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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嘉靖帝被勾起了真火,沈默暗暗道:“到底用不用火上浇油,将涂立和周毖一起推下火坑呢?。想了想,他觉着严党这次的损失够大了,如果再穷追猛打,似乎就有些过犹不及了,难免会引得皇帝猜忌,还是见好就收吧,便忍住没有出声。
嘉靖见他没有附和,有些意外道:“怎么,不这么认为吗?”
“二位大人可能也是一片好心”点默已经确定。嘉靖如是说,不过是试探自己罢了,便光棍道:“兴许觉着既然由微臣接管城防,他们在的话。我会束手束脚,所以就先回来了。”
“你到会替他们开脱”嘉靖没好气道,但并没有怪沈默的意思,而是让他起来,自己也坐回了明黄潜团上。显然考验已经结束。
沈默心中暗骂一声:“***,都说伴君如伴虎,这话还真不诳人,老子要是哪天一得意,嘴秃噜了,弄不好就完蛋了。
嘉靖不知道他的腹诽,还对他的态度表示满意道:“你很懂事,徐阶能有你这样的学生,确实是他的福气
施默赶紧道:“微臣先是皇上的臣子
嘉靖赞许的点点头道:“你没忘了这点,就说明比那些人都懂事。”说着叹口气道:“你知道吗,严阁老的夫人,不可能活过今天了
沈默默然低下头,仿佛为严阁老感到悲哀,心中却在咀嚼这句话,知道这是嘉靖再明确不过的暗示了一跟严嵩相濡以沫的妻子死了,他定然深受打击,而且他儿子严世蕃得扶柜回江西,然后在家守孝三年,恐怕严党就此便会一蹶不振很显然,嘉靖是这样认为的,并且不愿徐党再对这个老人进行打击了。
沈默不禁暗暗感慨,果然姜是老的辣。当初徐阁老便说,这次弹劾,只对付杨顺路楷,最多再扯上许纶,但万万不能触及严嵩父子,不然会偷鸡不成蚀把米。沈默当初还颇不以为然,若不是刚被老师教了,恐怕方才就要一鼓作气、乘胜追击了。但事实证明一切徐阁老是对的。皇帝确实对严嵩有情,也不希望一个严党倒下去,一个徐党又站起来。所以不会眼看着严党完蛋的,
只听嘉靖缓缓对他道:“别人闹腾你也别跟着了,回去好生歇歇,等着过了年,自有新的安排。”说着竟有些促狭的看沈默一眼道:“也该把媳妇接回来了吧
沈默老脸一红,知道有人把自己当“裸官,的事情,告诉嘉靖皇帝了,便挠着头,不好意思道:“微臣当时觉着肯定要罢官回家了,便让家人先行一步,现在看来确实有些唐突了,”
嘉靖点点头,缓缓闭上眼睛道:“是呀”天道不可凭、仙道不可期,最实在的还是夫妻、父子、兄弟的人伦之道,不要轻易分离,有违人道啊
听了这话,沈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是那位修炼的太上忘情、绝情绝性的道君皇帝吗?难道是有人假扮的?他忍不住偷瞧一眼,只见嘉靖须苍白,皱纹深玄,分明是个花甲之年的老头。
修仙修仙,只要没真成仙,就终究还是个人,,
嘉靖说欧阳夫人撑不过今天了”但这位老妇人,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量。竟然一直坚持着不咽气,一直到深夜,依然紧攥着严嵩的手不松开。
严嵩原本无比珍惜这最后的时光,但见妻子明显在硬撑着,已经有进气、没出气,显然无比的痛苦,不由又心疼起来。以为她还有什么遗憾未了,便轻声问道:“你还想见见庆儿?”
欧阳夫人不敢说话,因为她怕一开口。这口气便泄了,直接见了阎王,便直直盯着严嵩。
严嵩知道不是,又问道:“那是蕊珠?还是芳儿?”那是他们的两个女儿。也是严世蕃的姐姐。
欧阳夫人依旧不眨眼,严篙便道:“那安然是鸿儿、鹊儿了?”那是严世蕃的儿子,他们的孙子。
欧阳夫人依旧不眨眼,显然还不是。
严嵩想了半天,道:“难道是必进?”欧阳夫人的弟弟,娘家唯一的亲人。
却还是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严嵩这下猜不透了,但更确定,夫人是有什么心愿未了,只好问道:“你到底还有什么心事儿?”
欧阳夫人终于开了口,声音无比微弱,严嵩得靠在她耳边,才能听得到:“什么,,时辰?”
“什么时辰?”严嵩环顾屋里,却找不到计时的东西,因为他讨厌西洋钟报时的声音,听起幕就像丧钟一般。所以前让人搬得远远的,但现在要看时间了,却一下抓了瞎,只好扯着嗓子问外头道:“严世蕃,现在什么时辰了?。
严世蕃已经听说了今天的庆贺仪式,也知道了杨顺路楷被同时押解进京。对于这种荣耀属于徐党,耻辱属于严党的恼人状况,他简直快要气死了。感觉浑身燥热,在屋里一刻也呆不住,大半夜的还在外头转圈
。
听到老爹的问话,他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道:“已经过了子时
“已经过了子时?”严嵩一下子兴奋起来。像个小孩似的手舞足蹈,兴奋的对老伴道:“你八十了,你终究还是撑到八十了。”
看到他笑容,欧阳夫人笑了,满足欣慰的笑了,如释重负的笑了,那一笑。便如六十多年前,那个。山花烂漫的日子,她在窗前拈花微笑,引得一个穷书生为之倾倒,便化成一段甲子姻缘”
的一夫君如此,此生了无遗憾。
严嵩正兴奋不已,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便低下头去看自己的妻子,却见她已经悄无,声息的闭上了眼睛。
严嵩颤抖着伸出手,她的鼻息。果然凡经与息今无,魂归西天了。此刻他头”不知道,妻子之所以撑到方才,不是为了要见谁,而是想坚持活到八十岁,让他没有遗憾,稍减悲伤,,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严阁老紧紧将妻子的身体抱在怀里,先是默默流泪,然后泪如雨下,最终嚎啕大哭起来”他本以为妻子熬过八十,便算是喜丧。自己可以不再难过,但真的到了这时候,悲伤还是如潮水般卷来,因为他猛然现,妻子在时,自己就有爱人、有朋友、有知己、有伴侣,但现在妻子一去,自己就什么都没有了,虽然身处无数人的安慰中,他还是感到无比的孤独,,
谁还会全心全意、毫不保留的爱你?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对于真正相爱,却又阴阳相隔的爱人来说,死,是亡者无尽的遗憾,生,是生者永恒的痛苦。严嵩这一哭,立刻惊动了外面守夜的儿女子孙,众人一下子从瞌睡中醒来,待分辨清楚,果然是严嵩的哭声后,便都意识到,老夫人终是归西了。
手是哭声震天响起,全府迅转入哀恸状态。
严世蕃紧紧闭上眼睛,面色”阵青红皂白,自言自语道:“来了,终究还是来了,不。我绝不能离开北京,绝不能”
“爹”严鸿凑过来。小声道:“赶紧换衣裳进去,得抓紧时间给奶奶小睑了。”所谓小检。便是为逝者净身整容,穿上寿衣,这个必须马上进行,因为过不了多久。死者便会四肢僵硬,没法再从里到外的穿
服。
主要的步骤,自然由孝女和孝妇进行,但到最后的寿鞋,一定是孝子来穿,这样老人才会走得踏实。走得没有遗憾。
严世蕃木然的被人伺候着,换上了不缝边的白色粗麻布衣服,腰上系了麻绳,脚上穿了草鞋,这边是孝服了。但他心中充满着怨念,根本没法悲伤起来,就那么浑浑噩噩的跟着儿子进了内室。
严嵩双眼红肿,被孙子扶着。对美世蕃道:“你娘对你的嘱咐,你可千万别忘了。”欧阳夫人在弥留之际,
“知道了”严世蕃有些不耐烦的点点头,便接过姐姐递过来的一双蓝色的绣鞋,要往老娘脚上套。因为这个仪式禁止说话,所以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可就在这时,屋外传来“锁锁,的钟表报时声,除了老严嵩,没有人在意。
但很快,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严嵩身上,因为他那张充满悲伤的老脸,此刻已经满是诧异。
场面又一下安静下来。只听严嵩一字一句道:“到底现在是什么时
他二女婿赶紧跑出去。看了看坐在偏房中的自鸣钟,回来禀报道:“父亲大人,是子时才过一半
“把钟抬过来!”严嵩面色阴沉的可怕,众人只好照办,赶紧出去将那口两尺高的自鸣钟,抬了进来。
严嵩看那表盘,便见粗而短的指针,仍指着十二集的方向,分针也不过是稍稍走了数格,用西洋人的说法,也就是才过了几分钟而已。
他指着那表盘,双目喷火的望着严世蕃道:“你不是告诉我。子时已经过了吗?”
严世蕃无所谓的撇撇嘴道:“我是看天猜时间,谁能猜得那么
“我叫你看天!”严嵩勃然大怒,抄起手边的暖炉,狠狠丢向严世蕃。
严世蕃正木着呢,没来的及躲避,便在一片惊呼声中,被那黄铜内胆的暖炉砸中了额头,登时鲜血直流,痛得他哇哇大叫,捂着被砸上的地方怒视着老爹道:“我不过看错了时间,你至于要我的命吗?”说着一指边上的母亲道:“就算要打,也不能当着我娘的面吧?。
他不提他娘还好点,一说便彻底激怒了严嵩,只见老头子须皆张,猛然拍下桌子道:“你还有脸提你娘,若不是你不看看钟就信口开河,你娘就能活到八十了!”
一听是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严世蕃一下子瞪起眼来,大声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让你娘最后的努力付诸东流了,知道吗?”严嵩怒视着严世蕃道,他此刻心中的郁闷。绝不是任何人能体会的,夫人用尽所有的潜能,终于支撑到了深夜,为的就是能活到八十岁,让他一直以来的努力没白费,然而因为严世蕃的随意。早报了半个时辰,结果导致了欧阳夫人还是没能完成目标,永远的完不成了”
但严世蕃根本没法理解这种奇怪的逻辑,他只知道自己的头上鲜血直流,胡乱的用块汗巾捂上。气不打一处来道:“差了不过一个时辰,那么讲究干什么?。
他这边生气,那边的老严嵩却被气得险些翻到,哆嗦的指着严世蕃,对严年道:“把这个不孝子给我赶出去!他娘白疼他一辈子了!!就当没有这个儿吧!”
严年只好上前,小意对严世蕃道:“少爷,您先下去包一包头吧,出血多了会伤身的。”多会说话啊,给了严世蕃一个完美的台阶。
严世蕃猛地一甩衣袖道:“走就走,别求我回来!”说着便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当时谁也没明白他的话,直到给老太太小睑完了,才现,她的两只脚上还没穿鞋呢,,
严嵩大骂一声:“逆子啊。逆子竟气晕过去。
似乎四千一章能恢复活力唉”加。(未完待续)[(m)無彈窗閱讀]
.,口。
方居寺胡同,吴时来宅中。他和董传策、张肿三人,又聚在一起喝酒。一碟花生米、二斤老白干、三两猪头肉、四样小咸菜,便能从傍晚时分,一直对付到子夜。
三人中的张挪,白日里跟着部堂大人参加了迎接凯旋的仪式,在那里绘声绘色的讲述当时的盛况:“刚才说到外面,再说城里更是热闹非凡。那叫一个烟花齐放,香雾绦绕。爆竹、起火、冲天炮,如同开了锅的稀粥似的响成一片、天街上那叫一个人流如潮,挥汗如雨啊;老百姓挤过来,拥过去,声声呼叫。如狂如醉。我在京城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
听得董传策十分后悔道:“早知这样,出去看看就好了。”
“亏着你没去。”张肿笑道:“简直是太挤了,就为了看沈状元一眼,一个个全都臭汗淋漓、哭爹喊娘,道边为过年扎的花架子也全都被挤踩得稀烂,不知道有多少人受伤哩。”
董传策羡慕道:“咱这辈子要是能这么一次,就是减寿十年都值。”
“唉,谁说不是呢。”绷本感慨的摇头道:“沈拙言不过是嘉靖三十五年的进士,比咱们还晚了两科,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势力、机遇,一个都不能少。”董传策道。
两人正聊得热乎,那边从开始剪不大说话的吴时来终于憋不住。猛地一拍桌子,吓得两人一哆嗦。都望向他道:“我说老吴,你吃炸药了还是时了?”
“唉”吴时来重重叹口气道:“我是恨啊,今天这份荣耀,本该属于我们才对。”
“属于我们?”两人不由失笑道:“你没喝多吧?”
见两人压根不信,吴时来脸上挂不住了,愠道:“本来就是,你们别不信。”说着起身进了内屋,不一会儿拿出个牛皮袋子来,丢给二人道:“喏,你们看,我一个月前就有这个。”正是张居正扔到他家的那个袋子。
两人好奇的打开纸袋,凑在一起看里面的东西,看着看着不由吃惊道:“这是谁给你的?”
“不知道。”吴时来摇摇头道:“但这里面的东西,可一定是真
。
“那是,现在都证明了。”董传策点点头道,张肿又问道:“有这个东西,你怎么不早给我们看?”
吴时来当然不能告诉他们,自己已经独自上书了,只是不知被通政司的什么人给扣下了,所以没能上达天听。如果被他俩知道真相,一定会怪自己不仗义的,便撒个谎道:“唉,当时那情况,眼看着严党要重新一手遮天了,我哪敢拿出来捅这个篓子,祸害二位贤弟?”
说着重重叹口气道:“谁成想风向一转,竟成了现在这模样,我是后悔死了,你们尽情的怪我吧。”
“事已至此,说那些还有什么用?”两人已然信了他的话,道:“只是下次有这种事,不管干不干。都要提前说一声!”
吴时来点点头,闷了片剪,突然抬头道:“其实,这次还有机
“什么机会?”两人提不大起精神道:“杨顺路楷已经锁拿进京,许纶也引咎辞职了,咱们再像别人那样跟风上本,只能徒惹笑尔。”
“咱们兄弟以豪杰自许”吴时来道:“却在这蜗居中蛰伏三年,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怎么个一鸣惊人法?”两人问道。
“你们想,许杨路三人不过是爪牙帮凶,恶严家父子仍安然无恙,逮治那三人虽人心莫不称快。却只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不能真正解黎民于倒悬、救百姓于水火!”
“你的意思是?”两人吃惊道:“弹劾严家父子?”
“对!”吴时来高声道:“边臣搜刮军饷,贿赔内阁当权有罪,而内阁当权受贿,与之狼狈为奸同样有罪。进而论之,根子还是在严家父子一手包办官员任免的恶果!”说着端起酒碗,饮一大口,嘿然道:“说起那严家父子,老贼整日里媚上邀宠,其恶子严世蕃竟潜入西苑内阁直房,批答六部百司的奏章;依仗他父亲的幌子、招权示威,指挥大臣,奴视将帅!大肆贪赃枉法,财货堆积如山!跑官要官之人录民膏以赠严氏,楼官常以送权门!有此子在纳贿钻营之风不止、才能正直之士辟易”说着把碗里的酒引进。刷得摔碎在地上道:“除恶务除其本,不弹劾严嵩父子,光弹他的爪牙。又有什么用处?”
他的慷慨陈词,让董张二人也激动起来,加之本就有了酒,全都血脉贲张,大骂严家父子一顿。便细细琢磨起那牛皮袋里的材料,想要找出弹劾产家父子的依据。”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三人分看那材料,董传策分到最后一摞,待看到最后一页时,瞧见了张居正的留言“不为私怨、但为公愤,只劾杨路,莫问他人。留得青山、才有柴烧。二十四个字,不由犯了踌躇道:“给你材料的人说,莫问他人,是不是不让我们弹劾严家父子啊?”
张肿拿过来看看道:“这话咱们该不该听呢?”
吴时来是看过这句话的。但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闻言沉吟片刻道:“事易时移,当初的情况,和现在又有不同,当时严党气势正盛,不问恶、保全自己,无可厚非;但现在吴鹏、那憨卿、欧阳必进、许纶、杨顺等严党骨干全都或罢或逐,他们是大败亏输、势必如明日黄花、败亡只在朝夕了!”说着哼一声笑道:“就要趁他病、要他命、这时候弹劾严家父子正是火候!”
张肿轻声问道:“万一,要是没弹倒呢?”还有半句“我们不就反受其害了?,不言而喻,董传策也望着吴时来。
“怕什么?”吴时来慨然道:“男儿在世,就当建功立业、名垂青史!我们都已经三十多快四十了。再等闲,只能空白了少年头!”说着一挥手道:“你们要是不干。我就自己来!成了败了都算我一人
两人被他一激,都不落寒碜道:“瞧这话说的,怎么就算你一人的?是啊,我们相约以身许国。同生共死,当然要一起干了!”
