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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快神仙、慢祖宗’的说法,请祖宗一定要慢,祭的时间也特别长,直三更时分才结束。

    这时女人们才重新出现,她们用煮福礼的法汤,烧了年糕、下了面,每人分上一碗,名曰‘散福’,实际就是给折腾一宿的人们煮宵夜吃。

    吃完宵夜,人们便各自回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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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说四更天睡下,次日应该起得很晚才是,可当沈默天不亮起来出恭时,却见睡在外间的老爹没影了。

    他仔细一看,被褥整整齐齐,回想一下,昨夜是自己给他铺的被子,知道老爹是自个起来的,提着的心便放了下来。

    回到屋里睡了个回笼觉,待日上三竿再起床时,却发现老爹还没有回来,沈默这下终于着急了,他叫上沈京,出府寻找。到大门口时,门子告诉他们,沈爷天不亮便叫开大门出去了,看脸色也没有异常。

    “没说去哪吗?”沈默皱眉问道。

    “这个小人还真问了。”门子赔笑道:“我说‘这么早您老要去哪转啊?’沈爷便道:‘去老宅转转。’”

    “什么老宅?”沈京问道。

    “我们原来的家。”沈默轻声道:“在永昌坊紧西边。”

    两人便往外走,刚出门就看到姚老爹的马车停在门外,他竟然一早就过来等着了……

    沈默这次不再客气,与姚老爹打了招呼,便和沈京上了车,马车缓缓向西驶去。

    一刻钟后,马车行到远离闹市的一处街道,这条街上的宅院都颇具规模,家家户户挂灯结彩,喜气洋洋。但在东头有一家,墙上长满衰草,墙皮也掉落不少,露出黄褐色的坯砖,显然已经荒凉废置已久,与欢庆的气氛格格不入。

    沈默让姚老爹在那破败的院子前停下,从车窗探头一看,大门果然是开着的。

    他扶着车辕下车,对沈京道:“三四年前,这里就是我家。”姚老爹在外面看着车,两人便放慢脚步走进去。

    一进门便看到沈贺在面红耳赤的与人争辩,边上还有几个壮汉虎视眈眈。

    沈默一把拉住沈京,轻声道:“快去找马典史,他家就在后面街上,你一打听就找到了。”沈京知道轻重缓急,点头道:“你小心。”便匆匆退了出去。

    沈默则把脚步放重,快步走了进去。沈贺一看来了救兵,马上嚷嚷道:“潮生,你快过来评评理,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那与沈贺对立的人转过头来,却是个刀疤脸的矮胖汉子,他一见沈默过来,一呲大黄牙道:“怎么小子?想打架吗?”边上那两个壮汉也凑上前,不怀好意的瞟着他。

    沈默理都不理他们,轻声问老爹道:“父亲,发生了什么事?”

    一见儿子来了,沈贺仿佛有了支柱,愤愤道:“当初我把房子以四十两纹银的价格典当给他们,现在我要赎回来了,他却说要四百两银子!”

    那疤脸汉子,眯缝着一双小眼睛道:“当初是四十两不假,可现在三年零三个月过去了,难道没有利息吗?”

    “就算是三分利,也不到四十两啊!”沈贺气愤道。

    “对不起,敝号的规矩,利滚利,利打利,三年零三个月,连本带来便是四百两了。”那汉子冷笑道:“赎不起就赶紧滚蛋,兄弟们还等着回家过年呢。”这家伙很显然并不认识沈贺。

    “你让谁滚蛋?”沈默面沉似水的站到那汉子面前。

    “你……”那汉子伸手指向沈默,脏话还没说出口,便听沈默冷冷道:“如果不立刻收回这只手,我保证你和你的胳膊将要分开过年。”

    那汉子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道:“小子,你什么来路?敢跟老子这么说话?”

    “一书生尔。”沈默表情欠奉道:“你是什么堂口的,不妨报上来听听。”

    “我们不是堂口的,我们是牙行的!”那刀疤脸一呲牙道:“怎么样,怕了吧?”牙行原先是撮合买卖成交的中介机构,本朝才发展规模,成了集客栈、仓储、流通于一体的组织,起初还是有积极作用的,但这几十年里,渐渐变成地痞流氓聚集之所,已经堕落成强买强卖、欺行霸市、拐卖人口、放高利贷的代名词,让百姓又怕又恨,让当政者头痛不已。

    “果然是‘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沈默依旧面无表情道:“你是王老虎的人,还是贺老七的人?”天下几乎没有别的营生,比牙行更适合黑道滋生了,所以两县最大的黑帮,对半瓜分了这项生意。

    那汉子终于被唬住了,狐疑的打量沈默一眼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书生而已。”沈默淡淡道:“但是一个你们绝对惹不起的书生。”

    “好大的口气啊?”那汉子干笑一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掸掸衣领上的浮灰,沈默轻声道:“我叫沈默。”

    三个汉子面面相觑,旋即哈哈大笑道:“没听说过。”

    “但你们贺老七贺老板还是认识我的。”沈默竟然微笑起来道:“回去问一下再来吧。”

    “我可不是吓大的。”疤脸汉子有些色厉内荏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王老虎的人?”

    “因为虎头会上下,没有一个不认识我。”沈默平静道:“这次之后,你们也会记得的。”

    疤脸汉子脑海中突然划过一件事……去年过年的时候,三个虎头会的打手,被发现赤身裸体的吊在庙前的大树上,还有几个写字先生,被扔在了了粪池子里。虽然没有证据表明这两件事是有牵连的,但贺大老板告诫他们,这是有人在报仇了,并禁止他们讨论这件事,仿佛十分忌惮一般。

    “难道你就是……”疤脸汉子结结巴巴道:“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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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票票啊…………

    第八十七节

    虽然在方法上有所变通,可沈贺仍然不许别人插手,父子两一对文弱书生,整整打扫了一天,才把一进的厅堂和二进的两间卧室收拾出来。

    到了三十过午,沈默终于忍不住了,对灰头土脸的老爹道:“这模样请先人回家,会不会太失礼?”

    沈贺一把年纪,早就累得腰酸背疼腿抽筋了,假意嗔怪道:“就你事多!”说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无力的抬抬手道:“你先去吧,我是一动也动不了了。”

    “那您先歇着。”沈默从姚老爹帮着生起来的炉子上,提下一壶热水,回屋洗澡去了。

    等他洗涮干净,换一身簇新的淡蓝长衫,崭新的绸面夹袄,神清气爽的出来,天色已经开始黯淡了,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嗅着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火药味,他终于有了一丝过年的感觉。

    把老爹从椅子上拖起来,帮着他洗刷干净,换上干净衣裳出来,外面天色完全黑下来,鞭炮声已经连绵不绝了。

    ‘咕噜咕噜’父子俩的肚子同时叫唤起来,这才想起光顾着干活,午饭都没吃,在屋里扫视一圈,两人不由面面相觑,沈默咽口吐沫道:“一粒米都没有,年夜饭怎么吃?”

    沈贺却不着急,拍拍儿子的肩膀道:“快想办法吧。”

    沈默翻翻白眼,郁闷道:“你是老子,我是儿子,该想办法的是您老!”

    “谁本事大谁想。”沈贺无赖的笑笑道:“好啦,别卖关子了,你是谁呀?可能想不到吗?”

