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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txt下载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锺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男儿若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这首诗的名字叫劝学,是一首广告诗。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其作者名唤赵恒,职业是一位皇帝。这位皇帝通过描绘出鱼跃龙门一夜暴富、光棍娶妻等**裸的诱惑,大肆宣传他们家的科举。为的就是让天下人为他们家的科举而疯狂。

    但广告毕竟是告,光夸大疗效,却不说这一条多么漫长而痛苦的路。事实上,科举考试是地地道道的万中选一,且不说中进士,单说要成为算是初步成功的举人,需要经过三级童生试,录取率是三千分之一,再经乡试及其预备科试,录取率是二百五十分之一。当然因为可以重复考试,实际淘汰率要降低许多,但‘十万中选一’的录取率还是有的。

    有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场搏杀何尝不是如此呢?

    就算那些杀围的幸运儿,哪个不是付出了及其沉重的代价呢?他们从一个小小蒙童,寒窗苦读后,参加层层淘汰率惊人的考试,想要最终考中进士,平均需要三十年时间。

    三十年啊,足以让一个奶声奶气~子,变成胡子拉碴的猥琐大叔,人生中最美好、最宝贵的少年、青年时代,就这样蹉跎而过,代价不可谓不沉重。

    但就是这样残酷地现。依然无法阻挡这个社会对科举地膜拜。几乎所有地人家。只要有条件都会让子弟读书。参加这希望渺茫地科举只因为在大明朝。想要当官。别无他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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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靖三十五年二月。经过年来地层层选拔。又产生新一批地举人。和往届地落第举子齐聚京城准备参加三年一度地礼部会试。向科举考试地最后一道关卡。发起新一轮地冲击……虽然考中举人。便等于跻身统治阶层。能谋个一官半职一辈子衣食无忧、受人尊敬、老有所养。已经可以算是成功人士了。但要想飞黄腾达。过上那种‘黄金屋、千钟粟、颜如玉’地顶级生活考进士是不可能地。

    了能充分适应京城寒冷地气候。做好考前准备。各省举子们一般都会在年根前后赶到京城。会试成绩三月出来所以他们至少需要在京城呆上至少三个月。

    两京一十三省。四千五百名考生。每个举人老爷都有三五名甚至十几名不等地随员。

    一下子一两万人涌到京城。住宿变成了首要解决地问题。客栈当然是栖身地主要场所。精明地商人们也自然不会错过这个黄金商机。除了原先地客栈之外。他们提前将贡院附近地房产租赁下来建成临时地旅馆。这些旅馆在会试几个月里必定爆满商人们赚够一年地钱。

    即使那些远离考场的客栈,为了招揽考生会临时改名为‘状元店’或者‘状元古寓’之类,让考生们得到一种精神安慰同样可以有不错的买卖,得到五到十倍的收成。

    相应的,京城这几个月的物价也水涨船高,几倍于平时。据统计,这三个月的住宿费最少要四十两银子,加上吃穿住用、人情往来,省着花也得百八十两银子,若再算上往来路费,一次考试的成本,可能就要一百五六十两。

    这么大一笔银子,显然不是每个考生都能掏出来的,尤其是那种屡试不第,多年往返于两地的举子,更是无法承担。

    所幸的是,各省甚至一些大府都在京里建有会馆,可以为举子们提供免费食宿的场所。这些会馆一般是由同籍贯的官员,捐款或募资筹建而成,平时对本乡入京人员提供住宿,并收取相对低廉的费用以自给。但遇到大比之年,凡是与考试没有关系的人员都要暂时搬出去,专门来接待考生及其随员,且基本上都是免费食宿,以解考生的后顾之忧。

    这样的会馆京城有二百多家,今年最有名的一个,是绍兴会馆。这倒不是因为它有多大,多豪华。而是因为住在里面的举子,实力太强了。

    如乡试一般,举子们考前也是要开文会的,还会邀请闲得蛋疼的翰林们出席品评。这些翰林们都是前几科名列前茅的高材生,学问自然过硬,评价也极具参考价值。

    翰林们吃饱了撑的没事干,除了品评文章之外,他们还会预测考生中与不中,最终的名次如何。当然因为各自向着各自的老乡,这种话题总会引来不小的争执。

    的争执依旧不小,但有一点是翰林们公认的……绍第人数最多的一府,而且其中一个叫诸大绶,和一个叫陶大临的,乃是丙辰科状元的有力竞争者。

    这下子两人还没考试就名声大噪了,许多人慕名而来,有参观的,有求教的,也有踢馆的,扰得人不胜其烦。不过好在两人都有良好的风度,不骄不躁,不卑不亢,耐心接待每一个来访者,赢得了极高的声誉。

    许多人问他俩,为何可以保持如此谦逊的态度,两人都会不厌其烦的重复这样一句:“吾学不如沈拙言,才不如徐文长,有何可恃?”翻译成通俗的话讲,就是我们考不过沈拙言,才华也比不过徐文长,凭什么骄傲呢?

    这无让大伙对这两位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又问道:“二君何在?”

    “皆未至。”两人只得郁闷的答道,心里十分焦急道:‘你俩要是再不来,这下黄花菜都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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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初七日名截止,初八日领取考牌,两人还没有出现,绍兴会馆中的琼林社五人组这下是彻底心凉了,在无限遗憾中度过一夜,第二天丑时起身,洗脸穿衣吃饭,再仔细检查一遍考具,将其一件件在考箱里摆好,这已经是轻车熟路的了。

    他们所用的考箱,还是当乡试前,殷小姐送的呢。轻拍着那做工精良的考箱,孙铤不无感慨道:“当初咱们七个在乡试前,全都失眠了,一个个顶着黑眼圈,还嘴硬逞英雄,真是想起来就想笑。”

    吴兑点头道:“,还以为咱们七个还能一起考会试呢。”

    孙面上难过之色一闪而逝,沉声道:“祈求他们俩平平安安吧,考试三年一次,只要人没事,晚考几年也无妨。”他们已经听浙江捎信来,说沈默因为胡宗宪的事情吃了官司,被押解到京城受审,徐渭也同时消失不见,至今杳无音讯。

    他们也曾经托人打听,沈默现在在哪个衙门,却无一人知晓,仿佛他压根没到京城一般。这意味着什么,孙这种官宦子弟最清楚,所以才会有此一说。

    “时候不早了,咱么该出发”陶大临轻声道:“师兄一定希望咱们考个好成绩出来,给咱们琼林社争光!”

    “,”诸大绶检查完毕,合上考箱道:“拙言一直期望让琼林社名扬四海,现在他来不了,这个任务就得由咱们来完成!”

    其余三人也点点头道:“这一炮一定要打响!”

    五人便出了会馆,披星戴月赶向顺天贡院,只是少了些去岁的意气风发,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不得不承认,作为这些人的主心骨,沈默的缺席乃至不测,对他们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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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时到了崇文门内东南隅,便见一座‘天开文运’的大牌坊,看着牌坊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五人知道,会试的考场……顺天贡院到了。这座全国最尊贵的考场,除了比杭州那座大些,其余在规制上都一模一样。只见大门上正中悬‘顺天贡院’的墨字匾额,东、西立着‘明经取士’和‘为国求贤’的匾额。考生们在辕门外按省份集结,等待点名入场,一切步骤都与乡试无异。

    这次浙江送考的提学大人,手气不是一般的好,竟然抽到第一个进场。

    辕门一开,浙江的举子们就在旁人艳慕的目光中,提着东西往里涌动,准备接受检查。

    诸大绶五个有意无意的落在后面,但也不过拖延了一刻,还是不得不进场。

    走到院门口,五人最后回头望一眼,心说这下是彻底没希望了。

    在兵丁们的催促声中,几人刚要回过头去,却听到远处若有若无的一声:“等一等……”

    五人回头一看,只见两个人影从贡院街头飞奔而来,待稍微近些,可不就是沈默和徐渭么?

    奇迹真的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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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嗯,身体好一些了,可以继续写了。看看身后,竟然面临着被第四第五第六三本书一齐爆菊的危险,差不到十票了,大家可不要让我再被爆了……(未完待续,)

    现在二位主考大人的任务,便是选出本科会元。

    徐阶还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轻言细语道:“不知李阁老意下,那篇文章可以称魁?”

    李本心里早有成见,闻言拿起一份,双手呈给徐阶道:“阁老,请看,这篇文章呼声最高。”

    徐阶拿过来翻阅,那李本还在咋舌道:“可有好些年没见到如此好文章了!”

    徐阶将三篇文章看完,抬起头来,见屋里众人都在看自己,不由笑道:“诸位都在看我作甚?”

    李本笑道:“好容遇到这等鬼斧神工的文章,大家自然要看大宗师如何品评了。”

    徐阶呵呵一笑,搁下卷子摇头道:“依下官愚见,这个取个低低的名次吧……我看三百名正合适。”

    “为何?”李本不大吃一惊,他荐的那篇文章,确实写得极为出色,且用了数遍‘于休哉’,他便想卖好于严世蕃,将其点为会元……一直以来,徐阶都像摆设一样,给他造成一种错觉,好像自己说了就算数,现在冷不丁让徐老头给一下,还真是措手不及。

    目结舌了半晌,李本小声道:“此卷就算不取会元,点他作前十,也是够资格的。如今却直接把他打入百名开外,直接葬他前途,这只怕让人难以心服啊。传了出去,恐怕对大人声誉有损,招人话柄啊。”

    徐;呵呵笑道:“嘉靖十一年、十七年地两道圣训。李大人难道忘了吗?”

    “那么久远地事情。下官哪能想到……”李本:闷道。

    徐阶依旧平如水地望着他。向西苑方向拱拱手道:“嘉靖十一年。圣上以科考文章。纯正博雅之体荡然无存下旨。切禁会试、乡试取以艰险之词、奇癣之字哗众取宠者。凡钩棘奇癣之卷。一律黜落!嘉靖十七年上又感科场舞弊日多。又命严查试官内外勾结。通关节、买字眼等十余种舞弊手段。一经查出。严惩不贷。”

    他慢悠悠地说着。李本地汗可就下来了。他又不是傻瓜。自然知道自己地小把戏被徐阶看透了。双目中不由流露出乞求之色。

    徐阶却连看都不看他。摸一摸花白地胡须呵笑道:“老夫年纪大了。把两个不相干地圣旨扯到一起作甚?阁老以为应该把哪一条去掉?”

    李本知道徐阶这是放自己一条生路。不停擦汗道:“去掉后一条。又没有舞弊地。可不能拿出来吓人。“

    “好。”徐阶点头笑道:“那这个名次,李阁老也没意见吧?”

