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在成长之后,尤其出去见识了一番世面,再加上跟沈溪学了一点东西,更加明事理了,也就没之前那么任性。换作以前的他,很可能叫人把眼前这不开眼的太监打得皮开肉绽,现在他却想的却是:
“这小子又不认识我,如果我是他,看到一个穿着太监衣物行迹鬼祟的人自称太子,我也会找人按着他打屁股。嗯,这小子多少有点儿忠心,我现在打死他也没啥用,揍一顿解气就行了!”
“太子殿下,您不是一直在坤宁宫那边吗?这些日子,宫里面都是这么说的……刚开始的时候,说是你要跟着陛下学习批阅奏本,后来又说您染病不起,为了不传染别人,还有就是更好地调养,所以继续留在坤宁宫静养。”
他笑眯眯地说道:“原来是这样,看来父皇就算再严厉,还是会替儿子着想……唉,早知道如此的话,我就该在外面多玩几天。都怪沈先生,非要派人护送我回来,这不是诚心让我自投罗网吗?”
但眼前这位身上有着他们没有之物,这皇宫中,除了皇帝外,只有太子才有这东西,说明眼前这位必然是太子,他们可不相信有人能混进宫禁森严的皇宫中,不敢有丝毫疏忽大意,现在已经得罪了太子,如果不按照太子吩咐的做,很可能脑袋会搬家。
“快点儿,按照我吩咐的做,这事说起来并不复杂,更不麻烦,只要做得好,以后跟在本宫身边,保证你们吃香喝辣,若做的不好,本宫要重重地处罚你们,打得你们屁股开花!”
儿子失踪,弘治皇帝就已经非常着急了,但他为了确保朱厚照的安全,同时不想影响太子在臣民中的光辉形象,没把事情张扬开。但内阁那边居然敢违背他的意愿,把事情大肆宣扬,唯恐天下不知,分明是不给他这个皇帝面子。
“……朕的太子,如今好端端在宫中,你们居然敢对下面的地方官员说他失踪……咳咳……你们真是朕的好臣子……咳咳……非要让天下人都以为太子荒唐胡闹,你们才满意是吗?”
刘健道:“陛下,太子安危,身系大明国运,民间传闻纷纷扰扰,各种说法都有,怎么都控制不住。空**来风事必有因,不知陛下可否将太子带到大殿上来,以正天下人视听?”
李东阳附和:“陛下,太子数月未接受正常的君王教育,又不参加经宴日讲……无论他身体是否康泰,都应与讲官相见,即便身有不适,讲官在旁诵读儒学经典,对太子将来主政也有所助益!”
内阁两位元老步步紧逼,在朱祐樘看来简直就是欺君罔上,但因朱祐樘却忌讳“君无戏言”,怕被史官留下把柄,不想信口雌黄。萧敬在旁看了干着急,心想:“明明是陛下把阁臣和一众东宫讲官、日讲官叫来呵斥,让他们识相点儿不许再过问太子之事,为何会演变成这般,反倒好似众臣来诘难陛下?”
天子自上月30号染病至今,一直感冒低烧不退,至今已经去附近的三甲医院输液八次,可惜到现在为止依然咳嗽厉害,全身乏力,疲倦嗜睡,所以大家看到的情况便是作品更新很不正常!在此,天子说一声抱歉!
“什么?”
听了张苑的话,朱祐樘一头雾水,不知道张皇后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皇儿明明失踪了好些日子,到现在人还消失无踪,突然说他病情反复,意思是要为朕解围?但在场这么多朝臣,听到太子病情反复,还不怀疑?
果然,刘健最先怀疑,他道:“陛下,太子病情严重,还请老臣随同陛下一起前去探视!”
旁边梁储等人也在附议,这让朱祐樘感觉分外下不来台,心中不由感慨:“皇后啊皇后,你本是想替朕分忧解围,朕可以理解你,但如此画蛇添足,在场这么多睿智的大臣,他们怎会轻易上当?”
“难道就让朕这么轻易把太子失踪的事承认开来,这……让皇后的颜面何存?”
原本在朱祐樘看来,把事情承认了,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现在皇后却说太子病情出现反复,等于是皇室一家都在撒谎。朱祐樘是个重视家庭的皇帝,他不想让妻儿的名誉有任何受损,即便承认太子失踪这件事,他也会把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不会让张皇后背负任何的骂名。
朱祐樘沉默良久,正要鼓起勇气说明太子的事情,萧敬见情况不对,赶紧出面解围道:“陛下,既然太子病情出现反复,您还是先过去探视一下为宜。诸位大人,尔等便在这里等候,陛下先回内宫一趟……”
萧敬虽然憨厚老实,但他可不是笨人,不然也不会走到今天的高位。在一些事情上,萧敬属于旁观者清,看问题比之朱祐樘这样的当局者更要透彻一些。
朱祐樘即将要去的是什么地方?
那是皇宫内帷,是朱祐樘后妃、先皇太妃等人所居住之所!
你们这些儒臣在外殿再受宠幸,甚至可以自由进出皇宫,甚至办差的衙门就在皇宫内又如何?
内宫那是你们的禁地!
你们说去探望就去探望,这样将置皇家的面子于何处?
果然,在场的这些大臣顿时感觉自己无话应对,就算之前坚持要去探视的首辅大臣刘健也只能缄口不言。
朱祐樘无奈地摇了摇头,但如此一来他终归是获得少许喘息之机,在被萧敬从龙椅上搀扶起来,往后殿行去的时候,他忍不住小声提醒萧敬:“朕进去之后,等过些时候,你将在场大臣全都屏退,让他们各自归去,明白吗?”
萧敬心领神会地说道:“老奴明白,陛下尽管放心就可!”
朱祐樘从张苑面前走过时,甚至不正眼去看这个前来通禀事情的太监,因为他有些埋怨皇后出的这记昏招,但无论如何都算是替他解围,不好指责,只能把火气发泄到其他人身上。
张苑亦步亦趋地跟在朱祐樘和孝敬身后,出了后庑,朱祐樘停下脚步,冷声问张苑:“怎么,皇后叫你前来的?”
张苑连忙弓腰回答:“是,陛下!”
吓朱祐樘长吁了一口气,稍微缓解一下之前的紧张情绪,随即蹙眉问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她不知道,如此会让朕在众大臣面前下不来台么……”
张苑解释道:“回陛下,太子回宫了!”
朱祐樘一时没听清楚,旁边萧敬已经无比激动地问道:“你再说一次,太子……太子他回宫了?你……是你亲眼所见?”
张苑脸上满是激动的笑容,连连点头:“是啊,陛下,奴婢亲眼见到太子回宫,如今太子正在坤宁宫内!”
朱祐樘如同打了一剂强心针,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过了好一会儿,才由衷地感慨:
“谢卿家终不负朕厚望,还是把太子给寻回来了,朕心中这颗大石头,终于可以平安落地。对了,谢卿家可有随同太子一道回京?”
张苑在宫中已有多年,对朝中大臣的情况算是非常了解,他知道朱祐樘所说的“谢卿家”应该是内阁大学士谢迁,此番也是谢迁领着部分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南下找寻太子。张苑连忙介绍他了解到的情况:
“启禀陛下,谢阁部如今回没回京城,太子并未言及,太子回到坤宁宫后,皇后立即下令让奴婢前来告知,故此对于更多的情况,奴婢暂不知晓……”
之前朱祐樘看张苑怎么看都觉得碍眼,但现在他再看时,却觉得怎么看是那么顺眼。朱祐樘连连颔首,笑着嘉许:“嗯,做得好,你很机智,朕心甚慰。”
“这样吧,萧公公,你去请刘少傅和李大学士过来。还有梁学士、王学士他们,也一并请过来,就说太子的病情已经稳定,请他们一起前往坤宁宫探视太子的病情!”
这个时候,朱祐樘压根儿就没怀疑张苑是谎报军情,直接便让萧敬去请刘健等人到来,如此证明他之前从未撒谎,太子一直就在宫中,只是不便见客。
但萧敬却是谨慎之人,他本想跟张苑多求证两句,但因如今皇帝正在兴头上,他有话也不敢说了,只能闷在心里,讷讷去请人。
……
……
朱祐樘在张苑搀扶下,一步步缓慢地往坤宁宫行去,还未等他进宫门,见到身后不远处,萧敬已经把刘健、李东阳等人给带了过来。
如果换作是别的君王,坤宁宫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人进来的,这可是后宫中最紧要的地方,姑且不说这里是皇后的宫殿,但凡后宫嫔妃,全都是皇帝的私藏,若是被人见到,会让皇帝心里不舒服。
但朱祐樘却不同,他的后宫只有张皇后一人,张皇后作为一国之母,平时三节两寿见大臣的时候可不在少数,朱祐樘身边基本没什么秘密可言。
“陛下!”
