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家小姐特意吩咐厨房炖的鸡汤,”画屏一边将汤盛到个精致的青花瓷碗里,一边献宝似的炫耀道:“放了人参、当归、黄芪,还有十几样药材,滋补的很。”又拿出两串油纸裹的药包,放在一边道:“这两个一份补气血,一份是跌打药……一个你用,一个沈相公用,别搞混了。”
沈默微微一笑,轻声道:“画屏姑娘,我能问个问题吗?”
他那疲惫的一笑,仿佛脆弱的青花瓷,让画屏姑娘心弦一颤,面颊顿时羞红了,轻轻搁下碗,蚊子哼哼道:“你问吧,太私密的可不能告诉你。”
“在下不会那么唐突。”沈默苦笑一声道:“我要问的是昨天……被蛇咬了后,我就昏过去了,至于父亲怎样遇上你家小姐,又是怎样来的这里,全都不知道。”诚恳的望向她道:“你能给我讲讲吗?”
“这样啊,”画屏微微失望道:“好吧……”便将一方罗帕搁在长凳上,与沈默对面坐下,轻声回忆道:“昨天过午时分,人家陪着小姐在我家济仁堂查账,听到前厅有嘈杂吵闹声,小姐便让我去前面查看。我去前面一问,才知道沈相公抱着你冲进我家济仁堂,求坐堂大夫救你。但济仁堂的规矩是,病患进来先收五十文的问诊费,然后大夫才会医治……”
着,画屏担心的看沈默一眼,果然见他面色不善,小声辩解道:“小姐上月才接手的济仁堂,起先并不知道有这么条规矩,现在已经叫他们废除了。”
沈默点点头,低声道:“殷小姐仁厚。”
“那是,我家小姐最好了。”画屏得意的笑笑,接着道:“沈相公拿不出钱来,大夫便不给你医治,双方争执急了,便有些推搡吵闹,这才惊动了小姐。”
沈默知道事情没有画屏说得那么简单,毕竟铺子是人家家里的,胳膊肘子不能往外拐不是?有理没理的,肯定是要帮着自己人说话。但他几乎可以断定,父亲脸上的擦伤与淤青,八成是那劳什子‘济仁堂’的伙计殴打所致……
不是他心理阴暗,妄自揣测,而是他太了解人心了……若是双方萍水相逢,那殷小姐免了他的诊费、再给他免费抓些药,也就仁至义尽了。实在没必要次日还派贴身丫鬟前来探视。又熬鸡汤又送药的……还是跌打药,不是心里有愧是怎地?
一想到老头为自己低声下气,还要看些小人个的嘴脸,甚至被人打伤,他便觉着热血往头上涌,双手紧紧攥了起来。
好在他心智成熟。喜怒不形于色。再加上这小娘皮和她那小姐对自己有恩无过。确实不该迁怒人家。长舒一口气。沈默朝一脸忐忑地画屏笑道:“继续往下讲吧。”
“你不怪我们吧?”画屏毕竟年纪还小。下一句便露了馅。
“哪能呢?”沈默温和笑笑道:“姑娘和小姐都是在下地救命恩人。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会不分好歹呢?”
“那就好。那就好。”画屏双手捧在胸前。不好意思道:“我家小姐说了。不管怎么说。人是我们家地。这事儿就得负责到底。”若沈默是懵懵懂懂之人。必然听不懂这话地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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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不想再谈论此事。微微皱眉道:“我不是被蛇咬了么?怎么开了这么多滋补地药?”
“大夫说你常年营养不良,严重的气血两虚,”画屏板起面孔望着他,一本正经道:“被蛇毒入体之后,便引发出极重的阳虚之症,若不及时调养治疗,后果不堪设想。”
“没那么严重。”沈默自己也懂些医道,微微摇头道:“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火力旺,气血足,只要注意营养,加强锻炼,忌寒忌冷,很快便会复原的。”
“昨晚我家太老爷也是这样说的,还让昨天坐堂的庸医立刻卷铺盖卷。”画屏满面钦佩道:“你可真厉害啊!”
沈默失笑道:“谢谢夸奖,不过你方才干嘛要吓唬我?”
“方才说话太严肃了。”画屏摆摆小手,笑眯眯双眼如新月道:“放松一下心情嘛。”
“好吧。”沈默被她的模样逗笑了,颔首道:“继续讲吧。”
“嗯。”画屏点点头,接着道:“给你瞧完病,你父亲便要背你离开,我家小姐让马车送你们一程,还让人家跟着照应。”
沈默轻声道:“殷小姐是个厚道人。”心中还补充一句:‘确实是做大生意的料。’
“那是,”画屏瘪瘪嘴,小声道:“可你父亲坚决不同意,执意要自己回去。”沈默知道父亲是个极要脸面之人,定然不愿被人看到自己住在草棚中。
“小姐只好答应,但让车夫载着我,在后面暗暗跟着,好记下你们的住处。”画屏面露不忍道:“结果看你父亲在一条胡同里几经徘徊,最后还是掉头回来。我们赶紧躲开,好在他行色匆匆,没有发现。”
“便见他原路返回,又回到永昌坊,在沈家台门前停下,犹豫了好一会,才上前叫门。”
画屏的讲述虽然不甚详尽,沈默却见微知著,能清晰感到在那一刻,父亲心中的纠结与痛苦……大夫说绝对不能受潮了,他便不愿背自己回到河边的小草屋;但天下之大,屋舍如云,身无分文的父子俩却再没有立锥之地。
无奈之下,沈贺只好硬着头皮到本家求助。他确实是无计可施了……以沈贺的书生气,但凡有一线希望,这个‘求’字是万万说不出口的。沈默可以想象得出,在叩响沈家大门前的那一刻,老头心里是多么羞耻。然而最终为了救他,老头什么颜面都放弃了。
寄人篱下,忍受白眼,都是为了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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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的心里乱极了,连画屏小丫头什么时候走的,走前说了什么都不记得了。那碗香喷喷的鸡汤搁在床头,早就没了热气,结一层清亮的浮油在碗上……
天渐渐黑下来,缓慢的步履声响起。不一会儿,门推开了,沈贺拎着两条巴掌大小的鲫鱼,笑眯眯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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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半晌,沈默听到楼下隐隐有吵闹声传来,似乎是那婆子叫她汉子上楼报仇,那汉子不愿意,婆子便臭骂他一顿窝囊废,拎一根擀面杖,自己气势汹汹的上楼来了。
女人看到房门仍然虚掩着,便从缝隙中往上瞄,果然见一个篮子坐在门顶,不由冷笑连连道:“老娘才不会再上当呢?”她仰着头,踮起脚尖,双手握着面杖,使劲往上一杵,果然将那篮子顶落下来。
“哈哈,技穷了吧,侬个小娘拉泥子。”胖妇人一把推开门,昂首挺胸,得意洋洋的迈过门槛进了屋。
然而意外无处不在,右脚甫一落下,她便感觉似乎踏在镜面上一般。低头一看,原来踩在了一大块西瓜皮上……只听‘哧溜’一声,胖妇人便仰面朝天向后倒去。有道是祸不单行,她的小腿肚又绊在门槛上……力上加力,她的下坠之势猛增,顿时如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轰然摔了出去。
伴着一阵杀猪似的哀嚎,胖妇人如个大皮球一般,从狭窄的楼梯上翻滚下去……这感觉是那样的熟悉。不过她家汉子这次学乖了,看到一个庞然大物滚下来,想也不想,便闪到一边,眼睁睁看着妇人摔了个七荤八素,四仰八叉。
沈默在上面听着,心说:‘这下摔得够狠,连骂人的劲儿都没了。’他知道这事儿没完,却没有丝毫放在心上。
他静静依在窗边,看窗外的小桥流水,看那些光滑溜溜的青石街面,看那些往来如织的乌篷船,看那些身穿长褂短衫的男男女女,他们在劳作着,说笑着,间或也有人抬头看一眼这凭窗而望的小哥,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一切都是那么鲜活,一切都是那么似曾相识,没有半分疏离的感觉,仿佛自始至终他都属于这里一般。
‘这就是我的生活了。’沈默如是对自己说,挥挥手,告别了梦中的那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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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猜错,天还不黑,麻烦就来了。
沈默当时正在出神。听到天井里传来嘈杂地人声。紧接着便有‘咚咚’地上楼声。
沈默刚刚坐直身子。便听轰隆一声。大门被人踹开。一个肥头大耳地庞大汉子出现在沈默眼前。
大汉并不急着进屋。而是上下左右地四下巡视。待确认安全后。才大步进来。闪身让出了门口……还不忘一脚踢开地上地西瓜皮。
一个头上戴着缨子帽。身上穿着绿罗褶;手里摇着洒金扇地轻浮子弟出现在门口。他不过十六七地年纪。却倨傲无比。用两个鼻孔对着沈默道:“是你打伤了七姑娘?”
