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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朝廷跟地方上的信息沟通渠道不完善,尤其是在叛乱之地,几乎所有情报信息都等沈溪提供,西南战场的事情,沈溪到了一言堂的地步,别说现在张永和刘瑾没来,即便这两个监军太监到了,也对沈溪形成不了任何掣肘。

    沈溪仔细端详间,通道县令胡庆跪在地上,动都不敢动弹一下,生怕给沈溪留下一个坏印象。

    沈溪道:“胡知县,起来说话吧,你现在尚有机会将功补过,助本官克复通道县城,如果你有异心,本官绝不轻饶……至于你是忠是奸的问题,本官不会忙着盖棺定论,需要你好好表现,为自己正名……”

    沈溪不着急给胡庆和张耀明这样弃城逃跑的官员匆忙下结论,他们的功过,将视他们在这场平叛战争中的整体表现而定。

    胡庆和张耀明手头上的兵马虽少,但大多是本地人,熟悉周边地形地貌,沈溪打算把这些人分别编入军中,充当向导,传递情报。胡庆和张耀明为了避免被追责,一定会督促属下,无形中免了沈溪不少麻烦。

    胡庆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身体摇摇晃晃,张耀明见状赶忙扶了一把。

    对于这些失陷城池的文官来讲,这场叛乱发生后日子太难熬,一边担心被叛军追杀,一边又畏惧被朝廷追究责任,一直等援军到来却杳无音信,城中驻守兵马,不是巡检司就是临时组织起来的民夫,能起到的作用极为有限。

    现在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沈溪盼来了,但沈溪却表现出一副不草率定案的姿态,要让他们全力辅佐剿匪,再向朝廷申报。如此一来,他们只能卑躬屈膝,全力迎合沈溪,为洗脱自己的罪名而努力。

    胡庆躬身道:“大人,围攻通道县城的是苗寨三千多人马,十倍于我,并非下官不尽力……”

    沈溪眯着眼打量胡庆,问道:“胡知县,有些话可别乱说,你数清楚了叛军人数有三千?这数字没有丝毫错漏?”

    胡庆着急了,涨红着脸分辨:“下官虽然未亲自上城头清点,但综合方方面面的情报,这个数字绝不会有假……”

    没亲自清点还敢保证不会有假,这话张耀明听了非常耳熟,他遇到沈溪,被沈溪追问靖州城内叛军数量时,也是一口咬定足有五千,结果攻进城后才赫然发现,叛军连一千都不到,只有四五百人。

    对此情况,张耀明只能解释叛军大部分人马出城掠夺去了,未留在城内,或者是因沈溪率军到来,闻风丧胆,只留下一些老弱病残驻守。

    沈溪板起脸来:“你可敢立下军令状?若所报数字有所偏差,到那时一顿军棍还是轻的,说不一定就要下狱……”

    胡庆没想到沈溪居然如此较真,这下他可不敢打包票了,其实他就是在沈溪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忠君为国,若说的数字少了,他自己丢人不说,或许还会落罪,就算不背负战败之责,渎职怠战的罪名少不了。

    胡庆硬着头皮回答:“沈尚书,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下官怎敢保证此时通道县城内到底有多少叛军?”

    张耀明翻了翻白眼,出言喝斥:“不知道有多少叛军,就别乱说话,你以为在沈尚书面前可以信口开河?现在沈尚书又不是要治你的罪,如实说,否则别怪本官保不住你!”

    胡庆抬头看了张耀明一眼。

    在大明,知州是从五品文官,地位要比知县高上不少,胡庆现在等于是同时面对两个上官,而且都是文官,其中之一还是左都御史兼兵部尚书,可直达天听。

    叛乱发生后,胡庆第一次遇到比自己官阶高的文官,至于遇到武将,他倒没什么好害怕的,在大明没有一个武将敢杀文官,但现在遇到文官上司就不同了,尤其沈溪现在挂左都御史兼兵部尚书衔,手持王命旗牌,要杀他太容易了。

    胡庆赶紧解释:“尚书大人,下官并不能判断此时通道县城内到底有多少人马,大约……或许有千人之数!”

