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这样?杨秋池死死地盯着白素梅软**的手,一个巨大的问号出现在脑海之中:她已经死了将近二十四个小时,按道理,尸僵此刻应当已经布满了她的全身,因此,她的手臂应当是僵硬的,绝不可能如此柔软——难道……
杨秋池快步上前,一把抓住白素梅的另一只手,握在双掌之中,感觉了一下,又抓住白素梅手腕,转动弯曲了几下,脸色更是凝重,弯下腰伸手抓住白素梅的下颌,左右扭动,咦了一声,伸手又要去掀白素梅的眼皮。
“你干什么?”白千总怒喝一声,一把抓住杨秋池的手臂。
杨秋池奋力想要挣脱,可白千总的手掌如同铁箍一般,杨秋池叫道:“快放开我!”
宋知县在一旁说道:“白千总息怒啊!这是怎么回事?”
宋芸儿见杨秋池抓着人家女儿尸首的手臂乱舞,又乱扭她的下巴,不知道在搞什么,也叫道:“哥,你在干啥呢?”
小黑狗见主人受制,低吼一声,就要扑上去。杨秋池叫道:“小黑!不许动!后退!”
小黑狗停下动作,不解地望着杨秋池。
杨秋池又盯着白素梅看了看,才扭头对着白千总,一字一字说道:“你的女儿没有死!”
这句话如同半空中打了一个霹雳,白千总全身一晃:“什么?你说什么?”白夫人猛地抓住杨秋池的手,也急声问道:“你说什么?“
“你们的女儿没有死,她是假死!”杨秋池重复了一遍。
殷德惊叫一声:“你说什么?我夫人她没有死?”话语都有些颤抖,脸色又变得煞白一片。白千总也喝道:“什么假死?”
宋知县老成持重,听这话也很吃惊,俯下身去抓住白素梅的双肩,仔细观察,又抓住白素梅的手腕,伸两指搭脉,片刻,摇摇头:“贤侄,殷,殷夫人一点脉,脉搏都没有了,是,是真的死了。”
杨秋池的手被白千总紧紧地抓着,痛得钻心,怒道:“千总大人,请你放开手!”见白千总还没回过神来,杨秋池忍住痛吼道:“白千总,我要再检查一下,看令嫒究竟死了没有。放开我啊,痛死了!”使劲挣扎,白千总这才有些清醒,连忙放开了手。追问道:“我女儿真的没死?”
杨秋池没有理他,活动了一下被捏的有些发麻的手腕,然后俯下身,轻轻分开白素梅的眼睛,先观察了一下,然后用大拇指和食指从两边向中间挤压白素梅的眼睛。
白千总见他动作怪异,本想喝止,但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心中始终存在一份侥幸,希望这小伙子说的话是真的,自己的女儿没有死。
杨秋池挤挤白素梅的这只眼睛,又挤挤那只眼睛,又抬起白素梅的头,俯身下去,查看她的颈部和肩部,想了想,才站起身来,再次肯定地说道:“你们女儿的确没死!”
一听这话,白夫人趴下身使劲摇晃着白素梅喊道:“素梅,你醒醒,素梅!我的儿,娘在这里啊!你醒醒!”
无论怎么摇晃,白素梅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白千总上前一步,揪住杨秋池的衣领:“你胡说什么?你怎么知道她没死?她现在这样子……”
杨秋池抓住白千总的手,冷冷说道:“你再不放开我,她就真的要死了!”
正在呼喊女儿的白夫人一听这话,好像这小伙子有把握救自己的女儿,此刻的她,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大木头,全部的希望就寄托在这上面了,她趴起身,抓住杨秋池:“你真能救我女儿?”夫妻两人一起使劲摇晃杨秋池,把杨秋池摇得头都晕了,话也说不出来。
白夫人见杨秋池脑袋乱晃,皱着眉头不说话。一低头,这才发现丈夫白千总也在揪住人家小伙子的衣领乱晃,连忙说道:“老爷,你快放开他啊!他说能救素梅。”
白千总连忙放开手,白夫人一脸泪水抓住杨秋池的手:“小兄弟,不,恩公,求求你救救我女儿啊,求求你了!”双膝一软就要下跪。杨秋池连忙扶住。
宋芸儿也在旁边说道:“哥,你真能救她吗?那快快施救啊!”
宋知县也附和道:“是啊!是啊!贤侄,救,救人一命,胜,胜造七级佛屠啊!”
杨秋池被他们吵得脑袋都大了,举起手作投降状,示意让他们安静。等众人都安静下来了,杨秋池看着白千总,慢慢说道:“话先说到头里,虽然你女儿的确没有死……”
“你怎么知道她没死?”宋芸儿嘴快。
杨秋池白了她一眼:“现在不是回答这个问题的时侯。”转过头看着白千总:“千总大人,我也没十足的把握能救活令嫒,如果你们放心让我试,我可以试试。但要是救不活你们可别怪我。”
直到此刻,一直在一旁发呆的殷德仿佛才从梦中醒来一般,左手一伸,一把揪住杨秋池的衣领,使劲往上一提,杨秋池双脚差点离地。
殷德提着杨秋池,吼道:“你这小忤作说什么?让你试试?我夫人清白之*是让你试的吗?”这殷公子力气还真大。
杨秋池都要气疯了,这帮子人怎么一上来动不动就揪人衣领,搞得自己连气都喘不过来了,但又不能发火,这殷家和白家自己一个都惹不起,只好尽可能放缓语气:“殷公子,肯定有些把握,才……”
“有些把握?你说什么屁话啊?”殷德吼道,毕竟杨秋池还是有些体重,殷德一只手提着累,那只缠着白布条的右手也伸了过来,揪住了杨秋池的衣领,正要接着说什么,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啊~!”放开杨秋池的衣领,低下头去,用脚往身后乱踢。
杨秋池往殷德身后一看,原来那只小黑狗见殷德对主人不善,悄悄溜到殷德身后,冷不丁在殷德腿肚子上狠狠咬了一口,然后马上就跳开了。
殷德一边骂着一边用脚去踢那小黑狗,可哪里踢得着,反而又被小黑狗瞅空子在小腿上又咬了一口。
杨秋池叫了声:“小黑,不得无礼,快回来。”小黑狗见主人没有危险了,蹦跳着跑到杨秋池身边,回过头警惕地盯着殷德。
殷德知道自己不是这小黑狗的对手,不敢再上前踢打,只是恶狠狠盯着这小狗叫骂。
白千总皱着眉头道:“殷儿,别骂了。”殷德这才住口,兀自气呼呼地盯着那小黑狗。
白千总问杨秋池:“小兄弟,我女儿已经……你真能让她起死回生吗?”
“我只能试试,尽力而为。不过,救不活你们可不能怪我!”
殷德张嘴又想说什么,还是忍住了。白千总看了白夫人一眼,微微迟疑。宋知县插话说道:“千总大人,有,有一线希望也是好的啊,没,没试过怎么知道没希望呢?”
白夫人急声道:“是啊,老爷,就让他试试吧,说不定能让咱们女儿起死回生呢!”