    “没有意见,没有意见。”李本心里只怪自己多事,那严世蕃又没说要拿下会元自己何必要多此一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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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有取中此卷的同考官仍不死心,他觉着问心无愧,还在那里作最后的反驳道:“谁的文章敢说一定胜过这篇?”

    徐阶从点一点手下的几篇文章道:“这五篇,都稳稳胜他数筹!”

    众人纷纷凑过来,再看往下看去然都词真法老,字字珠玑可贵是中正平和,言之有物人读过之后神清气爽,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疲劳似乎都一扫而空相比,那篇文章也只能算是上好,称不了优异了。

    大家都是识货的,便有人轻声道:“这些文章虽然各有千秋,但风骨上似乎有相同之处,应该是系出同门啊。”

    徐阶微微颔首道:“不知是哪位名师教出来的高徒。”便点一点道:“那就在这五位当中点出会元吧,诸位意下如何?”

    众考官无话可说,纷纷点头。

    “那诸位先选选看吧。”徐阶说完便闭目养神去了。

    过了许久,众考官选出两篇文章,搁在徐阶面前道:“这两篇难分伯仲,请大宗师定夺。”

    徐阶瞩目一看,便见一篇文章的破题是:‘善理财者,得其道而自裕焉!’另一篇则是‘传者论裕国之道,不外乎经制之得宜而已。’便笑笑道:“诸位好眼光,这两篇确实难分伯仲,选哪个都不为过。”

    众人知道这下选对了,便问道:“总要有个一二,还请阁老定夺?”

    徐阶颔首道:“这两篇文章,无论从文笔、功底,还是立意、思想上,都是无可挑剔的,单纯评论其文章本身,已经无法分清高下了。”

    众人纷纷点头,都流露出倾听之色,想要听听徐阁老从什么角度分高下,便听

    :“现在就得从陛下出这道题的用意来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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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出这道题,”嘉靖帝悠悠道:“就是为了问计,谁的对策能解决问题,谁就是本科会元。”毕竟是皇帝出题,最终解释权和决定权,还在皇帝手里……当然皇帝很忙,不会每份卷子都看,一般只会过目前十名的卷子。

    进宫禀报取中名单的徐阶和李本肃立在殿中,聆听圣训。

    嘉靖帝拿起拟取头两名的墨卷,先看那篇‘传者论裕国之道’不由赞叹道:“好书法啊!飘逸若仙,似乎还要胜严阁老一筹!”严嵩是公认的二十年来第一书法家,这评价的分量也就可想而知了。

    徐阶和李本连忙道:“陛下眼光超卓,此人当得起书法大家。”

    “不过朕求的是国贤臣,不是书法家。”嘉靖淡淡笑道:“还得看文章。”便又看那篇‘善理财者’,这个字是最漂亮的馆阁体,同样无可挑剔,只是比起那位来,少了些仙气,确实稍差一筹。

    再看其内容,前者‘传者论国之道’,在治理得宜方面着手,强调‘裁汰冗员’、‘削减开支’,也就是‘节流’;而后者则着重讲开源与节流并重,全面生财富裕的方法。

    毋庸置疑,两法子都是解决问题之道,但前者更正统,后者更激进,如果方才寻常时候,前者自然更符合朝廷选官的‘中庸’之道,乃是更好的人选。但世易时移,大明朝经过一百七十多年的发展后,许多问题已经是积重难返了……至少对讨厌麻烦的嘉靖皇帝来说,是不愿意触碰那些雷区的,比如说前者提到的‘削减藩王开支’、‘裁剪冗官’、以及‘淘汰宫人’等法子,哪个不会引起轩然大波?不会引起一群哭诉的家伙,像无头苍蝇一般,围在自己身边?

    根结底,还是嘉靖帝的私念在作樂……他只想尽量少些麻烦,让国家过得去,让自己有钱有闲修炼,只要朕活着的时候能糊弄过去,哪管死后洪水滔天?

    所嘉靖帝虽然欣赏这篇文章的书法文采,却只是草草看了两眼,便将目光投注于第二篇上……

    待看到‘是君子之生财也有道焉,固不损下以益上,而经制得宜,自有以裕于国也。

    ”意思是,不必害下面人的利益,也有让国家富裕的方法!这话实在太对胃口了,嘉靖帝精神为之一振,不由坐直了身子,又怕看错了字,便伸伸手。

    黄锦赶紧将老花镜奉上,嘉靖帝带上那眼镜,看到精彩处还念出声道:‘然则何如?盖天地本有自然之利,农田森林,山川海洋,皆乃我大明之疆域,乃祖宗之基业,今何以重农田而偏废其余?固恒见其不足尔!’读到这,皇帝不由颔首道:“是啊,以往我们总是盯着地里刨食,但大明朝的耕地就那么多,却要养活越来越多的子民,还得负担四方征战,早已经不堪重负了,确实应该想想别的途径了。”

    两位大学士唯唯诺诺道:“陛下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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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者国之本也,以养民哉;商者国之末也,以富国哉。有国家者如树,本末倒置固为谬矣,然有本无末树亦不荣,必内本外末,而后其财可聚也哉!”

    “臣也不才,试举一例,松江棉布,苏杭绸缎,江西瓷器,福建茶叶,素为西洋佛朗机人所垂涎,尝举万金以求之,若重开市舶司,保海路通畅,我大明之万里海疆,可生财千万哉。”

    “届时以无穷之财,供有限之用,是以下常给而上常余,虽国有大事、年或大灾,而三年九年之蓄,自可取之而不匮矣!”

    轻轻摘下眼镜,嘉靖帝喃喃道:“说的好啊,舍本逐末固然不对,但若是把国家的生财之道丢了,就得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说着点一点这份卷子道:“徐阁老取这份为会元,确实是高见啊。”

    徐阶赶忙逊谢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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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今天肯定可以写出第三章了……马上要被爆菊了,大家要组织餐具和杯具的发生啊……

    皇帝金口一出,便定下了前十的名次。

    黄锦奉上金裁刀,嘉靖帝持刀亲手揭开弥封,一个个新贵的名字便坦露在眼前,看到前两名时,嘉靖不由笑道:“呵呵,都是名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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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次既定,礼部很快张榜公布名单,同时派出数不清的小分队,向住在京城各个角落的新贵人报喜……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让这座暗暗躁动的京城,登时沸腾到了顶点!

    因为会有专人来报喜,所以琼林社的六位仁兄没有去礼部看榜,而是在屋里静等结果。看这几个优等生不去,其余的四十多名举子也不好意思出去了,一个个关在房间里,像渴望交配的狼一样,在屋里团团乱转,偏还要保持风度,不敢大喊大叫的发泄紧张情绪,因为院子里挤满了老家来的商旅,都等在那里,预备给新贵人道贺。

    这种紧张情绪在整个会馆中蔓延,甚至将最初不甚紧张的六位,也给传染上了。他们六位本来想谈天说地,打打屁就过去了,谁知竟然紧张到纷纷词穷,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徐渭便提议道:“们打马吊吧,那玩意儿分散精力。”几人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便去前院找了副马吊回来,但只能四个人玩。

    于是抽签,徐渭和孙铤就了两个倒霉蛋,只能跑到一边去下棋。

    其实一般候,徐渭是不会和别人下棋的因为他的棋力太高,琼林社的六个绑一起也赢不了他,那还下个什么劲?

    但今天比较邪门。下着下渭竟然在没有让子地情况下节节败退。眼见大龙成擒。没有活路了。把个没心没肺地孙铤乐得呀。高声道:“哥哥们快来看呀。我把棋圣地大龙给吃了!”孙二公子约莫着自己地水平。中个前五十名应该不成问题。但想前十名也是奢望。好也好不到哪去。坏也坏不到哪去所以心态比较放松。

    徐渭为什么大失水准。那是因为他所有人中最紧张地一个……为了不让乡试垫底地一幕重演。他这半年来日思夜想。都是模仿沈默地路数。将自己那洒脱不羁如野马般得文风。硬生生带上笼头于写出他自己看来‘中规中矩’地文章。

    实事求是讲。渭地文学造诣。是要高于沈默一些地。想写出沈默那样地文章。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要说服自己放弃风格走纯粹地应试路线。对他这种纯粹地文人来说。实在是痛苦莫过于此。

    但徐渭忘不了嫡母去世时殷殷期望;忘不了大兄赔上一生也没有走完地科举之路。更忘不了自己生母被卖。家破人亡居岳家。受尽苦难贫困~倒地前半生!他深知。要想冲破这命运地樊笼只有靠这该死地科举了!

    所以他不能让自己再在七人中垫底了。乡试时尚且还能勉强中举是这次还没有起色。就很有可能落第了。越是在乎就越是紧张。最后连棋都不会下了。也是正常地。

    但那五个损友不管这个。打马吊地四个闻言丢下牌。呼啦一声围上来。七嘴八舌道:“棋圣落败。可是本社具有里程碑意义地一役。吾等当作传以记之!”“作赋以咏之!”“作画以绘之!”“作曲以歌之……”要说平时。大伙地嘴巴也不会这么缺德。但现在一切为了减压。什么气人说什么。

    徐渭本就紧张的要死,闻言更是七窍生烟,他这人偏又死要面子,死活不肯认输,便跟众人较上劲了,如便秘一般憋在那里,美其名曰‘长考’……

    就在众人等着看好戏的时候,忽然之间,前院便哄闹起来,好多人叫道:“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听到这响动,徐渭松口气,起身道:“看来是到咱们这里来报喜的,大家出去看看吧。”

    那边孙铤前面不遇的赢徐渭一把,自然不肯罢休,拉着他的胳膊道:“你要出去也行,先把这步棋下完,要不就认输。”

    徐渭正气凛然道:“玩物丧志,是咱们琼林社的使命重要,还是你这一盘棋重要?”

    孙铤气呼呼的瞪着他道:“你要是不看重这盘棋,为啥不认输呢?我看你是分明输不起了。”

    另外四个只好劝道:“不用担心,我们给你记着棋呢,先封盘回来再下吧。”孙铤这才罢休,六人照照镜子,整一整衣服,便人模狗样的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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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人要出去时,院子里已经是人山人海了,根本走不出去

    站在门口,打开窗户往外看。

    只见一个同乡已经喜气洋洋站出来,在一片祝贺声中,被同乡披上大红花,扶到同样挂花的高头大马上,准备等同乡贡士全部出炉后,在四九城游街庆贺一番。

    看着那长相老成的同乡,徐渭竟不认识,小声问道:“这是谁呀,怎么这么面生啊?”