    沈默发一会呆,突然苦笑一声道:“我看您才是真聪明……我的确请姚大叔送饭了,说话就该到了吧。”

    果然没过多会,姚老爹便和长子挑着担子进来,沈默赶紧迎上去,笑道:“让长子一个人来就行了,您老还跑什么?”

    姚老爹笑道:“成双成对,讨个吉利嘛。”沈默便和长子抬过张圆桌,将一盘又一盘的菜肴搁上去,整整二十碟各色菜蔬、鸡鸭鱼肉,年糕粽子,还有一坛据说是长子出生时,姚老爹埋下的状元红,把个偌大的桌面摆得满满当当……年夜饭要丰盛,至于浪费与否不在考虑之中。

    两家四个男人,坐下略略喝了两盅,长子父子便匆匆起身告辞,人家还有一大家子人等着开饭呢。

    将他们送出去,沈贺父子关上大门,回到屋里,偌大的房间内就他们父子,说句话都有回音,确实是人丁不旺啊……

    把祖宗供养过后,沈贺做回桌前,喝一会儿酒。看着对面的儿子唏嘘道:“潮生,过了年你便十六,爹爹该托个冰人,给你说门亲事了。”

    “不急吧?”沈默正在慢条斯理的享用一整条鲈鱼,没人抢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怎么不急?”沈贺瞪眼道:“咱们家三代单传,可得开枝散叶了,不能在这么下去。”

    “爹。”沈默搁下筷子,喝口茶道:“明年二月县考、四月府试、六月院试,如果能中式,腊月还有岁考、来年五月还有科试。如果能过关,便是八月秋闱……”

    沈默如数家珍的样子,可惹恼了他爹,沈贺不悦的哼一声道:“你是不是要说,如果能中式,还有大后年二月的春闱啊?”

    沈默缩缩脖子道:“孩儿的意思是,先中进士后成家吧。”

    沈贺大摇其头道:“万一你三十才中进士,还让不让我看孙子了?”

    沈默苦笑道:“孩儿也不至于五次……”说完便想起了老爹的光荣战绩,自觉甚是失言,硬生生改口道:“当然六次才中也是有可能的。”

    “就是嘛,这事儿就跟撞大运一般,碰上哪会算哪会。”沈贺点头道:“你看徐文清,那么大的才子,照样连乡试都没过!你虽然学识不差,但比起徐渭来,还是差一线啊。”

    “岂止是一线,简直是五线,”沈默闷声道:‘谱。’

    “五线谱?”沈贺奇怪问道:“那是沈默?”

    “不是,我吐了块鱼骨头。”沈默翻翻白眼道。

    “不要转移话题。”沈贺瞪他一眼道:“你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事儿父亲和冰人商量着来就是了,你一门心思好生用功就是!”

    沈默张大嘴巴道:“老爹啊,那到底是你结婚,还说我结婚呢?”

    “厥词!”沈贺拿筷子敲他一下道:“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个小伢子只管着拜天地就是,别的都不要管?”

    沈默咂咂嘴,他想不到老头在这件事上如此执拗,便闷头吃饭,不再反嘴。

    沈贺平时被沈默管惯了,看他一下如此蔫蔫,心里怪不忍的,叹口气道:“儿啊,我就管你这一会,若是到时媳妇不合你的心意,你纳十房八房小妾我都不管,还不成?”

    “我要那么多小老婆干什么?”沈默苦笑道:“爹啊,你儿子也不是那种花花公子,就想找个可心的好好过日子。过日子图的是什么?就是一个健康、一个清心。白给我七八个如花似玉的小妾,我也不会要的……就算没累死在床上,也被烦死在家务事上了。”心说,两三个貌美如花的就够了……

    “暮气!”沈贺哼一声道:“不要忘了你活在世上的使命!”

    “什么使命?”沈默吃惊道。

    “传宗接代与光宗耀祖!”沈贺一字一句道:“前者要重于后者。”

    “我不是种马……”沈默无力的呻吟道。

    “我不管,你必须给我生出十个八个的孙子来,”沈贺吹胡子瞪眼道:“不然我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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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恩,其实作为一个成熟的现代男性,喜欢刺激的感觉多过真正的那啥,事实上,他们喜欢玩暧昧多过玩真的,因为玩真的意味着责任,玩暧昧什么都不意味着。

    好吧,我承认,这本书的感情戏分量很重,也不是一男对一女,真正主角喜欢的也不会让狼们失望的……

    另外不要担心故事进度的问题,这不是主角的日记,这是一个以主角为中心的故事,一切都是为了故事情节服务……不要忘了现在是什么年份,马上就要嘉靖三十三了。

    爆竹声声辞旧岁,过了除夕是新年。

    父子俩大年初一五更起,供养完祖宗、吃过新年的第一顿早饭后,沈默给老爹磕了头,拿了红包。本想再睡个回笼觉,却被沈贺撵着出门,让他去给亲戚朋友拜年。

    “你怎么不去?”他这两年过年清净惯了,现在重回俗世,还真不习惯。

    “我要在家里,等着别人来给咱们家拜年。”沈贺一本正经道。

    ‘不会是要偷着睡觉吧?‘对于是否会有人上门,沈默深表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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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乐意归不乐意,礼数还是要尽到的,沈默只好出门拜年。

    好在他的师长亲戚大多都住在一个台门里,沈默先给沈老爷磕头拜年,收到红包一枚……然后他发现自己辈分真够大的,除了七老八十的跟自己同辈以外,一些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也给自己磕头。

    他深切怀疑这些人是不是看自己发财,想要借机骗取红包。但大过年的也不好详查,只好从怀里掏出老爹给准备的红包,一边分发一边还满脸慈祥道:“真乖、真乖……”

    把他手上的红包洗劫一空,人群便呼啦一声散去,沈默整整衣襟,轻叹一声,出了厅堂,往东边学堂方向走去。

    大过年的学堂自然休学,但沈先生仍然住在这里,虽然两人仍然不对付,但到了地头,再不给先生拜年,那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实在的,沈默真不愿看到沈炼那张黑脸,整天对自己横眉冷对,冷言冷语。现在已经发展到,沈默甭管多好的心情,只要一看到他便泡了汤。

    但同时,沈默心底也是感激他的,这些年跟着沈先生,将五经四书烂熟于胸,经中真意也理解透彻,又把程朱蔡胡这些人的注述全部吃透,饶是他过目不忘、聪明颖悟,整个过程也用了一年多时间。

    按照沈默的想法,应该在读完四书五经之后,再一部王守溪的稿子吃透,便开始学做‘破题承题’、‘起讲题比’、‘中比成篇’之类的了。谁知先生又让他苦读文章,上至先秦,下达宋元,非止儒教一家,就连先秦诸子的文章,也都让他理解背诵,整整半年时间,装了一肚子的经史子集,导致他长期食欲不振,身形日渐苗条。

    可沈先生偏偏偏,就是没教他最有用的时文,沈默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早就急得火烧火燎了,他暗暗打定主意,这次借着拜年的机会,无论如何也要问一问——下月就要县试了,还不打算教俺做八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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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思乱想间,沈默到了学堂门外,却见两个头戴斗笠遮面,身罩黑色大氅,腰挎狭长略弯的直脊佩刀的男子,昂首立在门口。

    沈默心下暗暗吃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便若无其事的走过去,微笑拱手道:“二位请了,不知在下可否进去。”

    左边一个黑衣人,上下打量他一眼,目光犹如毒蛇般冰冷危险,看得沈默很不舒服。看完之后,却又目视前方,根本不搭理他。

    沈默只好再问道:“可以吗?”