沈默一脸不解道:“劳驾问一句。七姑娘是哪一位?”
那锦服青年哼一声。显得鼻孔更大了。对边上那大汉道:“告诉他。七姑娘是谁。”
“嗯,你听好了,”大汉瓮声道:“七姑娘就是我们公子的堂侄女,也就是住你楼下那位。”
沈默差点没噎死,心说那胖妇人的老公,当初必定是听了名字没见人,这才误入狼窝的。面上却淡淡道:“她不是我打伤得。”是她自个摔伤的。
“休想狡辩。”那青年冷笑道:“须知我们沈家家规森严,严禁宗亲斗殴!”说着一拍折扇道:“还不将他绑了,送去大老爷那里,领受家法去!”
那大汉便走上前,要将沈默拉起来,沈默咳嗽一声,冷笑道:“你敢碰我?看不出我病怏怏的,跟纸糊似的?把我碰出个三长两短,算你的还是算你家公子的?”这纯属睁着眼说瞎话了,他最近伙食太好,小脸红扑扑的,咋看都不像夭寿的样子。
大汉却被他唬住,歪头望向锦衣青年,青年不耐烦道:“让他自己走。”他这才想起,这小子因为被蛇咬了才住进来的,虽然看着跟个没事人似的,谁知道去没去根,会不会猝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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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扶着栏杆,颤巍巍的下了楼,那锦衣青年趾高气昂的走在追前面,彪形大汉垂首走在最后头,一前一后将他夹在中间,仿佛押送犯人一般。
一到天井里,沈默便见那鼻青脸肿,手脚打着夹板的‘七姑娘’,坐在一辆板车上,正眯着眼朝自己笑……那应该是一种冷笑或者得意的笑,只是脸肿的跟个大茄子似的,让人咋看咋可乐。
待他三人出了小院,七姑娘让她男人推着大车跟在后面,五个人便在回廊上排成一溜往前走。沈默前后看看,突然想起小时候唱过的儿歌,竟是那么的应景,便扯开嗓子唱起来……
“唐僧披着绿袈裟,后面跟着个孙悟空;孙悟空,跑得快,后面跟着个猪八戒;猪八戒,长得胖,后面跟着个沙和尚;沙和尚,推着车,车上坐着个老妖婆,老妖婆真正坏,骗过唐僧和八戒;唐僧八戒真糊涂,是人是妖分不出;分不出,上了当,多亏孙悟空眼睛亮;眼睛亮,冒金光,高高举起金箍棒;金箍棒,有力量,妖魔鬼怪全扫光……”
这个年代,唐僧西游的故事已经家喻户晓,再加上他嗓音极好,唱腔滑稽顽皮,引得各院里的男女出来观望,还有些小孩子跟在后面,嘻嘻哈哈的听他唱。
待他唱完了,那公子竟然回头笑道:“你这个歌有点意思,是谁教你的?”
沈默直翻白眼,不知这位公子是大智若愚还是大愚弱智。
当时那帮孩子们听明白了,围着大车上胖胖的七姑娘,叽叽喳喳扮鬼脸道:“老妖婆,老妖婆……”
七姑娘自然也明白了,气急败坏道:“四公子,他骂你是唐三藏呢!”
“我有那么俊吗?”想不到四公子不怒反喜,摸着脸问沈默道:“我真有唐僧那么俊吗?”
沈默望着他那张歪瓜裂枣的脸,胡说八道道:“公子玉树临风,貌赛潘安,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啊!”
“好小子,眼力不错嘛。”大鼻孔的四公子欢喜笑道:“很少有人能发现我的内涵的。”
“哎,这世上不缺少美,就缺少发现美的眼睛。”沈默一本正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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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四少爷突然觉着,这个比自己小上三四岁的少年,实在是个妙人儿。Ζ
捏着腮帮子想了一会儿,他小声道:“要不你给七姑娘道个歉,这事儿私了得了。”
沈默还没说什么,那一直支着耳朵听的七姑娘先不干了,尖声道:“不行!他把我害成这样,可不能就这样算了。”
四少爷也觉着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不了了之的话会惹人闲话,说不定还把自己惹上一身骚。想到这,他朝沈默挤挤眼道:“放心吧,只要不是你的错,本公子会帮你说话的。”
“四叔……”七姑娘委屈的撅着嘴道。
四少爷看看廊外的天空,干笑一声道:“今天这天,真清爽啊。”便低头走到前面,不再与说话。
穿过几道拱门,一行人到了位于三进的‘中和堂’外,四公子让他们在门外候着,自个先进去通报去了。
这大厅显然是府中极重要的场所,一溜朝南的十二扇厅门上,镂空雕刻着‘春夏秋冬’、‘渔樵耕读’、‘琴棋书画’,人物造型古朴,雕工精细入微,让沈默险些拔不下眼来。
过一会儿,那四公子出来道:“大老爷叫你们进去。”
汉子便将七姑娘从大车上扶下来,搀着她走到厅门口。便撒开手,由她自己一瘸一拐的走进去,自个不再往里踏进一步。
见沈默有些好奇,四公子伏在他耳边轻声道:“入赘的,上不得台面。”说着又好心嘱咐道:“大老爷很厉害,你可要小心。”
沈默朝他笑笑道:“谢少爷指点。”整一整洗得发白地长衫。便昂首走了进去。
一进门。便看到花厅地正上方悬着块檀木匾额。上书‘中和位育’四个古拙有力地大字。匾额下地墙壁装修典雅。浮刻着行书写地朱子家训。两旁对联为‘立修齐志。读圣贤书’八个镏金楷书。
一张八仙桌立在对联与家训之前。桌上端正供着孔圣人地神位。桌边右首坐着个头乌纱东坡巾。身穿袖子类似道袍地褐色氅衣。三缕长须。面目清雅地中年人。
七姑娘便跪在他地面前。正在向他哭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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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中年人便是沈府地主人。沈大老爷。按说他不该理这些琐事地。无奈为了严家规、正门风。从他祖父开始。就将宗族内地打架斗殴。视作有辱斯文、辱没门风地行为。予以严令禁止。一经发现便由家主亲自处理。只要查实就会将其驱逐出门。十分地严苛。
这种权利若是假由他人之手,沈家台门里还不得乱了套?是以尽管颇为不耐,他却仍要按下性子来,将冲突的来龙去脉问个清楚。
他正被那说话颠三倒四、还一口永昌土话的‘七姑娘’搞得头晕脑胀,便见个眉清目秀,齿白唇红的后生从门外进来。他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身上的长衫虽然缀了补丁,却洗得干干净净,穿得整整齐齐,让人越看越清爽。
更可贵的是,这孩子行步端庄,举止有度,一看就是知书达理之人,必为书香门第出身。
再比较那跪在地上、蠢胖如猪的七姑娘,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白雪一个泥巴呀。不知不觉中,大老爷便犯了以貌取人的毛病,心里先偏向于这后生了。
沈默进来后,一撩袍子的下襟,朝桌上供着的孔圣人像恭敬行礼。这举动又让沈老爷好感顿增。给孔夫子行完礼,沈默又朝向沈老爷,朗声道:“童生沈默,见过沈大老爷。”
沈老爷赶紧呵呵笑道:“快快请起,不必拘礼。”这并不是沈老爷平易近人,舍不得沈默下跪……在这个年代,跪礼是区分上下尊卑,树立上级威严的必备礼节,特别是在沈家这样的大家族里,那更是一点也马虎不得的。