白千总点点头,沉声道:“好就请小兄弟施救,无论成功与否,本官都承你的情。”
开始的时侯,白千总见杨秋池对自己女儿的尸首又是人工呼吸又是复苏,十分恼怒,待到后来,见杨秋池一直努力地在重复着这个动作,虽然不明白这样做的用处,但开始有些相信他是真正在抢救自己的女儿,因为如果他要欺辱女儿的尸首,他自己掌握着殓房的钥匙,什么时候不可以呢,干嘛偏偏找这个时候。
白千总见杨秋池额头上汗水直淌,的确是用尽了努力,长叹了一口气,心想,就算他救不活女儿,自己也不再找他麻烦了。
杨秋池又继续努力了几分钟之后,终于有些泄气了,他想放弃,他想宣告失败,接受他们的任何惩罚。
当他直起腰,准备宣布失败的时候,他看见了低声抽泣的白夫人绝望的眼神。
杨秋池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仿佛看见母亲抱着自己的尸首哀泣的样子,顿时心都要碎了。他把心一横,决定作最后的努力。
杨秋池向宋芸儿走去。宋芸儿有些诧异,低声问道:“哥,怎么样了?……”
没等她说完,杨秋池伸手从她头发上拔了一根细细的簪子,没有回答,转身回到白素梅的尸首旁,将那簪子轻轻刺入白素梅的人中穴,然后抽出来,一股细细的鲜血从伤口处缓缓冒出。
杨秋池心一宽,血液还在正常流动,颜色也很正常,这进一步说明,白素梅没有死。
针刺人中,放血施救,这是中医抢救昏迷病人时,在针灸不能生效的情况下的一种极端做法。
又继续人工呼吸了一会,白素梅还是没有反应。杨秋池拿起白素梅的手掌,揪住她的纤纤细指,用那细簪子逐个刺入白素梅手指指尖的十宣穴,进行放血施救。可白素梅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杨秋池急了,看来只有用绝招了!
杨秋池左手平平按在白素梅左侧*房上,鼓鼓的,杨秋池摄住心神,右手成拳高高举起,大喝一声,一拳往左手手背砸去。
白素梅被砸得整个身体跳动了一下,可还是没反应。
由于没有心脏复苏机,只能用这种土方法。杨秋池又猛砸一拳,白素梅身体又整个跳动了一下。
白千总叫道:“你疯了!快住手!”
“老子杀了你!”殷德怪叫着冲了上来。
“汪汪汪!”小黑狗摆开了架式。
就在这时,“咳……咳咳……咳!”一连串的咳嗽声响起,白素梅身体随着咳嗽声剧烈抖动起来。
“梅儿!”白千总惊喜地大叫一声,几步到了白素梅身边,扶住白素梅的肩膀,只见白素梅紧闭双眼,一边咳嗽,一边喘着粗气。
白夫人惊喜交加,冲上前搂着白素梅,轻拍着她的*脯,呼唤着她的名字,喜极而泣,眼泪簌簌往下落。
殷德僵住了,举着拳头在那里站着,仿佛中了定身法。
宋知县和宋芸儿也惊呆了,这太神奇了,死了一天一夜的人,又活过来了!
两人也围了上去,只见白素梅连连咳嗽着,神情十分痛苦。好一会才平静一些,她慢慢睁开眼睛,看着众人,想说话,却又引来一阵咳嗽声。
一点没错,这死人真的是活过来了!
白夫人搂着女儿,连声问道:“我的儿,你感觉怎么样?啊?哪里不舒服?快告诉娘……”
白千总最关心的是谁杀了自己的女儿,急声问道:“梅儿,是害你们的?”
这个问题也是宋知县最关心的,赶紧竖着耳朵听。可白素梅除了猛烈的咳嗽,什么也说不出来。
杨秋池在一旁说道:“她的喉骨破碎了,现在还说不了话,你们快带她去找郎中吧!”喉骨骨折这种小手术杨秋池也能做,但他身边什么药和器械都没有,又不懂中医,所以就建议他们去找当地郎中治。
白夫人这时才反应过来,女儿的救命恩人还在一旁呢,连忙对白千总说道:“老爷,快谢谢人家恩公啊。”
白千总见女儿果然活过来了,惊喜之情溢于言表,轻轻放开女儿,向杨秋池抱拳道:“小兄弟,多谢你救活了我的女儿。白某刚才有不敬之处,请多多海涵!”
杨秋池笑了笑,抱拳回礼。
能救活白素梅,他心里也很高兴。斜眼望殷德瞧去,只见他脸色苍白,一直站在后面,没有露出多少惊喜,反而有些魂不守舍,自己心中的猜想得到了更多的印证。故意走上去问道:“殷公子,你怎么不上去看看你娘子呢?难道你娘子活过来你不高兴吗?”
“对对对!”殷德慌乱地答应着,走到白素梅身边,嘴唇张了张,却没说出一个字来。
白素梅一望见他,顿时露出了惊恐万分的表情,喉咙里啊啊连声,随即又是一阵咳嗽。一转身,紧紧搂住白夫人,将头脸藏在了白夫人的怀里。
杨秋池走到殷德身边,笑了笑:“殷公子,看来尊夫人有些怕你哦。”
“是啊是啊!”殷德陪笑道,偷偷看了看白千总,又看了看白夫人,然后对白素梅小声地叫道:“娘子!娘子……”
白素梅听到殷德叫她,没有回头,反而更紧地搂住了自己的娘亲,全身都在发抖。
杨秋池拍了拍殷德的肩膀:“算了,殷公子,她现在还没有完全清楚,可能认不出你来。你们还是先带回家,找个郎中给他治疗喉咙的伤,治好之后,她就能说话了。”
“她现在还不能说话吗?”殷德一愣,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低低的声音问道。
“是啊,刚才你也听见了,她说不出话来。”
“那要多久才能说话呢?”殷德非常关心这个问题。
“找个好郎中,将她的喉骨恢复原位,然后用药。要想说话,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
殷德哦了一声,神色一下子舒展开来了。
白千总还是很关心谁是凶手的问题,说道:“我们找纸笔给她,让她写出谁是凶手吧。”看见旁边的桌子上就摆着笔墨纸砚,拿起毛笔,蘸了墨汁,和纸一起递给白素梅,“乖女儿,把凶手的名字写出来。”
白素梅说什么也不接笔,躲进了白夫人怀里。
宋知县说:“可能她还没清醒,等等再说罢。”然后又拍了拍杨秋池的肩膀,结结巴巴地赞道:“贤侄,想,想不到,你,你还有这一手啊,厉害,就算华,华佗再世,也,也不过如此嘛。”
宋芸儿也跳到杨秋池身边:“就是,哥,你好厉害!”拉着杨秋池的手臂一阵乱晃,笑着问:“对了,哥,你怎么知道她没死?”
要解释清楚这一点,三言两语是说不清的,涉及到法医学的很多问题,杨秋池难得解释,眨了眨眼,胡诌道:“神仙告诉我的!”
宋芸儿看他那样就知道是骗自己的,白了他一眼,随即又马上亲热地搂紧了他的手臂:“不说算了!谁稀罕!”转过头,指着旁边木板上躺着的白小妹,“哥,你既然能起死回生,那把她也救活啊!”
白夫人一听,心里顿时又燃起了另一个希望,一边抚慰着紧紧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大女儿,一边泪盈盈对杨秋池说道:“正是正是!恩公就发发慈悲,也救救我小女儿吧!”
杨秋池苦笑:“我又不是神仙,哪有什么起死回生的本事,你大女儿白素梅那是假死,也就是还没有真正死亡,所以能救活过来,白小妹……她是真的死了,是就不活了的。”
白夫人满脸失望,但听到怀里白素梅的咳嗽声,至少有一个女儿活过来了,那也够谢天谢地的了。向白千总说道:“老爷,咱们先带梅儿回去吧,找郎中给他治伤啊。”
白千总点点头,向杨秋池一抱拳:“大恩不言谢,白某以后定当报答小兄弟救命之恩。”
杨秋池道:“白千总言重了。快带令嫒回去吧。”
殷德上前对白夫人说道:“娘,让我来背吧。”
白素梅听到殷德的话,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紧紧搂住白夫人不放。
杨秋池又拍了拍殷德的肩膀:“殷公子,平日里你肯定没少欺负殷夫人吧。你看你把殷夫人给吓得。”
殷德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知该说什么。
杨秋池向宋芸儿说道:“芸儿,还是你辛苦一下,帮忙背殷夫人回去,好吗?”
