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飞扬嘴上不说,但心里对清苦向来敬重,口中冷道:“怎么猜随你,信不信随我,师叔想必是推及及人,才会觉得他人用心也都个个险恶,却不知我师傅可不是你这般人。”
清夷哈哈大笑,露出张狂之态,反问道:“那你师傅是哪种人?你对他了解几分?你知道他以前做过什么?知道他收过什么徒弟?知道他因何被禁锢功体驱逐出门?知道他为何要《太易玄经》?"
清夷一语接过一语,脸上带着狰狞的恶意,每问一句,应飞扬气势就衰弱一分,眼中泛起疑惑的迷雾,想要反驳却无从答起,竟生出一种莫名恐惧,相处多年,他对清苦竟仍如陌生人一般一无所知!
”。。。。。。。呵呵,他的秘密多的远超乎你想象,我怕到现在,你连他的真实身份也不知晓!“清夷语带鄙夷接续道,应飞扬却如抓住救命稻草,眼睛一亮,朗声道:
“如何不知,我的师傅是物盛当杀贺孤穷!”
清夷面色一变,吃惊道:”你方才说什么?你师傅是谁?“
”听不清楚吗?我的师傅是物盛当杀贺孤穷!”应飞扬倔强回视道。
清夷道人愣了一下,随即——
“哈哈哈哈哈!”竟如听到最可笑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笑声中尽是透骨的讥嘲。
笑了半晌,才抓着应飞扬肩头,欲将他提起:“哈哈,走,带路吧,让我见识下你师尊,大名鼎鼎的贺孤穷!”
应飞扬却是再强运真气,双脚若扎了根似得黏在地上,清夷方才随手的一提竟未将他提起。“嘿,小子,你倒倔强。”清夷道人眼一冷,一道真气打入他体内,清夷的真气若吞噬生机的黑河闯入应飞扬筋脉,霎时只觉体内气血如枯萎了一般,说不出得难受。
但应飞扬也被商影“折磨”过一年有余,对痛苦的忍耐异于常人,竟是一声不哼,痛苦之下,思维反而更加明朗,想起了几日前清苦对他特意的叮嘱。
“我若真有对他找上你,你尽管带他过来,或许你将有幸,见识到物盛当杀贺孤穷的厉害。”
“师傅既然敢这么说,应该是也想好了对策,我便将他带去交师傅处理吧。”应飞扬心中正想着,突然觉得清夷的劲力又重了几分,随即顺势惨嚎一声,道:“师叔,饶了我吧,我这就带你去见师傅。”
清夷狐疑的扫了他两眼,缓缓收劲道:“我还许多手段没用,你倒突然乖巧了,可莫要耍什么花样。”
应飞扬一副无奈模样叹道:“师叔,你都能舍下颜面以大欺小了,我又如何不能舍下颜面,识时务的早些投降,师傅住在齐云镇白石街竹柳胡同东侧,还要我带路吗。”
“这倒不必,我还认得路,你既然识时务,师叔也不亏待你。”清夷怪笑两声,提着应飞扬飞纵下山。
手中提了一人,清夷不便御剑,但脚程仍是飞快,而纵跃的同时,还分出一股真气,源源不断递入应飞扬体内替他治疗内伤,不过片刻,应飞扬就感觉体内火热滞涨之感已消散,刚才暴发出的暗伤已渐渐被压制下来。应飞扬心中暗自比较,论起真气修为,这位清夷道人竟然比商影还隐隐强上几分。
不过片刻,便已道了齐云镇,清夷脚步不停,提着应飞扬在房顶起跃,好在齐云镇之人见多了凌霄剑宗之人的飞上飞下,对此早已见怪不怪,还有大胆的民户高声叫骂。
清夷道人转了几转,已到清苦宅子前,“我已没事了,将我放下吧。”应飞扬道。
清夷也不怕他逃跑,手一松,放他自由,应飞扬抖了抖被抓皱的衣服,隔着大门朗声道:“师傅,有个道号清夷的师叔想见你一面,你可准备好茶水啊!”应飞扬仍担心清夷是上门寻仇,大声吆喝,清苦万一真与清夷是敌手,也能尽快躲起。
清夷眼睛半眯,冷哼一声,身不动,一股凌锐犀利气劲自身上散发,好似平地掀起一阵飓风,沛然莫御的气劲笔直向前,“嘭”得一声,正门被这凌厉气劲冲开,厚实的门板被撞的开合不定,门上浮灰带着剥落的门漆纷纷飘落,气劲却仍无止无歇,穿庭而过,又是砰得一声,直将堂屋之门也撞开。
堂屋开启,正位之上,稳坐一人,清苦道人对门而坐,手中还捏着酒杯,剑风却陡然临头,吹得清苦苍白须发飘扬飞舞,衣衫猎猎倒飞,应飞扬心中一紧,不禁惊呼一声,劲风却在临头霎那,消散于无形。
清苦道人眼光一闪,堂屋之内为之一亮,即使在大门之外看去,仍觉清苦目光炯炯,大异往日。清苦目光从屋**向门外,先扫过应飞扬,最后停顿在清夷道人身上,语带无奈道:“一念随心,收发自如,你的修为又精进了,清夷师弟,物盛当杀——贺孤穷!”
清夷道人双目眯成危险的一条线,脸上带着一股满是寒意的冷笑,道:”颜色憔悴,形容枯蒿,你倒是大不如往前了,清苦师兄,又或者,我该称呼你为,道门双秀之一,凌霄剑宗剑座,名满天下,剑冠群纶的顾剑声!"
二人各出一语,应飞扬却感如被一股气劲掀飞到空中转了几百圈一样,一阵天旋地转。目光由清夷移到清苦,又由清苦移到清夷。
“你才是物盛当杀贺孤穷?”应飞扬指着清夷,难以置信道。
“没错,我就说你的师尊,物盛当杀贺孤穷,叫声师傅听听,我得好徒儿。”清夷满脸恶意的戏谑道。
“而你不是贺孤穷,你是剑冠顾剑声。。。。。”应飞扬手臂挪了个方向,指向清苦道。
“嘿嘿,当初可是你非说我是贺孤穷的,我不过顺了你的话意,怨不得我。”清苦干笑两声,装出一副委屈模样道。
此事一揭破,反而显得顺理成章,应飞扬恍然大悟,难怪剑神会等待数日,只为一见清苦、难怪他每次一提起贺孤穷名字,商影就会露出古怪笑意、难怪门中长老会对清苦如此推崇,现在都有了答案。
若非他先见为主的认定了清苦就是贺孤穷,恐怕凭他才智,也早能猜得到。只是心中又再添了新的疑问,清苦分明被放逐门外,为何凌霄剑宗仍要隐瞒消息,谎称顾剑声在缥缈峰闭关悟剑?
清苦,或者说顾剑声斜着眼对贺孤穷道:“师弟,你来我这又是想做什么,叙旧吗?”
贺孤穷得意笑道:“没什么,新收了个徒弟,打算带他出去游历一番,途经此地,总得带他拜见一下师伯,我徒应飞扬,还不拜见你大名鼎鼎的顾师伯。”
“哪个是你徒弟!”应飞扬抗议道。
“没大没小,方才还说我的师傅是贺孤穷,现在就不认了吗?”
顾剑声皱着眉头插口道:“莫再欺负晚辈了,说吧,你到底打什么主意,要带他去哪游历?”
贺孤穷道:“就先去洛阳吧,去见见他的师兄——慕紫轩!我打赌输了,欠了他一笔债,总得偿还。”
慕紫轩三字一出,堂中瞬间笼罩着一股诡异氛围,清苦面色一寒,冷道:”我倒不知,你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稔了,当年要杀他的可是你啊。“
“谁说不是呢,当年要害他的人,如今助他,当年助他的人,如今却要害他天道变化,事态弄人啊,哪个又能预料。”贺孤穷本是嘲讽,说着说着却起了唏嘘之意,叹道。
顾剑声感慨一声,道:“罢了,我现在也无力拦阻你,年轻人出去见见世面也好,先让我跟应天命单独说几句吧。”
贺孤穷眼露挑衅道:”也未必,你虽被咱们师傅封住功力,但依你能耐,未必不能破解。“说着,贺孤穷剑意自周身散发,在背后凝聚成千百把带着不祥气息的黑剑,堂屋瞬间变得满满当当,若罩了一层黑云,厚重气氛,压抑的令人喘不过气。“来吧,让我见识一下,沉寂多年的顾剑声,是否依然如往日一般冠绝天下。”
顾剑声苦笑道:”怎样可能,你是多看轻咱们师傅,他的功力你又不是不知道,七魂剑封又哪是这么简单就能破解,如今我的七魂皆被他的念剑定在心窍,想要冲破剑封可是必死无疑。”
贺孤穷满脸狐疑的审视着顾剑声,来回扫视几遍,袖子一挥,气劲收于无形,满屋的黑剑烟消云散,竟有乌云之后放晴之感。
”无味。“贺孤穷哼了一声,冷然转身步出门外,”有话快说,我只等你一刻钟。“
贺孤穷立身大门之外,反手一挥,堂屋大门陡然关闭,屋内,只剩应飞扬与清苦师徒二人。。。。。。
ps:第二卷明天就结尾了,准备养肥的可以开宰了。另外上一章的回目数错了,多谢书友指正,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也可看出我最近听疏忽的,自我检讨一下。
宿沫峰,千合院。
两个弟子拎着一个食盒口中骂咧着离开,竟是邢飞和章柳,邢飞狠道:“干他娘,还真拿自己当大爷,给他送饭都不吃,亏大爷还给他饭里加了好料呢。”
“谁让人家剑法高呢,莫忘了,人家可是咱们这一代里数三数四的高手呢。”柳风虽没邢飞那么粗鄙,说话却是更为阴损。
“这小子,整天拽要上天似的,结果呢,还不是被外门弟子打趴下,他呀,也就运气比我们好,摊上个好爹好娘好舅舅,真是干他娘!”
章柳皱眉道:“你怎么一口一个干他娘,莫非还真看上了越天箐那婆娘。”
邢飞猥琐笑道:“嘿嘿,那婆娘老是老了点,不过修行之人吗,看着跟年轻姑娘也差不多,那皮肤,那腰身。。。。。。。。”
邢飞章柳二人被选入了宿沫峰门下,按说也是名正言顺的亲传弟子了,但二人却怎么样高兴不起来。
凌霄剑宗三阁五峰中,睨天峰,丹霞峰,洞玄峰,以及缥缈峰,分别有清岳掌门,商影,谢康乐,顾剑声掌管,这四人与宿沫峰前任掌座,任九霄之父任云游同属前代掌门玄造真人教授的师兄弟,向来同气连声。但任云游亡故后,新任掌座杜如晦与其他四峰不是同出一脉,所以总是受到孤立,连带宿沫峰弟子都受排挤。章、刑二人本就不情愿拜入宿沫峰,却偏偏刚来到就被派往给任九霄送饭,于是二人一腔怨气都发在任九霄身上。
任九霄是任云游遗腹子,清岳掌门与任云游师兄弟情深,怜任九霄自幼丧父,便将他收为弟子亲自教授。而任九霄母亲越天箐来厉也非同一般,她是春秋剑阙掌门,剑皇越天穹之妹。越天箐丧夫之后,便将任九霄视作生命支柱,自是全心全意疼溺他,所以哪还在乎些门户之隔,春秋剑阙的剑法亦早被她一股脑传给任九霄。而他舅舅越天穹,也极看中任九霄资质,所以对妹妹私授剑法给外甥儿之事不但如若未闻,若是兴起,在越天箐带任九霄回娘家时,还会亲自教授他些剑法。
任九霄小小年纪,就身兼两家之长,本是夺冠不二人选,却不了横空杀出明烨和应飞扬两个外门弟子中的奇葩,竟使他连决赛都未进,任九霄一生顺风顺水,何曾遭受此等挫折,所以自败给明烨起,就一直将自己锁在屋中,不再出门。
邢飞那边越说越不堪,忽然章柳猛拉了他的衣袖,止住了他的话语,邢飞一看,登时吓得三魂失所,六魄惊飞,清岳掌门竟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也不知方才的龌龊话被听到了多少,邢飞忙向掌门行礼,清岳掌门也不看他,寒声问道:“他在里面多久了。”掌门所指的他,自然是任九霄了。|
“已有三日。”章柳毕恭毕敬答道。
“哼。”清岳掌门满含怒意的一哼,踏步向前。
清岳掌门身形高大健硕,所以等他从身旁走过,二人才看到他背后仍背了一物,那物材质似铁似石,方方棱棱,倒像极了一个缩小了的棺材,似是感受到那物不详之气,章柳邢飞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
清岳掌门破门而入,昏暗房内,一股酸臭味扑鼻而来,屋内蜷坐着一邋遢少年,一手抱着把断剑,一手畏光一般遮住眼睑,那少年脸色苍白,神情疲惫,嘴唇颔下上还冒出了细细胡茬,若非清岳掌门将他从小带到大,定认不出他就是那往日意气风发的任九霄。
清岳掌门心有怒气,直入屋内,一把抓住少年怀中之剑的剑柄,剑被夺,任九霄才似有了活了过来,道了一声:“别碰我的嶙峋意!”就要夺剑,却见一声锵然,寒刃乍现,整个室内瞬间亮了几分,剑却只抽出一半,剩余一半仍留鞘中,澄亮剑刃如镜,映照出少年憔悴枯蒿面容,任九霄如眼睛被烫到一般,不知是不敢面对这把剑,还是不敢面对照映出的自己,竟将头侧了过去。
清岳真人盯视他许久,目光由怒转怨,由怨转怜,最终叹了声道:“人若无再起之时,剑何来重铸之日?”