他之所以不受沈默这一拜,关键在于沈默口中的‘童生’这两个字。童生是什么?不是说自己年纪小,请多关照之类的,而是表明一种身份……参加过县试、府试、院试,却没有取得生员资格的读书人,不论是黄发垂髫,还是白发苍苍,都叫童生。
这往往给人一种错觉,似乎‘童生’便是失败者、倒霉蛋的代名词,社会地位比乞丐好不到哪去似的。但实际上,只要能参加科试,就代表着童生们身世清白,三代无犯法之男,无再嫁之女,并接受过正规教育,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
在大明朝的士农工商之中,‘士’是受到十分尊敬和优待的,属于治人阶层。虽然‘童生’只是这个阶层的最底层,其生活处境很可能连农民都不如,却不妨碍其高人一等的政治地位。
这不难理解……虽然人家现在潦倒,谁知道下一科会不会咸鱼翻生跃龙门?所以大家都很默契的把握分寸,也好日后相见。久而久之,对童生便形成一种规矩,除了正式场合之外,能免跪就免跪了。
沈默在去岁应过童生试,却因为母亲重病,而不得不中途放弃……这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相反还光彩的很,乃是人人称道的孝行。
但他毕竟是考了一场县学,也算是参加过童生试了,自然就有资格自称童生了,还是最不丢人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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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闻声痛快站起来,深深一躬道:“后学末进沈默,见过沈大老爷。”
“免礼了。”沈老爷呵呵笑道:“你是沈相公的公子吧?”
“回大老爷话,学生正是。”沈默彬彬有礼道:“家父常说,蒙大老爷于我父子落难之时收留,我父子无以为报,只能铭感五内……”
沈老爷摆摆手,佯装不悦道:“你们难道不是沈家的子弟吗?这么说就是见外了。”从沈贺他爹那一代就分家出去了,其实不能算是一家人了,但非要往亲热里说,也没有什么错。
见他们说的热闹,七姑娘感觉这事儿要黄,按捺不住插嘴道:“大爷爷,就是他把孙女害成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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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好吧,以后每天都是三章
“哈哈哈哈……”沈老爷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他突然觉着眼前这个少年,也许有着远大的前程……他也曾进过学,做过官,自然知道想在这个世道出头,读书和做人的本事都得厉害才行。读书的本事是先决条件,做人的本事却是决定成就高下的最终因素。
眼前这少年,不卑不亢,不急不躁,温文尔雅,外方内圆,确实不是一般书呆子可比……不知怎地,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恩师少湖公。
一念至此,沈老爷不禁摇了摇头,暗自好笑道:‘我怎么会想到恩师呢?难道他年轻时也是这样子?’但他终究还是改变了初衷,不让沈默给小儿子当伴读,而是让他们结伴读书:“沈默,我沈氏族学乃是绍兴城拔尖的私塾,你可愿意在县试之前,在里面用功啊……当然,也帮我管教一下这个逆子,让他跟你好好学一下。”这后一句却是对昏昏欲睡的四少爷说的。
饶是沈默心智沉稳,也难掩面上的吃惊之色……他本以为自己难逃伴读书童的耻辱命运,但听沈老爷的意思,竟是让自己与那四少爷结伴读书,平起平坐,这真是……太好了。
伴读和结伴,只有一字之差,含义却有天壤之别,前者类似于主仆关系,后者却是同窗之谊。他却不知,若沈老爷没有当过官,见过世面,是万万不会做出此等决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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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晕晕乎乎答应下来,沈老爷很满意他的反应……虽然这小子这次没笑,但看着却实在多了。
沈老爷决定趁热打铁,伸手往袖子里摸了摸,却只摸到两袖清风。稍显尴尬的给儿子一个好脸色道:“朋友有通财之谊。你们以后就是同窗了,你手头宽裕些,沈潍呢一时手紧些,你说该怎么办?”
沈四倒是个机灵人,赶紧快步上前,从怀里掏出个绸布钱袋。放在手里试一试,足有四五两沉,心里滴血递给沈默道:“朋友,拿去花吧。”
沈默心说:‘我要是拿了这钱,你还不恨死我?’便朝沈老爷作揖道:“承蒙大老爷关爱,给沈默一个读书的机会,已经是大大的恩典了,”说着朝沈四笑笑道:“但这钱……我是绝对不能收的。”
“哎,上学吗,总是要买些笔墨纸砚的。”沈老爷温和笑道。
沈默真诚笑道:“纸笔书本都是现成地。不用再买了。”向两人歉意地笑笑道:“学生家教甚严。实在不敢接受。请大老爷和四公子见谅。”
沈老爷这才作罢。笑眯眯道:“你不愿意要也罢。只是日后有什么困难。只管跟我说。当然跟沈京说也是一样地。”说着指了指那沈四。原来他叫沈京。
沈默再次致谢。这才躬身告退。离开了中和堂。
望着他离去地背影。沈京松口气。小声道:“还有不喜欢前地。真是地。”
“哼。你以为都像你那么没出息?”沈老爷地脸色不出意外由晴转阴。叹口气道:“这事儿是我孟浪了。明知道这孩子心智成熟。却还要用几个阿堵物去撩拨他。实在是落了下乘了。”
“爹。孩儿承认这小子挺厉害。”沈京小声问道:“可您也用不着这么看重他吧?好像他将来能当阁老似地。”
“那也未可知。”沈老爷淡淡道:“不管怎样,这小子都是个人物,你要是还没蠢到家,就多和他亲近亲近,说不定将来就是你的出路。”
沈京呆住了,对于他老子的眼光,他还是很服气的。在他的记忆中,这还是老头第一次说他有出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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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他不知道自己正在被那爷俩研究着,就算知道也顾不上了。因为满心的狂喜让他失去了平时的稳重,他趁着夜色在回廊上奔跑,一边跑一边无声的呐喊道:‘谢谢啊,谢谢啊……’
一直跑出十几丈远,他那大病初愈的身体终于抗议了,开始呼哧呼哧的喘起粗气。
正看见左边有座假山,便翻出长廊,绕道山后一**坐下,一边歇息一边暗自窃喜不已。
当然不是为了能念族学而高兴,他还没那么浅薄。他是为了心头一大痼疾得到解决,才如此得意忘形的……这事儿还得从三天前的那个晚上说起,话说当时,父子俩吃饱喝足了,泡一壶花茶,开始摆起了龙门阵……
聊着聊着,便很自然的说到了沈默将来的出路问题。
众所周知,沈默是个自信到自负的臭屁家伙,那天他就对他老子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沈潮生干什么都是好样的!都能光宗耀祖!”