    “叫潘清,是上虞的,四次应试才得今日中第,是以一直比较低调。”边上的陶大临小声道:“这次中了三百三十名,实在可喜可贺。”因为殿试只做排名,不做淘汰,所以考取贡士便基本上等于中进士了。

    过不一会儿,果然又有报子鸣锣打鼓过来,一进院子便高喊道:“捷报浙江绍兴山阴县老爷龚讳芝,高中丙辰会试第二百七十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院子里早准备竹烟花,便噼里啪啦放起来。

    一名满脸幸福、三四十岁士子站出来,举手道:“我就是龚芝!”那些报子便上前磕头讨赏,待得了厚厚的红包后,也不留下吃饭,便一溜烟跑掉了……今天任务太重,人手又不足,须得连轴转才行,好在每报一个都能有丰厚的利市,所以报子们都比平常勤快多了。

    人们刚为芝带上大红花,扶上高头大马。外面又来报喜的了“捷报浙江绍兴山会稽县老爷叶讳应春,高中丙辰会试第二百四十三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接下来的喜报一浪接一,到过午时,共有十位绍兴举子接到捷报了,名次最高已经到了第七十七名,而琼林社的六位老兄,还一个都没有点到呢。

    这时院里众人的目光,全投在六人上了,都在议论纷纷,猜测着他们会不会全部取中,名次如何云云。六人也是嘴里发干,心里发毛,却还要强作镇定,以免丢人。可偏偏上一个七十七名的谢宗明之后,足足有半个时辰没来报喜的,把六人煎熬的外焦里嫩,七窍生烟……

    终于在彻底狂之前,听到门外一声嘶哑的高唱道:“捷报浙江绍兴会稽县老爷吴讳兑,高中丙辰会试第四十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兄弟们一下子松口气,推着兑出去,给他披红挂彩,扶到马上去。

    过不一会儿,又来两队报子道:

    “捷报浙江绍兴余姚县老爷孙讳铤,高中丙辰会试第三十一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捷报浙江绍兴余姚县老爷孙讳,高中丙辰会试第二十七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又是一个短暂的停顿之后,一个令在场众人终生难忘的场景出现了,四队报子同时抵达门口,报喜声此起彼伏道:

    “捷报浙江绍兴会稽县老爷陶讳大临,高中丙辰会试第四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捷报浙江绍兴山阴县老爷诸讳大绶,高中丙辰会试第三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捷报浙江绍兴山阴县老爷徐讳渭,高中丙辰会试第二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然后所有的报子一起高喊道:“捷报浙江绍兴会稽县老爷沈讳默,高中丙辰会试第一名会元,金銮殿上领班面圣!!”

    虽然许多人都猜到他们琼林社的几位会一起中第,却没有一人想到,他们竟然包揽了前四名,这真是太意外,太开心了……

    附近杭州会所、处州会所、金华会所、台州会所等浙江一省的老乡,都纷纷涌到绍兴会所外,与他们一同庆祝这无限荣耀的时刻……这不只是绍兴人的荣誉,整个浙江都与有荣焉啊!

    等到庆祝了半晌,人们才突然意识到,本次的会元竟然已经中了大四喜,加上这一元,就是连中五元了!连中五元!听都没听说过啊!

    大家便涌起十分强烈的**,想要见一见这连中五元的神人,到底找什么模样。

    待四处寻找时,这才惊奇的发现,竟然找不到会元公的人影,问琼林社的人,也只是推说不知,逼急了就说去香山访友去了,可能过两天就回来。人们虽然好大的不尽兴,却还是好心的提醒道:“三天后就是殿试了,可别耽误了啊……”

    六位老兄信心满满道:“不会……”但心里也是长草道:‘拙言兄啊,你可要赶回来啊……’

    那么沈默究竟去哪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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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被罗霸道爆了……5555,不要再被爆了,不喜欢被爆菊啊,打滚要月票啊……(未完待续,)

    沈默想不到自己这么出名,讪讪不知该如何回话。

    这时府门渐渐打开,已经不是说闲话的时候,张居正朝沈默点点头道:“拙言,我草字叔大,不过还是叫我太岳吧,等我出来。”便转身进去了。

    说让在外面等着,可王府门前哪是久待的地方,张居正的车夫道:“咱们去那边喝茶等着。”车夫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知道自家大人很看重这个落魄的家伙,态度登时大转弯。

    三人便在王府对面一个茶铺子坐下……是的,这是高尚住宅区没错,但就是有这么个不伦不类的早点铺子,也许天潢贵冑们就爱这口?

    反正无论如何,那车夫已经在此吃了半年的饭,熟门熟路的要了满满一桌早点,便和铁柱放开肚皮大吃起来。

    沈默却没有胃,只勉强喝了点豆浆,便不时望向大门口,那车夫一边胡吃海塞一边炫耀式的安慰他道:“放心吧,我家大人是裕王爷他老人家的老师,这点事情,王爷还是给面子的。”

    “王爷的老师?”沈默吃惊道,个张居正是他上辈子就听说过的第四个人,好像后来做了大官,还有他的‘一条鞭’似乎很厉害,至于其它的,就啥都不知道了。

    张居正的官小,连带着车夫也不自信起来:“当然了,裕王殿下不止我们大人一个老师,不过我家大人是教授重要课程的,也是殿下最亲近的老师,要不哪能这么早来上课?”

    沈默对他的说法其实是不信的……可听说裕王最亲近的老师,是高拱高新郑,似乎还轮不到小张大人什么事。但也没有揭穿他的兴致点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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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居正办事还是很麻利。过了最多两刻钟。便从府中兴冲冲地出来。招呼沈默道:“快上车。咱们去请太医去。”

    沈立刻起身。铁柱马上会账车夫当即驱车过来。张居正邀沈默同乘。沈默自然没有推辞地道理上了他地马车。

    两人叙了年齿。张居正是嘉靖四年生人。沈默是嘉靖十五年。这让张居正不由唏嘘道:“我总觉着自己还年轻不到竟然比拙言大十一岁呢。

    终于看到希望。沈默也有了谈话地兴趣。轻声道:“大人说笑了。我要是三十岁能有您一半。也就心满意足了。”这话他自己都不以为然。不过是敷衍一下地场面话罢了。

    张居正摇头笑道:“拙言过谦了二十三岁才中进士,你这就比我早四年到我这么大年纪,恐怕要成为大明朝最年轻的侍郎了。”

    沈默失笑道:“大人成绩还没公布呢。”

    “叫我太岳,别叫我大人。”张居正笑道:“你乡试的文章我拜读过已经得荆川公八成的功力,还要远在我当年之上,别说中进士,就是进翰林院也绝对不在话下……说不定再过一个月,咱们就在一间值房里喝茶了。”唐顺之与王鏊并称时文两大家,乃是天下士子的偶像,张居正说沈默有他八成功力,实在是了不得的赞誉。

    别人高看自己,沈默就得愈发谦逊,只是还没谦逊几句,马车便停了,太医院到了……大明朝的太医院,位于承天门前,紧挨着皇宫与天潢贵冑的府邸,果然是服务体贴又周到。

    两人下了车,便见一堵朝西的朱色照壁,上有黑漆书写‘太医院’三个遒劲大字。两人绕过照壁,只见一座同样朝西的大门,门房出来人拦住。

    张居正出示了裕王写的条子,便领着沈默畅通无阻的进去,直奔后院东房第二间的‘庶务处’,还小声给沈默解释道:“如果是宫里或王府有病人,直接拿牌子从前院‘听差房’请轮值的太医就是。咱们这个不属于人家的正差,所以得先跟院判知会一声,让人家派人。”

    沈默哪管那么多,能请到太医就万岁了,点头道:“让太岳兄费心了。”

    “好说好说,”张居正笑笑,便让沈默在门口稍后,自己进了‘庶务处’,过不一会儿,被一位肥肠满脑的中年官员礼送出来,看两人那个热乎劲儿,显然是没问题了。

    但沈默对那位像贪官多过医生的太医院高层,产生了强烈的质,待其进屋之后,便小声问道:“这种人也是太医?”

    “当然不是了。”张居正摇头道:“官僚而已,不过是管着太医们的官僚。”沈默这才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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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到相当于太医院副院长的院判大人的签字,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延请太医了,张居正这才问道:“对了,请哪一科

    ?”

    “都有那几科?”沈默轻声问道。

    “十一科:大方脉、小方脉、伤寒科、妇人科、疮科、针灸科、眼科、口齿科、正骨科、咽喉科、痘疹科。”张居正为他介绍道。

    “伤寒科。”沈默心说所以还得当统治阶级啊,普通老百姓看病,那都是一个大夫内外、男女兼治,哪有这样仔细的分科?

    张居正便带着他去找那位传说中的伤寒圣手……一位须发皆白,容貌清矍,极有名医派头的老太医。

    老太医早晨刚给公主家的驸马瞧了病,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呢自然有些不情愿动弹。

    但沈默一说,四九城的大全都束手无策时。老太医便立刻精神起来道:“他们说没救没救了么?别的病我不敢说,这伤寒一症,阴阳虚实,最为复杂,往往看着命悬一线的病人,只要对症下药好了跟没事儿人一样,所以轻易不能说没救了!”

    沈默闻言如清泉,给老太医又是作揖又是鞠躬道:“请您老务必出马。”

    那老太医这才起身道:“那就去瞧。”

    沈默和张居正两个一左右,扶着颤巍巍的老太医出来,又将他扶上张居正的马车。那车太小,两个人就有些挤居正索性不上去,对沈默道:“看病要紧,你们先回去吧。”

    “那岳兄呢?”沈默歉疚问道:“您会骑马么?”

    “是会居正苦笑道:“可在这京城里,我一个文官要是敢骑马,明天保准有御史上本参我。”说着潇洒的一挥手道:“这离着王府不远,我走两步变回去了。”

    沈默再次向他表示感谢张居正摇头笑道:“日后一个锅里抡勺吃饭,抬头不见低头见,那么客气作甚?等我王府差事一完,便去客栈看你。”

    沈默也不是忸怩之人,便与他拱手作别,护着那老太医往客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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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家里经是日上三竿了,老太医依旧不慌不忙头十足的让沈默打温水来,沈默以为他有什么妙用知老头只是洗那双老手。

    待慢条斯理的洗完,老头用雪白的手帕将双手擦拭干净将那仍然很干净的手帕丢掉,这才进到里屋,望、闻、问、切一番,然后出来外屋,捏着胡子,面色凝重道:“把原先的药方给我看。”

    柔娘便将千金堂大夫开的方子递给老太医。老头眯眼看了好一会儿,连连叹气道:“庸医误人,庸医误人啊!”

    沈默本来已经松下的心,一下子紧了起来,有些结巴道:“怎么……误人了?”