白千总说道:“不用不用,我衙门外面有轿子,让他们进来接就行了。”
宋芸儿听杨秋池突然提出让她背白素梅回去,有些意外,还没回过神来。
杨秋池又向宋知县说道,“知县大人,不,伯父,小侄怀疑这件案件还有帮凶未落网。”看了殷德一眼,笑了笑,又说道,“这帮凶知道殷夫人死而复活,一定会回来杀人灭口,芸儿身有武功,又是女儿之身,小侄冒昧想请芸儿贴身保护殷夫人,您老意下如何?”
听杨秋池夸自己的武功,宋芸儿很得意,又听他说要自己贴身保护殷夫人,防止帮凶来杀人灭口,这正对她胃口。学武功本来就是要行侠仗义,这等事情最能体现侠义之气,她当然愿意,没等宋知县表态,便抢着说道:“行啊!爹,你就让我去保护白姐姐吧。”
宋知县笑道:“白千总乃是武将,不仅自己武艺高强,而且手下骁勇善战之人不甚枚举,哪用得着你出头啊。”
宋芸儿噘着小嘴不服气:“我不比他们差啊。”转身看着白千总,“伯父,您说,我去保护白姐姐,好不好?”
白千总抱拳说道:“那敢情好,我这次急于奔丧,也就没有带什么好身手的随从。小姐武艺高强,我早有耳闻,如果能屈驾保护小女,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宋芸儿嘻嘻一笑,扭头看着宋知县:“爹,人家千总大人都答应了,你就让我去吧。”
宋知县本来就想巴结这白千总,听他这样说,正好顺水推舟:“既然如此,你可要好好保护殷夫人,记住了,可不许捣乱!”
“嗳~!”宋芸儿脆生生答应道。
杨秋池看了一眼殷德,只见他握着那只受伤的手,脸上神色阴晴不定,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略一沉吟,向宋芸儿招招手,宋芸儿蹦跳着跑到杨秋池身前。“干嘛?”
杨秋池凑到他耳边,嘱咐道:“记住了,你一刻都不可离开白姐姐,吃睡都要在一起,不管是谁让你离开,都不要听,明白吗?”宋芸儿点点头,嘻嘻笑道:“那是当然。不然的话,怎么叫贴身保护呢。”
杨秋池对白千总和白夫人说道:“白小姐刚刚苏醒过来,加上喉咙受伤,身体极其虚弱,这一段时间要静卧休息,除了宋小姐之外,其他人不要前去打扰。”又对殷德说道,“殷公子,这段时间只好委屈你了,你也不能去打扰尊夫人,一直到她病好为止。”
殷德点点头,向宋芸儿拱手道:“那就有劳宋小姐了。”
杨秋池道:“好了,芸儿,快背白小姐出去吧。记住!贴身保护!”
“知道了!婆婆妈妈的。”宋芸儿嘴角含笑,走到白素梅身边,“白姐姐,我来背你。”
这一次白素梅倒是乖乖地放开白夫人,俯身趴在宋芸儿身上。宋芸儿背着白素梅,有若无物一般,一溜烟出了殓房。白千总等人也跟着出了门。
一行人出到衙门外,将白素梅放在轿子里,抬着急急往殷家去了。
杨秋池带着小黑狗回到监牢,在班房里和大板牙吹了一会牛,见太阳斜向西边,差不多应该有四五点钟了,不知道金师爷帮忙搬家搬完了没有,杨母和媳妇是不是已经搬进衙门里来了,决定抽空看看,便和大板牙他们打了个招呼,出了监牢,穿过大堂天井,就到了衙门西边的院落。
这就是自己的家了!杨秋池站在院子门口,先好好看看,这原本安排给县衙典史居住的院落还真大,就是有点陈旧,屋檐上雕梁画栋,有些地方的颜色已经剥落了,连大门都裂了一道小缝。也不知道这些官老爷们整天干什么,也不拨点银子翻修一下。
他可不知道,古代有句话叫做“官不修衙。”又有句话叫做“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这官三年一任,任满走人,如果要修衙门,一来没有这笔财政经费,得自己掏腰包,二来衙门是非常讲究风水的,乱修的话怕坏了风水,三来修好了自己也享受不了多久,另外,如果花银子把衙门修好了,弄不好会损坏自己为官清廉的形象。所以,这衙门只要不倒,就是不会去修的。
杨秋池感慨了一番,旧虽然旧一点,但这院子还是挺大的。推开墙院大门走进去,这院子大概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中间种了一棵桂花树,现在正值桂花飘香的季节,满树星星点点的小白花,幽幽暗香飘来,醉人心脾。
院子四周有三大排房子,每排都有四五间,房脚种了一些说不出名字的花草,开着各色的花。在院子大门里面的一旁,放着杨秋池昨天晚上做好的狗窝。
小黑狗仿佛知道这是自己的新家,在院子里撒着欢乱跑,这里闻闻,那里刨刨的。
杨秋池正在院子里欣赏,对面的房门被推开了,冯小雪腰间系着一条蓝布围裙,端了一盆水走了出来,抬头看见杨秋池,高兴地叫了声:“夫君,你回来了!”放下木盆,迎上来拉着杨秋池的手,满脸都是兴奋。
“回来了。”杨秋池看见冯小雪满身尘土,爱怜地替她弹了弹肩膀上的灰尘,“在干什么呢?怎么弄得跟个土蛋蛋似的。”
“收拾房子啊,这宅院好大好舒服。”冯小雪高兴得有一种想蹦起来的冲动,“夫君,听说你当官了,我和娘都可高兴了。”
“呵呵呵。”杨秋池憨笑了两声,“不是什么官了,只不过是个小吏,管监牢的小吏。”
冯小雪可搞不懂官和吏的区别,在她心目中,夫君是官家的人了,那可就高人一等,现在又住进了衙门,这可是她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冯小雪拉着杨秋池的手:“快进屋吧,娘在里面。”
杨秋池先进了正房,房间里家俱物什一应俱全,虽然有些陈旧,却显出些许古雅,杨母围着一条蓝布围裙,正在忙里忙外收拾。
杨秋池叫道:“娘,我回来了。”四周看看,又问道,“娘,这些家俱怎么来的啊?”
杨母见到杨秋池,脸上露出了慈祥的微笑,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你回来了,这些家具原来就在这里的,帮我们搬家的金师爷说这些东西是留着给我们用的,是衙门里的。”
冯小雪高兴地插嘴说道:“刚才金师爷还送了一大袋白米过来,还有一些猪肉蔬菜什么的。说是知县老夫人命他送来的。”顿了顿,想起一件事情,又笑着说道,“对了,原本还送了一个丫头和一个老妈子过来,说是让我们留着先用。娘死活不肯,到底还是给退回去了。”
杨母微笑道:“我一辈子种地缝补,可没那个福气让人伺候,我不习惯,也受不起啊。”
杨秋池道:“娘,您老人家岁数也大了,找个丫头伺候您,那还不是应该的啊!”
“不用不用!我身子骨还硬朗,用不着别人伺候,再说了,这老妈子丫头的,还不得花钱吃饭穿衣,还不得给工钱呐!咱们可没这么些闲钱,我还留着给你纳妾呢,将来你纳了小妾,咱们家不就多了一个伺候娘的人了吗。”
杨秋池苦笑,这杨母过惯了苦日子,思维一下子还转不过弯来,日子这么苦,她还一直惦记着给自己纳妾呢,想到纳妾,杨秋池想起怀里的银子,边伸手进怀里,摸到那大板牙等人孝敬的三十两,想了想,留下了几个小的,准备去山谷搬运卡车上的东西时用,将剩下的大概二十两拿了出来,递给杨母:“娘,这银子您收着吧。”
杨母接过银子,问道:“这么多啊?这又是些什么钱呢?”
