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耽美小说 > 官居一品 > 全文阅读
官居一品txt下载

    烟味越来越浓重,沈默感觉呼吸也愈发困难起来,虽做了尽可能的防护,但整个呼吸道仿佛被注入开水一般,痛得他眼泪直流,身体不断的扭曲。

    这时,就听外面有人大声问道:“小子,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招不招?!”

    沈默虽然头昏眼花,却还没有发傻,他知道自己是皇帝要的人,没人敢让自己人间蒸发,所以想要不被呛死,最好的办法不是回答,而是一声不吭,一定会吓坏他们的……他便咬紧牙关,心里反复想着邱少云,坚持着不咳嗽,不说话

    果然,外面人慌了。那老者看着从窗缝和门缝里涌出的滚滚浓烟,十分担心道:“可别把他弄死了,到时候咱们都不好交差。”

    另一个穿着青色武士袍的络腮胡子,点点头道:“是啊,停下吧。”隔壁便停止生火,又有人上前将门窗打开,登时涌出滚滚浓烟,呛子里咳嗽声一片,好半天烟气才散干净。

    那络腮胡子一手道:“拖出来。”

    两个黑汉子便进去,将绵软力的沈默从屋子里拖出来,掼到地上。

    “泼醒他。”腮胡子下令道。

    “头儿,他没昏过去。”黑汉子禀报道。

    “哦?”络腮胡不信。上前弯腰撇过沈默脑袋然见他在大口大口地喘气。不由咋舌道:“真能捱啊来下次得多闷一刻钟。”

    “小子。你还不招”那老者冷声道:“下次关进去。可不一定有命再出来了。”

    沈默剧烈咳嗽。却一声不吭已经打定主意。从现在开始。一个字都不说。好留着劲儿多撑一会儿……等撑不住了再说。

    老者又问了几遍是得不到回应。道:“再拖回去。老夫就不信他还能挺住!”

    那络腮胡子却有些顾忌。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再来会出人命地。”

    “那怎么办?”老头也不坚持了。压低声音道:“怎么弄?”

    “瞧我的吧。”络腮胡子擦擦鼻子,粗着嗓门道:“沈解元你同来京城的,还有一辆大车,车上是你的妇人吧,啧啧,千里相随情比金坚啊,真是太感人了……不知道她要有个三长两短,你会怎样?”

    “你敢!”沈默突然如暴怒的公牛弹起来些把那人顶个趔趄,虽然他的脸被蒙着单看他白森森的牙齿,就足以让那络腮胡胆寒了由有些胆寒,强撑道:“怕了吧?晚了,已经被我们抓起来了!”

    “哈哈哈……”沈默突然放声大笑道:“我好怕呀……”便闭上嘴,不再理他,因为听了这句色厉内荏的话,他立刻意识到,对方是在诳自己的……然后又想到铁柱和那些忠心耿耿的手下,他们经验丰富,战力高强,是绝对可信赖的。除非再像赵贞吉那样,出动军队逮捕,不然没人能捉到若菡的。

    单看这份藏头露尾的架势,就知道他们没这个胆子。想明白这一点后,沈默知道对方越是威胁,就越说明心虚,便愈加坦然起来。

    ~~~~~~~~~~~~~~~~~~~~~~~~~~~~~~~~~~~~~~~~~~~~~~~

    老者彻底明白了,对方是个绝顶聪明之人,已经看穿自己的底线,便阻止络腮胡继续白痴,而是换一副温和的口气道:“沈兄弟,其实我们之间的误会,应该到此为止,我们开诚布公的谈谈吧。”

    沈默点点头,听老头道:“只要你能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立刻放你回去,并恢复你的举人身份,且代为通融,让你的案子在会试前了解,让你的举业不至于中断,你意下如何啊?”

    “当然好了。”沈默咳嗽笑道:“好的不得了。”

    “我想要什么,你肯定知道。”老者道。

    沈默摇摇头,老头暗骂一声,提高嗓门道:“账本!我要账本!”

    “没了,烧了。”沈默咳嗽道:“你这么大本事,一定看过当时的报告,赵贞吉把我逮了个正着,我的手下一个没跑了,要是账册还在,早被他拿去邀功请赏了。”

    “还想狡辩!”老者冷笑道:“其实跟你去的人里,有一个漏网的,这个你敢否认么?”

    沈默心里咯噔一声,这一点是赵贞吉也没有注意到的,怎么他就发现了呢?兀然想起朱十三说过,锦衣卫的人一直在盯着自己,看来绝对是他们内部泄露的情报……又抓人又泄密,这么高的参与度,如果没有陆炳点头,那就是十三太保脑残了。

    但他是不会承认的,便呵呵笑道:“若是有漏网的,你找出他来便是,在这里跟我浪费时间干什么?我身上又没有账册。”

    ‘我要是找得着就好了。

    ’老者无奈的暗骂一声,冷哼一声道:“你刚中了举,又订了婚,人生正好着呢,说

    人在哪里,怎么找到他?只要告诉我,马上恢复你~

    “我真不知道你说的是谁。”沈默撇撇嘴道:“如果你愿意,就去杭州找找看,能找到也说不定。”

    “混账!敢耍我!”老者暴跳如雷道:“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便怒气冲冲的吩咐左右道:“用刑吧,有什么花样都使出来,就是百炼钢,也给我化成绕指柔!”

    ~~~~~~~~~~~~~~~~~~~~~~~~~~~~~~~~~~~~~~~~~~~~

    老东西说到做到,沈默前生今世都不曾想象的炼狱便开始了……

    他被人用鹅毛挠脚心整整半个时辰知笑昏过去多少次;他被人强灌凉水、倒吊、不让睡觉……甚至用长长的银针,刺他的穴道他一下就痛晕过去……

    在这种折磨下,一秒都那样的难捱,沈默根本不知道已经过了过久,自己还能撑多久昏昏沉沉地的躺在地上,周围是一片死寂。一点惨淡的日光从窗棂上透进来,正好投射在他的脸上,他试图挪动一下开这日光,但没有成功,因为经过这些匪夷所思的酷刑,他已经找不到自己的灵魂,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比刑罚伤害更大的,是对灵和尊严的亵渎。对于受过两世精英教育的沈默来说种精神凌迟比直接鞭打更无法接受。

    他不知过去多少次,每一醒来便又听他们问:“那个人在哪里?”“账册在哪里?”沈默其实是很怕疼的,但在此之上,他还是个极钻牛角尖儿的人……要招我从一开始就招,如果现在招了么多苦头不就白吃了?就凭这这股拧劲儿,他一直支撑到现在。

    这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哐的靴声响起,沈默的心一阵阵剧烈收缩知道,又来了……

    便听那络腮胡笑道“沈公子真是好硬的骨头啊,这么长时间了还不开口,不过你放心,某家通晓各种刑法,别说是你,就是神仙金刚到此,也是要开口的。”说着示意将沈默扶起来,困在十字架上,慢慢踱至他跟前道:“哎,沈公子,这些日来,兄弟对你也是佩服得紧。你是聪明人,岂不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么?自古刑不上大夫,你这样的贵人,不到逼不得已,我是不会杀的。

    你说出实话,那天的承诺依有效,而且这次再多十万两银子!人活一世,吃喝玩乐,有了这笔钱,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见沈默沉默不语,那络腮胡子冷笑:“好吧,看来今天外甥打灯笼,照旧了……这次的刑罚,很简单。”说着啷一声抽出刀,为他描述道:“我要一刀割在你的手腕上,让鲜血咕咕流出,直到流完为止。”说着压低声音,阴测测道:“我要割了!”

    沈默只觉着手腕一凉,然后刺痛,便听到血滴在地上的声音。

    沉重的呼吸声混杂着恐怖的滴答声,沈默感觉血液从身体里流淌,体温也越来越低。恐惧的感觉霎时涌遍全身,让他忍不住一阵阵的痉挛,便听那络腮胡啧啧有声道:“已经流了一地了,估计再流这么长时间,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沈默喉头咯咯作响,显然已经恐惧到极点了,又听那人道:“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那人见沈默嘴唇翕动,以为他要说话,登时大喜,凑过去一听,却只听他反复念叨一句:“你不敢杀我……你不敢杀我,你不敢杀我……”然后便吓昏了过去。

    “他妈的!真没见过这种怪物!”那络腮胡子彻底崩溃了:“到底是胆大包天,还是胆小如鼠啊!”

    ~~~~~~~~~~~~~~~~~~~~~~~~~~~~~~~~~~

    当沈默再次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经换了地方,躺在软软的床上,头顶是华丽丽的帷帐,还能闻到淡淡的安神安息香的味道,就像从一场长长的噩梦中醒来一般……

    分割

    沈默的历史知识,限定在高中历史课本的程度,我知道很多人之后就没有再碰过历史书,所以这样是说得通的……所以他知道麦哲伦、哥伦布,却不知道胡宗宪、王直,呜呼,我国教育悲哀啊……

    再就是,我这是小说不是历史书,我只传历史之神,我说如果没有沈默搭救,胡宗宪就死定了,在我的书里就是这么回事儿,你要说原来的历史里不是,对不起,原来的历史里也没有沈默这个人。

    气坏我了,也不知能不能码出下一章来……估计够戗了。

    在陆炳各种珍贵药材的滋养下,沈默的身子恢复很快,到了正月二十左右,便已经基本无恙。

    这几天里,他翻阅着陆炳派人送来的情报,也算终于对五花八门的京城大酱缸,有了些直观的了解。但他没有看到最想看的李默的资料,这当然不是陆炳疏忽了,而是他在隐晦警告自己,不要在李默这件事上纠缠了。

    是的,李默,那日陆炳说的那句没头没脑的‘十分想救你师父,一直想救他’,并不是随口而发的感慨,潜台词便是:‘有人告诉我,那本账册可以救你师父。’谁能说这话?答案显而易见,除了李默别无他人。

    那么李默为什么要急着对自己下手呢?沈默知道任何现象,都要放进当时的大环境中去思索,才能得出最接近真相的结论——所幸的是,现在的政治气氛尖锐而突出,十分容易把握。

    因为今年是丙辰外察之年!