    太医便分解道:“这里写的症状是外感内滞,以致伤寒。开的处方上面有紫苏、桔梗、防风、荆芥等,又有实、麻黄。听起来好像对症,但实在是该死。”

    沈默现在最听不得一个‘死’字,闻言不由道:“千金方上有这个方子,对症啊。”

    “庸医都是像你这样一知半解,只知道些皮毛的。”老太医不客气道:“富贵人家的小姐,金枝玉叶,身子较弱,要讲究调补。这方子呢?给你这样的男子汉用是没错的,可女孩儿如何禁得起实、麻黄这等猛药?再加上好像她还胡乱吃了些老参片。”说着叹口气道:“所以现在说她是伤寒,不如说是被庸医猛药攻倒了。”

    沈默听他说的头头是道,不由希望又起,沙哑着嗓子问道:“现在怎么救?”

    老太医摇头叹气道:“我不是说了么?只要是伤寒我都能救,但现在贵小姐的病症是两种毛病混合在一起,复杂太多了。恕老夫无能,救不了了。”

    沈默身子晃了晃,好在受得打击太多,已经麻木了,喃喃问道:“那太医院别的大夫呢?”

    “他们,这方面都不如我。”老太医摇头道。

    “那么就彻底没救了?”这一刻,沈默感觉天崩地裂。

    “那倒不是……”可恶的老太医依然不紧不慢道:“太医院救不了,不代表没人能救。

    “难道还有比太医更厉害的大夫么?”

    “虽然很不想承认,”老太医平静道:“但确实如此。”

    “不知是哪位高人?”沈默被玩的已经有些麻木道。

    但老太医只用了一句话,便点燃他的希望之火:“他叫李时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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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时珍?”沈默心说,乖乖,这位大神也是这时代的人?终于真正兴奋起来,两眼放光的问道:“他在哪?”

    “老夫去岁与他通信,在浙江巡抚帐下,救治战场上的将士。”老太医缓缓道。

    “啊……”沈默一下子又跌到谷底:“三千里之外,能指望上么。”

    老太医摇摇头,不紧不慢的继续道:“但是地震之后他好像北上了,在灾区救治伤患,防治瘟疫呢。”

    沈默掐死这个说话吞吞吐吐的老头的心都有了,难道就不能先说重点。但他现在有求于人,只好忍气吞声,低声下气的问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他呢?”

    “这个就说不准”老太医摇头道:“地震波及两京五省,他在哪都有可能。”原来废话终归是废话,到什么时候也便不成有用的话。

    就在沈默快要抓狂的时,外面响起爽朗的笑声道:“沈兄弟不用担心,这个包在我身上了。”

    屋里人闻声去,只见一条身穿武士服的大汉从门外进来,却是锦衣卫十三太保的老幺朱十三。

    沈默大喜道:“有十三哥这句话,那一定能找到了。”

    老太医问朱十三道:“贵是?”

    朱十三知道自己地身份招厌。不愿给沈默添麻烦。便信口道:“在下跑江湖地。路子广。熟人多。像李大夫那样大名鼎鼎地人物。想找还是能找到地。”

    老太医看起来不通世事。没听出话里地漏洞。但颇有些不服道:“认识人多有什么用几个省地地面找一个人。大海捞针地活计。是那么好找地么?”

    朱十三笑笑道:“我想李大夫既然救死扶伤。自然要到遭灾最重地地方去。那便逃不过陕西渭南、华县、华阴和山西永济四县了。我只要托人去这几个地方寻找就一定能有线索。”

    听他说得十分专业。老太医终于默不作声。

    但沈默却有问题道:“三天之内能回来吗?”

    “三天?”朱十三摇头道:“怎么可能呢?两千里的距离,就是八百里加急也赶不回来。”

    “那不还是白搭?”沈默上辈子坐过山车没这样**过。

    “为什么只能三天呢?”朱十三小声问道。

    “因为,哎……”沈默抱头蹲在地上道:“大夫说她还能坚持,最多不超过三天了。”

    朱十三黯然的点点头,却听老太医慢悠悠道:“我可没说过这种话……”

    “是他们……”沈默满脸幽怨的望着老太医道:“老先生,您就把话一次说完吧。”

    老太医捻须一笑道:“老夫有一位祖传灵丹曰‘雪莲养容丸’,是给宫里贵人们用的,效果独特神奇。只要给她日服三粒多了不敢说,再续十天的命也没问题……”

    沈默却不说话,而是定定的望着老太医,这次他学乖了非得等老头全说完了再吱声。

    “不过嘛,”果然,老太医还有下文道:“这个药用料极为昂贵,平均摊下来,一粒就得八十两银子,不是寻常人能吃得起的。”

    沈默还是不说话不是心疼钱,只是想等他把话说完。

    老太医却以为他嫌贵主动杀价道:“你买的多,我可以给你便宜便宜十两怎么样?六十两也行,最少五十两然我可真不干了。”

    沈默从怀里掏出一摞官票来,点出五张道:“一百粒。”

    “我不是为了赚你钱,实在是现在药价疯涨。”老太医一边点钞一边道:“哎,怎么多了两千两?”便要递还给他。

    沈默却不接,而是作揖道:“还请老先生多多探看,可不能让我媳妇的病再恶化了。”

    老太医又客气几句,便将钱揣到怀里,贴胸收好,很豪气道:“放心吧,她现在还是我的病人,老夫自然要一管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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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神神叨叨的老太医,沈默对朱十三道:“十三哥怎么来了?”

    朱十三道:“弟妹出这么大的事儿我能不来吗?”

    沈默苦笑道:“你们的消息真灵通啊。”

    朱十三嘿嘿一笑道:“告诉你个公开的秘密吧,以后为官也注意点。”说着压低声音道:“京城但凡重要人物的门前,都会有我们的探子,大家都心知肚明,你可别吃了暗亏。”

    沈默吃惊道:“那位府前也有?”他对于老子派人监视儿子的行为,还是深感不适。

    “当然有了。”朱十三点头道:“不过也只是做做样子,毕竟那位的身份摆在那,大都督也不愿得罪狠了,

    这样心知肚明,过得去就行。”

    沈默点点头,不再问这事儿道:“我什么时候出发?”

    “出发?”朱十三奇怪道:“你要亲自去吗?”

    “嗯,十天时间,容不得有半点闪失。”沈默轻声道,说着面色有些黯淡道:“而且李大夫是在救千万人,我还不知该怎么说服他,让他跟我回来救一个人呢。”

    朱十三咋舌道:“你这么说也是,这位李大夫本事和脾气一样大,当年陛下招他进京供职太医院,他来了不到一年,便因为跟陛下对养生的理念不合挂冠而去,就这样陛下还下旨,命令天下官府不得为难于他呢。”说着嘿然道:“你知道陛下怎么说的么?”

    “怎么说?”

    “天下有名医无,李时珍却只有一个。”朱十三伸出大拇哥道:“就这么一位人物,还真不好动粗。”说着起身道:“得了,你在家等信吧,过两日找到下落了便来知会你。”锦衣卫有飞鸽传书,速度比八百里加急快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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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医的药虽然贵,但效也显著,喂若菡服下之后,第二天夜里脸色便没那么难看了。

    衣不解带的睡觉也很警醒,仿佛听到什么动静,便翻身掌灯,果然见若菡嘴唇翕动,似有要水要汤的光景。这时候沈默也披衣起来了,两人便端了一盏温和的桂圆梨子汁,一个轻轻抱起若菡,另一个用小银匙灌了两三匙。若菡的眉头便舒展了许多,柔娘给她换了额头的湿巾,只是仍然没有醒过来。

    看到她的痛苦减缓,沈默已经很足了,便在床前守了若菡一夜,把很多平日里不成说过的男儿柔情,呢喃细语的讲给她听,他说若菡你得坚持啊,我们还没拜堂呢,你不是说要生很多很多孩子吗?我不要那么多了,我怕你疼,一儿一女就够了。你千万可得长命百岁啊,不然我下半辈子孤苦伶仃的,连个说说话的都找不到……

    不知是眼花还是怎地,见若菡眼角晶晶亮的,似乎能听到他说话一般。

    等到天亮时,朱十三来了,对默道:“确切消息,在陕西华阴。”

    沈默道:“我这就出发。

    朱十三叹口气道:“这一路上可够蹋人的。”

    “糟蹋糟蹋我心里好受。”沈默沉声道。

    “你这个人啊,看着文文弱弱的,有时候却比我们武人还一根筋。”朱十三从怀里掏出一块象牙令牌道:“我京里有差事不能走开,这个你拿着,一路上的驿站必须听令,官府也不敢拦……必要的时候还可以便宜行事。”

    沈默一看那令牌,周遭刻着飞鱼云纹,中间刻着锦衣卫北镇抚司,最显眼的是四个大字‘镇抚朱十三’,这分明是朱十三的腰牌,连忙递给他道:“你给我这个,肯定是要担干系的。”

    朱十三豪气干云的笑道:“干系肯定脱不了,但大都督早就命我照看于你,现在请示不到他老人家,我这就算滥权行事,大不了吃顿鞭子,没什么了不起的。”说着正色道:“上次害得你差点丢了性命,这次就让我还你一次吧!”

    沈默知道现在不是推辞的时候,使劲和他握下手道:“这份情我沈拙言记下了!”

    朱十三呵呵笑道:“行啦,去看看弟妹,就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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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默进去里间时,若菡仍然静静躺在那里,脸上已经不见痛苦之色,仿佛在等待王子唤醒的公主一般。

    沈默走上前去,在她唇上印下温热的一吻,轻轻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柔声道:“等我回来。”便转身出了门,刚要上马时,却见有人从外面进来道:“哪位是浙江举子沈默,我家老爷有请。”

    沈默皱眉道:“你家老爷是哪位?”

    “当今一品,太宰李大人。”那人傲气十足道。

    “对不起,我没空。”沈默便拨开他,领着十几骑奔出客栈去了……反正有朱十三照应着,不会出什么乱子。

    一路上驿路如流星,换马不换人,其中艰辛不必细说,五天后抵达了陕西省华阴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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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嗯,我承认,我不是好人,以后不折腾若菡mmm了哈……下章结束这一轱辘哈……(未完待续,)

    沈默是被一阵淅淅沥沥的细雨唤醒的,他没有急着睁开眼,而是凝神倾听窗外的滴滴答答声……其实他知道,春天已经来了,因为风不再料峭,河流开始解冻,阳光变得和煦,人们也除下厚厚的棉祅,但他始终无法将冬的印记抹去,因为还差这一场春雨。

    闭着眼睛,他便能想象,那闪亮而柔和的雨丝,湿了树梢,润了土地,让整个世界都变得清新起来,不再是满天的阴霾……那深灰色的云是积攒了一个冬天的忧愁愤懑、痛苦不快吧?