“那好,我们分头上书。弹劾严家父子!”吴时来伸手道:“成了,大家一起建功立业;败了。咱们也名垂青史!”
“好!”董传策也伸出手,搭在吴时来的手上,张狮有些犹豫道:“我还是想问一句,如果失败了,咱们会怎样?”两人便露出讥笑的神色,道:“怕死就别参加,好生过你的安稳日子就是。”
张肿脸涨得通红道:“我只是放心不下家中老母,万一咱们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老人家可怎么4?”
“这你放心!”董传莱笑道:“我老家有几百亩薄田,虽不大富,帮你奉养亲人却没问题,明日就让人将太夫人、妓夫人、还有令公子接过去,只要还有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他们!”
张肿闻言感激的一躬到底道:“多谢幼海兄高义!”董传策号幼海。
“自家兄弟,客气做什么?”董传策摆手笑道。
“现在如何?”那边胳膊都酸了的吴时来道。
“既然没了后顾之忧”张肿道:“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当然跟二位哥哥共同进退了!”三人便击掌盟誓、相约同生共死。
“还有个问题”收起手来,张那又道。
“你不会是要反悔吧?”吴时来怒道:“反反复复算行么男人?”
“我哪能那样?”张肿赶紧解释道:“我是问,咱们如何避免,再被通政司扣下奏章?”两人听了,一下子沉寂下来。是啊,通政司掌内外章奏和再民密封申诉之件。被严党牢牢把持,成了防止皇帝看到弹劾严党奏章的看门狗。
自从出了沈炼、杨继盛的事情后,这种非法审查愈严了。只要是对严嵩不利的,哪怕是只言片语,也不能放过去,吴时来的上一封奏章,可不就是被他们扣下的吗?
若是再被扣下,岂不是白忙活一场?三人苦思片刻,吴时来一拍大腿道:“有了!有办法了!”
“快讲快讲!”两人催促道。
“你们的元旦贺表都交了吗?”吴时来只一句,便点醒了两人,恍然道:“你是说,将贺表偷梁换柱?”
“不错!”吴时来点头道。按例,百官要在元旦这天,向皇帝上疏贺万寿,在京官员无一例外,都要上表,而且不能晚于正月初一,所以通政司的人没工夫偷偷拆开查看,再说都是些谀辞如潮,也没必要查看,省得吐出隔夜饭一不过嘉靖皇帝爱看,且看得十分仔细,连贺表失抬敬称也能瞧出来。
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以上贺表为名,躲过通政司的审查,给皇上过目!
“这真是天要我们成事啊”三人均觉这是天意,都精神振奋,抓紧时间各自回家写奏章,要赶在除夕夜前递送上去。刑部衙门司务厅,那司务官见了他们就道:“就差你们三个了,再晚来一会儿,就得自己送去了。”三人陪着笑,将那三本奏章插在里面,道:“这不是写的认真吗?”在那里眼见着司务官,将所有奏章装箱封存,送到马车上,才松口气,离开了司务厅。
出来后,三人互相看看,都是满眼血丝、脸色苍白,显然全部一夜没合眼,相视苦笑道:“赶紧送了奏黄,各自回去睡觉,晚上还要守夜呢。”往外走时,却见同僚聚在一起,在热烈的议论着什么。
三人不由大奇,今儿可是大年三十,谁不是着急往家赶?难道有什孵过午更重要的事儿吗便也不困了,凑讨尖听,才知道源7周老的老伴过世了,皇上特旨严阁老父子免上贺表、也不用朝贺了。
三人一下子面色各异,张狮的面色惨白,示意两人赶紧出来。到院中一僻静之处,吴时来喜道:“果然是报应不爽,严嵩丧偶,严世蕃丁忧,严家倒霉的日子就要来了!”
董传策也笑道:“是啊,这下子严家麻烦大了。”
张肿却忧心仲仲道:“人家家里出了丧事,咱们还去告人家,会不会让人觉着不地道啊?”
“我们是公愤。不是私怨!”吴时来不高兴道:“你这人,就是顾虑太多,咱们秉着一颗公心,日月可鉴,不怕人议论!”
张肿叹口气道:“算了,说什么都晚了,东西都送出去了,当我没说吧。”说着强笑一声:“赶紧回去过年吧,鞭炮声都起来了。”让他这么一搅合,三人竟有些不欢而散。
那张肿回到家。越想越不安生,到家推说累了,回屋歪到炕上,睁着眼睛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那件事”他觉着这次上书可能唐突了,也许不是往严党伤口上撒盐,而是帮了他们的忙,不由越慌张起来,他后悔自己耳根太软。不该盲从,至少也得问问徐阁老再说吧?
万一出了事,自己完蛋是可要是惹出什么祸端,那就百死莫
。
他是越想越害怕。最后终于躺不住,一骨碌爬起来,提上棉鞋便往外走,暗道:“事已至此,后悔是没有用了,还是赶紧通知徐阁老要紧
他浑家和老娘正在那里包饺子,看到他往外走,问道:“这么晚了还去哪”
“哦,我想着没买纸。出去买几刀去。”张卿不想让家人担心,随口扯个瞎话,便抬腿出了家门。
他老娘问他浑家道:“我不是让你买了吗?”
他浑家也奇怪道:“喏,就在桌上摆着呢。”只见方桌上果然整齐摆着一摞刀好的黄纸。
“这孩子,累傻了吧?”他老娘嘟囔一句,便继续和他浑家忙活起来。徐阁老下午封了笔。看着司直郎们将无逸殿贴上封条。不由长舒口气,一年的忙碌终于告一段落过年可以歇息几天,养养快被掏空的精神了。
接受了下属的提前拜年,他便上了轿,急匆匆往回赶,还有一大家子人等着他过年呢除了自己的子女外,徐阶还特意邀请了两位得意门生,张居正和沈默前来一起过年。话说两人的家眷都在老家,全都是孤身在京城做官。有道是每逢佳节倍思亲,徐老师爱心大,要给他们家的温暖,让他们不再想家。
张居正不是第一次在徐阶家里过年了。沈默却是头一回,当收到徐阁老的邀请,他那个郁闷啊,对老光棍徐渭道:“看来你也得去别处过年了。”
徐渭无所谓的笑道:“不用了,我自己在这呆着吧,有酒有肉,还有人陪着说话,何必去别人家添乱?”虽然沈默给很多下人放了假,但还是有二十几个回不了家的,留在府上过年,徐渭便打算跟他们凑合凑合。
沈默看着他不修边幅的邋遢样子,穿上新衣服也像是偷来的,不由叹口气道:”又高又白又胖、挺体面的一人,怎么就不能干净利索点
?”
“呵呵”徐渭笑道:“干净利索给谁看?”
“看来,是该找个女人管管你了。”沈默劝他道:“就算遇不到合适的,不想结婚,可以先纳个偏房,至少也照顾下你的生活嘛。”
“唉”徐渭叹口气,打岔笑道:“快走吧,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没用。”
“怎么没用?”沈默轻声道:“看来你到现在还没忘了她。”
“没有。”徐谓断然摇头道:“你瞎想什么呢,我们是师徒关系,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我没说是谁啊?”沈默促狭的笑笑道:“不打自招了吧?”
“我现你当官当成老奸了!”徐谓气道:“好吧跟你说实话,我们是保持着书信联系。可都是探讨佛学上的东西,人家已经斩断尘根,清静无碍了,咱还是省省吧。”
沈默闻言又叹口气道:“我知道她的情况,当初她爹嘱咐我照顾好她,可到现在我也没帮她找个好人家。”
“唉徐渭郁闷的低下头,轻声道:“我觉着,她好像看不上我,也对,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嘛,我还是死了这条心
习惯性的写了五千字,继续写下一章。(未完待续)[(m)無彈窗閱讀]
.有道是虎老不咬人,虎毒不食子,嘉靖帝终究没法对自己唯一的孙子决绝起来,便缓缓道:“今儿个是新年新络,把朕的孙,ij抱来看看p巴o
朱载圳差点乐疯了,赶紧吩咐下去,让人将他的虎头送来,朱 载/!则面色如土,他知道一个弄不好,自己就要输在这一场了,但这时候又没法去求助高师傅和沈师傅,只能六神无主的坐在那,看朱载圳得意洋洋的样子。“都去休息一下吧”,嘉靖轻挥下手道:“待会儿陪朕一起上朝。”两人赶紧起身,恭声道:“儿臣遵旨。”
此时殿外天还没亮,此次大典的相关守卫、仪仗、司乐人员却已经各就各位了 一一 皇帝的亲军锦衣卫,在朱大的率领下,陈设卤簿、仪仗于丹陛及丹墀,设明扇于殿内,列车辂于丹墀。身着黄金甲、手持金瓜斧钺、皇帝龙旗的大汉将军,从正殿丹墀一直排列到午门内。还有四个持着丈余长鞭的鸣鞭者,在殿前广场上左右各二,均面北而立;教坊司的乐队也都面朝北,在丹陛东西两侧准备好。
典牧所把平时豢养的仪仗专用的骏马、犀牛和大象也牵出来了,面对面排列于皇极殿两侧的文楼、武楼以南。
专司报时的司晨郎位于内道东;专纠百官仪表言行的两位纠仪御史来到丹墀北;内赞二人,位于殿内,外赞二人,位于丹墀之北,至于传制、宣表等官员也都各自站好。到了卯时初刻,五凤楼上响起了厚重悠扬的钟鼓声,午门缓缓打开。
一名教坊寺的鼓手,率先敲响了奉先门侧的晋鼓,他先击鼓框一声,再用双棰连续敲击放心,一重击一轻击,节奏由慢转快再由快而慢,鼓声也由弱转强,再由强而弱。直到另一名乐手重击另一侧的大钟一下,鼓声才结束,这叫 鼓初严,。
此时百官与公侯们早已齐聚在午门外,他们的服饰与平常不同,头上戴着梁冠,胸前没有补子,且不论品级都穿着红色的赤罗衣、青缘的赤罗裳、赤罗蔽膝、白袜黑履。不过仍能从革带、佩绶jl 区别品级,但最显眼的,还是梁冠的梁数一一公冠八梁,侯、伯七梁,冠上新加雉尾;驸马七梁不用雉尾;一品七梁;二品六梁;三品五梁;四品四梁;五品三梁,在场所有官员都是五品以上,所以前用象牙笏。当听到 鼓初严”身穿正式朝服的公侯百官们,开始列队于 午门之外。
过得片刻,鼓声又响起,只是击鼓、击钟、头尾处都改成两响,第二次通知所有人员必须端肃。听到鼓舞严,百官由左、右掖门入,来到丹墀东西,朝北肃立。
然后鼓声再响起,这次变成了三响,听到鼓三严,担任执事官的李春芳来到中极殿,嘉靖早在这里穿戴好衮服龙冕,端坐于大殿御座之jl o李春芳向皇帝行五叩之礼,再向 二位王爷行三扣之礼,请皇上驾临皇极殿。
黄锦便拉长音高喊一声:“皇上起驾……”教坊司开始演奏 中和乐”尚宝司官员手捧御玺卖s在皇帝前面,跟在导驾官的后面,向前殿走去。
当嘉靖在皇极殿上端坐,二位王爷在御阶下立定,殿内明扇徐徐打开、珠帘缓缓卷起,尚宝司官员将御玺置于宝案之上, 中和乐,止。
那立于丹墀四角的四名鸣鞭者,便齐刷刷的奋力甩动长鞭,出整齐而响亮的 啪、啪,声,令人浑身紧。待鞭声一停,两名外赞官员便高喊:“排班!”站立在丹墀东西的百官赶紧转变为入殿的队形,很快整齐排列好。
赞礼官又高喊道:“鞠躬 !”韶乐声响起。百官朝大殿内的皇帝行四叩之礼。
然后走进贺表,乐 曲 声 中,四名给事中,抬着口蒙 红布的大箱子,来到大殿门前,四叩道:“具官臣某,兹遇正旦,三阳开泰,万物咸新。恭惟皇帝陛下,膺乾纳祜,奉天永昌 !”身后的百官也向皇帝行四叩礼。
这时嘉靖道:“履端之庆,与卿等同之。”就有四个太监出来,接过装着百官贺表的箱子进殿,音乐渐渐停止,同时百官起身。
然后由执事官李春芳跪在皇帝面前向请示旨意,皇帝的新年致辞自然早就拟好,由黄锦交给传制官,然后由传制官出大殿东门,来到丹陛前,代表皇帝向臣民宣读新年致辞,无非是 去年干得不错,感谢老天保佑;今年继续努力,希望老天保佑,之类,冗长华丽、令人生厌。
百官自然跪听,一些年迈的官员公卿,此事已经体力不支,双膝酸麻,真想一跪不起。不知道怎么撑到赞礼官高喊:“山呼!”的,便条件反射似的把双手举到头顶高呼“万岁 !万 岁 !万万岁 !”此时,在场所有人等都必须齐声呼应,地动山摇、余音绕梁,经久不停。然后百官起,继续进行那冗长而了……沈就看见徐阁老东的鼻涕都出来了。
皇 极殿前的广场上,众大人正精疲力竭、苦苦支撑时,突然响起一 声。哇 哇 十 一 一 十 一 一&的 啼 哭)许 多 身 居 喜 感 的 大 人)当 场 就喷 了)心 说= 这时谁啊?被折腾的返老还童了?”便纷纷循声 望去,一看,原来还真是个婴孩。
只见一个王妃打扮的女子,在两个太监的陪伴下,抱着个襁褓婴孩跪在丹陛之下,众大人不禁大吃一惊,像这种元旦大典,是不准女子和孩童参加的,大内侍卫怎会将她们放进来?
但也有懂行情的,一看那女子的打扮,和怀中襁褓的颜色,便意识到定然是景王妃和他的世子爷,顿时醒悟过来,看来有好戏上演了。
便听大殿中传来太监那拉长的 声音道:“宣景王妃携景王子进殿!”
太监接过襁褓,景王妃款款起身,然后再小心的姬■回孩子……虽然这孩子不是她亲生的,却关 系着她将来能否母仪天下,所以她完全视如己出,表现出了一个母亲应有的慈爱。
迈步进入金殿中,景王 妃又抱着孩子跪在御阶之前,口称父皇万岁,便听一个清冷的声音道:“载圳,把孩子抱来给朕看看。”景王赶紧过去接过孩子,捧在手里,让他面朝着嘉靖。
嘉靖一看那孩子,眉眼间竟能见到自己的样子,不由露出难锌■的慈祥,伸手道:“给朕瞧瞧。”
景王赶紧将他的虎头凑过去,嘉靖伸出手来,抓鱼似的将那娃娃抱住,孩子还没到认生的年纪,却被他抓得生疼,便哇哇大哭起来,让嘉靖帝好不尴尬,赶紧将孩子送回景王的手中,讪讪道:“这孩子……哭得挺有劲儿啊。”景王道:“有劲好,有劲才能长成个男子汉。”
嘉靖被他逗笑了,点点头道:“不错,你是有功的,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景王连声道:“儿臣不要赏赐,儿臣请父皇为虎头赐名。”来前袁炜已经嘱咐他了,别的啥都不要,只要在元旦大典上赐名,就赚大了。
“好吧……”嘉靖颔道:“我太祖皇帝已经为子孙后代赐下辈份字,‘高瞻祁见佑,厚载翊常由;慈和怡伯仲,简靖迪先猷”你是载字辈,这孩子名字的第二个字,自 然是‘翊,了;至于第三个字,火土金水木,你是土字旁,土生金,孩子应该是金字旁。”这相吆↓符合朱元璋先生,一切为子孙着想,想把子孙的活都干完的老黄牛精神,就连起个名字,他老朱家的子孙,都只能自由挥半个字……
原来朱元璋当上皇帝后,因为他自己就有二十六个儿子,便意识按照传统的一辈一字排行法,子孙中肯定有重名的,就给二十六个儿子每人定了 一个辈分表,每个表二十个字,从他的孙子开始,依次用作名字的第二个字;至于第三个字也有规定,以 火土金水木,为顺序,依次以偏旁命名,周而复始。
比如太子朱标家的,是 允文遵祖“钦武大君胜,顺道宜逢吉,师良善用晟”一听就是帝系,然后他儿子叫朱允炻:孙子叫朱文圭。但不幸的是,火生土之后,便再没生下去,因为朱棣夺了侄子的位,所以朱棣家的二十个字成了帝系……朱高炽、朱瞻基、朱祁镇、朱祁玉、朱见深、朱佑樘、朱厚照、朱厚烟……一直到这一辈的朱载/!、朱载圳,无不严格按照祖训命名。
现在,朱载圳轮到的儿子,自然是 朱翊,加个金字旁的字了。虽然朱棣的儿子也有很多,所以宗室里早就有不少 翊,字辈 了,已经占了不少的字,但这难不倒嘉靖皇帝,只见他从袖子里亮出三枚金钱……果然不愧是道君皇帝,穿上龙袍也没忘了他的专业工具……随手起一课,见是个 艮,卦,便道:“那就用 艮字,去配金字吧。”
“金字旁加个艮……”虽然不学无术,朱载圳也知道这个字念啥,当时就不高兴了,心说 好么,俺原本是金,给直接降成银了。
“朱 翊 银十 一 一 一 一”嘉 靖 却 格本不 看 他 的 脸 色)在 那 自 顾 自 道=“不错,不错!”如此便成了金科玉律,谁也不能改变。纵使朱载圳有多不甘愿,也只能磕头谢恩 了……
给娃娃起了名,今儿又是大年初一,肯定要赏点什么压岁,嘉靖一时想不起来,便随口道:“朕该怎么赏这个小孙孙呢?”