    “再不退去,格杀勿论。”左边那黑衣人双目一眯,露出森白的牙齿道。

    沈默后脊背一阵冰凉,他能从对方目光中感受到对生命的漠视,只好赶紧退了下去。

    走出老远才回头,只见那两个黑衣人仍然纹丝不动的立在那里。

    沈默赶紧去找沈老爷,正好他接受完了拜年,在偏厅休息。顾不上礼节,沈默反手掩上门,轻声道:“先生那里出事了,有两个佩刀的黑衣人站在门口。”

    沈老爷微微一颤,旋即恢复平静道:“什么样的刀?”

    “有些像倭刀,但刀脊是直的,不像倭刀是弯曲的,而且也略短于倭刀。”沈默轻声回忆道。

    沈老爷微微闭上眼睛,良久才吐出三个字道:“绣春刀。”

    “锦衣卫?”沈默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有些发颤……这个在全国范围内,可以止小儿夜啼的机构,正是以飞鱼服、绣春刀为标志的。

    沈老爷沉沉点头道:“是啊……他们还是来了。”这些人来无影、去无踪,进到沈家院子来,他竟然不知道,想想就不寒而栗。

    “先生犯事了吗?”沈默的脑袋嗡嗡直响,满心都是‘缇骑’、‘诏狱’、‘酷刑’这样可怕的字眼。

    “那道不是。”沈老爷没有笑话沈默的失态,如果有人面对锦衣卫还面不改色,那他要么就是心怀死志,要么就是痰迷心窍。只见他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道:“他们是请你师傅去做官的。”

    沈默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脸古板的沈先生,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样子,一时惊得合不拢嘴。好半天才小声问道:“先生是读书人,怎么会跟那些人搅到一起呢?”

    “唉……”沈老爷长叹口气,以手掩面道:“都怨我啊。”

    沈默噤声不言,看着沈老爷垂首自责的样子,良久才听他道:“罢了罢了,我沈家将来还得出落在你身上,还是说个清楚,让你也好有个分寸。”

    沈默点点头,轻声道:“我听着呢。”

    “你师父回家已经四年了。”沈老爷让他坐在对面,低声道:“二十七个月服阙,已经又过去一年半了,知道他为什么还留在家里吗?”

    沈默摇头道:“侄儿不知。”

    “其实两年前便有吏部行文,让他赴京任刑部主事,但是我强压着他,不让他回去的。”沈老爷面色哀愁道:“如今圣上一心修玄,任由朝堂奸人当道,乌烟瘴气。以至于小人得意猖狂、正人无法立足,你也知道你老师的性格,若是进了京城,恐怕下一站不是大理寺的牢房,便是锦衣卫的诏狱了。”

    沈默微微点头,深以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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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友情提示一下,本书中的锦衣卫、东厂、司礼监,均是经过大量考证,还原成嘉靖年间的本来面目,这个工作用了我一天的时间,切勿拿影视作品中的批驳我,和尚会伤心的……

    再另外,重申一下,我们的追求是传历史之神,不是写历史书,所以时间上有些小出入,只是为了故事冲突更密集,但具体事件、人物是不会出现扭曲的。你看完这本书,完全可以跟别人说,谁谁谁,就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所有的历史人物和事件,都是经过和尚查阅大量资料,反复推敲才写下来的。

    上一章的题目错了,应该是《绣春刀》的下,这章才是《最后一课》的上,改过来了。ΖuiL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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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作时文的全部心得,讲与沈默听明白后,沈先生有些疲惫道:“你大伯已经请了新的先生,是余姚的钱举人。这个人治学还算严谨,但太过拘泥教条,对于一般的学生来说倒也是件好事。但你和沈襄下个月就应考了,没必要再跟着他从头学起。”

    完将足有一尺厚的一摞稿纸推到面前道:“这是我手抄的王、唐以及诸大家之文,还有历科程墨,诸位宗师考卷……其中标注了‘揣摩’二字的,乃是本省知县以上官员的程文,这些人里将产生你未来乡试的同考官;标了‘吃透’二字的,乃是当朝翰林出身,三品以上大员的程文,这几位里将产生未来会试的主考官;至于标着‘日日温习’的,乃是本省提学和徐阁老的程文,他们两位是关键。你要想高中,就必须在上面下大功夫。”

    到这,沈炼表情有些艰难道:“还有那一位,他的文章我是不会抄的,但各大书店均有卖,你去买本回来看看……也日日温习吧。”

    沈默轻轻点头,他知道先生说的是严阁老。

    完之后,沈先生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面色严肃道:“让你钻研这些程文,不是为了让你迎奉他们,而是让你弄明白,这些前辈高手是如何作文的。他们尽管人品有高有低,但无一不是时文高手,想写出一篇出类拔萃的好八股,这些人便是你的指引。”

    沈默知道老师这是言不由衷,不然提醒自己哪些人将出任考官作甚?但一想到沈先生能为学生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大大违背本性了,心里不禁暖烘烘的,使劲点下头,轻声道:“学生谨记先生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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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讲完课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师生俩甚至看不清对方的面容,沉默犹豫再三,终是轻声问道:“先生,是什么原因让您决定复出的?”

    沈先生沉吟良久,不答反问道:“沈默,你考科举是为了什么?”

    沈默轻抚着那一摞厚厚的程文,轻声道:“做官。”临别时刻,他突然不想再掩饰自己。

    “做官又是为了什么?”沈炼接着问道。

    沈默轻声道:“为了能活得有尊严,有意义。”

    “前者我理解。”沈先生淡淡问道:“但怎么算是有意义呢?

    “让自己,让父亲,让身边人都过好了,就是有意义的事。”沈默坦然道:“我向来只考虑能力范围内的事,对于能力以外的,我管不了,也不想操心。”

    沈炼似笑非笑道:“你是在婉言相劝啊。”

    沈默毫不否认道:“如今朝中风气不正,先生孤标傲世,必然看不惯,但您不过一个小小的七品经历,说出来的话就像一块石子扔进大海,也许会激起一丝微澜,但旋即就无影无踪,还会给自己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你说的我都知道!”沈先生摇头道:“我都知道!我沈炼又不是丧心病狂,何尝想给家人,给学生招惹麻烦?”

    “那先生为什么要去北京?”沈默又回到原点,双目透过黑暗,直视着沈先生道:“我听说锦衣卫并没有逼迫您!”

    “他们怎么没逼?”沈炼突然微微激动道:“他们知道我沈炼是软硬不吃的臭石头,便拿朝廷的邸报给我看!我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你可知道短短数年之间,因为朝政的荒废糜烂,我大明的边疆已经到了何等危险的境地?”

    “先说北边,鞑靼连年入寇,侵害我山西至辽东一带,我大明百万边军如土鸡瓦狗,竟任其来去自如!去年奴酋俺答从大同入山西之役,杀掠二十余日,掳走我子民十万余人,损失达数百万两之巨!”沈先生越说越激动,即使在暗室之中,也能看到他那双眸子里的亮光,只听他继续道:

    “再说我东南沿海,也是倭寇大炽。去年下半年,海盗头目王直、徐海勾引倭寇,出动战船百余艘,同时在我山东、福建等处沿海窜袭!去年小年过后,更是攻破我浙江昌国卫之后,又犯太仓,入乍浦,攻平湖!倭寇所至,官军披靡!焚烧城镇,抢劫居民!**妇女!掳夺人口,破坏田园!已经成为我大明之心腹大患,更因沿海乃大明之钱库粮仓,其危害更甚于鞑靼矣!”