等刘健、李东阳等人过来向朱祐樘行礼时,朱祐樘才察觉到有些不妥当……万一张皇后和张苑这边说的是假话当如何?
不过转念一想,朱佑樘马上又变得释然了:“索性朕原本就想承认太子失踪之事,既如此,那若一会儿见不到太子,朕便跟这些大臣坦白了就是。”
“朕乃是天下至尊,就算偶有戏言,也是为了大明国祚安定,并非是有心诓骗,相信这些大臣能够理解朕的苦衷!”
“嗯。”
朱祐樘微微点头,算是还礼。他走在前面,缓慢地带着众大臣一起进到坤宁宫大门,刚进入殿中,便见太医院的几名太医正在那儿忙活,张皇后带着两名宫女恰好出来。
张皇后见朱祐樘进来,眼眶通红,眸带薄雾,但脸上的笑意却怎么都掩饰不住,用“喜极而泣”这个词来形容再合适不过,她迎上前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朱祐樘看到张皇后的脸色,心中大概安定了一些,因为张皇后的表现,分明是有什么喜事,加之她见到刘健等人并无慌乱之色,事情基本已经笃定。但朱祐樘还是问道:“太子病情,可有好转?”
张皇后回道:“皇上,皇儿的病,虽有好转,但依然……有些严重!”
刘健等人一直以为张皇后跟弘治皇帝在唱双簧,到了这里,他们心中略带嘲讽……都到这关节了,你们两口子还演戏哪?
尽管腹诽不已,众大臣还是随皇帝夫妇一起进到里面,未等他们站定,就见一个身如枯槁、一脸消瘦甚至神色有些呆滞的少年躺在那儿,虽然模样有些变化,但大臣们还是一眼认出是太子无疑。
看太子蜡黄的脸色,确实大病一场,非是虚言。
“这……”
刘健、李东阳等人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如果太子真在病中,怎么可能到外面乱走?那之前对皇帝的施压,岂非成了无的放矢?
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在给皇帝难堪,刘健琢磨了一下,问太医院的太医:“宋院判,不知太子病情如何?”
宋院判跟刘健关系匪浅,他有些为难:“太子病情反反复复,恐怕……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察明病因!”之前他压根儿就没见过太子,不过却有几次给太子隔纱问诊的经历,那时里面是不是太子本人另当别论,但起码诊断记录是有的。
不过,既然连太医院院判都这么说,再加上朱厚照那病怏怏的样子,刘健和李东阳等人这下彻底没了脾气。
朱厚照刚到坤宁宫,就被张苑发现,迅速送到张皇后身边,母子重逢,朱厚照便上演一次装病的好戏。
朱厚照天生胡闹加演技派,装个病根本不成问题,小脸化妆之后就跟真的病入膏肓似的,再加上张皇后早就买通太医院的人伪造病例,并出面作伪证,剩下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
朱祐樘就此成功在自己的臣子面前保持了威仪,让刘健和李东阳在一众翰苑臣子面前折了面子。
朱祐樘精神大振,太子平安归来,无惊无险,感觉病情似乎一下子好了大半。但他不知太子是真的生病了还是装病,等刘健等大臣探病结束离开,朱祐樘赶紧到床前,关切地询问儿子的病情。
张皇后抹着眼泪笑着回答:“皇上,皇儿没事,他……他只是在装病,为您圆谎。多亏太医院宋院判帮忙遮掩,还有张苑张公公找来乔装打扮的东西,帮助皇儿成功伪装!”
朱祐樘长长地舒了口气,道:“真令朕好生担心,万幸万幸!”
突然朱祐樘意识到自己对儿子太过仁慈,刚才是一致对外,所以必须要演戏,但现在他可不能让儿子以为自己真的不再追究了。
朱祐樘脸色一变,朝着朱厚照发火道:“你这逆子,说!这些时日你往何处去了?人都走了,你还敢躺着装病!起来,朕要好好审问你……”
即便朱祐樘想发火,但发现自己在很多事上有心无力,就好像对待太子,因为他最关心的不是太子去了哪里,而是想知道太子身体如何,一路上是否遭遇辛苦,顺道表达一下自己的关心和爱护。
可话到嘴边,说的就是另外一套了,这让朱祐樘自己也觉得没面子,但这就是他的真实性格使然。
朱厚照却仿佛知道自己做错事一般,身子一翻,从床上下来,跪在地上,磕头道:“父皇,儿臣胡闹,之前离开京城去了地方,走了很多省份,看过黄河长江大运河,领略过地方风土人情,增长见闻……”
“擅自离开京城,确实是儿臣的不对,但儿臣也是想为父皇掌管好天下社稷,黎民百姓,绝非是出去胡闹,望父皇明鉴!”
朱厚照出去走了一趟,回来后说话条理分明不少,找到的理由虽然牵强,但至少在朱祐樘听来极为受用。
朱祐樘看了看张皇后,问道:“皇后,是你教他如此说的?”
张皇后一脸冤枉之色:“皇上,皇儿刚回来,臣妾一直在念着让他快些装病瞒过那些个阁老和翰苑讲官,未曾对他说别的……”
朱祐樘突然想到一个关键问题,喝问:“你……是如何回京城的,沿途是谁护送你回来?当初,又是如何离开的禁宫和京城?”
这下朱厚照可就没之前那么“老实”了,因为这事关他将来能否再次出宫的问题,而且他不想把刘瑾给抖露出来,朱厚照铁了心要“讲义气”,至于去见沈溪还有沈溪派人护送他回京城的事情,他也没准备说。
朱厚照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狡狯地说:“父皇,儿臣是从宫门回来的……”
朱祐樘真想一巴掌拍在儿子脸上,你不是从宫门进来的,难道是翻墙进来的?
之前对儿子那种久别重逢的喜悦已经抛诸脑后,朱祐樘怒不可遏:“你这孽子,再说是如何回来的?”
朱厚照看这架势,必然是要抖露出一些“秘密”才能顺利交差,想了想道:“好吧,儿臣老实交代。儿臣乃是伪装成小太监,从宫外混进来的,当初儿臣也是这么溜出宫门的。儿臣用父皇的赏赐,攒了一点家当,出宫去后在京城当铺把东西给当了,再拿银钱游历四海,为的是见识一下大明……”
“编,给我好好编!”
朱祐樘气得直咳嗽,他怎么都不相信朱厚照是从伪装成小太监宫门处正大光明进来的,因为他觉得以紫禁城的警戒力度,御林军不可能如此松懈。
朱厚照道:“父皇,真的是这样!”
朱佑樘咳嗽加剧,张皇后见状赶紧上前搀扶丈夫,轻拍他的后背。张苑适时上前,手上捧着一套小太监的衣服,道:
“陛下,这正是之前奴婢见到太子时穿戴,陪同太子一起进坤宁宫的,是临时安排在东宫值守的奴才,他们不认得太子,在被打棍子之后,招供是被太子所戏,太子逼着他们带到坤宁宫……”
朱祐樘将信将疑地看向朱厚照,问道:“你这孽子,果真如此轻易便进出宫门?”
朱厚照嘟着嘴,故作委屈道:“父皇,其实儿臣之前就发现,只要太监持有出宫腰牌,进出宫门通常不会受到阻挠,甚至那些侍卫也不会加以盘查。儿臣之前曾出去过,因而知道路径,这次进出宫门都很顺利,甚至宫门前的侍卫混熟了,还跟我打招呼,以为我就是宫里的小太监……或许是儿臣的年岁跟那些新进宫的小太监相仿,模样也有几分相像吧!”
