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耽美小说 > 官居一品 > 全文阅读
官居一品txt下载

    “成了吗,小姐?”画屏惊喜问道。

    “嗯。”殷小姐活动下酸麻的腰背,疲惫道:“明天你将这张图给他送去。”

    画屏赶紧过来给小姐轻轻捶背,笑逐颜开道:“小姐可真厉害呀真厉害。”

    殷小姐没好气的看她一眼,噗嗤一声轻笑道:“死丫头,前几天还不知怎么怪我呢。”

    “那哪能呢?”画屏笑嘻嘻道:“小姐最好了。”

    “真的没有?”殷小姐呵呵笑道:“那几天的嘴巴都能挂油瓶了。”

    “一点小幽怨而已。”画屏丁香微吐,扮个鬼脸道。

    “不过说真的,他对你怎么样?”殷小姐轻声问道:“不好我可不干。”

    “那叫一个千依百顺啊,让他往东不敢往西。”画屏红着脸道。吹牛是人类的天性,尤其是有着充分理由的时候。

    “这样啊。”殷小姐微笑道:“不过你也不要太过约束他,不然将来没什么出息,吃苦受累的还是你。”

    “不听不听……”画屏娇笑着阻止小姐往下说,拉着她的胳膊道:“睡觉去喽。”

    ~~~~~~~~~~~~~~~~~~~~~~~~~~~~~~~~~~~~~~~~

    第二天一早,伺候着小姐洗漱用餐完毕,她便迫不及待的溜出去,直奔沈家大院。这一路上是得意的笑,得意地笑啊……等到了沈家后门,才想起要保持矜持。画屏姑娘深吸口气,把自己端起来,朝门子庄重的一笑。

    门子也笑道:“姑娘许久不来了。”

    “是有几天没来,最近挺忙的。”一边答话,一边进了院子。

    到了闻涛院前,先在月门洞外往里瞅了瞅,见那七姑娘并不在天井中,她这才蹑手蹑脚进去,小心翼翼的上楼,唯恐惊动了她。

    过了二楼,上到三楼的楼梯,画屏姑娘刚想松口气,却听到背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紧接着那熟悉的破锣嗓子便响起来:“画屏姑娘又来找我们小相公了……”

    七姑娘再一次拉住她,满脸感激的夸赞小相公‘心地好’、‘本事大’、‘将来出息顶呱呱’,其间又数次重申‘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理念。直到沈默闻声下来,才意犹未尽的放过她,朝沈默问声好,便识趣的退回屋里了。

    “吃过早饭了么?”揉揉惺忪的睡眼,沈默含糊问道。

    “太阳都快晒到西墙了,”画屏撅着嘴道:“该问人家吃午饭了么。”

    抬头看看天,被刺眼的阳光耀了一下。沈默捂住眼,讪讪笑道:“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说着顺手关上门,呵呵笑道:“里头太乱,就不请你进去了,等我洗把脸,咱们出去走走吧。”

    画屏自然求之不得,点头道:“我到外面等你。”说完便快步溜出去了。

    没让她久等,沈默便洗脸刷牙穿衣完毕,神清气爽的出现在门口。

    见他没有穿那身新衣裳,画屏感到有些失望,又有些如释重负……她就是不愿意看到沈默穿得板板整整,那样会让自己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

    ‘还是这样好,破破烂烂的穷小子一个,怎么看怎么自在。’画屏姑娘心中道,但嘴上还要埋怨道:“怎么不穿新衣裳?”

    “有好的谁愿穿破的?”沈默哈哈一笑道:“只是总得换洗一下吧。”

    “哦。”画屏姑娘点点头,鬼使神差道:“下次我再给你带一身换洗衣服过来……”说完了便想抽自己一嘴巴,心说画屏啊画屏,要是他一年到两头都那么光鲜,你可怎么办啊!

    “千万别。”沈默赶忙摇头道:“前院给我量身订做了两套,不日就能送过来,再多就浪费了。”

    “哦。”画屏有些小失落道。不知怎地,没见到沈默的时候,她会十分的思念,干什么都在想着他,就连睡觉也不忘了。可一见到真人,便感觉非常的拘谨,手脚都放不开,说话都不利索。

    沈默不知她为何一下子低沉了,但想必是自己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了吧?心中还是歉疚的,便笑嘻嘻道:“你送我衣服,我请你吃饭吧。”

    画屏摇摇头,却想到他还没吃早饭,便改口道:“好吧。”

    ~~~~~~~~~~~~~~~~~~~~~~~~~~~~~~~~~~~~~~~~~~~~~~~~~~~~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街上。仅仅拐个弯,便看到道左长长的一排小吃摊子。江南物宝天华,富裕程度要远超其它地区,而绍兴又是江南最殷实的几个城市之一,即便是街边的小食摊,也要比其他地方干净讲究许多。

    此时天色着实不早,但这些小摊的生意依然不错,食客们神态安详的边吃边聊,有的吃完了也不着急离开,便沏一壶茶,继续着未完的话题。

    没有人催,也没有人赶,人们就这样悠闲的怡然自得。

    沈默摸了摸怀里,约莫有十几个铜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现在吃大餐有点早,不如我们去吃小吃吧。”

    画屏点点头,顺从的跟他随便找个没人的位子坐下。

    见有客人来了,穿着印花大襟衣的摊主女儿便走过来,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道:“二位慢坐。”手上却十分麻利,从铺着素蓝白花桌布的饭桌上翻过两个倒扣的茶碗,先用热水涮一下,再变戏法似的提起一把精致的小铜壶,为两人各斟上一碗飘着清香的平水高山茶。

    倒完茶,那姑娘也不问客官想吃点什么,福一福便悄然退下了,小铜壶却留在了桌上。

    看她离开了,沈默凑近画屏的耳朵,不无得意道:“这茶尽管喝,无须花费一文,让你品个够……我和沈京每次都喝个四五壶。”

    画屏起初被耳边热热的感觉弄得有些心猿意马,但听了他的话,登时垂下小脑袋道:“我不认识你。”

    沈默厚着脸皮笑笑道:“想吃点什么?我给你点去?”

    姑娘摇摇头道:“早上吃得很饱,我喝茶就行了。”

    “哪能让你看着我吃呢?”沈默摇头道:“等等我。”便摸出三枚铜钱,起身去摊主那里,不一会儿端着三个小碟子回来,呵呵笑道:“权当差点吧。”

    画屏只见一碟对折不断的柯桥豆腐干、三两块带有薄荷清香的印糕,数十粒甘草茴香豆搁在了眼前。闻着那淡淡的清香味道,正是合乎自己心意的小茶点。她却不由痴了,心中愁肠百结道:‘谁说他不懂女儿心呢?’

    分割

    给我两个小时时间,让我把下一章码出来!!票票支持一下啊!!!

    震惊之后,画屏撅起小嘴道:“煮熟的鸭子嘴硬,这不还是用了小姐的法子吗?”

    殷小姐微微摇头道:“下面应该不一样了。”看到沈默不准备再用什么器具辅助,她突然茅塞顿开,螓首微垂,幽幽叹一声道:“原来这样简单,我为什么就没想到呢……”

    “到底怎样啊?”画屏追问道。

    殷小姐轻启朱唇,缓缓说出四个字道:“由内而外……”

    ~~~~~~~~~~~~~~~~~~~~~~~~~~~~~~~~~~~~~~~~

    当水花落下,河面恢复平静,人们才发现,那截砍下的树干早已被绳子拴在快船的船尾,船老大正大声喊着号子,指挥水手们将船划到岸边,把那树干拖离河道。

    大家的注意力很快从船和木头上移开,重新回到原先的位置……大树已经不见,却仍有一截粗大的树桩露出水面。

    大船上的王老虎放声道:“光锯断上面更危险,明桩变成暗桩了。”

    沈默笑而不答,径自吩咐木匠们道:“诸位师傅,一起开动吧!”