    如今,郁闷的云纷落成雨,最好的春天便来了。

    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沈默翻身起床,活动一下酸麻的四肢,穿鞋下地,推开了房门,便看到斜风细雨中,地上树上都萌出一层嫩嫩、淡淡的绿。那无声无息的绿,如一弯轻漾的湖,他的嘴角也漾起发自内心的微笑。

    “爷,您醒了?”一声惊喜的娇呼,让沈默将视线投向庭院中央,只见柔娘撑一支油纸伞,提一个小陶罐,柔柔弱弱的站在那里,满脸欢欣的望着自己。

    沈默点点头,报微笑道:“我睡了多久?”

    “足足十天呢。”柔娘轻笑道:“可真能睡。”

    沈默挠挠头:“十天?”

    “可不是么,”柔娘点头道:“:从喝了李神医的酒,就一直睡到现在呢。”

    “这把我灌醉了有何企图?”沈默活动一下四肢。感觉有无穷地力量涌上来。头脑也许久不曾有过地清明。

    “您可不能冤枉李神医。”柔娘搁下陶。掩口轻笑道:“李神医说。您忧惧过度。身体又严重透支。已经到了大病一场地边缘。是他用千日醉让您长睡不起……他说睡觉是最养身子地。比灵丹妙药还管用。”

    “哦……”一听到‘李时珍’。沈默突然过神来道:“若菡怎么样了?”

    “您自己去看吧。”柔娘笑着让开了去路。

    沈默朝她笑笑箭步冲过雨中了对面地西厢房。只见他地若菡斜倚在靠枕上。对他甜甜地笑着。

    那一刻。沈默地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他觉着有些丢人便伸手去擦。可那泪水越擦越多。双眼一片迷蒙了哭成泪人地若菡。什么也看不见。

    沈默一把抱在自己的未婚妻,紧紧地,生怕又得而复失了一般,仿佛要将她揉进怀里,合二为一一般。

    良久良久许是天长地久,门外响起一声不合时宜的咳嗽声两人赶紧分开,沈默轻拢一下若菡的发丝她盖好被子,小声道:“我先出去一下。”

    若菡乖巧的点点头柔顺的像小猫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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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人已经治好了。”一个身穿布袍,面色黝黑,精练干瘦中年人站在门外,对出来的沈默道:“只好再调养十天半个月,就可以复原如初,不留一点病根。”沈默连忙道谢不已。

    那中年人自然是李时珍,他摆摆手,示意沈默不必多礼道:“既然你俩都没事,我便要回去了,如果真感谢我,就派来得时候那种驿马把我送回去。”

    沈默叫来铁柱一问,那锦衣卫腰牌已经被朱十三要回去了,便不敢一口笃定道:“晚上给先生准信。”

    李时珍眉头一皱,无奈点头道:“好吧……不过我现在就得离开这,”说着搓搓手道:“我已经在大栅栏的和悦客栈找好地方了,你晚上派人捎个信吧。”说完要往外走。

    “先生……”他走的十分着急,沈默叫都叫不住。

    铁柱凑过来,小声道:“裕王府知道李先生进京的消息,昨天派人请他去给王妃瞧病。”

    沈默点点头,轻声道:“只有一个李时珍啊……”发完感慨之后,又问朱十三有没有遭牵连,铁柱道:“挨了三十鞭子,还特意过来让大人安心呢。”

    两人正说着话,前院一阵吵嚷,不一会儿,李时珍又气呼呼的倒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打着伞的男子,正在亦步亦趋的追他。

    走近了沈默才发现,那人竟然是张居正。小张大人也看见他了,这才放过气冲冲返回东厢房的李时珍,朝沈默拱拱手,不好意思笑道:“拙言兄……”

    沈默赶紧还礼道:“太岳兄,您这是演的哪一出?”

    “这一出啊,叫‘延医难’。”张居正苦笑道:“不瞒您说,裕王妃有些抱恙,非得李大夫给瞧瞧不行。”说

    道:“要不,您帮着问问?”

    “裕王对在下有恩典,太岳兄对在下有隆情,”沈默轻声道:“帮忙肯定是没话说的……只是这李先生脾气有点怪,不是他愿意的,谁都得一鼻子灰。”

    “你不是请来了么?”张居正微笑道:“如法炮制不就行了?”

    “不瞒你说,十五万两银子的赈灾粮食和药物才请动的,”沈默苦笑道:“我岳父的家底都要掏空了。”这件事本就不可能瞒人,所以他干脆直说。

    张居正有些头晕道:“王爷连个零头也出不起,江南富豪可真厉害。”

    这时里面传来时珍的声音道:“你们家王爷找我干什么,在下心知肚明,请你转告他,那件事除了要养要治,还得积阴德……现在天暖和了,疫情随时可能爆发,到时候死上几十上百万人,这笔账可要记到他头上了!”

    “你……”张居正不悦,但很快压住情绪道:“那先生要怎么办?”

    “把我用最短间送回陕西去,等把瘟疫防住了,我自然会回来。”李时珍在屋里道。

    “要多长时间?”张居正问。

    “最三个月。”

    攥拳寻思半晌,张居正一跺脚道:“好,回去就请示王爷!”

    ~~~~~~~~~~~~~~~~~~~~~~~~~~~~~~~~~~~~~~~~~~~~~~~~

    沈默将张居正送到门口,本;与他挥手作别,却被张居正一拉衣袖道:“咱们聊聊。”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

    沈默点点头,便跟他漫步在空寂无声的雨巷中。

    两人各自撑着伞走了一段,张居正才开口道:“你要小心了。

    “有什么不妥吗?”望着青石板上绽放的一朵朵水花,沈默轻声问道。

    “陛下将你会试夺魁的文章,下发给内阁、六部、九卿,科道言官,命他们各自就此上书。”张居正轻笑道:“恭喜你啊,还没考完科举,就名动九卿了。”

    沈默微微挠头道:“其实我是无辜的……”

    “不见得吧?”张居正笑笑道:“要真是无辜,干嘛写那篇文章呢?我看你就是想要,一石激起千层浪。”

    “此一时彼一时。”沈默坦诚道:“我现在的斗志急转直下,不希望惹事。”经过与若菡的生离死别,他的人生观难免发生了一些变化。

    “晚了。”张居正朗声笑道:“吏部尚书李默,新任礼部尚书赵贞吉,已经放出话来,要教训你这个‘无知狂吠’的小子。”

    “赵贞吉?”沈默吃惊道:“他不是在南京么?”

    “十天前进的京,”张居正道:“华亭公一身兼着内阁和礼部,担子太重了,便举荐赵部堂分担下礼部的差事。”

    ‘这个老家伙……还真是冤家路窄哩。’沈默暗暗皱眉,他知道张居正和徐阶他们是一路的,所以有抱怨也不表露出来。

    张居正以为他怕了,击掌为他鼓劲道:“现在大明的财政,已经是山穷水尽了,这次地震更是雪上加霜,听说有地方的赋税已经征到嘉靖四十年以后了,如果再不想法子,真不知道明后年怎么过下去?现在你提的法子切实可行,就是我大明的生财大道!”

    春雨中,一位俊彦慷慨陈词道:“语曰:‘日中必,操刀必割’,我辈青年当有三份侠气,七分胆气,毅然以天下为己任!岂能委顺以俟时乎?况今荣进之路,险于棘,恶直丑正,实繁有徒。若是学那些官僚们‘内抱不群,外欲浑迹’,将以俟时,不亦难乎?何若披心腹,见情素,伸独断之明计,捐流俗之顾虑,慨然一搏动天颜?”说着朝他一抱拳道:“拙言兄,让我们与那些腐朽昏辈战一场吧!吾必与汝并肩奋战到底!”

    沈默打量着这位热血青年,心说:‘今年愤青特别多,怎么又遇见一个?’但他也知道,既然已经引起风波,再退缩就是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是人了,只好苦笑道:“太岳兄,让我们一起去逆天吧。”

    雨中北京城,两个傻瓜在梦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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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今天平安夜啊同志们,回来的晚了点,但我坚定不移的更三章,感动吧,月票啊…………

    殿亦称廷试,先在三月朔日举行,后来成化八年起,改为望日。也就是从三月初一改成了三月十五。这也是层层科举考试的最后一层,是这个国家的最高级别考试,特别令士林瞩目,考试过程十分庄严,应该在紫禁城中举行。

    但自从嘉靖皇帝移居西苑后,这位没人能管的皇帝便改规矩了……朕绝对不回紫禁城,要么就把朕撇开举行,要么就乖乖挪到这来。

    在严阁老的大力支持下,殿试的考场便从紫禁城建极殿移到了西苑紫光阁前的平台上举行,嘉靖三十五丙辰科的殿试,也不例外……

    试前一天,鸿胪寺的官员便开始设置御座、黄案,光禄寺的官员安放试桌,排定考生座位,至于印制考卷、准备答题纸的礼部更不消说……一切都是官员们亲力亲为,不许太监宫女们插手。

    第二天天还黑着,寅时还没过,应试的贡士……也叫‘中式进士’们便在西苑宫门前等候,一个个眼比灯笼都亮,兴奋的不能自已……读书考试为了什么?不就为了‘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么?现在经过一层层惨无人道的考试,大明朝的四百精英终于站在了天子他们家门前,要完成鲤鱼跳龙门的最后一跃,想想就激动地膀~发胀。

    而且有别于之考试的紧张不安,这次考前的气氛更多的是兴奋与跃跃欲试,因为只要别犯傻,殿试是不会黜落考生的,只是将会试的名次重排个‘好中选优’的过程,考得再烂也能混个榜下即用的同进士,外放个七品县太爷当当……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比在京里坐冷板凳舒服多了。

    比如说,小张大人居正,堂殿试第六庶吉士,清贵无比。然后在翰林院喝茶十年至今一事无成……像他这样的京官比比皆是,许多人就这样混吃等死半辈子,最后光荣退休,或者在某次大佬的政争中,成为了被殃及的池鱼。

    塞翁失马焉非福塞翁得马焉知非祸,就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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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宦海浮沉途凶。将来最靠得住地。就是这帮同科同年……大家这些菜鸟得相互通气。扶持提携着。才能在弱肉强食、鬼怪林立地官场上站住脚。换言之是打架要一起上。甭管有理没理;有好处要先想着同年管合不合适。虽然很操蛋。却是想要在官场上生存下去地铁则。

    其实会试以后帮同年便串联过了。现在相互间熟稔地很沈默是个例外。他回来就醉了。刚醒过来。除了那些浙江老乡。竟是一个都不认得。

    不过用急。因为他现在地名头太响了。同年们都竞相地过来拜会。沈默自然不会托大。热情周到地面对每一位新认识地童年。令人如沐春风。好感陡升……本来他们还担心。这位中了会元也不露面地仁兄。会不会太傲太不好接触?现在一间。担心尽去。无不心悦诚服。

    正在大家地感情急剧升时。卯时到了。钟响门开。宫门前登时一片寂静。紧张地气氛猛地从角落里钻出来。占据了每个人地心田……都说是不在乎。但谁不想考个好名次。选个庶吉士。将来入阁为相呢?所以事到临头。都提着一股劲儿。想要最后冲刺一把呢!