    本朝对文官的核之法,分京察、外察两类。京察亦称内计,考察对象为在京朝官。外察亦称外计,考察对象为地方官吏。

    京察六年一次,在巳、亥之,外察三年一次,即丑、辰、未、戌年。两者原则上都是四品以上官员具疏自陈,听皇帝裁定去留……但事实上,大明朝的皇帝多是甩手掌柜,一般会将四品大员的考察委托给内阁大学士。

    确定去留后,居官行为不当即有遗行者,再由科道官纠劾,谓之拾遗。

    以下官吏则由吏部会察院考核后具册奏请,被察官吏的罪责分‘贪、酷、浮躁、不及、老、病、疲、不谨’八类。处分有致仕、降调、冠带闲住、为民四等。

    这法子在政治清明。朝野俨然地时候失为一项有效地考核措施。但一旦朝廷中山头林立。党争不断。考察之法便会沦为各个集团互相攻。党同伐异地工具。

    而现在地朝堂。三党林立。更准确地说。是一只大老虎击败了小老虎后又面临中老虎地严峻挑战。在这个时候。今年地丙辰外察。无疑就像火上浇油。使斗争形势愈发炽烈起来。

    ~~~~~~~~~~~~~~~~~~~~~~~~~~~~~~~~~~~~~~~

    沈默从厚厚一摞文件中抽出几。那是这两个月地京城大事记录。他用笔勾选出其中地十余项。便为这场你死我活地惨烈决战。勾勒出了轮廓……

    可以说。丙辰考察还未开始已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去年底。兵科都给事中梁梦龙。上疏弹劾李默‘废法行私。负国失职乞加戒。以清仕路’李默亦上章自辩。。很显然。以这位梁科长是不可能撼动来势凶猛地李太宰地。他不过是严嵩用来敲山震虎地棋子……敲地是嘉靖帝这座山。提醒皇帝睁大眼。别让考察官员地大计。变成李默党同伐异地工具。震地是李默这只虎他吃相不要太难看。不然老子也不是吃素地。

    结果皇帝下旨安慰李默‘安心供职副简任’,但对梁梦龙之‘轻率进言’亦未加处置。皇帝的这种有意纵容双方更加肆无忌惮,都抡圆了膀子一仗。

    嘉靖帝的举措看似难以理解,但沈默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这位道君皇帝……其实他上辈子见惯了这种领导,为了维持自己的权威,放纵下属明争暗斗,打得越惨烈他就越高兴,因为威胁他的力量少了,自己的位子自然稳固。

    但事实上,这法子大家已经屡见不鲜了,而且因为二月李默察四品一下后,三月严嵩就要察四品以上,要是都豁出了,你做出一,我做十五,难免会两败俱伤,这个大家都明白,所以双方都以占到对方最大的便宜为目的,而不是真要赶尽杀绝。

    可就在这个时候,大地震发生了,皇帝授权李默,对京官进行审查,这对严党来说,问题可就大条了!因为之前双方之所以投鼠忌器,是因为京察和外察是分开的,并不是同一年举行,而对每一个阵营来说,京官外官基本上一半一半,所以谁也没法把谁一棍子打死。

    但现在李默有了一次额外京察的机会,而且就在外察之前一个月!他显然具备了,一鼓作气,将严党的内外党羽同时重创的条件!

    反观严阁老,没法在京察中对付李默,便失了先手,如果再把他在内察中的作用限制住,可一战而定矣!

    ~~~~~

    ~~~~~~~~~~~~~~~~~~~~~~~~~~~~~~~~~~~~~

    沈默数了数,三十四年腊月十八至三十五年正月十五,未及一月时间,李默便得年老,左通政莫朝宗等十人;有疾,户部主事牟年等把人;罢软,右春坊王教等八人;不谨,舍人刘等二十八人;才力不及,吏部主事吴惺等三十人……八项罪过,共劾二百余人,其中三分之一确实不堪,少数李默与徐阶门下,其余皆乃严党。

    虽然没见过李默长什么样,但他分明看到李大人踌躇满志,磨刀霍霍向严党的样子……

    而严党这边,因为皇帝‘恰巧’修炼去鸟,一时间竟然无法反击,只能把着指头数日子,等二月外察开始,才能有所作为。

    ‘李默肯定要遏制严党的反击。’沈默默默道:‘所以他打算在赵文华身上做文章……’这时候赵文华已经返京,在水陆成功的光环加持下,俨然成了严党第一干将,据说严阁老也有借此东风推他入阁的意思。

    有道是枪打出头鸟,尤其是赵文华这种招摇惹人恶、贪污不要脸的臭鸟。很自然的,李默便想到了浙江那未曾了结的案子,他要那本不大可能被烧掉的账册。他觉着只要有了那东西,赵文华便死定了,严嵩也不得不认栽了。

    所以可怜的沈言便进入李时言的视线,但沈默是皇帝要的人,在锦衣卫手里,这对别人来说,是不可触及的。可对李默来说,并不是不能办到的,因为他的贵门生,叫陆炳。

    沈默甚至可以模拟出,李是怎样说服陆炳,站在自己这边的……除了将上面自己的那些分析,更透彻,更有说服力的讲给陆炳外,还有个很诱人的前景,就是得到账册、打倒赵文华,大获全胜之后,便可趁势救出沈炼,绝对没有问题。

    沈默不知道,:炳跟严氏父子还有什么:,但他最后显然是答应站在老师这边……当然以他的身份,不可能为李默摇旗呐喊,但除了精神上支持之外,还答应帮他取到账本!

    所以才有了自己这一遭罪……虽然自己是沈炼的徒弟,但人家说了,俺是为了救沈炼啊,至于他徒弟么,毕竟还远着一层,为师父牺牲一下也是应该的么。

    这有了沈默炼狱般的六日,可为什么没有第七日呢?提出这问题绝对不是沈默犯贱,因为用‘良心发现’或者‘无可奈何’来解释对方的戛然而止,显然是一厢情愿的……

    ~~~~~~~~~~~~~~~~~~~~~~~~~~~~~~~~~~~~~~~~~~~~~

    沈默也从朝堂动向中,推断出了较合理的解释……事情的真相应该是,李默找到了更好、更致命的打击点——是那封‘水陆成功、海晏河清’的奏疏,说起来也算赵侍郎倒霉,离开浙江的时候,倭寇活动确实已经零星了,否则他就是再蠢,也不会上这道疏。

    可谁知前脚一走,后面便有倭寇举回潮,不仅将泊浦、东川沙等旧巢重新占据,还深入到内地几次扫荡。

    因为前期战事太顺,军民麻痹大意,以至于‘正月初十后,浙东西破军杀将羽书沓至京都’,给了对方天大的口实……

    根据锦衣卫侦知,兵科给事中夏与吏科给事中孙……这两位也是赵文华的老对头,当初赵文华请罢应天巡抚曹邦辅,就是他俩据理力争,才保下了曹巡抚,这次二度出战,自然是众望所归了。

    可怕的是,锦衣卫连奏疏的内容都已经侦知了:‘自文华返京,东南官兵屡遭陷败,可见其奏报不实,欺诞不忠,大负简命!’很显然,‘欺诞忠、谎报军情’的罪名,要比‘侵吞军饷、贪污受贿’更能刺激嘉靖帝的心肝儿!

    这两封类似的奏疏现正在二位科员的枕头下,只等着陛下出关,便立刻开炮了!

    搁下手中的情报,沈默沉重的闭上眼睛,他要认真思考一下,在这场来势汹汹的大潮中,该当如何自处呢?

    ----分割

    第二章,看来下一章是来不及鸟……莫等了……

    思来想去,沈默决定尝试一下,看看能在这池浑水中,摸到什么样的大鱼,他不是没有看到波涛汹涌,随时噬人的危险性。但他更深切的体会到,自己那位老师对自己命运的影响,要远远超过当初的预料。

    在浙江时,虽然‘沈炼’这个名字给他带来一些麻烦,但总体来说,还是好处要多得多。这是因为王学一派在浙江的影响力无与伦比,所以沈炼的学生自然不会吃亏。

    但王学已经被排挤出北京这个大明朝的心脏二十多年了,虽然一直在很努力的想要重新站稳朝堂,近些年来也取得了一些突破,却仍然难以摆脱边缘化的窘境……此番龙争虎斗中,虽然也有王学门人加入,但皆是以严党或李党的面目出现,这对志向远大的王学一派,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

    即使是这些王学门人,还都是以徐阶为代表的泰州北派,与他这个浙中南宗又隔了一层,一旦有事会不会真心想帮,还得打个大大的问号。

    而出乎意料的,沈炼这个名字在京城十分响亮,他原本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应该无人提及才是,谁知就连贩夫走卒也知道锦衣卫出了个硬骨头的经历官,以死弹劾严阁老。再看这一年来的记录,刑部、科道前后上百余封奏疏,十二次动议处决沈炼,即使陆炳也无法回护,若不是陛下将所有奏本留中不发,沈默应该已经该给老师的坟上填土了。

    看看最近一条求处决的奏疏,竟然是八天以前见严党并没有放过沈炼的意思,而另一大佬李默,虽然一直没有表态,但沈默揣摩着他应该也希望沈炼死掉,因为只有这样,陆炳才会与严党彻底决裂坚定站在他这一边。

    处在这样的情形下,沈默个‘沈炼弟子’的身份实在是太危险了……天下人都知道,严党最喜欢招揽党羽,有正才的、歪才的,能拍马屁的,无论什么统都要。但作为浙江解元,又间接帮了严党的大忙至今为止,从没人说要拉他入伙……当然他并不是感到失望,而是明白了严党对自己的戒心和敌意。

    再加上李默自己已经下过黑手,肯定不会再对自己客气……因为老师的缘故,一下子被两位大佬敌视,那前途之黑暗头发都能想象出来。

    反正不会更糟了,不如这段宝贵的时间一闯,试一试看能否在荆棘丛中,找出一条通道来……好吧然没法让掌柜的喜欢,俺只有设法直接跟老板混了……

    ~~~~~~~~~~~~~~~~~~~~~~~~~~~~~~~~~~~~~~~~~~~~~~~

    所以天晚上。他便让服侍自己地兵丁。去禀报陆都督。说自己明日一早准备出门……他现在可不是自由身。想出去是要打报告地。

    未几。丁回报说:“明日一早派人来接您。”还给他个包袱。说是都督给地。

    待那兵丁走了。沈默打开看。却是一套宝蓝夹纱直。一件黑貂皮外袍。同样质地地暖帽。还有一双缎面粉底地羊绒靴子。至于腰带、玉佩无不是上品。且与江南制式有别。显然是京都地最新流行。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梳洗停当。还没吃早饭。来接他地便到了。却不是生人。乃是那引他入京地朱十三。大冷天只穿一件夹祅。里面套着灰色地武士袍。尽显雄健地体魄。

    两人再次见面。竟有些唏嘘。朱十三十分尴尬道:“沈兄弟。那个我……实在是太抱歉了。”

    沈默摆摆手,温和笑道:“我知道肯定与你无关,没甚好抱歉的。”说着请他坐下一道用饭。

    朱十三笑道:“今儿不在家吃,我请公子去吃早点。”便不由分说,拉着他就往外走。

    两人乘车出去,待离开北镇抚司,离开长安街之后,沈默便迫不及待的下车,贪婪的呼吸着干燥冷冽的空气,竟觉得自己仿佛是—只逃出笼子的小鸟,自由畅快得差点放声欢呼起来。

    只见道两边,街坊间,走街的、串巷的,说书的、卖艺的,嘈杂而鲜活的声音一下子都灌进耳朵,让他一下就融进了这火热的生活里。

    收回目光,沈默对来到身边的朱十三道:“咱们去天师府?”