    “至于广西云南、贵州四川的蛮族土司,也趁势叛乱,随规模不大,却有愈演愈烈之势,严重威胁到当地子民的生计安危!”沈先生使劲拍案,厉声道:“沈默啊沈默,我问问你,听到自己的国家已处于如此境地,你还能只盯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不闻不问窗外事吗?”

    沈默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中,几年来,他所看到的、经历的,无不是物宝天华的太平盛世,他看到人们的生活是那样的富足安定,悠然自得。虽然也听说过倭寇如何如何,但自从他到来,就再没有发生过倭寇袭扰浙江的事件,以至于他也像普通老百姓那样,几乎要忘记了那些凶残的强盗。

    沈炼的话,仿佛一道炸雷,让沈默从天朝盛世的美梦中惊醒过来……一想到在倭寇烧杀抢掠的时候,自己还在想方设法帮助父亲往上钻营,他的脸上便一阵阵火烧火燎,满面羞愧的望着自己的老师。

    沈炼没有再追问,他晃动了火折子,点着桌上的油灯,一张坚毅忧郁的面庞,便出现在沈默面前,他将语调放缓,轻声道:“其实我不是在怪你,而是心里急躁,又胡乱发火了,你不要在意。”

    沈默摇摇头,轻声道:“先生,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我们都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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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票票,收藏……

    “我江浙沿海多岛屿,倭寇狡猾如狐,目下主要袭击这些岛屿,消息则被沿海官军严密封锁,是以一时并未传开。ΖuiLu.***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出正月,必然会传到绍兴……而且我敢断言,随着岛民举家内迁,倭寇一定会攻上大陆的!”沈炼满面痛心道:“东南西北皆有大敌,我大明真的是满身伤病,如果再不医治,子民堪忧,国运堪忧啊!”

    沈默看到沈先生眼中溢满了泪水,显然是痛心到极点了,他小声问道:“既然是边防有事,先生为何要去北京呢?”

    “因为我大明的病根在那里!”沈炼刚刚压抑下去的怒气,又一次爆发出来,他一手指天道:“我们是什么人?天下最优秀、最高贵的华夏子孙!华夏是什么国度?五千年来,都是天朝上国,天下第一!过去是,现在是,将来……”说到这里他顿住了,过了一瞬间才坚定道:“将来也一定是!”

    “除了我们自己,谁还能打败我们?”沈炼提高声调,激动道:“小小的倭国不能,外强中干的鞑靼也不能!我们不是败在蒙古人和倭奴的手里,我们是败在国贼的手里啊!”

    “何为国贼?”沈默轻声问道,别人越是激动的时候,他的思想就越清醒,根本不受任何影响。

    “国贼者,严嵩父子也!那严嵩交通宦官,迎合上意。靠着供奉青词骤致显贵!又口蜜腹剑、阴谋谗害了夏首辅,自己代为首相。一时间权尊势重,一手遮天。连着他那儿子严世蕃,也由官生直做到工部侍郎兼尚宝司少卿,那严世藩为人更狠,因有些小人之才、博闻强记、能思善算,聪明狡诈到了极点。”

    “那严嵩十分重视他的独子,凡疑难大事,必须与他商量,甚至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以至于朝中有‘大小二丞相’之称。他父子二人济恶,迷惑主上,招权纳贿,卖官鬻爵。官员求富贵者,以重赂献之!更有那不知廉耻者,拜他门下做干儿子,即得升迁显位。有人作诗叹道:‘少小休勤学,钱财可立身.君看严宰相,必用有钱人’!”

    “譬如说北方统帅先有仇鸾、后有杨顺,皆是贪生怕死,只知钻营搜刮之辈,却因为贿赂严氏,竟能执掌北疆防务!每次鞑虏来袭,都不敢出兵救援,直待贼人满载而归后,方才筛锣击鼓,扬旗放炮,鬼混一场。为了掩人耳目,甚至杀害我大明边民,充做鞑虏首级,解往兵部报功!有这样的统帅在,鞑虏真是如入无人之境啊!”

    “再说我沿海一带,因富庶被视为肥差,自从严家父子掌权后,那严世藩便明码标价,拿出一万两可做一个知县,三万两可做一个知府。那些排班候缺的官员,典卖家产、四处告债也凑不齐这么多钱,‘聪明绝顶’的小丞相,竟然让他们先打欠条,上任后按照一分利分期还清。这样上去的官,自然要刮地三尺,敲骨榨髓,哪里还会管草民的死活、地方的安定?”

    “于是乎,那些被敲诈干净的富商、走投无路的渔民、以及一些不得志的小吏、书生,便纷纷加入倭寇,为之向导!据说倭寇之中,中国人的数量竟然多达七成,真倭反而只有三成。因此倭患不仅屡扑不灭,而且气焰益张!若不是被刮得怨气冲天,这些人纵使再凶残,也不至于跟那些卑劣的倭人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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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这颗毒瘤不去,像东南、西北这样的疾病会越来越多,我大明朝病入膏肓的日子也就不远了!”说完长长一串话,沈炼的声音却依然如金石一般,一字一句:“我这次去北京,就是要会一会这大小二丞相!”

    听着沈先生的长篇大论,沈默心头升起一丝明悟……这才是他给我上的最后一课呢。沈默基本上赞同沈先生的观点,只是他隐隐觉着,将国事糜烂的责任,一股脑推到某个人的身上,似乎有些偏颇,不过现在不是辩驳的时候,而是如何打消他这个可怕的念头。

    沈默搜肠刮肚一阵,才小心翼翼道:“先生,若是按您所说,严党如此势大,清流力量又如此弱小,咱们是不是应该暂避锋芒,徐徐图之,不该和他硬碰硬啊。”

    沈先生的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失望之情,他本以为经过自己的一番慷慨陈词,沈默应该已经激动甚至冲动了,谁知这个学生听完之后,依然我行我素,反倒劝他不要冲动,沈炼一阵气馁,不由生硬道:“若是人人都只图自保,敢怒不敢言,那何日才能铲除祸国巨奸?拖一日我大明就病一分,拖得久了,病入膏肓怎么办?”

    “科道言官们呢?”沈默轻声问道:“四十五名给事中,二三百名都察院御史,这些人难道都是严嵩的党羽?”

    “当然不是!”沈炼眉毛一挑道:“只有不知廉耻之人才会依附严党,稍骨气的便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

    “那他们为何不说?”沈默皱眉道,他感觉自己距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沈炼无奈的叹口气道:“一场大礼议,让圣上对士林疏远无比;一场百官哭门,又让嘉靖朝的廷杖开了先河,圣上自此酷待言官,动辄便打,以怵人心,钳制人口。眼见着一根根硬骨头被打断,骇得朝臣噤若寒蝉,哪个还敢与圣眷正隆的严阁老放对?”