堂堂太子,居然说自己像小太监,朱祐樘气得够呛,很想几步冲上前去,打儿子几耳光,但可惜他的身体却不允许他做这些事情。
张皇后劝道:“皇上,皇儿能回来就好,皇儿,还不快给你父皇请罪……”
朱厚照立即磕头不迭:“父皇,儿臣听说外祖母病重,心中挂念得紧,想早些回来陪伴她老人家左右,谁知返家途中,听闻她老人家已仙逝,儿臣心中无比哀恸!早知如此,当初儿臣就不该离京,以至于连外祖母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朱厚照为了表示自己孝顺,用张皇后母亲的死来做文章,其实他是在得知金夫人死讯后才动身,被他一说,却好像提前便动身一般。
千算万算,熊孩子却没算到,金夫人病重时,皇宫从未对外公布事情,一直到金夫人亡故,朝廷才发丧……朱厚照自以为聪明,但其实聪明反被聪明误。
可惜的是,朱祐樘患病在身,根本无心思考朱厚照言语中的错漏,张皇后还在旁帮腔:“皇上,皇儿虽然荒唐胡闹,但念他一片孝心,你就原谅他吧……”
朱佑樘一直以仁孝治天下,所以历史上他去世后庙号“孝宗”,谥号“建天明道诚纯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便是对他最中肯的评价。在他眼里,任何人犯了错误,只要有仁孝之心,那可以原谅,甚至罪大恶极也可法外开恩。
朱祐樘轻叹道:“也罢,太子久出归来,暂且对外宣称再在内宫养病一段时间,待三五天后,将他迁回撷芳殿,若再有离宫之事发生,朕不但要杀了他身边的常侍、侍从和宫娥,连他的……太子之位也要一并废黜!”
就算是吓唬朱厚照,朱祐樘也找不到更好的切入点,只能恐吓说要废太子。但这种出口,他自己都不信,因为他的情况太过复杂,如果太子被废,他没其他儿子来继承皇位,难道真要把皇位传给尚且不到两岁的小公主?
京城,寿宁侯府内,张氏兄弟第一时间得知了太子归来的消息。
对二人来说,终于可以长长地松一口气。
张皇后有没有儿子继承皇位,对二人甚至是对张家以后的走向,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张氏兄弟不希望因为太子失踪而令张家失势。
张延龄幸灾乐祸地道:“兄长,你可有听闻?据说那些文官闹事,以刘健和李东阳为首,居然对地方泄露太子失踪的消息,今日陛下把他们召到皇宫叙话,还亲眼见到了太子,这下总算是让刘健等人丢尽了老脸!”
张鹤龄道:“太子失踪,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只能说谢于乔去南方确实用了心,用了几个月时间,关键时刻,总算把太子找回,打了那些不安分的文臣的脸!”
张延龄笑嘻嘻地问道:“兄长,你就如此确定是谢迁找回来的?指不定还是太子自己回来的,又或者干脆他就躲在宫里没出去去。”
“这小家伙,平日里做的胡闹事可少了?现在我见到他,就一阵头疼,唯恐避之不及。我估计,目前他那套为人处世之道,都是跟曾经的东宫讲官姓沈的小子学来的……哈,这次太子去南方,十有八九是去找沈溪,你说太子这归来,皇上能不治沈溪的罪?”
作为沈溪的死敌,张延龄一直想方设法要报复沈溪,但因沈溪这两年都在外领兵,偶尔回到京城也是准备被皇帝委以重用,张延龄可说没有丝毫机会下手。
今时不同往日,沈溪在京官中的地位虽然没有出类拔萃,但在地方官员中,已经是数一数二的封疆大吏。
除了六部部堂外,沈溪现在被委命为任何外官,都是可以的,事实上江赣、湖广两省总督,已经是大明仅次于九边总督、巡抚的职位,甚至论实权,犹自在九边总督之上,关键是沈溪治下的人口和军队实在太多,不是九边等荒芜之所可以比拟。
张鹤龄皱了皱眉,道:“沈溪到底为陛下牧守一方,手上有兵,在地方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且他在军事上的造诣无人能比,难道陛下就不怕治他罪,令其心生怨恼?”
“在我看来,无论太子是否去见过沈溪,陛下都不会追究其责任,现在陛下并非春秋鼎盛,他要为自己的后事多想想,开罪前途无量且对太子影响甚大的沈溪,对陛下可说有百害而无一利!”
张延龄冷笑不已:“沈溪当了总督,以为有了护身法宝?我建昌府封地,目前正在他治下,也没见他给我来封信,熟络一下。别是他已在暗中针对我的封地,要让我来年颗粒无收……”
张鹤龄道:“你怎么处处针对沈溪?既然他不在眼前晃悠,不想他就是。反倒是京城这帮翰苑之臣,尤其是两个阁老,上蹿下跳,欺负陛下病重,独揽大权。如今为太子之事他们竟然直接逼宫,回头难保不会做出什么忤逆的举动。以太子这年岁,即便登基也压不住他们,却不知谁能辅佐太子,将这帮无法无天的大臣给压下去!”
张延龄问道:“兄长不行?”
张鹤龄摇头:“我可没这本事!”
……
……
沈溪要率军出征,消息很快便在南昌府乃至江西行省传开。
尤其是沈溪带人在城中各世家大族收缴一遍军资后,大军开拔前这两天,府城百姓一方面警惕巡抚衙门的一举一动,另一方面则准备敲锣打鼓送“瘟神”。
沈溪就是个打土豪分钱财的钦差,领兵出征没有从普通老百姓身上摊派一分钱,可因为百姓被地方官绅蒙蔽,他们不会领沈溪的情,只有等市面上主要专营货物降价后,他们才能真切感受沈溪的好。
至于官绅们早就把沈溪当成豺狼猛虎,如果沈溪只是不知轻重拿地方世家大族开刀的愣头青文官也就罢了,他们有的是办法把他搞下台,甚至会莫名其妙丢了性命。但偏偏沈溪手上掌握着军队,将领们就算不要财色等好处,也都愿意无条件站在沈溪一边,在官绅们看来,真是邪了门了。
“这沈大人简直会妖法,江赣军队从上到下都好像着了魔一般,放着美女和金钱不要,就算倒贴,都要跟在他身边,简直把他当神明一样崇拜!”
官绅们知道沈溪要走,表现得很客气,各家各户不但在之前纳捐中表现了对沈溪领兵到湖广南部作战的支持,甚至还在沈溪即将出征时,又送来大批犒赏三军之物。
沈溪一共准备带两千兵马南下。
两千士兵外,还有一千名推着独轮车负责运输军资的民夫。这么一支队伍,马匹没有几匹,基本都是步兵,兵器倒还凑合,却是整合南昌府周边众多卫所才凑齐,保证士兵手头都有替换的兵器。
如果仗打到最后,士兵连兵器都没有,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沈溪让王禾把地方上征缴的火药,一并往前线运送。
沈溪的想法很简单,虽然这些火药暂时派不上用场,因为南昌府没有工业园区,没人能把火药制作成与佛郎机火炮配套的炮弹,还有火铳的子弹。但若不运上前线,连起码的材料都没有,沈溪总不能凭空变出来。
物资暂时送到长沙府,部分物资可能贮藏在长沙府的醴陵或者湘潭,全都临近官道,方便沈溪随时征调取用。
出征这天,沈溪一大早就起来作准备,两千兵马枕戈待旦,但却不是等着打仗,而是等着出征。
听说跟沈溪这个百战百胜的统帅出征,这些士兵兴奋得睡不着觉,沈溪从江赣巡抚衙门出来,打着哈欠,看了看前方,官绅们前来送行的队伍已排满一整条街,大箱小箱的东西堆积如山,说是要慰劳出征将士。
沈溪嘀咕道:“出征将士基本都在城外,在城内尤其是巡抚衙门门前慰劳算几个意思?”
王禾笑着解释:“大人,这是地方士绅对您的心意……您千万别拒绝,若您实在觉得不妥,大可将这些东西交给身旁的侍卫,让侍卫们带着,多一些物资送到湖广西部和南部,总归是好事!”
因王禾在沈溪亲点出征将领之列,王禾显得很兴奋,他以一省都指挥使的身份,协同沈溪出征,属于被沈溪这个两省总督临时征调,道理上说得通。
之前沈溪不想带王禾去,主要因叛乱没有发生在江西,而是在湖广地界,调江西都指挥使去算是跨省,有僭越的嫌疑。但王禾跟他的关系,可比苏敬杨亲密多了,沈溪一边琢磨如何才能栽培王禾,一边又顾虑无法先回武昌府征调人手,身边无可用的人才,终于下定决心让王禾随军出征。
王禾随军出征,是沈溪出征前这两日,被其一再骚扰并大表忠心后,勉强答应下来的,之前沈溪一直说留王禾在江赣,不会让他涉及战事,并且已表明会在事后给他表功,但没用,王禾铁了心要跟在沈溪身边。
王禾自贬身价,当个两千人队伍的头领竟然也兴高采烈。
沈溪对于王禾的说法嗤之以鼻,蹙眉道:“如果打了败仗,让士兵们撤走,带着这么多家当也是好事吗?”
“嗯?”