“是我当管监照规矩收的例钱,你放心好了。”
杨母很高兴:“好好好,我替你收着。”将银子塞进怀里,想起一件事情,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板着脸说道:“儿啊,我听说你昨天和你师父吵起来了,还骂了你师父。有这事没有?”杨母很希望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冯小雪看了一眼杨秋池,又看着杨母,轻轻说道:“娘~!”
“你别说话!”杨母没有看冯小雪,仍旧盯着杨秋池。
杨秋池勉强一笑:“娘,是那老头先骂我小畜生的。我气不过才回了他一句。他要拿棍子打我,我可都没还手哦!”
“你还想还手?”杨母已经气得全身发抖,“他可是你师父!我上门求了多少次,人家才肯收你。他是你师父,就好比是你爹一般,难道,难道你还要和你爹吵架,动手打你爹吗?”杨母气得嘴唇都在发抖。
冯小雪轻轻拍着杨母的背:“娘,夫君他……”
“你别打岔!”杨母吼道。
杨秋池不知道杨母怎么为这点小事就发这么大的火,他不知道,明朝封建礼教思想是历代最盛行的时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杨秋池敢当众与师父对骂,那可是大逆不道的行为,难怪杨母如此生气。
杨秋池低着头不敢接嘴。杨母喘息了一会,才说道:“你要还是我儿子,你就马上去找你师父赔罪!不管他是打你还是骂你,都给我老老实实受着!”
“那……那他要打死我呢!”杨秋池低着头嘟哝了一句。
杨母没听清楚,追问道:“什么?你说什么?”
杨秋池赶紧改口说道:“我是说我马上就去,不过,娘,我现在在当班呢,偷偷跑回来看看您的,等晚上我再去找师父赔罪,你看如何?”杨秋池现在脑袋里一点主意都没有,从杨母这态度看来,这赔罪是跑不了的了,怎么个赔法呢,他得花点时间琢磨一下,别到时候真让那老头的拐杖敲到自己的脑袋上来。
杨母点点头:“好吧,无论怎么样,你今晚之前,必须去和你师父赔罪。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杨秋池苦着脸说道。
“那快回去当班吧!别耽误了。”杨母见儿子听自己的话,答应去赔罪,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杨秋池答应了一声,低着头出房门来到院子。冯小雪跟着出来,在杨秋池身边低声说道:“夫君,你别担心,晚上小雪陪你去。”顿了顿,见杨秋池还是苦着脸,想了想,说道:“夫君,要是你师父他老人家打你罚你,小雪就替你受着,你别担心啊。”
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能让你一个小女生代为受过呢,杨秋池有点好笑,但他知道冯小雪说的是真心的,心里又有些感动,停住脚步,轻轻搂住冯小雪:“小雪,你真好。”
冯小雪依偎在杨秋池怀里,柔声说道:“夫君对小雪才叫真的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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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秋池带着小黑狗回到监房,大板牙一见杨秋池,赶紧跑了过来:“我的爷,您可回来了。”
杨秋池见他紧张兮兮的样子,不解地问:“怎么了?”
大板牙压低了嗓子:“锦衣卫来了!”
锦衣卫!这个词在杨秋池脑袋里是非常熟悉的,不管是中学历史课本,还是各种小说故事里,锦衣卫都是与特务、酷刑、凶残、嚣张等等恶毒的词汇联系在一起的,昨天宋知县就说了锦衣卫很快就会赶来提审谢寡妇谋反大案,现在终于到了。
“锦衣卫在哪里?”杨秋池问道。
“正在衙门花房里和宋知县说话,一会就要到咱们大牢来提审谢寡妇。”
“那准备好迎接了吗?”
“大爷您放心,我们都准备好了。”大板牙有些得意地说道。
正在这时,门外一阵零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往监牢这边过来了。随后,一行人走进了大门。
为首一个胖子,体重大概有一百七八十斤,腆着个大肚子,一双三角眼,满脸的戾气。身穿金黄色飞鱼服,佩戴绣春刀,身后跟着十多个同样装束的武士。宋知县在那胖子一旁陪同着。
这些人肯定就是锦衣卫了,杨秋池赶紧侧在一旁,垂手肃立。
那胖子和宋知县走到杨秋池身边。宋知县向杨秋池介绍道:“杨管监,这,这位是锦衣卫,驻,驻宁国府百,百户所,总,总旗,马渡马,马大人。”一紧张,结巴的更厉害了,擦了一下汗,转身向那胖子介绍道:“马,马大人,这,这位是咱们,衙,衙门牢房的杨,杨管监。”
杨秋池不知道这总旗是什么官,但见宋知县对这总旗如此客气敬畏,应该不是什么小官,赶紧躬身施礼。
锦衣卫在全国各个府都设有派出机构,其建制与明朝军队类似,在距离广德县最近的宁国府就设得有一个派出机构百户所,设百户一人,正六品,试百户一人从六品。百户所下辖两个总旗,正七品,与知县同阶,但实际上知县可不敢将自己与他平列。
马渡腆着肚子大刺刺上下打量了一下杨秋池,鼻孔里哼了一声,问道:“那谢寡妇在哪里?快带本官去。”
杨秋池答应了一声,前头带路,来到谢寡妇牢房。
谢寡妇是锦衣卫的重犯,必须完完整整交给锦衣卫,因此,谢寡妇没有被刑讯,单独关在一个单间,戴着镣铐和枷锁,正坐在一堆稻草里,斜靠在潮湿的墙壁上,闭目养神。
马渡盯着谢寡妇看着,仿佛在掂量这个猎物的价值。然后才说道:“宋知县!”
“卑职在!”宋知县口称卑职,足以看出他心里对锦衣卫的恐惧。
“衙门里有没有审问犯人的地方啊?”马渡并没有看宋知县,仰着脖子望着天问道。
自打宋知县来到广德县就任以来,可从来没遇到过谋反案件,平日的普通刑事案件,就在大堂之上打一顿板子,上个夹棍,也就差不多了,所以,这广德县并没有设立专门的审讯室。
宋知县陪笑道:“马大人,我们这,没,没有设立审,审讯室。”
“胡闹!没有审讯室,你叫本官怎么审讯犯人?审不出结果,你负责吗?”
宋知县一听,汗都下来了,连声说道:“卑,卑,卑职这叫人马,马上办!马,马上办!大人请到衙,衙门花房休息。马,马上就好。”转过头对杨秋池说道:“你,你们马上去办!”杨秋池和大板牙答应了一声,
马渡腆着肚子转身出了重犯监房,宋知县紧追而去。
等他们走远了,杨秋池才问道:“大板牙,这件事怎么办?”
大板牙嘻嘻一笑:“这好办,咱们班房旁边有一间地下室,设的有刑具……”
“啊?你他妈的刚才怎么不说?”
“杨爷,这是咱们几个牢头以前闲着没事弄着玩的。知县大老爷他不知道的。”
“弄着玩?弄什么不好弄这个?你们他妈的变态!快带我去看看!”杨秋池笑骂道,他听大板牙说有刑讯室,心中一块石头顿时落了下来。
“是是!杨爷您跟我来。”大板牙前面带路,边走边说,“其实也不是闹着玩,是有些犯人不听话,又不愿意出银子孝敬,就拖出来整一顿……”
“我不管你们干什么用的,只要现在能用就行!他妈的,你没看见那姓马的那狠样,连咱们老爷都不放在眼里,要是这件事办不好,你我都完蛋!”