    “圣眷。”沈默轻吐出两个字,便噤声不言了。

    但这已经足以让沈炼如遭雷劈、呆若木鸡,屋里空气如凝滞了一般,就连油灯的光,也突然晦明晦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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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默很清楚,贺老七这是在委婉解释当日的事情,但左右不能这么便宜他了。干脆装作听不懂道:“贺大官人说得有理。不过这事儿可不是我能做决定的,还得回去问问父亲呢。”

    “应该的,应该的。”贺老七不知道沈家父子的关系,不能以常理而论,便转换话题,指着地上的四个青年道:“公子打算怎么处置他们?”说着桀然一笑道:“不如一人卸一条胳膊给公子出气?”

    沈默心说那我还要名声么?便摇头笑笑道:“毕竟是同窗一场,太过了让人笑话……稍稍惩戒一番既可。”

    贺老七呵呵笑道:“公子宅心仁厚,那就打一顿吧。”

    “还是做些有意义的事吧。”沈默笑道:“正好这几天学堂放假,就让他们在码头抗麻袋吧,过完十五再放回去。”

    贺老七登时瞠目结舌,心说果然是‘小白脸子、坏心眼子’……码头是什么地方?仅次于班房!码头的苦力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吃得比猪差、干得比牛多。而且大部分性情粗鲁、恶习多多。四个娇生惯养的学生仔在这里待上几天,还不知要脱几层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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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四位老兄被监工押走,沈默朝贺老七公拱拱手道:“多谢七爷了,学生还得回去温书,只能先行告辞了。”他不愿跟这些人走太近,对名声实在有害无利。

    “哎,难得见公子一次,”贺老七:“公子赏个脸,兄弟我做东,咱俩去倚红院上乐呵乐呵?”倚红院是本县著名的声色场所。

    “真是个好主意啊,”沈默咂咂嘴,却又一脸惋惜道:“可惜下月就得县试了,我实在无心玩乐啊。”

    贺老七知道这节骨眼上,沈默不愿意授人以柄,识趣大笑道:“那好,等公子高中以后,兄弟给你摆桌庆贺,可千万不要推辞啊。”

    沈默颔首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大家都在县城混生活,总是要互相给些面子,才好和平共处。

    贺老七大喜道:“那兄弟就恭候公子的佳音了。”说着身子向沈默倾一下,轻声道:“年前的事情兄弟着实抱歉,确实不是有意冒犯。”

    沈默还没看反应过来,怀里便多了几样东西,不由暗暗心惊道:‘好身手!这分明是一边示弱一边示威啊!’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过去的就过去吧,相信以后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吧?”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贺老七拨浪鼓似的摇着脑袋,咧嘴笑道:“日后亲近还来不及呢。”说着压低声音道:“日后三仁商号的船在咱们码头上一律免费。”堂会控制的地方陋规颇多,船一到岸便要收下锚钱、架板钱,搬运也必须由码头的人完成,人工比外面贵一倍还要多,还有什么占地钱、入库钱等等,乱七八糟加起来,绝对是一大笔货运成本。

    沈默微笑道:“还是半价吧,总得让码头弟兄们吃饭不是?”

    “好说好说。”贺老七高兴笑道:“公子慷慨大方,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

    两人又说笑一阵,才‘依依不舍’的分开,临走时沈默往卸货的地方瞥一眼,见那四个可怜的娃子,已经在监工的皮鞭下,开始抗麻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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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去码头,见沈京在外面等着,方才一看到贺老七出现,他便识趣的走开,方便两人说话。

    沈默见他边上还站着一人,便对沈京几眼笑笑,朝那人拱手道:“师哥还不走,难道要请小弟我吃饭吗?”

    那人正是沈先生的大公子沈襄,因为面临考试不能随全家进京,便被沈炼留下来,命他一面照看家业,一面专心用功。他被沈先生按照儒家标准,早训成了‘温良恭俭让’的谦谦君子,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开玩笑,闻言面色一阵抽搐,终是咬牙点头道:“好吧,不过我没几个钱,请不起好的。”

    边上沈京哈哈笑道:“我说大哥,潮生是逗你玩的,现在辰时不到,吃什么饭啊?”

    哪知沈襄摇头道:“沈京,先生已经给沈学弟赐字了,你应该称呼他表字拙言,再叫乳名就是不敬了。”

    沈京翻翻白眼,气得直哼哼道:“下次不帮你了。”

    沈默笑着向沈襄致歉,轻声道:“不知师哥有何见教?”

    沈襄连连摆手道:“见教是没有的。”说着从怀里掏出封信,小心展平了,双手递给沈默道:“父亲有封信让我转交给你。”

    沈默赶紧在衣服上擦擦手,朝北边一拜,这才恭敬接过书信,小心收到怀里,轻声道:“未曾净面不敢轻启,待学生回去洗漱后再拜读。”

    沈贺点头道:“师弟收好。”便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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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沈襄走远了,沈京才凑上来道:“快看看都写了些什么。”

    沈默摸一下自己的腹部,坏笑道:“方才你也不问问便把饭局推了,可知道我还没吃早饭呢?所以你得赔我一顿。”

    沈京无语,两人便到了就近的一个茶楼,找个安静的单间,沈默随便点些笼包茶蛋,豆花烧卖之类,开始慢条斯理的用饭。

    看他吃沈京也饿了,要一盘汤汁诱人的酱牛肉,在一边吃着玩。

    待腹中饥饿尽去,沈默才把怀里的东西一股脑掏到桌上,让沈京看看都是什么。

    “当票一张,房契一张,信一封。”沈京擦擦手,一边翻检一边报告:“还有一两一个的金豆子一袋。”说着嘿嘿笑道:“贺老七这回可出血了。”

    这都是题中应有之意,沈默提不起丝毫兴趣,他捡起那封在怀里窝得皱皱巴巴的信,随手撕开,沈先生那遒劲有力的整齐楷书便映入他的眼帘:

    “沈默吾徒如晤,虽汝未曾行拜师之礼,吾仍称汝为吾徒。当日吾虽拂袖而去,不过是心中抑郁纠结,不能自已,却并未气恼于你,但愿汝勿要挂怀。”

    “吾何尝不知汝所言甚是?然我大明遍地腥云,满街狼犬;生民呼号,国运垂危!吾性暴躁,不能学汝用忍,只能于目眦欲裂之时,抛却一切入京,以微薄之言劝谏圣上!但能为圣上扫清妖氛之万一,吾亦乐于牺牲吾身吾家,绝不有半分犹疑!”

    “然汝无须担心或受吾牵累,吾已经将汝荐于当世一等一的人物,到时他必会庇护于你。且其文采远胜于吾,为人又与汝极肖,汝切记潜心师之,必会收益终生!”

    “吾亦有私念,留一子沈襄于故乡,以为香火续。吾素知汝多有智谋,恳请暗中看顾一二,以防奸人阴害。”

    “另,从今至金榜题名之时,汝当用馆阁体写字。虽从书法看,翰林官阁体无甚亮色,但其字体端庄整丽,写字之人,必须细心、认真、一丝不苟,考官甚喜之。”

    “沈炼,嘉靖三十三年甲寅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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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票票啊,收藏啊……蹭蹭蹭……

    捏着那一页薄薄的信纸,沈默久久无法平静,他本以为沈先生是个不通世故的鲁莽士大夫,现在才知道自己大谬矣……原来先生不是一时脑热而愤然进京,而是在深思熟虑之后,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才挥挥衣袖,毅然决然的北上!

    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并不值得称赞,知其不可而为之,才是让人真正心折!