王禾不明白为什么沈溪会考虑打败仗的问题。在他的印象中,沈溪自打领兵已经就没吃过败仗,可以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突然这么说,一定有什么原因。
王禾谨慎地问道:“大人,莫非您觉得这次战事不易?叛军或许会对进剿大军产生实质性的威胁?若是如此,大人还是多派一些兵马出征为好,末将随时可以再调遣六千兵马,只是大人您一句话的事情!”
沈溪发现自己有些心浮气躁,平静了一下,说道:“我只是做个假设而已,王将军不用紧张。”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给我八千兵马,我也养不起,后勤跟不上,还不如就两千,干脆直接,就算要撤兵,我也不至于带那么多人欲逃无门!跟那些官绅说,他们的礼物本官笑纳了,让将士收着,出了城后一并运走……唉,白送的不要白不要!”
王禾在旁边一阵悻悻然,他觉得沈溪未出征便先唱衰这次进剿行动不是什么好事,他不想自己以江西都指挥使的身份去湖广作战,结果吃了大败仗,那就不是跟着沈溪去领功,而是受罪遭牵连。
……
……
太阳出现在东方的地平线上。
原本出征是赶早不赶晚,但沈溪没那么讲究,原本就没经过请示朝廷就出征,什么事都得由他来做决定。
今日的具体开拔时间,也是由他一言而决。
沈溪下了巡抚衙门台阶,翻身上马,骑着马跟王禾一起出城。
沈溪的车驾早已准备好,此时在侍卫保护下,从巡抚衙门后门驶出,惠娘和李衿一身男装坐在马车里,以沈溪家仆的身份随同出征。
由于云柳和熙儿早已离开南昌府,真正跟着沈溪出征的身边人唯有沈永祺。至于手底下几个随军长史,全都是王禾从都指挥使司衙门抽调前来充任。
之前沈溪准备带宋家小女上路,让惠娘好好调教一番,但因宋家小女姿色出众,长相较为妩媚,不太适应穿男装,且她在南昌府这边身份尴尬,沈溪便派人把宋家小女连同其奴仆一道送往九江府,再从九江府乘船前往武昌,暂时在总督府的后院住下。
等惠娘和李衿跟随沈溪出征回来,再把她调回南昌府,专心跟着惠娘和李衿学习如何做事。
除了官绅前来送行外,城中百姓送大军出征的人很少,甚至在封路时,老百姓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处找人打听。
等见到巡抚衙门的官兵出城,百姓赶紧躲进大街旁的小巷,远远偷窥,生怕被官兵给抓壮丁又或者是劫掠一番。
之前几年赣东、赣南一带平定少数民族叛乱和剿灭山匪,基本都是靠搜刮民脂民膏养兵,这几乎已经形成传统,老百姓还没见过对寻常百姓秋毫无犯的军队和将领。
等沈溪和他身边的将士从大街尽头消失,老百姓才战战兢兢从小巷中钻出来,兀自后怕地拍了拍胸口,然后各自去做自己的事,就此多了跟人吹嘘如何如何“虎口脱险”的谈资。
沈溪在高头大马上,看到老百姓避之不及的景象,摇摇头,对王禾道:“王将军,看来等出征归来,你手头安民的工作很迫切啊!”
“安民!?”
王禾一脸诧异,半晌后才道,“大人说的是,末将听从您的吩咐,等作战得胜归来,把安民工作当做重点来抓……”
沈溪不管王禾是否听懂了,继续看着前路,道:“王将军,这一路行军会非常辛苦,你若是不放心江赣军务,就留在南昌府这边吧,本官自行出征便可!有你抽调来的精兵强将,本官已经很欣慰。”
王禾好不容易才获得沈溪首肯跟他出征,哪里肯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大人说的哪里话,末将能跟着您出征,那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换了别人求之不得呢!”
沈溪微微一笑:“不过这里我要提醒王将军一句,湖广都指挥使司的苏将军也主动请缨领兵,之前本官已去函武昌,让他调兵两千,从武昌府向长沙府进发,那时你们故人相见,可别尴尬!”
王禾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
他本以为自己以江西都指挥使的身份跟随沈溪出征,已属丢份儿的行为,别人根本就不会仿效,但谁知当沈溪手下副将的差事也很抢手,湖广都指挥使司指挥使苏敬杨也跟他一样,会领兵随同沈溪出征,如此一来情况就复杂了。
关键的一点,王禾曾是苏敬杨的下属,虽然二人现在平级,但王禾见到老上司,不怎么好意思争功。
从地理角度讲,湖广防务在层次上要高过江西,两省的重要性上湖广居上,湖广都指挥使的地位相对高些,王禾感觉自己在沈溪军中未必能捞到太大功劳。但他怎么都不想回头,表态道:“大人只管放心,末将绝对不会跟苏将军争功!”
沈溪微笑点头:“那就好,你俩若能和睦相处,这一战会顺利许多,就怕你们自己先争起来。”
“其实,湖广和江西我各调两千兵马,军容配备相似,你们没什么可争的,到时候谁能取得战功,手底下见真章吧!”
王禾一听傻眼了。
听沈溪的意思,征调四千兵马进剿叛军,并非是一起行动,而是各自为战,好像相互间有比较,看谁获得的战功多,谁便能得到沈溪的赏识。王禾赶紧问道:“大人,您到底……是何意?”
沈溪道:“这有什么难理解的吗?本官为了避免王将军和苏将军相处艰难,让你们各自领兵,互不统属,一切都听从本官调遣。”
“本官不需要你们相互配合,各自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可,谁的功劳算谁的,这样本官判别起来方便许多。”
“如果涉及协同配合作战,一起取得功劳,如何分功是个大麻烦,本官不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照理说,沈溪说的方法凑合,双方各自为战,谁领兵取得的战功便算谁的,如果兵败也有自己承担罪过。
但王禾听了倍感别扭,如此一来,到底是沈溪领兵,还是他跟苏敬杨各自领兵?
王禾很想问,我们各自为战,祸福自理,那要您老人家做什么?不会是坐镇后方看热闹吧?
沈溪好像看穿王禾所想,道:“本官如此轻省许多,毕竟这几年连续带兵,本官心力憔悴,这次主要是看王将军和苏将军的表演!加油吧!”
出城之后,沈溪稍微整顿了一下兵马,除了大量独轮车外,还有部分马匹、骡子和驴等牲口,驮着货物上路。
这一行车驾很少,因为两湖和江赣地区水泽众多,走陆路基本免不了过河,经常需要乘船,用马车很不方便,反而用独轮车推着和牲口驮着更为稳妥,牲口上船过河方便多了。
至于过河所用船只,需要从地方征调,一路穿州过府,需要地方上配合,沈溪体会了不一样的行军之路。
北方行军,基本沿着官道走,一路上都未必能看到一条河,补充饮水都是在一些小的沟渠。而在南方,到处都能看到河,还是那种水流湍急、河面宽广的大河。
沈溪骑着马走上一段路,就要下来步行,因为南方的官道很不好走,反而步行更为方便。
连官道都经常需要上山下河,沈溪终于知道为什么湖广、江赣、粤桂等地平息地方少数民族叛乱举步维艰了,这还是在南方较为富庶、人口相对集中的赣中地区,若是到了湖广西部和南部这些民贫地瘠的地方,由于这时代缺乏玉米、土豆、番薯等耐旱作物,大多数山地都没经过开发,荒山野岭众多,谁也不愿意跑去平叛,到最后只能指望土司衙门。
沈溪的行军路线,是从南昌府,一路顺着赣江南下,等到了临江府的清江县城再折而往西,出临江府进入袁州府,过萍乡县进入到湖广地界,也就是长沙府的醴陵县。
至于到了醴陵县后怎么走,沈溪还没决定,这取决于叛军的进攻路线和进展,还有地方上的路况信息。
如今已经是盛夏时节,雨水充沛,指不定那条河哪条江因为夏汛而无法通行,沈溪总不能临到河岸边再折道重新选路,所以只能在出征前就尽量把所有路况信息调查清楚,即便如此,中途遇到变故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因为湖广某些地区的道路,或许还不如江赣好走,尤其到了湖广南部一代,几乎都要在高山和河流间穿行,沈溪觉得这是他当官以来,最难走的一段路。
江西地面还算太平,沈溪出征三日后便抵达临江府。
临江府是沈溪出兵途中经过的第一个府,兵马在临江府府城清江县城外的驿站歇宿。
沈溪压根儿没打算惊动知府衙门,但当日地方上还是送来犒劳物资,全都是鸡鸭鱼肉等将士平日很少能吃上的好东西。
知府没亲自前来,代表府衙劳军的是临江府同知,名叫苏澈,一来便道:
“沈中丞,您途径临江,乃地方士绅百姓之荣幸。因不知该以如何礼节迎接,知府大人特派下官前来接洽,所送东西都是地方上的土特产,用以犒劳将士。祝沈中丞一战功成,彻底解决困扰朝廷多年的湖广乃至整个西南地区的叛乱,还大明天下一个朗朗乾坤。这几年,西南战乱频繁,就是缺少沈中丞这样的旷世名将……”
如果一般人被这么夸赞,早就飘飘然不知所以了。但沈溪听过的吹捧,比这肉麻的多得多,并不怎么感冒,只是拱手表示感谢。
临江府送来的鸡鸭鱼肉,将士们垂涎欲滴,沈溪准备的军粮虽然丰盛,但跟临江府筹备的东西一比,就不算什么了。
沈溪跟苏澈应酬一下,伸手不打笑脸人,苏澈代表地方知府衙门前来礼,因为打着的名号是犒赏军中将士,没理由不收下,而且适当的改善一下军中伙食也有必要。出征这三天来,沈溪感觉自己的胃口变得清淡多了,让他不自觉想起当年在宁化县桃花村老家喝野菜汤时的一幕。
送走苏澈,王禾那边把军士安顿好,过来跟沈溪请示。
沈溪道:“送来的东西,平均分配下去,让将士们好好打打牙祭,再美美地睡上一觉。不过日常巡防不能有丝毫怠慢,出征这三日,官兵在警戒戍守方面做得虽然不错,但跟本官的要求相去甚远……”
王禾有些为难:“大人,将士们连续行军,都又累又乏,这里尚是江西腹地,素来太平无事,此时便如此戒备,是否……太早了些?”