    这时候天已经亮了。官员们开始入宫。考生们则站在一边。用崇敬地目光望着。身着蟒袍玉带地大学士;用羡慕地目光望着。穿大红官袍。系金银腰带地尚书侍郎;用淡然地目光。望着穿青袍地主事、员外郎。心说:‘这就是我进步地阶梯啊!’

    等官员们进去完了。贡生们地意淫也告一段落。便有礼部地礼赞官高声道:“宣嘉靖丙辰科贡生进!”

    考生们赶紧在宫门前列队,在引导官的带领下,鱼贯往西苑进去。在进门以后,竟然还能没人领取宫饼一包,雪梨汁一瓶……不仅要让人感叹,公家待遇就是好,这才刚考上,就开始包吃包喝了。

    心潮澎湃的跟着礼部官员,穿过幽深的门洞,广场两侧的朝房使通往紫光阁的道路显得十分狭长。但又穿越两道宫门后,忽然看到一片极开阔的平台,白石栏子,雕龙望柱,还有一排排整齐的桌椅,更衬托着尽头那高高在上、体量宏伟高大的紫光阁雄伟无比…

    皇宫的威严肃穆,贡生们无不升起由衷的敬畏之们眼中,皇帝住的地方,就是皇宫无了。

    早先进来的官员已经分立平台中的红毯两旁。贡生们也在引导下,分左右站在官员的身后。

    待所有人站定,平台上乐声大作,黄钟大吕、萧笙簧笛、编钟铜磬相伴而奏,真是声彻九重,荡涤人心,令大殿里的官员和贡生们无不面色肃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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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奏乐声中,大明九州十方、兆亿子民之主——嘉靖皇帝朱厚,出现在紫光阁前。

    “臣等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万岁之声,总是那么的迷人,多年不上朝的嘉靖帝,分外享受的想道。便开始讲话,当然是那些套话空话,一点用都没有的领导讲话了。

    但许多大臣都外激动,心说陛下啊,我们分开真是太久了,好想再回到从前,虽然天天早朝我们也受不了;至于那些第一次目睹天颜、聆听圣训的贡生们,更是激动的泪流满脸,虽然没有尖叫呻吟声,但好几个竟然昏厥过去。

    看到这一幕,嘉靖帝感觉爽,讲得更大声了。但沈默却知道,贡生们不是为了见到皇帝激动的晕厥,而是在缅怀和拜祭那段漫长龌龊、不堪回首的士子生涯。

    不过他倒没么特别的感觉,毕竟一路考试蛮顺利,没体会到那么多的苦楚,也没有那多的不如意需要吊祭,甚至还有闲心偷偷看穿上龙袍的嘉靖皇帝,暗道:‘这才像个一国之君嘛,整天穿个道袍成何体统?’

    就在胡思乱想中,皇帝:于讲完了。他持起裁刀,将黄案上的试题亲自开封,然后授予身边的大学士严嵩,严阁老手持着试题,苍声道:“嘉靖三十五年,丙辰科殿试,开始!”然后将其转交给礼部尚书赵贞吉。

    在山万岁中,皇帝退场,那些被拉来充场面的官员们退场,只留下大学士张治,礼部、吏部两位尚书,以及一干礼部官员,这十几位便是此次殿试的监考官,阵容豪华无比。

    在监官的指令下,贡生们依次在考桌后坐下,待所有人都坐定,一脸正气的赵贞吉便朗声道:“诸位,本次殿试分上下午两场,上午三个时辰,辰时开考,考时务一题,限一千字,午时末必须交卷;下午陛下赐膳之后,未时考第二场……”

    话音未落,举众哗然,有贡纷纷问道:“敢问大人,多少年殿试都是只考策问,为什么要改变规矩?”

    赵贞吉重返京城,正是踌躇满志,要大展拳脚的时候,闻言冷声道:“考场喧哗,成何体统?莫非不想考了么?”

    这话杀伤力太大,超出了贡生们的承受范围,立刻压得考场上鸦雀无声。

    这时吏部尚书李默又道:“你们已经不是平民士子了,你们是‘中式进士’,未来大明朝的官员!就必须有应变的能力,不然怎么面对千变万化的政务?”考生们虽然不服,但没人敢反嘴……要是上了吏部尚书的黑名单,还混个啥劲儿?

    李默却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狠角色,登时拉下脸道:“谁要是不服气现在就可以出去,我大明朝你这样的官员!”

    这下大家彻底老实了,连眼中的怨念都得藏到心里去。

    大学士张治是个老好人,便笑眯眯道:“这殿试呢?本就是优中选优,又不黜落谁,不必像乡试会试那么严格,法子灵活一些,是有益无害的。”说着挥挥手道:“答卷吧,马上辰时了。”

    礼部官员这才开始散发题纸。那题纸用宣纸裱成,极为考究,每页长十二寸,宽四寸。上有红线直格,每行只准写二十四字,要求每个字都用馆阁体,写的饱满工整。

    最后才发下试题,题目是——‘祖宗法度乃立国之基,然太祖禁海,太宗开禁,祖宗何以有别?吾辈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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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还有一章,我要说的是,平安夜快乐,大家都一生平安,我写一辈子书,大家看一辈子哈……

    贡生们考完了,可以彻底放松了,就该考官们忙的时候了。考试后两天内,要将全部四百人的卷子审阅品评完毕,任务之繁重,显然不是皇帝一个人能忙过来的。事实上,除了太祖皇帝曾经干过这种傻事,后面的皇帝们都是交由下面人组织阅卷……国初用祭酒、修撰等官。但正统后非执政大臣不得与,而去取之柄则在内阁……至于皇帝自己,则偷懒只看推荐上来的前十名的卷子,至于咱们的嘉靖皇帝,那更是决计不会例外的。

    此次殿试的阅卷大臣,又称读卷官,便是由内阁大学士张治领衔,吏部礼部二位尚书为副,以及翰林学士、国子监祭酒,詹事府左春坊、右春坊、太常博士等六位官员组成的超豪华阵容,在内阁值庐休息一晚,翌日齐聚紫光阁中,要为四百名俊彦排一排座次……

    阅卷开始之前,照惯例众人先叩拜孔子,并对天发一通毒誓,然后按照官阶大小,各自回到一排长案后坐下。

    这时阅卷监视官陆炳亲自把卷箱取来开封,将试卷先取出一捆打开,递给赵贞吉。再由赵尚书,按照阅卷官的官职,依次一卷一卷地分送到他们面前。分完后再取来一捆,直到分完为止。

    每个阅卷官收完卷子后,即开始阅卷。看完一份,便递给左手边的阅卷官。同样的,等右手边那位阅完,也会把卷子给他,这样轮流传看,九位阅卷官都能看到每个考生的卷子。这种阅卷法叫‘转桌’只有殿试阅卷才会出现。

    同时,每位考官得在阅过的卷子上,写下自己的姓氏,但不署名……除非有同姓的位低的只好委屈写一下名……阅完之后,还得写上优、劣符号。按规定,优劣符号由高到低依次分为五等:即为‘○’、‘’、‘、’‘、‘’……

    当然,每位阅卷官的口味同,出现不同的评价也是正常,但差别不能太大,比如说这份卷子大家有的画圈圈、画三角,有的却画杠杠、画叉叉,这样是肯定不行的由监视官提起另派大臣阅卷,以防考官‘各存成见,有上下其手之弊’,一旦坐实了,会受惩罚的。

    但历史早经反复证明,任何制度都是存在弊端的论设计的多么精心,这种阅卷方式也是如此……由于担心被处分,所以考官们在批阅同一份卷子时,便会出现‘圈不见点,尖不见直’的现象,也就是说只敢与上一位的评价差一个等级多就不敢了。

    显而易见的,首席阅卷官意见,便显得举足轻重了,尤其是在打落试卷时,几乎是决定性的……如果他判了一份卷子死刑本上就死定了。

    等九个阅卷官‘转桌’完毕。也是将有地考卷都画上九个符号后由首席阅卷官专司总核。排定名次他阅卷官。尤其是二位次席也可参与意见。但是列一、二甲地卷子必须是八个‘圈’。其余地便落入三甲。然后每一甲之内再比较圈圈数。如果圈圈相同。再比尖。再比点。以此类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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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地首席卷是大学士张治。但对沈默来说。不算什么福音。因为两位次席已经知道他地卷首语是什么。就算张治给沈默个圈。两人也可以合情合理地给个尖。这样就算后面六人都画圈。那他也最多只能凑齐七个圈了——而且他们也正是这样做地。所以阅卷结束之后。沈默应该沦落进三甲同进士之列。

    而且因为只有前十二名地子。会呈送皇帝进揽。他甚至连翻身地机会都没有了。

    紧赶慢赶。终于在十七日夜里。将四百份考卷全部排完座次。但还不能填榜。因为还要送呈御览。由圣上钦点三鼎甲。也就是传说中地状元榜眼和探花。

    揉一揉酸麻地腰肢。疲惫地张阁老轻声道:“太保。二位部堂。咱们去面圣吧。陛下还等着呢。”三人点点头。便簇拥着手捧十二份考卷地张大学士。肃穆地穿过红色灯笼照亮地长廊。直达圣寿宫。

    圣寿宫中灯火辉煌,嘉靖帝果然还没有就寝,在等着将考卷送来。

    当陈洪禀报,几位大人来了时,嘉靖帝坐直身子道:“打一盆凉水来,朕要清醒一下。”陈洪赶紧用铜盆端来凉水,将手巾放进去浸湿了,双手奉给皇帝。嘉靖帝却不接,指着那盆水道:“直接端过来。”

    陈洪小意

    主子,这晚上的阳春水冰凉冰凉,奴才怕……”

    “怕什么怕?”嘉靖帝笑道:“朕已经玄功有成,寒暑不侵,还怕这点阳春水?”他确实已经不知道冷热,一年四季,不论寒暑,都穿印有暗红龙纹的棉布道袍,从不加衣减裳,倒是给衣帽局省事儿了。

    照皇帝自己的说法,是因为常年修道打坐练成的正果,实际上呢,是因为常年服用陶仲文特制的‘冬燥夏凉丹’的结果。这一点身边近臣都知道,却无人敢说破,反倒谀词逢迎,让皇帝受用无比。

    所以陈洪说‘怕主子被水凉着’,并不是真要阻止,而是在给嘉靖帝显摆的机会,让皇帝受用呢!这基本上已经可以算是拍马屁的最高境界——‘踏雪无痕式’了。所以说能混进司礼监,在皇帝身边伺候的人,那都是各有绝活的高人,没一个省油的灯。

    果然在炫耀了修炼成果后,嘉靖帝大爽,洗把脸一激灵,登时精神百倍道:“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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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等恭请圣安。”里不是朝堂,不必大礼参拜,四位大臣磕完头,皇帝让平身道:“都起来吧,这三天够辛苦的。”

    待谢恩起身,张治道:“启奏:下……”

    嘉靖一抬道:“陈洪给大人们搬椅子,再把后面熬的稀珍黑米粥端来,给朕和四位大人一人盛一碗,还有严阁老送来的酱菜,也盛点来。

    陈洪笑着应下,到后面忙去了,几位大臣自然又是谢恩不迭。等把香喷喷的小粥就着咸菜吃完了,嘉靖帝接过茶盏漱漱口,擦擦嘴,先对自己的奶兄弟道:“文明,这次会试,殿试你一路跟下来,可有何感触啊?”