其实皇帝也就是随口一说,但那边朱载圳闻言一阵激动,马上有了想法一一既然名字jl掉了成色,那就得在赏赐jl挣回来了。金银有价、玉无价,比金子还贵的那就是玉了,而天下最值钱
即使倾尽四海之水,也浇不息景王殿下对那玩意儿的无比渴望。
朱载圳知道,在这种场合下,皇上是万万不会拒绝这个请求的。心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世上可没卖后悔药的,顿时将袁炜的叮嘱抛到脑后,大声道:“请父皇把那黄玉如意赏给虎头……哦,不,翊银p巴o
嘉靖面色有些难看,心说仗着个屁孩子,还要挟上了?看看不争气的朱载/”嘉靖暗骂一声‘笨蛋”但至尊的体面在那里,还是点点头道:“陈洪,那如意现在何处?”
陈洪想了半天才道:“奴婢收在内库了。”他那次接过玉如意,便交给了随堂太监,然后就被打了个半死,关 了整整一个月,前几天才刚放出来,完全把那玩意儿给忘死了,至今还没查看呢。“去取来。”嘉靖下令道。“是。”陈洪赶紧一瘸一拐的出去,虽然西苑和皇城仅一墙之隔,但也有老大一段距离呢。
所以景王妃将朱翊银抱到边上候赏,然后仪式继续进行……如果是在太祖成祖年间,该皇帝在宫中宴请群臣了,无奈乎现在大明国库空虚,这一福利也被削减了,只是赐一杯春酒、一碗水点心罢了,连点蘸醋都不给,理由是‘以节钱钞,。
但百官早已经精疲力竭,只求赶紧结束这繁冗的仪式,回家钻某娥■窝,好好睡个回笼觉;况且在这寒冬腊月,北风呼啸,站在空旷的殿前广场上喝冷酒吃凉水饺,与其说是享受,还不如说是受罪……沈就看到,张居正的鼻涕也下来了……
大家三两口吃到肚子里凉飕飕,然后磕头谢恩之后,便算是完成了所有的仪式。却还不能散伙回家,因为陈洪还没把那如意取回来,所以大家只能在寒风中傻等。只有沈就一个人,额头竟然隐隐见汗。边上的高拱小声问道:“江南,你怎么还热吗?”沈就擦擦额头,小声萼:“出虚汗了……
“唉,我也是。”高拱唏嘘道:“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今天嘉靖的转变太突然,景王那边又牢牢抓住机会,竟有一锤定音的架势,让他的心不停往下沉,却一 点办法也没有。“唉,看看再说吧。”沈就摇摇头,哪敢多说一个字。高拱也知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便也住了嘴。
又等了一刻多钟,终于见陈洪满头大汗的出现了,只见他面色蜡黄,拖着条伤腿,也顾不得礼仪,便进了殿、上了御阶,伏在嘉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嘉靖听了面色一变,长长的眉毛不停抖动,面上的表情阴晴变幻,看看那朱翊银,又看看朱载圳,终是深吸口气道:“知道了,你先退下p巴o待陈洪退下,嘉靖缓缓对朱载圳道:“圳儿啊,换样东西吧,那个如意太重,怕压着孩子。”“不 怕 一 一 十 r一”朱 载 圳 见 又 出 岔 子 了)一 阵 急 火攻心)竟 应 道 =“我替他拿。”
“混账!”嘉靖板起脸来,低声喝道:“敢跟朕讨价还价?真是有恃无恐了?”
吓得来载圳赶紧跪下,连呼不敢。
“哼 十 一 一 十 一 一”嘉 靖 这 才 面 色 稍 缓)道 =“朕 有 一 颗 最 喜 爱 的 夜明珠,就给翊银玩吧。”便招招手,陈洪凑过来,将个小盒子哆嗦着递给皇帝。嘉靖打开一看,果然是鸽蛋大小的一枚珠子,还算拿得出手,便将其朝朱翊银一递道:“喏,拿去。”打 要饭的吗?”朱载圳闷闷的接过,连谢恩都很勉强。
大典结束,群臣恭送皇帝,然后退出皇宫。出去的时倏,就没人要求秩序了,群臣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都议论起方才生的事情一一为什么明明去取如意,最后却拿来了夜明珠呢?到底是皇上变卦了,还是另有隐情?这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一幕,大大的激了群臣的兴趣,大家不顾疲劳,兴致勃勃的讨论着这件事……有说可能皇上不舍得,有说可能那如意不翼而飞了,也有人说,珠子比如意更有意义,因为国姓就是‘朱,嘛,这位显然是景王的死党……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猜到真相的。而唯二知道真相的沈就和徐渭,却是打死也不敢说的。是的,那如意已经断成三截了,怎么拿来赏赐?沈就回望着皇极殿,心说竟然到现在才现,不过应该不会怀疑到我了 p巴?[(m)無彈窗閱讀]
.结束了新春大共,嘉靖帝回到西苑,脸色阴沉的快要滴下水来,那典礼上的雍容华贵荡然无存,几乎 是恶狠狠的对跪在地上的陈洪道:“说,是怎么回事儿!”
陈洪早就吓得六神无主,结结巴巴道:“奴婢回来后,便去找那东西,记得当 时是让随堂太监放的,于是让他带着我去内库取,就看见那包袱被丢在角落,已经落上厚厚的一层灰 了,显 然是从没人碰过……”别看他话都说不成一块,言语间却全是为自己推托之意。
嘉靖身为腹黑大老板,怎能看不穿他这点小心思,冷哼一声道:“休说那些没用的,朕只要结果 !”
“是、是……”陈洪赶紧应声道:“奴婢过去打开包袱,便捧着那水晶匣子往外走,出来院子里,随堂太监便失声叫道:‘如意碎了,奴婢低头一看,果然见那如意碎成了三段……”
“好好的如意,怎么会碎了呢?”嘉靖厉声问道:“是谁弄碎的?”那玩意完好的时候,他不觉着珍惜,可一碎了,心里就杂草丛生,觉着是什么不好的征兆。
陈洪重重叩道:“主子明委,当初奴婢接过来时,还是好好的,然后就交给随堂太监放在内库保存……然后奴婢便被主子关了禁闭,才刚放出来,实在不知道啊。”这话一出,好么,沈就的嫌疑直接洗脱了。
陈洪当然不想为沈就开脱,可他清楚记得,当初沈就高举着那水晶匣子时,里面的如意还是完整的;加上当时他心不在焉,光想着赶进古谨身精舍,所以就没有按规矩、按常识、按道理的再次查看……当然,沈就当时已经做好了,只要他一打开包袱,就将那东西摔到地上,大叫‘陈洪抢东西了,的准备……因为一时的大意,他没有被当场栽赃,但这颗炸弹不过延时而已,其后果,也就是从两败俱伤,变成他一人独自享用。现在检查的是自己,接手的也是自己,如果说沈就有嫌疑,那他的责任第一个跑不了。
陈洪可以/、选年度悲情人物了。曾 经有个不惹是非的机会拐在他面前,他却稀里糊涂的错过了。直到麻烦缠身,他才追悔莫急,想说: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将其仔仔细细检查几遍。如果一定要加上次数限制,我希望是,十万遍啊十万遍。
但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陈洪也不可能再回到去年的那一天了,他只能默默吞下这枚苦果,也等于帮沈就过了关。
“那就是库里的问题了?”嘉靖果然被他拐到岔路上,心烦意乱的挥挥手道:“给朕彻查此事,是谁打碎的如意,查不出来的话,就一起领罪 !”“是……”陈洪无奈之中,又有一丝庆幸,好歹没有让黄锦去查,不然自己的队伍非得被整哗啦了。
所有人都以为陈洪要倒霉,他却仅被臭骂一顿,便安然过关,这让很多人看不明白,难道年前刚被皇上打残了的陈洪,又得圣眷若斯了?其实原因很简单,嘉靖对下面人的心思门清,自然不能让死对头去查陈洪了,不然还怎么平衡内廷的势力?他不是不想杀人,只是不符合自己的布置罢 了。
虽然如此,嘉靖还是憋了一肚子气,黄锦乖巧的端了一盆温水过来,浸 热了毛巾,小声道:“主子温温脸,解解乏吧。”
嘉靖微微颔,黄锦便将毛巾拧干了,展平 了,小心敷在皇帝的脸上,那温热湿润的感觉,让一夜未睡,至今没合眼的嘉靖皇帝,终于感到了放松,喃喃道:“ 这里面加了什么?”“没敢乱加,就加了点红枣汁。”黄锦小声道:“这是奴婢跟苏州人学的,他们喜欢这样解乏。”“唔,不错……”嘉靖缓缓点失,许久不说话。
黄锦以为他睡眷了,便想蹑手蹑脚的退下,谁知手还没碰到毛巾,却听嘉靖幽幽道:“你相信命吗?”黄锦愕然道:“命?”
“对)命”嘉 靖 仿 佛 在 对 他 解 说)又 仿 佛 自 言 自 语 道=“儒家是信命的,孔子说: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佛家更是信命,他们劝人修来世,正是认为今世乃前世之果,早已在出生的一刻注定。顿一顿,嘉靖揭下面上的白巾,递给黄锦道:“换一块。”
黄锦一边又浸了一片,一边轻声道:“主子不是常说,道家修长生,为的逆天改命吗?这样看来,道家是不信命的。”
嘉靖缓缓摇头 道:“痴人啊,若不是信命在先,又何必苦求逆天改命呢?”“这么说,主子也是信命的了?”黄锦小声道。嘉靖顿一顿,回到原先的问题道:“你信吗?”“奴婢当然是信的。”黄锦笑道:“好比奴婢吧,生就在个小山村里,爹娘吃了上顿儿惺邓哔儿,所以奴婢一生下来,就注定了不能读书当官、世踯!别 的出路;又因为家里孩子多,才会被卖掉。”说着辛酸的要掉泪道:“但奴才命中注定要服侍皇 上,所以才会被李公公相中了,买回安陆王府,遇上主子这样的好主子,才边上了锦衣玉食、人模狗样的日子,您说奴婢能不信命吗?”“命 中 注 定十 一 一 十 一 一”嘉 靖 长 叹 一 口 气 道=“命 里 有 时 终 须 有)命 里 无时莫强求,是这个意思吗?”“是的,奴婢觉着是这意思。”黄锦轻声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嘉靖缓缓念叨着这句话,终于沉沉睡去,不一会儿便打起了呼噜。
黄锦小心琢磨这句话,觉着似乎是说景王,但也可能是说裕王,想来想去不得要领,只好端着盆子悄然退下了。
嘉靖整 整睡了一个白天,直到天黑才醒过来,吃了几个栗与-面的小点心,喝了碗小米桂花粥,便感觉恢复了精神,对黄锦道:“把那些贺表拿来。”他就是喜欢看贺表,明知是空话、套话,却乐此不疲,甚至觉着是人生一大享受。
黄锦便带人将满满一箱子贺表拿来,嘉靖问道:“在京官员都上了吗?”“回主子,都上了,连严阁老父子也没缺。”黄锦笑道:“臣子们祝愿皇上福寿安康的心愿,是什么也挡不住的。”“小嘴真会说话……”嘉靖睡了一觉,也将那些心事抛到脑后,指务那箱子道:“打开,都檄到朕这来。”
“得令。”黄锦便将一摞摞贺表撤出来,搁到嘉靖帝的床边。
皇帝看贺表,虽然说是乐此不疲,但也不是饥不择食,对于那些书法不工的、辞藻不华丽的、赞颂没新意的,他只是略略扫过,骂一声j 狗放屁”便丢到一边去了。只有三者兼具的,他才会仔细欣赏,反复阅读,甚至还会圉点勾画……当然这种情况是极少的,一旦谁的文章能得此青睐,那恭喜了,加官进爵近在眼前。
所以明知是鬼话连篇的马匹文章,可一众梦想得皇上眷顾的官员还是写得搜肠刮肚、绞尽脑汁,用心程度甚至过了考进士时。无奈捆马屁这东西,你得有天分才行,不只是用心才行。
比如沈就和张居正,不可谓不用心,在嘉靖看来,文章固然写得好,却总少那么几分灵性,所以只能算是不错;倒是徐渭的文章,总让嘉靖扼腕,点评道:“要是拿出写白鹿双表》一半的力气,他就能列入绝顶高手之列。
向来保持在绝顶高手行列的,有徐阶、袁炜、严讷、李春芳四人,他们的青词写得好,马屁拘得妙,所以嘉靖一看是这几个人的贺表,就立刻来了精神,道:“妙文来了,妙文来了。”果然这次 四人不失水准,都捧得皇帝浑身舒坦,尤其是袁炜的文章,更是让嘉靖龙颜大悦,甚至提起笔来,将其中一段骈文摘抄下来,准备让他写成对联挂在精含中。
只见上联是‘洛水玄龟初献瑞,阴与卜凡,阳数九,九九八十一数,数通乎道,道合元始天尊,一诚有感,;下联是:岐山丹凤两呈祥雄鸣六,雌鸣六,六六三十六声,声闻于天,天生嘉靖皇帝,万寿无疆。
“多好的文章啊 !”嘉靖不住点头,笑眯7 眼道:“这个袁炜确实是人才,可惜朕不能升他的官,便赐他麒麟服、赏百金,荫一子为锦衣卫千户吧。”麒麟服是公侯伯的服饰,袁炜以二品而服,可谓是莫大的殊荣,便只因一片马匹文章得到了。
但无论如何,见皇帝这么开心,黄锦也是高兴的,心说: 今晚应该好对付了……,作为皇帝的服务人员,他也压力很大,过年都捞不着休息,还得时刻紧绷着心弦,就盼着能轻松一下。
快活的时间总是飞快流逝,不知不觉三 更鼓响,黄锦小声道:“主子,今晚就看 到这吧,咱们等明儿再看。”
“唔……”嘉靖也觉着两眼酸,但仍然-意犹未尽道:“再看最后三份。”说着目光在一大堆尚未看完的奏章里寻索,便看到一本蓝色封皮的,他不由皱起眉来道:“用这么素的面子,这人好不懂规矩。”便信手拿起,先看了看名 字,原来是刑科给事中吴时来的折子,不由笑道:“我说嘛,原来是狗都不理的言官。”
他原本只打算一浏览,便丢到一边,谁知只看了一眼,便愣在那里了。
只见那有力的银钩铁划间,没有他见惯了奴颜卑膝、谀词如潮,只有一声声惊雷般的控诉,控诉权相严嵩 朋奸罔 jl、窃主权威”控诉其子严世藩‘颐指公卿,奴视将帅”控诉其党羽‘剥民膏以营私利,虚官帑以实权门”高呼 今边事不振由于军困,军困由于官邪,官邪由于 执政之好货。若不除去严嵩父子,陛下虽宵旰忧劳,边事终不可为也!”强烈恳请皇帝除恶务本。
黄锦 只见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堪,握着奏本的手也青筋突起,终于将其重重拍在桌上,从牙缝中迸出两个字道:“混账!”
屋里的宫人,闻言赶紧跪在地上,黄锦陪笑安慰道:“皇上息怒啊,息怒,今儿可是大年初一,可不得火。”“有人存心让朕不痛快!”嘉靖提高声调道:“让朕怎么息怒 !说着把吴时来的奏本便甩到了黄锦的脸上。黄锦赶紧打开一眼,不由也是哎呦一声,道:“好胆大的一人啊。“给我找”,嘉靖一脚踢翻那些尚未看过的奏本道:“看看里面还有没这样的东西,把那些狗东西全都找出耒!”