对这个说法,沈贺的评价很简单,就一个字‘屁!’然后才带着酒意指点江山道:“虽然天下有三百六十行,可在大明朝想要不被人欺负,想出人头地,想做一番事业,就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当官,还得是文官,还得是进士出身的文官。”
沈默岂是容易服气之人,当时便犟嘴道:“我去当兵,现在朝廷南北都不太平,说不定我就立了大功,当了总兵,封了公侯,还不算出人头地吗?”
“当兵?哼,且不说你不是军户身份,能不能当上兵。”沈贺哧笑道:“就算你当上兵,立了功,封了侯,又能怎样?一个小小的御史就把你管的死死的。你要是三品以上的武官还好说,犯了错顶多挨顿训斥,若是三品以下的,直接按在地上打板子。人都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你说当兵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江南富甲天下,商贸发达,我经商,成为天下第一富翁。”沈默纯粹为抬杠而抬杠道。
“你能富过沈万三?”沈贺哂笑道:“咱们这位本家,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结果呢,还不是因为钱多招来太祖爷记恨,落了个籍没家产,发配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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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推荐票,收藏!!!
“照父亲这样说,便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了?”沈默笑道。
“不错,正是如此。”沈贺用美好远景激励沈默道:“只要你用功读书,考取生员资格,便可免赋免税,见官不跪,考得好了还有国家供养!”说着呵呵一笑道:“而且在乡里之间,那是一等一的体面风光啊!”
“啊?”沈默难以置信道:“不是还有举人进士吗?”怎么也轮不到个秀才占一等啊。
“傻孩子,进士都去做官,举人居乡者也不多哉,乡间常见有功名之人,就是你爹这种秀才,别人对我们的称呼,非‘先生’即‘相公’,尊敬的不得了。”沈贺一脸缅怀道:“有许多事情,必须要请我们秀才帮忙的。譬如说结婚迎亲时,稍有资财之家,便必须请两个秀才做伴郎。而女家所请陪伴新郎之人,也必须是秀才。再如丧事之赞礼,也必须用秀才。尤其是知县有公事下乡,虽有绅士,但陪知县起坐之人,也必须用秀才。”
末了,沈贺有些不长出息道:“还有一层,就是以上这种种都是有上好的席面吃,这是老百姓第一羡慕的事儿,所以才有俗谚道:‘秀才吃得真是美,大米白面偎着嘴。’”
“呵呵……”沈默干笑几声,敷衍道:“吃的美呀吃的美。”茴香豆都舍不得两个两个的吃,还大米白面偎着嘴呢。
沈贺老脸一红,叹口气道:“世问万物俱增价,老去文章不值钱。世人惯是爱少贱老,不肯一视同仁。我二十岁时成廪生,人都说我后生俊彦,无不抬爱,门前宾客如云,往来应酬如织。但数次应举不第,黑发熬成白首,年华渐渐老去。人们见我发达的希望渺茫,便视之为朽物,谓之为不可雕也……”
“倘若我能考上个举人,就算终生再无寸进,熬到现在也能混上个一官半职,至不济也是县丞、教谕之类,谁还敢笑话?所以呀,孩子,你必须要中举啊!”说完这番话,沈贺醉倒了,但‘必须中举’四个字,却在沈默的脑海中扎了根,也成为了困扰他的难题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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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着自己从没读过那些四书五经,连毛笔字也写不好,怎么跟那些读了一辈子书的书生相比?
他不是个畏惧用功的人,他畏惧的是徒劳无功。沈默知道人在六到十二岁时,是一生中接受知识最快的时候,这阶段被称为启蒙时期,一生知识的基础在这一刻打下,之后所学的一切,都建筑在这个基础上。
而他已经十三岁了……错。心理年龄应该快三十了!让他再从《百家姓》《千字文》学起。虽然驽马十驾。功在不舍。但他地目标不是扫盲。而是参加万马千军争过独木桥地科举考试。跟那些为了科举‘头悬梁、锥刺股、夏集萤。冬映雪’。不成功便成仁。以读书为终身事业地疯子们去竞争。其结果是真正地万里挑一!
沈默虽然看上去成熟智慧。但那是沾了前世阅历丰富地光。对自己地智商他还是很清醒地——能算是百里挑一就不错了。放进千人万人里。就不算出类拔萃了。
先天优势小。后天劣势大。你让他这驽马该驶向何方?都说‘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但也得现有梅花和宝剑才行。
然而天可怜见。方才在‘中和堂’地一番应对。才让他发现。原来自己融合地那个记忆。竟有着扎实地诗书功底……从那沈老爷地反应来看。应该还是相当优秀地。
这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啊!这真是天字第一号好消息啊!让沈默怎能不喜形于色?现在能跟别地书生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他便有信心克服所有困难。脱颖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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揣着兴奋的心情,沈默一蹦三跳的回到住处……许是性格融合的缘故,他的举止行为,介乎于三十到十三的中点,大概二十岁左右的样子。
有道是‘人欢无好事’,此话绝对真理。沈默蹬蹬蹬跑上三楼,还没站稳。角落里突然站起个黑影,吓得他‘哇呀’一声,两腿一软,便咕噜噜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虽然这里的楼梯不甚陡峭,又是全木质的,仍然把他摔了个七荤八素,满眼金星。
楼上那人慌里慌张跑下来,口中惊惶道:“沈小相公,您没摔着吧。”
沈默一听,原来是七姑娘的老公,登时没好气道:“怎么着,给你老婆报仇来了?”
那汉子本就口舌笨拙,一着急更是说不出话来。只好一边抽自己嘴巴子,一边去搀扶沈默。
这时候,两人眼前一亮,二楼的门开了,却是那怒气冲冲的七姑娘,举着那根熟悉的擀面杖冲出来,口中还大喊着:‘我打死你!’配上鼻青脸肿的尊容,看上去分外狰狞。
沈默暗叫一声‘苦也……’他摔得浑身麻木,想躲也多不了,只能两眼一闭,任由那女人施暴。
砰砰的声音随即响起,他却没感到痛……沈默睁开眼睛,这才发现七姑娘打得是她老公,心说:‘这位不会患有夜盲症吧?’正纳闷间,便见七姑娘住了手,恶狠狠地对她老公道:“过会儿再收拾你,还不快把恩公扶进屋来。”
那汉子如蒙大赦,连拉带抱的将沈默扶起来,夫妻两个将他搀进屋,恭敬的摆在椅子上。一个倒水给他擦脸,一个望他身上摸索,看看有没有伤着。那七姑娘的口中还不住的‘谢谢’‘抱歉’‘我们真该死’之类的说着。
沈默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哭笑不得,摆摆手,不着痕迹的阻止两人触碰自己的身体,苦笑道:“亏着这楼梯短,没摔着哪里。”说着打量二人道:“我说你们二位,先把我惊下来,再把我供起来,倒是唱的是哪一出?消遣我不是?”
“恩公冤枉。”七姑娘没口子叫起了撞天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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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关于更新时间问题,因为琐事繁多,免费章节又没有定时发布功能,这个真的不好说。只说是上午,下午,晚上各一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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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稽县的城隍庙坐落在河边码头前,庙前是一片宽阔的广场,平日里便有许多商贩汇聚于此,贩卖东西,糊口营生。今日又恰逢大集,市场上更是比肩接踵,挥汗如雨,叫卖声、吆喝声、说话声、笑骂声,嘈嘈切切,嗡嗡不绝于耳。
站在集市外,沈默犯了难,这人山人海的,去哪找老爹呢?一边的沈四却满脸兴奋,嘿嘿笑道:“满集的大姑娘小媳妇,还不进去更待何时?”