    陆炳早已经吃完,起身满脸红光的道:“微臣要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这次春闱,实在是大大的祥瑞啊!”

    嘉靖帝虽然欢‘祥瑞’,但也得明明白白、确确实实,拿他当三岁孩子糊弄可不行,便笑道:“瞎扯淡,一次考试怎么和祥瑞扯上关系了?”

    “这次考试可是千年难遇的!祥瑞的名字叫‘奎壁凝晖’!”陆炳一脸奋道:“微臣虽然是武举出身,却也知道自隋唐开科取士以来,还没有一个连中六元的士子呢!但现在圣君当朝,德比三皇,于是千年来第一个连中六元的士子降临我大明了!”说着使劲给皇帝磕头道:“只有文魁星君才能取得这样的成就,只有盛世圣君才能得星君降临辅佐啊!”

    让他这么一说,嘉靖帝想起来了,这次考试确实有个‘连中五元’的家伙,也是一阵兴奋到膀~发胀,但他是九五至尊,什么时候都要保持矜持,便笑道:“状元还没点,就‘六首、六首’的嚷嚷,也不怕把祥瑞吓跑了……”

    陆炳咧嘴一笑道:“点谁做状元,都是由陛下决定的,这祥瑞能跑了么?”他们君臣在那说的开心,后面二位部堂大人可就黑了脸,尤其是李默,他想不到自己的学生能跟自己对着干,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且不说满脑子问号的李尚书,嘉靖帝开始兴致勃勃的浏览试卷,想要把他的‘祥瑞’找出来,但翻遍十二份试卷也找不到沈默那篇,不由拉下脸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张治嗫喏着说不出话,李默只好硬着头皮道:“陛下,这就是此次最优秀的十二份考卷了。”

    “确定没有遗漏呢?”嘉靖帝阴着脸问道:“还是某些人固执成见,打压考生啊?!”

    赵贞吉简直要晕过去了,他知道皇帝在说自己,好在他是久经浮沉的老家伙,凡事先算败后算胜,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道:“启奏陛下,阅卷时间有限,除了果实优异的文章,其他卷子的评阅确实有些粗若想一一品量高下次第,就必须延长阅卷时间。”一席话竟守得滴水不漏,把责任轻描淡写的卸下,从这一点看,徐阶把他调入京城,显然是有着很深的考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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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志们,三痴菊念念不忘我的菊花,竟然又一次贴上来了,天哪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要反击啊!!月票未完待续,)

    拂晓,东方渐红,天空渐白,沉睡一夜的北京城,又一次露出了真容。若从天空俯瞰,在满眼灰蒙蒙的建筑中,有一片绵延的红色和金色,是那样的显眼,那样的独特。

    放低一点视线,原来是深红色的宫墙和金黄色的琉璃瓦,这个庞大无比的、整齐庄严的、富丽堂皇的建筑群,与周边完全区分开来,因为它的名字叫紫禁城……

    伴着肃穆的景阳钟响,紫禁城午门的三扇正门、两扇东西对开的掖门,同时缓缓开启。两队身穿金色飞鱼服,手持一丈画戟的大汉将军,迈着整齐的步伐从除中门外的四个门洞相对而出,立在汉白玉铺成的五条大道旁。

    而此时的宫门外,早已经站满了身穿大红朝服的皇室公卿、文武百官,以及四百位身穿深蓝色罗袍的新科进士。此时此刻,大家都有些激动,对于公卿官员们来说,这座紫禁城才是皇权的象征,可自从嘉靖二十一年,陛下差点让一伙宫女勒死后,陛下便对紫禁城留下了心理阴影,长期避居中南海,除了今天这种非回来不可的大典之日,决计不肯踏足紫禁城半步……怎能不让这些视皇城如信仰的大臣们唏嘘。

    而新科进士们,正沉浸于初临紫禁城的震撼中,久久无法自拔……面前的这座紫禁城的正门落于北京城的中轴线南段,正北叫子,正南叫午,因之叫做‘午门’!其东西北三面城台相连,环抱一个方形广场。宛如三峦环抱峰突起,气势雄伟无比。

    其正面三个门高大无比,最中间一个足有十一丈高,令人叹为观止……这是大明朝皇帝出入禁宫的专用门,擅入者死……但也有两种例外,一是皇后在大婚时可以进一次;二是殿试考中的状元、榜眼、探花的三人可以从此门走出一次。

    换言之,今日这四百身穿模一样的进士巾服的新科进士中,待会儿会有三位从御道出宫,享受读书人一生中的至高荣誉,光宗耀祖史留名!这份诱惑是谁也无法拒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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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默站在队中央,就像他身边的同科一样,头戴乌纱进士巾,身穿青边深蓝色广袖罗袍系饰以黑角的青色革带,手持槐木笏板有任何不同。他不像周围人那样交头接耳,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的静默着,心里也是一样的平静如水。

    考完后两天。他没有跟年去踏青。而是在客栈中静静陪着若菡。与她一起看窗外悄然绽放地桃花鸽子在天上飞过地悠扬。已经放下了心中地执念自信可以面对任何结果了……

    有窃私语之声。不停传入到他耳朵里。

    他听周围人面站着地大人们已经有传言了。某某人是状元某人榜眼。某某人探花。但都没有他地名字。而且据说因为恶了某两位大人。自己这个沈五元仅仅得到了七个圈。竟然落进三甲同进士行列。

    身边地兄们安慰他。沈默地嘴角不禁牵出一丝苦笑。看来真地没有希望了。接下来不过是跟着参加仪式罢了。心说这样也好。不用再考虑什么民族危亡之类地痛苦难题。安安心心当个小县令。倒可以轻松享受人生了……

    这时候。城门楼上又是一声钟响。便有太监扯着公鸭嗓子道:“吉时到。百官率贡生觐见!”

    众人便全都闭嘴。平时入宫文武百官从左侧门进。公卿贵族从右侧门进。左右掖门是不开地。但现在皇帝在金銮殿举行大典。众大人才改由两掖门进。新进士们两眼一抹黑。只能人家让咋走就咋走……好在穿过幽深地门洞后。便是一直往前走。不用往两边拐。穿过紫禁城内地又一道宫门——奉天门后。便看到一个白玉栏杆、雕龙望柱。无比宽大。足以容纳万人地广场。广场尽头是一座坐落在三层汉白玉高台上地。拔地而起足有十一丈高地金壁辉煌地宫殿。这便是紫禁城最宏伟地建筑。奉天殿!

    它是紫禁城最高最大的建筑;它的长宽比例正好是九比五,代表着九五之尊;甚至于它房檐上的走兽,都要比别的宫殿多出一个叫行什的,竟然达到了十个,全天下仅此一处,不然不足以显示器至高无上的尊贵!

    所以它的一切设计,都为着一个目的,就是把至高无上的皇权烘托到极致!

    效果达到了,第

    到它的新科进士无不泪流满面,五体投地,即使已的官员们,也都心潮澎湃,忠君爱国之情油然而生……除了沈默之外,因为他上辈子花了几十块钱,就进来转了一圈,还在里面用了碗相当贵且难吃的拉面。

    这让他很难对皇权产生畏惧,也就无所谓忠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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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现在已经回不去了,他也只好随波逐流,老老实实听鸿胪寺官员的调遣,与同年们一起,跪在大殿外、御道两边。而官员和公卿们则鱼贯进殿,给皇帝站班。

    而此时的奉天殿前,已经林立着手持金瓜、宝顶、旗幡等各种各样象征性多过实用性的武器的金甲卫士,在檐下还有装备黄钟大吕等全套乐器的宫廷乐队,这叫卤簿法驾,乃是典礼仪式不可缺少的仪仗队、警卫队、军乐队……

    殿里面的唧唧歪歪,跪在外面的人是听不到的,直到乐声响起,大明首辅严嵩颤巍巍从殿中出来,立在众进士的面前,展开一个精美的黄册,清清嗓子道:“诸位贡生听宣。”士子们都提足了精神,忐忑不安的望向严阁老,便见他打开金册朗声读道:“……皇恩浩荡、开科取士,为国抡才,出身莫问。今嘉靖三十五年丙辰科殿试结束,由陛下策试天下贡士,钦赐一甲进士及第三名,二甲进士出身一百一十名,三甲同进士出身二百八十七名,如下……”

    到这里,严阁老意顿一顿,欣赏一下鸦雀无声的场景,这才打破令人窒息的安静,缓缓道:“殿试一甲第一名……沈默!”