    亲切的态度让人如沐春风,工匠们齐声应道:“好嘞!”能在万众瞩目之下,用一种最为简单的方式,将困扰风则江几十年的难题亲手解决,这是可以夸耀一生的功绩,他们怎能不干劲百倍呢?

    工匠们围成一圈,一脚踏在脚手台,一脚踏上树干,高高举起了斧子,使出全身的力气,朝着树心处猛然劈砍下去……

    看到这一幕,心眼稍微活泛些的便已经明白,纷纷作出恍然大悟状,一边点头连连,一边捶胸顿足道:“原来这么简单,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但大多数人仍然懵懵懂懂,纷纷打听道:“到底怎么回事啊?”那些先知的便拿腔拿调的解释道:“原先大伙光想着从外面下手,但水深且急,如何砍动根本?”说着一脸叹服道:“但沈公子另辟蹊径,从树心入手,由内而外的将树桩掏空,就像挖成个大缸,在其中如在旱地,不用再担心被水淹没!”

    ~~~~~~~~~~~~~~~~~~~~~~~~~~~~~~

    “就是这么简单!”一艘画舫上,穿着便服的吕县令狠狠拍一下大腿道:“却足足困扰了我山阴几十年!”

    边上宽袍大袖的李县令捻须笑道:“岂不闻大成若却,大巧若拙,越是简单的方法,就越是不简单。”

    吕县令本想反驳,但人家是在给自己县里帮忙,若是再说刻薄的话,实在是不当人子。遂有些尴尬道:“看来,原先我是小觑了这小子。”

    “这才知道?”李县令的胡子都翘起来,得意洋洋道:“我当初第一眼见到他,便觉着他也许不亚于你的徐文清。”

    “那不可能!”吕县令连连摇头道:“我承认你这个小子厉害,但充其量也不过是个人才,但我们徐渭可是天才中的天才。”

    “没比过怎么知道?”李县令冷笑道:“说不定一比就露馅了呢!”

    “露馅的是你们!”吕县令暴跳如雷道:“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怎么跟闻名天下的徐文清比?”

    “那就比一场试试!”李县令双眼闪动着兴奋的光。

    “好……个头。”吕县令刚要一口答应,突然反应过来道:“想借我们徐渭抬高身价,门都没有!”

    李县令见如意算盘被看破,脸皮都不红一下道:“是不敢比吧……”

    “是不屑于……”无休止的争吵又开始了。

    ~~~~~~~~~~~~~~~~~~~~~~~~~~~~~~~~~~~~~~~~~

    那边争吵的功夫,沈默这边也在热火朝天的进行中……

    当初沈默还担心这大树木质坚硬,无法将其从内部掏空,但有经验的木工告诉他,这棵大树岁有百龄,又是生在水中,树心部分应该比较松软,腐烂枯空都是有可能的。

    果然,当第一斧下去时,整个斧头便没入了树桩之中,木工们笑道:“公子不必担心了,这棵树皮硬心软,实在是不堪成材啊!”又有人笑道:“我们咋没想过从里面下手呢?真是枉称内行啊!”

    沈默如释重负的笑道:“能除了这一害就成,别的都不指望了。”

    他又嘱咐木工们拴好安全带,一旦失足也好被迅速救起,这才给他们鼓劲道:“放手去干吧!”

    剩下的工作便十分简单了,木工们很快掏空已经腐朽的木心。然后用锯将树干从内而外裁下一段段木头丢到水里。

    对这些经验丰富的木工来说,没有比这更简单的活计了。当树桩的外壁还有七寸多厚时,一个老工匠禀告道:““公子,不能再掏了。不然这层壳支撑不住,咱们就有危险了。”

    沈默约莫一下,点点头道:“收工吧。”

    ~~~~~~~~~~~~~~~~~~~~~~~~~~~~~~~~~~~~~

    看到沈默打手势,沈京便过来,将他们几个接上船。王老虎的大船也靠上来,哈哈笑道:“沈公子啊,某真是服了!我们看来那么困难的一件事,让您这么简单就解决了。”

    “还没有大功告成,得用船把这个空树壳撞碎才算完。”沈默笑笑道:“还得劳烦大官人来这最后一下。”很明显是卖王老虎和虎头会一个面子。

    王贵发求之不得,又不好一口答应,便假假的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

    “我们船小,怕出意外。”沈默信口扯个理由,把皮球再还给他。

    “那某就却之不恭了。”王贵发拱手道:“待某将这祸害彻底除去,再向公子好生道谢。”

    “正事要紧。”沈默微微笑道:“大官人去吧。”

    两艘船背道而驰,都远离了那空树桩。见对方走远了,沈京不乐意道:“咱们从头忙到尾,凭什么把最后一下让给他?”

    沈默微微摇头,轻声道:“他们这些道上混出来的,最重脸面二字,我们已经连赢他两场,他也答应把长子放回来了,若是我们连这点颜面都不给他,那这疙瘩可就解不了了。”

    “难道我们就不报仇了吗?”沈京翻翻白眼道:“虎头会打上你爹,捉走长子,就这么算了么?”

    沈默平静道:“记住,我们是文明人,你知道文明人跟野蛮人的区别吗?”

    “什么区别?”沈京已经彻底习惯了聆听。

    “野蛮人有仇当时就报,让大家感受到他的野蛮;文明人有仇过后再报,让所有人以为他是文明的。”沈默轻声道:“写字先生也好,当天的打手也罢,我都不会放过他们的。”

    沈京一阵毛骨悚然,他不敢相信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能说出这种话来,难道这家伙真是妖怪不成?

    ~~~~~~~~~~~~~~~~~~~~~~~~~~~~~~~~~~~~~~~

    正在说话间,虎头会的满帆大船朝着树桩猛冲过去,只听咔嚓一声,船身猛的一颤,但仍然势不可挡的从树桩上碾过,转眼便冲了过去。

    大船过后,水面浮起片片连着树皮的碎木,困扰风则江几十年的难题,便这样彻底解决了。

    分割

    第二章,我去写第三章,12点左右送到……票票……

    虎头会的大船放下舷梯,王老虎亲自站在梯口,迎接沈默和沈京上船。.***

    两人也算不打不相识,自是一番令人肉麻的互相吹捧,直到对方过了瘾,沈默才笑问道:“不知我那兄弟?”

    “嘿,瞧我这记性,一高兴把这茬忘了。”王老虎哈哈大笑道:“姚长子在我们县太爷的船上呢。”

    “不是我们两家的事情吗?”沈默还没说话,沈京先不愿意道:“怎么扯上官府了?”

    “公子别急。”王老虎颇为汗颜道:“我们县太爷也是好意,他是担心我会中弟兄脾气不好,伤着您那朋友……”

    “我看是还想刁难我们吧!”沈京气呼呼道:“怎能食言而肥呢!”也不怪沈京生气,王老虎已经说过,只要完成这关就将长子送还,谁知这时候竟然又出幺蛾子。

    “哼!”王老虎也不是吃素的,他对沈默客气,可不代表对沈京也没脾气,两眼一瞪道:“县太爷几天前便把那姚长子从我那提走,我有什么办法?”其实他也不想这样,只是县太爷本来答应的好好的……只要那树一除掉就放人,谁知方才竟派人传话过来,让他将沈默带过去。王老虎就算再横,父母官发话了也得听着,多么不愿意也得忍着。

    “你……”沈京还要发作,却被沈默拦住道:“不知贵县令在什么地方?”