沈默翻翻白眼,对长子道:“我们进去,你留神写字的摊子。”长子点点头道:“我看着呢。”
三人便挤进人群中,不一会儿便分不清东西南北。长子紧紧拉着沈默,沈四也紧紧拉着沈默,两人唯恐走散了……这下可把个沈小相公折腾惨了,一会儿被长子拉着往东,一会儿被沈四拉着往西,时不时还不由自主的被来往的行人撞上,衣衫被扯破了不说,还被踩掉了一只鞋。
沈默觉着两只胳膊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但人挤人、人挨人的,也只能随他们去了。‘就当自己是一截木头吧……’沈默如是安慰自己。
也不知挤了多久,左边的姚长子突然停下了。沈默收脚不及,一下子撞到他背上。后面跟着的沈四,又撞在沈默背上,把沈默撞了个前心贴后背,痛得他哇哇直叫。
沈默十分郁闷,心说:‘我还没叫呢,你叫个啥劲儿?’不过长子似乎找到沈贺了,他也没心情跟沈四废话,攀住长子的脖子,大声道:“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你爹被打了!”长子突然大叫一声,两臂推门似的往左右一撑,把面前的行人推到一边,然后双手护在胸前,低头就往前冲,把路人撞得东倒西歪。
沈默身子灵巧,沿着长子开辟出来的道路便往前跑,路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让他越了过去。
沈四跟在最后,周遭环境又乱,等他反应过来,要跟着跑过去,却被怒气冲冲的人群拦住,揪住他的衣服,纷纷指责道:“侬跑这么快,赶着去报头胎啊?还是前面有只金元宝等你拿?”还有那脾气坏的,扬着巴掌便要揍他,骇得沈四满脸发白。
眼看就要被愤怒的人群淹了,沈四终于急中生智,扯开嗓子大喊一声道:“河上飘来一具**女尸!”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往东看,一时没人顾得上他,沈四这才趁机逃离了人群。
这小子虽然不学无术。却很有心眼儿。他这短短一句话。包含着悬疑、惊恐、侦探、**、伦理、鬼怪。总能让人找到感兴趣地方面。是以男女老少。无不中招。他还说是‘河上’。把人地目光往东引。自己则朝北跑。实在是狡猾狡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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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人有看热闹地爱好。每有婚丧嫁娶、打架斗殴。甚至是母驴下仔。都会兴致勃勃地围而观之。上千年来痴心不改。且在悠久地围观历史中。形成了一套看热闹地规矩……自觉为被围观者腾地方。便是其中最醒目地一条。
今天集市上突然发生了斗殴。那条奇怪地规律便立刻显现出来。原本熙熙攘攘地人群给他们让出直径一丈地地方。再将其三圈外三圈。围得密不透风。大家伙兴奋不已地相互打听着。事情地来龙去脉很快便在人群中传诵……似乎是一个卖字地摊子突然被人砸了。闹事地将桌子凳子掀翻。把笔墨纸砚都撒到地上。那写字地书生愤怒地与他们理论。却被打翻在地。劈头盖脸地拳打脚踢。
也有看不下去地。躲在人群中劝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别打了。再打就要吃官司了。”
场中一条黑凛凛地大汉回过头来。一扯身上短褂。露出肩头纹着地狰狞虎头。恶狠狠道:“少管闲事。连你一起开销!”人们一看。原来是道上地兄弟。更加无人敢言了。
那大汉正在耀武扬威间,人群中突然踉踉跄跄冲出个大个子,正是那充当开路先锋的姚长子。
只见长子一边抡拳往前冲,一边大吼一声道:“给我住手……哦……”却是不知被谁绊了一下,身子直挺挺的飞了出去。
大汉听到身后有动静,冷笑一声道:“敢偷袭?”便使一招‘回头望月’,扭腰转身抡着斗大的拳头,呼得一声回头便砸。
时迟那时快,低空飞过来的长子一头撞在他的腰眼上,大汉‘哦’地一声,半边身子便失去了直觉,那一拳自然也落了空。
众人只见那大汉被横冲出来的大个子撞倒在地,又重重压上,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又见一个身材瘦削的少年冲了出来。
那少年正是沈默,他一看到场中被打的正是自己老爹,不由目眦欲裂,热血上头,随手拎起一根扁担,朝着三个行凶的暴徒没头没脑的打去。
但他已经丧失了突然性,那三个围殴沈贺的流氓,马上回过头来,几下便招架住沈默的扁担,还抽冷子给他窝心一脚,将他直挺挺的踢倒在地。
那边长子急了,赶紧起身去救沈默,却被倒在地上的大汉抱住两脚,摔了个狗啃屎!他只好回头再与那黑大汉拼命亲热。
三个流氓嘿嘿笑着围住倒地的沈默,准备像对付那卖字书生一般,如法炮制了他。却不曾想沈默虽然身小力亏,却极是悍勇,抱住一条大腿,便狠狠咬下去。
那被咬的恶人顿时哀嚎起来,使劲甩腿想把他甩下去,却只换来沈默更用力的噬咬,任凭另两个流氓对他拳打脚踢,也绝不松口,场面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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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要伤我兄弟!”就在此时,一声暴喝在人群中响起……这次围观群众很麻利的让开一条通道,便见沈四拎着两把明晃晃的菜刀冲了过来,怪不得啊……
见一个青年举着菜刀,面目狰狞的冲过来,那群暴徒相互使个眼色。他们只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出气的混混,很沈默他们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现在看对方的人越来越多,一个比一个不要命,自然萌生了退意。
一转念功夫,沈四便冲到了眼前,看着那锋利的菜刀,毫不含糊的劈过来,两个流氓拔腿就跑。
至于被死死咬住的那位,死道友不死贫道,兄弟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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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修正了一下剧情,现在才发。不过三章是不会变的。
四个歹徒跑了俩,剩下的一个被沈默咬住,一个最终被长子按住。ΖuiLu.***
沈京也不去追赶,回身便把菜刀架在沈默对头的脖子上,冷声道:“放开他!”
那流氓高高举起双手,痛呼道:“我投降我投降,你让他放开我吧。”
沈默这才松开口,呸呸几声,突出几口血沫。他揉一揉嗡嗡作响的脑袋,顾不上满身的疼痛,勉强起身,踉跄着跑到沈贺边上。伸手试了试他的鼻息,还好只是昏厥了过去……这才松了口气,咳嗽几声,红着眼对四周的百姓道:“谁帮个忙,去叫官差和大夫来,我重重有谢!”那个谢字咬得极重。
边上有人看不过去,应声道:“我去。”却被个老人叫住道:“单单叫大夫就行,可别叫官差来生事。”那人显然明白老人的意思,点头道:“晓得晓得。”便往最近的医馆去了。
沈默给老爹顺了几下气,双目通红的问那说话的老者道:“为何不能报官?”
“小哥,这是为你们好啊。”老者赶紧解释道:“且不说一旦扯进官府来,就平白生出许多打点破费;单说这些人,可都是混帮派的,身后不知有多少兄弟呢。”
“哼,小子!”这时那被按在地上的黑大汉也开口道:“识相的就快把爷爷放开,今天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否则教你吃不了兜着走。”
“呸!”沈默用一口血痰回答了他的恐吓,面色狰狞道:“要是我爹有个三长两短,我杀你全家!”
“小子口气不小……”任谁都能看出,这个两眼通红的少年,绝对不是在开玩笑,那黑大汉也有些慌了,色厉内荏道:“你知道我哥是谁吗?”