“杨爷您放心,咱们弄的这审讯室,还算可以的,呵呵呵。”大板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说话间来到地下室,杨秋池推门进去一看,天啦,这哪里仅仅算可以哦,中美合作所也不过如此。架子、铁链、老虎凳、辣椒水、皮鞭、烙铁等等一应俱全。
杨秋池心中这块石头算落了地了,拍了拍大板牙的肩膀说:“好啊!很不错,快去请他们过来。”
不一会,大板牙领着马渡还有那十几个锦衣卫和宋知县一起来到了这审讯室。
马渡一进房门,上下看了看,微微点头:“还算不错。”转头看了杨秋池一眼,“你们办事效率还挺高的嘛。快去把那谢寡妇提来吧。”
杨秋池答应了一声,带领大板牙等人,将谢寡妇押解到了审讯室。打开了枷锁和镣铐,几个锦衣卫接了过去,将谢寡妇绑在木架上。
马渡站起身来,慢慢说道:“宋大人、杨管监,请两位外面侯着吧。我要审讯谋反重犯,你们不方便在场,有事情的话,我会叫你们的。”
宋知县和杨秋池答应了一声,退出审讯室,把房门关好。
宋知县说道:“他们审讯一时半刻不会完的,贤侄,你在这里候着,我先回衙门去了。有什么事情马上通知我。”
杨秋池躬身答应。宋知县转身走了。
杨秋池叫大板牙等人搬了桌凳,坐在审讯室门口,不敢远离,生怕马渡有事情找不到自己,那可吃不了兜着走。
审讯室里不时传出锦衣卫们的吼叫声,夹杂着谢寡妇不时发出的惨叫。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里面开始传出皮鞭声,问话声,喝骂声,还有谢寡妇不时发出的长长的惨叫声,再到后来,还有一种肉被烧糊的味道飘了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寡妇的叫声越来越微弱,天也渐渐黑了。这时,审讯室房门被推开,一个锦衣卫光着膀子走了出来,叫道:“喂!开饭了!老子们快饿死了!”
大板牙站起来连连鞠躬:“好的好的!酒席马上就上来。”酒席已经早就预备好了,通知一下就可以了。不一会,几个厨子提着大盒小盒的饭菜酒水来了。根据马渡的要求,杨秋池指挥将酒席设在了审讯室里。
审讯一直持续到了深夜,杨秋池一直在外面守候着,那只小黑狗也一直陪着杨秋池,主人不走,他也老老实实呆着,趴在杨秋池身边,偶尔打个盹,又时不时警觉地抬起头看看四周。
天黑的时候,宋知县也过来了,与杨秋池一起随便吃了点晚饭,就一直守候在审讯室外面,不敢远离。
直到深夜,一个锦衣卫出来叫道:“宋知县、杨管监,你们两进来吧!”
宋知县和杨秋池进了审讯室,听见马渡坐在椅子上一脸沮丧。坐在那里喘粗气。
谢寡妇衣衫褴褛被铁链吊在一个架子上,垂着头,一动不动,一头长发披了下来,遮住了脸庞。背上血肉模糊,一整块皮都被剥了下来。大腿上、肚子上、到处都是烙铁烙出的焦黑的烙印。
杨秋池见这谢寡妇的惨样,都觉得有些胆寒。
马渡骂骂咧咧地说道:“他奶奶的,老子还没遇到过这么嘴硬的娘们。”
一个锦衣卫说道:“就是啊,老子打得手的酸了。”
另一个说道:“你那算个球,老子剥了她两层皮,拔她十个手指头一个一个都夹碎了,她除了惨叫,就没说过一个字。
有一个插嘴说道:“老子看着她那身细皮嫩肉被整烂了,还挺可惜的。”
啪~!一记耳光响起,马渡骂道:“你他娘的还想着那些,撬不开她的嘴,老子怎么回去交代?百户大人怪罪下来,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那挨打的锦衣卫捂着脸喏喏连声。
马渡对宋知县说道:“你们把犯人押回去好生看守。”宋知县答应了,杨秋池见谢寡妇一动不动,生怕死了交不了差,走到谢寡妇面前,撩开她的长发,伸手在她脖子侧面摸了摸,感觉到她的颈动脉还有微弱的搏动,这才放心。
忽然,这谢寡妇抬起头来,微微睁开双眼,看清了杨秋池之后,又猛地一抬头,一口血水向杨秋池吐来,幸亏杨秋池离得远,闪得也快,那谢寡妇重伤无力,这一口血水才没有吐中杨秋池。
谢寡妇骂道:“你看什么?你害得老娘还不够吗?”又呸地吐了一口血水,“要不是你,那知县老鬼已经把我给放了!哈哈哈,”凄厉的长笑声中,恶狠狠盯着杨秋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杨秋池见她这惨样,心中凄凉,默默地由他骂,也不还口。
马渡站起来走到谢寡妇身边:“你说什么?”转头看看宋知县,三角眼露出寒光,又回过头来问道:“你刚才说什么?知县要放你?怎么回事?”
宋知县听到这话,只觉得半天里打了一个霹雳,千防万防,什么都想到了,怎么把这个主给漏了!跌跌撞撞冲上前,吼道:“你,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谢寡妇大笑,“你这老鬼,垂涎于我,老娘才一个眼神,就把你魂都勾跑了!巴心不得放了我,好让我感激于你,以后方便勾我,得逞你的心愿,对不对?”
宋知县冷汗都下来了,这几句话正中他的要害,他当时就是这么想的,人的心思一旦被人揭穿,难免心慌,宋知县结结巴巴说道:“你,你,不要胡说啊!”话语间已经显露出底气不足。“
“我胡说?”谢寡妇又是一阵凄厉的大笑,一扭头,盯着杨秋池,“要不是这该死的狗贼,你这老鬼已经成了我石榴裙下之客了!哈哈哈……”
宋知县面如土灰,簌簌发抖,看着马渡阴笑着的脸:“马,马,马大人,不要,不要听,听她胡说……”
“给我绑了!”马渡冷冷喝道。
“是!”几个锦衣卫冲上前,一巴掌打掉了宋知县头上的乌纱帽,腿弯处猛踢一脚,宋知县咕咚一声跪倒在地。锦衣卫拿了一根拇指粗的麻绳,扒肩头拢二臂就把这山羊胡子知县老爷给捆上了。
宋知县已经吓得说出不出一句完整话:“马,马,马大人,绕,绕,绕命……”
马渡说:“宋大人,这件案子牵扯太大,你又是朝廷命官,我也没权审讯你,所以,明天一早,我会押送你去京城,送交北镇抚司,有什么话,你和他们说去。”
宋知县一听,只吓得魂飞魄散,这北镇抚司是锦衣卫臭名昭著最高机构,专门负责对朝廷官员的监视缉捕,当年明太祖担心自己死后,下一代皇帝驾驭不了文武功臣,几兴大狱,假借了若干由头,通过锦衣卫,连杀带整,把辅佐他打天下的文武功臣差不多灭了个干干净净。自己要进了这北镇抚司的监狱,就不用再想出来了。
谢寡妇看见宋知县吓得瘫在地上的样子,明白了这里面的奥秘,开心地大笑起来。
杨秋池咳嗽了一声,走到马渡身边,低声道:“马大人,这谢寡妇嘴硬得很啊?”