沈溪冷声道:“出征在外需时刻记住一点,无论何时何地都要进入临战状态,这关系到三军将士的性命,将士们应该有高度的自觉,而不是本官出言提醒。”
“如果这时候不锻炼一下警戒的能力,难道等到了湘南战场再锻炼?那时人困马乏,能否提起兵刃都难说。王将军,这是对你领兵能力的一次考验,其结果会直接记录在考核成绩单中……”
“考核成绩单?”
王禾一时没听明白沈溪的话。
沈溪拿出本小册子,上面三栏,却是一个方方正正的表格,上面列数行军、巡逻、交战、撤退、攻城略地等项目,而且每一栏都有标注,第一栏写的是江赣,第二栏写的是湖广,第三栏暂时空白,也不知是给谁准备的。
但显然,沈溪已经开始在小册子上打分。
王禾尴尬一笑:“大人治军,果真与众不同,末将听从您的吩咐便是,您别跟末将一般计较!”
知道有比试,王禾不敢有丝毫怠慢,如果因为自己所带士兵在巡逻警戒这一项上减分,而令他最后跟首功失之交臂,他会觉得太过冤枉,如今就算是为了维护自觉的面子和荣誉,也要先把这事做好。
至于具体的领兵打仗会拿出什么成绩来,那是后话,先把眼前的工作做好才是正途。
有机会在沈溪好好表现却故意藏拙,在王禾看来这是不能接受的错误,一下子对于安排队伍做好防守工作变得热衷起来。
沈溪打着哈欠把小册子收起,扁扁嘴道:“真是属鸭子的,不赶不上架!”
惠娘一袭青色书生装扮进来,走到沈溪面前,好奇地问道:“大人,你在说谁?”
沈溪一把揽过惠娘的纤腰,道:“还能是谁,自然是江西都指挥使王禾,难道还能说你?衿儿呢?”
惠娘被沈溪在中军大帐中搂搂抱抱,不由面红耳赤,她觉得这里是商议军机的地方,神圣不可侵犯,沈溪不该在这儿胡闹。而且她怕有人突然闯进来,毕竟沈溪领兵在外,不时有人进来跟沈溪汇报事情。
惠娘努力挣扎着想推开沈溪,但却无法如愿,她面色局促地说道:“大人,衿儿正在为您准备热水……这里不是地方,请大人到寝帐后再……”
再什么她就不说了,有些羞于启齿。
惠娘是懂得礼仪并有高尚情操的女人,沈溪即便得到她的人,也没法让她把身心完全放开,二人间始终有一道隔阂。
沈溪不想让惠娘太为难,松开手道:“临江府衙送来一批食材,都是行军途中很少吃到的,甚至有鱼……呃,就是从赣江中捞起来的鱼,回头让厨子给你和衿儿煮点儿鱼汤,好好补补身子!”
惠娘羞赧地说:“大人才应该多补补身子,妾身跟妹妹……不需要进补!”
沈溪会心一笑,道:“说的也是,看来我是该多补补……就怕虚不受补,到头来床榻上不能让你和衿儿满意,那真是天大的罪过!”
惠娘之前已经很拘谨,听到这话,更加羞涩不堪,沈溪没继续为难她,心里清楚有些东西需要慢慢适应,这种爱人间的情话,也得循序渐进,想一口吃成胖子不现实,惠娘本身就是恪守礼数之人。
当晚,沈溪把惠娘和李衿留在营中中军大帐旁边属于他这个主帅的寝帐中过夜。如此,也让他享受了一种别样的出征氛围。
能带着女眷上路,虽然沈溪感觉自己对于此番南下平息地方叛乱过于倦怠,但心中却再无那种空荡荡的失落感,每天日子都过得简单而又充实,就算是艰苦的行军历程,他也甘之如饴,不仅晚上宿营时有人说话作陪,甚至白天赶路时也可以偷懒钻进马车车厢休息,软玉温香满怀,生活太惬意了。
惠娘虽然为人比较拘谨,温婉守礼,但她在很多事上却放任沈溪,因为她把沈溪当成自己唯一的依靠。
惠娘是个讲究三从四德的女人,她爱面子,不想被人戳脊梁骨,但内心又不安。
半夜后,沈溪突然醒来,现惠娘辗转反侧没有入睡,小声问道:“怎么,失眠了吗?”
惠娘有些担心地说:“大人带着妾身和衿儿出征,不知是否会影响大军赶赴战场的行程,还有……将来平定叛乱……”
沈溪笑了笑,打断她的话:“不用担心,这次平叛我只是到前线督导一下,真正与叛军交战还是得靠两省都司和行都司的将士。这湖广南部和西部地区,人生地不熟,许多地方山高林密,进去转一圈可能都要迷路,更谈何领军作战?现在连我也不确定这场战事能否获胜……”
“大人不是百战百胜么?”惠娘不解地问道。
沈溪一撇嘴,道:“你也把我看得太神了……我在东南平叛,是官军打匪寇,匪寇盘踞海岛,各自为战,能够获胜凭的是一股子锐气;在北方我领军跟鞑子周旋,凭的是将士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至于这湖广南部和西部地区的叛乱,我不知道该怎么界定,地形复杂多变,我对地方了解不多,既做不到天时地利人和,又做不到知彼知己,这种仗我从一开始就不想打!”
惠娘蹙眉道:“那大人……你不管地方百姓死活么?”
沈溪摇头:“该管还是要管,但看怎么管,平息这种人贫地瘠之所的叛乱,用武力解决不合适,全都是大明子民,又不是深仇大恨,仅仅是为了争夺生存资源,我应一视同仁才对,我想最好还是招抚叛军,平衡土司衙门的权力来约束地方。”
“只要百姓安居乐业,战争就可以化解……只是说来容易做起难,这只是一种设想,到地方之前总感觉毫无头绪!”
惠娘道:“大人还是多想想,别等到地方后,战事一经展开就再也打不完了!”