轻轻一语,任九霄死灰般的眼神中又燃起了火光,略带茫然的抬头盯向清岳掌门。
清岳一抖肩头,背后铁棺轰然落地,发出低沉厚重一声。“此乃玄离师叔祖为你打造的剑棺,将嶙峋意置入其中,以你的剑意养他的剑魂,或许还有他还有重铸之机。”
“真的?”任九霄难以置信的颤声问道。
“自然是真!”清岳冷哼一声,“但在那之前,我罚你的麒麟洞中思过两年,想拖到什么时候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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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一只蠕动巨虫,在地上拖出一条歪曲的痕迹,明烨醒转过来,双足已被摔断,肋骨也折了几根,筋脉百骸更是火灼般的痛,但从醒来开始,他就只有一个念头:“师父呢。”
明烨从林中爬出,每行进一分,都是刺骨的剧痛,仿佛是爬行在针山上短短一段路,却如他遇上贺孤穷之前的人生一般,扭曲,艰辛,卑微。。。。。
再繁华的盛世,也有阳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自明烨有记忆来,他便是长安城蛇头窝里的一个小扒手,每日都需有财物进账,才能换得一个冷馒头,否则就是一阵没轻没重的痛打,打残了便送到街头改行做乞儿,打死了便包上席子趁着夜色往城外一扔。好在明烨手指还算灵活,虽然身上外伤没断过,但总还能换得饥饱。
可这种“好日子”不会太长,明烨聪慧的发现,几个年纪稍大过他的偷儿在十二三岁之后就消失不见,而街头总会多了几个和他们身形相似的痴傻乞丐。
留心之下,明烨终于发现,年纪大了的偷儿不再好控制,而且多多少少都有过案底在身,比起他们与人剧增的食量和叛逆,带了的收入却难有明显增长。因此,每个偷儿长大时,就会被送往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回来了的都变成了痴傻模样,当然,还有一些再也没有回来过。
明烨发现这秘密后曾想过逃走,但和往常一样,被抓了回来痛打到昏死,醒来之后,又被赶到街上继续偷窃,而这一次,他偷上了贺孤穷,然后,他上前递出的那只手手,握住了一种叫做命运的东西。
“天生纯阳体。””九九汇聚之身。”“凌霄剑宗”明烨还记得那时的贺孤穷紧抓着他,目露热彩,好似贺孤穷才是偷儿,而他是一个鼓囊囊的钱袋。
贺孤穷没有抓他见官,反而是询问明烨愿不愿意做他徒弟。那时,明烨不知“徒弟”是个什么东西,但也毫不迟疑的答应了,从此他的人生走上了不同的岔路。
不必过担惊受怕、朝不保夕的日子,不必被逼上街头偷鸡摸狗再被追打,之后的人生只需要练功练剑就可以了,贺孤穷称不上宽慈仁厚,学剑时稍不如意就被他一阵打骂,但这已经比原先的日子好太多了,以至于贺孤穷让他强修三种至刚至烈的功法时他也没有丝毫迟疑,最差不过是毁了筋脉减了寿命而已,这对一个平白多活了好些年的人来说,这又算些什么?
爬到阶梯旁,明烨却停下了,他突然感觉又回到了第一次被扔到街头行窃的时候,路就在眼前,却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
贺孤穷对《万道引归天剑诀》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参加试剑大会,夺得头名,然后求取此至高剑典,这是贺孤穷收他为徒的唯一目的。可他却连着仅有的价值都没能发挥,才会被贺孤穷当做垃圾一样丢弃,如今再无依托的他又该去何处。
“嗒,嗒,嗒。”脚步声由远及近,从阶梯下走来了一道身影,一身素白道袍包裹着袅娜身子,乌黑细致秀发随意的梳成个髻,算不上绝美的鹅蛋脸却显得温婉亲善。明烨认得她,她便是贺孤穷时常提起的商影师伯。
商影走到他身边蹲下,素手抚着他的头,就像抚弄一只受伤的小狗,:“贺孤穷不要你了,是么?”
明烨不答,
“旧伤又添新伤,伤的这么重,还不忘给贺孤穷卖命,你是有多蠢呢?”
明烨依旧不答,头垂得更低。
“得罪了我,他跑得倒快,那就由你替他偿还吧。”商影似笑非笑道:“决定了,以后,你就是我丹霞峰第一个男弟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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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只剩两人,顾剑声皱皱老眉,方才气势消失,又“变回”了熟悉的清苦。应飞扬一言不发坐在清苦对面,又不紧不慢的摸出个杯子摆在面前,替二人都倒上酒。
清苦道:”时间不多,你不问些什么吗?“
应飞扬道:”不问了,反正你嘴里也没实话,倒还不如陪你喝上几杯酒,我记得还不曾与你对饮过。“
“废话,小毛孩子哪懂喝酒,多喝多糟蹋。”清苦不屑道,随之又说,“你真不想听我说一说?”
”你个坑蒙拐骗的老骗子说出的话,我是该信或是不信?你与贺师叔说得不同时,我又信谁?一件事是真是假,是错是对,本就跟我信与不信毫无关系,况且你们牵扯的不过是些陈年旧事,你们放不下就算了,难道我也要跟着陷进去?“应飞扬平静道,便在方才,他还心中还有百种纠结,取《太易数经》目的为何?清苦隐瞒身份是何原因?慕紫轩又是何人?顾剑声又和贺孤穷有何旧怨?但在房内只剩两人时,突然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
因为他感觉此时他的师傅,便如一个带着一身旧伤的垂暮老狼,因扯动了旧时的伤口带来彻骨的疼痛,却仍强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来维护最后的桀骜与孤高,或许他离开后,这只老狼会在无人察觉的洞穴深处独自舔舐着伤口,但此刻,他该做的,只是递上酒,来温暖它寒彻的身子。
清苦赞了一声:”好小子,果然长大了,现在你有资格和我对饮了。”说着亲自倒了杯酒给他,口中道:“你师叔虽然性子偏激,但其实口硬心软,你若遇上麻烦,尽可拖他下水,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应飞扬将酒饮尽,觑眼道:“我开始明白贺师叔为什么看你不顺眼了。”
“《太易玄经》虽落入你师叔手中,夺回已无可能,但若有机会,还是要想法将它销毁,以防再起祸端。”
“我尽量,不过你别太大期望。”
“那个叫慕紫轩的,确实是你师兄,你小心应对,他若敢当着你面说我坏话,你可要替我好好记心里,等我过几年七魂剑封消散后,定去教教他如何尊师重道。”
“说你坏话吗?看来我跟这位师兄会有很多共同语言。”
“洛阳非比蜀郡这般偏垂之地,那是天子脚下,我知你性子外谦内傲,但也不能因为自己是天道修者,就轻忽人间最强的权势,凡事谨言慎行,多加小心。”
“但愿你在洛阳没有仇家,免得再受你牵连。”
。。。。。。。。。。。。。。。。。
每饮一杯,清苦就交待一句,便如父母对将出远门的孩子叮咛一般,应飞扬原以为揭破身份后,清苦会变得有所不同,现在看来,还是一如当初,一股难以言喻的亲切感随着酒意涌上,“师傅便是师傅,管他是叫清苦,叫贺孤穷还是叫顾剑声。”
二人一杯接一杯,片刻,清苦高高拎起酒壶,却是一滴也流不出,咂咂嘴道:“多了张嘴抢酒喝,果然喝不痛快,应天命,回来时别忘给我带酒。”清苦递过葫芦,好似他徒儿不过是出去打些酒,很快就回一般。
“叫我应飞扬。”应飞扬答道,提着酒壶步出门外,门外,新月如勾,银辉遍洒,贺孤穷孤坐在房门上仰天望天,人月互映,颇为寂凉。
应飞扬冲他招招手,看着蔓延到视线尽头的山路。
“师叔,走了,咱们早去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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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之内,叶摇影动,本是一片祥和幽静,却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音由远即近,踩在积满厚实落叶的泥地上,发出“沙沙”响声。竟是一脸仓皇的应飞扬,携着仆仆风尘闯入竹林中,打破这方宁静。
应飞扬快步疾行时,仍不忘环顾四周,似是在躲避着什么人。
此时,突闻半空响起如雷鸣般的一声,“找到你了!”一道人影御剑飞于天上,若黑电降落轰然而下,转眼已逼近应飞扬身边,正是物盛当杀贺孤穷。
有道是地上跑的快不过天上飞的,应飞扬自知逃不过,停下脚步,咬牙抽剑道:“我与你拼了。”随即剑一划,几道剑气化直为曲,从不同角度围向贺孤穷,同时人剑合一化作一道锐影,以更快的速度射向贺孤面门。
贺孤穷一手犹缩在袖中,屈指连弹,指风便化作更强烈的剑气,“砰砰砰”几声,与四周剑气撞作一团,同时另一只手结成掌印,便要空手接下应飞扬迎面一剑。
应飞扬突得变招,一击星纪剑剑柄,人剑分离开来,剑去势更快三分,带着呼啸之声直指贺孤穷面门,人却双掌同出,袭向贺孤穷胸口。
贺孤穷只意外半瞬,随即哼道:“雕虫小技。”招虽古怪,但怪招不等于好招,贺孤穷身经百战,一看应飞扬双手,便知他掌法稀松,不足为虑,弃剑用掌虽是出奇,却难制胜。
若是修为差些,还可能挡不住这剑掌夹击,但贺孤穷何许人也,头不过一侧,就以最小动作躲过激射面门的一剑,同时手化一个弧线,改迎向应飞扬双手。
正要将应飞扬拿住,突得背后有劲风窜动,“有陷阱!”贺孤穷随即明了,事实却如他所说,应飞扬掷出的一剑,表面上是针对他,实则是斩断了他身后一道细不可察的丝线。
数道竹剑窜射而来袭向贺孤穷背心,贺孤穷眼一凛,脚下飞剑突得旋转,带的贺孤穷也如陀螺急旋,贺孤穷双袖轮甩,卷出一股旋风般的磅礴气劲。应飞扬连同身后竹箭皆被一同击开,摔在地上。
“愿赌服输,乖乖跟我走吧。”贺孤穷站在飞剑上,居高临下道。
原来,自贺孤穷与应飞扬离山后,应飞扬便一直伺机脱逃,诡计百出,奸猾无比,甚至连往食物里下泻药,与贺孤穷同吃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都用出了,饶是贺孤穷本领通天,也觉苦不堪言。而洛阳与通天道相隔万里,总不能一路绑着应飞扬过去,所以贺孤穷便与他约定,任应飞扬逃走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后若是被他抓回,就要乖乖跟他走三天。
贺孤穷自以为胜券在握,却见应飞扬脸上泛红,显然被方才一掌击得气血翻腾,却仍挂着笑意道:“师叔莫急,且看这是什么。”说着将手伸出袖子,得意招摇几下。
应飞扬手中持了册书卷,上头赫然写着“太易玄经”四字。
贺孤穷面色一凝,“莫非他方才改而用掌,是为了夺我的书,可我记得他未曾触到书册。”心中还想着,手上已有了动作,从怀中也掏出一册书卷,突得脸色再变,暗道了声“不对!”。
便在这瞬间,地面一阵震动,厚重落叶被激得飞起,数道炙热剑气蹿升而起,将竹叶点染成一把把着火的小剑,助长这剑气之威四面八方卷向贺孤穷,“他是诱我掏出书卷然后烧毁。”
应飞扬表面仓皇而逃,实则是将贺孤穷引入自己陷阱,以准备好的假书卷来骗出真书卷。若寻得机会便将《太易数经》毁去,清苦的叮嘱他可一直记得呢。
仓促之下,贺孤穷保自身无碍不难,但书卷搁置的久了,沾火即燃,要将它保全就要费些心神了,此时,却闻贺孤穷沉喝一声,竟从眉间化出一把剑。
此剑通体幽黑,仿佛是吞噬光线的黑洞凝结而成,剑一出,天地陡然一凝,一道无形边界以剑为轴心向四周扩散,边界所经之处,万物瞬间被吞去原有色彩,只余下黑白两色。
枯黄的叶子,明红的火光如被抽干生命一样,转变成死烬的灰色。
当这黑白二色的领域将应飞扬囊括其中时,应飞扬亦感一阵心悸,好像生命力也被吞噬殆尽一般,浑身都失了力道,软坐在地。
而这瞬间,剑再度收回贺孤穷眉心,黑白边界急速收缩,除了漫天火叶化作飞烟飘散,与方才再无不同。贺孤穷闷哼一声,摇晃了下身子后,御剑从空中降下。
应飞扬生命力回流,恢复了气力,半是恭维半认真的赞道:“师叔果然神技,这就是那日擂台上将出未出的一剑吧,多谢师叔当时留情,若不然我哪能撑得过十招。”
“哼,心思太多,这点不及你师傅。”贺孤穷险些吃了亏,感觉脸上挂不住,说话间,隔空一道气劲打入应飞扬体内,气劲如虫子一般,钻行在筋脉中,“略施薄惩,以示警戒。”
应飞扬一阵剧痛,心中骂了贺孤穷十八辈,脸上却丝毫不显露,问道:“我及不上他是正常,不知师叔对上师傅,胜负又该是如何?”