方才听这谢寡妇说如果是不因为杨秋池,她也不会落网,这马渡正暗自有点佩服这小小管监,听他忽然提到这事,有点话中有话的意思,也不点破,顺着他说道:“是啊,这娘们死活不开口。”
杨秋池点点头,低声说道:“虽然抓住了她,她只不过是个小喽罗,掏不出她后面的人,也是白搭啊。”
马渡若有所悟,低声问道:“兄弟,你有什么妙法吗?”有求于人,这语气顿时客气了许多。
“妙法倒是没有,马大人用尽了酷刑都没能撬开他的嘴,我哪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啊,不过,我们倒可以从别的地方想想有什么线索。”
“哦~?”马渡一听,顿时来了兴趣,拉着杨秋池的手,“来来来,兄弟,咱们外面说话。”
马渡拉着杨秋池来到审讯室外面,估计到里面的人听不到了,才站住,低声问道:“兄弟,你说说,有什么妙法?”
“抓捕这谢寡妇时我也在场……”
“我听说了,刚刚才知道是兄弟你目光敏锐,才抓住了这狐狸的尾巴,将她揪了出来。”马渡先轻轻拍了杨秋池几句,随即又狠狠说道,“这宋知县真是个混帐东西,这次老子要他好看!”
杨秋池摇摇头:“这宋知县也只不过是一时糊涂,他与谢寡妇这案子也没什么牵连,所以,抓他去北镇抚司也搞不出多少名堂来,倒不如我等一会给点拨一下,让他破点财,给兄弟们犒劳犒劳,就饶过他算了。真正揪出谢寡妇幕后真凶,那才是奇功一件。”
马渡听杨秋池这么一说,眼睛放光,热切地说道:“行啊!小兄弟,如果你能帮我破了此案,揪出谢寡妇后面的人,甚至找到建文帝,我包你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杨秋池躬身道:“多谢马大人,小人愿效犬马之劳!”
“哈哈哈~!以后自家兄弟,不用客气的。”马渡拉着杨秋池的手,又问道,“兄弟,你说说有什么办法?”
“我刚才说了,抓捕谢寡妇的时侯,我也在场。”
马渡点点头,这次没有再打断他的话,静等他说下去。
“那谢寡妇的谋反密信是缝在小衣夹层里的,这有三种可能:第一,写信之人在广德县,写好信之后交给了谢寡妇,谢寡妇将信缝在小衣里,还没来得及送走,就被抓获了。”
马渡点点头,若有所悟。
“第二种可能,谢寡妇在别的地方拿到了这封信,缝在小衣里,带回广德县,准备交给收信人,没来得及交,就被抓住了!”
马渡又重重地点了点头,抓紧了杨秋池的手,两眼又开始放光,仿佛一个走了一晚上黑路的人,看见了远处的晨辉。
“最后一种可能,那就是在别的地方拿到信,再送到别的地方去,路过广德县。”顿了顿,又沉思道,“这种可能性很小,因为这么重要的信,一般情况下她是不会中途停留的。”
马渡回忆杨秋池说的三种可能,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睛变暗了:“三种可能,我们怎么知道是那一种呢?”仿佛抓住了某样虚无的东西,却透不过这层迷雾,马渡看着杨秋池,希望他能帮自己拨开这层迷雾。
“有一个办法可以知道!”杨秋池微笑。
“啊!兄弟,你快说!什么办法?”马渡又看见了光明,这件案件太重要了,他不甘心一辈子当总旗,他知道,这一生也许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他一定要抓住。
杨秋池也不卖关子,低声说道:“找一个人问一问,马上就知道了。”
“一个人?谁?”
“大人别着急,你跟我来,我现在就带你去找那个人。”
“好!”
马渡跟在杨秋池身后,向牢房里走去。此刻他的心跳肯定超过了每秒两百下,感觉就好像一个赌徒,押了全部的家当,开始准备摇骰子。
杨秋池带着马渡,往胡三的监房走去。那只小黑狗,当然也屁颠屁颠跟在杨秋池后面。
路上,杨秋池叮嘱道:“马大人,等一会你不要开腔,躲在一边听,不要让那人看见你,如果他知道你是锦衣卫身份,担心牵连到别人,也许就不会说,那就麻烦了。”
“他敢不说!老子有的是手段对付他!”马渡一腆肚子,恶狠狠说道,随即想起谢寡妇抵死不招的事,又有些泄气,这世上还真有这种狠人,再厉害的酷刑也撬不开嘴的狠人。马渡便又低声说道,“好罢,我听兄弟你的。”
杨秋池和马渡来到胡三的监狱外,叫负责看守的禁卒先出去,然后马渡躲在胡三看不见的角落,杨秋池来到栅栏边上,叫了一声:“胡三!”
胡三被夹在夹笼里,听到喊声,转过头来,看见是杨秋池,挣扎了一下,热切地说道:“大人,您来了!”
杨秋池知道,现在胡三把所有生的希望都交给了自己,问道:“胡三,你想不想查清楚你的案情?”
“想!大人!青天大老爷,谢谢您!一定要帮我作主啊!”
杨秋池心里骂道:你他妈的老色鬼,要不是你强奸白小妹,她怎么会死的呢?虽然现在看来,很可能不是你杀的,但你也跑不掉干系?虽然不一定被砍头,至少要割掉你!嗯,不过,这明朝还有没有*刑呢?杨秋池搞不大清楚。
“你想查明白的话,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必须老老实实回答。听清楚了吗?”
胡三费力地点点头,脖子上的铁链哗啦哗啦响。
“这段时间你暗地里是否跑去找过谢寡妇?”
胡三迟疑了一下,他搞不懂杨秋池问这问题的目的,但既然与自己案件有关,那还是得照实说:“是的,我差不多每天都要去她那里一趟。”
“你有她家的钥匙吗?”
“有,我们两好上之后,她就给了我一把。”
“钥匙呢?”
“关进监牢的时侯,被他们搜身搜走了。”
那应该在大板牙他们手里,杨秋池暗想,又接着问道:“你知不知道,谢寡妇最近有没有出远门?”
胡三思索了一下,肯定地说道:“大概五六天前她出去过,昨天刚刚回到家。”
“你怎么知道?”
胡三有些不好意思:“和她相好之后,我差不多每天都要找个理由出门,顺路到她家去和她幽会。五六天前,她说她要去走亲戚,昨天上午才回到家。”
“你怎么知道她回家了?”
“她有一盆***,回家之后就会把***放在窗台上,我上街路过她家,看见了,就知道她回来了。可昨天我去开门,他又不在屋里,我才回去了,紧接着就发生了这件事情。”
这就是说,昨天上午,谢寡妇从别的地方带着那封信回到广德县,还来不及交出去,就被抓住了。
“你知不知道谢寡妇家平日都和些什么人来?”
胡三摇摇头:“我不清楚,因为我每次都是偷偷摸摸去和她幽会,他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两好,怕毁了她的名节。所以我从来没见过来她家的客人。”
这样看来,这胡三根本不知道谢寡妇是建文帝的人,也就不会知道谢寡妇和些什么人来往。
“好罢,先问你这么多。”杨秋池走出了牢房。
马渡听完他们的对话,激动不已,问道:“兄弟,他说谢寡妇五六天前出去过,这么说是第二种可能了?”
杨秋池点点头,微笑,却不说话。
马渡想了想,还是搞不清楚就算是第二种可能,那又该怎么办。便傻乎乎地看着杨秋池,好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望着警察叔叔一样。
杨秋池道:“马大人,既然这谢寡妇将信带回来,还来不及送出去,收信人又不知道谢寡妇被抓,那会怎么样呢?”
马渡脑袋里当的一声,开了天窗,兴奋地说道:“会去找谢妇拿信!”
“对,然后我们该怎么办?”杨秋池象幼儿园的阿姨,在启发一个弱智的儿童。
“守株待兔,抓住他!”马渡拳头一挥,大声叫了出来。
“嘘~!”