“你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人吗?”沈默不回答,冷冷反问道。
“一个卖字地穷酸而已。”黑大汉突然意识到。自己怎能被个穷小子吓住呢。登时气势汹汹道:“不就是你爹吗?告诉你。天王老子也打得!”
“我爹虽然不是天王老子。”沈默冷笑道:“但他是堂堂正正地廪生身份。你还真敢下得去手啊!”说着对那老者近乎嘶吼道:“叫官差。听到了吗!”
此言一出。场中一片哗然。围观地老百姓怎么也想不到。那蓬头垢面、破衣烂衫地穷书生。竟然是位相公。
那老人也不再多言。转身一溜烟跑去找捕快……竟然有人胆敢伤害秀才先生。这真是太令人惊奇和气愤了。人们顿时愤怒起来。不少人摩拳擦掌。就要上前揍这两个暴徒……也不知道早干嘛去了。
一听说自己打得是位相公。那黑大汉登时没了气焰。使劲抬头对人群中大喊道:“那个谁。你不是说是个落魄书生吗?怎么是秀才老爷呢!”
“谁?”沈默沉声逼问道。
“就是那个谁”黑大汉这才想起,根本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卜楞着脑袋道:“刚才还在边上看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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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男人找来麻绳,将两个歹人五花大绑。虽然一时没有抓到主使,但沈默并不着急,除了那几个卖字先生外,他想不起还有什么人会跟父亲结怨。
这时东边响起一阵呵斥声,人群忙不迭的闪开。几个头戴圆顶巾,内穿青衣、外罩红布马甲,腰系一条青丝带的公人来到了现场。
当先一个不穿红马甲,腰系红丝带,似乎是个小头目的,打量一下场内,声音还算尊敬的问道:“是哪位先生挂彩了?”
“这位捕爷,”沈四一指沈贺道:“受伤的人是本县廪生沈相公。”他怕跟个火药罐似的沈默炸了,因而抢先说道。
那班头看一眼躺在地上的沈贺,但见他头发花白,衣衫残破,登时便起了轻视之心,表情也僵硬许多道:“怎么回事啊?”
沈京便将事情经过讲与他知道,那班头听完后,突然神色严肃起来。细细端详着黑大汉,好一会儿才沉声道:“朋友,哪条道上的?面生的很啊!”
“反正不是混你们这条道上的。”黑大汉使劲低下头,明显是心虚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班头上前一步,一把扯开那汉子的衣衫,露出膀子上的虎头,冷笑道:“果然是山阴虎头会的,兄弟,你们捞过界了吧!”
“什么?山阴人!”人群顿时炸了锅,爆发出比方才嘈杂百倍的噪音,似乎人人都变得怒不可遏,他们大声嚷嚷道:“竟敢欺负我们会稽人,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事情一下子便变了味。
那汉子顿时额头见汗,狡辩道:“我们是来赶集的,碰巧打了一架罢了,不算捞过界……”
这时候,人群又是一阵骚动,起先去的那人,终于将大夫请来了。
那大夫原本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一见沈默爷俩便愣了下,接着换上一副认真的面孔,上前为沈贺查看伤势。
“大夫,我爹怎样?没危险吧?”沈默关心则乱,已经完全没了往日的稳重风度。
“这个么……公子请放心,令尊没受什么内伤,但是关节似乎有些错位,还是速速回堂上,请正骨大夫正一下,以免落下后患。”那大夫很认真道。
沈默点点头,见长子不知从哪推来一辆大车,便对沈四道:“搭把手,帮我抬抬。”
沈京过来,与他小心的将沈贺移动到车上,又转身拍一下那班头的手道:“捕爷,救人要紧,您看是不是让我们先走?”
班头感觉手头一沉,似乎足有七八钱的份量,便快而不露痕迹将其抄进袖里,面上多一丝笑容道:“去吧,人命关天嘛,不过还请几位回头去衙门报个案,咱们走一下过场。”
“一定一定。”沈京笑着拱拱手,这才回头去追沈默和长子,那俩人已经推着大车,走出老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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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官差找齐了一干人证,压着两个道上人物离开,人群便渐渐散去,大集很快恢复了喧闹,再看不见一点这件事的影子。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事儿不可能这样算完了,只要牵扯到两县之间,就绝不会这样算了。
大家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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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点还有一章,另外很认真的说一声,本书经过铺垫之后,便要进入精彩纷呈的阶段了。另外和尚也想尝试着冲一下下周的新书榜,所以请大家尽量票票支持一下,我会写的更用心的。
第七章大条了(上)
三人推着沈贺往回走,一路上沈默的脸色都不好看。.neΤ
这世上最难还的是什么?人情。这玩意儿没有三斤二两,却仿佛一块石块,老压在你心头上,沉甸甸的让你难受。
但看一眼躺在大车上的父亲,沈默哪能说出‘谢绝’两个字?沉吟半晌,苦笑一声道:“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还是走一步说一步吧。”
沈四拎着药包走在左边,闻言调侃道:“单听这话,你得有三十多了。”
“这没啥稀奇的。你是大少爷,不会理解为什么说,穷人孩子早当家。”沈默笑笑道:“不信你问长子,他为什么沉默寡言?就是让心事儿压的。”
“真的吗?”沈四抬头看着长子道:“你可得说实话啊。”
哪知长子憨厚的摇摇头,翁声道:“那倒不是,主要是我脑子慢,跟不上你们说话。”
沈四闻言极为开心,嘎嘎怪笑着对沈默道:“叫你再装大尾巴狼,这下露馅了吧?”
沈默苦着脸道:“我说长子,你到底是哪一面的?”
长子想了一会儿,才认真道:“确实没啥烦心事儿……”惹得沈四爆笑道:“长子好兄弟啊……”
话间回到了沈家后门。沈默要和长子将老爹抬进去。沈京却摇头道:“先等会儿。”便拔腿跑了进去。
等了一会儿功夫。沈京带着昨日那壮汉出来。壮汉还和另一个青衣仆役抬着张木床。
几个人七手八脚将沈贺抬上床。送进闻涛院里地阁楼上。沈四对沈默道:“我就记着你这儿只有一张小床。正好这张就搁这儿吧。”
沈默点头道:“行啊。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我记着就是。”
沈四嘿嘿笑道:“咱俩就不用来这套了。往后打交道地日子多着呢。还指不定谁靠谁呢?”
沈默点点头。想给他和长子倒碗水喝。却连个茶碗都没有。只能用饭碗给长子倒一碗白水。再对沈四道:“我这就这条件。你喝不喝?不喝就先忍忍。不用顾忌我。”
沈四呲牙笑道:“我是那么讲究的人吗?”便拿起桌上的饭碗,摸一把发现挺干净,便自个从壶里倒水,咕嘟咕嘟饮下去,看来是真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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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饱了水,沈四喘口气,对那青衣仆役道:“看看屋里还缺什么,找福大叔去领回来,特别是米面油盐啥的,这里有病人,让他多开给鱼肉。”那人恭声应下,便下楼办事去了。
见这边没什么事儿了,长子便起身道:“天不早了,再不回去我娘就要急了。”
沈默和沈四将他送到门口,沈默沉声叮嘱道:“这几天小心点,没事儿别出来了。”
沈四也应声道:“是啊长子,今天咱们打得可是道上的,这些人弄性尚气,最他妈不是东西了,你可得留神为妙。”
长子点头道:“我晓得了,这几天不出门就是。”深深看一眼他们俩,便大步离开了沈家大院。
一直看着他消失在街口,两人才慢慢转回,一直跟在边上的壮汉终于忍不住道:“少爷,您又旷课了。”
沈四紧张道:“怪罪了么?”