    “这就到了。”王老虎苦笑一声道:“某家虽是不得已而为之,但终究还是食言了,这回算某欠沈公子的,他日若有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大官人也不容易啊。”沈默微微颔首道,心中却颇为失望,他以为王老虎会端上两盘金银,一盘表示谢意、一盘表示歉意呢。

    ~~~~~~~~~~~~~~~~~~~~~~~~~~~~~~~~~~~~~~~~~~~~~~~~~~~

    大船靠近一艘雕栏飞檐的华丽画舫。沈默便听到了清丽婉转的唱曲声;珠帘半卷间,还可以看到船上有歌妓在曼舞。

    两船船舷相接稳了,王老虎便带着他俩跳过去。

    沈默一看,在甲板上迎接的是一个熟人和一个生人……马典史和另一个与他同样装束的官员。

    一见到他,马典史便咧嘴笑道:“沈公子只管进去,咱们县尊也在,断不会让你吃亏的。”

    沈默笑笑道:“有劳大人了。”待另一位山阴典史通禀一声,三人便鱼贯进入了船舱之内。

    沈默一进去先看到的,是铺满整个船舱的山羊绒提花地毯。目光缓缓抬起,歌妓已经不见,只看到一套紫檀木的精雕桌椅,两个穿锦袍的男子,分坐在圆桌左右。

    在得到允许之前,不能再往上看了,否则会被视为极大的冒犯。

    “学生王贵发拜见二位县尊大人。”王老虎虽然有个监生身份,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唬一唬老百姓、镇一镇小官员还行,但遇上进士出身的正途官,还得乖乖下跪。

    沈京也心不甘情不愿的跪下,心说:‘早知这样就不跟进来了。’

    沈默却大喇喇的站在中间,只是深施一礼道:“学生拜见二位县令大人。”

    看到沈默夹在二人中间,站而不跪,仅仅鞠躬而已。吕县令先是惊讶,继而羞怒,冷笑一声道:“听说福建南平出了个海笔架,想不到我们浙江会稽也出了沈笔架!”两跪夹一站,可不是活脱脱一副山字笔架模样。

    沈默满脸委屈道:“堂尊恕罪,学生不是不知礼数之人,只是学生有不能跪的苦衷。”

    “你有什么苦衷?”吕县令沉声道。

    “我带着至圣先师……”沈默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绸包道:“的画像呢。”打开之后取出里面的画纸一展,那位拱着手笑眯眯的老爷子便出现在二位县令面前。

    两位县太爷赶紧起身,恭敬的给孔圣人行礼。待重新落座时,吕县令十分不悦的问道:“你怎能将圣人画像带在身上呢?”

    沈默小心翼翼解释道:“学生十分怕输掉这场比试,这才请了孔圣人保佑……”

    “圣人不管这个!”吕县令有气没地儿出,憋得十分难受。

    李县令在边上劝慰道:“难得有对圣人如此虔诚的士子,这是我们教化之功,好事儿啊!”吕县令这才消了气,怒哼一声道:“以后将圣人放在心里便可,再带在身上非要治你个亵渎圣像之罪!”

    沈默赶紧唯唯诺诺的答应下来。其实他也知道,既然来到这个时代,那下跪就是免不了的……这本就是件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事情,难道将来还能在皇帝面前杵着不成?只是现在让他下跪的话,心里一时还接受不了。还是能拖多久算多久吧,也许以后日子久了就无所谓了。

    ~~~~~~~~~~~~~~~~~~~~~~~~~~~~~~~~~~~~~~~~~~~~~~~~~~~~

    待堂尊恩准起身,王老虎一咕噜爬起来,向吕县令拱手道:“老公祖,孩儿把沈公子给您请来了。”

    吕县令微一颔首,轻摆下手道:“出去吧。”

    “是。”王老虎口中答应,但两脚却赖着不走,向吕县令谄笑道:“老公祖,孩儿已经答应放了那长子,您看是不是……”

    “下去!”吕县令两眼一眯,冷声道:“本官什么时候需要你来教了?”

    “孩儿不敢,孩儿多嘴!”王老虎抡圆了膀子给自己两耳光,一缩脖子道:“小人这就退下了。”转身时给了沈默个歉疚的眼神,确实是爱莫能助了。

    沈默却有些愣神,这是他第一次见识什么叫官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县令,居然如喝斥奴仆一般对待王老虎这样的黑道大佬。比较而言,方才这吕县令对自己的态度,简直可以用‘优容有加’来形容了。

    看到沈默的面色发紧,吕县令心中冷笑,他这手本来就有敲山震虎的意思,之所以不直接把老虎拿下,一是因为沈默乃是会稽县的人,当着李知县的面确实不好发作;二是这少年是童生身份,且似乎十分的聪明,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说不准……所以吕县令不愿随便与他结怨。

    分割

    第三章,睡了,票票…………

    在一片惊叹声中,四周的船只渐渐散去。侯县丞进去张罗酒席,吕县令下去更衣,姚长子也终于重见天日。

    相隔十天之后,沈默和沈京终于见到了长子,两人激动的跑过去,一边一个扶住他的胳膊,异口同声道:“你没事吧?”

    衣衫褴褛的长子已经听说,为救自己他们费了多少工夫,不由两眼发红道:“没事……”沈默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他瘦了不少,脸上身上也有些淤青,但精神还算好,似乎也没受什么伤。

    但为了保险起见,他决定立刻带长子去看医生,检查下有没有什么隐患。可当他辞行的时候,李县令却小声道:“让马典史和你那同伴送他去吧,你留下来陪我。”

    沈默只好依从,嘱咐沈京细心点,若是无碍便早些送长子回家。又对长子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我就找你。”

    长子使劲笑笑道:“不用担心,我就是饿的,回去吃点东西就好了。”便跟着马典史和沈京离了画舫,上了快船。

    待沈默从船边回来,李县令还站在甲板上,侯县丞则从里面出来请入席。

    李县令颔首道:“沈默,我们进去吧。”沈默乖乖跟在后面,便听县令大人轻声道:“武的不行来文的,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沈默点点头,又听接着道:“这几日受尽了姓吕的鸟气,一会儿帮我压住他们!”

    完便住了嘴,带着沈默重新进了舫内。

    ~~~~~~~~~~~~~~~~~~~~~~~~~~~~~~~~~~~~~~~~~~~~

    一进去便看到一张更大的圆桌,沈默仔细一看,原来是那张檀木桌上加了个台面,再铺上深绿丝绒的桌布罢了。

    桌上摆着八盘荤素冷拼,每个座位前还各摆着一份名贵水果、一份糕点小吃。至于杯盘餐具之类自不消说,在位上整整齐齐摆得妥帖。

    这时换了身栗色长衫的吕县令也出现在席前,两位县令一番虚情假意的退让之后,还是李县令坐了上座,吕县令则做了主座。那侯县丞则坐了最靠门的陪坐,而将沈默安排在与李县令相对的宾位上。

    两主两宾相间而坐,尊者面门,卑者背门,既方便照应宾客,又严守尊卑,实在是……他***麻烦。

    接着便有侍女传菜,山珍海味,各色荤素是应有尽有。似乎是实现得了吩咐,侍女尽将些色香诱人的菜肴搁在沈默面前,显然是想看看这穷小子垂涎三尺的丑态。

    但让吕县令失望的是,沈默始终仪表端庄,目不斜视,仿佛天生的贵公子,已经对任何胗馔司空见惯,根本没有任何意动。

    ‘一定是装的!’吕县令暗道:‘这都已经过晌了,我尚且饥肠辘辘,暗吞口水,只要一开吃,这小子准保狼吞虎咽,露了馅。’便笑眯眯道:“时候不早了,诸位也都饿了,咱们还是先吃些东西点心一下再饮酒吧。”

    “善。”李县令点头笑道,另外两位则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力。

    几人便开始各自用餐,李县令起初还十分担心沈默出丑,待见他慢条斯理的净手持碗,就看出这仪态不是一朝一夕能养成的,便顿时放了心。

    看到沈默明明饿极了,但吃饭还这么斯文,吕知县不由十分失望,闷头吃几口菜,暗中恨恨道:‘我教你吃不成!’便笑眯眯的举起酒杯,向李县令敬酒,沈默和侯县丞只好举杯陪着。

    接连敬了三个,席上也喝了三圈,按说该停杯吃菜了。吕县令却呵呵笑道:“在座的诸位最差也是个童生……”两位县令是进士出身,侯县丞也是个秀才,只有沈默是小小的童生,这不指着和尚骂秃子,说他是最差的一个吗?