黄锦只好带着人跪在地上翻找开来,嘉靖则气得歪在靠枕上,直直的望着一盏宫灯,两眼中放射出幽怨的光。就这样到了 五更天,满头大汗的黄锦小声禀告道:“主子,找完了。“有吗?”嘉靖也不敢他,冷冷问道。“有……但是不多。”黄锦小声道:“就两本。
“你还想有几本?”嘉靖狠狠瞪他一眼,拿过那两本奏章扫两眼,见内容大同小异,便烦躁的丢回去道:“眼里还有没有朕,难道朕的话已经没人听了吗?”黄锦缩着脖子,不敢接话。
过了很久,嘉靖才完了火,对黄锦道:“你把这三本奏章,送到严嵩府上,问问他……”说到这,嘉靖才想起老头刚刚死了夫人,叹口气道:“你去看看他,再带一担御膳房的什锦点心,什么也别说了,让他自己看着办吧。”“是。
”黄锦小声应下,见天快亮了,赶紧去后面厨房,命人把点心备好,待宫门一开,便领着两个挑担的小太监,往西长安街上的严嵩府上去 了。
严家新丧,门上对联是蓝色的,灯笼也是白色的,写着‘严府,的匾额,也被白绸扎成的大花遮住了,迎客的门子,也都是一身重孝,见穿着大红蟒衣的公公来了,倒也不敢怠慢,赶紧上前恭迎。
黄锦道明来意,门子便请他里面进,过不一会儿,严嵩的孙子、严世蕃的儿子严鸿便出来,只见他披麻戴 孝、身心憔悴,朝黄公公行礼道:“祖母新丧,寒家失礼y o”“大公子节哀。”黄锦还礼道:“咱家先给老夫人工柱香吧。”严鸿便将黄锦领进正厅,偌大的相府正厅,已经成了老夫人的灵堂。
黄锦恭恭敬敬的上了香,贤孙磕头还礼,他才找出严鸿出来,轻声问道:“皇上让咱家来看看老阁老,不知他老人家能不能?”
严鸿小声道:“爷爷悲伤过度,这几日茶饭不思,一直歪在那里,也不知能不能见客。”明显是严嵩有吩咐,来客一律不见。
“是有重要的事情。”黄锦也不用钦差压人,只是将那三本奏章从袖中掏出来,递给严鸿道:“给你爷爷看看,我在这儿等着,好歹回个话,我也好回宫覆命。”
严鸿意识到问题严重,点点头道:“公 公请偏厅-用茶,我这就拿给爷爷看。”“去吧。”黄锦和蔼的笑笑,严鸿便拿着那三个奏本,快步往后院去 了。
为免睹物思人,孙子们咎严嵩从主卧房请到了西暖房中,离着垂花门有一段距离,严鸿走着走着,突然听一个声音道:“走这么快干什么 ?”他 赶紧止住脚步。 行礼道:“爹……”原 耒叫住他的。正是严世蕃。
严世蕃看不惯严鸿的木讷,严鸿也看不惯严世蕃的荒淫无度,所以父子俩的关系并不融洽,甚至有些冷漠。严世蕃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儿子道:“手里拿的什么东西?”“几本奏章。”严鸿小声道:“宫里的黄公公拿来的,说给爷爷看看。“越来越不像话了 !”严世蕃呵斥道:“不是说过,什么事情都要请示我吗?你有没有把我这个老子放在眼里?”严鸿瘪瘪嘀道:“本想先给爷爷看 了,再去告诉爹爹的。”“哼 !”严世菩不悦道:“你爷爷老 了,心情又不好,少去麻烦他。”说着伸手道:“拿来!”严鸿只好将三本奏章递给严世蕃。
严世蕃随手 打开一本,看的他大惊失色、汗如雨下;但看到第二本,脸色便恢复了正常;当看到第三本,竟然面露喜色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我真是爱死这三个宝贝了。”[(m)無彈窗閱讀]
.凹“口口。口。口
衙门里过年是不办差的,但那是一般情况下。现在有皇上的旨意,又受小阁老的嘱托,何宾也只能把一干部下从家里拖出来,让他们抓人的抓人、审讯的审讯。
按诏刑讯逼供,尤其是对官员的审问,那是东厂锦衣卫的专长,刑部这边缺少对政治性案件的审讯经验,向来都是按照厂卫的意见定罪,可这次皇上让厂卫特务靠边站,就让他们查。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更郁闷的是,这次出事的三人中,就有两个是刑部的主事,这更让人感到棘手。一点情面不讲,严厉查办吧,会寒了手下的心,下面人也未必肯合作;可要是讲情面的话,皇帝和小阁老那里又没法交代。
左右为难之下,刑部三位堂官尚书何宾,左侍郎赵大结,右侍郎周毖,都不想当这个主耸,三人你推我让,最后差事落到了河南清吏司主事沈同的身上。
沈同没法再退了,只好带领几个苦着脸的主事来到夭牢。想了想,平时跟董传策和张卿关系不错,还是先审外人吧。可就算唯个非刑部出身的吴时来,也是刑科给事中,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家也是熟识的”这就是官员审官员的最大不好。大家都是同僚难免心有戚戚,可不如让太监或者武官主审来得痛快。
沈同让吴时来坐在面前,一脸恳切道:“悟斋老弟,上峰让哥哥来问您的话。你就痛痛快快说了,我好回去交差,你也少受点苦,我心里也好过些。”他平时也是个,狠角色,但遇到这差事却缚手缚脚
因为他知道。吴时来;人因弹劾产嵩下狱,在士林中算是名声鹊起了,将来要是能活着出去,绝对是笔丰厚的政治资本;就算不幸瘾死在牢里 也能名垂青史,为后世史官所吹捧。为无知书生所赞颂,可谓是一朝受罪,终身受益。
但对沈同来说,却是大大的不利,因为他是站在人家对立面审案的,虽然在强权上占了上风,却在公议上处在劣势,不能被公正的看待。一个弄不好。就得被骂成“打手、狗腿子。之类,沦为士林公敌。
所以人家三位堂官才会避之不及,把这个破差事丢给自己。
暗叹一声,收起满腹的牢骚,沈同问吴时来道:“您上这道书,到底是受何人指使?”
“谁人指使,没有人啊。”吴时来望着沈同和一众刑部官员道:“你们想啊;原先弹劾严嵩的官员,死的死亡的亡,谁可曾有个好结果?我好歹也是两榜进士、三十好几的人,除了我自己,谁还能指使我自寻死路?”说着笑笑道:“你们对我客气,我也跟你实话实说,我这次上书自料必死,就是拙荆也蒙在鼓里。跟所有人都无关。”
“既然如此,为何张挪与董传策,也会同一天上:“如果说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吧?。
吴时来早想好了说辞,笑道:“下雨天,为何家家户户都要收衣服;过年了。为何家家户户都要扫屋子?沈大人也认为这是巧合吗?”
“当然不是沈同道:“那是应天时而为,所以人们会不约而同。”
“我们也是应天时而为!”吴时来的语调变的激昂起来道:“严党欺君罔上。祸害百姓,朝野皆愤,但凡正义之士无不痛心疾。恨不得寝其皮、唉其肉!现在才两个同道中人,我还嫌少了呢!”
“好吧,就算都要上表”沈同又问道:“也不可能都想到,用元旦贺表做文章吧?”
“因为通政司被严党把持,正常的渠道根本没法上达天听,只能出此下策吴时来顿一顿道:“下官原先曾上过一封奏章,却泥牛入海,杳无音讯。沈大人不妨先查查这个”
原来这吴时来口才相当了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沈同几个轮番上阵 也没问出一点有用的。
第一天的审讯,就这样无奈结束了,沈同回去跟何部堂汇报,自然免不了一顿臭骂,何宾警告他道:“明天要是不用刑,我就认为你是他的同党。把你们一起审了!”去了的耐心。不管将来清议如何,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吧。
“啪”沾了水的皮鞭抽在吴时来的身上,没几下便让他皮开肉绽,鲜血横流。痛得这个从没遭过罪的书生,险些晕厥过去。
沈同数着数,打到十下便喊停,对面色苍白,汗珠滚滚的吴时来叹口气道:“老弟,刑讯之下,就是铁人也要被打残了你还这么年轻,日后的日子长着呢,何必为了一时意气,白送了卿卿性命呢?”
吴时来惨笑一声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再打!”沈同眉头一
吴时来心里可跟明镜似的,要是自己按他们的想法招了,那这辈子可就彻底毁了,哪怕芶活下来,叛徒、软骨头的标签却洗也洗不掉,走到哪里都顶风臭三丈,人神共弃,生不如死。
所以是一定不能招的,不然自己就从英雄变成笑话了,,
于是豁出去了,任他椅打,被打昏了又泼醒了,又打昏了,又泼醒了,如实反复几次,他终于熬不住了,便道:“愿招。”
沈同大喜。忙命人停了大,还给他喝水敷药。一脸的歉意道:“把老兄你打成这样,实在不是我的本意,您只消招出指使的人,我立刻给您松绑延医。摆酒赔罪。”
吴时来惨笑一声道:“太祖皇帝设置言官,就是让言官弹劾不法,并定下祖刮,言官可风闻奏事,且不以言论获罪。反到是在任职期间,没有任何弹劾纠察的,要革职查办,要有刑罚侍候!所以我身为刑科给事中,弹劾严嵩天经地义,如果非要问谁是主使,只能是太祖皇帝的在天之灵!”
“给我打!”自然又是一阵酷刑,把吴时来彻底打晕了。
见沈同已经气得失去理智,边上官员小声道:“不能再打了,万一出了人命,咱们如何担待的起?”
沈同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道:“算了,先给他治伤吧,咱们先去问别人。”
另两个招的倒是痛快,只是董传策说:“我自幼读圣贤之书,孔子教我为臣须忠,忠就该知无不言。你问我是谁指使的。那我告诉你,是孔夫子的指使。
张肿也有他的说法,道:“上天赋正人君子忠义之性,忠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果非要说是谁只是的,那就是老天爷。”不管问官如何威逼利诱。严刑拷打,就是不说是“徐阶指使,的。
何宾摆着一张苦瓜脸道:“皇上,恕微臣无能,这案子刑部是查不下去了,微臣恳请将那三人转送东辑事厂,相信东厂的刑讯高手,会撬开他们的嘴巴。”
“这才几天,就想撂挑子了?”嘉靖将那卷宗丢回他身上道:“你要是干不了,联就换个。刑部尚书。”
“不用不用”何宾一听,赶紧摆手道:“微臣这就回去加紧查办,就是不把他们的牛黄马宝都抠出来,决不罢休!”
“嗯嘉靖点点头道:“去吧,”
何宾便跪安,刚要往外走,却又听皇帝道:“不要再用刑了,那三个人死了一个,你就回家种地去。”
“是”何宾晕乎乎的应一声,出门差点被门槛绊到。他真是欲哭无泪啊。都说嘉靖皇帝难伺候,今儿他可见识到了一既要问出口供,又不让用刑,这不是又要马儿不吃草、又要马儿跑得快吗?
但皇上的话就是金科玉律,他也没跟嘉靖熟到可以商椎商椎的份上,只好闷闷回去,自己琢磨这里面的道道”他最纳闷的就是,以那三人跟徐阶的密切关系,哪怕没有证据,嘉靖也能把他们三个和徐阶都收拾了。根本不用下面人再折腾。可为什么还要下面人白费功夫呢?
正满腹心事的往外走,就看到两个太监,抬着具腰舆从宫门处过来。何宾清楚。有这待遇的,就他严干爹一个,赶紧屁颠屁颠的跑过去,一看果然是老严嵩,而且边上还有产世蕃护送。连忙殷勤的给干爹干哥行礼。
严嵩仰面坐在腰舆上,两眼望着天空呆,根本没有理他。倒是严世蕃看他一眼道:“去见皇上了?”
“是的。”何宾声道。
“皇上心情如何?”守着两个太监。严世蕃也没法问他去干什么了,只是问道:“在修炼吗?”
“皇上刚收功,心情好着呢。”何宾尽量把嘉靖的信息透露给他道:“下官得告退了,皇上还让我去查案呢。”
“哦?你那案子查得怎么样了?”严世蕃一脸无奈道:“我爹让那三个小人折腾得不轻,身体这么不好还得进宫自辩。”
“唉。毫无进展。”何宾摇着头道:“皇上又不准再用刑,可愁死下官了。”说着抱拳道:“下官告退。”
“我也该进去了。”严世蕃点点头,快步追上走在前面的腰舆,心中一团乱麻道:“皇上虽做了个样子,把那三人逮捕入狱,问不出口供却又不准用刑。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他知道嘉靖刚慎自用的脾气,如果要处理徐阶,随便找个。由头就走了,根本不用什么证据。
聪明如严世蕃,很清楚这是个危险的信号,它意味着徐阶在皇帝心中地位的提高,虽然皇帝仍然庇护他们严家,可在徐阶露出这么大破绽的时候,嘉靖也同样庇护了徐阶。
“看来
严世蕃暗暗道能米指望皇帝了,坏得从别处下址八。满脑子急功近利的严东楼,只看到了真相的表面,却忽略了其真正的含
嘉靖已经是个几次病危的老人了,他已餐没有雄心壮志”不是对国家大事的。那玩意儿他就从来没有过,而是修炼成仙、长生不老之类的大志。
这刨壹长权术。好弄阴谋的皇帝,已经不再喜欢看下面人争斗了。就像所有风烛残年的老人,他只想过几年安稳日子,享受最后的夕阳岁月,至于国家、朝局,得过且过就行,到时候把烂摊子一交,留给儿孙愁去吧”
严世蕃没有感受到这种变化,因为他总是用老眼光看人。沈默感受到了这种变化,所以他才会提醒徐阶,不争就是争。
两相比较,哥下立判。
皇帝是不会告诉你他的心迹,如果你猜不对,那只能将错就错,一错到底了。
通报之后。嘉靖让严嵩自个进去,至于严世蕃,哪凉快哪儿呆着去,,皇帝怕见了他,忍不住关门放狗。
怀着惴惴的心情,老严嵩在两个太监的搀扶下,进了谨身精舍,过那片门槛时,他几乎是被俩太监架进去的。
但让他惊喜的是,见到皇帝后,嘉靖的态度竟异常温和,对严夫人的过世,表示了沉痛的哀悼和诚挚的慰问,让严嵩感动得不行。
但更感动的还在后面,嘉靖见他坐在那里都颤悠,便让黄锦给严嵩搬来一把椅子。换下那个锦墩”这意味着严阁老终于可以在君前坐有靠背的椅子了。绝对是旷世殊荣啊!放眼上下五千年,就从没听说过有谁得到过这种待遇!
这种旷世恩宠,仿佛回春妙药一般,让严阁老一下子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双眼重新焕出神采,激动的涕泪横流道:“臣,臣,臣谢主隆恩”原来他原先形如枯槁,除了夫人去世的打击外,更多是因为,觉着自己已经被皇上嫌弃了,要退出历史舞台了;但现在看到嘉靖的礼遇,他的心一下子又活起来了。
“八十三岁的老承相,除了姜子牙,还真找不出来”嘉靖呵呵一笑,满是深意的看一眼严嵩道:“咱们君臣也算是写了一段佳话,惟中你可要善始善终哦。 ”
但严嵩还沉浸在“抚子变椅子,的幸福中,没有听出皇帝语气中的劝诫,只将其理解为皇帝希望自己继续挥余热,为他站好最后一班岗,便拍胸脯道:“微臣,微臣身体好着呢,再伺候皇上十年八年,也不成问题!”
嘉靖的本意是,你好自为之,收敛一点,咱们大家善始善终,却不是让他多干几年的意思。心说,靠,你还想越姜子牙啊?干笑一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原本热切的气氛,一下子有些冷。
严嵩确实是老了,脑子转不动了,还在那自顾自道:“但是微臣年纪确实大了,身边已经不能离开人了,所以斗胆求皇上,让微臣的长孙。护送他***灵柜返乡,至于严世蕃,就让他留在北京照顾微臣吧。”
嘉靖一听,心说:“怎么着,还想让你儿子夺情起复?,便道:“那样的话,对严世蕃的名声打击太大,联怕会毁了他的。”这真是金玉良言,可惜当局者迷,严世蕃只想着如何留下,却没想过留下的后果。
老严嵩的脑子根本转不过来,仍自顾自的请求道:“老臣已经习惯了犬子的侍奉。还请皇上开恩,让他留下吧。”
“你个老糊涂”嘉靖暗骂一声,烦躁的挥挥衣袖道:“只要你们爷俩愿意,联当然不会阻拦。”
“谢皇上”严嵩颤巍巍的起身磕头道:“老臣代犬子谢过皇
嘉靖看着他老态龙钟的样子,突然叹口气,声音低低道:“你这辈子,非要被那狗东西害死不可
“什么?”严嵩耳朵背了,没听清,问道:“敢问皇上说的是什
“没说什么。 ”嘉靖道:“你家里有丧事,联也不留你吃饭了,没别的事儿,就回去歇着吧。
严嵩此来只有一个任务,就是想法让严世蕃留下,现在任务完成,他也满意了。躬身施礼道:“微臣没别的事儿,微臣暂且告退。”他已经打定主意,等十五一过,衙门开始办公,就重回内阁坐镇。
“去吧”严嵩是高兴了,可嘉靖的好心情却荡然无存了。
我擦,好不容易两更,希望能保持下去”[(m)無彈窗閱讀]
.旧 沈默对张居正说“致虚极,守静笃。
对沈默现在的状态,徐渭是很喜欢的,他觉着穿着官袍的沈默,太假太无聊,而不穿官袍的沈默,虽然也很无聊,但像个真实的人。
“就是那种乏味的中年人。”徐渭道:“人到四十,百无聊赖,整天沉迷在一些稀奇的爱好中,拒绝跟外界接触。”
“看书也很稀奇吗?”沈默从。
“中年人看书不稀奇。”徐渭张牙舞爪道:“但你二十多岁的年青,整天闷在家里不出去,那才叫一个奇怪哩!”说着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今天阳光明媚,温暖如春,我非得带你出去透透气才
“别拉别拉。”沈默投降道:“我和你出去还不行?”