“嘘~!”马渡马上反应过来,竖起又粗又黑的指头,靠在自己嘴上,学着杨秋池嘘道。
“时不宜迟,赶紧守株待兔去!”杨秋池笑了。这一招是《红岩》里特*们经常用的一招,锦衣卫也是特*,怎么脑袋还没国**特务*光呢。
马渡突然想起一件事:“收信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谢寡妇被抓呢?”
“理由很简单,我们是去抓胡三,顺路抓的谢寡妇,所以,外人不一定知道谢寡妇被抓了。再说了,有这么一个希望,去试试也是好的啊!”
“对对对!”马渡忙不迭点头,除了这个希望,还真没有其他可以实施的希望了,现在只能希望收信人还不知道。
马渡听杨秋池分析得头头是道,觉得这小伙子真是个干特务的材料,如果这个案子有他帮忙,破案的机率就大很多了。想到这里,拉住杨秋池的手:“兄弟,你帮忙帮到底,这件案件,你无论如何要帮老哥哥我一个忙。要是破了案,我一定保举你,咱们兄弟共享荣华富贵。”
杨秋池笑道:“马大人,您客气了,我刚才已经说了,一定尽犬马之劳。”
“那就好!”马渡紧紧握着杨秋池的手,两人回到了审讯室。
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有女人的哭声,这声音很熟悉。杨秋池推开房门一看,只见宋芸儿正跪在父亲宋知县身边哭泣。
原来宋知县被锦衣卫捆起来之后,大板牙、烂眼四等一帮子禁卒们都慌了手脚。急忙派人去通知内衙,那些内衙的人可都是些女流之辈,听到这个消息,顿时乱作一团,哪里还有什么主意,急忙叫人去殷家叫大小姐宋芸儿回来。
宋芸儿正一直守在白素梅身边,听到这个消息,自己的老爹都被抓了,哪里还顾得了别人,拔腿就跑回了县衙。见到被锦衣卫五花大绑跪在审讯室里父亲之后,她也知道锦衣卫的厉害,心急之下,抱着她爹哭了起来。
杨秋池见宋芸儿出现在审讯室,这一惊非同小可,既然宋芸儿跑到这里来了,那白素梅那边……万一凶手杀人灭口,那不就前功尽弃?
杨秋池急步上前,可还来不及问,宋芸儿已经跪爬过来,向马渡哀求道:“马大人,求求你放过我爹爹吧?”她见马渡与杨秋池很亲密,连忙哭着向杨秋池喊道:“哥,哥,你救救我爹啊!”
杨秋池见宋芸儿哭得梨花带雨,有些心疼,双手将她搀起来,轻声说道:“你别哭了,我这就叫他们放人。”
宋芸儿大喜,抓住杨秋池双臂,含着泪花使劲地点点头。
杨秋池走到宋知县身边,弯下腰,低低的声音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宋知县惊问一声:“真的?”
杨秋池微笑着点点头。
宋知县向宋芸儿叫道:“芸儿,你马上回去,拿二百两银子过来。马上!”
宋芸儿还不明白了爹爹要银子的用意,虽然答应了一声,可并没有动静。
杨秋池知道宋芸儿还在担心他父亲,这件事必须立即解决,好让宋芸儿马上返回殷家,保护白素梅。杨秋池扭头向马渡看了一眼。马渡会意,一扬手:“先把他放了。”
“是!”几个锦衣卫上前解开了宋知县的绳索。
宋芸儿大喜,喊了一声爹!一下子扑进了宋知县怀里,抽抽噎噎哭了起来。宋知县被绑了好一会,双臂都有些麻木了,他搂着宋芸儿安慰了几句。
马渡说道:“宋知县,是杨兄弟替你担保,我才相信你与这件案子无关。我现在收你一点保证金,如果以后查证你的确与这事没有关系,这钱我是要还给你的。”
宋知县心知肚明,锦衣卫收了钱,那还有还回来的道理。一躬到地:“马大人言重了,我的确与这案件无关,请大人明察!这点银子是卑职孝敬给各位锦衣卫大爷的,劳烦您们为我洗脱冤屈!我这就叫小女拿钱去。”
马渡点点头,嘴上客气了几句,心里想你倒还懂得规矩。
杨秋池将宋芸儿拉到一边,低低的声音说道:“好了,你爹爹没事的,有哥在这里呢。你现在马上回内衙拿银子来交给锦衣卫,然后立即返回殷家,贴身保护殷夫人。”
宋芸儿使劲点点头,一抹眼泪就要往外跑,杨秋池一把将她拉住:“等等。”微一迟疑,凑到他耳朵边低声嘀咕了几句。
宋芸儿眼睛睁大了:“啊~!真的?”
杨秋池点点头:“所以我才叫你贴身保护殷夫人啊!”
宋芸儿眼睛转了转,若有所悟。
杨秋池又在宋芸儿的耳朵边一阵嘀咕。宋芸儿连连点头。
宋芸儿听完杨秋池的悄悄话,神色凝重地说道:“我明白了!哥,你放心好了,绝对没问题!我走了。”话音未落,宋芸儿已经飞一般出了审讯室。
马渡一直惦记着方才杨秋池说的守株待兔,连连向杨秋池使颜色。
宋知县明白自己的这条老命,是杨秋池从中斡旋给救下来的。又向杨秋池深深一揖:“多谢贤侄救命之恩!”他想不到,杨秋池明明可以借此机会踩着自己往上爬,可他不但没有这样做,反而还替自己担保,心下感动,无以言表。
杨秋池还了一礼,心里却想:“救得成救不成,还得看谢寡妇这案子能不能破获,能不能抓住幕后的人。”见马渡的神色,知道他在催自己快去守株待兔,便说道:“马大人,咱们走吧。”
“好好好!走了走了!”马渡就等着杨秋池这句话,拉着杨秋池就往外走,边走边吩咐道:“你们留两个人在这里等宋大小姐拿保证金来。其余的跟我们走!”又转身对宋知县说道,“宋大人,等一会你的保证金拿来之后,交给我留在这里的兄弟好了。”
宋大人慌不迭连声答应。还想说什么,马渡已经拉着杨秋池出了审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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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白素梅被杨秋池救醒之后,被送回殷家之时,殷老爷子和老太太陡然见到儿媳妇,以为见到鬼了,差点没吓出死过去。后来才知道她是昨天那个验尸的忤作小学徒给救活的,一个劲谢天谢地谢忤作。
按照殷老爷子的意思,是要把白素梅安排在白千总他们住处,好有个照应,也免得白夫人他们担心。但殷德执意要自己照顾他娘子,还说原来住的院子风水不好,才出了这档子事,坚持要将白素梅安置在后花园的小阁楼住,说那里风景秀丽,有利于白素梅身体的恢复,只好由着他。
宋芸儿将白素梅背上小阁楼,放在床上,居然并没有感到累,宋芸儿很欣慰,看来自己的功夫没有白练,不说别的,至少这身子骨不比老爷们差。
殷老爷子立即派人请来了广德县城里最好的郎中,替白素梅治疗喉咙的伤。治疗完毕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殷老夫妻和白氏夫妻一直守候在白素梅身边,直到疗伤完毕,白千总想起杨秋池说的话,这件案子很可能还有帮凶,便问道:“儿啊,究竟是谁杀了你妹妹?有几个人?你看见了吗?”