    沈默暗中生气,面上却不表现出来,只听那吕县令接着道:“好歹都算文人,不如我们来行个酒令,对上了吃菜,对不上罚酒,诸位意下如何?”

    “这法子甚好。”李县令也呵呵笑道:“老弟不妨出令。”这种游戏是他的最爱,而且他也不担心沈默,凭那小子的急智,绝对是个中高手。

    微一沉吟,吕县令笑道:“照顾一下小朋友,我们也不玩太难的。不如就说‘四言八句’吧,一人出一个题目,从老哥哥先开始吧。”所谓四言八句,顾名思义,便是连说四个长短句,合辙押韵自不必说,还得符合出题人的命题。

    李县令称善,微一沉吟,便捻须笑道:“老夫的题目是不明不白,明明白白,容易容易,难得难得。”按规矩,出题者必须接着自答一个,只听李县令笑道:“雪在天上,不明不白;下到地上,明明白白;雪化为水,容易容易;水化为雪,难得难得。”

    众人连声称善,李县令便夹一筷子醋鱼到小盘中,笑道:“下一个吕贤弟。”

    吕县令好歹是进士出身,自然不会被难倒,捏着胡须寻思片刻,便笑道:“墨在夜中,不明不白;写出字来,明明白白;墨变为字,容易容易;字变为墨,难得难得。”说着也夹一筷子菜道:“你们俩谁来?”

    侯县丞抢着道:“我来!”他肚里墨水少,唯恐好容易想到的句子被沈默抢先说了,便急着道:“坛在窑中不明不白,拿将出来明明白白,大坛装小容易容易,小坛装大难得难得。”

    吕县令笑一阵,便把目光转向沈默道:“就剩你了。”

    沈默一指桌上的酒壶,呵呵一笑道:“酒在壶中,不明不白;倒进杯里,明明白白;我要吃酒,容易容易;酒要吃我,难得难得……”

    分割

    第三章,睡了,票票飞来……

    众人东倒西歪笑一阵,却也没法说他错了。

    见这次没难为到沈默,吕县令干笑一声道:“轮到本官了,我的题目是‘团团圆圆,牵牵连连,千千万万,千难万难’。”说着高声吟出早就想好的八句道:“旭日东升,团团圆圆;天上彩云,牵牵连连;夜空星儿,千千万万,要摘下来,千难万难。”

    李县令捻着胡子沉吟半晌,突然一拍巴掌笑道:“有了,听我的。说‘池中荷花,团团圆圆;叶下藕根,牵牵连连;藕断有丝,千千万万;用它织布,千难万难。”众人连声叫好,虽然这句子不如吕县令的雅致,但一个是出题者,一个是应答者,两者孰难孰易,不言而喻。

    这题有些难度,那侯县丞琢磨半天也想不起来,只好拿筷子敲一下碗,苦笑道:“饿着。”然后饮一盅白酒。

    沈默是最后一个,心里早打好了腹稿,朝着那吕县令嘿嘿一笑道:“四人围坐、团团圆圆;觥筹交错、牵牵连连;行过酒令、千千万万;罚我喝酒,千难万难。”

    “哈哈哈哈……”看到吕县令的鼻子都歪了,李县令爆出一阵欢畅的笑声,擦着眼泪拍桌子道:“你这个小家伙,刁钻的很呐。”风水轮流转,看到‘绿豆蝇‘吃瘪,李县令差点就喊出‘沈默,我支持你!’了。

    吕县令两眼直冒绿光的盯着沈默,沈默笑眯眯的与他对视,目光中没有半分胆怯……他已经看明白了,两位县令似乎已经势成水火,自己则不幸成为他们角斗的着力点,即使退让容忍,也已经被吕县令恨透了。所以他干脆大张旗鼓的向吕县令开炮,还能以为会稽和县尊争光的名义,痛痛快快的公报私仇。

    ~~~~~~~~~~~~~~~~~~~~~~~~~~~~~~~~~~~~~~~~~~~~~~

    挨了一记闷棍的吕县令,好久才缓过劲儿来,双手撑着桌面道:“沈默,你敢跟我单对?”

    “悉听尊便。”沈默微微一笑道。

    “听我的上令!”吕县令一拍桌子,瞪眼道:“上联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虾吃水,水落石出。’”四句首尾相衔,且层层相克。

    “溪水归河水,河水归江,江归海,海阔天空。”沈默微微笑道。四句首尾想衔,且层层相生。

    “水有虫则浊,水有鱼则渔,水水水,江河湖淼淼。”吕县令又出一上联道。

    “木之下为本,木之上为末,木木木,松柏樟森森。”沈默眼皮不眨一下对道,登时引来李县令的喝彩声。

    吕县令一瞪眼,直接骂上了:“默是黑犬,狗胆够胆吠大人!”这直接从沈默名字里挑字骂了。

    ‘日啊,敢骂我是狗?’沈默登时不客气了,冷笑一声道:“吕有双口,一口一口吃小民!”他也从吕县令名字里拿出一个字,骂他仗势欺人,欺压小民!

    “好!”李县令又高声叫好,他发现这沈默真是绝了,不管什么对子张口就来,自己实在是捡到宝了。

    吕县令却倍感灰头土脸,无奈叹一声道:“有木也是棋,无木也是其。去了棋边木,添欠便成欺。鱼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原被犬欺。”这是骂沈默不知好歹,以下犯上,如虾米土狗一般。

    “大人言重了。”沈默双眉一扬,微笑道:“有水也是溪,无水也是奚。去了溪边水,添鸟便成鷄。得势猫儿雄似虎,褪毛鸾凤不如鷄!”委婉的告诉吕县令,人之所以有威风,是因为他所处的地位。若是两人易地处之,我们的威风就得倒换过来!

    “好!”李县令兴奋地击掌道:“对得好!”

    被人完美对上,吕县令只好连饮三杯,抓耳挠腮道:“晶字三个日,时将有日思无日,日日日,百年三万六千日。”

    “品字三个口,宜当张口且张口,口口口,劝君更尽一杯酒。”沈默呵呵一笑,又端起一杯道。

    吕县令只好又喝了一杯,知道这样对下去,自己非喝死不可,心中终于服气。刚想开口认输,却见一个丫鬟从画舫二层下来,装作添酒的样子,偷偷塞给他一张字条。

    吕县令不露声色的在手心展开一看,不由喜形于色,呵呵笑道:“沈默,你确实是此中的高手,但本官还有一令,你要是能对上来,今天就算你赢了!”方才一番针锋相对,他其实已经彻底服气,只不过生性高傲,不认识一个输字罢了。

    感受到对方的态度缓和下来,沈默自然乐得下台阶,便颔首笑道:“大人确实高才,学生已经是黔驴技穷了,只能勉力而为之吧。”

    李县令也觉着今天赢得够本了,呵呵笑道:“二位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老夫和侯大人可是大饱眼福,大开眼界啊。”侯县丞赶紧点头附和道:“实在是太过瘾了。”

    “我看不如这最后一对,我们全当切磋,不分什么胜负了?”李县令接着笑道:“自古便是文无第一,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

    ‘你是争够了哈。’吕县令暗暗腹诽,但也担心万一再输了,就实在下不来台了,只好干笑一声道:“好吧。”说着清清嗓子道:“这次我们来个宝塔词。”

    “对一七令吗?”沈默微笑问道。宝塔词又称《一七令》。从一字到七字句逐句成韵,或叠两句为一韵。因为每句或每两句字数依次递增,形如宝塔,因而得名。

    自古只听说有人做宝塔诗、宝塔词的,却没听说有人拿这个对对子。为什么?因为这个太难了,不仅要严守字数、逐句成韵,而且每一句都跟对方对上,末了对完之后,所有的七句还得完美成诗……要兼顾的东西太多,往往顾此失彼,还没听说有谁对上来过。

    分割

    第一章,今天周末,陪了陪家人,回来之后发现我们在新书榜上已经第二了,不由十分羞愧……不过不要紧,晚上还有两章哈。大家砸票保持住名次啊!!!!