贺孤穷道:“应该是平手吧,二十三年前我接不下他一剑,如今他接不下我一剑。”
“这算哪门子平手。。。。。”应飞扬低声道,没想到这个师叔看上去不苟言笑,竟然还有讲笑话的天赋。
随后又对顾剑声的实力颇为震惊,道:“以师叔之能,竟也接不住师傅一剑?”
“那日不是留时间给你了,二十三年前的事,难道他还没与你说过?”
应飞扬笑道:“那日只顾喝酒了,没有细问,还请师叔给我讲一讲。”
贺孤穷呸了一声,道:“把他一剑败我的光荣事迹留给我自己说么?他倒是好算计,算了,败便是败,我不怕输,难道还怕说吗?你细细听,之后所有变故的源头,都是从那一天开始。”
-——二十三年前——————
地下宫殿内,杀声震天盈耳。
地宫位于江南道明州城地下,皇世星天门主宣君盛推演出帝命天子降生之地就在明州城内,自那之后,散落的门人就逐渐转移到明州,隐匿十年,终在明州城下,打造出了这个堪称雄奇的地宫,作为皇世星天新的据点。
如今,紫薇帝子即将临时,凌霄剑宗却听闻了他们疯狂的计划,前来地宫阻止。
贺孤穷本以为自上代门主宣丘泽身死,袁天罡火烧裂玄谷后,皇世星天就已没落,不想竟经宣君盛数十年忍辱负重磨牙砺爪,皇世星天竟隐隐有复兴之象,一路之上,他竟已遇上几个颇难对付的硬手。
皇世星天一派之人皆聚集于此,而己方奇袭而来,未免打草惊蛇,只带了门中精英,所以人数反而居于劣势,但凌霄剑宗所有人,都是胜券在握,只因他们最前方有一人开道!
即使在稍一分神就会身死命消的战场之上,那人依然吸引着大多数人的目光。
他头戴象征道门第一剑者两仪戡天冠,发冠之下眉目分明,鼻梁挺直,英挺中又有少年人般的逼人锐气。阅尽世情般的沧桑双眼和眼角淡淡的皱纹,昭示着他没外表年轻。但魅力却随着年岁的增长而不断积淀。
当年让无数少女沉醉痴迷的“道门双秀”之一,如今剑冠群纶的绝代剑者,剑冠顾剑声,无论何时都该是战场的主角。
顾剑声双手负于身后,沉稳前行,若非他双眼中时而闪逝的慑人剑芒,和一身隐而不发的的低沉怒气,众人定只当他是在闲庭信步。
皇室星天之人自是不肯放他轻过,四面围涌而来。顾剑声身不动,剑气自发,周遭剑气窜动,织出一道无形剑网,令近身者立亡当场。
他走的缓慢,但一步一印,每前行一步,己方阵线就前移一分,皇室星天人数虽众,却无一人能阻他半瞬。
贺孤穷紧随他身后,一柄黑剑勾魂索命毫不留情,不饮血不收锋。
杀的人越来越多,但皇世星天之人却依然蜂拥蚁聚般的围在四周,脸上带着狂热神采迎击而来。见此情景,贺孤穷不禁心生一股戾气,皇室星天本以智慧著称,怎不过数十年,竟变得这般狂热痴愚,惹得贺孤穷直向将他们杀个干净。
此时,居中侧应的清岳真人对顾剑声道:“顾师弟,时间紧迫,你先行一步,这里交给我们。”
顾剑声面沉如水,点头应道:“是,师兄,你们小心。”
顾剑声挺身前,皇世星天之人岂容他冲关,“哪里走!”几位长老互相一点头,合力出手,长老们连同弟子,或使用法宝,或亲身迎敌。一时,八卦盘,司南,算筹,明镜,各种闪着五颜六色的法宝和更多的人影扑击而来的,若一堵高高巨墙垮压而来。
“能洞悉天机的皇世星天,却不能看透自己的命运吗?可悲!”
顾剑声冷然一语,天地静了!
震耳杀声陡然消失,天地间只存在一声拔剑声。“锵”,声音虽轻,却如石破天惊一般震慑人心。
昏暗地宫随之乍然一亮,一道剑光突起,璀璨瑰丽,耀眼夺目,仿佛地宫中生起一轮白日,灼得人眼珠生疼,无法直视,贺孤穷也被这剑光逼得侧开双眼,却仍能感觉空气中弥漫着摄人剑意,倒竖的寒毛,颤栗的肌肤,用最直观的方式告诉他方才那剑的恐怖。
似是过了很久,实则不过一瞬,剑光消散无形,顾剑声方才站立之处已无人影,只余拔剑声那悠长尾音在石室内回荡。
敌人依然扑击而来,法宝依然如雨落下。
似乎方才一切都没发生?
因为方才发生的终结了一切!
剑声若二胡的尾音,一叠三颤,最后颤声消散,便换做惨烈哀嚎声此起彼伏响起。
剑气陡然暴发,繁密如网,倾泻如雨,连绵不绝,往复交错,在四周墙壁地面犁出无数深浅不一的剑痕,尚保持半空扑击姿态的皇世星天之人,正是身处剑网核心,尚不及反应已遭万剑戮身,肉躯之上炸开血痕,人影,血花,失色的法宝如苍蝇一般纷纷掉落。构成一幅令人心骇的图景。
“原来不是我们和他一起冲杀,而是他为护我们而放慢了脚步!”贺孤穷嗔目结舌道。
贺孤穷是凌霄七剑中的小师弟,年岁比顾剑声小上不少,他学剑初成时,顾剑声已名满天下,鲜少再有出手,他曾几次想找顾剑声论剑,却皆被大师兄清岳阻止,“如有可能,我希望你这辈子都见不到顾师弟的剑。”清岳曾这样说过。
而在剑光消散的刹那,贺孤穷终于明白了清岳当时的话意,也知晓了为何清岳师兄身为凌霄剑宗的下任掌门,却早已弃剑不用。
贺孤穷大脑空白了半晌,但随之,剑身一抖,甩去黑剑上附着的血滴,杀人积攒的戾气涌上心头,化作一股无名火,暗道:‘你们遇上高山便驻足不前,我却不然,不攀越眼前高山,如何登临剑道顶峰。”
贺孤穷道了一声:“清岳师兄,顾师兄一人前往恐怕有失,我去助他一臂之力。”说着,不待清岳应允便化作一抹黑电冲杀而去。
皇世星天之人绝非庸手,贺孤穷深陷其中,四面环抵,却凭一身桀骜争强之心,硬是杀出一条血路,剑上染血越多,心头杀意越重,黑剑竟是更加威力无穷,仿佛能从收割的生命中汲取力量。
贺孤穷忽得心有所感,自己竟临阵突破,又上了一层台阶,随即长啸一声,手中之剑一化百十化千,最后千百死寂黑沉的剑气汇成一条滚滚洪流,如传说中的冲刷亡灵的冥河一般向前奔涌,带着贺孤穷冲入石宫深处祭台。
方入祭台,便见一副炼狱之景,骇人心魂。
百数婴儿双目圆睁,肢体死灰而干枯,竟是被抽干了全身之血,地上无数血红暗渠结成一道道奇诡邪异的咒文,将婴血汇入一个血池之中,血池中,那最纯洁也是最邪恶液体仍在荡着涟漪。
饶是贺孤穷方从血堆中杀出,仍感此出血腥味浓得令人昏厥,贺孤穷睚眦欲裂,却是愧疚得不敢再看周遭死尸,直直往高台走去,却见高台之上,面色疲惫的顾剑声强挤出笑脸,正手忙脚乱的抱着一个婴孩,向来整洁的衣衫上,被婴孩的小脚蹬出带着血印的皱痕。
“顾师兄,怎会这样?”贺孤穷问道。
顾剑声露出黯然之色,道:“晚了一步,仪式已经完成了。”
“竟然。。。。。那宣君盛呢,莫非被他跑了!”贺孤穷咬牙切齿道,杀意陡然暴发,血池中的血水也受到感应一般翻涌起来。
顾剑声摇头道:“他被我重创,跌下高台,随后受百婴怨气噬咬,尸骨无存。
“这样倒是便宜他了。”贺孤穷狠狠道,又指着顾剑声怀中道:“这婴孩呢,便是他们的天命圣主,紫薇帝子?”
“是啊。”顾剑声抖着肩,晃着身子,却怎么都不自在,“这孩子怎么该怎么抱,师弟你来帮我抱一下。”
贺孤穷接过婴孩,突觉肩头一沉,险些没有抱起,怀中似有百名婴儿的重量,愣了一下,发觉那只不过是他错觉。
贺固穷盯向那婴孩,新出生的婴儿,一般都算不上可爱,这孩子也不列外,浑身通红,小猴子一般四肢蜷缩,脑袋若一个皱巴巴核桃,紧闭双眼哭也不哭一声,贺孤穷抖动肩膀,却见婴儿冲着他诡异笑了一下。
一笑之下,贺孤穷心头一悸,已置身虚无幻象,幻象中,森森白骨,堆积如山,汩汩鲜血,流淌如河。山上端立一个白骨砌成的王座,这个婴儿头戴琉冕,坐于王座之上,一手按着王座上的头骨扶手,一手举着刻成黑龙盘踞之形的玉玺。
婴儿发出桀桀怪笑,山下无数惨白手骨应声如林立起,摆动摇曳,做拜谒之状。
贺孤穷猛一哆嗦,将婴孩掷于地上!
顾剑声眼疾手快,身形一闪,将孩子接到怀中,怒喝道:“贺师弟,你在做什么。”
贺孤穷厉声道:“此子生下来就以百婴性命换来神龙飞升之身,日后兵戈也将因他而再起,留他存世,定将尸横遍野,血流漂杵,不知多少人为他丧命。”
顾剑声剑眉一挑,朗目含威,怒斥道:“天命之说,难以预料,况他不过稚子,有何罪孽?”
贺孤穷冷道:“现在杀了他,才是了断罪孽。”
“满口胡言,你这般行径,与皇世星天的邪魔有何差别?”顾剑声怒道。
贺孤穷斩铁截钉道:“若杀一婴能救天下,贺孤穷愿为邪魔!”说着,抽剑直指顾剑声,犹在滴血的黑色剑刃,发出一阵欢快鸣动,好似比起天下大义,万民生死,眼前这一战才是它真正渴求的。剑未发,一股若有实质的杀意已锁定顾剑声。
“若日后天下烽火因他而起,自有顾剑声一剑平狼烟,但是此刻,任谁也不能动他分毫!”顾剑声手一招,晶莹长剑倒插面前,耀目光华彰显护生决心。
双方既各有坚持,那赢到最后的人,就是对的!