    “不去那,”朱十三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兄弟你可万万不能去那……陛下虽然宠爱陶天师,却很忌讳他干预政事,所以大臣都不敢与他交往。”显然关系不到,是不会说这话的,沈默感激的望他一眼,小声道:“那咱们去哪?”

    “不是说了么?”朱十三嘿嘿一笑道:“请您吃早点,说不定吃着吃着,就吃出办法来了。”

    “还卖关子呢,”沈默笑一声道:“倒要看看能吃出肉馅还是素馅。”

    “不素不素,”朱十三嘿嘿笑道

    准有肉。”

    深深吸了口气,平静一下心绪,沈默问道:“很着急么?”

    “不急的,”朱十三道:“日上三竿之前到就行。”

    “那咱们去个地方吧。

    ”沈默轻声道。

    “您想去看弟妹吧?”朱十三小声道。

    沈默点点头:“分开的时候一直病着,我这些天老是作不好的梦。”

    “知道她在哪”

    沈默摇摇头道:“你们肯知道。”

    “兄弟去那里一坐,我回去问问,。”朱十三说完便转身往回走。

    ~~~~~~~~~~~~~~~~~~~~~~~~~~~~~~~~~~~~~~~~~~~~~~~

    为了朱十三更好找,沈默便在一家露天的早餐铺子坐下,要一碗热乎乎的豆腐脑,轻轻挑着喝。刚喝了两口,他却一下停住了只见自己的亲卫们,簇拥着一辆马车,从眼前缓缓经过。

    “若菡……”沈默一下站起来,让的两个锦衣卫好一个紧张,他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指着那辆车道:“那就是我的妻子烦兄弟让我过去一下。”

    两个锦衣卫看看那些彪悍的亲卫,却不敢自作主张沈默只好道:“那请她进店吧,我在店里等她。”锦衣卫这才答应。

    店里正好没人,沈默摸出一两银子,对店家道:“借用片刻。”店家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锦衣卫撵到后面去了。

    沈默在里面坐了一会儿见铁柱和柔娘,一左一右伴着若菡出现在门口目相望,犹若分别三秋,满是蚀骨的思念。

    终于见到心爱的人儿,若菡竟然呆呆站在那里,双目中氤氲着迷蒙的水汽,直到上传来那熟悉的感觉、娇躯被紧紧的拥抱她才完全确定下来——是他,是她朝思暮盼、牵肠挂肚的他!

    如释重负的泪水低落的同时的双臂已经紧紧回抱住未婚夫,那力道是如此之大佛要将自己揉进他的身体去一般。

    铁柱和柔娘十分知机,悄悄退出了大堂他俩把好大门。

    沈默和若菡却早已经浑然忘我了,就算身边天崩地裂,心中也只有上传来的那海一样的深情……两张同样炽热的嘴就像彼此寻找了千年,一旦相逢,就再也愿分开。

    直到两个人都喘不过气,沈默才意犹未尽的松开了自己的未婚妻,伸出温暖的手指,轻抚着她红彤彤的俏脸,滚烫的双唇,还有那晶莹剔透的泪珠:“若菡,让我好好看看。”

    若菡依言扬起螓首,泪眼迷蒙道:“你已经把我的三魂六魄都勾走了,让我整个人也住进你心里吧。”

    静静凝视之后,沈默轻声问道:“你的身子好了么?”

    若菡点头笑道:“好多了。”

    “那就是还没好?”沈默心疼道:“你又瘦了,精气神也更差了,我真是后悔死了,竟然答应让你跟我来北京。”

    若菡轻轻摇头,依偎在他怀里道:“我这个人心就那么小,只要一时不确定你平安,就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现在同在一个城里还这样,若是相隔几千里,恐怕就要……”

    沈默歉疚道:“对不起,我一直让你担心……”

    若菡笑笑,痴痴道:“这些天我天天来,起先几天还想看看,能不能进去,至不济传个话,稍点东西给你;但看门的极不讲情面,怎么都不答应,如是几次我也不再求告了,就在门口等,心说就是化成一尊望夫石,也要等到你出来……”

    “都怪我不好,”沈默强忍着泪道:“进去后,光想着自己,竟忘了给你报平安,我真是太自私了。”

    “没事儿,你没事就好。”若菡强打精神笑道:“一见了你啊,身子感觉彻底好了呢。”说着突然想起什么道:“听人说那里面就是魔窟,谁进去都要剥掉三层皮,他们有没有打你,有没有欺负你?”赶紧检查他的身上。

    沈默活动下手脚,轻松写意道:“怎么会呢?在里面好吃好喝,还有出来见你的机会呢。你瞧,我是不是胖了点?”

    “好像有点哎……”若菡奇怪道:“为什么呢?”

    “其实那锦衣卫的头领陆炳,是老师的好朋友,当然要格外照顾我了。”沈默若无其事的笑道。

    “那他可真是个好人啊。”若菡高兴道:“改日脱了难,咱得好生谢谢人家。”

    -分割

    今天把思路重新理清,发现自己又进入状态了,恩,文章渐入佳境,需要大家月票支持一下哦……

    这是个最坏的年代,这是个最好的年代。

    前者是对大明朝的绝大多数人来说,建国一百七十年来,从没如此煎熬难过;后者是对大明朝的道士来说,建国一百七十年来,从没如此风光过……

    嘉靖皇帝是如此的迷恋长生,如此的宠爱道士,几乎将所有能给的,都赏赐给了三清门徒们。道士们所得的隆恩重典,甚至要比之前一百七十年的总和都多,更是树立起了邵元节和陶仲文这先后两代天师。

    先一位龙虎山上清宫道士邵元节,封天师,授礼部尚书衔,钦命总领道教,赐紫衣玉带,封妻荫子,父母皆受荣禄。现一位接替他的同门师弟陶仲文,更因为屡有大功,赐一品服,封少师少傅少保,其荣耀已经到达了人臣的顶点。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在二位成功人士的吸引下,无数人梦寐成为道士,已经是道士的,梦寐成为第三位天师。于是无数人挤在各地道观门前,请求收纳门墙,从事道士这份十分有前途的职业;无数道士离开自己的道观,从各省聚集到北京,请求陶天师收纳门墙,成为天师接班人……之一。

    而我们的蓝道,便是怀揣着接班陶仲文的梦想,从山东老家到了京城,可到了北京才知道这池水太深,这里能人太多,随便一个道士都会好几门法术,他这个只会扶乩的乡巴佬,登时相形见绌,根本入不了陶天师的……徒弟的法眼,别说拜他老人家为师了连给他当徒孙都不能。

    无奈之下,他便想出了曲救国的路子,准备通过陶仲文的子孙上位,经过一番费尽心机的打探,他终于探听到陶天师唯一的孙子,长期眠花宿柳于勾栏胡同……

    ~~~~~~~~~~~~~~~~~~~~~~~~~~~~~~~~

    “于是乎,俺就了,也顺利的见到了他。”蓝道行郁郁寡欢道:“起先他听说俺想跟他混,还是很高兴的到他准备试试俺的本事……”

    “啊……那肯定是你失手了吧?”朱十三道。

    “那怎么可能?”蓝道行吹胡眼道:“俺出道二十年。请神上千次。还从没一次失手呢。那次也不例外。”

    “那是么?”沈默笑道:“有个预测这么准地跟班。他应该很愿意才是。”

    “问题就出在太准上了!”_道行看看边上。再没有别人才压低声音道:“我把那小子地难言之隐给测出来了。他当时就跟我翻脸了。”

    “什么难言之隐?”沈默明知故问道。

    “就是那个……”蓝道行说着伸出食指。先挺直弯曲道。

    ~~~~~~~~~~~~~~~~~~~~~~~~~~~~~~~~~~~~~~~~~~~~~~~~~

    将心事倾诉完毕,蓝道行也吃饱喝足了,拍拍肚皮道:“得了,看在你们请我吃饭又听我倒苦水的面子上,我就免费给你们各起一~吧?这可是挥泪大酬宾啊,在山东,可是四十两银子一次呢。”说着竟然从背上取出便携式的沙盘~笔,尽显专业风范。

    沈默也想看看他是不是真有本事,便对朱十三道:“十三哥先试试吧。”

    朱十三笑道:“中。都可以问什么?”

    “家事国事,大事小事皆可以求问。”蓝道行笑道。

    朱十三挠头想一想道:“那我就问问,我那个……”

    却被蓝道行摆手止住道:“不要说出来出来就显不出俺的本事来了。”

    这下两人的胃口便被吊起来了,因为一般起乩的乩童都要求乩者先将要问的问题或用口说出,或写在纸上,然后~童再根据求者的问题,请示神灵,记录下来,予以解答。

    但这蓝道行竟然不问对方要求什么,显然更加高级,更能让人相信他真的是与鬼神相通。

    只见他从袖中抽出一张黄纸,递到朱十三面前道:“把你的问题写下来,折好,不要让第二个人看到,否则便不灵了。”

    朱十三便依言写就,将那黄纸折成方形,递还给他。就见蓝道行接过来也不看,近用指头一弹,那张纸竟然乎的燃烧起来,转眼焚化成灰烬。

    “我已经将你的问题,送给紫姑娘娘了,现在就请她下凡解答!”蓝道行说着在耳边簪一朵大红花,向北方作揖道:“子婿不在,曹姑亦归,小姑可出!”声音忽近忽远,极为神道。

    两人瞪大眼睛望着他,只见不一会儿,蓝道行便以宽大的袍袖

    ,浑身筛糠似的战栗起来,看起来确实像被什么附

    就在两人的注意力被蓝道行的疯癫模样吸引时,那静静搁在沙盘上的~笔,突然毫无征兆的跳起来,在沙盘上笔走龙蛇,惊得两人眼珠子险些掉下来。

    只见那沙盘上渐次写出‘不在丁巳,便在戌午’把个歪歪扭扭的字体,朱十三看了十分激动,竟然跪下磕头,连声道谢起来。

    再起来时,朱十三望向蓝道行的目光,便充满了敬畏,对沈默道:“兄弟,你也问问,今年还能不能登第了。

    ”沈默竟也紧张起来,咽口吐沫道:“算了,徒乱人意。”

    话音一落,那蓝行的胳膊便放下,软软的趴在桌子上,仿佛昏过去一般。朱十三端一碗雄黄酒,含在嘴里,喷一口到蓝道行的脸上,才把他唤醒。

    ~~~~~~~~~~~~~~~~~~~~~~~~~~~~~~~~~~~~~~~~~~~~~~~~

    两眼呆滞的抬起头来,蓝行喃喃道:“我这是在哪啊?”果然是昏迷中醒过来必问的问题。

    “蓝神仙,您是宾楼啊……”朱十三用毛巾给他擦擦脸道:“方才给小人扶~来着……”

    “哦……”蓝道行缓缓点头道:“想起来了,问的什么呀?紫姑怎么说?”