    四个青年临窗而坐,都是一脸的阴郁,与酒楼里的气氛格格不入。.***

    “这小子就是沈京的死党?”一个相貌还算英俊,只是脸盘有些稍长的青年问道。

    “一准是。”边上一个麻脸的青年点头笑道:“老见他们出双入对的。”

    “囊球,还是个小白脸。”又一个胖子撇撇嘴,便夹起一块汁水淋漓的肥肉,大嚼大咽起来。口中还含糊道:“最讨厌有比哥还俊的了……”

    话音未落,最后一位尖嘴猴腮的青年便一巴掌闪在他的后脑上,低声骂道:“胡说,那小子哪点比得上哥了?”

    胖子知道自己失言,偷瞄一眼长脸青年,见他脸拉得更长了,赶紧缩缩脖子赔笑道:“乍一看挺俊,其实越看越不耐看,哪能跟哥比呢……”

    那长脸青年阴着脸、眯着眼道:“早听说他也要入族学,沈京那小子终于找到帮手了。”

    “哥怕啥?”麻脸媚笑道:“老四才一个帮手,您却有俺们三个。”

    “就是就是,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尖嘴的也笑道:“那小子还能厉害过诸葛亮?”

    长脸青年的表情这才缓和些,点点头道:“出个主意,给那小子个下马威,让他知道知道规矩,别跟老四走太近!”几人便开始嘀嘀咕咕的商议起来。

    ~~~~~~~~~~~~~~~~~~~~~~~~~~~~~~~~~~~~~~~

    沈默留下一挂龙眼,几个红枣、一对山药,还有一把韭菜,算是收下了街坊们的心意,这才脱了身。

    抱着这些礼轻情意重的东西,他回到了沈家大院,准备跟老爹打声招呼,再去探望长子。

    谁知闻涛院里站满了人,一见他进来,呼啦一声围上来,纷纷笑道:“咱们家的才子回来了。”

    沈默心说:‘你们谁呀?我怎么成你们家的了?’这时七姑娘挤到他身边,与有荣焉的笑着给他介绍,这个是七大姑、八大婶,那个是三叔叔、二大爷,反正都是他的亲戚,而且是满门抄斩能杀得着的那种。

    听着耳边的嗡嗡声,沈默顿时一个头有两个大,低声央七姑娘帮忙挡住,自己则以‘给父亲请安’的名义,堂而皇之的上楼去了。

    结果楼上也有客人——沈老爷竟然亲临他们父子俩的小阁楼,坐在床边与沈贺和颜悦色的谈话。

    沈默不敢怠慢,先给沈老爷行礼,再给父亲见礼,然后便规规矩矩站在一边,听两位长辈说话。

    沈老爷笑容可掬的打量着他,对沈贺呵呵笑道:“庆之啊,你可生了个好儿子啊。”

    沈贺也看着沈默,脸上的自豪之情难以抑制,却还要言不由衷道:“小孩子瞎胡闹而已,大老爷谬赞了。”说着朝沈默沉声问道:“你怀里抱的是什么?”

    沈默知道老头在装权威,心中暗笑,面上却乖巧道:“回父亲大人的话,这是孩儿回来时,街坊们送的。”

    “嗯?”沈贺吹胡子瞪眼道:“你还敢拿别人的东西?我是怎么教你的?”

    沈默赶紧一脸惶恐的解释道:“父亲大人息怒,一见到孩儿回来,街坊们便纷纷送我东西,孩儿推辞不过,只好一样收下一点,意思了意思。”说着一举手里捧着的东西道:“您看,都不够做一顿饭的,显然孩儿只是收下心意,不算拿人东西……吧?”

    “哼,巧言令色!”沈贺这才放过他,转而一脸唏嘘的对沈老爷道:“您看看这孩子,说一句他有十句在那等着,实在是顽劣刁钻得很。不过好在……本性还算不坏。”

    沈老爷笑吟吟道:“庆之老弟,不是我说你,你这是有福不自知啊。潮生将来是有大出息的,你就等着享福吧。”

    沈贺还是摇头道:“会些歪点子算不得本事,书读得好才会有出息。”

    沈老爷顿时哈哈笑道:“原来老弟是担心这个,”说着转头对沈默道:“潮生,上次说让你去族学读书,后来又发生比试的事情,我怕分你心,便一直没让沈京约你上学。现在事情了解了,你看是歇两天呢,还是明天就去报到?”

    沈默看老头一眼,苦笑道:“还是明天就去吧。”

    “知道上进就很好嘛。”沈老爷拍拍沈京的胳膊道:“咱们的族学对子弟免束脩、管中饭,成绩优异者还发补助。而且现在是纯甫在教书,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难道是青霞先生吗?”沈贺吃惊道。

    “那还能有谁?”沈老爷笑道:“纯甫会好好教导潮生的,你就放心吧。”

    “先生屈才了。”沈贺从呆滞中恢复过来,满脸严肃道:“你要珍惜跟青霞先生学习的机会,学好学问更要学好做人!”这已经是短短几个时辰内,第二次有人如此推崇那青霞先生了,让沈默心里颇为震撼,暗暗想道:‘看来那黑脸二爷确实有两把刷子。’

    ~~~~~~~~~~~~~~~~~~~~~~~~~~~~~~~~~~~~~~~~~~~~

    沈老爷又让他们父子从阁楼上搬下去,笑道:“我已经着人给你们父子打扫出来个小院,紧挨着我的住处,咱们有暇也好说说话。”

    沈贺在突如其来的礼遇面前有些不知所措,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推辞。只见沈默将一对山药棒子搁在脑后,活像吏员帽子后面的皂条软巾,沈贺登时明白道:“大老爷好意本不该推辞,只是学生已经应了县衙的差事,待身子利索些,便要去当差了。”

    《大明律》有明文:‘凡有司官吏,不住公廨内官房,而住街市民房者,杖八十。’沈老爷也是做过官的,自然知道这个条文,只好罢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强留。”又嘱咐沈贺好生养病,这才起身对沈默道:“本想为你大肆庆祝一下,后来想起你在服丧期间,只好作罢了,实在是对不住你啊。”

    沈默温和笑道:“沈默此次能不败北,全赖大老爷相助,还没有向您道谢呢,您再说什么‘对不住’,我就真要无地自容了。”

    “看来是我矫情了。”沈老爷哈哈笑道:“我已经吩咐厨房,给你们父子送一桌上好的席面……没外人聒噪,吃喝更痛快,这我是晓得的。”说着便起身告辞。

    沈默连忙送到门外。

    分割

    第二章,我去码第三章,票票支持一下~~~~~~~~

    等他回来时,沈贺再不复方才的严父模样,呵呵笑道:“潮生真知道维护为父的面子。”

    沈默哭笑不得道:“今天好些了么?”

    沈贺点头道:“身上有劲多了,估计要不了几天,就能下地行走了。”

    “不急,养好了再说。”沈默一边从屋里收拾些滋补品,一边轻声道:“我去看看长子。”

    “多拿点吧。”沈贺笑道:“那次从济仁堂开回来的还没吃完,沈老爷又给送过来好多。”说着一指自己脸盘道:“昨天七姑娘说我脸上红光焕发,你说是不是补过了?”

    沈默点头道:“我也觉着过犹不及。”便将各式各样的补品装了满满一布袋,拎在手里道:“好生歇着吧,我走了。”

    “什么时候回来,等不等你吃饭?”