为杀为护,二人同时动手,一黑一白两道剑光同时闪现。
便在方才杀人之时,贺孤穷感到自身剑法又进了一个层次,现在的他,有信心和与顾剑声一较高下,任谁阻挡在前,他也可以一剑贯之。而顾剑声怀抱婴儿,如渊渟岳峙,八风不动,平平一剑递出,却有合乎天道的剑意。
没有华丽的剑法,没有炫目的剑气,二人皆是化至繁为至简,同时向前刺出一剑,这一剑,是剑术之争,是剑理之争,更是彼此信念之争!
两剑交击,并无半分声响,祭台内却以交击之处为界划分为黑白两色,光影对立,壁垒分明,诡异的静止片刻,但随即就是气劲轰然炸裂,横扫开来,如台风一般席卷整个大殿,足下高台龟裂开来,石块碎屑纷飞,暗器一般打在地宫周遭石壁上,留下雨点般的坑洞。
光影化作诡异的形态,彼此吞噬,而剑尖相对的二人也互不相让。
僵持中,感受对方杀意自剑尖传来,顾剑声心头一凛,喝道:“好重杀气,心意剑诀是以剑意化剑,不是以杀意化剑,师弟你再不回头,终有一日会被杀心侵染剑心,变成嗜杀的凶魔。”
“杀了他,我自然回头!”贺孤穷森然一语,祭台内,众婴死后怨气似有感应,凄厉鬼吟之声响起,竟是百鬼哭号,阴森寒气登时大作,助长贺孤穷凶煞剑威,霎时黑影大盛,如同扭曲怪兽,张牙舞爪,大有吞噬光明之势。
却在这时,“哇哇哇!”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声!
方才婴儿不哭,若换做老练稳婆,定知道是这婴儿呼吸不顺,然后及时的拍打婴儿,知道他苦为止,否则婴儿必然缺氧而死。但顾剑声和贺孤穷皆是男子,如何知晓这道理,只当这孩子天生不哭不闹,定是非比寻常。
如今二人交锋,婴儿被顾剑声抱在怀中,正是身处飓风风眼,虽有顾剑声已真气护住他周身,但也被凌锐剑意刺痛稚嫩肌肤,终于发出了第一声啼哭。
高亢,响亮,充满生命力的一声啼哭,落入贺孤穷耳中却不啻黄钟大吕,贺孤穷滔天杀气一散,而这一瞬间,胜负立分!
贺孤穷吐出一道血箭,倒飞出去,直撞到墙壁停下,软软滑落于地,而顾剑声却是抱着婴儿不动不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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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呢?"说道高潮之时,贺孤穷戛然而止,应飞扬不禁追问道
“剑冠之名,果非虚传。”贺孤穷叹了一声"我败了之后,便愿赌服输,不再过问此事,顾剑声为防再生波折,便将婴孩藏起,以一死婴替换,所以剑宗之内除我和他之外没人知道那孩子还活着。顾剑声先将孩子送与寻常人家抚养,待风头过后将他寻回,收入了自己门下,为他取名为慕紫轩。”
“而我自那日后,杀心日盛难以自制,偏生门中几个长老总在我耳旁讲什么淡泊无争,我听着心烦便打伤了两个,结果就被赶离了本宗去看守道观,我也乐得清静,舍下道观不管四处游历,以斩妖除恶的方式宣泄杀意,竟不知不觉打出了个物盛当杀的名头。”
一番话说完,所有线索都串联起来了,应飞扬道:"果然啊,那个慕紫轩就是我师兄,啧啧,我那没谋面的师兄竟然还是紫薇帝命,那师叔带我去寻他,可是要替我讨个将军当?“
贺孤穷冷笑两声,不理他的疯言疯语,应飞扬又问道:“那后来呢,是不是此事东窗事发,师兄身份暴露后逃离凌霄剑宗,而师傅为护师兄遭受牵连,才被罚禁锢功体?”
“呵呵。”贺孤穷嘲道:“你未免将你师傅想得太好了,实际上是顾剑声暗藏祸心,收慕紫轩为徒本就存了利用的心思,紫薇帝子奇货可居,若真能成为什么翻天覆地的人物,那他这个当师傅的自然也是地位超拔,成为天上地下第一人也不无可能。”
“可惜后来皇世星天余孽死灰复燃,派了一个女子潜入凌霄剑道,意图盗走《太易玄经》,从中寻回年宣君盛造天之法,为皇世星天再创一个紫薇帝子。谁想那名女子竟误打误撞遇上慕紫轩,并获知了他的身份,这倒省却再创造一个紫薇帝子的一番功夫。
”那女子想将他带回皇世星天,但顾剑声筹划多年,岂容他人分羹,于是下手杀掉了那名女子,却不料慕紫轩对那女子暗生情愫,相互倾心,师徒二人因此反目成仇,慕紫轩背门而出,不知所踪,而顾剑声阴谋败露,被设下七魂剑封,锁住功体驱逐出门,只因为凌霄剑宗不希望这桩丑事被其他派门知晓,受人耻笑,便一直谎称顾剑声在缥缈峰闭关悟剑。"
贺孤穷侃侃说完,回头看了看应飞扬反应,却见应飞扬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原来如此,多谢师叔解惑,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应飞扬嘴角轻扬,道:“这些说辞,师叔你自己信吗?”
贺孤穷脸色一凝道:“事实如此,我信与不信又能如何?”
应飞扬反驳道:“师叔既然很少回山,为何对此事来龙去脉如此清楚?这之中有几成是你亲眼所见?你又如何确定事情背后不是另有隐情?”
贺孤穷默然,不予回应,应飞扬继续道:“积毁销骨,众口铄金的道理师叔怎会不知,师叔这般人物,不该是道听途说的乡野村夫,却仍选择盲信盲从,那便只有一个解释了。”
贺孤穷眉毛一挑,问道:“什么解释?”
应飞扬眼睛眯成线,带着挑衅的光芒道:“那就是,师叔你希望相信这个说法。”贺孤穷脸上笼了层阴云,周身散发出危险气息。应飞扬却恍若未觉的继续说。
“你不知道当年的事,你的作为是对是错,你动摇了,困惑了,所以你便希望师傅是错的,只有师傅是错的,与师傅对立的你,才会是对的。所以师傅必须是个心藏阴谋暗怀祸胎的之人,只有这样,你当年的那一剑才显得名正言顺,无愧无悔!“
“一派胡言!”贺孤穷怒吼一声,脸上青筋跳起一阵声波从他身遭扩散,震得竹叶哗哗作响。
应飞扬淡然起身,方才的小伤已无碍,拂开落在身上的叶子,道:“师叔,这么快就恼羞成怒了吗?无妨,你这心结是师傅种下的,就该由我这做徒弟的解开,所以———。”
应飞扬立剑于前,沉稳泰然道:“弟子应飞扬,请见师叔杀意之剑!”
贺孤穷目露寒光道:“你可知我的杀意之剑出招必见血,方才不想伤你,强行将它收回已经让它不快了,这次再出,我可未必能管得住他了。”
“哦,那师叔是御剑,还是被剑所御?”应飞扬淡漠一语,贺孤穷心头却一恍,但怒火临头,不再细想,喝了声,“自寻死路!”
贺孤穷手一招,一把黑剑悬于他面前,冷道:“此剑名为寂灭,材质非金非铁,而是由我杀意所化,特意支会你一声,也让你知晓死在何物之下。”
黑剑起,杀机现!一股昂扬露骨杀意迎面而来。
杀意之剑脱胎于凌霄剑宗绝学《心意剑殛》,《心意剑殛》以心化剑,以情使剑,本就是凌霄剑宗六大绝学之一,但贺孤穷天纵奇才,以此剑法为基石,另辟蹊径创出一个以杀心入剑的法子。怒哀悲恨痴嗔若是情,那由之衍生的杀心自也是情,以此剑理,贺孤穷冲出《心意剑殛》桎梏,创出专属他的绝学《杀神剑章》。
黑剑高悬,若死神降临。应飞扬被杀气激得难以站立,遍体生寒。
这是他第三次感受贺孤穷的杀意,而且与前两次不同,这次的杀意是真真正正的动了杀心,所以更冷更寒更透心彻骨。
但应飞扬岂是怯懦之辈,剑指一扬,倒插于前的星纪剑微微转动方向,一缕阳光穿过竹林映照在了澄亮剑身上,又折射到应飞扬身上,剑光虽弱,照在身上却驱走了遍体寒意,既有一剑傍身,天下便无可惧之事!
不愿坐以待毙,应飞扬率先,脚步挪移,身形飘忽不定,每行一步,都在林间留下一个半透明的残影,竟变化出七个真假难分的应飞扬。七个身影踩北斗天罡之位,合攻而来。
贺孤穷冷厉双眼却盯视,凛冽至极道:“梦蝶化羽加上七重云影,想要以幻身惑敌是么?”梦蝶化羽是《太周剑经》中记载的法门,可将真气凝集周身,以折射光线,投映出虚假幻身,而七重云影是《破风斩云剑决》中所载,通过高速移动留下残影惑敌。应飞扬将两招合成一起使出,更是虚虚实实,似真似幻。
贺孤穷手指一引悬空的黑剑,黑剑一化三,三化七,随后激射而去,各自锁定一个身影。接续方才的话“可惜幻神身多,也不过是一并杀了。”寂灭之剑由杀心而生,自随杀心而化,杀心不歇,寂灭之剑便有千千万万。
锐风穿林,剑气弥漫,七把黑剑划出不同轨迹,各自追击一个目标。
哧,几个幻身被黑剑击中,如泡沫炸裂般消散,只余最后一个身影一起一落,蹬踩这竹林变换方向。“逃哪里去?”贺孤穷催动剑诀,寂灭之剑紧锁最后目标,剑不饮血,誓不收锋。
终于,寂灭之剑追上目标,穿心而过,却是——
“也是幻像?”贺孤穷疑色一闪,忽觉背后剑光如炬,升腾而起。
“我新创的八重云影,师叔请指教。”应飞扬一剑挥落,剑气摧枯拉朽,挟裹着碎成几分的竹叶,向贺孤穷倾斜而去。
贺孤穷虽是意外,但也不回头,一把黑剑从后心窜出,与恢宏剑气正面交锋,两剑相冲,激起一种奇异频率震动大气,虚空中响起噼里啪啦的清脆爆鸣声。
却见寂灭之剑如来自地狱的魔刃,带着诡异的啸声穿透剑气,射在应飞扬身上。
应飞扬闷哼一声,从空中坠落,摔成了个倚竹而坐的姿势,捂着心口,头脸低垂被发丝遮挡,一柄黑剑插在他心口位置,鲜血汩汩流出,寂灭之剑发出欢快的鸣动声,渴饮着剑端血液。
“没死吧?”贺孤穷扫了他一眼,冷冷问道。
“还好。”应飞扬抬起头,散落黑发下露出满是笑意的一双眼,再细看,捂着心口的那只手,其实是死死攥住了寂灭剑的剑锋,使黑剑入肉三分后便无法寸进。
贺孤穷冷哼一声,杀气消散,黑剑也散作细小颗粒,消弭无形。“性命宝贵,你不该轻忽,以后不要再做危险的挑衅。”贺孤穷告诫道,方才他被应飞扬言语所激,可是确实起了杀心,好在黑锋染血满足后,他趁杀机减弱之际重夺本心,否则应飞扬哪还有命。
“富贵险中求嘛,不经危险,哪能得想要之物。”应飞扬笑道。
“哼,以为我不知你想什么,你虽然天资绝伦,直追顾剑声当年,但我的《杀神剑章》是以杀意催动,剑上不知染了多少血,才修得此剑,你这个连人都没杀过的小崽子,以为挨上一剑,就能参悟我的剑法吗?”