“先生倒没说什么。”壮汉小声道:“但是三少爷一下学就跑到老爷那告状去了。”
“无所谓啦。”沈京明显神情一松,撇撇嘴道:“让他告去吧。”
走到闻涛院门口,沈京笑道:“我就不进去了,还得去老头子那领罚呢。”
沈默微微笑道:“看你不怎么担心。”
沈京摇摇头,岔开话题道:“今天我就跟老头子说说,赶明给你换个地方,住那阁楼子太憋屈了。”
沈默坚决拒绝道:“你要是拿我当朋友,就别跟沈老爷提这茬,我们爷俩住那里就足够了。”
沈京见他不容商量,便挥挥手道:“你随便了,等什么时候想换再跟我说吧。”
沈默点点头,看着他走出几步,突然沉声道:“有句话想跟你说。”
沈京回头笑道:“啥事儿?说吧。”
沈默看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道:“今天……谢谢你。”
“不客气。”沈京眉开眼笑道:“再夸我一句行不?”
沈默心说我这也不是夸你呀。想半天才憋出一句道:“你手拿菜刀的姿势真的很有型……”
“有型?”沈京有些糊涂道:“这是文言吧?什么意思啊?”
“玉树临风。”沈默胡诌道。
“我真的很有型吗?”沈京得意非凡的笑道:“我发现你是这世上最有眼光的一个。”说完便一步三摇没个正形的走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沈默嘴角浮起一丝微笑,他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要接近自己,但从今天的接触来看,这应该是个值得交的朋友。至少在他在危险时拔刀相助,这就比大多数的人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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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楼上,他便看见七姑娘和她老公站在屋门口,男人还拎着一篮子鸡蛋。
“怎么不进去?”沈默感觉浑身乏力,仿佛每爬一阶楼梯,都要用尽全部力气一般。
“沈相公在睡觉,我们不进去了。”一看见沈默,七姑娘便低声问道:“看见沈相公病了,我们给送点鸡蛋。”她男人也点头不迭。
沈默勉强笑道:“谢谢七哥七姐了,不过真不用了,我们自己的还吃不了呢。”
“那不一样的。”七姑娘很认真道:“你们有是你们的,但这是我们的心意。”
“你们过的什么日子我也知道。”沈默摇摇头,轻声道:“心意我收下了,但东西还是拿回去吧。”
“小相公要是不收,便是您瞧不起我们。”七姑娘十分坚持,她男人也帮腔道:“一定要收下的。”
沈默想一想,突然豁然开朗,心说欠点人情怕什么,人活着不就是个人情往来吗?以后慢慢还就是了,便哈哈一笑道:“是我矫情了,那就谢谢七哥七姐了。”
恩,不要太怕欠人情,欠点人情更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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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晚了,因为晚上去火车站接人来着,尽管如此,我还会把第三章码出来的。可能要十二点半吧,大家别等了,明天看也是一样的。
沈默轻轻关上房门,将那篮鸡蛋搁下,看看老爹仍在昏睡,但气息比先前顺畅了许多。他这才放下心,便感觉一阵阵疲倦顿时如潮袭来,再也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过去……
今天他实在是太累了,他仿佛回到了前世的二十四以前。除了理想与未来之外,什么都没有的日子……生存要靠自己来解决,尊严要靠自己去维护,地位要靠自己来赢得,未来要靠自己去打拼……但再次从零开始,却要比前次从容许多,不只是因为久经磨砺后,他已经十分成熟,,还因为现在他有了亲人、有了家,有了心灵的港湾……
迷迷糊糊中,沈默又想了那首最爱的歌:
‘从前已经走远,未来却在眼前,
哪怕一无所有也要再站起来,
用汗水争取明天,再苦再累也无怨。
世界不为谁改变,时间不为谁停歇。
偶尔也感到疲倦,但明天还要上演,
从零点开始到永恒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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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来的,是个放下包袱、神采奕奕、浑身轻松的沈默。他翻身下床,第一件事便是查看老爹的状况。
却见沈贺早就醒了。正两眼无神地望着房梁发呆。沈默叫他也不答应。可肚子却骨碌碌地抗议起来。
沈默闻声笑道:“饿了吧。想吃点什么?包子还是油条?不说话我就给你买油条去了。”这家伙蔫坏蔫坏地。知道病人见不得油腻。便用油条来恶心老头。
沈贺果然中招。一听‘油’字便阵阵反胃。只好吐出一个字道:“面。”
沈默无声地坏笑一下。又问道:“是阳春面还是清汤面?”
阳春面就是清汤面。沈贺知道他在逗自己说话。为表示抗议。拒不回答这个问题。
“看来都不爱吃。”沈默挠着下巴道:“那就换油泼面吧。这面太好吃了。下好了面条撒好了料。最后一道工序是关键。”说着举起一个大碗道:“大师傅在滚沸地油锅里舀出满满一碗猪大油。猛地浇在面条上。”
他口才极好,绘声绘色的让沈贺身临其境:“只听得‘刺啦’一声,一团烟雾升起,随之油香扑鼻,再看那面条经油泼烫,表皮焦黄,咬一口吱吱冒油啊……”
“别说了,呕……”沈贺忍不住一阵干呕,沈默赶紧上来给他顺气,沈贺举手打了他两下,喘着粗气骂道:“臭小子,有你这样作弄老子的吗?”