    “后晌吧,等的着就等,等不着就不等。”丢下不负责任的一句,沈默闪身出了门。

    “毛毛躁躁的臭小子!”沈贺笑骂道。

    ~~~~~~~~~~~~~~~~~~~~~~~~~~~~~~~~~~~~~~~~~~~~~~~~~~~~

    院子里的人群并未散去,又费了好一番功夫,沈默才得以脱身。他不明白这些人都杵在这儿干吗,为什么既不上去又不离去,仿佛在等什么似的。后来他才知道,今天沈老爷开流水席庆贺胜利,这些三姑六婆都是来排队蹭饭的。他们之所以在自己院子里候着……也许是觉着在这里站站,待会吃得会更理直气壮些吧。

    出了永昌坊,继续往东走,便渐渐离了繁华地带。黛瓦粉墙、整齐精致的二三层楼房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些个低矮破旧的平房……江浙一带气候潮湿,平房住起来十分遭罪。一个漫长的梅雨季节,便会连人带东西,一起长出美丽的绿毛。

    是以整个江浙民居都以小楼为主,人们住在楼上,以免又潮又湿。但对盖不起楼的中下人家来说,却只能先忍着……然后攒钱盖楼,或者一直忍下去。

    但他们绝不是最惨的,还有些赤贫的穷人,连平房都建不起,只能在更偏僻的河边‘结庐而居’。这四个字看起来很美,但落到实处却只剩下无奈……所谓结庐便是搭建草舍……屋顶是晒干的稻草编成草爿,如鱼鳞般镶嵌而成;横梁是粗大的毛竹;支撑屋顶的立柱呢,便是更加粗大的毛竹;至于房屋四壁,则是用北方人叫做干打垒的土坯墙糊弄。

    这样的草棚也只能勉强算作容身之处,连遮风挡雨都不合格,一阵台风便能将其卷到琉球去。但是一个月前,沈默和沈贺便居住在这样的草棚里,而姚长子一家,现在仍然住在这里。

    循着记忆在这片货真价实的棚户区穿行,沈默看到了原先住的小草棚,伫足望之,里面已经有了新的主人。他便打消了进去一观的念头,轻轻的走开,没有再回头。

    不一会儿便到了长子家。让沈默十分郁闷的是,这里也如赶集一般热闹。站在大门口,往四敞大亮的正屋里一看——嚯!左邻右舍的老婆汉子齐聚一堂,正在兴致勃勃的询问长子,在山阴的日子里受过什么虐待,住宿条件如何,吃的饭里是米多还是石子多?事无巨细都要反复追问,仿佛十分羡慕长子能被黑社会抓去一般。

    看到长子爹娘在里面端茶倒水,沈默心中不禁涌起阵阵愧疚,若不是长子去探望自己,若不是自己去城隍庙找老头,他也不会与虎头会发生冲突,更不会被逮去,让爹娘饱受惊吓。

    但走到门口了总不能再回去吧?大不了让他爹娘打几下出出气就是了。沈默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听见有人进来,屋里众人齐刷刷转过头来,老邻居们眼神十分好使,稍一错愕便认出了沈默,登时兴奋的不能自持。呼啦一声围了上来,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方才还炙手可热的姚长子,一下子被弃之如敝屣,那失落的表情,让饱受冷落的沈京嘿嘿直笑,暗叫痛快。

    这些老邻居可比沈家大院里那些光说不练的亲戚实在多了,他们一边围着沈默‘潮生长、潮生短’的叫着,一边让女人回家,把好吃的统统搬来。那股亲热劲儿,让他十分的熨帖。

    长子的爹娘也无比热情的支桌子,架椅子,压根就没半分埋怨他的意思。这让沈默更加不好意思了,向众人告个罪,勾勾手把沈京招到身边,轻声道:“身上有银子吗?”

    沈京警惕的往后退一步,满脸愤慨道:“又想打我荷包的主意?”

    “哈哈……”沈默干笑一声道:“先周转一下吧,等着兑出赌金来,从我那份里面扣给你就是。”

    沈京这才松口气,伸手在怀里掏摸一阵道:“要多少?”

    “先不说这个,”沈默摇头道:“你带人去买些熟食回来,还有黄酒也买它一缸,我要请这些街坊吃饭。”

    沈京点点头道:“行,叫人跟我走吧。”这些天下来,他都习惯了被沈默指使着跑动跑西,当然他也愿意东跑西颠的。

    谁知沈默一开口,老邻居们却不同意,都道:“潮生你这相当于回老家做客,我们应该尽地主之谊,怎能让你破费呢?”

    “不妨事。”沈默摇头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该我请诸位长辈的。”双方又反复拉锯几次,最后还是沈京不耐烦,扬长而去道:“管你们吃不吃,我先去买了再说。”

    见沈默一定要破费,老邻居们颇不好意思,唯恐自家婆娘舍不得,便纷纷亲自回家,将最好的吃食拿来,请沈默品尝。

    分割

    第三章,55555,还是没有写出四章来,不过不要紧,明天和尚继续努力,重新向四章发起挑战!!

    新的一周开始了,又到冲榜之时,大家投票加收藏,支持啊!!

    沈默却不负责任道:“看看吧,什么赚钱干什么。”

    “长子,咱们还是别掺和了。”沈京摇头晃脑道:“有这些钱足够我吃喝玩乐一年了。”

    “我相信潮生!”长子很坚定,又有些不好意思道:“而且我也想干一番事情。”

    “干什么事情?”沈京大惊小怪道。

    “我也没想好。”长子羞愧道:“这几天在黑屋子里想的,还没想清楚呢。”

    ~~~~~~~~~~~~~~~~~~~~~~~~~~~~~~~~~

    此时太阳下山,天完全黑下来了,三人只好打住话头,约好改日再叙,便分头散了。

    从后门溜进沈家大院,沈默也和沈京分了手,哼着谁也听不懂的小曲进了闻涛院。

    刚进了月门洞,便听到身后一声低喝道:“站住!”声音粗鲁,又充满怨气。

    沈默一激灵,立刻举手投降。他身上只有三文钱,不值得反抗。

    “你是沈公子吗?”那人问道。

    沈默一听,登时放松下来……如果是打劫,不会这么礼貌。他回头一看,呵,还是熟人,不由警惕问道:“王二虎,你放出来了?”竟然是那王大官人老虎的弟弟,带人打伤自己老爹的家伙。

    接着微弱的灯光,沈默看到王二虎的面色青一阵紫一阵,心中又是一阵紧张。

    谁知那王二虎竟然扑通一声给他跪下道:“沈公子,我是王二虎,请原谅我吧。”说着便眼巴巴的望着他。

    沈默看看天,月亮还是从东边出来的,不由哂笑道:“你还在意我个穷书生原不原谅?”

    ‘我管你去死。’王二虎暗骂一声,面上却十分乖巧道:“我真知道错了,我对不起你爹,对不起您老,我猪狗不如,您老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沈默奇怪的看一眼四下,见大树后似乎有人影在动,心中便有些明白了。眉头一皱,沉下脸道:“我父亲到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什么事儿等他老人家好了再说,你还是请回吧。”

    “您要是不原谅,我就跪死在这了。”王二虎这下真急了,砰砰磕头道:“我叫你祖宗了,祖宗哎,您就原谅孙子吧。”

    沈默这下更明了了,这家伙显然是被乃兄逼着前来,命他必须求得自己的原谅。见这家伙不惜使出无赖手段,沈默还真拿他没办法,毕竟好不容易和王老虎缓和些,若是不给他这个面子,双方必然重新交恶,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但也不能就这样算了,稍一寻思,沈默轻声道:“要我原谅你也不是不可以。”

    “谢谢、谢谢,谢谢祖宗。”王二虎喜出望外道。

    “别急,我还没说完。”沈默一摆手道:“你需答应我的条件才行。”

    “您说您说。”王二虎点头如捣蒜道:“我一定做到。”吹牛反正不上税,不吹白不吹。

    “其实不难,那天动手打人的两个,还有那几个雇你们捣乱的写字先生,”沈默淡淡道:“是不是应该倒点血霉?”