    “我这不三十好几了还没子,问了问子息。”朱十三兴高采烈道:“娘娘给回话了,说不是今年便是明年。”便从怀里掏出银袋子,双手奉上道:“这点钱先给先生补补身子,等我儿子降生后,另有大礼相赠。”

    “不是你啊,实在太客气了……”蓝道行伸手便要去拿,却看到沈默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由打个寒噤,讪讪道:“俺都说是白送了,还给钱干啥。”

    “一定要给的。”朱十三坚道,蓝道行坚持不要,就这么互相推让起来,场面十分感人。沈默这才笑道:“十三哥不差这点钱,蓝道长就拿着吧。”

    蓝道行这才心虚的收下道:“那就算你借俺的,等我发达了数倍奉还。”接下来两人称兄道弟、推杯换盏,好不痛快,只有沈默一直不大喝酒,也不大说话,好像在思索什么一般。

    过一会儿天黑上来了,蓝道行推杯告辞,朱十三挽留不住,只好一起下楼。趁朱十三去会账的功夫,沈默微笑对蓝道行道:“好快手法啊。”

    蓝道行愣一下道:“什么意思?”

    沈默看看四下无人,小声道:“他写的纸片一到了你手里,便被你掉包了。其实你烧的是一张空白的黄纸,然后装作鬼附身,用袖子挡住我们的视线,偷看那张纸上写的字,根据问题,牵动两手上的透明丝线……”

    不等他说完,大感尴尬的蓝道行讪讪笑道:“您老行好,俺就是混口饭吃,千万别揭穿俺。”算是变相承认了。

    沈默轻笑道:“明天下午,我仍旧在这里等你,你来,我就不揭穿你。”

    “有事吗?”蓝道行微感诧异,“何不此刻就说?”

    “我有点小事托你,此刻还没有想停当。还是明天下午再谈。你一定要来,不然我给你散布全城,说你蓝神仙是个假神仙。”沈默不怀好意的笑道:“所以不见不散。”

    见他如此叮嘱,又捏着自己的把柄,蓝道行也只有答应了,这时朱十三从里面出来,两边便分道扬鏣,来日再见。

    ~~~~~~~~~~~~~~~~~~~~~~~~~~~~~~~~~~~~~~

    回去路上,沈默对朱十三道:“先不回去,咱们去有朋客栈,我去取样东西。”

    “什么东西?”朱十三好奇道。

    “保密。”沈默拍拍他的胳膊道:“安啦,明天就知道了。”

    “切,稀罕。”朱十三撇撇嘴道。

    “不过我说十三哥啊,”沈默小声道:“要想喜得贵子,还得抓紧耕~啊,不然紫姑的话也不做准的。”

    “嗯,俺知道了。”朱十三立志道:“没有春耕哪有秋收?就算是广种薄收,那也是有收成的!”

    分割

    第一章,今天有些事耽搁了,我现在去写下一章,待下一章发出来的时候,再看有没有第三章哈……

    到了第二天下午,蓝道行依约而至,沈默两个也已经到了。他便劈头问道:“哎呀,我说沈公子,快说要俺干啥吧,您再不说,俺就要活活憋死了。”

    沈默对朱十三点点头,他便起身走到楼梯口,把守住不让人上来。

    这神秘兮兮的举动,让蓝道行一阵紧张,咂着嘴道:“到底干啥呀?俺是大大的良民,非法的事情可不敢。”

    沈默淡淡一笑道:“我问你,来京城的梦想还在么?”

    “那当然了。”蓝道行:“俺是百折不挠的。”

    “那好,”沈默轻声:“我有样东西,可以让你不仅与那陶公子解开梁子,还能让他将你视为恩公,有求必应。”

    “真有那么神?”蓝道行双眼亮道:“到底是什么?”

    沈默一指上道:“就是这个。”

    蓝道行一看,原来是个青瓷酒坛,不由道:“酒?”

    “这可不是一般地酒。”沈默面上挂起丝男人都明白地笑容道。

    “壮阳酒?”蓝道恍然道。

    “这也不是一般地壮阳酒。”沈摇头道:“这是百花仙酒。”这酒正是当日救下地鹿莲心所赠。沈默当时只是给自己将来预备着。却没想过今日地用场。可见一饮一啄。皆由天定。此话一点不假。

    “百花仙酒?”蓝道行一下子站起来。掀开坛盖一闻。满脸喜色道:“嗯。就是这酒!”显然对这种酒并不陌生。

    “你知道这酒?”沈默还想给他解说一番呢。谁知对方却好似比自己还懂行。只听蓝道行一脸唏嘘道:“这酒是俺们山东青州一带一个姓王地大夫祖传酿制地。最能滋阴补阳生精。对肾亏不举有奇效。有诗赞曰:‘人无两度再少年。枯木逢春百花仙;金枪不倒寻春夜花能压红牡丹!’”

    “这么神啊?”沈默想不到这东西在山东这么有名。看来自己真是孤陋寡闻了。

    “那是!我师父八十多了,全靠这酒才龙精虎猛,前年还给我添了个小师弟呢。”蓝道行点头道:“据说有很多大户想将其据为己有,引发了不知多少惊心动魄。后来那王大夫便消失了,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怎地,这酒也就越来越稀罕,等闲见不到一坛……想不到在你这见到了。”

    “看来你也是受益者啊。”沈默笑道。

    哪知蓝道行竟然扭捏起来道:“俺还是童男子呢……”

    沈默这才想起,乩童是要保持童贞的由十分同情的点点头道:“你师父忒不是东西了,让你练这劳什子功夫。”

    ~~~~~~~~~~~~~~~~~~~~~~~~~~~~~~~~~~~~~~~~~~~~~

    这时候,蓝道行已经猜到他的意图了,小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把这酒献给陶良辅?”

    “嗯……对症不?”沈默问道。

    “对症,绝对药到病除。”蓝道行笑道着又垮下脸来道:“但这一坛子最多喝半个月,半月后怎么办?”

    “我说我有秘方,你信不信?”沈默小声道。

    “给我看看才信。”蓝道行大咧咧的伸出手,却只看到沈默挪揄的目光,不由讪讪道:“不给看就算了。”

    沈默却笑道:“既然拿你蓝道行当朋友,我自然不会防你。”说着从怀里掏出个信封道:“这里面是配方有一千两官票,”轻轻推给他道:“你打开来看,不要给人看见。官票认票不认人,配方更是价比千金,你都要当心失落。”

    蓝道行呆住了本以为对方肯定不会给自己配方,而是要用那东西让他乖乖听话知这小沈竟然什么条件也不提,就这么给他了还附赠了一笔巨款。

    愣了好一会,他才想出一句话道:“沈兄弟为什么待我这么好?”他很清楚,有了这两样东西,自己就能无往不利的打入天师府,飞黄腾达也指日可待了。

    “朋友嘛!”沈默微笑答道,“我看你好比虎落平阳,英雄末路,心里说出的难过,一定要拉你一把,心里才过得去。”

    “唉……”蓝道行忍不住热泪盈眶,费力的长呼一口气:“让我……何以为报啊?”

    “何必,何必?这不是山东好汉的气概!”沈默笑道:“可不能给打虎英雄武二郎丢脸!”

    这话是很好的安慰,也是很好的激励、蓝道行用手背擦干眼泪。定一定神,才想起一件事……相交至今,受人绝大的恩惠,却对对方的来历背景一无所知,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便讪讪问道:“沈……兄弟,

    请教台甫?仙乡?来京作甚呢?”

    “我叫沈默,字拙言,浙江人氏,”沈默的目光中流露着淡淡的伤感道:“来京里……哎,不提也罢。”

    “怎么了?”蓝道行追问道:“我看拙言你是个读书人没错的,会试将近,难道不是来考试的?”

    “也不是我瞒你,”沈默声音消沉道:“只是怕说出来,你会嫌弃于我……”

    “你这是什么话?”仿佛受了莫大的侮辱,蓝道行愤怒道:“你沈拙言够义气,我蓝道行难道就是势利眼?没良心?”

    ~~~~~~~~~~~~~~~~~~~~~~~~~~~~~~~~~~~~~~~~~~~~~

    沈默连忙道歉:“却是我多心了,给蓝兄弟赔不是了,”说着便将自己的来历背景和盘托出,除了被锦衣卫蹂躏那段之外,别的都没有隐瞒。

    “原来兄弟还是位解元郎,敬失敬。”蓝道行起身拱手道。

    沈默摆摆,让他坐下,苦涩笑道:“现在我与阶下囚无异,有何可敬之处?”

    蓝道行道:“我虽然是个方之人,却也知道国难当头,应该一致对外,他赵部堂拆台架秧子是不对的。”

    沈默感激笑笑道:“管他对错了,都不你我可以左右的。”

    蓝道行面色;晴变换一阵,一字一句道:“我帮你…见皇帝!”

    “还是不要了吧,”沈默摇头道:“度太大,若是操之过急,恐怕会牵连兄弟你。”

    “今天二十一。”蓝道行淡淡道:“七天之内,我要见到陶仲文……”

    “太急了吧?”沈默摇头道:“这百花仙酒必须连服五天才见效,你还得打入进去,再有机缘才能见到陶天师,时间上可说不准。”

    “不会那么晚的。”蓝道行也不知哪来的自信道:“我对那小子了解的很,他连个子息都没有,且又不行了。但陶家不能绝后,据说陶天师打算将他兄弟的孙子过继过来,继承家业,这可是那小子的心头大患。所以他只要尝到甜头,一定会急吼吼的管我要更多的酒,我再趁机提出要见陶天师,他不会不答应的。

    “然后呢?”沈默微微点头道:“见到陶天师又如何?据说那老小子谨小慎微,极端不愿惹麻烦。”

    “嗯……我见到他之后,”蓝道行深吸口气,道:“总会想出办法的……”原来他也没有好办法。

    “确实是强人所难啊。”沈默叹口气道:“蓝兄弟,还是不要做了,我给你这份配方呢,是因为它对你有用,能帮到你一些,却没想从你这得到什么的。”说着呵呵一笑道:“不就是再等三年么?一晃也就过去了,岂能让你为了这点事冒风险?”

    蓝道行皱眉寻思良久道:“我晓得了,尽量去做吧,如果实在没办法,我会放弃的……”

    “千万以自己为重。”沈默千叮咛,万嘱咐道:“你能在宫里稳住阵脚,比什么都强。”

    “知道了。”蓝道行缓缓点头道。

    ~~~~~~~~~~~~~~~~~~~~~~~~~~~~~~~~~~~~~~~

    目送着蓝道行坚定的背影离去,朱十三凑过来道:“沈兄弟,你真把配方给他了?”

    沈默点点头道:“不错。”

    “你怎么这么实在呢?”朱十三不可思议道:“那牛鼻子要是拿了东西不办事,你不久鸡飞蛋打了么?”

    沈默淡淡笑道:“就算真是那样,我有什么损失吗?”