打仗什么的,对沈溪来说并不遥远,上一次沙场鏖战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但他已经回忆不起,又或者说是不愿意再去想自己到底是怎么赢得的那场仗。
这会儿沈溪再度领兵可谓毫无头绪,他从未想过在这种平定大明内部纷争的战争中取得什么优异成绩,与鞑靼人作战算是应对国与国之间的矛盾,但征讨地方少数民族叛乱,则有些像窝里横,沈溪不想借内战成就功名利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是沈溪从开始就制定的策略,如果少数民族兵马没有杀到他面前,他不会主动开战。
有些事沈溪不得不有所作为,身为两省总督,湖广和江赣最大的文官,如果叛乱扩大到州府一级,沈溪不可能置之不理,朝廷既然做出规定,出现这种情形总督或巡抚必须领兵,那就算他不想领军,也必须把自己架到前线去。
即便是当个排头兵,又或者是做个活靶子,其目的就是为了让人知道他已经尽力了,至于最后能做到什么程度,完全由他的心情来决定。
心情好,可以一天进兵几十里,心情不好,一天撤它个几十里也有可能。
不过利用此次战事练出一支精兵的心思,沈溪从一开始便有,他想把手底下这群新兵好好操练一下,就算练不出什么成绩,也大致能派上用场,不至于说自己到地方一趟,连一支打上他烙印的军队都没带出来,遇到一群草寇都落荒而逃。
……
……
大军一路出了临江府清江县境,沿着官道一路往新喻县后世新余而去,在分宜县进入袁州府地界,后又经过府城宜春和赣西的萍乡县,穿越橘岭关出了袁州府,抵达湖广长沙府的醴陵县。
赣西这段路并不太好走。
沈溪原本想在路上练练兵,现没什么可练的,练急行军完全没意义,后续的粮草和辎重显然跟不上前面士兵的两条腿,走得太快的话会让队伍前后脱节,这可是行军大忌,至于锻炼民夫以及那些骡子、驴的腿劲儿,干脆就是开玩笑。
“沿途怎么连个劫道的匪寇盗贼都没碰到?最好是有什么绿林豪强,占山为王,危害一方,那我正好领兵平几个山头,好好练一练山地作战……咦,这赣西之地几时变得这么平静了?”
沈溪骑在马上,看着官道两侧的莽莽青山,心中多有感慨,自己就好像是专程领略古代中华山川秀丽景,一点儿都没有出征时应有的紧张情绪,这游山玩水的心理让他越地倦怠。
与沈溪并骑的王禾笑着说道:“大人,这不是承您的福泽?地方上即便有几个不识相的毛贼,听说大人您来了,谁敢跳出来?难道他们嫌活得不耐烦了。”
沈溪眯着眼打量一下王禾,道:“听你这么说,这赣西之地还是有盗匪的,只是给本官面子不出来闹事?”
“哼,本官不跟他们一般计较……这么,派出斥候刺探一下官道周围的情况,把前方官道两侧几十里范围内的情况都调查清楚,当是练兵!”
王禾赶紧道:“大人,这不太合适啊!官道周围尽皆荒芜之地,即便派人前去调查,能探听到什么结果?不如把两千兵马紧紧地靠在一起,这样即便遇到什么变故,也能前后呼应!”
沈溪冷声道:“王将军,如何练兵由本官决断,本官吩咐的事情容不得怀疑,你只需按照本官下达的命令去做便可,如有违背,军法处置!”
眼见王禾处处质疑,就跟当初北上打鞑靼人刚出京城时胡嵩跃等人的表现差不多,沈溪决定适当地摆一下谱,显示一下威严。
王禾见沈溪脸有愠,赶紧行礼:“是,大人。末将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行事!”
言罢,王禾不再多留,径直去找下面由沈溪临时提拔的两名参将安排差事,而沈溪则继续优哉游哉地骑在马上看风景,不时留意乘有惠娘和李衿的马车的情况,状极逍遥。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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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没什么好方法可以练兵,只能以放宽斥候刺探范围的方式来进行日常训练。
士兵们一天只走五六十里,抽出部分队伍轮流进行训练,在沈溪看来并不过分。
从最初两天的成果看,士兵们并没有表现出大的抵触情绪,只是有些士兵压根儿就没经受过相关训练,出去后难免会出现迷路、摔伤、误中猎人的陷阱受伤和掉进水沟、水潭等状况,甚至还有人员失踪。
王禾把这一情况报给沈溪,沈溪轻叹:“王将军,看来你手下这些人,还得多加训练才是!”
王禾低下头道:“大人,末将刚到江赣不久,尚未对麾下兵士进行系统训练……”
被沈溪问责,王禾情不自禁便推卸责任,他很介意自身在沈溪心目中的印象,如果沈溪对他有了看法,很可能慢慢就形成他没有能力的思维定式,意味着将来没有了晋升的机会。就算此番跟着沈溪打了胜仗,沈溪也会把功劳记在他的老上司苏敬杨身上,从官场规矩来说,沈溪这样做没有太大问题。
可惜王禾对沈溪的了解不够深,对于推诿责任的行为,反倒是沈溪最反感的。不过沈溪没跟王禾一般计较,道:
“之前未加以系统训练,今后就多努力一把,莫非要等兵马到了前线,遇到敌军就仓皇撤兵?就算士兵无所谓,本官可丢不起这脸。本次领兵,本官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取胜,谁若坏了本官的好事,谁就要担责!”
王禾厚起脸皮,拍胸口表态:“大人,您只管放心,这些个兔崽子开拔前都表示会奋勇杀敌,为自己和家人博一个前程。谁若临阵退缩,我就把他脑袋砍了!”
沈溪叹道:“王将军,本官不希望纸上谈兵。你可见过真正的战场?若将士在阵前遇挫,如何能保持军阵严整?若有士兵阵亡,如何保证他的同伴不心生畏惧?你光用屠刀发出威胁,在战场上没有任何作用,因为死在敌人手里和你手里结果一样。”
“既然如此,你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在行军途中训练好士兵,从根本上提升他们的军事素养,加强他们对敌时的信心和勇气!”
王禾一听这话便明白了,沈溪有些轻视他和他麾下的官兵,当下羞臊得面红耳赤,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大人,兵马都派出去了,您的安危如何保障?”
沈溪道:“本来就说好是轮流训练,平日中军只需要留下五百人,就可以保证本官的安全。在这大明腹地,你以为真有匪寇有胆量向大批官兵悍然发起进攻?”
王禾一阵赧然,向沈溪郑重地行了个军礼,然后便找手下商议去了,看看如何才能在最短时间内把部队的战斗力提升起来。
……
……
六月二十九,沈溪一行抵达醴陵。
这是沈溪抵达湖广后进驻的的第一个县城。经连日行军,士兵人困马乏,毕竟盛夏时节在江南内陆地区行军,就跟在蒸笼里一般,士兵们一路上都很辛苦,再加上沈溪坚持练兵,让三军将士叫苦不迭,早就没了之前对沈溪决策的支持。
王禾代表将士前来请愿:“大人,您看是否暂时休息一两日再出发?以近日军报来看,湖广西部和南部的战事已进入相持期,叛军已失去锐气,湖广行都指挥使司的兵马,已将叛军压制在武冈州左近。”
“只要叛军出不了石羊关,大人甚至不需亲自领兵到一线就能平息叛乱!”
沈溪笑了笑,问道:“王将军,你能告诉本官,石羊关在何处?防御如何?是哪位将领负责镇守?”
王禾一时目瞪口呆,无言以对,对于湖广西部和南部的地形地貌,还有湖广方面具体的用兵情况,他极为陌生,许多都是谋士看过战报再对照地图向他讲解,但了解也不透彻。现在面对沈溪接二连三的问题,王禾根本回答不出来。
沈溪道:“既然不知,那叛军几时出石羊关,你能预测么?连叛军如今动向,你我都不清楚,若叛军即刻出现在长沙府,你我或许今夜就要应战,你可有想过这问题?”
王禾虽然羞愧,但心有不甘,毕竟他是一省都指挥使,跟着沈溪出征已是大材小用,还被问得哑口无言,让他觉得很没面子。
沈溪道:“这样吧,派快马前往长沙府城,接应一下湖广兵马和粮草辎重,顺带把本官行踪告诉他们,本官准备从古建宁县址南下,直接前往衡州府,让苏将军带兵在最短时间内跟上本官。”
“本官不会在衡州府城衡阳等候,等到宝庆府城邵阳,再行筹划!”
王禾点了点头,随后问道:“大人,既然我打军已进入湖广境内,是否调动地方兵马协同作战?”