    “您说的没错,就是那几个冬烘找的我们。”王二虎点头道,又双手扶着脑袋寻思了半天,这才一咬牙道:“这样吧,我那两个手下一人卸三根指头赔罪,至于那几个写字先生,就一人一只胳膊吧!”

    他说的面不改色,沈默却听得汗毛直竖,瞪眼道:“我又不是卖人肉包子的,要那些东西作甚?”

    “那怎么办?”王二虎愁眉苦脸道。

    “我是读书人,对打打杀杀不在行。”沈默面色平淡道:“你让他们也不用上门赔罪,免得影响我们父子的食欲,还是拿钱谢罪吧。二十两银子彻底原谅,十五两银子基本原谅,十两原谅一半,五两原谅一小半,再少了就不原谅了。”

    “这样也行?”王二虎瞠目结舌道。

    “第二个条件,参照我方才说的,你是他们的头头,理应多赔点,就翻一番吧。”沈默眼皮不眨一下道:“四十两银子不多吧?”

    “不算特别多……”王二虎满头大汗道:“您宽限几日,我尽快给您送来。”

    “二十两一次付清。”沈默摇头道:“剩下的一半可以给你缓半个月,怎样?”

    “哎,好。”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王二虎只好委委屈屈的应下。从背后取下个褡裢,双手奉给沈默道:“这是四锭五两的银子。”上门赔罪哪有不带银子的,他正好带了二十两。

    沈默接过褡裢,伸手进去一摸,果然是足银足两的一斤四两雪花银,便拎在手上道:“行了回去吧,等把另外二十两带来,就全原谅你了。”

    估计差不多能交差了,王二虎这才起身道:“这几日便送过来。”说完就跑掉了,竟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

    王二虎走了,沈默却站在院门口一动也不动,紧紧盯着墙角那棵大树道:“出来吧朋友。”

    树后果然闪出来个人,沈默还没看清他的长相,那人便已经满脸堆笑道:“沈公子别误会,小的是我们王大官人派来的。一是为了监视二爷有没有真心道歉,二是给您送谢仪来了。”

    “监视他干什么?”沈默明知故问道。

    “沈相公帮我们码头除了树,等于救了跑船人的命。”来人恭声笑道:“大官人十分感激,也很钦佩您的人品。所以对引起双方误会的二爷十分生气,命他来给您磕头道歉,还说您若是不原谅,就不让二爷进家门了。”

    “这样啊。”其实沈默早已经猜到事情的因由,所以才做出一副爱财的样子,要王二虎用钱来解决。其实他是做给王老虎看的,他要让他以为,自己是用钱可以摆平的。

    否则难保王老虎担心他沈默一朝发达清算自己,会先下手为强……不用要命,只消将自己打瘸了腿,就可以让自己彻底告别科举,永无出头之日。

    如果一个人连现阶段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都分不清,那他就离死不远了。

    分割

    嗯,沈默和秦雷最大的区别就在这里。求收藏加票票啊……和第三名只差一点,不要被追上。

    当感觉沈默无害之后,那男子面上的神情果然放松不少,从腰间取出一个丝绒袋子,双手奉上道:“公子帮了咱们虎头会和山阴县的大忙,这是大官人一点谢意,请务必收下。”

    几次推辞之后,沈默笑纳了这一袋不算太沉的谢礼……有了之前的铺垫,这钱倒是拿得分外顺手。

    目送着那人快速离去,沈默颠一颠左右手中的两个布袋,竟然是那王二虎的沉重许多,不免腹诽几句王大官人小气之类……

    沈默不打算让老爹知道这些钱,老头虽然不甚迂腐,但是决计不会收黑道的钱的。但沈默的看法却恰恰相反,他觉着拿老百姓的钱不算本事,让黑道心甘情愿给钱才算本事呢!

    将那小绸袋搁到褡裢里,再把褡裢缠在腰上,将衣衫弄得松缓些,他这才慢悠悠的上了楼。

    推门进屋,屋里仅点着一盏小油灯,光线相当昏暗。沈默眯眼一看,老爹竟然从床上起来了,正坐在书箱前,在翻找着什么。

    他赶紧快步走过去,一边扶住老爹,一边责怪道:“大夫不是让您静养吗?”

    “再躺下去就要僵直了。”沈贺也不回头,呵呵笑道:“明日你就去族学里读书了,我给你准备准备。”

    “还不知道先生讲到哪了呢。”趁着老爹不注意,沈默将褡裢藏在自己床下,一边若无其事道:“明天去听听再说吧。”

    “胡说!”沈贺极难得的发作道:“不知道讲什么就都拿上!就凭你这个态度,先生也能打你一顿板子。”

    沈默把老爹扶回床上,笑道:“您歇着,我自己来弄。”便书箱中拣出一套四书五经,整齐码放在书包底层,又把一套文房四宝搁在上面,再将书包捆绑妥帖,便将其往地上一搁,拍拍手道:“好了。”

    沈贺却微微摇头,沈默问他有什么不妥,他起先不说,后来被追问不过,才轻叹一声道:“你对书本不够虔诚了……”

    沈默心里这个汗啊,一边打个哈哈,一边除下长衫,小心的挂在衣架上。又端起铜盆舀一瓢凉水,再兑一些热水,试试水温正合适,便端到沈贺床前,蹲下给他洗脚。

    这一切沈默做得十分自然,就像他在病中时,沈贺给自己洗脚擦身一样,现在给他洗脚是理所当然的。

    低头看看给自己洗脚的儿子,沈贺顿时老怀甚慰,轻声道:“爹爹方才只是发一下感慨,你不要往心里去。”

    “父亲教训的是。”沈默轻轻摇头道:“孩儿以后注意就是了。”

    “对了。”沈贺突然想起一事道:“今天后晌时分,山阴县来了位姓侯的县丞。”

    “哦,”沈默抬起头,轻声问道:“他来干什么?”

    “送了一封银子。”沈贺在枕头底下摸索出个纸袋道:“说是你为山阴除了一害,聊表一下谢意。”说着递给沈默道:“足有五两纹银呢,你收着吧。”他们家是父亲不管,儿子操心。

    ‘可真小气啊。’沈默腹诽一句,却不接那银子,笑道:“过两天父亲就是公门中人了,免不了要上下打点一番,还是留在身边花用吧。”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沈贺摇头道。

    “有备无患吧。”沈默轻声道:“总比用的时候没有强。”

    沈贺这才不再说话。

    ~~~~~~~~~~~~~~~~~~~~~~~~~~~~~~~~~~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鸡叫头遍,沈贺便把沈默从美梦中唤起,催促着他洗漱更衣,快快吃饭。

    看看窗外天色未明,沈默嘟囔几句‘这么早’,又引来沈贺一阵教训道:“从前因你身子将好,这才让你睡到几时是几时。从今天开始,你又是学生了,应以读书为事,须要闻鸡起舞!”