    “我不如先生多矣!”沈默终于服气了,他向来认为士大夫的犯言直谏中,隐藏着沽名钓誉的私人目的。.neΤ沈炼的慷慨激昂没有打动他,一纸满是痛苦与担忧的书信,却让沈默忍不住眼圈通红。

    “怎么了?”沈京笑问道:“信上写得什么?”这才将沈默从出神状态唤回,他深吸口气,摇摇头道:“没什么。”便将那书信小心收在怀中,轻声道:“我们走吧。”

    沈京知道沈默不给看,必然有他的道路,也不追问,便起身出去会账,等他结完账出来,才想起一事道:“差点忘了,你把沈庄几个关在码头做苦力,用不用跟我爹说声啊?”说着有些幸灾乐祸道:“旁人倒不打紧,就是我那大娘素来把老三看成心头肉,要是知道了,恐怕会直接拿刀上你家去。”

    沈默无所谓的笑笑道:“看来这阵子我是不能去你家了,还是你帮我带句话吧。”

    “什么话?”沈京问道。

    “你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你爹分说。”沈默轻声吩咐道:“然后这样对他说:‘人恒过,然后能改。何以改?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我知道,这是孟子的话。”沈京高兴道:“既然圣人这样说,那就没问题了。”

    “不容易啊。”沈默苦笑一声道:“还知道是孟子的。”两人便分头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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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下沈京这头不表,单说沈默回到老宅,将房契和当票交给老爹,沈贺先是一阵高兴,接着却又苦下脸来道:“还有不到一个月就县试了,上峰却下文让我去南京俩月,四月末才能回来。”

    沈默惊奇道:“所为何事?”

    “应该是教我怎么做主簿吧。”沈贺郁闷道:“你说这任命,早不来晚不来,却偏生要赶在你童生试的头两场,”说着一咬牙道:“要不我请假吧?”

    “那怎么行?”沈默失声道:“现在还没正式任命呢,您无论如何都得去。”

    沈贺为难道:“可是你吃饭怎么办?报名怎么办?考试怎么办?”

    沈默只好安慰他道:“孩儿也不是头次报考了,流程还是知道的。”说着自信的笑笑道:“至于县试吗,我也看过往年的程墨,实在是稀松平常,若是这都考不过,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呢。”

    “戒骄戒躁!”沈贺板起脸来,心里却放松不少……他知道儿子向来是有十说七,从不将话说满,既然他都这样说,看来是十拿九稳了。又担心道:“那这些日子你吃饭怎么办?”搬回老宅后,正好是过年休假期间,父子俩你做一顿、我做一顿,没觉着这是个问题。现在沈贺要离开,便开始担心儿子会不会懒得做饭,饥一顿饱一顿,饿坏了身子,耽误了考试。

    “我搬回铺子去,想来姚大婶是不会撵我的。”寻思一会,沈默轻声道:“而且咱们这宅子太破败,南面山墙和西厢耳房都快要倒了,非得大修不行……不如趁咱爷俩都不在家,请人从里到外翻新一遍,日后住着也好舒心。”

    沈贺也早有此意,闻言点头道:“就这办吧。”父子俩在这方面都不大懂,便商量着找个本县的工头,全部包工包料出去,谅其也不敢漫天要价。

    因着次日就要动身,沈贺便想今天去找人谈妥,却被沈默拦住道:“这种事情还是拜托衙门里的人办好。”说完轻声解释道:“现在只有衙门里的人知道您将成为主簿,外面人并不知道您是干什么的,与其多费口舌还干受闲气,不如交给下面人来得清心妥帖。”

    “大过年的麻烦别人。多不好意思啊。”沈贺的思想还停留在小吏阶段,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是本县的佐贰官了。

    “父亲此言差矣。”沈默摇头笑道:“您将私事交给属下去做,在属下看来就是您把他当‘自己人’了,对他们来说这是求之不得的,又怎会觉着麻烦呢?”沈默循循善诱道。

    沈贺琢磨半天,突然冒出一句道:“那还得找个我能看得上眼的呢。”他这才知道,给上级干私活,还是下属的荣幸呢。

    沈默颔首笑道:“父亲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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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沈默又出现在码头,送沈贺登上去南京的客船,老爹临行絮絮叨叨的嘱咐他报考和考试的注意事项,直到船开了还大声道:“别忘了,你老爷爷叫沈延年,爷爷叫沈录,爹我叫……这个你总不会忘了吧。”

    “忘不了。”苦笑着与婆婆妈妈的老爹挥手作别,沈默心里却是暖暖的。

    待船走远了,他转身往回走去,与扛活的队伍擦肩而过时,突然一个浑身脏兮兮的苦力抛下麻袋,飞奔到沈默面前,噗通一声跪下,紧紧抱住他的双腿道:“祖宗哎,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吧……”接着又有两个乞丐似的家伙跑过来,一边高声道:“饶了我吧。”一边也给他砰砰磕头。

    倒把沈默吓了一跳,好在监工赶上来,将那三个家伙按倒在地上,鞭子就劈头盖脸的下来了。他们现在可都认识这位沈爷,那是大当家也要奉承的人物,若是惹得他不高兴了,那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想到这,鞭子更重了……

    沈默静静看了一会,才叹口气道:“罢了。”鞭笞这才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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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啦,票票啊!收藏啊!晚上还有第三章!

    三人互相见过后,陶大临和沈默又给吴兑行礼,那吴君泽便在两人的考牌背后签字用印,正式成为两位后学的保人,两位童生也算完成了县试的报名。

    其实按照‘衙门办事必收钱’的原则,报名肯定是要收费的,比如说令考牌要二十八文,贴浮票要二十文,还有完成报名时,要捐卷资钱一百零八文。不过他俩是县太爷面前的红人,当然一切费用全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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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完这些,县令大人告诉他们‘下月十五乃是黄道吉日,本官奉命于该日举行县试。’又对沈默两个一番温勉,教他们潜心读书,切不可大意视之。

    见大人说到结语了,众人便起身告退,李县令捻须点头,却把沈默单独留下。

    待屋里只剩他俩,李县令的脸上便挂起了抱歉的笑容:“拙言啊,原先答应你的事情,有些麻烦啊。”

    沈默已经猜到三分,却不抖这个聪明,装作糊涂道:“大人什么事情?”

    “就是当初许你的县试案首。”李县令颇为尴尬道:“现在不能那么笃定了。”

    沈默这才露出了然的表情,轻声问道:“可是因为陶学兄?”

    “是啊,原本这件事易如反掌。”李县令使劲点下头道:“可没想到你竟然与虞臣同年,事情便棘手多了……他的老师罗念庵先生,也是咱们浙江提学的老师,孙提学早就放出话来,说‘小三元’乃是他小师弟的囊中之物……”

    沈默闻言皱眉道:“您的意思是,陶学兄的‘小三元’是内定了的?”

    “那倒不是。”李县令看他着紧的样子,不由摇头笑道:“罗先生是状元,孙提学是榜眼,人家都是有傲骨的,再说虞臣的学问本就很好,现在又跟状元老师修习五年,当然要堂堂正正考个案首了。”

    “先生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到时提学大人会来监场,所以到时候我也不能偏帮于你,”李县令笑笑道:“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如果你确实比虞臣考得好,我一定会为你力争的!”