“这还差不多o”徐渭自豪道:“有我这样关心你的朋友,是你多大的福分啊。”说着道:“不叫上陶虞臣几个?让他们知道了,定要生事的!”
沈默翻翻白眼道:“今儿是十六了,人家郗上班了,就咱俩闲人可以东游西逛。”
呛哈。”徐渭摸着后脑勺道:“我都过糊涂了。”
说走就走。两人穿好衣服便出了门。
沈宅是闹中取静,一出长长的胡同,便是京城最繁华的棋盘天街。天街上的人熙熙攘攘,叫卖饺子、惧钝、京点、烧鸡、烤饼、羊肉汤的声音,打着旋儿。拉着调,比赛唱歌似的此起彼伏;还夹杂着时不时的摔炮声、冲天猴儿的刺刺声,那是小孩子节省下来的烟火,延续着过年时的快乐。
看着一群追逐打闹、捉迷藏的小孩子,沈默迟迟不肯挪步,眼里满是柔情,他一下子很想念自己的儿子,阿吉和十分应该都识字了吧?平常也该会叫爸爸了吧?也不知他还记得我这个爹吗?
想到这。沈默不禁一阵黯然,转过头去,不再看那些孩子,却见徐渭一脸笑意的望着自己。他以为自己心事被看穿。有些着恼道:“看我作甚?”
那知徐渭所笑得,却是另一码事,他上下打量着沈默的样子,啧啧道:“看你这扮相,哪像个堂堂的四品大员?倒像个进京赶考的年青举
。
沈默低头看自己,在日常所穿的半旧鼠青色直掇外。披了件棉夫氅,脚下踏着厚底的棉靴子;再看头上戴上藏青色的棉帽子,再配上那张年轻的脸,确实跟满大街的书生难以区分。
“呵呵”沈默望着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士子,他们或是高谈阔论、或是低头凝思,总之在人群中,是除了大姑娘小媳妇外,最惹眼的一群人。转到了贡院附近。怎么知道是贡院附近呢?因为放眼望去,临街店铺的招牌,都是以“状元”“一甲”“鼎甲,打头的,比如说客栈,就叫做“状元古寓,;书店叫做“鼎甲程墨。;饭店叫做“一甲楼”林林总总。无不带着科举的彩头,让举子们纷纷解囊,哪怕比寻常店铺贵上一倍,也要讨个吉利。
徐渭是个好事儿的,拉着沈默走进个客钱,问那柜上的小伙计道:“一间上房一个月多少钱?”
“十两小伙计一看他那寒酸样,便垂下眼皮道:“六两也可以,但必须由本店提供膳食。”
“什么?抢钱啊!”徐渭大吃一惊道:“谁住得起啊?!”
“您别激动,看看敞店的题名录!小伙计指着对面墙上的一连串名字道:“敞店自建号起,八十年间,出过进士老爷五十七位,其中还有一位状元、两位榜眼、一位探花!这份风水气韵,在北京城里绝对是拔尖的!你围着贡院打听打听,哪家同档次的店,比我们还便宜来着?”
“唉,值得吗?”默默站在徐渭身后的沈默,也忍不住叹口气道。十两银子。即使在京城,也够小康之家用俩月了,怎么住个店就要花这么多?难道真能住出状元来不成?
“您还别抬扛!”小伙计撇着嘴道:“知道沈六住过的“六元居。什么价钱哗 二十两一个月,还得让店里负责膳食!就这样,还是供不应求,听说最后一间房,让几个,富家考生,炒到了一百二十两一个
!”
许是小伙计扯得有些多,里面掌柜的不高兴了,重重的咳嗽一声,接过话头道:“你们到底住不住?可就最后一间房了,晚一会儿就没有了!”
“我住。我住”徐渭突然结巴起来,那小伙计便麻利的摘钥匙,还得意的看一眼里面的掌柜,高声道:“本经营,概不除账,请客官预付两月房钱!”
“我住,,住不起。”徐渭这才
那小伙计白净的脸蛋,刹那变成猪肝色;掌柜的原先就是猪肝色的脸,直接跟锅底一 ,
沈默和徐渭赶紧落荒而逃。 沈默道:“这里的饭菜必然贵的离谱,何必挨那个宰,还是回家吃
“出来玩嘛。”徐渭却无所谓道:“前天晚喜大杀四方,把他们几个赢了个精光,正好今天败掉,省得再输回去。”
沈默不禁哑然失笑,便与他一道进了家三层的大酒店,只见那牌匾上写着“琼林阁”必然是谐“琼林宴。所命名。
两人漫步进入。只见这酒楼许是为了三年一度的大比。重新装修过,新装的红松木的板刚用桐油打过,大玻璃隔栅擦的纤尘不染,锃明瓦亮,楼梯的扶手还用黄铜包着,在窗技、台阶处。甚至雕有精美的木纹,显得美轮美奂。
除了这种嘉靖年间普遍的奢华之风,这家以举子书生为主顾的酒店,还在墙上悬满了本朝历代进士的诗词题字,在大厅正中醒目处,还专设了个大卷案,案上笔墨纸砚样样俱全,可供举子们酒酣耳热、诗兴大时,留下墨宝”这可是大赚不赔的买卖,要知道敢于献丑的士子,一般都是有些才学的,这些人要么高中,要么将来成了名士,这留下的墨宝可就立马真成宝了。
此事虽还不到正午,可还有不少人正在吃酒,看模样大都走进京赴考的举子。猜拳的,行令的,吟诗的。作赋的,十分的嘈杂。
沈默两个贪恋这种令人怀念的气氛,也不去单间。就在厅角空桌上坐下,点几个精致的小菜,要一壶老酒,,一看,果然是“状元红”两人不禁莞尔,便一边小酌,一边听那些士子说话。
过了一会儿,这些士子好像起了意气之争。起因有人说了一声:“我们湖广自古文脉昌盛!,湖广确实是科举大省 历代不知出了多少进士,生源质量稳居全国前三,这样说也不算吹牛。但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种话题最易引起争论,而且永远是谁也不服谁。
果然,马上有江西的举子不愿意了,道:“回去翻翻进士题名录,看看哪个省的进士最多。”江西从国初便文脉昌盛,尤其是最早几十年,几乎占据翰林院的半壁江山,哪怕是现在稍有式微,却也一样牛逼哄哄 别忘了。夏言是江西人;严嵩也是江西人,江西人一前一后主宰大明三十多年。哪能容得湖广人飙?
立刻又有淅江举子不乐意了,道:“别翻老黄历了,看看最近几十年,哪一次大比。我们淅江人不是占据南榜的一半;看翰林院中,几多不是淅江人?看前无古人的大三元,是哪个省的;看更厉害的大六,是哪个省的?”连中三元的商轻是淅江严州人;连中六元的沈默是淅江绍兴人,向来为淅江人的骄傲,走到哪里都爱挂在嘴上。
大厅里还有别处的举子,什么南直隶的,北直隶的、山东的,四川的、两广的。听那三个省的举子吹牛,他们也很不爽,但确实没法跟人家比”南直隶的苏州,还是很厉害的,无奈势单力薄,比不得人家的数量和质量。
于是满大厅的人。就听这三个省的举子争来争去;这三省的举子也是越吹越兴奋,吹着吹着就目中无人了,好像今年的皇榜也被他们包圆似的。
终于惹恼了临窗的一桌,一今年青举子霍然起身道:“你们这些地方有那么厉害。可敢跟我们福建的举子比试比试?若是输求了,就别再吹牛”。
见有热闹看。大厅里的举子们尽情起哄,徐渭也跟着嗷嗷叫道:“比就比!谁怕谁!要不比,是狗熊!”三个省的士子狂的没边,果然惹了众怨。
三省士子骑虎难下,只能应战了,便问怎么比。
那士子道:“咱们四省各出一个代表,吟诗作对填词猜谜都可以,反正挑一样出来比。别省有愿意参加的,也可以加入,最后哪个省出,哪个省便是第一,如何?!”
看起来还算公允。众人也想不集别的办法,便都答应下来,各选出一名机智博学之士。来到堂中的大案四周”那代表福建出来的,却不是那年轻人,而是个中年士子。 一共九个省的士子出来应战,除了那四省之外,南北直隶、四川、广东、山东也出了人。至于其余省份,自知不敌,也就不出那个丑了。
“比什么?”因各省有各省的玩法,所以如何出题就成了大问题,最后商量决定,大伙轮流出题,摇色子坐庄。
摇完之后,是湖广举子的庄,他早有腹稿,提议道:“咱们共填一八句的词,一人抢一句,将上下阙填完,那个没抢到的,就下去,如
下面众人却不答应道:“这太简单了,大家哪个不会填词?那不成比谁嘴快?太
“我还没说完。”那个湖广的举子道:“填这个词是有要求的,每一句至少嵌入一味药名,但意思还不能牵强,何如?”众人一听,这才有点意思,终于答应下来。
便有人将装词牌的签筒端上大案,挑出十几个合乎要求的词牌,然后那湖光举子抽签。一看是《生查子》,便笑道:“我走出题的庄家,也不占你们便宜,便在第一句里,加两味药材吧。”说着清清嗓子道:“我用“相思子。和“蔫鼓仁”出句“相思意已深立刻引来一片叫好,自然大都是湖广举子出的。
山东举子马上接道:“我用白芷出次句 白纸书难足
四”举子接道:“我用苦参出三句 字字苦参商。”
福建举子也马上道:“那我用狼毒出第四句 故要檀郎读。”
南直隶的也道:“我用当归 分明记得约当归。”
北直隶的不甘示蒋道:“我用两味,远志和樱桃,远至樱桃熟。”
还有最后两句。场面紧张起来,江西的士子赶紧道:“菊花,我的菊花 何事菊花残?”
淅江的举子立刻最后一句,道。“犹未回乡曲!我用了荀香
八人的句子连起来,便是“相思意已深,白纸书难足。字字苦参商,故要檀郎读。分明记得约当归,远至樱桃熟。何事菊花残,犹未回乡曲虽然不算上好的填词,但绝对是格律通顺且内容不牵强的,自然引得满堂喝彩。
那广东的举子只好闷闷不乐的下去。小买卖的百姓。咱们让小二去随便请一个进来,然后把他的职业用一个。典故描述出来。说不出来的就下去。”
“要是都说出来了呢?。其余七个笑道。
“那我就下去。”山东汉子永远是那么豪爽。
小二也早就在边上看热闹,闻言颠颠的跑出去,不一会儿领了个弹棉花的老头回来,,
题目出来了,是弹棉花。为了让这些五谷不分的举子们。能有个形象的理解,还请那老者现场弹起了棉花。老者虽然觉着这些人纯属吃饱了撑的,但看在钱的份上,还是痛痛快快的支起弓。用个木榔头敲击弓上的弦,来粘取棉花。随着“当当当当”。地一声声弦响、棉絮便一片片花飞,在举子们看来,就像杂耍一样好看。
“有了!”那山东举子便道:“我的是,姜太公渭水垂钓!”众人看那老者的大弓,上面悬着弦,竖在他的怀里,可不就像在钓鱼吗?便纷纷叫好。
淅江举子这次接受教,便第二个道:“汉苏武北海牧羊!”那弓那弦可不就像是放养的鞭子嘛,而且白乎乎的一片棉花,也像是一群羊,众人又是一阵叫好。
“俞伯牙鼓琴扬涛!”那福建举子笑道,立刻引起一阵笑声,显然大家觉着这个更贴切。
“韩文公雪拥蓝关。”江西举子道;南直隶举子道:“孟浩然跨驴寻梅!”这两个都是从动作和色彩上着眼,也十分难得;但都不如四川举子的“成吉思汗弯弓射雕”更能让大家笑个不停。
最后北直隶的举子。看看地上已经满是棉絮,也憋出一句:“七仙女散花满地。”虽然很勉强,但谁也没法说人家错,那山东举子只好怏怏下去,心说早知这样。就出个难点的题目了。想出个难点的。直到便道:“咱们行个令吧
“好!”六人笑道:“行个什么令?”
“落地无声令。”直隶举子道。
“怎么个讲究?”众人问道。
“上句要求是落地无声之物,中间要贯穿两个相关的人名”末了要一句诗北直隶举子心说,这可够难了吧,反正我费了吃奶劲,才凑起令来。
便打头道:“各位请听”雪花落地无声,抬头见白起。白起问廉颇:如何爱养鹅?廉颇曰: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众人听他说得虽然牵强。但胜在无比滑稽,便都起哄叫好,后面行令的也没办法抗议,只好硬着头皮上。
这欢度可就上来了。剩下的六人纷纷冥思,最后是那四川举子先出声道:“笔花落地无声。抬头见管仲。管仲问炮叔:如何爱种竹?炮叔曰:只须两三竿,清风自然足。”自然赢愕,更猛烈的叫好声。
“有了!”淅江的举子接着道:“蛀屑落地无声,抬头见孔子。孔子问颜回:如何爱种梅?颜回曰:前村风雪里,昨夜一枝开“好”又是一阵叫好。
“我也有了”。那福建举子道:“天花落地无声,抬头见宝光。宝咙,问维摩:僧行近如何?维摩曰:对客头如鳖,逢斋项似鹅!”这无疑是最好的一令。浑然一体,一点都不牵强,比那些为行令而行令的,却要高出一筹。看来果然是没有三两三、不敢上粱山啊!
更重要的是,他一下将沁四兮的调理理清了,后面人只要照方抓药即可。只听南官尔删灯心道:“泪水落的无声,抬头见相如。相如问文君:难猜女人心。文君道:“荡子行不具空床难独守。!”
听了南直隶的。湖广举子嘿嘿笑道:“残红落地无声,抬头见金莲,阿庆问金莲。残红为何见?金莲曰:十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自然引得一阵浪笑,都道妙妙妙。
众人便将目光都投向江西举子,他满头大汗的憋呀憋,终究还是憋出一令道:“银针落地无声,抬头见阿姆,阿姆问岳飞:“此去何时归?。岳飞道:“马躁阏氏血,旗枭克汗头,!”
“好!太好了!”这一令出,众人全都激动起来,不到北京不知道边患之严重。俺答之嚣张,这一令正对了大家的情绪,自然引得满堂喝彩。
那北直隶的举子朝那江西举子深鞠一躬道:“兄台说的太好了,就冲您这份豪情。在下心悦诚服,退避三舍。”便颜面无损的下去了。誉,还是要比下去的。
轮到那江西举子出题了,他道:“这次玩猜谜吧
五人笑道:“那感情好。
“但是”江西举子道:“你们就是猜到了,也不能直接说谜底,得仿照我谜面的格式,再出一迷,谜底却要跟我的相同”还是老规矩,都对上来的话。我就下去。”
“呵呵。开始吧。”众举子笑道。
“那好,诸位听清了。”江西举子便道:“唐尧有 夏禹无;商汤有,殷纣无;古文有,今文无!”满大厅的人便开始仔细琢磨,沈默和徐渭张张嘴。相视一笑,已然猜到了,但两人自然不会搅了这场好戏,所以谁也没有出声。
过了没多会儿,那福建举子一拍手道:“有了!听我这个。 听者有,看者无;跳者有,走者无;高者有,矮者无!如何?”
江西考生想了想,笑道:“厉害!”
他这一肯定不要紧,那淅江的举子也来了灵感。道:“我也来善者有,恶者无;智者有,蠢者无;嘴上有,手上无!”
渐渐的。后面人也听出门道来了,南直隶的考生笑道:“我的是
右边有,左边无;后面有,前面无;凉天有,热天无!”
“哈哈。我也明白了。”湖广举子捞掌道:“哑巴有,聋子无;瘸子有,麻子无;和尚有,道士无!我说的对吗?”
“我也晓的喽。”那四川举子笑道:“哭者有。笑者无;骂者有,打者无;
活者有,死者无!”