    “钱啊,配方啊,赶不上考试啊。”朱十三数算道:“这还不算损失么?”

    “钱和配方本来就都不是我的;考试本来也赶不上了。”沈默摇头笑道:“与其为了个不可能的目标而算计,还不如大大方方交个朋友呢。”

    “交朋友?”朱十三喃喃道:“您这个手笔可太大了。”

    “我很看好他呦。”沈默顽皮的笑笑道:“同样我也很看好你。”说着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一坛百花仙酒道:“拿去,生儿子去吧!”

    朱十三抱着酒坛子,哭笑不得,半天才憋出一句道:“我也,很看好你……哦……”

    分割

    是的,我会再写第三章,大家月票鼓励一下嘛

    半夜写字的和尚留。

    二月初的夜,毕竟短了一些。

    卯时左右,天已经蒙蒙亮了,西苑到处张挂着的大红灯笼仍然点着,照亮着黑黢黢的宫殿楼宇,也照出长廊下曲曲折折的道路。

    一条二三十人组成的队伍,从长廊尽头整齐的走来,到近处才看清,原来是一队身穿大红也得七八十了。与陛下并不相符。

    看到他地犹豫。老道士淡淡道:“贫道陶仲文。”

    “原来是天师。学生失敬!”沈默赶紧行礼道。

    “你坐下。”陶仲文并不抬头只是用拂尘指一下对面地蒲团。又吩咐小道童道:“把炼丹炉生旺了。”

    “是,师祖。”两个小道童便开始一起拉动风箱,那炼丹炉的火光骤亮,大殿里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

    在那‘呼哒呼哒’的风箱声噼里啪啦的烧火声中,陶天师从手边的水盆里,捻起一支清脆的柳条……看那上面还有绿叶呢,也不知是从哪弄的。

    老道士终于开口道:“不要动,让贫道为你?除晦气。”

    沈默赶紧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老道将那水淋淋的柳条甩到自己脸上身上,如是九下之后老头又让他用那盆中的水洗手、洗脸,然后将那柳条投到丹炉中,便算是完成?邪工作。

    见老头已经收功,沈默心中涌起强烈的改行冲动……***,早知道当道士如此牛逼此轻松,我费那个劲读书作甚句‘天师,请收下我吧。’忍了又忍才没说出口。

    陶天师须皆白身形枯瘦,但一双眼睛却深邃明亮佛可洞察一切世情,沈默的心理变化也没逃过他的目光,淡淡一笑道:“很羡慕吧?”

    沈默微一错愕,登时知道这老头已经活成精了,跟他说什么废话都没用,便点头道:“确实很敬仰,甚至有拜师的冲动,只是不知您老收不收?”

    “收,为什么不收?”陶仲文竟然出奇的痛快,这让沈默彻底糊涂了,强效问道:“您老不是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陶仲文淡淡笑道:“如果你愿意,贫道便收下你这个记名弟子。”

    ‘原来是记名弟子,不是真让我当牛鼻子。’沈默这才放下心,又听他接着道:“那天蓝道行求我,让我无论如何都要帮帮你。我才设法让陛下提前出关的……”

    沈默赶紧又行礼道:“您老人家的恩情,弟子永生不忘。”他顺杆爬的本事,比猴还厉害。

    “看来是愿意给贫道当这个弟子了,”陶仲文快慰笑道:“贫道老怀甚慰啊,那就跟你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了。”

    “学生……哦不,徒弟洗耳恭听。”沈默恭声道。

    “贫道之所以帮你,是因为助人人助之。”陶仲文苍声叹息道:“贫道今年已经八十一了,不瞒你说,老眼昏花

    堪,几年前就动了归隐田园,颐养天年的念想,却所愿,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是否陛下的挽留太过恳切?”沈默轻声问道。

    “那是一个方面。”陶仲文淡淡道:“但更重要的是,吾心有三忧,无法潇洒而去。”

    “敢问是哪三忧?”

    “一,乃是‘居安思危’也。”陶仲文缓缓道:“自陛下御极以来,我道教便兴盛繁荣,至今已经如日中天三十年了……可以说是创下五百年来之最。

    “都是两代天师劳。”沈默很有拍马屁的嫌道。

    “不是我俩的功劳,只不过陛下有道家慧根……千年以降,道释两门的兴衰,皆有帝王好恶而定,若赶上这代皇帝喜欢信佛,便像正德年间一样,全国毁道崇佛;若是下一代皇帝反过来,那就是现在这番光景。”

    陶仲文无清醒道:“我道家的核心是太极。太极,生生不息也,却不是永远昌盛,而是存在一个盛极而衰、否极泰来的循环之中。皇上崇道,道门一洗先皇时的晦气,在全国毁佛除庙,是有些过犹不及了。其实沙门与我道家一般,都经历过数次法难,次次毁而复兴,破而后立。而复兴之后,带给道门的却是重重劫难,譬如会昌法难,唐武宗毁寺院四千有余,还俗僧尼二十六万之巨,禁佛不可谓不彻底,可宣宗一继位,佛寺即复,刘玄清、赵归真等十数道家真人命归黄泉,前事可鉴啊!”

    ~~~~~~~~~~~~~~~~~~~~

    虽然身为世俗之人,对佛道之争甚了了,但沈默还是明白了陶天师的担忧,轻声道:“您老可是担心……将来佛家卷土重来,变本加厉的报复道家?”

    “鉴不远啊……”陶仲文叹息一声,压低声音道:“老夫八十多了,随时可能撒手人寰,陛下修炼日久,功力精进,十年之内必然玄功大成,白日飞升,到时候新皇登基,就是我道门的大杀劫了。”

    沈默心里不禁噔一声,暗道:‘怎们像是在暗示我,陛下最多还有十年阳寿呢?’但这话没法问,只能顺着陶仲文的思路道:“那天师的意思是?”

    “我希望人到时候能搭救道门一把,不要让我的徒子徒孙们,全变成无头之鬼……”说着,老天师竟然给沈默附身行礼,颤声道:“拙言,你能帮老夫吗?”

    沈默忙不迭去扶老天师,哭笑不得道:“您老就是找人托孤,也要找阁老们,最不济也得是尚书侍郎之类,我这个带着罪的小举人能济什么事?”

    陶仲文坐回蒲团道:“阁老?严阁老跟我年纪差不多,谁能熬过谁还不一定呢;李默这人,起得快,跌得也快,我不看好他;至于徐阁老,本应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惜他是个老滑头,关键时刻肯定自保为重,指望他太不靠谱。”说着定定望向沈默道:“拙言你能宁死都要维护赵文华,比他们都可靠多了。”

    ‘我管赵文华去死?’沈默心中郁闷,苦笑连连道:“我的人品是没问题,但您未免把我看的太高了吧,区区十年时间,我不可能入阁为相,说话管用的?”

    “切不可妄自菲薄,”陶仲文摇头笑道:“为师我擅长相面,观你的面相,天庭饱满,隆准高耸,双目锐利,眉插两鬓,正是少年得志之相,三十岁以前便可入阁为相!相信我,老夫的预测从不出错。”

    沈默仍不大相信,老道却道:“如果十年后拙言你仍未入阁,咱们的约定作废,如果你入阁了,请不吝相助,可否?”

    都这样说了,沈默自然点头应下,像这种长期带条件的承诺,简直是所有承诺中最不累人的。

    “至于其余两件事,都是到时可顺手为之的小事了。”陶仲文轻声道:“一个是我那不成器的孙子,败家肯定要在他这一代,到时候还请看顾则个。”

    “这个没问题。”沈默点头道:“学生一定尽力。”

    “第三个么……”陶仲文脸上突然现出一阵忸怩之色道:“你能永远不泄露,自己才是百花仙酒的真正主人么?”

    -< 书海阁 >-手机问:电脑访问:

    沈默是从监狱里出来的人,按照道家的说法,身上是带着晦气的,自然不能先见皇帝了,而是要经过陶天师的消毒……哦不,净化之后才能觐见。

    趁着给他净化的功夫,陶天师向沈默提出了三个要求,算作帮自己提前见到皇帝的报酬,前两个属于远期带条件的,现在不想也罢,反正沈默自己都觉着不靠谱。而最后一个,则是请他让出百花仙酒的专利所有权……

    沈默不由暗暗吃惊,看来尊敬的嘉靖陛下,果然对着百花仙酒有着非一般的需求,不然这老头也不会提这种要求。但他并不怪陶天师独占全功,因为身为道教权威,陛下的炼丹专家,陶仲文的工作便是,搜集天下的奇珍异草,捏吧捏吧烤成各种丹药,助皇帝延年益寿、袪病强身,当然也包括金枪不倒了。

    而他这个权威专家一直无法解决陛下的性福问题,如果别人也解决不了还好,一旦有人治好了,那他这个权威就要受到极大质了……陛下圣心难测,尤其是在这种事情上,让他卷铺盖滚蛋都是有肯能的。

    扪心自问,换成他是陶天师,恐怕会直接将献酒的人灭口了,哪还会如此大费口舌的讲条件?

    好在‘虎老不咬’,陶天师并没有干掉他的意思,而是拿出了极大的诚意,向沈默讲述阁老们对他的看法,太监们对他的看法,以及最重要的,陛下对他的看法。

    “如果你想有个好的发展,”;天师最后总结道:“必须要跟宫里保持良好的关系。”

    “宫里?”沈默轻道:“您说是陛下近侍吗?”