    两边的大汉将军便接力的喊道:“一甲第一名,贡生沈默觐见……”一时间,整个奉天殿前,都回荡着同一句话。

    沈默愣在那,还是身后徐渭悄悄捅他一下,小声道:“快上去,沈六首!”他这才回过神来,完全是下意识的起身,心脏砰砰的跳,大脑一片空白,就那么傻傻愣在当场。

    好在负责引导的中年员,已经见多了‘幸福来得太突然’的进士,小声过来道:“状元郎,请跟下官进殿谢恩吧。”

    沈的脑袋嗡嗡直响,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如木偶一般跟着那官员金殿,在轻如游丝的乐声中随着司礼官抑扬顿挫的唱礼,三叩九拜的山呼万岁,然后被引到左班正六品品级的地方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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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外面严:老又唱道:“一甲第二名,诸大绶!”时,沈默才回过神来,暗暗咽口吐沫道:‘竟然中了……’便小心打量这座号称天下最大的金銮殿,想不到里面布置却相当简单,一共有七十二根红色的大柱子,围绕着皇帝宝座的六根被贴上黄金,每根柱子上都有一条巨龙,拱卫着坐落在金色台基上皇帝的宝座,让高高在上的嘉靖帝的威严,可以辐射到大殿每一个角落。

    不经意与帝目光一碰,发现嘉靖帝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就像他小时候看到大熊猫时的神情,沈默不禁一阵恶寒,趁着诸大绶进来谢恩,赶紧低下头去。

    待诸大绶磕完头,被引至右班,在正七品级站定,外面又唱道:“一甲第三名,陶大临。”

    这倒让沈默和诸大绶十分吃惊,怎么早先被风传是状元的徐渭,连三鼎甲都没入?

    待陶大临谢恩后,同样在七品级站定,严嵩才喊道:“二甲第一名,徐渭。”

    “二甲第二名金达。

    “二甲第三名孙。”

    ……

    “二甲第十九名,孙铤。”

    “二甲第三十名吴兑。”

    “二甲第四十五名邹应龙。”等一众二甲进士一齐进殿谢恩。

    然后是三甲进士,念完后把严阁老累得差点没背过气去,这些同进士不用进殿,在殿外跪谢既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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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时分,沈默又率领一众同科,在礼部恭候读卷大臣,銮仪卫使、礼部尚书侍郎,以及受卷、弥封、收掌、监试、护军、参领、填榜、印卷、供给、鸣赞等等,所有在进士路上为他们服务的大人们,拜谢拜谢再拜谢,然后是更盛大的筵席,一直到三更天才散。

    沈六首这个众矢之的,自然被灌得烂醉如泥,被铁柱死猪一样背回去。他所下榻的客店里,竟然没有人歇息,老板、掌柜、伙计、厨子,还有各房的客人,甚至左右的邻居,都齐聚在大堂里,等待状元郎的归来。

    能有幸下榻过状元客店,已经是蓬荜生辉,可以夸耀百年了,现在开天辟地独一个的沈六首,便诞生在……哦不,下榻在他们的客栈里,这份荣耀足以让人幸福的眩晕过去。

    可以想见,从此以后,这件客栈将成为读书人瞻仰的圣地,沈六首将此店成为永远的金字招牌,店老板的子孙后代,算是得着个吃不败的长期金饭碗了。一想到这,店老板就兴奋的膀~发胀,买了足足一百挂鞭,开流水席大宴宾朋,以示庆贺。

    一群人吃吃喝喝,胡吹海捧,有人遗憾道:“可惜我朝不兴状元尚公主,不然凭状元郎那‘潘安的貌、子建的才’,圣上肯定会招他老人家为驸马的,到时候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才叫真的完美哩!”

    “嘘……”店里的掌柜得掐死那多嘴的家伙,小心翼翼往里看看,呲牙咧嘴道:“不要命了,状元夫人可在里院呢!”

    “啊……”众人吃惊道:“状元郎果人物风流啊,才来京城几天,就找到状元夫人了?”

    “狗屁!”一个伙骂道:“人家娘子是从杭州里迢迢,不辞劳苦跟来的!”

    “这倒稀奇了,”有个大咧的汉子笑道:“只听说有父兄送考的,却没听说过娘子送考……”

    “别瞎。状元公是文曲星下凡。背后说他老人家地坏话。是会下拔舌地狱地!”有老人马上喝止道。吓得那汉子连连摆手道:“当我放屁屁……”

    店掌柜却脸钦佩道:“这事儿感天动地。不说才叫罪过!”便拿出说书人地架势道:“你们知道状元公是怎么进京地么?”

    “当然走来地是坐船就是坐车。

    ”众人笑道。

    “不是这个意思。”店掌柜神秘兮兮道:“你们万猜不到。他老人家是被锦衣卫秘密带进京来地。”

    一听‘锦衣卫’三个字。众人脑后一阵凉风。不信道:“既然是秘密拿进京怎么知道地。可不能编排状元郎啊!”

    “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啊!”店掌柜双手一摊道:“就在正月里,还没出十五呢……”

    “初九。”小二提醒道。

    “嗯,正月初九,有一伙风尘仆仆的劲装汉子,护着一辆马车来住店,马车上是一主一仆两个女子小姐仿佛还生着病。”店掌柜神秘兮兮道:“他们每天早出晚归,愁云惨淡渐的我才知道,原来是相公蒙冤遭了官司锦衣卫拿了,他们千里相陪京打点来了。那小姐千金之身,却木钗布裙,一路上悉心照料他们相公,终于让他安安稳稳到了京城,自己却因为又累又冷……结果病倒了。”

    “状元公是世上无双,我却要说,状元夫人也不差!”掌柜的说着唏嘘道:“那小姐身子病着,却终日为丈夫奔走打点,若不是每日都有药渣子泼出来,谁都以为她身子好着呢。”

    众人已经入了戏,追问道:“后来呢……”虽然已经知道了结局,但大伙还是为两人的命运揪心。

    “有道是吉人自有天相,陛下亲自问案,为状元郎洗刷了冤屈,终于在春闱开始前两天重获自由,在最后的时刻报名,没有耽误了考试……”众人一阵欢呼,纷纷举起酒碗道:“为了及时赶上,干杯!”

    待众人热闹完了,掌柜的话锋一转道:“可状元夫人心神放松后,也终于病倒了……”又把众人的心紧紧揪起来,恨不得掐死掌柜的,竟然语带威胁道:“肯定是没事的,对吧?”

    “不对。”掌柜的摇头道:“等状元公回来时,他娘子已经病危了!状元公急坏了,连夜出动手下,请来了京城最有名的十八位大夫会诊,结果都治不了,还说只有三日的阳寿了。”

    “狗血啊狗血!”众人怒道:“要是状元夫人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就拆了你的破店!”

    吓得掌柜的赶紧连比划带说道:“但状元郎神通广大啊,虽然还没中状元,就能请动给皇上看病的太医来给娘子瞧病。”

    众人松

    :“那定然有救了。”

    “不然,”掌柜的又犯老毛病道:“太医瞧了后,却也没法子,使劲解数也只能为其延寿十日……”

    “不行,我忍不住了!”有几个暴躁的撸袖子起身,就要削那可恶的掌柜,吓得他连连摆手道:“别急别急,有救有救啊!”

    “瞎说,太医都没治,还有谁能救?”撸袖子的瞪眼道。

    “医圣李时珍!”害怕皮肉之苦,掌柜的赶紧招供道,‘撸袖子’这才不瞪眼了,却听掌柜的又道:“当时他在陕西某地救灾,距离京师两千里……”

    ‘呜呀呀!’怪叫一,醋钵大的拳头抡起来了,掌柜的赶紧高喊道:“但状元郎十天之内,打了个来回,将李医圣请了回来,然后药到病除,还捎带着把他身上的病治好了,让状元郎可以精力充沛的考上状元,皆大欢喜,完了……哦不,是我的故事完了。”

    众人却不信道:“区区十天,么能奔行四千里?”

    “外行了吧,知杨贵妃是如何吃上岭南的荔枝的么?‘换马不换人,六百里加急’吗!”掌柜的唏嘘道:“状元郎以文弱之身,为娘子延医奔波十昼夜,有情有义,感天动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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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子佳人的故事,向来老百姓最爱,尤其是才子中状元的完美结局,更是让听者深深代入,久久无法自拔,以至于夜深了还不肯散去,非要等着状元公回来,瞻仰一下这位注定载入史册的文魁星。

    但铁命马车径直进去院里,对翘首以盼的众人抱歉道:“状元郎在琼林宴上过量了,实在无法见大家,不过我家夫人有话吩咐下来,改日设宴回谢诸位,请务必赏光。”

    众人本有失望,但听说状元郎会设宴请客,都十分的高兴,还想继续玩乐到通宵,店老板却赶人道:“状元公需要休息,都散了吧。”大伙只好乖乖回去。

    状元真的醉了,烂醉如泥的躺在炕上,难受的一直抓胸口,这让一直等他回来的若菡又心疼又气恼道:“那些人也真是的,就不能斯文点么?怎么学绿林好汉灌他呢!”

    柔娘轻声安慰道:“官场就这样,大人们让喝,爷不能不喝。况且爷要是没喝几杯就回来,可就太没面子了。”

    “妹妹倒是挺懂,”若菡笑笑道:“快把醒酒汤端来。”

    柔娘欲盖弥彰道:“都是在总督府学的。”便赶紧把温在锅里的陶罐取出来,舀一碗清亮亮的汤水,送到若菡手里。

    若菡接过来,试一下温度,舀一勺吹吹气,和柔娘合力,喂到沈默嘴里。这专门向李时珍求来的醒酒汤真是神奇,还没喝完一碗,沈默的表情就不那么痛苦了,脸色也好看了一些。

    觉着他能睡个安稳觉了,若菡便将碗递还给柔娘,小声道:“先去铺被子吧,我给他擦擦脸就回去。”

    柔娘点点头,便悄悄掩门出去了。

    若菡给沈默细心的擦了脸和脖子,想要给他脱下毡袜,把脚也擦一擦,却冷不防被他一把揽住腰肢,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趴在了他的怀里,若菡刚要惊呼,便被沈默稍显粗暴的吻住了嘴唇,惊呼声被呜呜阻在喉咙里,一吻就是足足的一刻钟。

    直到沈默自己都快喘不过气时,才将自己的未婚妻放开。若菡更是被憋得一阵阵眩晕,嗔怪的锤他一下道:“才醒了酒便要作怪……”

    沈默却不理会,他紧紧按住若菡的肩膀,与她深情的凝视道:“我想说的是,我爱你。”

    若菡一下子愣住了,跟了他这么长时间,从来只听他信誓旦旦说‘我会娶你的!’却从没听过‘我爱你’这句话。其实她等这句话很久很久了,其实她真想告诉他,从被他紧紧绑在背上,跳入水中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他了……从那天开始,无论是被人鸠占鹊巢,还是沈默吃了官司,被锦衣卫抓到京城,她都没有动摇过对这个值得信赖,可以依靠的男人的爱情。

    漫漫长路走来,是她的坚定付出,生死相随,终于收获了对等的爱情,若菡,何其幸哉?拙言,更是幸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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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感谢大家月票雨的支持,我继续写……但不要等了,因为我也不知道几点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