白素梅脸色苍白,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殷德凑上前问:“是啊,娘子,你告诉我们啊。”白素梅一见殷德,又是非常惊慌的样子,一个劲往床里躲。白夫人心疼,阻止了殷德继续问话,坐在床上,轻轻搂住女儿。
白千总想了想,说道:“她现在说不了话,咱们拿纸笔给她,让她写下来吧。”众人赞同。有家奴拿来笔墨纸张,白千总在床上摊开一张纸,将毛笔蘸好墨汁递到白素梅面前,柔声说道:“乖女儿,有爹爹在这里,你不用怕,快把凶手的名字写下来啊。”
殷德在一旁也说道:“是啊,娘子,你写下来,我们找到凶手,将他碎尸万段,替你和妹妹报仇!”
殷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后面伸着个脑袋说道:“对!快写出来。除了胡三那畜生,还有谁?”
白夫人和殷老夫人也都期待地看着白素梅。
白素梅看了那毛笔和白纸一眼,身子一缩,躲进了白夫人怀里。无论他们怎么说怎么劝,她都仿佛聋了一般,除了偶尔发出轻轻的咳嗽声之外,没有任何反应。
众人一商议,都认为她很可能是惊吓过度,脑袋还不清醒,不宜勉强,以后再慢慢问。见天色已晚,殷老夫妻告辞离去。白氏夫妻嘱咐殷德好生看护女儿,也准备离开时,白素梅却死死拉着她娘不放手。
白夫人无奈,决定多陪一会女儿,等她睡下之后再走。就在这时,衙门有人来报宋知县被锦衣卫抓了,宋芸儿立即赶回了衙门。
杨秋池斡旋释放宋知县后,杨秋池告诉宋芸儿,殷德很可能才是真正的杀人凶犯,今晚有可能杀人灭口,并教了她应对之策,宋芸儿一口气跑回内衙,只说了句“爹爹没事了,放心”,直接冲进帐房,拿了二百两银子,又回到自己的闺房,拿了一个包袱背在背上,立即返回审讯室,将银子交给锦衣卫之后,也不及和宋知县说话,就直奔殷家飞奔而去。
殷家大院里只有几盏灯亮着,好像夜晚坟地里飘荡的鬼火。看门的见到宋芸儿,连忙哈着腰打招呼,可刚开口说了一声:“大小姐,您……”宋芸儿已经没影了。
宋芸儿冲到小阁楼下面,就开始大声喊:“白姐姐!你没事吧?我回来了!”
叮叮咚咚踩楼梯冲上小阁楼,到了门口,抬脚就要踢,门却被打开了,白夫人和白千总站在门口,白夫人向宋芸儿摆了摆手:“轻声点!你白姐姐刚刚睡下!”白千总说道:“你回来得正好,我们正准备回去歇息呢。”
宋芸儿看见白夫人和白千总,一颗石头顿时落了地。既然白素梅的父母还没有离开,白素梅应该还没有出事,顾不得打招呼,箭一般穿到了白素梅的床前,俯下身查看,见到白素梅呼吸平稳,高高的胸脯随着呼吸起落,这才放了心。将背上的包袱解下来放在了床边。
白夫人走过来看了看女儿,对宋芸儿说:“刚刚郎中给他开了一剂安神的药,给她服下之后,她才睡着了。”说罢,爱怜地在女儿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又对宋芸儿说,“宋小姐,我们梅儿就麻烦你照顾了。”
宋芸儿站起身,拍了拍胸脯:“放心!白夫人,我一定会好好保护白姐姐的!”
白千总道:“有劳了!”拉着白夫人的手,出门而去。
宋芸儿见殷德站在一旁,没有离开的意思,俏脸一板,问道:“喂!他们都走了,你不走,还赖在这里干什么?”
殷德嘿嘿笑了两声:“我走?走哪里去啊?这里是我的房间。”
宋芸儿两手抱肩,冷冷笑道:“你的房间?你没听我哥说吗?我要贴身保护白姐姐,所以,你的房间本姑娘借用了,你另外找地方睡觉吧。”
“啊?哪有你这样的小姑娘,强迫人家夫妻分居的?”殷德哭笑不得。
“怎么,没见过?现在你不是看见了吗?”宋芸儿抱着肩,一副蛮横不讲理的样子。
“好好好!我怕了你了,我走!”殷德见宋芸儿没有退让的意思,只好自己让步,拱了拱手,“殷某在此谢谢宋大小姐照顾我娘子了。”
“好说!好说!”宋芸儿抱拳还礼,冷冷笑道。
殷德走后,宋芸儿并没有脱衣睡觉,而是坐在窗户边上,看外面黑沉沉的夜,仿佛在等着什么。
———————
杨秋池找大板牙要了胡三入监时被扣留的东西,找到了那一串钥匙,然后与马渡、十多个锦衣卫还有自己的贴身侍卫小黑狗,来到谢寡妇家,将这里悄悄包围了起来。
借着夜幕,马渡和杨秋池仔细观察,没发现有什么动静,胡三说的那盆花,还老老实实呆在窗台上。
杨秋池和马渡慢慢潜入到谢寡妇家门口,听了听,里没什么动静都没有。杨秋池一偏头,示意进去,马渡点点头,低声吩咐锦衣卫隐蔽好,不要打草惊蛇。杨秋池拿出胡三的钥匙,打开房门,与马渡一起,带着三个锦衣卫和小黑狗,溜了进去。
房间里黑漆漆的,杨秋池和马渡等人蹲在门里,等眼睛慢慢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才吩咐那三个锦衣卫找地方隐蔽。
谢寡妇家就里外两间,也没甚么大的家俱,杨秋池和马渡先查看了两间房,没见到什么情况,便躲在了一个大立柜旁边。
埋伏了大约一炷香功夫,马渡就有些不耐烦了,要是这收信人一直不来,难道就这样一直等下去吗?马渡悄悄问杨秋池:“兄弟,咱们就这样等吗?不行的话,咱们先回去,叫几个弟兄守候在这里,你看如何?”
杨秋池暗笑:这大肚子总旗,又想立功,又不想累着,低声说道:“那也好,咱们回去吧。”
马渡点点头,两人离开了大立柜,马渡吩咐那三个锦衣卫继续守候,只要有人进这屋,就抓起来,然后与杨秋池一起往门外走。
经过墙边的一张大方桌子时,杨秋池忽然停住了脚步。
马渡问:“怎么了?兄弟。”
杨秋池没说话,伸手从那桌子上拿起一顶草帽,接着屋外透进来的月光仔细观察。用手指量了量,又在自己头顶上方比了比,自言自语道:“奇怪了~!”
这顶草帽马渡一进房间就看见了,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疑惑地问道:“有什么奇怪的?”
“这顶草帽是谁的呢?”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马渡还是不明白。
杨秋池低声说道:“马大人,这谢寡妇身材娇小,这顶草帽我戴都嫌大,决不会是谢寡妇的。”
马渡眼睛一亮,对啊,随即又想起一件事:“会不会是谢寡妇那个奸夫的?”
杨秋池摇摇头:“他身材还不如我,他也戴不了。”顿了顿,思索了一下,又说道:“照这尺寸来看,戴这顶帽子的人,要不就是脑袋像西瓜似的大胖子,要不就是身高一米九以上的魁梧大汉。”
“一米九?”马渡搞不懂这米是什么丈量单位,问了一句。
杨秋池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可他一下子还算不清楚这一米九换算成古代的尺是多少,便道:“就是比你我都要高、都要壮。”
马渡伸手比划了一下那草帽的口径,又在自己的脑袋上比了比,赞叹道:“没错,兄弟好眼力。”顿了顿,又问道,“可这能说明什么呢?”
真是个蠢才!杨秋池暗骂,耐着性子解释道:“这草帽既不是谢寡妇的,也不是胡三的,又放在谢寡妇家方桌上,你说是谁的?”
“谁的?”马渡低头想了想,忽然高兴地叫道:“难道是那来收信的人的?”
杨秋池沉吟道:“很有这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