应飞扬连点几处穴道,止住血,悠悠道:“师叔既能将剑心练成杀心,我又未何不能将杀心换做剑心?”贺孤穷眸光一闪,一时愕然,应飞扬接续道:“况且我命珍贵,换的也不止是参学师叔剑法。”
“嗯?你还打了什么其他的主意?”贺孤穷狐疑道。
“嘿嘿。”应飞扬狡黠一笑,却不回答,转而道:“我说话算话,乖乖随师叔上路,只是接下来的三天,师叔可要费心照顾我这伤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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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渐沉,余晖遍洒,将万里云天染的赤红,青青树木被拖曳出长影,投射在宽阔的官道上。官道之上,二人踩踏这树影前行,正是应飞扬与贺孤穷。
应飞扬身形消瘦,衣衫褴褛,一身风尘仆仆,精神却是健旺,不见半分疲色,此时踱着方步,故作悠闲之态十步一停,五步一顿,双目环顾,似是浏览周遭风光。前头贺孤穷脸色却是越来越黑沉,终忍不住道:“再磨磨蹭蹭,我便给你配上辔头,拿鞭子抽你走。”
“师叔,走得太急,可是会忽略沿途风景,如今春华正浓,生机盎然,多看上两眼,有助于你平复杀心的。”
“一剑捅了你,我的杀心自然就平复了。”贺孤穷冷道。
“只一剑,师叔怕是捅不到我了,若要伤我,现在可要十招之后了,反正今日也到不了洛阳了,师叔若有兴致,咱们再比上一次如何?”
“哼,小子讨皮痛,我却没兴致与你撕闹,洛阳就在眼前,任你再怎么磨蹭,明天也定能进城。”贺孤穷手指前路,青石铺就的宽阔官道直达远方,道路尽头,城廓影子已隐隐绰绰。
自离凌霄剑宗已有月余,终于入了都畿道,再行不久就到东都洛阳了,对常人来说,这速度还是正常,但对着两位天道修者,实在慢得跟爬得没两样。
应飞扬与贺孤穷一路同行,与约定一样,每隔三日贺孤穷就会给应飞扬一个逃跑机会,而应飞扬也抓着机会逃跑,若有可能,还会再想法毁去《太易玄经》。
无奈贺孤穷技高一筹,任应飞扬如何隐藏行踪,贺孤穷总能将他找到,而被发现总计的应飞扬,却从不乖乖束手就擒,每次都要顽抗加挑衅,非逼得贺孤穷使出《杀神剑章》不可。
每一此交锋都是赌命,这种生死交关的搏命战斗,让应飞扬进步神速,初时只要贺孤穷祭出寂灭之剑,应飞扬就得乖乖饮败。之后挡下二剑,三剑,四剑。。。。。到现在,便是贺孤穷使出全力,应飞扬也能跟他战上十个来回。不过短短月余,应飞扬竟如脱胎换骨一般,外表虽仍轻浮,神气却是日益内敛,一双眸子如潭水一般,既清澈,又深沉,已隐隐有高手风范。
贺孤穷虽总是被应飞扬气得要杀人,但每次揍过应飞扬后,心里总是难得的畅快,好似发泄了继续多年的戾气一般,对应飞扬的态度也稍缓和了些。连他汲汲于《万道引归天剑诀》的原因也被应飞扬套去了。
《万道引归天剑诀》是凌霄剑宗镇派至高剑典,号称“万道渊源,万剑本宗”。但却极少有人以这套剑法闻名,只因这套剑法实在异于寻常。
此剑法不重根基、不重见识,只重“悟性”二字,有悟性,初入剑途的少年都可一夕得悟,没悟性,剑界耆老也只能摇头。
而更邪的是,这套剑法有个破而后立,先忘后悟的过程,但绝大多数人,都只到达“先忘”这一步,却并没因此得悟,以至于看了剑谱,多年修为被忘得一干二净,实力不进反退。偏偏修行者总是自视甚高,所以纵然无数有无数前例,修行此剑的人仍是多如过江之鲫。甚至曾因修行的人太多,导致凌霄剑宗的一次没落。
无奈之下,便有掌门立下规矩,此剑谱只有在试剑大会中取得优胜的少年人才能参阅,这样,若是能练成那便最好,若练不成,也不过是损失短短几年的修行而已,于门派大体无损。
贺孤穷是半途入门,进了凌霄剑宗时已过了参加试剑大会的年纪,所以与《万道引归天剑诀》无缘,贺孤穷本也没有在意,但自从他创出《杀神剑章》后,功力和杀心都是与日俱增,性情越来越乖戾,竟有数次险些失控,实在令他苦不堪言。
于是他将最后希望放到《万道引归天剑诀》上,想要借此忘却恼人的《杀神剑章》,并一举攀上剑道更高峰。
也因此他便用酷烈的手段培养明烨,自然是寄望明烨夺得试剑大会头名,将《万道引归天剑诀》带回供他翻阅。
洛阳看着就在眼前,但真走起来,却仍相隔甚远,眼见天色已晚,知晓宵禁之前是进不了城了,恰巧视线之出现一寺庙。贺孤穷道:“罢了,又让你小子拖过一天,白马寺就在前面,今晚你我就在那借宿吧。
“原来那是白马寺。”应飞扬说着,心向往之。白马寺是佛教传入后的第一所寺院,素有“释源”称号,“马寺钟声”是更是洛阳八景之一,去洛阳,不去白马寺游历一番等于白行一遭。
远远望去便见内中宝塔高耸,殿阁峥嵘,长林古木,庄严肃然,却有千年古刹的气象,应飞扬也来了精神,却带着忧虑道:“师叔,你这身道士打扮,入了佛寺,不会被人赶出来吧。”
“怎有可能。”贺孤穷嗤之以鼻,“佛道同为正道,又不是水火不容,且我与法相寺的枯明大师有过几面之缘,那老和尚佛法精深,见识广博,若有机会能与他秉烛夜谈,也算快事。”贺孤穷这几句倒是真心实意,他心中戾气太重,道家的无为之心已难化解,佛道虽有别,但也有共同互补之处,佛家消人戾气的手段远在道家之上,或许能从枯明大师那里,寻得些许帮助。
走近白马寺,阵阵梵音从寺门传来,只听这诵经声,应飞扬疲惫消退,神清气朗。贺孤穷上前拜了山门,方要报出名号,却见守门小沙弥面带惊奇,奔逃便喊道:“师傅,不好了,牛鼻子找打上门了!”
“妄语!竟口出嗔言,罚抄《十善业经》百遍!”洪亮一声,若雷霆狮子吼,随着声音,一个身形魁梧硕大,宛若怒目金刚的中年和尚来至门前,和尚步伐沉稳,一身气劲威而不霸,竟也是天道高手。小沙弥沮丧着脸,道:“是,端法师叔。"垂头丧气的走开。
那端法合行礼道了声佛号,礼数虽恭谨,双眼却露出戒备之意。对贺孤穷道:“阿弥陀佛,不知道长来此有何用意?”
“天色将完,欲借宿一宿。”贺孤穷看出对方敌意,竟也少有的恭谨起来。
“阿弥陀佛,你我信不同法,念不同经,拜不同像,共处一地,恐有不便吧。”
应飞扬道:“大师此言差了,寺门尚开,怎先闭了方便之门,佛眼之下,皆为众生,大师因何起了分别心。”
端法和尚道:“佛门虽开,红尘却不得入,道门之人一来,寺中怕难在平静,还请二位见谅。”
贺孤穷道:“我与贵寺枯明大师有过数面之缘,还请大师通报一声,就说贺孤穷求见。”
端法一听贺孤穷名字,戒备更甚,道:“原来是物盛当杀,久仰大名,非贫僧不愿,只是枯明师叔不在寺中。”此时,“咚咚咚!”庄严宏穆的鼓声响起,端法如蒙大赦一般,道:“暮鼓已响,贫僧需做晚课了,告辞。”
贺孤穷难得这般有礼,竟还被拒绝,不由火从心起,“咚咚咚!”本是平缓肃穆的鼓声似乎感受杀气,变得急促起来。应飞扬劝慰道:“师叔,你这样子哪像求宿的,还是让我来吧。”
“哼”贺孤穷杀气收敛,侧身冷眼。
应飞扬拂下发丝,挂着一抹亲和笑容向前,然后突得拉着端法衣袖:“大师,我不是道士,跟他也不是同路的,哦,不对,我根本就是被他抓来的,大师,你赶他走,把我留下好不好。”
————————————————————————————————是夜,应飞扬和贺孤穷二人栖身野外。
“这些和尚,跟道士有仇怎的?连门都不让入,真是没半点慈悲心,罢了,反正入了佛寺,可吃不上这么好味的烤兔子了。”应飞扬啃着一个吱吱冒油的兔腿,含糊道。
“哼,离神都近了,世俗之气沾的也重了,怕是和道门因在皇帝面前争宠而闹僵了。”贺孤穷冷语道,天道众门,半数分布在远离尘嚣的通天道内,呈南多北少之态,而南北派门间差异也不小,南方派门无论佛道,大多清修避红尘,北方的派门则因靠近政治中心,总与俗世权争扯上千丝万缕关系。
凌霄剑宗虽是以道家派门立派,但历经数百年,宗教色彩已淡去不少,原有的丹鼎符篆之术皆已没落,只剩下剑术,门中弟子对剑的尊崇犹在三清之上,而贺孤穷这杀胚作为派中异类,更没有半分道家无争无为之风。平日他虽着道服,却鲜少以道士自居,不想如今却因此这道士身份引来不便,心中对这些被皇权所左右的派门不禁多了几分鄙夷。
那边应飞扬吃干净兔腿,抹抹嘴,道:“既然如此,未免被世俗之气染身,这神都洛阳我就不进了。我要回返凌霄剑宗了,咱们就此别过吧。”
贺孤穷一愣,之后不禁眼角抽搐,甚至怀疑他最近对应飞扬太好,让那小子忘了他“犯人”的身份。“我没拿绳子绑住你,你就忘了你是被我擒来的么?你以为说走就能走!”
应飞扬诚恳点头道:“是,师侄我之所以迟迟未走,是想将《太易玄经》毁去,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我只好知难而退,自行回去了。”
贺孤穷寒声道:“好啊,逃吧,看你这次能逃得了多远,接得了我几招!”
应飞扬摇头,自信道:“错了,这次我一步不逃,一招不出,就要从师叔眼前从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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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飞扬狂语一出,贺孤穷也微微色变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又有什么鬼点子!”
应飞扬摇头道:“非是鬼点子,只是帮师叔理清一个问题而已。”
“什么问题?”
“师叔二十三年前对上师傅,为什么会败?”应飞扬目光灼灼道。
贺孤穷冷道:“技不如人,自然会败,还需你来告诉我么?”
“技不如人,固然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师叔你不够纯粹!”应飞扬斩钉截铁道。
“嗯?”贺孤穷沉吟一声,旁边篝火火光陡然剧烈颤抖,摇摆的火舌映得贺孤穷面孔更显阴晴不定。
”师傅是纯粹的想要救那婴孩,所以剑出没有半分迟疑,哪怕与天下人为敌他也定护那孩子周全。但师叔,你是纯粹为了杀那婴孩才出剑的吗?还是夹杂了些其他心思,比如趁机与师傅一较高下?”
贺孤穷脸色一变,显然是被说中,应飞扬继续道:“更有甚者,你连杀婴儿的的意念也不是纯粹的,口上说什么杀一人救天下,可婴儿一哭,你就动摇了,心软了,杀气泄了。就凭你这种半吊子的心思,怎么可能赢过师傅。”
贺孤穷周身散发危险气息,道:“信口胡说,子非我,焉知我的心思?”
应飞扬自信道:“我便是知晓,我敢说天下间没有人像我这样,亲身体验你的杀意之剑这么多次却还能活着,除你之外,最了解你《杀神剑章》的就是我。但你当局者迷,这些心思你自己可能想不清楚,才需要我来挑破。”
“你屡屡挑衅我,接我《杀神剑章》,还有这个目的?”
“我说过,你的心结是师傅种下,就该由我解开。”应飞扬目光澄澈道。
贺孤穷微微动容,声音也缓和几分道:“继续说。”
“我曾因明烨的事对师叔愤恨不已,但后来却推测出师叔的用意,师叔之所以在众目睽睽之下虐待明烨,只是因为师叔你将做出违逆师门的事,所以借机撇清明烨和你关系,以防他受你牵连。之后明烨为夺书再次入魔时,也因被你及时阻止而捡回一命,更是让我确信这个推定。师叔看似无情,实则有情,但你的剑法却是彻头彻尾的无情之剑,人与剑因此不能契合完美,使你对上真正顶尖高手总是力屈一筹,而且杀心日盛,不能自拔。”
“那我该怎么办?”贺孤穷问道,话说出口随即后悔,只觉向小辈求教失了颜面。
应飞扬却浑没在意道:“方法有二,一者是让你的人变得如你的剑一样彻底无情,或许当师叔被杀心完全侵蚀,天下再无不可杀之人时,便是师叔人剑如一之刻,只是那时,人间怕是又要多了一个凶魔。”
贺孤穷默然不语,应飞扬续道:“再者便是让你的剑如你的人一样,道是无情却有情。”
贺孤穷眼睛一亮“什么意思?”