    “谢先生!”沈默恭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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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转眼到了次月全国州县统一考试的日子。

    对于有考生的人家来说,这是一件头等大事,各家亲戚都是要送贺礼的。像沈家这样有十来个考生应考的,更是要大摆酒席,为考生饯行……当然是在考试的前一日了。

    十四日这天中午,沈家一共摆了十六桌席面,规模丝毫不比寻常人家的红白喜事逊色。亲戚朋友纷纷道贺,预祝考生次日考出好成绩。

    祝贺当然是美好的,但沈老爷瞎子吃饺子,心里有数,知道若想考出好成绩,还得把希望寄托在沈默和沈襄两个身上。尤其是沈默,那可是他那从不轻易夸人的弟弟,常常在私下吹嘘的得意门生。

    所以那天,沈老爷破天荒的亲自去保佑桥,将沈默接回家里,让他和沈襄一左一右坐在自己身边,其余九个考生也在主桌上就坐。

    酒席上自然免不了诉说家史,沈老爷满面自豪的追忆道:“我沈家诗书传家、学业有成者不计其数,自先祖沈绅于古宋宝元元年,高中进士至今五百年,有家谱可查的进士便有三十七位,举人更是达一百八十位,至于秀才廪生更是不计其数。”沈默心说:‘果然是彪悍的家族有彪悍的历史啊……’

    然后便是什么尔等要好生考试,延续传统,发扬先祖的荣光云云。等沈老爷讲完了,就开始放鞭,在一片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大家一齐举杯祝考生考出好成绩,一时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可是沈默他们因为次日要考试,被严禁饮酒、严禁食用油腻的肉食、严禁食用容易致泻的海鲜河鲜。只能一边小口吃着青菜豆腐,一边看着别人痛快的喝酒吃肉,不禁要产生些疑问……这到底是给我们庆贺啊,还是耍着哥几个玩呢?

    等到次日出发时,场面更加隆重。虽然入场时间定的极早,但昨日海吃一顿的亲戚们,还是披星戴月的发前来送行,争相帮他们拎东西,一路上还说得捡着吉祥话说,比如东西掉地上了,不能叫‘落第’要叫‘及第’……果然是吃人家的嘴短啊。

    不只是沈家,整个绍兴城中,凡是家里有考生的都这样,满大街上都是或长或短的送考队伍,还有更多看热闹的,也起个早五更,嘻嘻哈哈跟在后头。

    大多数考生很不好意思,像害羞的新媳妇一样躲闪着众人的目光,只有沈默和沈京两个毫无所觉,昂首阔步的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俩和所有的考生一样,都带着乌纱、穿着官服,只是那官服上没有补子和花色,还是能跟真正官员区分开的。这是因为考生参加考试时,按规定是必须要穿官衣,戴官帽的,否则不许入场。也有家里穷买不起冠衣的,便在帽子后面插两根染黑了的鹅毛,权且充作乌纱,倒也可以入场。

    弹一弹身上崭新的衣冠,沈京嘿嘿笑道:“这可是我第一回穿官服。”说完又唏嘘道:“要是搞不好,也是最后一次。”

    沈默微微摇头道:“事在人为。”便默不作声的向前走去。

    沈京能看出,他是真的当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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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热热闹闹来到了县学前街,守备森严的兵丁在街口便将送行的亲属拦下,只需手持考牌的童生进去,考生们纷纷拿出考牌,接过装着笔墨砚台还有一些吃食的篮子,鱼贯进入了警戒线内。

    身后是亲人的一片祝福叮嘱声……这声音经过近千年,至今还是这样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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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大家放心哈,上架后一定会更大量更新的,每一章的字数肯定也会增加,所以放心收藏推荐吧!!!

    顾名思义,县试是在县里举行的考试。以一县之力为几百甚至几千考生提供考试场地,其条件也就可想而知。一般都是临近考试时,搭建起临时的考棚。

    对于一些比较穷的县来说,即使搭建这样一个考棚也是如此困难,毫无装修与美感不说,连地面都是散发着泥土芬芳的……泥土地,天晴时尘土飞扬、下雨天泥泞不堪……因为没钱盖顶棚。

    但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边远州县,连最起码的桌椅都没有,需要考生自备。可参加考试的还有很多来自乡村的考生,这时候也没有四通八达的马路,不少人要翻山越岭来县城考试,扛条板凳也就罢了,自带桌子是万万不可能的。

    所以他们到县城之后,非得各展神通,想尽办法去借一套。可小小的县城里哪有那么多桌椅?借不到的只好退而求其次,借块门板或者切菜板,甚至是棺材板、木头墩什么的,再整几块砖头拿着进场。

    到时候把砖头分成两摞,一摞搁案板,一摞搁屁股,然后就这么趴在上面答卷,若是不幸赶上刚下过雨,脚腕都能陷进泥里去……真是一次很特别的体验啊。

    不过对于富甲天下的江南来说,却是另一番景象,这里基本上都建了专门的学院,平时供县学授课所用,县试时则可容纳上千人同时考试,条件也比别处好的多……比如说这会稽县学,便将偌大的院子用青砖铺一边,再摆上清一水的黄梨木桌椅,甚至在桌椅上方搭上草棚,这样即使下雨也不用中断考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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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默两个跟着人群进了县学前街,现在他前后左右的考生,不分年齿老幼,都有一个可爱的称号曰‘童生’。他就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驼背老头,看起来足有七八十岁的样子,也穿着白衫提着篮子往里走。其实在外面时就见过他,不过当时沈默以为老人是送孙子考试呢。

    待童生们聚集到县学门前,便被穿着大红号服的官差分成五队,在门前站好。

    只见李县令头戴二梁朝冠,身穿青缘赤罗裳,腰间内系革带,革带上挂着玉佩,之上又加以赤白二色的绢质大带。下罩齿罗蔽膝,脚踏黑面白底官靴,颇为威严的站在石阶上……满朝官员的朝服大体都是这样,区别在于冠上的梁数,腰间的革带,以及挂玉佩的绶带。比如李县令的二梁冠、银革带、琉璃佩,以及带有练鹊图案的三色花锦绶,都能清晰表明他七品官员的身份。

    待考生到期后,李县令便开始讲话,无非是先宣讲一下孔孟、再赞颂一下皇上,然后宣布考试场次,严肃考场纪律而已……除了考试时间与场次之外,基本上全是废话。

    县试的自由度比较大,由县令决定是考五场还是四场,这次李县令的选择是四场,第一场叫正场、第二场称初复、第三场为再复,第四场称面复,每场一个白天,隔一天一场。

    不过考生只要将正场考中了,便不必参加‘初复’和‘再复’,只需等待五日后的第四场面试即可。那些正场考不中的,就只好老老实实再参加初复,若是再不中,还能考‘再复’,要是还不中就只有等下次县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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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县尊大人唠叨完了,五房书吏便开始唱名,叫到谁谁上前验明正身,再经过简单的搜身后,便将其放进去,其严密程度比起乡试来,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但就是这样,没有一两个时辰,休想把一千多名考生都放进去……倒是正好适合考试。

    作为县令大人青睐之人,沈默自然不用等太久,大概进去七八个童生后,便轮到他了。检查的书吏也只是朝他笑笑,便给他一份答题纸道:“进去考试吧。”

    沈默感谢的笑笑,便拿着那份答题纸进了考场。考卷上虽然写有序号,但在考桌上可没有,这时先进来的好处便体现出来——可以挑个好座位啊!