“唉”江西举子无可奈何的下去了。还有那到现在都没明白的,问他道:“你们说来说去,跟绕口令似的,到底踩了个什么东
?”
“绕口令的口字。”江西举子告诉他答案,那人还不懂,他只好道:“回头再跟你解释,他们又开了。”那人才收了声。
这次轮到四川举子了,他见前面三个出题的都阵亡了,心中一阵阵紧张,想了半天才道:“咱们这次改对诗吧。”
“可以。”四人笑道:“可是有什么花样?”
“诗词格律不限,但第一个的诗里要嵌入一到十,十个数。”四川举子道:“咱们从我转看来,第二个的到过来,十到一。”
“后面以此类推吗?”众人笑问道。
“没那么简单,”四”举子心说:“那我不就完蛋了?,便道:“第三个要乱数;第四个不能有数,第五个要所有的数。”
“有趣。”众人笑道,你先起个头吧。
“那在下就偷个懒了。”四川举子道:“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那我就是倒过来咯?”湖广士子笑道:“十九月亮八分圆,七个才子六个癫。五更四点鸡三唱,怀抱二月一枕眠。”果然不离滑稽本色。
“我要乱数。”淅江举子笑道:“那我就咏一咏诸葛亮 收二州,排八阵,六出七擒,五丈原前,点四十九盏明灯,一心只为
!”
福建的举子对四”举子笑道:“我知道你是想把我弄下去,不过这下你可要失望了。我的是不能有数,听我的 百苏军中卷白放夫子无人问仲尼秦王斩了余元帅 辱骂将军失马骑吾今不用多开口滚滚长江脱水衣毛女受刑腰斩际分尸不得带刀辟,一丸妙药无人点,千里送君终一离。”每句一个字,正好是一到十。
四”举子面色难看起来,他估计自己又要下去了。
那啥,大家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不要学这些臭书生哈。
实在写不完一万了。一章七千字的吧。[(m)無彈窗閱讀]
.一。口。
那人竟然是苏雪,只见她身着朴素的湖蓝色长裙,用一块同色的锦帕包头,面上仅施以淡妆,不见奢华。唯觉素雅,与时下宜艳宜奢的妇女着装大相径庭,一味往清冷的路子上走。
但她天生丽质难自弃,哪怕是布衣钗裙的站在那里,也一样让人惊艳,所以虽站在道边不显眼的地方。还是渐渐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乃至不少年轻士子,为了多看她一眼,竟来回进出大门,造成小小的拥堵”估计要不是她身后站着个虎视眈晓的保镖。就要有人上来搭
了。
“她来这儿干嘛?”徐渭小声问道。
“她弟弟也是应试的举子。”沈默轻声道。
“过去打招呼不?”徐渭贼笑道:“好容易碰上一回
“去你的”那太让她姐弟俩尴尬了。”沈默正好被一月招牌挡住了身形,顿一顿,又道:“等他们走了咱们再过去。”
“还非得吃羊肉泡馍啊?”徐渭小声嘟囔一句,对他这种坚持表示不屑,可惜被无视了,,高了,也英俊了,完全脱了从前的稚气,成了个器宇轩昂的俊书生。
见他四处张望,苏雪便轻声唤道:“志坚”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那志坚身子一颤,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喜。相反,他英俊的面庞上,竟流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仿佛强压着怒气一般。走到了她姐姐的面前。
“志坚”苏雪又呼唤一声,想让他走近点儿,仔细看看这个,自己为之付出一切的弟弟,是胖了、瘦了、是白了、黑了?
但志坚却没这份耐心,沉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你啊?”对他的态度,苏雪一时难以示意。
“谁让你来看我了?!”志坚话音未落,他身后便响起起哄的声音道:“哎呦,秦根老弟,怎么家里来了亲戚,也不让到里面去?”
苏志坚的反应,却让知情者跌破眼镜,只见他回头笑笑,一脸淡漠道:“不是什么亲戚,不过是我家原先的丫鬟小时候带过我而已”说着转回头来,对愣在那里的苏雪道:“你也看过我了,就赶紧回去吧,以后都不用再来了,”
苏雪难以置信的呆立在那里。直到苏志坚又一次催促,才回过神来。一双凤目望向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想看看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苏志坚终究是心虚了,低头不敢看她的眼睛,气氛一时无比尴尬。
最后还是苏雪醒悟过来,这是当着弟弟同窗的面儿,可不能让他下不来台,便深吸口气,平稳下情绪道:“是,少,爷”说着从身后保镖手中,拿过个沉重的包袱,低声道:“这里面有些”都是你爱吃的”,希望您能收下。”
苏志坚刹那间有些动摇,但还是忍住了,接过东西来,道:
“你,,回去吧。”
“是”苏雪低下头,轻声道:“那我告退了”说着抬起头来。给他一个微笑,道:“您保重”便转过身去,便看到了沈默,,
这时,苏志坚也看见沈默了,面色一下子变得极为精彩,犹豫了好一眸子,最后还是装作不认识的,也转身过去,对那些仍然张望的同学道:“走走,进去继续喝酒,正好有人送下酒菜来了。”
那些人望着苏雪美好的背影。意犹未尽的叹息一眸子,这才纷纷转回会馆去。
陕西会馆前的一幕,便如一块小石子丢入水中,泛起小小的涟漪。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只有那美好的倩影,长久的留在人们心中,但又有谁知道,那笑容里的心酸呢?来。”
徐渭呲牙道:“跟那人一个地方吃饭,我怕吐了。”说着招呼三尺几个道:“我带你们下馆子去”你也去吧?”后一句却是苏雪的那个跟班所说。
那人是王府的侍卫,当然认得沈默,见苏大家没反对,便点点头,跟着徐渭几个走了。
沈默看看一脸沉默的苏雪,轻声道:“河边走走吧。
苏雪便静静的跟着他走。
两人走出很远,一直到一片无人的柳树林中,沈默才站住脚,苏雪却混无所觉,继续往前走,险些就走到河里去。
沈默轻咳一声,她才醒悟过来。站住脚,望着结冰的河面,呆呆的在那里出神,晶莹的泪珠子,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如果你觉着,哭出来会舒服些”沈默轻声道:“那就哭吧”
“转过头去苏雪道:“别看。”
沈默笑笑,依言背过身去,便听到苏雪轻轻地抽泣声,竟鬼使神差道:“如果需要肩膀,这有个现成的”说完他就口旧;”吕说! 默呀、汝默,你真是个贱人啊。看你怎督联刚,怪不得男人面前的男人,和女人面前的男人,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样子。
但他高估了自己的魅力,人家苏雪根本没搭理他,只是在那里自己哭自己的,倒让沈默一阵老脸通红。
不知过了多久,苏雪终于出声道:“好了
沈默回过头来,见她双眼通红,微微肿,但面上见不到自哀自怨。只有一脸自嘲的笑:“让大人看笑话了
“说什么呢。”沈默摇头道:“我们是朋友来着,我怎会看你的笑话呢”说着叹口气道:“志坚今天确实太伤人了,但也许他有什么苦衷,你千万别忘心里去,改天问问清楚就好”他对那苏志坚。简直恶感万千,只是为了安慰苏雪,才这样说的。
“不问了苏雪轻摇螓道:“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心里怎么想的,我最清楚了。”
沈默默然,便听苏雪又道:“方才我确实想不通,很伤心,但想了一会儿,就想通了,也不伤心了”志坚这么做,也是有他的道理的。”
“什么”道理?”沈默费了好大劲儿,才把“狗屁。二字咽下去。
“这个。大人应该最能理解”苏雪幽幽道:“你们读书人最看家世出身了,就连家里有犯法之男、再嫁之女,都没资格参加考试,何况我这个”青楼出身的姐姐了说着惨然一笑道:“说起来,今天的错在我,我明知自己轻贱的出身,就不应该出现在他面前,让他没法跟同窗解释,无端给他招惹麻烦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沌默终于忍不住出声道:“没有你这个姐姐。他早就饿死在饥荒里了,没有你这个姐姐,他指着什么读书?没有你这个姐姐,他一个。淅江人,还想跑去陕西考试?”说着冷笑一声道:“他的水平我知道,若是想在淅江高中,除非考官吃错药了!”
若是别人这样说她弟弟,苏雪还能反唇相讥,可志坚的一切,都是沈默给予的,他当然有资格评说。苏雪也只能苦笑道:“他还是个孩子。不会去想那么多,只以为全凭自己走到这一步,大人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不是跟你这儿邀功。”沈默无奈的笑笑道:“我是替你不值,你为了这个弟弟付出了什么,我很清楚,你自己更清楚,那是一个女人一生最美好的光阴啊!”
“我是心甘情愿的。”苏雪摇摇头道:“而且方才我也想了,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我们苏家”。说着强笑一声道:“只要他能出人头地,光着耀祖,那我就是值得的
“唉”沈默叹息一声道:“都这时候了,还要自我安慰。”
苏雪一下被他说出心事,眼圈一下子又红了,轻咬着下唇,声音颤道:“那能怎么办啊?”
“唉”这件事儿上,沈默也无可奈何,帮不了她,只能再叹口气道:“算了,当我没说。”
两人又沉默片玄,苏雪轻声道:“不说这件事儿了,大人也该把夫人和公子接回来了吧?”
“嗯,我已经捎信回去了,进了二月就让她们启程。”沈默不由自主的向南望道:“江南二月便已经暖和了,一路慢慢往北,等到北京时。这里也该是春天了。”
“大人真心细”苏雪笑笑。突然想起一事,轻声道:“有件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讲无妨。”沈默微笑道:“不是你自己的事儿蝴 ”
“嗯。”苏雪点点头小声道:“我在裕王爷府中当女官,李娘娘对我极为相善,是她托我跟大人求件事儿,我怕给大人添麻烦,所以一直犹豫着没敢说。”
“说吧,办得了的我当然办。办不了的,我就当你没说过沈默呵呵笑道。
“呵呵,”苏雪也被沈默逗乐了。笑道“那我就说了,是这么回事心,,李娘娘已经跟了王爷一年多,但至今也没个名分,名不正则言不顺,王府里的宫人最是势利,明里不敢怎样,但是阳奉阴违,让她十分难受”说着看看沈默,见他没有表现出反感,才道:“所以娘娘想请大人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
“能不能帮她转正?”见苏雪难以启齿,沈默帮她说道:“其实也不是为了谁欺负她,而是因为日子快到了。”他对王府里的事儿也不是全然不知,王妃娘娘善得跟菩萨似的,不被李娘娘欺负就不错了,还想欺负她?可能性太小了。
倒是裕王爷康复的日子渐渐近了,李娘娘怕自己没若没分,捞不着王爷的眷顾才是真的。
“也许吧”苏雪轻声道:“我就是带个话儿,话传到了,怎么办都是大人的事儿。”
“嗯。”沈默点点头,道:“你跟李娘娘说,我是外臣,没法掺和内廷的事儿,,除非,除非王爷下令,我也只能勉为其难了。”
苏雪点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了说着朝沈默微笑道:“谢谢大人能陪我这么长时间。”
“这么说,你准备回去了?。一涉及到正事,沈默便恢复了沉静,让苏雪看不出他的不禁暗暗舟悔道必非要今天说别人的事儿呢门 。
回到王府,给自己补了个妆,确定谁也看不出她曾哭过,苏雪便来到李娘娘住的院子里。
李娘娘宫中寂宾,确实将她当成好朋友一般,见了面便问道:“怎么样,见到你弟弟了吗?”
“见到了。”苏雪点点头,轻声道:“娘娘,咱们学琴吧。”
“再说说话吗?”李娘娘却没被她打岔,还是兴致勃勃的问道:“他见到你高兴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得到天黑呢。”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但苏雪面上丝毫看不出端倪,只是对她道:“很好,很好,一切都好。
李娘娘大感无趣,又问道:“那姐姐有没有顺道去一下沈师傅家?”
她只是抱着一丝侥幸,但苏雪的回答却让她喜出望外。只听苏雪轻声道:“我已经见过沈大人了。也把话传到了,但他说,内宫的事情外官怎敢插手?除非是王爷下令。才能勉为其难
李娘娘仔细琢磨这几句话,展颜笑道:“果然不愧是沈师傅!说话做事汤水不漏!”是啊,他一个外官,怎可能撇开裕王,为李娘娘办事儿呢?要是传到王爷耳朵里点什么,那真是休矣”
但沈默其实已经做出了会尽力去办的承诺,不过是在这个承诺上加了个条件,必须让裕王下令罢了。
这并不是难事,因为李娘娘清楚,裕王爷是个很好说话的人,而且又对自己十分疼爱,其实早就有立自己为侧妃的想法,但得有嘉靖点头才行。偏偏裕王畏惧皇帝如虎,哪敢跟嘉靖提?于是这事儿就这么搁下了。
“相信只要软语相求,王爷会答应自己的”李娘娘感觉如释重负。浑身轻快的似乎要飞起来,至于沈默能不能办到,她丝毫不怀疑
能!一定能!
“姐姐,如果我真能得偿所愿。”李娘娘快乐的拉着苏雪的手道:“第一件事,便是跟王爷说。让他给你做媒!”
“不要!”苏雪一下变了脸色,赶紧欠身道歉道:“对不起,娘娘。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辈子只打算一个人过了。”
“也不问问给你说的是谁?”李娘娘却不以为意道。
“不问了。”苏雪道:“谁都一样。”
“难道沈大人也一样吗?”李娘娘酸酸道:“就算当不了他的正房,却也比嫁给其他男人强之百倍。”
“他”苏雪闻言低下了头,但很快重新抬起来道:“他也一样。娘娘千万别白费好心,不然我和他,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你放心”李娘娘只道苏雪有顾虑,大包大揽道:“他虽然天纵之才,连严世蕃都敢顶,却不敢不听我家王爷的,这就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说着笑得花枝乱颤道:“再说了,像姐姐这样我见犹怜的绝色美人,哪个男人不心动?他定然会做做样子,然后就笑纳了。”
“不是那么回事儿”苏雪挣扎道:“娘娘就饶过我吧。”
“那是为什么?”李娘娘也够三八,继续猜想道:“难不成,他惧内?这个你也不要怕,他那个母老虎不敢反对的,不然就是“嫉妒”七出之罪,正好把她休了,咱们当正房!”
苏雪终于受不了,站起身道:“娘娘,您就别乱点鸳鸯谱了,不然我只能离开京城,永远不见你们了
“难道你不喜欢他么?”李娘娘不解道。
“喜欢,喜欢的刻骨铭心苏雪深吸口气,眼中泪光晶莹道:“他对我恩情似海,又尊重有加。让我挺过了最难的日子,让我获得新生。在我苏雪心里,早就有了这个男人,而且永远不会再有别人”。
“那你为什么?”李娘娘轻声道:“姐姐,也许当初你说过什么。错过了机会,现在觉着回头太难。耳听妹妹一句,收起一时的自尊。却能得到一辈子的幸福,划算!”
“呵呵”苏雪摇摇头,眼泪终于从面颊滑落,对李娘娘道:“我何尝不想和他长相厮守?但他已经有了美好的家庭,对他来说,这时多一份感情,就多一份负累,也必然会破坏他家庭的和睦,对他有害无益说着深吸口气,带着泪珠笑道:“我爱他,所以我只希望他好,所以我不能给他添麻烦,更不能去破坏他的家庭,因为那样不是爱他,而是爱我自己。”
爱是付出,爱是不伤害。所以爱情才是高尚的,不能以爱的名义作恶。因为那不是爱,而是占有。
一一一一一分耸“一一…一一一…”一
与蚊子作战,有劲使不出”[(m)無彈窗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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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到了二月,距离春闱只有几天时间了,礼部已经组织人员,开始打扫贡院,布置考场,考生们也到礼部排队领取考牌。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袁姊果然被任命为此次春闱的主考官,副主考是原太常寺卿,现礼部左侍郎严讷,这二位有个共同的长处,那就是青词写得好,嘉靖每每命题,他们都能完成的又快又好。深受皇帝喜爱,便能一路扶摇直上。
这让莫名其妙被搁置在家的沈默。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感情咱立了那么多功劳,还比不了几篇鬼都不瞧的文章?可这些上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所以他也没找人诉苦。就默默闷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潜心钻研学问。
有道是“有心栽花花不,无心插柳柳成荫”未曾想他这种无奈的消极,竟赢得了许多人的敬意,觉着他“荣辱不惊,不以己悲,有古仁人之风”一时间嫉妒之心大减,中伤他的恶语也几乎绝迹。
这意外的收获,让沈默哭笑不的。后来他干脆想开了,这样也好。不用几年就能洗掉身上惹眼的东西,对将来的日子大有好处。
不过他也不是光读书去了,还是通过自己的关系,暗中查清了一些事情删
这日过晌,沈默正高卧酣睡,外面三尺禀报道:“大人,十三爷来了。”
“哦,快请。”沈默猛然坐起来。揉着眼睛道:“十三爷也不是外人,让他来里屋吧。”
等朱十三进来,沈默已经披着棉袄,坐在坑头上,初上了一壶好茶。
他是沈默的老兄弟了,自然不会客气,进了屋便脱鞋上炕,盘腿一坐道:“唉,大人过的这日子。神仙一般啊。”
“鞋子舒不舒服,只有脚知道。”沈默垂着眼皮,将一杯茶送到他再前道:“事情办的怎样了?”