沈溪摇头:“本官平叛,主要依靠江赣和湖广两大都司衙门提调的四千兵马,至于地方守备部队,还是就地利用战区的卫所和巡检司兵马为好。如今靖州和宝庆府的叛军已成气候,周边的永州府、衡州府、长沙府、辰州府等已成惊弓之鸟,守军龟缩城里不出,指望他们随同出征,实在是强人所难。”
王禾琢磨一下,大致明白了,沈溪是铁了心让他和苏敬杨较量一下。
现在似乎只有一个人能得到沈溪的赏识,跟着沈溪加官进爵。
至少王禾这么理解。
……
……
沈溪率军在醴陵城西住了一夜,然后继续率军西进,在古建宁县城,也就是后世的株洲市郊外折而南下。
王禾手底下两个参将,一人叫何辙,另一人叫章承烈,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副千户,在这之前一直碌碌无为,临时被拔擢起来担任总督标下参将,他们自己心里没底气,只会事事听命而为。
因沈溪和王禾的官职高过何辙和章承烈太多,这二人只是帮沈溪和王禾做一点打杂的事情,平时被王禾呼来喝去。
沈溪也没怎么提点二人,当前无战事,军中最大的事情便是行军,其次才是训练,只需按部就班执行命令。
这一路都算安稳,沈溪随便说两句便会被下面的将士当作金科玉律,奉为经典。主要是沈溪以前的战绩太过显赫,军中最讲究这个,没成绩就没话语权,顶着高官的名号下面也会虚以委蛇。
沈溪有着辉煌的战绩打底,就算放个屁,下面的人也觉得是香的,因为大明将士眼巴巴望着那点儿军功犒赏,因为除了这个他们没有任何升迁和获取丰厚俸禄的机会。
世袭的军户虽然看起来是铁饭碗,但因这世道黑暗,底层将士会被层层盘剥,小军官和士兵想有个好日子过非常困难。
沈溪把王禾叫来,提点几句,大概的意思是如今已是隆夏,酷暑难耐,为避免士兵中暑,凌晨比往常早一个时辰便起来,大约寅时便打着火把上路,巳时烈日当空扎营,下午等申时过了才上路,到戌时三刻扎营,如此一来每天可保证五到六个时辰行军。
正午的时候,那些参加轮训的将士,负责勘测官道周围的地形地貌,同时向本地民众打探叛军动向,做到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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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不如变化快,沈溪率军南下向衡州府进发时,突然湖广东部地区普降暴雨,渌水暴涨,渌口渡头被淹没,无法渡河。
无可奈何之下,沈溪向苏敬杨去函,把会合地点改在湘潭以东的下摄市。
七月一日,沈溪率军抵达。
下摄市乃是湘江沿岸重要的通商码头,与对岸的洛口市遥相呼应,盐运、漕运均由此上岸,全称为“下摄市巡检司”。
巡检司是对来往商人和旅客进行管理和收税,以及缉捕盗贼、盘洁奸伪的辅助衙门的职能机构。“滠”意为水滨之地,“滠”和“摄”在古代汉字中互相通用及假借,老百姓逐将“下滠市巡检司”简称为“下摄市”,后世又叫下摄司。
沈溪率部抵达下摄市时,湘潭县令得到消息,马上组织地方上搜罗大肥猪和鸡鸭鱼肉,亲自带着东西乘船过江,犒劳三军。
沈溪在扎营于下摄市巡检司驻地附近的中军大帐接见了湘潭知县苏干。
苏干是弘治十五年二甲进士,刚授官到湘潭,是官场中少有的沈溪“后辈”。苏干已年过三旬,但见到沈溪后直接以“学生”自称,显得毕恭毕敬。
沈溪道:“苏知县不必多礼,本官履任两省总督没多久,对于地方上的情况不甚了解。现在有些事……本官想请你帮忙!”
苏干道:“先生有何吩咐,只管交待,只是湘潭地处一隅,山地、丘陵和岗地便占了辖地七成,粮食不仅不能自给自足,还得靠外购……许多时候,就算学生想为先生效力,也是有心无力!”
这分明是打预防针……别跟我们地方要粮草物资,我们没有,你若是从我们这里强行征缴,回头不还我,我的政绩就没了,以后怎么升迁?
沈溪暗自摇头,心想:“苏干虽然在同届进士中跟鲁铎、胡煜、温仁和等人成绩相当,但做人和做官明显差多了。看看别人,考取进士后马上就巴结上了李东阳和梁储等高官,鲁铎等直接考入翰林院为庶吉士,而你却被发配到湘潭这种小地方当知县。见到我这个两省总督,你送来犒赏,算你识相,但为什么不坚持下去?把我巴结好了,比起你捞政绩好上一万倍,不知道这世道朝中有人好做官么?”
沈溪道:“粮草方面暂且不必劳烦地方,但本官需要火药,越多越好,不知苏知县可否代为征缴?若民间有爆竹工坊,或者兵备司有残留,一并运送过来!”
苏干有些为难:“沈先生,您所说的火药,因储存不便且十分危险,地方上从无储藏,直至逢年过节民间方才会赶工制造,官府管制极为严格,不知先生您……大量征调后有何用?”
这时代的热兵器威力,甚至不如弓弩和大刀、长矛,再加上造枪铸炮难度大,地方上极少铸造火器,有铜、铁这些金属也想着打造铠甲或者刀枪,又或者铸造一些实用性更强的弓弩,不会考虑其他。
沈溪道:“本官自有用处。苏知县只管帮忙筹措,不胜感激!”
苏干带着疑问,急忙过江回到湘潭县城(古代的湘潭县城便是后世的雨湖区,位于湘江西岸,宋代迁县治于此)。
王禾一直留在大帐角落,见沈溪出帐门送人归来,王禾迎上前,不解地问道:“大人,火药真有大用?就算那玩意儿埋在地里,贼人也未必会踩上去,何苦如此大费周章?”
沈溪瞥了王禾一眼,冷冷道:“火药主要用于制造火铳子弹和火炮炮弹,本官在武昌府铸造了一批火铳和火炮,现在已在送来的途中,到时候王将军可见识一下……哦对了,我记得当初在泉州府时,王将军曾见识过佛郎机炮的威力啊?”
王禾惊讶地问道:“就是那可喷射火焰、炮弹能够打出一两里的番邦之物?我记得那火炮颇为沉重,运送不便,佛郎机人多将其安装在船上。”
沈溪笑道:“番邦之物并非全不可取,我大明虽然地大物博,也需采百家之长。佛郎机炮仿制成功后,已在实战中表现出巨大的作用。如王将军对此不了解,等炮运到后,我们可以打几炮试试。”
“是,大人!”
王禾行礼后退出大帐,他知道沈溪军事方面的造诣极为不凡,尽管心中将信将疑,但已经有七八分确定火器的威力必然巨大,对于接下来的战事大有助益。
……
……
七月二日夜,苏敬杨带领人马抵达下摄市。
苏敬杨不但带来沈溪需要的两千兵马,另外还多带了一千左右官兵运送粮草物资,原本这些差事应该由民夫完成,但苏敬杨直接便以士兵充任。
如此一来,湖广调集的兵马便有三千多人,都是从武昌府附近卫所征调来的,只要苏敬杨一声令下,还能从湖广中部卫所再征调几千兵,完全可以满足沈溪平叛所需。
可惜沈溪在意的并非苏敬杨带了多少人前来……人再多也得遣返,因为他打仗不想动用地方库粮,带更多的兵,养更多的骡马,意味着他要筹措更多的军费和粮草。
沈溪心想:“是否我习惯了小打小闹?明明有更多的兵马可以调遣,我还是愿意把战争规模缩小,如此我能轻松些的同时,花销也更少……哎呀,怎么看怎么像是小富即安的吊丝心理!”