应飞扬摇头道:“不能再说了,再说就不是师叔的剑道了,我只给师叔讲个故事。干旱的沙漠上有一片绿洲,绿洲上有人有羊也有狼,狼日日吃羊,使牧人头疼不已,最终牧人联合起来,将狼全数捕捉杀尽,羊再无天敌,越长越多,最后吃光了绿洲的草,绿洲从此变作沙漠,这时人们才知,狼虽吃羊,却可阻止羊的过度增长,保护整个绿洲。物过盛则当杀,天道似无情却有情,师叔的名号起得很好,为何却没深究过名号后的含义呢。”
一语说尽,贺孤穷不再言语,化作石雕泥塑陷入沉思中。
“师叔,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蒙你一路照顾,应飞扬告辞了。”应飞扬试探的道了个别,贺孤穷依然毫无反应。便拜拜手缓缓离去,再离开贺孤穷视线范围后随即撒足而奔。
其实应飞扬方才所言极具深意,绝非信口胡说,他天生剑觉惊人,又精研剑理,单论对剑的体悟,一般人便是穷尽一生也比不上他,更以命相赌感受贺孤穷之寂之剑,所以这番话句句皆是直中要害。贺孤穷半生追寻的问题,眼看就要想出答案,解开了这个问题,前方就是一片前前所未有的剑途,是以少则一日,多则数日都无暇他顾,又岂会在这时注意应飞扬的去留。
应飞扬知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道理,向南行了不久,就转而换了个方向,直往来时的寺庙而去。
倏然天际响起数声春雷,隆隆声在闷沉的空气中鼓荡回响,鼻翼间已可闻到清新的泥土味,一场春雨即将到来。
“天助我也!”应飞扬心中道,有这场雨洗刷行踪,定让贺孤穷更加难以追寻。心中高兴,脚步也更加轻盈,不多会,白马的轮廓已映入眼中。
却见轰雷电闪下,一座马车缓缓靠近白马寺,拉车的两匹马如同镜子照射出来般,生得一模一样,皆是四肢修长,肌肉健实,浑体透白全无半根杂色,在暗夜中散映着淡淡荧光,倒与白马寺的寺名颇为相称。
轰雷之下,马匹脚步不乱,不受丝毫惊吓,显然是训练有素,所拉马车由檀木雕刻而成,上雕凤纹,凤纹以金丝描羽,珠石点睛,显得华贵异常。奇怪的是,坐在车前御车的是两个道人,车后辕处也坐着一个道人。
应飞扬只道马车中定是达官显贵,不料车中之人走下,却令应飞扬傻了眼,婷婷袅袅走下的,竟是一个女冠。
女道士方一下车,车前两个道人拱卫左右,而车后那名道士下车将马车拉到寺后马棚,寺门也为女道士大开,端法和尚怒目金刚的样子变成了弥勒佛一般,笑着逢迎她,只是目光扫过两位护卫道士时,仍流露出一丝忿嗔。
离得尚远,应飞扬未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也觉僧人面容上都带着几分谄媚,说了几句,僧人便将女道士他们恭请到内中,眼看那几人已步入内堂,大门将要关闭,应飞扬急忙加快脚步,按住了门板。
门后那个小沙弥探出脑袋,道了一声,“怎么又是你,你这牛。。。小道,害我抄了经书还不够吗!”
应飞扬道:“我可不是道士啊,方才害你的也是那个恶道人不是我,大雨将至,小和尚发发慈悲,让我进去避会雨。”
“不行,你莫诳我,跟道士一起来的,就是小道士,这是和尚庙,不能让道士进。”小沙弥抵着门板,把头摇成拨浪鼓。
“方才那些道士不就进去了吗?为何我不能进。”
“他们不一样,她们是。。。。。。”
"慎言!“端法和尚又喝了一声,从内中走来,小沙弥急将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随后双掌合十道:”小施主见谅,寺中客房已满,还请施主前往他处。”
“方才那几人都能进,怎轮到我,就突然客满了?”
“方才来的人都是有大机缘之人,小施主机缘未够,不能强求。”
应飞扬是内傲之人,见和尚这般说瞎话推诿,不由激起一股怒气,冷道:”青眼白眼看人,却现红尘染身。这青灯寺既已成了名利场,应飞扬不入也好!”说罢拂袖而去。
又是一道惊电,豆大雨滴随之倾盆而下,砸在头脸上都有些发疼,应飞扬瞬间湿透了全身,急急忙忙寻一个避雨的地方,四周却只见树木,不见栖身之地。
环顾间,突然见到方才那辆华贵马车,马已被牵入寺内,车则搁置在寺庙后门,应飞扬略一寻思,随即身化飞箭,钻入马车内。
入了马车内,瞬间觉得一股贵气铺面,车中红毯铺地,珠帘掩窗,内中极为宽敞,比寻常民舍还要大上些许,先有一个翠玉屏风遮住车门,屏风后摆放一个漆雕牙床,床两侧各有一个精巧的紫木檀香炉,炉中熏香还未烧尽。“啧啧,这神都的道士都这么奢侈吗?”应飞扬自语道,湿靴子一脱,倒在牙床上,“有这马车可以睡,还跟我抢什么寺庙客房,罢了罢了,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你争了,客房让你,我受委屈在这马车上将就一晚好了。”
应飞扬腹诽一番,随即阖眼而睡,雨打在马车上,发出“咚咚咚。。。”不觉于耳的声音,加之不时轰响的天雷之音,喧闹异常。但应飞扬吐息却渐渐沉稳,入了梦乡。一呼一吸间,都切合自然的玄妙韵律。
应飞扬不知,他这些时日以身试剑,虽只是受些皮外伤,但杀意戾气却透剑而入,侵蚀体内,虽只是些微不足道的戾气,但若长期潜在体内,终究是个隐患。
此刻天雷滚滚,雷鸣电闪,应飞扬修得是道家功法,而道家对雷电有一种天生敬畏,认为雷电是天下至刚至烈,能代天伐罪,辟易万邪,更有修为高深者能以天雷为火,人身为鼎,粹精去冗,炼气成丹。天雷鸣动之际,应飞扬周身窍穴也似有所感,道家玉虚纳神真气自然而动,随着雷鸣节奏,将体内的戾气打磨,分散,淬炼,最终净化杀性,只提取为最原始最纯粹的剑意。
应飞扬犹在梦中,浑然不知他这一觉之间受益良多,但也因此,睡得格外死沉,直睡个天昏地暗。
睡了良久,应飞扬翻了个身子,入鼻却闻一阵甜香,微微睁眼,却见一女冠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女冠面如满月,目似星辰,黑亮青丝被道冠束起,露出白腻的颈儿,虽一身道士打扮,却天生一股尊贵之气。
应飞扬似醒非醒的揉揉眼睛,只当是梦又睡了下去。突得眼睛猛一睁,跳将起来,直撞到马车车顶。
头上起了个大包,应飞扬却也觉不得疼,反是面红耳赤看着那女道士说不出话来。
他方才竟是枕着女冠丰腴的大腿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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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飞扬猛地一跳,脑门差点撞上马车顶,涨红着脸结结巴巴道:“道士姐姐,我,我昨日为了避雨,擅自闯入姐姐马车实属不该,唐突之处还请姐姐原宥!”
应飞扬本意是道歉,但这么一动作,立时有三道无形气机锁定他周身。
两道自车前而来,威烈凌厉,满是戒备,似乎应飞扬稍有异常动作,便回毫不迟疑的取他性命,另有一道真气来自车后辕处,虽没那两道气机犀利,却是如渊如岳,更加深沉厚重,好似是一堵厚墙砌在了女道士身前,保护她不被应飞扬伤害。应飞扬想了想,便知晓这三道气机来自昨天护卫在女道士周身的那三位道人。
“道士姐姐,这称谓也是趣味。”女道扑哧一笑,全然无视周遭暗藏杀机的气氛。
应飞扬心知遇上的不是凡人,不自觉的想运功抗衡那两道侵略性十足的气机,却发现丹田空空如也,真气竟被人制住,再一看,连星纪剑不在自己身边,而是落入了那女冠手中,女冠一边轻轻把玩这剑,一边饶有兴味的盯视着应飞扬,道:“昨夜风大雨大,为了躲雨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我这马车简陋,不知小郎睡的可还习惯。”
不过睡了一觉,就惹上了**烦,应飞扬心中暗恼自己毫无警觉。同时收敛方才的慌张之态,谨慎道:“风雨中能得一地栖身已是万幸,何况道士姐姐这马车可算不上简陋,既然道士姐姐并不介怀,可否先将剑还我,剑是伤人器,不是玩耍的器物,姐姐可别划伤了手。”
“怎么可能?”女冠笑道,“我也是练过的,不信你看!”话音方尽,女冠拔剑出鞘,马车内陡然一寒,女道士手腕一翻,抖出数朵剑花,光滑耀眼,绚烂非常。随后一气呵成的收剑回鞘,炫耀道:“怎么样,还不错吧。”
只一招,他便看出女道士剑法虽是绚丽,但却是华而不实,流于表面,而且体内也无真气内力流转,纯粹是以腕力使剑,若论剑法,也只比门外汉稍强些许。但应飞扬却是面色一变,只因为,女道士所施剑法过于熟悉,竟是他自幼修习过无数遍,清苦独创的《破风斩云剑诀》。
应飞扬沉声问道:“好漂亮的剑法,不知道士姐姐从哪里习来?”
那女冠亲善一笑,道:“我还没问你,你倒先问起我来了,不知小郎姓甚名谁?哪里人士?以及------"
"和顾剑声有什么关系?”
女子笑时,应飞扬才注意她眼角已有细纹,真实年龄应比表面看上去大了些,待她提起顾剑声后,突然感到一股压迫感逼面而来,眼前女冠亲善面容下,有一种一语定人生死的上位者气度,若自己回答无法令她满意,只怕难有善果。
应飞扬思索一番,女冠若要杀他,在他睡时就早有机会已动手,况且会师傅的剑法,应也与清苦有些关联,终决定据实以告,拱手道:“在下应飞扬,凌霄剑宗之人,正是剑冠顾剑声的徒弟。”
女冠又笑了,若方才的笑标准规范的如同带着面具一般,那此刻的笑就是真心实意,如春风化雨一般将方才诡谲气氛一扫而空,道:“果然,兵刃是经凌霄剑宗以洗锋手法锻造出的,又识得我这手剑法,再加上——”女冠玉手指着应飞扬的酒葫芦道:“这醉里乾坤他从不离身,我几次向他讨来玩他都不允,又怎么会交给一般人,能拿着这醉里乾坤的,果然是他徒弟。”
应飞扬心头一轻,知晓已过了一关,随即问道:“也请问道士姐姐是什么人,如何认得我师傅?”
“我嘛。。。。。”女冠刚要回答,突然,伴着一阵马嘶声,马车陡然一停,车内瓶盏翻覆,咣当作响,乱成一团,女道士身子也向前倾倒,几乎摔在应飞扬怀里。
应飞扬将她身子扶正,心中暗疑,那拉车之马训练有素,连昨日雷声都无法惊吓到它们,此时怎会突然受了惊以至于进退失度,难不成是沿路撞上了老虎?疑惑间,一道声音传来,解答了应飞扬疑问。
“应飞扬,你给我出来!”来人比虎凶,比雷猛,杀意盈身,万物退避,正是贺孤穷!
“怎么来得这么快!”应飞扬大吃一惊,他本以为贺孤穷需得领悟数日,谁知不过半日,他就再度出现,况且应飞扬行动路线何其诡异,前日大雨冲刷了痕迹,又阴差阳错下被连车带人被一并带走,应飞扬自己都不清楚他现在究竟身在何处,这贺孤穷又是如何找上他的?