    “对,道士这边你不用担心,老道会直回护于你的天师轻声道:“你要重视太监们,那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拆台架秧子是足够了。”

    “不是说嘉靖陛下十分斥宦官干政么?”沈默轻声问道。

    “那都是老黄历了。”陶仲文微:摇头道:“陛下身居宫中二十多年。与朝臣绝少接触。日常所见地。除了几位阁老之外。就是我们这些道士和太监了。其中司礼监大头头李芳。以及陈洪、黄锦二人是二十年如一日地服饰陛下。陛下就是再有戒心。也早就放下了。”说着又爆料道:“我是亲眼见着。夏言不屑于太监交往。结果输给了与太监们关系融洽地严嵩;而严阁老正是靠着太监们通风报信话说尽。才能一直深得帝心;现在徐阁老也十分注意与太监们交往。但李默仍然对太监们不屑一顾……这次过年两位阁老都有礼物送给司礼监五位大太监。但陈洪向李默求副对联都没得到。”

    沈默缓缓点头道:“我晓得了。多谢师指点。”

    ~~~~~~~~~~~~~~~~~~~~~~~~~~~~~~~~

    经过净化。变成干净人儿默便告别了陶天师。被两个道童领出了这里。沈默回头望去。只见殿额上悬挂着蓝底金字地‘紫宸殿’三个字。

    离开紫宸殿时。已经是天光大亮了。沈默终于可以打量一下这座神秘地西苑了只见四周尽是红墙黄瓦。画栋雕梁宇楼台。高低落朝微之下。显得金碧辉煌观雄伟。确实比别处地建筑尊贵太多。也让人压抑许多。

    跟着小道士穿越一片错落有致的建筑群,进入名为‘延年门’的宫门,绕过一座九条龙的琉璃照壁,便到了一处极为宽阔的庭院,四周种着松柏,还有仙鹤与梅花鹿在悠闲的漫步。

    与别处皆用汉白玉和青砖铺地不同,这里是大片大片的花圃与药圃,精致的矮小篱笆之间,只有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不过与外面一样,这里的鹅卵石小道也是并排的三条,中间一条实际上是用白色玉石铺成的,那是只有皇帝才能走的御道。

    现在沈默就沿着边上的青石道,跟着小道童一直走到了正北方的大殿门口。道童说明来意,门口的守卫便放行,上了汉白玉的台阶,由两个太监把沈默接进去,让他在前殿里先候着,就进去通禀去了。

    沈默闻到上好的檀香味道,便偷偷转眼打量。只见偌大的大殿,正南面挂着三清道君地尊像,下面有祭坛供奉。祭坛对面还有一尊一人多高地三足加盖青铜香炉,那檀香烟气便是从这里面出来的。

    看遍整个大殿。也没有龙椅。只是在祭坛前面,大殿正中,有一个白玉圆榻,榻下八方还镶嵌着八卦紫金砖,沈默不由胡思乱想道:‘看来陛下真的很用功,时时刻刻逼着自己打坐

    但最吸引沈默注意力的,还是东墙中央挂的,一幅装裱的十分素雅的中堂,上面写着几行飘逸的行书大字曰:‘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功成而不居。’,左下方落款是‘嘉靖三十年朱厚敬录太上道君语训’,落款的底下是一方大红印玺,上“御笔”两个篆字。

    沈默知道这是从《道德经》上摘录下来的,乃是老子清静无为的治国思想的体现,只是……这黄老之术,适用于天下初定,修生养息之时,现在大明内忧外患,一地鸡毛。正是君臣奋发,呕心沥血,想方设法挽大厦于将倾之时。嘉靖皇帝却挂了这样一幅字在寝宫,除了是在为自己的懒惰怠政找理由,自欺欺人之外,沈默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用意。

    ~~~~~~~~~~~~~~~~~~~~~~~~~~~~~~~~~~~~~~~~~~~~~~~~~~~~

    正在胡思乱想间,一个胖胖的穿着大红蟒衣的太监出来,朝沈默慈眉善目的笑笑道:“沈默是吧,陛下要见见你。”

    “有劳公公了。”沈默拱拱手,跟着那太监从外间的大厅穿过回廊,到了一道厚厚的纱幔前,那太监便跪下了,沈默虽然极度反感给人下跪,但若是不给皇帝下跪,后果还没人设想过呢……沈默不敢为天下先,还是痛痛快快跪下吧。

    只听那太监细声细气道:“万岁,那个沈默来了。”说完却没人应声,就在沈默以为皇帝是不是睡着了时,就一记清脆悦耳的玉声从里面传出来。

    太监见他还在神,赶紧小声道:“陛下答应见你了,还不请安?”

    “罪臣浙江解元沈默,叩见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沈默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却还是规规矩矩的三叩九拜。

    陛下说要见,没说让他见,所以沈默只能隔着厚厚的纱幔,根本见不到皇帝长什么样。也许因为陶仲文告诉他不少内幕,其实更是因为心里有了底,跪在那里便显得端正而肃定……沈默很清楚,如果自己真的没戏了,嘉靖也不会召见自己,因为此人极度排斥见大臣,不到非见不可,是不会召见的;既然召见自己,且还是单独召见,那就说明有戏,大大的有戏!

    便听到里面若远若近的声音道:“就是那个沈默?”

    “正是微臣。”沈默赶紧答。

    “沈默。”那个声音幽幽道:“字拙,绍兴籍,嘉靖十六年五月生人,也就是说还不到二十岁。”虽然说话鬼里鬼气,但那种万人之上的气势,却体现的淋漓尽致,让人不敢怠慢。

    ‘果然不是一般皇帝啊,还知道先谈话对象的背景资料。

    ’沈默尽力平静回答道:“臣是绍兴人,还差三个月二十岁。”

    “嗯,”嘉靖帝缓缓道:“有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此话诚不欺人,你当时不过一个小小的生员,朕破格超擢,让你当上了浙江的巡按……翻看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二十名巡按御史,哪个不是两榜进士出身,不是久经历练?只有你沈默,不过巡察浙江几个月,便以二九年华,秀才出身,当上了代天巡狩的御史。此等殊荣,翻看成祖建极以后,可曾有过一例?”

    “不曾有过……”沈默摇头道。

    “那你还敢公然烧毁证物,让朕亲自吩咐下去的钦案断了头,”皇帝的怒气上来了,声音也变得冷硬起来:“你太让朕失望了!太对不起朕的栽培了!”

    沈默没法答话,因为皇帝不问的时候,是不能说话的,这点规矩他还懂。

    “朕本以为,你身为沈炼的学生,就算不对赵文华恨之入骨,也不可能和他尿到一壶里!”皇帝的火气不消,说出的话也越来越难听:“你这个无君无师无父的东西,让所有人都失望了!”便听他厉声喝道:“说,你还打算让朕第二次失望么?”

    沈默赶紧摇头道:‘不敢。’

    皇帝便提高声调道:“说,你到底想保谁?”

    分割

    家要投月票啊,月票数目不动,会让我产生严重的自我怀,继而反向影响文章的质量,所以为了更好的后续,你们投吧,俺求求你们了……

    第n次写到两点的和尚上未完待续,

    “内阁拿出章程了没有?”一听到‘地震’二字,嘉靖皇帝就一阵阵脑仁痛,去年腊月大地震的实际损失,已经报上来了,比原先估计的最坏情况还要糟糕一倍,根据钦天监查阅资料说,在历代有记载的地震中,这次是范围最广,危害最大,死人最多的一次。

    他正是受不了震后繁重而闹心的工作,才一直以自察、修炼为名,躲在深宫逃避责任。

    现在虽然被陶天师一句‘上天不悦’忽悠出来了,但十分不愿管这件事。

    严嵩深体上意,自然不会多费功夫,早将事情交代给了徐阶,所以现在徐阁老只好开口,向陛下提出‘派官员抚慰地方’、‘减免税赋,劝乡绅免租免息’、以及‘从全国征调医生药材,尽早防治疫情。’等数条意见。

    听徐阶把事情安排的有条不紊,嘉靖帝面色稍霁,颔首道:“只要钱上没问题,就准了。”

    徐阶轻声道:“户预算一下,若想做到这几点,最少要花费二百万两,这个银子户部……拿不出来。”

    “那怎么办?”皇帝拉下脸道:“也是穷光蛋,解决不了。”

    “陛下息怒,下和户部商量着,是否可以向各大户暂借这笔银子,等夏税一收上来,再连本带利一起偿还。”徐阶轻声道。

    “就这样办吧……”皇帝不耐烦道:“年年,年年还,我大明朝到底是在给谁收税?!”

    帝国遇到灾害。竟然要跟大户们借钱。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但看这大殿里君臣地反应。显然已经司空见惯了。

    ~~~~~~~~~~~~~~~~~~~~~~~~~~~~~~~~~~~~~~

    “还有什么事?”嘉帝迫不及待跳过地震地议题……因为它总会让自己感到深深地自卑和无力。所以下意识地总要逃避。

    李默便言道:“自去岁起臣受命审查京官。现已基本结束。正按例进行三年一度地丙辰外察。已经按例弹劾四品以下官员二百七十人。只待陛下批复。然有协办官员弹劾二品大员微臣职权之外。需请陛下定夺。”便将两封奏疏呈上。

    虽然看不见奏疏地内容。但沈默很清楚。那一定是夏与孙地两封奏疏。他已经早就从锦衣卫那知道内容了——正如他所预料地。李默果然等不及见到陛下就迫不及待地向严阁老正面宣战了!

    ‘我靠。果然是场好戏!’沈默微微激动。忍不住暗爆粗口……他不禁要感谢皇帝老儿给自己这个机会。能亲眼见到老谋深算地严阁老。和占据先机地李尚书巅峰对决。虽不说三生有幸吧绝对是千金难买地观摩学习地机会。

    当然同时,他也对嘉靖帝精准的判断力,对手下的掌握力,深感毛骨悚然……他想起方才皇帝说:‘朕让你瞧一次猴戏,看看好不好玩。’难道这样档次的较量,在他眼里也如猴戏一般吗?

    且不说高山仰止的沈拙言,单说李默在皇帝看奏章的时候义正言辞的禀报道:“东南倭寇大举回潮,不仅将泊浦、东川沙等旧巢重新占据,还深入到内地几次扫荡。正月初十后,王师接连败绩。一时间东南四下起火,八方冒烟!百姓又陷水深火热之中。恰此臣举外察之际问内阁和地方提、督、抚,不是已经‘海晏河清’了么倭寇又从何而至?”

    嘉靖听了,合上手中的奏疏淡淡道:“严阁老,李尚书质问你呢答一下吧。”

    严嵩扶着墩子起身,颤巍巍道:“回陛下,答李大人,老臣以为,倭寇既非天降,亦非地冒,究其深因,分明是除恶未尽,死灰复燃嘛……”

    “似乎去岁里,严阁老举荐的赵文华赵侍郎……哦不,现在是赵尚书了,还上书朝廷,宣称‘水陆成功,海晏河清’,最后洋洋得意的载誉回朝,加官进爵。现在才过去两个月,江南又遍地狼烟,”李默咄咄逼人道:“他这不是谎报军情,欺君罔上吗?”虽然这件事追究起来,他这个东南总督的推荐人,也没有好果子吃。但好歹苏松巡抚曹邦辅,打了几个胜仗,是‘灰暗正月’里唯一的亮点,能给他加一些分数……有道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李默已经决定壮士断腕,将严党逼到死角去。

    面对着李默逼到咽喉的利剑,严嵩却显得不慌不忙,他向皇帝叩首道:“李大人责怪得是,老臣看走了眼,实是难脱其咎!老臣近日思之再三,总觉得症结所在系于赵文华,正是他去岁提督剿倭大事,连连奏捷,载誉而归,满天之下都道他

    能治国、武能安邦的栋梁之才。皇上信任于他,对万千恩宠加于一身。”顿一顿,满面沉痛道:“但事实上,现在倭寇死灰复燃,分明是他没有剿灭干净,就抽身回朝,其‘虚报军情,怙名钓誉’的罪责,不容狡辩!”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李默呆了,一直睁着眼的皇帝,眯上眼了,一直眯着眼的徐阶,睁开眼了……就连帷帐后面的沈默,也惊得合不拢嘴巴……这老头吃错什么药了?嫌自己完蛋的太慢么?还是想要撂挑子了?