沈默任由老头随意出气,嘿嘿笑道:“不这样您就没法通气,就老不理我。”
沈贺擦擦憋出来的眼泪,笑骂道:“我看你是嫌我死得早了。”话虽如此,心中块垒却实实在在松动不少。
沈默定定望着他,轻声道:“我就您一个亲人了,您可得好好活着,长命百岁啊……”
“哎……”沈贺的眼泪一下流出来,赶紧伸手去擦,双眼通红道:“百无一用是书生,爹爹干什么都不行,活着也是拖累你。”
若是别人,八成会劝他要想开,说些‘没有你我怎么办’之类的。但沈默不然,只见他摇头笑笑道:“世上哪有白用的功?读了书的就是比文盲强,您之所以一时遭到挫折,不是您能力的问题,而是没有选对行当。”
“你说我选错行了?”沈贺低声道。
“对!”沈默自信道:“回头孩儿帮您选个行当,只要您听我的,飞黄腾达不敢说,至少能在这绍兴城里拔尖。”
“什么行当?”沈贺十分好奇道。
“这个我还没想好。”沈默两手一摊道:“不过不着急,大夫说您得静养一个月,这个月里我会帮您想好的。”双手又一搓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吃饭,我去做饭了。”说完便开始忙活起来。
望着他忙碌的背影,沈贺突然欣慰的笑了,我虽然不行,但有个很行的儿子,也就够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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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的手艺不是盖的,那是多年独立生活练就出来的。只见他不一会儿便和好面,再将面团擀成又大又圆的一张面皮,用刀切成细细的长条,撒上淀粉搁在案板上晾着。
备好面条之后,剩下的工序也就简单多了。沈默从篮子里取个鸡蛋,磕入碗内,用筷子细细打匀。再炒锅置于火上,将鸡蛋摊成蛋皮,取出切成细丝。待面条出锅之前,撒上盐和鸡蛋丝,一碗香喷喷的阳春面便大功告成了。
沈贺接过来尝了一口,连连点头道:“清淡爽口,不错不错。”说完又有些唏嘘道:“你娘在的时候,每次下面都放葱。”
“知道了。”沈默一边大口扒着面条子,一边含糊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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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吃过早饭,就到听一阵敲门声。
沈默擦擦手,将刷好的饭碗码放整齐,开门一看,是昨天那个青衣家丁。
只见他抱着两床崭新的被褥,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装束的下人,一个抱着两把椅子,还有蚊帐、茶碗之类的杂物;另一个则提着两个篓子,左边的装着柴米油盐酱醋茶,右边的盛着蔬菜禽肉,各种吃食。
“公子,这是公中拨下来的。”那家丁朝沈默笑道:“老爷吩咐了,日后您家的日常用度,都由公中包了。”
沈默赶紧将三人让进屋,表示感谢之后,又给他们倒水请坐,三人推辞道:“还有事情要做,不能多留。”便快步离开了小楼。
他们一走,沈贺便埋怨道:“潮生,我们怎能要人家东西呢?你不该收的。”
“这是上面的决定,跟他们说有什么用?”沈默摇头道:“您先把病养好了,然后咱爷俩合计着谋一条生路,早早搬出去才是正办。”看来他是真想开了。
“那这人情?”沈贺却没法转变的那么快。
“反正一个虱子也是抓,两个虱子也是挠,”沈默翻翻白眼道:“慢慢还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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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晚了,罪过啊罪过,明天会早些的。
第二日一早,会稽县的主要街道上,都出现了一张大字报,引得百姓纷纷围观。ΖuiLu.***绍兴城里识字的人多,也不用特意去请,便总有为众人大声朗读出来的……
“绍兴者自古称会稽,百姓安居乐业,全城夜不闭户。然无耻如山阴者,蛮横无礼,窃我会稽半城而居。寡廉鲜耻,忘我乡亲收容之恩。三番轻辱,屡次挑衅,视我会稽如同仇寇。我会稽有容人雅量,每每忍耐,实望其幡然悔悟,改过自新……”
“然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其豺狼成性,焉能从善?彼山阴以我宽容为可欺,以我忍让为可辱。终是变本加厉,无法无天!其暴匪数人,于前日潜入我会稽境内,在众目睽睽之下,城隍大集之上,公然打伤本县廪生沈贺,及其子弟数人。”
“若非本县义士姚长子挺身而出,力拒歹徒,若无本县父老义愤填膺,拔拳相助。沈相公必已魂归黄泉,与我等阴阳两隔矣。然沈相公侥幸活命虽不假,重伤不起亦是真,其筋折骨断,五内俱伤,奄奄一息于病榻之上,神魂徘徊于鬼门关外,是生死是尚未可知?令人观之伤心,闻之落泪哉……”
“廪生者何人也?太祖亲令优容,乡里无不敬慕,皆以为本县之菁英也!然山阴贼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暴打于城隍庙前!其是侮辱沈相公乎?其真侮辱我会稽全县数十万父老焉!”
“此乃我县之大耻辱!若此仇不报,天理难容,若此辱不雪,我会稽父老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
“另,于成文后闻之,山阴仇寇于昨日掳义士姚长子而去,长子下落至今不明,仇寇暴行昭然若揭!其猖狂令人神共愤、天地变色。余翻遍古今史籍,竟无出其右者!长子之命运,亦令人揪心不已。”
“现今我会稽父老当团结一心,众志成城,还击山阴仇寇于忍无可忍之际!若其毫发无损,送还长子,则于万死之地,尚有可恕之处;若其执迷不悟,徘徊歧路,坐昧先几之兆,必贻后至之诛。请看今日之绍兴,竟是谁家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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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一出,举城哗然。
虽然官府反应极快,在两刻钟内,便将所有檄文收缴一空。然而那些铿锵有力的长短句,已经印进每一个看到听到之人的心中,并飞快传遍了全县。
‘请看今日之绍兴。竟是谁家之天下!’这充满蛊惑力地宣言。很快便引起全县地共鸣。往昔两县地不愉快也被一一翻出来。人们心中地怒火越来越炽烈。营救姚长子地呼声也越来越高涨!
很快地。一封封士绅地陈情表。一份份秀才地请愿书。如雪片般飞到了县太爷地大案上。把一应公务文书全都覆盖住了。让素来自诩‘无为而治’地县太爷。十分恼火。
这位县太爷。姓李名鹏程。表字云举。祖籍福建三明。八岁入蒙。十六岁首次应童子试。又在弱冠之年考中生员。算是给进学生涯开了个好头。之后又是一番寒窗苦读。终在在而立之年得中桂榜。成了万众敬仰地举人老爷。
一旦考上举人。下半辈子地生活就有着落了。可咱们李老爷志向高远。不屑于那些旁门左道。一意搏个正途出身。但会试乃是全国尖子地大比拼。岂是轻易得中?次年地春榜果然名落孙山。什么也别说。擦干泪回家继续苦读吧。
几番蹉跎之后。终于在四十出头。第一个孙子降生地时候上了皇榜。但令人闹心地是。名次相当地不理想。一甲二甲没份儿。在三甲中名次也不靠前。当然无缘翰林院。仅赐同进士出身……若是由着他地性子。定要再考一次。至少把那恶心人地‘同’字给去掉……同。就是跟什么什么一样地意思。同进士就是跟进士一样。可也恰恰说明其实是不一样地。
考来考去。考了个残次品。你说窝火不窝火?但进士乃是大明朝最高级地考试。一旦及第。榜下既用。绝无再考之理。新科同进士老爷。只好委委屈屈地去吏部报道。成为一名光荣地候补知县。等待有县令出缺。
不过有了空缺也不是你想去就的,要等凑够了一定数量的位置,吏部才把同样多的候补知县拉到个比较敞亮的地方,举行挚签仪式,由一位吏部高官按候选官的姓氏笔画依次抽取,抽到哪里就去哪里。
这法子看起来公平合理,童叟无欺,实际却是吏部捞钱的惯用伎俩。那些看似一样的签子上,都刻着些芝麻大小的点点呢,挚签官便以这点点的数量,来确定是哪里的签子,暗箱操作,绝无失错。
具体怎么分配呢?看谁送钱多。排在前面的,便发往山东广东去享福;排在后面的,便派往陕西、山西、江西、广西这些不太平的穷地方。再次点的,就得去云南贵州跟那些土司老爷亲近了,再度升迁的希望渺茫。
但这还不是最差的,在这个年代,最差的地方有两大片,一是北边宣大一线,二是江浙闽沿海一带。因为北边俺答连年入寇,南面倭寇横行肆虐。在别处最多不升官,但在这两处地方当官,可是有掉脑袋的风险的。
家境贫寒的李大人,便被分到了绍兴会稽县,这个充满危险的鱼米之乡。
三十多年的寒窗苦读,早就耗尽了他的精力。最后名次又不如意,还被分到了抗倭前线来,更是将他最后一分热情也消磨殆尽。
自从来到绍兴之后,心灰意懒的李县令,整日留恋于花丛之中,醉卧于粉裙之下,悠游嬉戏,怠于政务。别人劝他振作起来,把会稽好好治理一下,他便说‘反正倭寇横竖要来,到时候三千广厦也要毁于一旦,何必还要费那个事呢?’令人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然而也许是天可怜见,自从他上任后,一直肆虐于沿海一带的倭寇突然销声匿迹,至今也没见过传说中穷凶极恶的倭寇的影子。
一旦没了战事,绍兴便是天下一等一的肥差。他在庆幸不已之余,还将其归功于自己的‘黄老之治’,更是理直气壮的怠政。
今年到了一任届满之时,虽然玩忽职守之名传遍全省,但沾了倭寇匿迹的光,他在吏部仍得了个‘中等’的考评,只要不出什么大岔子,就可以安安稳稳再干一任了。
但眼下这事儿要是处理不好,他的安稳日子就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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