沈溪暗自反思,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打仗省钱的心态,或许之前朝廷给他的任务都是花小力气取得大成绩有关,每次都让他在逆境中成长。朝廷从来没给过他轻省的任务,这次已经算好了,平息的只是地方少数民族叛乱,如果进兵顺利,或许一两个月内就能彻底平息。
沈溪在自己的中军大帐接见苏敬杨,他身边只有一人,便是提刀侍立的王禾。
堂堂江赣最高军事统帅,为沈溪当亲兵,说出去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但王禾就是想这么做,最好是人人都知道他才是沈溪的心腹爱将。
苏敬杨见到王禾,神色间带着几分疑惑和戒备,已经不再拿面对老下属的眼光看待王禾,而是将其当成主要的竞争对手。
苏敬杨道:“沈大人,兵马顺利带到,末将特来向您复命!原本您不许末将领兵,但末将想在您帐前效力,为大明扫除地方叛乱,同时将功补过……”他这是在拼命找理由留在沈溪身边。
沈溪作为两省最高长官,有权决定苏敬杨是否有资格领兵平叛。沈溪知道,苏敬杨应该是跟他手底下的谋士商量过,用死皮赖脸这招不好使,但若是以湖广地方叛乱他苏敬杨有一定责任为名,争取将功补过,沈溪很难拒绝。
沈溪也愿意成人之美,当下微笑道:“苏将军要留下,本官不会反对,但本官要提醒一句,既然留下,就要领兵冲杀在前,这一战中,本官对你们具体的行动不会有太多干涉,一切全靠你们自己!”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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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少钱粮就打多大规模的仗,这是沈溪一向秉承的理念。
如今他手头资金是比较充裕,但得用于发展工业园区,同时开发江赣、湖广之地的矿产,至于这场平叛战争,完全属于计划之外,他不想浪费太多资源。
沈溪对这场仗没有太大野心,不胜不败其实就是不错的结局。
把战争稍微拖一拖,正好可以用战事来练兵,沈溪手头有新式火器,关键时候能派上用场,不然没有战争进行检验,即便有好的武器装备也只能束之高阁,朝廷不知其威力,沈溪大面积发展纯粹的火器部队的举动会遭遇政策阻挠。
无论是苏敬杨,还是王禾,对此都不是很理解,二人思维尚停留在冷兵器时代,沈溪讲解几次没有效果便不再做无谓的努力,不过有一点他倒是可以做到,那就是在军中的绝对权威,无论是苏敬杨,还是王禾,都对沈溪的命令执行得一丝不苟。
所有兵马齐聚湘潭下摄市后,下一步就是重新选择线路,出兵宝庆府。要么直接从下摄市过湘江,翻越衡山,取道衡州府;要么沿着官道往西,由湘乡至新化金竹山,沿资水逆流而上,或者在湘乡过涟水,由永丰市过白马关,翻山越岭,路途会相对艰险些。
沈溪把苏敬杨和王禾叫来,详细商谈南下路线。王禾主张由衡州府前往,而苏敬杨则希望走湘乡一线,两人吵吵嚷嚷,意见怎么都统一不了。
沈溪不知如何平衡二人的关系,同为都指挥使,如今地位相当,沈溪希望能充分调动二人的主观能动性,而不是打压其中任何一方。
作为一个合格的主帅,最好两不相帮。
“……既然你们意见相左,本官也不勉强,苏将军便带人走湘乡一线,王将军所部则绕道衡州府,两军在宝庆府城邵阳会合,一同南下武冈州!如此安排,你二人可有意见?”沈溪打量争执不下的王禾跟苏敬杨,皱眉说道。
苏敬杨先表态:“大人只管放心,末将必可在五日内抵达宝庆府,绝不会耽搁!”
王禾不甘示弱:“大人之令,末将遵从,四日内可抵达宝庆府……”
转眼两人又争上了,沈溪本想劝说几句,但很快便放弃这种无谓的举动……王禾跟苏敬杨争夺军功和犒赏,是他制定的竞争基调所致,现在要求二人平心静气,不仅不现实,还有打自己脸的嫌疑,这种蠢事他不会干。
沈溪道:“你们不问问本官走哪条路?本官可没给你们设定期限……你们知道经这些线路到宝庆府的实际距离?若是路上碰到暴雨导致山洪爆发、泥石流怎么办?怎敢如此夸下海口,说可在四五日内抵达?”
王禾和苏敬杨的确不清楚由下摄市前往宝庆府各条线路的确切距离,二人不过是想在沈溪面前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结果在沈溪这样的行家眼中,他们纯粹就是在赌气。
苏敬杨拍着胸脯表态:“大人放心,我部就算日夜行军,也定会在五日内抵达宝庆府,至于某些人是否能完成,末将不敢保证,不如我等就此立下军令状,看何人最后会食言!”
沈溪心想,简直是胡闹,立什么军令状,你们手底下都是新兵,还没怎么训练,就算想日夜行军百里也做不到!冒冒失失地立下军令状,到头来完不成,莫非我还能杀你们的头?
打击人的话,沈溪不想说,毕竟他得指望这群人为他卖命。现在竞争氛围起来了,总归是件好事。
“既如此,那就立下军令状,若完不成事后惩罚,别怪本官无情。这样吧,本官给你们宽限几日,若能在八日内抵达宝庆府,便算你们完成任务,毕竟军中还要运送粮草辎重,希望到时候你们把各自率领的兵马和粮草物资,一点不少地运到宝庆府!”
王禾和苏敬杨正在较劲儿,听到沈溪为他们宽限时间,二人竟有些不满,认为这是看不起人。
沈溪正要宣布散会,王禾忍不住问道:“大人,您让我等兵分两路赶往宝庆府,不知您……准备跟随哪路行军?”
沈溪板起脸:“本官哪路都不跟,你们走你们的……本官的事情不劳你等操心,免得本官走哪路,最后你们行军有所阻碍,回头说是有本官在军中督促的结果,你们想怎样,本官都不会阻碍你们,要是有本事你们就飞去宝庆府。谁先抵达,本官给谁记上一功,但若沿路丢失兵马、粮草和辎重,那不管是否按期到达都严惩不贷!”
听了沈溪的话,王禾和苏敬杨心中都生起一抹担忧。
之前拍着胸脯说四天、五天,现在沈溪给他们增加到八天,反倒担心路上真遇到什么状况,心中没了底气。
……
……
沈溪从中军大帐回到自己的寝帐,一边宽解外衣,一边出言抱怨:“湖广的三伏天简直不是人待的,难怪后世武汉、南昌都有火炉之称,入夜后都能感觉酷暑难耐。这年头没电风扇,又没空调,真是活见鬼!”
惠娘走过来,从沈溪手里接住外衣,随口问道:“老爷,你在说什么?”
沈溪自我解嘲地笑笑,道:“随口说两句,你别往心里去……怎么样,对于这儿的气候你可还适应?”
惠娘看了李衿一眼,道:“老爷,妾身祖籍赣北九江府,后长居闽西汀州,对于南方的气候早就适应,但衿儿妹妹生在北方,这两年她在南方,每到隆夏时节身上都会起痱子,今年情况越发严重……或许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帐篷里又没什么风,实在有些煎熬……”
沈溪摇头轻叹:“是我的错,不该让你们随军。这样吧,出去还是多有不便,不过你们在我寝帐中,不需要穿得多正式,身上少些衣物,多扇扇风……唉,早知道带几个丫鬟出来,可以照顾一下你们!”
惠娘道:“老爷说笑了,妾身和衿儿妹妹没那么娇贵,都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就算身体有点儿小的不适,熬一熬就过去了。”
沈溪点头:“希望如此吧……接下来情况会好些,我准备让两路兵马分别行军,我们拖在后面,这样你们也不用太辛苦!”
侍立一旁的李衿赶紧说道:“老爷,不必为了妾身耽误行程……若老爷觉得带着妾身太过累赘,可以找人把妾身送回南昌府,妾身不想因自己耽搁军国大事!”
惠娘连忙安慰:“衿儿,你想多了,老爷怎舍得把你半途送回?老爷决定分兵,应该是有所考虑……”
沈溪叹道:“还是惠娘懂我!我想让苏敬杨和王禾能多些紧迫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打仗要有危机意识,我现在有些倦怠,怎么都进入不到那种状态,就只能勉强让手下将领紧张些,总好过于全军上下都吊儿郎当,去了宝庆府也有可能会被叛军打败,那时我可就一世英名尽毁了!”
李衿好奇地问道:“老爷就不怕两位将军进军宝庆府途中,遭遇贼军?”
“你别把叛军看得太重……叛军大多是乌合之众,其主体是湖广西部和南部各少数民族村寨的村民,手中所持不过是棍棒以及由农具简单改造的兵器,目的是抢夺粮食物资,而不是真正要反叛朝廷,谋夺大明江山,所以该招安还是得招安,最好是以和平方式解决问题。”
“现在叛军尚在武冈州,从武冈州杀到宝庆府城,中途有几道关口,那段路非常不好走,许多地方只需要在隘口堵上一堆滚木和巨石,就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连我自己都没有多少信心能顺利一路杀过去,现在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沈溪说此话时,带着一种意兴阑珊,“正好试验一下新式火器,但想到杀戮的是附庸叛军的大明子民,我心中却有些不忍,真是纠结!”
惠娘和李衿对视一眼,她们之前从来没见过沈溪如此忧国忧民。
在她们的印象中,沈溪是那种行事果决、做什么都不会拖泥带水的人,但现在看起来,沈溪领兵随性,他不想带兵,就让苏敬杨和王禾领兵,自己拖在后面,他不想打仗,就稀里糊涂,好像一点儿计划都没有。
惠娘问道:“老爷把兵马调拨给两位将军,接下来这一路上的安保工作谁来负责?如果中途遇到叛军,老爷如何应对?”
沈溪道:“我倒是不怕遭遇叛军,他们连宝庆府都无法染指,更别说是后面的府县,遑论在路上拦截我。”
“但有件事却不得不防备,那就是地方盗匪,还有那些可能暗中对我不利之人。我准备留下部分兵马,数量不会很多,护卫身边。真遇到事儿,这点儿兵马虽不至于让我战胜贼寇,但自保绰绰有余!”
惠娘点头:“只要老爷有准备,而不是贸然做出决定便好,无论如何妾身都站在老爷一边……”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