑殛。”一道空灵声音自天上传来。
应飞扬急忙道:“是我最笨,说错了话,师姑,不,叫你师姐成了吧,赶紧出手救命吧,不然真要给我定棺材了。”
三怪齐齐抬头看向空中,却见空中有一女子端庄立于飞剑之上,身着月白道袍,相貌柔美,正是商影终于赶到此处。
“算你会说话,便顺手救你一次。”商影轻轻道,随即一双星眸冷冷注视三只怪物,道:“地狱道的余孽,还未死绝吗?也罢,那今日就让你们连鬼也做不成!”
一语就被叫破来厉,地狱道众人皆感心头一冷,但随即发觉,冷得不止是心头,而是自上而下遍体生寒,方圆数丈气温陡降,分明是已入夏的艳阳天,却转眼霜结冰覆,冻地三尺。
三怪同时一振,抖落身上结出的薄冰,方欲运招抢攻,但在这冰冷寒澈之气下,动作,思维,甚至本能反应都被冻住了一般,便见道道剑光如月光倾洒,如雪花漂落,轻盈缥缈,空灵透彻,三怪不及躲,甚至不愿躲,竟有一种心甘情愿葬身在这瑰美剑光之下,来净化他们丑恶肮脏灵魂的冲动。
数声优美剑韵后,寒光散去,大地回温,却多了三个晶莹剔透的冰雕,棱角将夏日的阳光折成虹彩,竟是异常美丽。
“冰仙子之名,果然名不虚传,同使冰属剑法,却比谢灵烟那小丫头强了何止百倍。”应飞扬半真半假的赞道。
商影白了他一眼:“什么冰仙子,都几十年前的名号了,定又是你从你那混账师傅那里学来,故意埋汰我这老婆子的吧。”
应飞扬道:“师姑哪里话,这冰仙子的称号,几十年前能有,就算再过几十年用在你身上照样贴切,哪像我那师傅,唉,道门双秀的名号,真是被他那张老脸糟蹋尽了。”
商影道:“越发油腔滑调了,罢了,现在可不是聊天的时候,前头是怎么回事,血气冲天,阴风阵阵,可需我来助阵?”商影看着万鬼殃云,面色凝重道。
应飞扬摇头道:“放心,谢师姐、明烨和苗淼已经分头行动,算算时间,也该成功了吧。”
-------------------------------------------------------------------------------------------------------------
村庄内学堂,书香之气犹存,却不见顽皮的稚子嬉闹和古板严厉的教书先生斥责,翻倒的教案上犹有一泓鲜血,不知是不是教书先生为护卫孩童们而留下,谢灵烟轻叹一声,扶起教案,面带虔诚的以指抚剑,一道无形气圆自她周身扩散,带得她衣衫无风自动,而随着气圆扩展,学堂中似乎又传来了朗朗读书声,响彻,却又飘忽……
村西路旁桥边,一尊镇桥石牛低伏在桥首,苗淼轻抚了一下被抚摸的油光水亮的牛角,面上露出一抹追忆的笑容,随后如孩童一般一个翻身跃在牛背上,纤手一握,一个由水汽凝聚而成的牧笛出现在手上,樱口微吐,清跃灵动声音伴随着灵力流泻而出……
村东,一座道观静静矗立,观前香火犹未燃尽,显然今早还受过供奉,朦胧香烟萦绕下,坐在法座上的三清更显高高在上,遥不可及,明烨抬头望去,嘴角轻挑,似在嘲弄座上的神明只受人香火却不愿施以恩德,但最后仍是低下头颅,举剑如擎香,折腰一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