“嘿嘿,咱爷们办事儿,还有啥不放心?”朱十三端起那茶,一口闷下去道:“全齐活了。”说着嘿然道:“有了上次应天乡试的教刮,他们今次特别小心,字眼没传到下面之前,咱们是一点有用的东西没得到。”看来他对自己的成果十分得意,在那里自吹自擂起来。
沈默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也不催促,一边慢慢喝茶,一边微笑听他讲道:“但他们其实是瞎谨慎。因为不管怎么保密,最后总得把秘密传给下面人吧?”
“嗯。”沈默凑趣笑道:“是这么个理儿。”
“所以嘛。他们煞费苦心,咱们得来却全不费功夫!”朱十三得意洋洋道:“咱们的人,在胡植家藏得很深,他的大公子正好应试,我就猜着这老小子不能老实了,便让人仔细留神这父子俩,果然就有了收获。”说着从怀里掏出张纸片道:“您看,这就是从胡公子房中,找到的关节字眼。”
沈默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道:“第一篇,用“也夫,二字结尾;第二篇,用“而已矣。三字结尾;第三篇,用“岂不惜哉。四字结尾。因为科举考的就是头场的三道四书题,所以必然是用在三篇四书题的结尾处。
“这九个字了不得啊。”沈默面色复杂的笑道:“寒窗苦读数十载。比不了这九个没用的虚字。”说着伸出二指重重一点那张纸道:“得了这九个字,哪怕你不读书。不用功,也能朝为布衣,暮拾青紫;而那些得不了的,任凭你头悬梁、锥刺股,读得满腹经纶,做得锦绣文章。也入不了考官法眼!”
朱十三点点头道:“读书何用?不如生为权贵子啊!”
“倒也不能那么说。”沈默笑笑道:“大多数时候,还是很公正的”就其本身来说,已经是最公正的选材制度了,如果在隋唐以前,像我这样的寒门士子,那是永无出头之日的。”
“这么说,经是好经,就是让歪嘴和尚念坏了。”朱十三道。
“不错。”沈默颌笑道:“所以我们得把这些和尚请出庙?去。”说着眼中寒芒一闪道:“这次的监试官定了吗?”
“定了。”朱十三笑道:“是朱七哥。”
“很好。”沈默闻言欣喜道:“如此,便可操作一番了。”便问他道:“能联系上他吗?”作为监试官,朱七已经被隔离起来了。
“那是当然。”朱十三却笑道:“随便让个当值的兄弟,进去捎句话就走了。”
“太好了。”沈默便让他附耳过来,把自己的打算讲给他听。
“哦”朱十三听完了,面上露出失望的神情道:“不太便宜了那老子?”
“呵呵,这次便宜那老小子了。”沈默微笑道:“这事儿不能闹大了,不然没法收场。”
“莫非大人还忌惮他不成?”朱十三不解道:“您可是敢单枪匹马闯龙潭,只手灭了杨大帅的沈大胆啊!”
“什么乱七八糟?”沈默笑骂道:“怎么还一套一套的?”
“天桥说书的都编成段子了。”朱十三睁大眼睛道:“难道您没听说过吗?”
“我没听说过。”沈默白他一眼道:“戏文里的也能当真?亏当时你还在场,不知道我是硬着头皮、提着脑袋蛮干的?”
“嘿嘿”朱十三怂恿他道:“那这次再蛮干一回呗?”
“万万不可。”沈默坚决摇头道:“上次我是查案钦差,名正言顺。把案子办得也极为漂亮,回来后却被晾在一边,为什么?还不是皇上嫌我自作主张,才惩戒于我。”
“不会吧?”朱十三难以置信道:“年前迎接您老凯旋,那是多大的阵势,几十年没见过啊。”
“一码归一码。”沉默淡淡道:“打了胜仗就要热烈欢迎,因为那仪式不是为了迎接我,而是大明需要、皇帝需要,我不过是件比较引人注目的道具罢了。”说着自嘲的笑笑道:“但触怒了皇上,还是一样没好果子吃。”
不十二默然点头,轻声问道!“也就是说,次您不能可训了?”
“嗯。
沈默点点头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如今赋闲在家,如果还敢胡来的话,定然没有好果子吃的。”说着笑笑道;“如果我不出面。担子就全压在朱七和北镇抚司身上。东厂可正盯着你们,巴不得出点大事儿,好趁机把你们摆平呢。”
“我们也不是人人捏的软柿子!”朱十三不忿道。
“可终究还是那些太监离着皇帝近。”沈默长叹一声道:“如今我也不能进宫,你们是彻底没了能在君前说话的,太吃亏了!守成尚且因难重重,又何谈进取呢?”
“唉”朱十三知道沈默字字良言,全都是为他们着想,所以虽然心里不甘,却也还是遵命而行。
见他如此沮丧,沈默有些不忍。还是透些口风道:“你放心,这次饶过那老小子,不过是为了逮更大的鱼”
“哦?”朱十三这下来了精神。道:“大人准备怎么做,会让严世蕃完蛋吗?”
“这个么”沈默神秘兮兮的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便知道了。”
“唉,每次都是这样。”朱十三郁闷道:“似说非说的,让人心痒痒又没法挠,简直要把人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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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便到了钦天监为嘉靖壬戌年恩科,择定的入闱吉日。从头一天天黑时起,本次恩科的主考官袁姊,就没有合过眼,他独自一人焚香默坐在锦衣卫给安排的房间内,静待吉时来临,也想使自己心中的不安,能稍稍平复下来。但周遭越静,他心里就越乱套,越矛盾。
皇帝在接见他和严讷时说的话。犹在耳边回响,嘉靖嘱咐他们务必秉公取士、为国选材还说这次抡才大典是对他俩的一次考验,看看他们除了青词写得好,还有没有别的本事。
他能听出,皇帝是有心让自己入阁了,不然自己已经是礼部尚书,还有什么好考验的?入阁为相,一展平生所学,那不正是他一直期望的吗?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多想好好表现,让皇上放心啊!
可他偏偏就做不到,因为当初严党推举自己成为礼部尚书时,除了“精诚团结,互惠互利。之类的虚言外,还有实实在在的条件一 如果自己能主持这次会试,需要录取严党的亲戚子弟作为报答。
当时他一心想当礼部尚书,哪能想顾得了那么远?便一口答应下来。如今事到临头才现,这简直就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前途开玩笑!
一边是皇上的殷殷期盼,一边是严世蕃的急切盼望,两边都不能得罪。也都不想得罪,袁姊真是体会到骑虎难下、进退两难的滋味来。
胡思乱想了一夜,也没想出个真章来,突然听到一声炮响,袁弗知道子时正刻到了,便回过神来,深吸口气道:“佛祖保佑,千万让我平安无事,一旦顺利过关,我将终身信佛,为佛祖修庙!”不愧是当官的。知道不行贿办不了事儿,在佛祖那儿也不例外。
下了宏愿,他心里终于肃静下来。让下人为他打水洗漱,穿好冠带朝服,便对外面守卫的锦衣卫道:“可以出了!”
锦衣卫便抬来一顶绿呢大轿,又有几十人的仪仗,护卫着主考大人往京城西南角的贡院去了。
等轿子落下,袁烯下来时,看一眼满天寒星,斗柄到旋,还不到四更天,他吐出那口憋了很久的气,紧一紧夫氅便在护卫的簇拥下 沉稳的向龙门走去。
副主考严钠并一众同考官早就等在那里,见主考大人来了,紧走两步来到他的面前,施礼道:“您老来的可真早啊!”
“呵呵”袁姊为人倨傲不逊,但此复心里有鬼,态度自然硬不起来。只见他微笑着还礼道:“诸位来得更早啊。”
“应该的,应该的。”严讷等人笑道:“时辰快到了,请大人主持仪式吧。”
自然还是那些宣圣旨、敬孔子、请文曲星、武圣人之类的套路,但对袁姊来说是头一次,所以依然觉着很有满足感。等他表演完了,就该请“恩,鬼和“冤。鬼进场了。便见不知什么时候,每排考舍前,都插上了红旗黑旗,在一声声“恩鬼进。怨鬼进。的呼唤中,两边旗下齐烧纸钱。
这时是二月,又是在考舍间的甭道中烧纸,一阵北风飒飒的吹过,火苗、烟灰乱窜,仿佛真有无数鬼魂,从四面八方飞过来,聚集在旗下一般。
在至公堂前观礼的同考官小声议论起来,这个说:“可见平时要做好人,到这时候就见出分晓来了”“是啊是啊,贡院这地方最是灵异。要是平时坏事做绝的,生生的就要给怨鬼拉了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些同考官的对话,却让袁纬不禁打个寒战。不悦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里是贡院,夫子的地盘,不要妖言惑众!”
“部堂大人别不信。”有今年纪稍长的同考官,对他道:“下官就亲眼见过,当年我考乡试,同号里有个书生,是个饱学秀才,文章做得那叫一个好,连提学都说他定然高中。然而到快交卷的时候,他竟然把墨汁倒在了卷子上,一下子就作了废。”后来回去后,在客找大病了三天三夜,险些连命都丢了。
“是他一时不慎吧?”袁弗道:“然后心里懊悔才长病的,一定是这样吧?”
今天自天帮小姨子搬家来着。只能先半章四千,然后再写四千了”[(m)無彈窗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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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会馆中响起震天的鞭炮声,今次春闱他们大获全胜,不仅有二十人及第,还囊括了前两名!仅仅一府之地,能做到这种程度,在大明科举史上,绝对是排前三的,前两名是淅江的绍兴和江西的吉安。
无论如何,这都是苏州人莫大的荣耀,相信喜讯传到苏州去,定然全城欢庆。当然,此刻在京城的苏州人,可以先行享受这份自豪,苏州商会的会长、北京汇联号的老板柴守礼,更是慷慨解囊,邀请最红的昆曲班子,找了最好的大酒楼,在苏州会馆中扎台唱戏,大摆流水席,一时间,会馆中人头攒动。欢声一片,满耳尽是“恭喜恭喜”让人误以为苏州府是二月底过年。
会馆对面的二层茶楼中,客人们也没法静心喝茶了,都歪着头向外张望着看热闹……
二楼正朝会馆的单间,一个中年白胖子站在窗边看了很久,才关上窗户,转身坐回桌边,端起茶杯“哧溜,喝一个,对一个比他年轻许多、也英俊许多的男子道:“嘿嘿,你找的那个柴老板,还真是大手笔呢。二十桌流水鲍翅席,这一天怕的吃掉七八百两银子吧。”
两人正是一对闲散人士,沈默和徐渭。
“这个你就不懂了”沈默摇头笑笑道:“这笔银子该掏,既彰显了实力,又拉近了关系,还抬高了身价,一举三愕,何乐不为?”
“嘿嘿,你是不是很得意啊?”徐渭望着沈默道。
“我当然得意了。”沈默理所当然的笑道:“自己的学生毒出好成绩,哪个老卑不高兴?”
“我不是说这个徐渭摇头笑笑。然后端详着沈默那张永远温和如玉的脸道:“我觉着你的境界又提升了。”
“怎么讲?”沈默轻啜一口茶水,问道。
“以前吧,你虽然也挺厉害,阴起人来从不含糊,但每次都得大费周折,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徐渭笑道:“看着都替你累。”
沈默摸着下巴,尴尬的笑道:“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当然是夸你了”徐渭竖起大拇指道:“你这境界也提升的太快了,现在是不声不响的杀人于无形。把那么多人折腾的死去活来,却没一个认为是你干的。”说着假假的感叹一声道:“看来我也得好生学学《老子》喽!”
“你知道的太多了”沈默淡淡笑道:小心我灭口。”
“我好怕呦”徐渭喘嘘笑道:“不过你也真狠啊,那些用了关节字眼的考生,许多人本身水平还可以。这下让你一招“敲山震虎”那袁姊竟然一股脑的全都打落了。”说着摇头晃脑道:“可怜啊可惜,真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也不能这样说”沈默摇摇头道:“虽然他们一时落第,但从长远看,却是有莫大好处的。”顿一顿。叹口气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何况严党倒台不远,如果他们这次侥幸得中,到时候也不过是些六七品的小官儿,倾巢之下,焉有完卵?更可怕的是,今日的关节字眼。会被人挖出来。那但凡用过那九个字的,不仅仕途全毁,连活着的尊严也没有了。”说着端起茶壶,缓缓向杯中注入亮黄的茶汤,道:“我沈默做事虽不留情,却还不会向那些无甚大错的士子下手
“那你怎么对那个什么志坚”徐渭说完觉着有些食言,连忙打哈哈笑道:“当我没说好了,其实我也挺解气的,看着他对苏大家那个样子,我都恨不得抽他。”
“你是说,我让人设计把那九个字露给苏志坚?”沈默的面上没有丝毫纠结,仍然不紧不慢道:“不错,我不想让他哥进一步了。”说着端起茶盏,轻轻吹着气道:“只要我在一天,他就永远别想。
“稍稍惩罪下就算了。”跟沈默正好相反,徐渭是个嘴硬心软的家伙,竟帮着苏志坚说起话来道:“他终归是苏大家的弟弟,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也别做得太绝,别忘了苏大家付出了多少?你把他一棒子打死。也就把苏大家一直以来的付出否定了”说着弃量道:“还是下次低低的取中吧。”
“这个。我不能听你的。”沈默摇摇头道:“你应该知道,以苏志坚的水平,在江南根本不能中举,是我帮他办到陕西,沾了分区录取的光。才成为举人的。”说着望向徐渭,沉声道:“在我原先的想法中,他当个举人就足够成功了,也不枉苏雪一场付出,再高就过犹不及了。”
“那你也不该拦他呀?”徐渭道:“最多不管他,让他凭本事考去。考中考不中都是他的命。”
沈默闻言沉默片刻,轻声道:“我不相信他的人品,当然这不是主要原因,主因是,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说着声音低低道:“让他落籍陕西的事情,训谨序上合法但在情理卜是站不住脚的,曰巍了舆论不割…不好下台。”
经济达的地区,往往人文茶萃,读书人多如牛毛,如在淅江乡试名落孙山的生员,到了云南贵州陕西说不定能高中榜。这些地方条件恶劣,汉人数量本就少,读书人较之沿海,更是要少得多,出色的人才,也没法跟沿海地区相比。但为了团结稳定,使科举这一缓和矛盾的神器,能挥最大的作用,朝廷特意照顾落后地区,给予这些省份稳定的名额。虽然在数量上少于达地区,但与读书人尤其是优秀读书人的比例上,可大大出许多。
所以朝廷规定,必须回原籍考试。也就是说,必须是本地人,而大明朝不带迁户口,你祖宗是哪儿的人,你就只能在哪儿考试。
但苏志坚当时还不叫这名显然不能在江南考了。因为家乡人知根知底,他姐姐入过贱籍的事情。难免会被捅出来,到时候可真是鸡飞蛋打了。
当时那小子整个人都颓丧了。苏雪怕他彻底沉沦了,厚着脸皮去求沈默;沈默本事再大,也不敢直接给他改户籍,那真是活得不耐了。
但他还是把这事儿办成了,因为通过询问得知,苏雪的祖先除了乡籍,还有成籍。
所谓戎籍,就是军籍的意思,大明的军人子弟,除了必须要子承父业的那位,其余的也是可以读书考学的,而且可以在卫所所在地考试,与乡籍享受同等待遇。这时朝廷为了便于将士戍边,有益于国家,也有益手地方,自然深得上下欢迎。
只是如同任何一项制度,日久天长。代代相传,便生积弊。比如说这苏家,祖先奉命离开苏州,戍边陕西。后来到了苏雪的爷爷那辈,玄苦读书,以接德卫戎籍应考成功,举家迁回江南、落户原籍的同时,还利用在官场的关系,偷偷保留了自家的毒籍,以备万一,所以他们家既有乡籍,又有成籍这可不是苏雪爷爷创,事实上,许多类似情况的人家,为了子孙着想,都会这样做。
但这对人家真正的卫所子弟。可是不公平的你们家不是迁回去了吗?你又不是在这生、在这长的。怎能算是戎籍呢?他们岂能容许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来挤占本属于自己的名额?
当然,若定子孙应考时。父辈仍在台上,能跟卫学的督学打好招呼。自然一切顺利,心想事成。可像苏家这种情况,好几十年前的关系,早就人走*光、茶透凉,卫学怎肯为一个外人得罪了一干本地学子?