    沈默翻翻白眼,心说‘原来有爹也很烦啊。’只好耐着性子一边听老爹絮叨,一边用开水泡一泡昨夜的冷饭,草草扒几口便擦擦嘴起身道:“我去上学了。”

    “要尊敬先生,不要跟同学吵架……”他都下了楼,还能听到老爹的谆谆教诲之声。

    出了闻涛院,沈默才想起自己并不知族学在什么地方,只好往前院寻沈京,让他领着上学。

    沈京的住处紧挨着沈老爷住的正房,是一座二层小楼。夏天天热,门窗大敞着,沈默畅行无阻的上了楼,便看到一具一丝不挂的男体,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正在呼呼大睡。

    ‘出门见鸟,真是晦气!’沈默暗骂一声,便从地上捡起被子,扔到他身上道:“快起床了,太阳晒到屁股了。”

    沈京睁眼看是沈默,又闭上眼嘟囔道:“帮我跟先生请个假,就说我高烧不退,卧床不起了。”

    “我都不知道学堂在哪。”沈默上前一摸他的额头,冰凉冰凉,不由笑骂道:“别装了,快起来吧。”

    沈京还是赖着不起,沈默却不是好脾气,揪着耳朵就把他拎起来。痛的沈京哇哇大叫,从床上弹跳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哀叹道:“我怎么就交了你这么个朋友呢?”

    一肚子不痛快,沈京也没心情吃饭,去小厨房拿几块点心,塞到书包里,便领着沈默往大院东侧厢房行去。

    上沈京突然站住,轻声道:“族学里有我几个对头在,他们一定会找你麻烦的。”

    沈默无所谓的问道:“都是些什么人?”

    “我三哥和他三个帮闲的。”沈京咬牙道:“因为他是嫡出,我是庶生,后来又出了些是非,他便常常欺负于我!”

    沈默低声道:“看你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我当然不是好欺负的。”沈京恨啐一口道:“只是别人看他嫡出的金贵,我庶生的草贱,便一味帮着他对付我……”

    ‘怪不得不愿上学呢。’沈默端详他片刻,突然轻笑一声道:““可怜的娃。”

    “喂,老兄,还是不是兄弟啊。”沈京气坏了。

    “放心吧,原先那是因为没有我。”沈默哈哈一笑,轻拍他的膀头道:“有我在,你就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儿!”

    分割

    第一章,求票票啊……

    听说人人有份,学生们面色愁苦,却没有一个敢出声的,都乖乖铺纸研磨,准备写字。

    却又听沈炼沉声道:“方才谁没有在座位上坐着,现在都站起来!”

    沈襄沈庄几个老老实实站起来,沈京也拉一把沈默,两人一道站起来。

    “很好,又是你们几个。”沈炼面无表情道:“还多了一位新面孔……既然不愿意坐,今天就站着听课吧。”说完便将目光放在书本上,不再看他们一眼。

    无奈的站在最后一排,看着低头抄书的学子们,沈默心中涌起一股荒诞的感觉:‘***,我竟然又被罚站了。’

    ~~~~~~~~~~~~~~~~~~~~~~~~~~~~~~~~~~~~~~~~~~

    八个字抄一百遍,还得一丝不苟,若是苟了就得重写。这实在是件费时费力的苦差事,足足用了半个时辰,一名年级较大的学生才恭恭敬敬的呈给先生。虽然手臂酸麻不堪,却不敢有纹丝乱动。

    沈先生将每一张字都看了,这才搁在一边,正襟危坐道:“接着背书吧。”

    那学生赶紧恭声应下,回到座位上取了书,却是一本《大学》。他又一脸忐忑的走上台。恭敬的把书本放在先生案上,轻声道:“先生……昨天刚学了‘经’一章。”

    “背。”沈先生微微颔首道。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那学生便背着手,摇头晃脑的拉长音大声背诵起来。起初几句背得十分流利,但到了‘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就开始磕磕绊绊,等背完‘国治而后天下平。’便彻底歇菜,如长虫吃鸡蛋一般,吭吭哧哧背不出来。

    “自己看还有几句。”沈先生把书往他面前一推,那学生打眼一看,登时懊丧的‘哎呦’一声,然后苦着脸道:“还有三言八句。”说着便畏畏缩缩的伸出左手,闭上眼睛颤声道:“请先生重重处罚……”

    沈先生拿起戒尺,毫不客气的高高举起,重重打在那学生的手心上。

    那‘啪’地一声脆响,让书屋里所有的学生都哆嗦一下,连沈默都感到后脊梁一阵冷风飕飕。

    学生的手一下子被打落,痛得他五官都挤到一起了,却不敢躲闪,也不敢出声,反而用右手托着左手,又咬牙吃了先生七下,那支左手便眼见着肿了起来。他的泪珠子噼里啪啦落下,仍咬牙一声不吭。

    ‘我靠,’看得沈默满头大汗,小声问道:“你有没有被打过?”

    沈京点点头,又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让他不要多嘴。

    沈默只好住口,再看那学生被打了还不能下去,而是侍立在桌边,一边抹泪,一边恭听先生讲读……正是从他磕磕绊绊的‘物格而后知至’开始。

    只听那沈先生圈点口哼,先将这段‘经’讲完,又讲了‘传’之一篇的第一段,从‘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一直到‘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结束。

    讲完之后,又命学生持书复述。待其复述完毕,终于放他回到座位上去朗读,等到明天再检查。

    ~~~~~~~~~~~~~~~~~~~~~~~~~~~~~~~~~~~~~~~~~~~~~~~~~~~~~~~~

    那个下去了,又一个年级小一些的学生将字呈上,先生检查完毕,也让他背书。这学生也把书拿上来搁在先生案前,自己背手而立,小声道:“先生,昨天学的是‘吊民伐罪’四十句。”原来他读的是《千字文》。

    这个合辙押韵,朗朗顺口,倒也好背的很,这学生很快的背下来,只是有两个字的小错误,却仍然被打了两板子。

    后面的学生依次上来,有被《三字经》的小孩,也有背《孟子》的青年,虽然内容各不相同,但背错了是都要挨板子的……沈先生治学极严,忘句、错句不说,就是声调错了,多个‘哼哈’之类的语气词,也一样照打不误!

    一个上午看下来,沈默还没看到一个幸免于难的,不由瞥沈京一眼,意思是:‘终于知道你为啥不愿上学了。’

    沈京做出个‘你竟然不知道’的表情,便继续两眼发直的站着。

    沈默确实不知道。他家里穷,交不起学堂的束脩,干脆在家里自己学,反正老爹的学识还要强于一般的塾师……当初跟李县令说‘几岁进学’之类,不过是一种爱面子的说辞。索性李县令没兴趣追问下去,否则沈默就只有说是‘家里蹲学堂’了……

    沈贺的性子温厚,又极疼他,自然舍不得打他一下。以至于小潮生的记忆中,竟然没有背不上书来打板子这一说。

    ~~~~~~~~~~~~~~~~~~~~~~~~~~~~~~~~~~~~~~~~

    看天色已经午牌时分,沈默突然闻到一阵饭菜的香味,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向窗外,便见那据说是小食堂的西厢房,已经摆好了饭菜……他登时感到饥肠辘辘,心里火烧火燎的盼着放学。

    却还有几个学生没背完,先生也没有停下的意思,一直到小半个时辰后,给最末一个学生讲解完,这才挥挥手道:“散开吧。”

    学生们也不敢一哄而散,而是一起起立鞠躬道:“谢先生,先生先请。”

    沈先生站起身来,瞥了几个罚站的一眼,便迈步离去了。

    学生们这才争先恐后的跑出学堂,去小食堂吃饭。

    沈默也要跟着跑出去,却又被沈京拉住道:“你要去哪?”

    “没看他们都跑了吗?”沈默着急道:“再不去连菜汤都抢不着了!”

    沈京哭笑不得道:“先生没让走,哪个敢走吗?”

    沈默叹口气,便感到双腿一阵阵酸麻肿胀,有心要坐下,却见旁人都老老实实站着,只好将背靠在墙上,硬捱着站立,小声道:‘这可怎么熬啊……’

    沈京轻声道:‘明天咱们逃学吧。’原来这沈先生有一怪,那就是绝不点名,学生想不来就不来,他也不会追究,只是有一点,进了这个门,就得严守规矩,一丝一毫也不能走样。

    分割

    参照书友建议,我准备把章节序号改一下,(20章的上中下改成60章)好显得章节数多一些。不改题目,不影响大家阅读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