应飞扬侧着车窗,看到贺孤穷只身挡在官道上,却是头发蜷曲,一身焦黑,道袍也变得褴褛破烂,带出几分滑稽可笑,不知这半日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大胆!何人喧扰玉架。”车前的两位道士,见这般怪形怪状之人出现,立即有所戒备,跳下马车一左一右落在贺孤穷面前,呵斥道。
贺孤穷眼一扫,冷道:“原来是司马承祯那老儿的弟子,我记得你叫吕知玄吧。”贺孤穷指了指左侧高大的虬髯道人。“正是贫道”左侧道人答道。
“你,,你是叫陈守志吧?”贺孤穷又指向右侧之人。
“是张守志。”右侧朱红面皮的道人戒备不减,冷冷纠正道。
贺孤穷又盯视着马车道:“能让上清派门人亲自护卫,又称之为‘玉架’的,内中的是玉真公主还是金仙公主?”
“公主!”应飞扬大吃一惊,若非贺孤穷在外面,他几乎要呼出来了,没想到方才让他枕着腿睡得女道士,竟是当今皇帝的同母亲妹,大唐最为尊贵的公主!
那女冠理理散乱的鬓发,礼敬又带着威严的声音传出马车,道:”弟子李持盈,见过贺孤穷贺师叔,不知贺师叔此来所为何事?”
“原来是玉真公主,许久不见了。”贺孤穷点点头道:“我的师侄应飞扬昨日走丢了,不知公主曾见到过他。”应飞扬心头一紧,带着求救的眼光望向玉真公主。
玉真公主心领神会,对他一笑,捏了捏他的手心,示意他放心,然后道:“应飞扬?从未听闻,不知谁哪位师叔师伯的高足?”
“没遇到过吗?既然如此,是我打扰了。”贺孤穷声音传入马车,似是要离去,忽然——
“小心!”应飞扬突得将玉真公主扑倒,下一瞬间,一道剑气冲入车厢,翠玉屏风轰然炸裂,碎片自应飞扬头顶散开,竟将玉真公主头冠打落。
再无屏风遮挡,应飞扬与贺孤穷已是四目交汇,只一眼,便如坠冰窟,遍体生寒,方才贺孤穷那一剑,若不是他反应的及时,玉真公主怕已被杀害,而此时看到贺孤穷眼神他更是确认,那黑暗,寒冷,毫无感情,只存无尽杀意的双眼,昭示着贺孤穷已道心沦丧,杀心附体。!
“怎么会如此!”应飞扬心头大骇。昨日他留下那番话,凭贺孤穷的剑道修为定能又所体悟,将他的剑推向“道是无情却有情”的剑境,如今怎么适得其反,让贺孤穷反为剑所制,沦为一只为杀而存的剑中杀魔?
其实应飞扬不知,昨日贺孤穷孤神坐在林中悟剑,正处天人交战,道魔相争的紧要关头,忽得天际天雷大作,暴雨倾盆。
天雷本就是除恶辟邪的象征,许是贺孤穷一生杀孽盈身,戾气直冲苍天,终致天降神罚,竟有一道天雷竟自天劈落,灌顶而入。
但贺孤穷根基深厚,硬受一记天雷竟仍未死,只是天雷加身时昏阙了一个瞬间,就在这昏阙时道心失守,杀意趁机逆袭心头,本是除恶的天雷反锻造出一位邪魔,贺孤穷就此沉沦。
其间因果曲折,在场之人皆不知晓,但贺孤穷的出手,却令张守志和吕知玄二人大怒,同时喝了声“大胆!”便要出手降魔。
张守志手捻灵符,口诵法决,灵符无火自燃,火光耀目瞬间,张守志身后出现了一个身高一丈有余的金甲神人,金甲神人虎目狮鼻,威仪不凡,身着金狮明光铠,金光闪闪,手持兽头大砍刀,杀气凛凛,举起手中巨刀,若黑云压顶般斩向贺孤穷。
吕知玄所使是剑,但他的剑却与凌霄剑宗不同,而他的剑比起武器,更像是一种法器。但见他背一抖,背后双剑冲霄而起,随后一者化作恶蛟,口吐熊熊火焰,一者化为巨蟒,口吐剧毒黑水。
应飞扬在凌霄剑道呆的久了,见识过的人大多都是用剑,而眼前这两位道士显然是术法上的高手,不禁眼界大开,心中暗自学习着贺孤穷如何应对,一时忘了身处险境。
贺孤穷身处二人合围,却是稳立不动,冷哼一声,杀气涌现,贺孤穷左手一招,寂灭之剑随之幻现,一化十,十化百,黑色剑刃汇成一道剑流,与一蟒一蛟扭打撕缠。
右手另持一剑,剑刃迎风而长,化作与压顶的砍刀一般大小,无惧无畏,逆迎而上。
“铛!”两刃相交,一声雷鸣巨响,直激得劲风四荡,沙土尘扬!
贺孤穷左手之剑变化多端,右手之剑刚猛无铸,尽显高超剑道修为,吕知玄,张守志二人以二敌一,也难占上风,张守志心燥之下,下起狠手,金甲巨人双手合一,齐握砍刀刀柄,高举过头,一刀斩下,但闻刀风狂啸,还未落到头顶,地表就已划出一线刀痕。
贺孤穷哼了声,黑剑无惧无畏直迎而上,刀剑相交,却闻一声脆响,大砍刀上出现一道裂痕,虽后裂纹如蛛网般扩散,砍刀被裂痕弥漫,片片碎化。裂纹的扩散却仍未停止,反蔓延到金甲巨人的手腕上,不一会整个金甲巨人都如被摔破的泥雕一样满布裂痕。。
此时却闻贺孤穷冷语道:“若是你们师傅司马承祯亲到,或许能还与我搬搬腕子,你们两个小辈,还不够格!”
张守志,吕知玄二人不禁怒火中烧,他们也是成名多年的高手,年岁也与贺孤穷相差不多,只是因为司马承祯曾与顾剑声平辈论交,所以使得他们比贺孤穷矮上一辈。此时贺孤穷竟真摆出了前辈的口吻教训他们,怎能不令他们愤恨。
张守志又掏出一符,口诵:“七星匪聚,巨灵借力!疾!”符光闪动后,好似时光倒流一般,金甲神人身上的裂纹慢慢向手腕方向倒回,破开的身子慢慢愈合,而且尚不止,金甲神人又生出两条臂膀,化出三把兵刃,一曰衮龙枪,二曰宣花斧,三曰斩妖剑,加上原先大砍刀。四条胳膊,四把兵刃,如剁馅一般错乱的斩向贺孤穷。
贺孤穷挡了几剑,只感觉那金甲神人如巨灵神附身一般,劲力雄浑,力大无穷,终是难以再硬接,随即脚踏禹步,腾转挪移,闪躲于刀锋剑刃之间。
但脚步一挪,左手操引的剑流就自然散乱,吕知玄趁机催动剑诀,蛟龙蟒蛇受到剑诀指引,各自嘶了一声交缠在一起,直迎剑流。“蹭蹭蹭蹭。。。”剑流与交缠的蛇蛟撞在一起,剑刃撞在蛇蛟鳞甲上,迸射出耀眼火星,却皆被一一弹开,黑色剑流竟被蛇蛟合力冲散。
蟒蛇逊了一筹,撞开剑流后,身上也血流如注,趴伏在地上暂歇,恶蛟却仍斗志昂扬,大口一张,朝贺孤穷撕咬而去。
贺孤穷向上跃窜,恶蛟仍紧追不舍,眼看就要将贺孤穷吞下,却见贺孤穷凌空一旋,竟翻身蛟龙头顶,如是在御龙而飞,吕知玄大呼不妙,急于召回恶蛟,无奈蛟龙仍是在惯性下向前飞扑,待恶蛟与金甲巨人平齐等高时,贺孤穷右手一挥,划出一道半月型的恢宏剑气,将金甲巨人的头齐颈斩断,铜钟般大的脑袋坠落消散。张守志也仰天吐了口血,神色惨白。
而此时贺孤穷一沉气,身形变得重逾千钧,似有一巨大秤砣自高空砸落恶蛟脑袋一般,恶蛟急速坠落地面,脑袋被狠狠砸到了沙土里,激起大片沙尘!
方才交手看似繁杂,实则不过发生在兔起鹘落的一瞬间,贺孤穷连败两敌,稍稍回气的空隙,吕知玄又强行催动受了伤的蟒蛇攻来,蟒蛇自地面直撞而来,翻起层层土浪,贺孤穷横架着剑一格,抵住蟒蛇两颗巨牙,身子却被蟒蛇带得倒退,两腿在地上犁出了一道深沟。
蟒蛇带着贺孤穷冲向了张守志的方向,张守志眼见贺孤穷背后空门大开,强压伤势,一掌击出。
贺孤穷感觉背后掌风临身,分出一掌迎敌。张守志见状,心中暗喜,他所使得看似掌法,实则是唤做掌心雷的符术,施展掌心雷,需先以丹砂将引雷咒绘于掌心,因掌心与心脉相连,出掌以心脉阳血催动,使真雷汇聚掌中,任谁与之接掌,皆会身受电殛。
掌心雷虽以阳血为引,一天最多只能用一次,否则必会阳血枯竭,阴秽缠身,但其刚猛霸道之威,远非单纯掌法可比。
张守志自信满满,但双手相交一瞬,却是神情巨变,伴随“刺啦”之声,蓝色电芒在他身上窜动,张守志竟惨嚎一声,倒飞而出,直跌向马车,马车后留守的道人起身将他接下,张守志却已昏死过去。。
“怎会这样?”这是张守志昏去时的最后念头,莫说张守志不知道,连贺孤穷也是糊里糊涂,其实贺孤穷方遭受天雷轰击,仍有雷劲积蓄体内无处发泄,张守志这记掌心雷,恰巧是将他体内雷劲引出,反灌入张守志体内,掌心雷虽是刚猛无铸,但终究是符雷,怎比得上货真价实的九天真雷,所以这一掌另张守志反伤自身。
突生巨变,吕知玄心神略分之际,贺孤穷手中黑剑脱手而出,钻头一般急旋不止,从大蟒口中钻入置入腹脏,大蟒痛声嘶嚎,皮肉下隐约可见一条长线蠕动痕迹,终得,黑剑自大蟒尾端破体而出,带出一阵猩红血雨,大蟒仰天一嘶,身子痛苦的弯成了U形,随后软软垂落,身形迅速缩减,竟变回一把毫无灵性和光泽的长剑。
吕知玄见状,心疼得都快哭出来,他这双剑是以《龙蛇变》的秘法祭炼而成,初时可化青蛇,继而为大蟒,再后可化恶蛟,祭炼到极致,可化作呼风唤雨的黄龙。黄龙之境鲜有人能到达,吕知玄炼出一蛟一蟒已算一流高手了。这一蟒祭炼多年,眼看上就要褪去蛇身生出脚爪,化作恶蛟了,却被这一剑诛杀灵气尽失。
心疼归心疼,吕知玄终还没乱了分寸,收回蟒剑对马车方向喊道:”先护公主离开!”二道人本想拿下贺孤穷这个冒犯玉颜得凶徒,哪想败得如此之快,只得退而求其次,以保住公主为先。
守在车前得道人也不言语,吆喝一声,催马疾驰。“哪里走?”贺孤穷厉声一喝,身化剑光追来,吕知玄哪容他走,御着恶蛟持着剑追上,游离周身,牵制着贺孤穷。
飞奔马车上,玉真公主披头散发,见识贺孤穷凶威后脸色煞白,手紧紧的攥着应飞扬,应飞扬叹气道:“公主,贺孤穷要找的是我,你们不该被牵扯其中,让我跟他走吧。”
玉真公主柳眉一竖,虽仍有怯意,却厉声道:“莫说你是顾师叔的弟子,我断不可能将你交出,只说贺孤穷方才意图行刺本宫,本宫任他予求予取,皇室颜面何存?”玉真公主到底不是寻常女子,很快恢复该有姿态,整理了散乱的衣冠,冲驾车道人道:“李含光李师兄,你可有法除此妖道。”
驾车的那名道人转过头来,但见他面如冠玉,生有五缕美髯,极有道风仙骨,此时不慌不乱道:“贺孤穷盛名之下无虚士,一身造诣我等难敌,只能先退至洛阳附近,借助东都龙气画出九天皇龙符,或许能将他诛杀。”
“洛阳。。。。”应飞扬自马车内向外望,二马撒足狂奔下,洛阳轮廓已隐约可见,但贺孤穷紧追之下,一行人是否能支撑到洛阳犹在未定之天。
此时李含光袖袍一挥,应飞扬随即感觉劲力恢复,丹田真气流淌,禁制已被解开,应飞扬立即心领神会,不待李含光开口,便道:“多谢道长信任,公主,我且先助吕道长一阵。”说着一翻身,上了马车顶。
风驰电掣的马车上,应飞扬站上去,就险些被强风吹走,站稳之后观视战局,贺孤穷御剑紧追不舍,所经行之处,树木花草都如被飓风刮过一般,若不是吕知玄在周身游斗,马车怕是早已被贺孤穷追上。
但吕知玄本身实力就有欠,又爱惜仅剩的一尾恶蛟,打起来缚手缚脚不敢豁尽全力,应飞扬见状,星纪剑随即出鞘,数道剑气激射而出。
“我正找你,你自己先送上门了!”贺孤穷厉声道,周遭黑气一盛,数把黑剑化现而出结成剑盾挡下剑气。奇袭没有奏功,应飞扬丝毫不馁,再扬手,又是数道剑气,或雄烈,或轻灵,或迅疾,或奇诡,源源不断得爆射而去,剑气轨迹各不相同,贺孤穷也不得不分神抵挡,速度渐渐慢下。
而吕知玄压力稍减,随即催动秘法,脚下恶蛟吐出火焰,吕知玄手一结印,烈火化作火鸦振翅而非,扑棱棱得围向贺孤穷,火鸦灵活刁钻,在空中真如活鸟一般,时而扑击,时而游避,时而俯冲,远比贺孤穷御剑术灵活,贺孤穷一时狼狈不堪,本就褴褛的道袍又多了几个破洞,随后一怒,道:“你找死,我就先杀你!”