所以虽然苏家有成籍,但没有沈默的帮助,当地的卫学定是不肯接收”就像不入县学、府学没法参加乡试一样,不入卫学也是不行的。当时沈默的同年,正在陕西做巡按御史,这点事情自然难不倒他,于是苏雪的弟弟改名志坚,成了绥德卫学中的一员。
还是那句话,这件事虽然丝毫不违法,但在大明朝,从来都是情大于法的,若是惹得绥德卫的士子们羡慕嫉妒恨,群起而攻之,那可真是黄泥巴跌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所以沈默从一开始,就打算让苏志坚以举人身份参加大挑,然后远离陕西做个,撮尔小官,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苏雪受辱一事,只不过给了他阴掉苏志坚的借口罢了。
“你真的不管苏雪的感受吗?”徐渭还不死心道。
“谁的感受也没有我的安全重要”。沈默嘿然一笑道:“我还有很多事没做,还有三个,宝贝儿子没抚养成*人,我不能放任任何危险的可能于不顾
徐渭有些气闷道:“那你也把徐时行废掉吧,他不同样对不起你吗?”
“他是不一样的沈默缓缓摇头道:“不管真情还是假意,他都管我叫老师,老师为子弟担些风险,也是应当的。说着笑笑道:“我不喜欢徐阁老的缩头作风,所以不能学他
“典型的双重标拜
”徐渭撇嘴道:“对中意的人,就包庇呵护,对不中意的,连机会都不给
“呵呵,算被你看穿了沈默笑笑道;“我虽然欣赏徐时行却也没像你说的包庇呵护,我也考验过他,并惩罚过他了,你还要怎样?”
沈默本身没那么强的门第观念,但听说徐时行去抱唐松大腿时,还是有几分气愤的,***,老子这么粗的大毛腿你不来抱,却去抱那子的小细腿,你算得什么账啊?不过出于对徐时行一贯品行的了解,沈默愿意相信他只是被沉重的负担压弯了腰,所以才一时怯懦,选择了与严党分子委以虚蛇,最终还是决定原谅他这一次。
沈默其实自己都没意识到,是他自上尚存的人情味主导了这一决定,他忘不了徐时行跪在自己门前。泣血陈情的样子;也忘不了每每逢年过节,徐时行便用那种精美的竹篮,装着他亲手种的各种水果送来家里表示心意。
那往昔的点点滴滴,虽然不多,却存在于沈默的记忆里,让他关键时亥狠不下心来他原本打算,让徐时行这科落榜,好生反省反省,但又担心他走上绝路,最终还是将那篮子装上石灰石,说是看他自己的造化”可那么明显的暗示,对徐时行那样的大才,跟明说有什么区别?
不过沈默也没有那么轻松的就放过他,如果让他这么轻松的就过关一会不会将来遇到更粗的腿。就直接把老子丢一边呢?所以他在王锡爵和徐时行登门拜访的时候,极其热情的邀请两人搬来家住。
当时徐时行走有顾虑的,那会不会惹得唐松不快呢?但老师盛情难却,再说考试也过了,他也没用那字眼,便没有再顾及唐松,谁知却惹的那家伙恼羞成怒,竟当众揭穿他的勾当,让他颜面扫地,险些就过不下去了。
徐时行不会想到,他其实被自己尊敬的老师算计了一把一如果正常展下去,徐时行跟唐松再敷衍几天。会试结果一出来,唐松没中。他却名列前茅的话,唐松很可能因为他的骤贵,而选择缄默巴结他,至少绝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出他的丑。
但现在沈默热情相邀,徐时行不得不提前搬出来,结果立马惹到了唐松,彼时唐松不认为自己会比徐时行考得差,也就对他毫无顾忌,于是当场飙,把一盆脏水兜头泼了他一生。徐时行果然中招,在众人的嘲笑声中,整天窝在屋里半死不活的,连出门的勇气都没了。
这时候沈默才出面,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说徐时行走奉他的命令行事”虽然他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不怕再得罪多少严党分子。但不是为了给徐时行彻底洗白,沈默也不会再明着掺和这事儿的。
沈默这样做,显然好处多多。先,徐时行彻底的与唐松决裂,不会再倒向严党了哦不,应该说是。不会再受严党的牵连了;其次。经过这番生不如死的折磨,徐时行日后行事。应该不会再孟浪了;第三,沈默也收获了徐时行铭感五内的感激,自此以后多了个俯帖耳的好学生。
一举三得,值了。
但是,他被徐渭接下来的话问住了:“如果你没有提醒他,徐时行会放弃这次作弊吗?。见沈默不说话,徐渭进一步道:“他毕竟是在你的暗示下才回头的,你不觉着这种悔悟缺少说服力?你怎么断定他真的改好了,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沈默被他问住了,实在没法说,只好打个哈哈笑道:“马子曾经曰过:“年轻人犯错误,上帝都会原谅”你就别老揪着那点儿事不放了说着沉下声来道:“日子还长着呢,有的是时间再考验他,要是再敢两面三刀,决不饶恕”。
“你心里有数就好,我也就是那么一说。
”徐渭笑道:“对了,你整天马子、马子的,到底是哪位先哲?听他话糙理不糙哩
“这个。么沈默面色一阵怪异道:“是西哲
“西域的哲人?。徐渭问道。
“还得往西沈默道。
“波斯、大食?”
“还得往西沈默不卖关子,悠悠道:“在极西的欧罗巴,诞生过璀璨的文明,苏格拉底、拍拉图、亚里上多德等圣贤,丝毫不比我华夏的孔孟老庄墨韩荀差
“那这个苏子、拍子和亚子都有什么著作呢?。徐渭兴致大增道,他闲得无聊只有看书,但越是博学就越是觉着华夏的文人都拘泥于孔孟的狂抬中,鲜少有让他精神一振的东西,早就想看看不受孔孟约束写的书了。
“我也不过是道听途说”。沈默想起一事道:“随同我家眷进京的。还有几个西洋传教士,到时候我帮你问问,看他们带没带那种书籍。”
“传教士?。徐渭奇怪道。
“洋和尚沈默挠挠头道:“不过人家信的是上帝,不是如来
“就是马子说的那位会原谅年轻人的上帝?”徐渭道:“那还蛮和蔼的
“是他沈默笑道:“所有的红毛鬼都信那玩意儿
“那完了。徐渭撇撇嘴道:“那么多红毛鬼子干海盗,我看他们的上帝也就是条披着羊皮的大灰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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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口口。
几家欢喜几家愁。
得知自己的门人全军覆没时。正在白日宣淫的严世蕃暴怒了,他咆哮着驱散了一丝不挂的舞伎,颤巍巍的跳到地上,激动的吼道:“把袁怒中给我找来!”憋中是袁姊的字。
现在严阁老日夜住在值房,严府已经彻底是严世蕃的天下了,闻听小阁老话,下面人赶紧屁股冒烟的往袁姊家去了。
“这个严恶中,看老子破船又遇打头风,***想换条船了是吧!”严世蕃胡乱扯掉裤衩子穿上,一边破口大骂道:“他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想单飞了,老子非把他卵蛋挤出来!”
一连串的脏话狠话掷到地上,让那些个陪着他淫乐的门人全都低下了头,他们都是些四五品的小官儿。哪敢胡乱议论如日中天、又小气异常的袁尚书?
过了小半个,时辰,去传话的回来了,报告道:“袁部堂不在家
“今儿是休沐,他去了哪里?”严世蕃独眼闪烁着狠厉的光,问道。
“去了去了。那报信的吞吞吐吐道。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严世蕃随手抄起个杯子,狠狠掷出去,正中那人额头,登时鲜血四溅,便听其哀号道:“他去徐阁老家了说完便抱头蜷成一团,等待小阁老更猛烈的责打,
“什么?。严世蕃的胖脸霎时惨白一片,没有飙打人,只是一屁股蹲在炮沿上,两眼无神的望着前方。艰难道:“是真的吗?”
“是
。那下人小心翼翼道:小得已经确认过了,袁部堂真的去了徐阶那里
“看来是真的了 ”严世蕃再也提不起力气火,挥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众门人面面相觑小声道:“我们在这儿陪着小阁老
“滚”。严世蕃嗷得一声,唬的众人鸟兽四散,他才仰面躺在床上。自言自语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啊
唉
”面上除了狰狞之外,还有遮掩不住的落寞与恐惧。
向来狂妄自信的严世蕃,在手下干将接二连三离去时,也没有丝毫悲伤,怎么为了个不亲不疏的袁姊。竟沮丧若斯呢?盖因这个人,及其所代表的那个人,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严世蕃不是蠢人,他之所以走到今天这般泥潭,不是稀里糊涂越陷越深,而是没法克制自己膨胀的**。他深知嘉靖皇帝对自己感观很差。也听说了那蓝道行中伤自己有“妨主,之相,所以他很清楚,皇帝之所以能容忍自己,一是因为不看僧面看佛面,嘉靖不忍打他老爹的老脸;二是严家经营朝堂二十年,跟朝中要员多有瓜葛,要是他严家一完蛋。对大明朝野的震动,是疾病缠身、怠政怕事的皇帝不愿看到的。
但严世蕃也知道,这样的日子必不长久,因为瞎子都能察觉到,皇帝对徐阶的纵容扶植,甚至帮着徐阶削弱他们父子的势力。显然皇帝是想通过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实现相权的平稳过渡,减少对朝争的冲击,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严世蕃怎能接受这样的命运,他要抗争!别人怕嘉靖,他根本不怕,他早看穿了皇帝外强中干的本质,他要折断嘉靖的爪牙、蒙蔽嘉靖的耳目,要跟这近百年来的最强皇帝掰一掰手腕,看看自己能不能挺过这一难关去。
当然,他已经不再寄希望于现任皇帝了,何况在他看来,嘉靖那身子板,也支撑不了几年了,所以他将目光投注于皇帝的儿子身上一两位皇子中,裕王跟他素来不对付,而且身边已经聚满了清流,他想插也插不进去,所以他将赌注下在景王身上,毕竟景王有嘉靖唯一的孙子。毕竟两人素来关系良好。而且更妙的是。那位景王殿下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他几个老师也都是百无一用的书生,大事小情还得倚仗自己,到时候自己将重返璇峰,只手遮天,把曾经迫害过老子的人,全都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生!
所以他才会去巴结景王,抬举袁姊。甚真唐汝辑占了他梦寐以求的苏州,严世蕃都忍了,为的就是跟景王一系搞好关系,有朝一日可以连本带利拿回来!
谁知景王党的领袖袁姊,竟是只喂不熟的白眼狼,不报答自己的抬举之恩也就罢了,竟还要去巴结徐阶。难道他觉着自己是明日黄花,想要另攀高枝了?
惊惧犹疑在严世蕃的心里泛起白沫,他终于按捺不住,从床上跳,起来,道:“给老子更衣,我要亲自去一趟袁家”。绝不能丢掉这最后的稻草,不然老子真要没顶了。
下人给他拿衣裳进来,严世蕃一看是白绫麻衣,不由破口大骂道:“见谁穿这衣服出门来着?。
下人扛声解释道:“热孝时就得
“说你妈个头!”严世蕃抄起瓷枕头,便往那小厮身上掷去,这个,要是不多,就能被直接销账了事小厮赶紧抱头鼠窜道:“俺去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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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世幕在那里怨天尤人,把袁姊骂得狗血喷头,殊不知正是他平素睚眦必报的狠厉性格,才让袁姊起了别样的心思。
说起来,袁姊这人才具是有的。否则也不能把马匹拍出花来,但他虽然热衷仕途,梦想着入阁为相,却没有宰相的气度担当,遇到事情比较慌张,瞻前顾后,怕这怕那。而这种性格十分容易被人利用,比如去年那次,沈默用司经局书库的丢书问题,便让袁姊乖乖就范,帮他摆脱了景王的纠缠。也就是那次,让沈默看清了他的弱点,让朱七一要挟。果然就达到了目的。
但袁姊也彻底惶恐不可终日了。为了保住性命,他最终忤逆了阁老。他一直在京里当官。亲眼目睹了严世蕃的狠辣手段,对其恐惧到了夜里困不着觉的程度。他知道严世蕃做事毫不留情,对背叛者更是赶尽杀绝,所以根本提不起勇气。去见一见严世蕃,跟他说明情况”其实以严世蕃今日的落魄,除了大骂他一顿,也不可能再对他怎样了。但袁姊不知道事物是变化展着的,总拿老眼光去看人,自然老觉着严世蕃不可战胜了。
可也不能被--%138看书网%--悠,晃晃悠悠,又把他给晃醒了,不过也没全醒,只能算是半醉半醒,半精神半糊涂呢,闻言也没听出是谁,便慢悠悠道:“放肆,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本官面前咆哮?。说着拖长音道:“来人那,关门放狗”
边上人赶紧提醒道:“使不得呀部堂,是小阁老来了
小小阁老算个什么东西?”袁拂酒劲儿上来,一个劲儿的说开实话了:“不就是仗着他老子耍威风吗?要是没有严阁老,他算个屁呀?。
严世蕃这个气呀,哪怕是夜里,哪怕是在天井里,仍能看清他那铁青的脸色,还有突突直跳的腮帮子。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推开袁府的下人。将轿帘子扯下来,独目怒视着轿子里的袁姊道:“姓袁的,你好大的胆子啊!!”要不是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他还有更难听的招呼呢。
袁姊醉眼惺忸的打量着严世蕃道:“嘿嘿,原来是你
你”。脑袋里对了半天号,才终于认出这个独眼胖子,登时酒劲全无,唬得脸色煞白,汗如浆下,颤声道:小小阁老
”说着双膝一软,便从轿子里戈出来,跪在地上道:“下官酒醉无状”阁老恕罪啊
“哼
。严世蕃恨恨的一挥袖子道:“屋里说话说着便转身进了房间。
袁姊挣扎着想爬起来,无奈四肢软绵绵的,哪有一丝力气。见部堂大人在地上蠕动,边上人赶紧将其扶起来,架进房间里。
此时严世蕃已经拉把椅子,坐在堂中央,见下人们扶着袁姊在对面椅子上坐下,他冷哼一声道:“让你坐了吗?。
袁姊赶紧对道:“放开我
”边上人松开手,他便又是一滑,俯跪在严世蕃面前道:“下官无状,请小阁老息怒
。
“让他们都下去严世蕃冷冷道:“除非你还嫌丢人不够
“都下去
。袁烯回头瞪着家人们道,那些人便出去把房门关上。不让人看部堂丢人。
“我今天等了你三个时辰”。严世蕃伸出三根粗短的手指道:“老子快五十了,还从没这么等过人呢
“下官该死, 。袁姊假意抽自己两耳光道:“不过下官真不知道您老今日要来,不然就是如来佛祖请。也是万万不会出门的。”
“如来佛祖请都不去?。严世蕃一下子又上来火,冷嘲热讽道:“看来在你心里,那个徐老师比如来佛还厉害啊!”
“没有的事儿,没有的事儿”袁弗矢口否认道:“下官去见徐阁老,不过是应邀去吃顿便饭罢了
“吃顿便饭?。严世蕃横眉竖目。吐沫星子都喷到袁姊脸上道:“是去吃入伙饭吧”。说着伸出指头,一下下点着袁姊,怒吼道:“你把我的门人悉数落第,却取了沈默的两个学生为前两名,还有不计其数的徐党门人!原本说好给我的东西,你却作为改换门庭的投名状!”严世蕃的两眼瞪得像灯笼。死死地盯着他道:“你可不要忘了,自古事二主者都没有好下场!帮着徐阶把我们捣鼓下去,内阁那几把椅子,也轮不到你坐!,
“冤枉啊,小阁老!”袁姊呼天抢地道:“是徐阁老给我下的请束。下官不得不去敷衍一下,去了也只是喝酒闲聊,没谈任何有用的东西,说我背叛,更是无从谈起啊!”。
“没有最好”。严世蕃冷笑一声道:“你不要忘了是谁把你抬举上去的”。
“下官没忘袁姊点头道:“是小阁老。
“我能把你抬上去!”严世蕃轻拍着袁姊的顶门道:“也能把你拉下来,变成一滩烂泥!”
“是。袁姊低着头道。
对他的态度小阁老还算满意的。虽然袁姊的面色不太好看,但严世蕃只以为他醉酒所致。
完了淫威,终于说出这次来的用意道:“我这里有份东西,已代你拟好了,你自己照着抄吧。”说完。严世蕃从怀里掏出一份东西,往茶几上一拍,径直走了出去。
袁姊定睛一看,只见上,臣袁姊劾张居正狂悖渎职书,!不由跌坐在地上,喃喃道:“这不是把我往绝路上逼吗?。
指日可待了,天要亮了[(m)無彈窗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