    沈默看着那一排排整齐的书桌便犯了愁,他不知该坐哪里好了。是坐在第一排吗?不行,那里虽然看题清楚,可太靠近草棚边缘了,到了中午太阳晒得厉害,万一下雨就更麻烦了!

    那坐在里面?也不好。棚子有点低,里面的光线很不好,县试又不准点灯,恐怕是要受些影响的。反复琢磨之后,他坐在了第二排第八列,二八一十六,号吉利,看得清、光线好,日晒不着、雨淋不到,空气还很清新,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位置啊。

    沈默坐下后,考生还没进来一成呢,自然不会公布题目。他一时有些无聊,只好翻看自己的答题纸……在一些穷的州县,就连这东西也要自备呢。但无论衙门发也好,自备也罢,格式都是一样的。

    一共是十一页,第一页是封面,县考没那么严格,考生情况就直接写在封面上,并没有采用‘糊名’、更不必‘誊写’,所以李县令当初才拍胸脯说‘保你个案首’。沈默看到封面上有个号戳,戳上写着‘县考甲字一零七号牌’,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写道:‘沈默,年十六岁。偏瘦略高,面白无须,容貌甚佳。民籍。曾祖延年,祖录,父贺。认保人吴兑。’

    打开后封面,另外十页才是答题的地方,每页十四竖行,每行十八个红格,一个格写一个字。此外还有几页草稿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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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所有考生都坐好,已经是天光大亮了,倒是正好考试。

    李县令也不再啰嗦,待衙役锁门后,便在一张空白的横轴上,挥毫写下正试的题目——作一篇时文和一首试贴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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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求票票啦……

    一言既出,满场皆惊,大伙纷纷抬起头,就是打断思路也要瞻仰一下今次的县案首。

    连沈默也大吃一惊,心说您这下不怕督学大人了?

    李县令知道他的想法,正色道:“你的文章无论从哪方面看,都稳压虞臣一头,判你第一,本官理直气壮。”县令虽然比提学品级低,但一个主政一个督学,没有直接的上下级关系,他硬要点谁为案首,提学大人也没办法。

    沈默默默的点头,身子却一动不动,急得边上的礼房书吏道:“还不赶紧谢过大人?”

    沈默这才轻声道:“学生谢过大人。”说着便要大礼参拜。

    却听李县令捻须颔首笑道:“按惯例县案首一定会取生员,所以你不必跪了,鞠个躬吧。”

    沈默顺从的躬下身子,待他站起来时,李县令微笑道:“先下去吧,这几天就在家歇着,等第四场再来吧。”因为县试的组织并不严密,所以特地在三场比试后,加一场面试,由县令大人当面考一考已经录取的学生,主要目的不是排名次,而是看看有没有滥竽充数在里面的。不然在上级考试被揪出来,那县里可丢死人了。

    “学生遵命。”沈默再施一礼,又朝边上的苟司礼行礼之后,这才退回座位等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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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他走远了,那苟书吏轻声道:“大人,您不是计划好了,要给提学大人个面子吗?难道他俩的差距就这么大吗?”

    李县令摇摇头,将沈默和陶大临的两份卷子并排摆在桌上,一起翻开道:“其实单就文采和天赋来讲,两人没有多大差距,但从这两份卷子,以及两人的表现看,我分明看到了一个不谙世事、只通经书,有些挥霍才华的青年天才;和一个同样才华横溢,却严以自律、不骄不躁,差不多业已成熟的栋梁之材。”

    “前者现在最需要的是一盆冷水。”说着面色坦然道:“如果我为了迎奉提学大人,便是毁了虞臣。”

    “那沈默呢?”苟经承追问道。

    “他已经到了收获的季节,一切都是他应得的。”李县令呵呵笑道:“就算我不给他这个案首,将来也会金榜题名、一飞冲天的……我这充其量算是顺水人情罢了。”又摇头一笑道:“所以,我这样做受益最大的不是他,而是虞臣。”

    “大人为何对沈拙言的评价如此之高?”苟经承吃惊问道。

    “因为他始终目视前方,脚踏实地!”李县令不由感叹道:“当今世人太浮躁了,能做到这一点的人极少,能这样的天才就更是凤毛麟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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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酉时开门,沈默便收拾东西往外走。刚离开县学,沈京就赶上来,啧啧有声道:“你可真厉害啊,能让县尊大人说出那种话来。”

    “哪种话?”

    “天理难容啊。”沈京学着李县令的样子,两眼瞪得溜圆道。

    沈默瞪他一眼,岔开话题道:“你考得怎么样?”

    “还行,发挥出了水平。”沈京嘿嘿笑道:“后面半句太难我不会,但至少前半句答得还不错。”

    “哦,怎么破的题?”沈默饶有兴趣问道。

    “我记得可清楚了……背给你听哈。”沈京挠头寻思一会,一拍手道:“夫,人者不如鸟者,在乎毛之多寡。人无毛,鸟有毛,故不如也。若人之毛胜于鸟,则可飞于九天之上,谓之为……鸟人也。”说着呵呵笑道:“怎么样?”

    沈默擦擦汗,拍拍沈京的肩膀道:“兄弟,咱们还是捐个监生吧。”

    沈京失望道:“原来还有些指望呢,让你一说,直接灰心了。”

    “这不叫灰心。”沈默正色道:“这叫君子有所不为。”

    正说话间,便听到边上的考生唉声叹气,不少人都说‘题太难’、‘考砸了’之类,这让沈京大感轻松道:“原来是题太难,我说我不至于这么差吧!”说完便重新快乐起来,嚷嚷着要沈默这个案首请客庆贺,同时安慰一下他受伤的小心肝。

    他都这么说了,沈默只好答应。再说一白天只吃了些小点心,也早已饥肠辘辘

    ,两人便托同窗给家里带个信,就近找了家还算不错的饭馆海撮一顿。

    吃饱喝足,各回各家。两人便在店前分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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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已是掌灯时分,街上比白日里安静许多,在月光与满天繁星的映照下,沈默的衣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银色,眼前的一切是那么可爱,似乎连脚下的青石板路也铺上了诗情画意。

    数载寒窗的辛苦哺育,终于结出了第一枚果实。现在身边没人了,沈默要是再接着沉稳,那就纯属大尾巴狼了。

    他的嘴角挂着一丝微笑,双手交替提着考篮,脚步轻快而放松,口中还轻轻哼着歌曲。就这样边走边哼歌,不知不觉便回到了现住的宝佑桥街上。

    店铺早就歇业,沈默绕到后门所在的胡同里,准备回家睡觉。

    走到门前时,他还依旧哼着歌曲,正唱到‘说过的话不可能会实现’,便听背后有个凄婉的女声颤声道:“沈、公子……”

    沈默正沉浸在自娱自乐中,闻声一边回头,一边接着哼道:“就在一转眼,发现你的脸……”只见一个满头长发、面色煞白的素衣女子,提着个白灯笼,幽幽站在黑咕隆咚的胡同里。

    “啊,鬼呀……”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尖叫,从新鲜出炉的县案首嘴里发出。

    谁知被他这一叫,那‘女鬼’也吓了一跳,扔掉灯笼,抱头尖叫起来,声调却比沈默还要高许多。

    安静的小巷被这两声惊叫打扰,很快狗跟着叫起来。被惊动的街坊们,也手持棍棒锅铲,纷纷走出家门,看看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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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节,有时候发现我是个很从善如流的人……票票啊……收藏啊,哗哗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