    ~~~~~~~~~~~~~~~~~~~~~~~~~~~~~~~~~~~~~~~~~~~~

    嘉靖帝定定望着陪伴自己二十年的首辅,发现着老头实在是太老了……虽然当年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是个老头了,但确实没有这么老的可怕。遂有些不忍道:“以首辅所见,应当如何处置?”

    “严加追究,予以重治!”严嵩斩钉截铁道。

    这让人不免想,老头要丢卒保车了。

    嘉靖帝皱皱眉,似笑非笑:“赵文华是你一手提携起来的,朕没记错的话,他还是你的干儿呢,今日首辅真要大义灭亲?”

    严嵩一脸然道:“在微臣心中,只有皇上与社稷,如若惊动圣驾,扰稷,别说是臣的义子,就是亲儿子严世蕃,也绝不徇私留情!”

    嘉靖帝见严嵩字字铿锵,掷地有,大有将赵文华亲手送上断头台的意思,不由大为困惑……他可知道赵文华是严党的旗帜与骨干,如果折了他,并不是损失一个骨干那么简单,而是意味着一面大旗倒下,很容易引发恐慌,继而出现树倒猢狲散的场面,所以严嵩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都会力保赵文华不失。可现在……难道他真要‘挥泪斩马谡’么?难道朕真看错了自己的老首辅么?

    帝当局者迷,但隐藏在帷幔之后的沈默,却一阵阵心跳加速,要捂住自己的嘴巴,才能忍住给严阁老喝彩!

    结合陆炳和陶文对嘉靖陛下性格的描述,沈默敢打八成的保票,这次嘉靖帝在耍猴同时,也被猴耍了!!

    嘉靖皇之所以可以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修道大业中去,是因为自杨廷和离去的三十年中,所有所有的大臣,没有一个能猜透他的心思,没有人是他的对手,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以至于他都失去了与人斗的兴趣,转而向老天爷挑战!

    所以嘉靖帝可以很自豪的说一句:朕修的不是道法,朕修的是寂寞。

    但正如他信仰的老子说所‘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这话的意思是,上面有个厚道大度的老大,下面人就比较老实;如果换成了聪明严苛、不留余地的领导,下面人就会学得聪明狡诈起来。

    这其实很好理解,因为大臣们是要靠伺候皇帝过好日的,如果皇帝比较好伺候,大臣们就不必费那么多心眼儿,好好干活就是了。但若是换成嘉靖这种天资聪慧,善于耍诈,总让你摸不着门道的皇帝,大家也不能不伺候了呀,不然谁给他们官当啊。

    有道是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皇帝只有一个,而且三十多年不换人,而大臣们却如江水滔滔,连绵不绝,总有些天才人物,经过长时间的经验积累,渐渐摸清楚他那一套,成为了可以忽悠皇帝,甚至利用的人。

    目前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一对父子,那就是严嵩和严世蕃。但可以想见的是,一直默默观察他们的徐阶,也会在不久的将来,将自己的名字写上去。

    还有聪明无比、老于权谋的沈默,也已经意识到这一点,开始仔细观察起来。在更久的将来,相信会有更多的聪明盖世之人,察觉到这一变化,加入到不被耍猴的行列……

    其实现在,人耍猴的时代已经结束,现在大家全是猴!你觉着自己在看耍猴,实际上殊不知也在被猴耍着……虽然有点绕,但就是这个意思。

    分割

    还能怎么赞美你们呢?仅仅七个小时,便把票的差距填平,现所以说,我相信你们,就像相信我自己一样!我会写的更好的,让你们一直爽到最后!!那好,让我们努力,爆菊!大爆特爆,一举甩开他!

    李尚书要抢班夺权,严阁老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严世蕃大旗一挥,便在吏部衙门到李默的私邸,安下了许多眼线耳目,夜以继日地窥伺他的起居行动,对他的一举一动都了若指掌。早就知道了今年议事第一天,对方便会从赵文华开刀,对己方发动全面攻势。

    严家父子很清楚,满朝文武都在等着看赵文华的下场,他现在就像严党的大旗,若是被砍倒了,严党人心就散了,很难再抵挡对方的攻势,所以必须咬牙顶住这一阵,保下赵文华这个不争气的。

    这放在别人那里,简直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要忘了朱纨、张经、李天宠,全是被同一个罪名放倒,那就是‘欺君罔上’,可见刚自用的嘉靖陛下,最恨的就是这一条。

    但李默害人的手段,毕竟不如严家父子炉火纯青……他太心急了……如果先不牵扯什么赵文华,只是把东南倭患大炙这一条捅出来,那聪明绝顶的嘉靖皇帝,就自然会联想到‘水陆成功、海晏河清’这个大笑话,要知道当时皇帝信以为真,亲自去太庙祷告列祖,还把那封奏章烧给祖宗们看呢。

    那样嘉靖帝肯定会恨死了,让他在祖宗面前丢脸的赵文华,过一段时间寻个由头就会把他办了。而且不直接攻击赵文华,严嵩也无从防守,只能眼睁睁看着这面旗帜被拔掉,所以这是最为稳妥的法子。

    可现在李默把文华,尤其是那封‘海晏河清’的奏疏牵扯进去,事情就变味了因为他忘了嘉靖帝刚刚向全天下和列祖列宗表扬了赵文华,还将他晋升为工部尚书,加太子太保衔,就像严嵩所提醒的‘皇上信任于他,对他封官晋爵,万千恩宠加于一身。’如果仅仅过了一个月,嘉靖又将其批臭,不啻于狠狠抽自己耳光,这对于面子大如天的嘉靖皇帝来说很难很难接受的。

    严阁老伺候嘉靖这个古皇帝二十年,早已将他的脾气个性以及各种权术花招,摸得一清二楚。准确把握住了嘉靖帝这份微妙的心理变化,因此对症下药,自然可以药到病除了!

    其实他的手说穿了很简单……既然皇上正在犹豫,那我便先顺着皇上之意对赵文华痛加诋毁其骂得体无完肤,似乎不千刀万剐诛九族,不能解皇上之恨!这法子若是用在一般老板身上赵文华肯定是死定了。

    但我们的嘉靖帝不是一般人,他一特点就是刚愎自用……当自己首鼠两端时,极其喜欢跟人拧着干,你说往西就偏要往东,你说撵鸡,朕就偏要赶鸭。这个变态脾气,应该是在那场持续十几年的大礼议中养成的……就连皇帝自己都没察觉,跟朝臣对着干,已经成为他性格的一部分十年来从未改变。

    而严嵩在很久以前便把住了这种心理。擅窥皇上秉性意向而驾驭皇上喜怒。如果他想要在嘉靖面前构陷一个人。必然先对那人大加赞赏然后不带烟火气地。仿佛有口无心地提起对方言行触及皇上厌恶与忌讳之事必然会惹得皇上龙颜大怒。立时降罪于斯人。绝不宽恕。

    反之。果他要救人。便会像现在这样。先顺着皇上之意对其痛加诋毁。似乎不施之于极刑而不能解皇上之恨。待到皇上以为太过而生出恻忍之心时。嵩便口气一转。花言巧语。让嘉靖帝听来耳顺意舒。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这是严嵩如不倒翁般立朝堂地秘密武器之一。十数年来屡试不爽。不知多少忠贞贤明之士冤死于无妄。亦不知有多少恶贯满盈之徒逃过惩治。在其羽翼下逍遥法外。继续作恶。

    所以沈炼劾严嵩‘伺陛下喜怒恣威福。窃君上之大权’。一点都不冤枉他!

    ~~~~~~~~~~~~~~~~~~~~~~~~~~~~~~~~~~~~~~~~~~~~~~~~~~

    果然。嘉靖帝不知不觉入彀了。他觉着严嵩是见大事不好。要丢卒保车了。心中竟然对赵文华生出一丝怜悯之情……他虽然对赵文华谎报太平、弄虚作假生出愤懑之意。但毕竟满朝文武只有赵文华一个。主动放弃京城钟鸣鼎食地舒逸生活。下江南提督剿倭。一去就是将近两年。

    嘉靖帝觉着,这样‘肯吃苦’、‘肯牺牲’的大臣,纵使有些吹牛皮,放大炮的毛病……责罚一下尚可,焉能连功劳也全部抹煞,一

    死?再者,听了沈默对‘治大国如烹小鲜’的生动~然心中有数,是以并未真正生起气来。

    心里打定主意,嘉靖帝便缓缓起身,走下御阶,坐在严嵩的锦墩上,望着跪在地上的老首辅道:“老首辅有点不近人情了吧?赵文华虽然有些名不副实,但在江南两年时间,风餐露宿,鞍马劳顿还是有的,大小二十多次胜仗也是实打实的,苦劳多一些,功劳也不少,如是便杀了的话,会不会让天下人寒心,再没有愿意为朕卖命的呀?”

    严嵩见皇帝上套,心中不禁暗喜,却不敢表露一点,一脸感叹道:“皇上心胸博大如海啊,实乃历代未有之仁爱帝君,臣子们能为陛下效力,实在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啊!”他先是信手送出一顶高帽,表情又恰到好处的转为羞愧,自我检讨起来:“那赵文华得知东南事变,忧心如焚,惊悸无比,想要求见陛下请罪,却不敢打扰圣上清修,就跑到微臣那里……”说着竟挤出几滴泪水,配合着满脸褶皱的老脸,颇有些老泪纵横的哀伤之感,只听他哽咽道:“微臣却不及陛下万一,不仅未曾想到他曾经立下的功劳,还一味的怪罪他‘虚报战果、浮躁不堪’,甚至怒目恶言相向,完全不顾父子之情……当时觉着自己是一味的忠君无私,现在被陛下的仁爱所感化,才知道自己实在是太偏颇了……”做戏做全套,说完便呜呜哭着自请处分。

    毕竟是二十多年的老伙计了,就是条狗也有感情了,嘉靖帝不忍心道:“还不把首辅扶起来?”

    黄锦和徐阶赶紧上前,把哭得凄凄惨惨的严阁老搀扶起来,嘉靖帝起身指一下锦墩,两人便扶严嵩坐下。

    嘉靖帝负着双,眺望向窗棂外破碎的天空,那里有一群鸽子飞过,悠扬的鸽哨让皇帝的心情好了很多,他悠悠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谁欠的饥荒谁去还,让赵文华再下东南吧。”

    听皇上这样说,严嵩喜极泣,从袖子里哆哆嗦嗦抽出一封奏章道:“启奏陛下,臣有赵文华请求再次提督东南的奏章!”

    “哦?”嘉靖也不头,就那么望着天空,淡淡道:“念!”