贺孤穷目标本不在吕知玄身上,才能容忍吕知玄与他周旋这么久,此时心头恼怒之下,舍弃了追赶应飞扬,转个方向,化作一抹黑电向恶蛟冲来。吕知玄见贺孤穷来势汹汹,竟抢先把恶蛟收了起来,赤手接触个道印,迎向贺孤穷。
这吕知玄对仅剩得一剑极为看重,竟是比性命还珍贵,生怕伤着恶蛟半分,“不分轻重!”应飞扬见状,竟也哭笑不得,救之不及之时,灵光一闪,强招再出!
印剑相撞,黑流窜动,吕知玄本就逊色贺孤穷不少,又只空手对敌,道印瞬间破碎,人也如断线纸鸢一般倒飞而出。贺孤穷正待上前一剑结果了他,忽而背后风云啸动,剑气奔涌,一道巨大剑气犁出一道深沟卷地而来。
贺孤穷不敢大意,舍了半死的吕知玄回剑一击,巨剑破碎,剑气却不散,反而一化十十化百,变作小型剑气重整旗鼓再度射来,每一剑都与破风斩云剑其中一招的剑意契合。风云变幻,归此一剑,正是——“不知顷刻风云改”!
与此同时,听闻李含光道:“洛阳城到了,小兄弟再支撑片刻。”说着手指行凭空引气画符,应飞扬只觉周遭空气一紧,似有不知名的雄浑气息向符咒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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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顺天而生的王朝,皆有龙气护佑,龙气上应天命,下通地脉,是天地间至圣至正之气,天生便是凶戾之气的对头,洛阳作为大唐两都之一,正是龙气汇聚之处,而大唐此时国力强盛,如日中天,正是飞龙在天之势,龙气自然也充沛磅礴,李含光虚指画符,龙气为李含光符咒所聚,符虽未成,已有惊人威势。
贺孤穷似有所感,身上凶气不甘示弱,亦是黑光大作,在他背上凝出一对剑翼,剑翼挥旋,带出更雄烈的罡风,双翼横扫下,将应飞扬的剑气如稻草一般掀飞。随后如同一只巨枭,振翼掠飞而来。
贺孤穷背生双翼,速度比方才御剑时还快上几分,眼看方拉开的距离又逐渐缩小,应飞扬一咬牙,道:“公主,李道长,你们先走,我阻挡他。”随后一挥剑,斩断一匹马的缰索,白马少了马车拖累,嘶昂一声,撒开蹄子奔出。
李含光心领神会,随即抱着玉真公主跳入马上,二人共乘一骑,玉真公主突然脚下一空,就被带到了马上,初时惊恐羞怒,但好在她本不是什么贞妇烈女,再加上李含光虽然年纪大些,卖相却着实不坏,索性倚着他胸膛也任由他搂抱了。
少了一马拉乘,马车速度慢下不少,应飞扬剑气连发,却阻不了贺孤穷的接近,但见一道黑影掠上马车顶部,贺孤穷已然逼邻面前,一剑递出,开始了最凶险的短兵相接。
甫一接剑,便觉一股摄人心魄的力量从剑端传来,令他心血鼓荡翻涌,异常难受。贺孤穷虽然杀意染心,但也因此人剑合一,杀心,杀剑浑然一体再无缺隙,实力竟是犹胜往日。
好在应飞扬遇强则强,强敌压迫下潜力催发,种种妙招纷繁呈现,前所未有的招式被他信手拈来,却招招都切合剑中真谛。
马车上,两柄剑,两道人影,一来一往,进退交错。“蹭蹭”剑声不绝于耳,转眼已过十招,应飞扬终究难以再支撑,剑法散乱,心中念道:“怎么还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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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含光策马而奔,一手拥着公主,另一手画符不停,每行进一步就在空中留下一个金黄符字。转眼符字已绵延千米,汇成一线,天地间风云聚变,带出一股无可言喻的尊皇之气,九天皇龙呼之欲出!
“符咒未成,便是天地变色,此符定是不简单!”玉真公主感受这威压之气,花容丕变,心中暗暗赞叹。
符咒只余最后一笔,李含光猛一勒马缰,白马双足立起,李含光借着马力,一指点落!
然而——
仿佛有一层无形壁障挡在前头,任他满头大汗,手指依然难以寸进,最后一笔仍迟迟无法点落。“此地终究还不是洛阳城内,龙气杂而不纯!”想明原委,李含光对玉真公主道:“贫道斗胆,借公主血一用。”
玉真公主也非凡女,道:“自家师兄妹,师兄何必客气。”说话间,已从怀中掏出一把精美小匕,划破洁白皓腕,汩汩鲜血自伤口渗出。
“太多了!”李含光略皱眉头,手一引,只取一滴鲜血凝在了他指尖,随后一拍马背从马上纵起,雷霆一指,为龙点睛!
———————————————————————————————————“你分心了!”贺孤穷冷然一语,手中之剑一引一带,抖出一个利落剑圈,应飞扬只感一股黏力缠身,重心已然失衡,星纪剑脱手而出,人也跌落在马车顶。贺孤穷眼中杀机大作,只一剑就要了解应飞扬性命。
忽然!平地乍起风雷,万里晴空下几声闷厚雷鸣。贺孤穷心有所感,剑式一停,向前望去。
但见不远处,绵延成一线的符字极速收缩,汇于李含光之前,化作一个无形纸符,下一瞬,小小纸符中窜生出七条金光粲然皇龙,皇龙张牙舞爪而出,尊贵威压,每一片鳞甲都折射着日光,带出一片耀眼的光海。
七条皇龙感受到贺孤穷身上凶煞之气,不必李含光指引,已摇头摆尾的迎向贺孤穷,所经行之处,皆带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
“哼,又来了几只长虫!”贺孤穷身上凶气也是皇龙之气为天生对头,看到皇龙便心生厌恶,舍弃了应飞扬,再化两对剑翼,纵身天上如黑凤一般迎向皇龙。
剑凤,皇龙,在天上激烈对撞,每一次撞击,都如晴空响起一道惊雷,焕发出耀目光彩,转眼已交锋千百记,黑色凶戾之气,黄色皇龙之气随交击散逸,周遭云彩皆被散落的气劲割碎。
二者天上斗至地下,有由地下斗至天上,只骇得在场众人张目结舌。
皇龙角顶,牙咬,爪击,尾扫,全身上下皆可为凶器,虽无招式,但每一击都挟裹着君临万物的威压,每一击都足以开山裂石。而贺孤穷处身七龙合围下,竟不露丝毫下风,剑翼盘旋,剑气倾泻如雨,分不清是七龙诛一凤,还是一凤灭七龙。
忽然,贺孤穷剑翼张开,长伸成剑,身形陀螺般的转动,剑翼随之而动,再天空中刮起一阵剑刃风暴。
天空被这一团浓黑遮掩,宛若收割生命的死亡漩涡,阳光,云彩,连带皆被这风暴斩断,七条皇龙嘶吼盘旋而来,竟也难挡剑威,被这剑之风暴搅得寸寸断裂!皇龙未及惨嚎,便已化作金鳞片片坠落、
贺孤穷剑翼也剥落,自空降下,呈单膝跪地,脸色虽然因耗宫过度而显灰白,仍保持一剑后斜剑挑青天姿态,见证他方才斩龙英姿。
“怎有可能?”威势无匹的皇龙竟被诛杀,李含光和玉真公主脸上流露震撼之色,竟心生绝望之感。
忽闻剑声啸动,又见剑光冲天而起,应飞扬双手举剑擎天,冲霄而起,在空中凝出一把金色巨刃,竟抓住片刻战机,再使破风斩云剑中的斩字诀!
贺孤穷感受剑意,回身望去,从他那处望去,天日在上,洛阳城在下,而应飞扬脚踩神都,剑指金日,一人一剑连通天地。散逸龙气如受牵引,又化出七条细小皇龙围绕巨剑剑身,应飞扬被这金黄龙气染得灿若神人,自生一股凛然不可犯的高贵之气。贺孤穷竟也为气势所迫,只觉应飞扬如大日在天般耀目,逼得他无法直视。
而视线稍一回避,却闻应飞扬轻吐一个“斩!”字,巨剑携浩荡皇威,直斩而下!贺孤穷聚集残力,同样凝出一把黑色巨剑,横挡而去,双剑相格,方圆尽裂,但闻一声脆响,黑剑应声崩碎,黄金剑气直向贺孤穷而去。
贺孤穷被剑气激得如败絮一般,吐血倒飞出去,随后化作一抹剑光逃遁。
片刻之间,战况几度变折,玉真公主和李含光竟有起死回生之感,长舒了一口气。
应飞扬落在地上,神色疲惫,顺势盘膝而坐,收拢散乱真气。
“好剑法”李含光驱马而来大声赞道,心中却是暗疑,少年究竟有何本事,竟能借九天皇龙之威为己用?
待看清应飞扬面容后,心中又是一赞,瞬间有了答案,应飞扬神丰俊朗,器宇不凡,更有一对剑眉直插两鬓,这眉相是起于九渊,腾于九天的升龙之相,若得风云际会,定可直上青云,可谓贵不可言。
有此等命格,难怪能驾驭住皇龙之气。剑法不凡,命数又奇,此子定然脱凡俗,李含光也起了结交心思。“小小年纪,造诣就不凡,不愧是剑冠之徒!“
应飞扬睁开眼,起身致歉道:“不敢当,此番是我连累道长和玉真公主了。”
玉真公主道:”有什么连累的,你是顾师叔的徒弟,那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是这次让贺孤穷逃了,实在可恨!“
李含光亦摇头道:“可惜公主虽是金枝玉叶,却仍受限女子之身,只招出七条皇龙,若是此法借圣上施展而出,定能招出九条皇龙,那贺孤穷就断无生机了。”
眼见二人对贺孤穷都起了杀念,应飞扬却暗自为贺孤穷忧心,贺孤穷虽性子偏激,但本心不坏,一路上对他打骂之余也有颇多照顾,岂料他竟然失心沦亡,化身凶魔。如今贺孤穷受伤沉重,短期内定是难以恢复,只能盼望他这段时间不会被皇家和上清派的人找到。
有心结交,李含光又道:“张师弟和吕师弟此次受伤不轻,还请应小兄与我一道,将他们护送回上清派,并将此事来龙去脉一并向我师傅司马真人解说。”
应飞扬本是为了不入洛阳城才逃离,没想到一番变故,那二人负伤与他有关,倒令他不得不去,点头应允:”这是应该,只是要叨扰公主和李道长了。“
“你也未免太客气了,顾师叔和我师傅司马真人曾有一同论剑的交情,我唤他师叔,便唤你声师弟好了,你也只需以师兄师姐称呼我们,可不许叫我什么公主了。”玉真公主眼波盈盈道。
“叫公主,师姐?”应飞扬过往见到郡尉都觉得是大官,如今突然与当朝公主攀上交情,不禁头脑晕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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