    严嵩苦笑道:“老臣眼花了,还是请公公帮着念一下吧。”

    黄锦看嘉靖点头,便接过,展开奏折念道:“……倭寇盘踞海外,进退自如,时聚时散,殊难捕捉。若想战而胜之,更需将帅和睦,戮力同心。然东南总督杨宜,才不服众,无能无方,偏又气量狭小,嫉贤妒能;浙江巡抚胡宗宪,苏松总兵俞大猷,虽有乐毅孙武之才,却受其节制,处处掣肘,难以施展,方使敌趁虚而入。否则何以臣仅还朝数月,东南百姓竟再遭倭寇涂炭?。”

    “微臣庸碌之才,蒙皇上不弃,列朝班,常思肝脑涂地,以报君恩之万一。

    眼看倭寇猖獗,君父心,臣寝食难安,思虑再三,斗胆恳请皇上罢黜杨宜,以解脱浙江文武之束缚,方可使上下齐心戮力,以彻底平定东南!微臣也不才,恳请再次出师!臣以身家性命担保,三年之内,必让千里海疆再无倭寇作乱,还陛下一真正之海晏河清!罪臣赵文华泣血拜上。”

    嘉靖帝默默的听完了,天上已经见不到鸽子,这才回过头来,淡淡道:“怎么不早拿出来?”

    “议罪过就是议罪过,如果拿出这封请缨奏章来,难免有干扰圣断的嫌,微臣是万万不敢的。”严嵩信口胡说道……事实上,皇帝气还没消的时候,拿出这东西一点用都没有。唯有此时,才能一锤定音,还能反咬一口。严阁老对于火候的把握,确实是炉火纯青,比李默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沉吟片刻之后,嘉靖帝问那两位一品大员道:“二位卿家以为如何?”

    徐阶干脆没有张嘴的欲望,因为他知道,李默一定会急不可耐的反驳,果然听他沉声道:“陛下,万万不可!”

    分割

    第一章,恩二十一名了,诸位恩公,本月咱们的最终目标,就是历史分类的第三吧,还差几张月票,对你们来说简直太easy了。

    将来做长江还是黄河?这问题看似简单,实则十分难以应对,因为选其中一个就相当于否定另一个,都会跟之前的说法相悖,无异于自扇耳光。

    但皇帝的问话不能不答,沈默只好拿出无赖精神道:“微臣只知道为圣上分忧,陛下需要我做长江,臣就清澈见底,需要我做黄河,臣就立刻浑浊,毫不犹豫!”显然观摩严前辈的演出不无裨益。

    嘉靖没想到沈默作此回答,不由哈哈大笑道:“小滑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把皮球踢还给朕,你算是为朕分忧么?”

    沈默有些忸怩道:“微臣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觉着两位老大人都有好的地方,也都有不好的地方,微臣不想像他们一样,微臣觉着也许可以更加改进一些。”

    嘉靖帝颔首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这是应该的的。”说着起身道:“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太早,你若是考不中进士,一切都是白搭。”

    沈默赶紧问道:“上的意思是,微臣还可以参加今年的春闱?”

    “如果你愿意的话。”嘉靖淡一笑道:“去吧。这次你做的不错,朕要给你点儿奖励。”说着招招手,让那黄锦过来道:“去,把我的灵丹拿一粒来……”

    沈默:“……”

    “朕的灵丹,能百病,增七年阳寿。”嘉靖很自豪道:“除了今天来的三个家伙,群臣中只有陆炳有福享用过。”

    沈默赶紧摆出很激动表情道:“皇上。皇上。微臣。微臣……”竟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嘉靖为他是受宠若惊不知沈默乃是单纯受惊……那玩意儿可是重金属严重超标啊。据说严阁老曾经吃爆了菊花。沈默可不想重蹈覆辙。再说就算吃不死人。重金属会在身体里沉积。万一将来生个儿子没屁眼怎么办?

    所以他打主意。回去就把这颗丹药藏起来。等以后科学昌明了。让后人化验化验。看看嘉靖帝到底吃地是什么鬼东东。

    ~~~~~~~~~~~~~~~~~~~~~~~~~~~~~~~~~~~~~~~~~~~~~~

    黄锦很快去而复返托端着个漂亮地青瓷小瓶。走到沈默面前听嘉靖帝道:“不要嫌朕小气。这丹药用几百种价逾黄金地材料。本钱极高。且一炉练不出来几个。只此一颗别无另赐了。”

    沈默赶紧跪接道:“谢陛下隆恩。微臣岂敢:有此一粒。就是微臣三生有幸。祖坟上冒青烟了。”

    黄锦将那小瓶递到他手里,小声道:“陛下所赐,你得当场服了。”

    ‘啊……’沈默差点惊叫出声来,颤巍巍的拔开瓶塞见里面红艳艳的一颗鸡蛋大小的丹药,恐怕毒不死人能把人噎死。

    黄锦又给他端一碗水来,看来是非要他吃不可了。

    沈默端着那碗水着那颗又大又圆又红的丹药,久久不见动弹一会儿,竟然大颗大颗的掉下泪来。

    嘉靖帝奇怪道:“你怎么哭了?”

    沈默搁下碗,擦擦泪道:“微臣君前失仪,真是该死……只因为想起那远在千里之外,又当爹又当妈,含辛茹苦拉扯我长大的父亲,他的身体本就不好,为了我的案子担惊受怕,现在也不知怎样了……”说着俯身请求道:“微臣恳请陛下,将此丹药赐予家父,让微臣带回去吧……”

    嘉靖帝为了爹娘的名分,跟朝臣们争斗了十几年,甭管原先是不是真孝顺,反正他现在已经坚信自己是大孝子了,闻言十分感动道:“百善孝为先,能在灵丹妙药面前,想起自己的父亲,这说明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朕怎么会怪你呢?”说着一挥手道:“把这颗丹拿回去吧。”

    “谢陛下隆恩。”沈默偷偷擦汗,还没来得及庆幸,又听皇帝十分慷慨道:“我大明以孝立国,孝行应当嘉奖。黄锦,再去拿一颗来……”

    沈默差点没趴在地上。

    黄锦只好又回去拿一颗过来,嘉靖帝有些肉痛道:“这颗没有要转赠的人了吧?”

    沈默眨眨眼,艰难道:“有……臣的未婚妻,她本是大家闺秀,却陪着微臣千里北上,冰天雪地、风餐露宿,将微臣伺候的没遭一点罪,可是她却因为长途奔波,积劳成疾,到通州时便病倒了,到现在还没好……”

    “婆婆妈妈的傻瓜,心里光装着别人,没有自己。”嘉靖帝笑骂一声道:“拿回去吧,拿回去吧,你自己无福消受,却怪不得朕了。”

    这就是逐客了,沈默赶紧乖乖行礼退下,在太监的引导下出宫不提。

    ~~~

    ~~~~~~~~~~~~~~~~~~~~~~~~~~~~~~~~~~~

    这厢间,嘉靖已经进了静室,在蒲团上盘腿坐定,开始他每日打坐前的准备。

    黄锦一手端着个金镶玉的水杯,一手捧着与先前一模一样的丹药,走到嘉靖面前,低声说道:“主子,该进丹了。”

    嘉靖从瓷瓶中将‘大红鸡蛋’倒出来,张嘴送进口中,又就着水,使劲吞了下去,噎得他也是连翻白眼,黄锦赶紧上前为陛下抚胸,嘉靖有些郁闷道:“你说陶天师也是,就不能把丹药炼小点吗?”

    黄锦笑道:“要不主子,咱们下次切着吃吧。”

    “笨蛋,切开了灵气就散了。”嘉靖帝白他一眼道:“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出去了别说跟着朕好些年,省得给朕丢人。”

    能在皇帝身边候的,哪个不是耳聪目明之人,听了嘉靖这句看似无心的玩笑话,黄锦却吓得脸都白了,跪下砰砰磕头道:“主子爷,您可千万别赶奴婢走,呜呜……”说着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起来。

    弄得嘉靖一阵哭笑不得,只好放弃了打坐,拿脚踢踢他道:“行了,别哭了,瞧你这点出息,还没说让你去干什么,就吓成这样。”

    黄锦的胖脸满是泪水道:“俺们这些太监,都是主子爷的奴才,这奴才的地位高下,就是看得宠与否。要是主子爷把我赶出去,他们还不得把我往死里踩啊……”

    “不会的!”嘉靖听了很爽,要的就是这种感觉,摆下手道:“朕让你去一个人人向往的地方,干一件人人羡慕的差事,保准你比在朕身边还风光。”

    黄锦泣道:“那也不比主子爷身边好。”

    “没出息的西,”嘉靖佯怒道:“朕可不喜欢不听话的奴才!”

    黄锦赶紧老实道:“奴才听,奴才一定比谁都听话,主子爷您说吧,让奴才上刀山下火海,奴才眼都不眨一下!”

    “朕可舍不得你这么好的奴才。”嘉靖哈哈笑道:“好了,跟你直说吧,朕准备让你南下。”

    “南下?”黄锦瞪大眼道。

    “去浙江,”嘉靖沉声道:“把江南制造局和市舶司重新振作起来!你是从那里出来的,这事儿还得你来办。

    “哦,奴婢明白了……”江南制造局和市舶司,一个管督造丝绸布匹,一个管与西洋的官方通商,都是内廷的衙门,直接隶属于司礼监。当年黄锦正是因为在制造局差事办得好,才被嘉靖提拔进司礼监的。

    也算他福气大,前脚离开江南,后脚倭寇就来了,叮呤当啷一打仗,市舶司的商船出不了海,大明朝那广受欢迎的丝绸、茶叶、瓷器等商品也无法变现,光这一项损失一年少说在千万两白银以上。

    “朕也是痛定思痛啊。”嘉靖帝一脸追忆道:“当年海上畅通的时候,咱们大明花钱如流水,却从没窘迫到今天这个地步……朕的寝宫,还有京城的城墙至今没钱修;地震了,还得借大户的银子赈灾。”

    “国家没有钱,但这些事情不能不办,朝廷就得给百姓加征赋税,朕听陆炳说,有些省份已经把赋税征到了嘉靖四十年!寅吃卯粮,卯吃辰粮,总有无粮可吃的一天。”嘉靖帝满脸期盼的望着黄锦道:“为什么这样呢?就是因为市舶司的贸易停了,制造局的罗绸缎都压成了山,只能看着一天天陈旧长毛,却换不来钱,你说该怎么办?”

    “重开市舶司。”黄锦还能说什么。

    “朕很看好你哟。”嘉靖一脸欣慰笑道:“把这个差事办好了,将来李芳退了,他的位子就是你的。”

    “谢主子。”黄锦快愁断肠子了,面前却还要满是感激。只是他也知道丑话还得说在前头,以免以后难做:“不过……海上都是海盗,咱们的船出不了海,奴婢干的再好也是白搭啊。”

    “放心,俞大猷的水军建成了。”嘉靖道:“朕给他下一道旨,全力给你护航。”说着眨眼笑笑道:“而且朕会重新派个杭州知府,到时候你遇到困难就去找他,他一定可以药到病除。”

    “哪位大人这么神?”

    “现在不能说。”

    -----------------------------------------分割----------------------------------------

    就这一章,真抱歉,我今天要早点睡了,补足精神,明天接着爆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