    沈溪冷笑道:“之前一口咬定三千人马,现在却说千人之数,到底是多少?”

    胡庆有些胆怯,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不知!”

    沈溪打量张耀明,目光好似在说,你们这些人真是一个德性,说话都这么没谱,难道当官就可以满嘴跑马?

    张耀明羞愧地低下头,根本不想与沈溪对视。

    沈溪看了看旁边的侍卫,吩咐道:“大军马上就要出发,现在请胡知县到马车上休息,一路上照看好胡知县,有什么差池,唯你等是问!”

    侍卫就算再迟钝,也能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沈溪是让他们看管好胡庆,一直到光复通道县城为止。

    看起来沈溪没有要重用胡庆的意思。

    毕竟一个临阵脱逃的知县,就算城池失陷他没有直接的责任,但不与城池共存亡便是很大的罪名。

    可惜现在大明朝,文官和武将都没有魄力在城池陷落后陪葬,太平年景,想找几个为国捐躯的人实在难比登天。

    ……

    ……

    兵马稍微整顿后,沈溪出营地上了马车。

    往通道县这段路虽然不好走,但好在有渠水沟通南北,在城东码头上船后,便可逆流而上,直驱通道县城。

    因此,沈溪主要是以舟船作为座驾,不准备骑马颠簸。

    渠水也就是古叙水,乃是沅水主要支流,发源于贵州黎平,流经通道、靖州、会同、洪江,于洪江托口注入沅水。自靖州往南,渠水两岸地形复杂,因土地贫瘠,汉人百姓少有前来拓垦,自古以来便是少数民族的聚集地。

    渠水周边有侗族和苗族山寨,至于这些隐匿在崇山峻岭中的山寨的具体方位,沈溪不想调查,更不想在这上面费什么神。如果沈溪想过一地便拔一寨的话,可能十年都到不了桂林府。

    少数民族聚居的山寨,很多修建在悬崖峭壁之上,只有索道作为进出通路,沈溪不认为自己有少数民族跋山涉水如履平地的能力。即便有,他也不屑为之,作为一个文明人,他清楚大时代的背景,南方民族融合是大趋势,他不想让民族矛盾激化,而是尽量维持一个相安无事的大好局面。

    沈溪作为两省总督,汉人百姓是他的子民,异族百姓也是他治下之民,二者不分轻重。

    只是叛乱朝廷的部族,他必须要采取强硬手段坚决予以打击,以此来显示朝廷威严,起到一个杀鸡骇猴的作用。但这一路,他仍旧是以怀柔政策为主,只要有一两次决定性的胜利,后续战事就顺利多了。

    沈溪带兵攻打通道县,以江赣都指挥使司、湖广都指挥使司所部合计四千人马,沿官道和渠水一路向南。

    这场战事没有多少悬念,沈溪率领的兵马,粮草齐备、且有新式火器助阵,而叛军在宝庆府城邵阳一役扔掉四千精锐,更由于分别驻守各处,使得兵力分散,且其粮草、辎重和兵器都远逊官军,只要沈溪不犯轻敌冒进的错误,胜利可期。

    看起来沈溪长途奔袭,在战略上处于被动,但其实天时和人和都站在他一边,唯独在地利方面,不及叛军对地形地貌熟悉。

    朝廷给予了沈溪足够多的支持,尽管文官集团不断找麻烦,但沈溪最终还是顺利被提拔为六省兵马提调,并且以左都御史兼兵部尚书身份领兵,可以集中资源办事情。

    此时朝廷对鞑靼战事已宣告结束,加上今年长江中下游平原地区风调雨顺,农业普遍丰收,沈溪征调粮草非常顺利。还有一点比较关键,沈溪在西南六省拥有最高权威,可以调动所有力量为他所用,比如现在他每打下一地,便从后方调集卫所官兵进驻,根本不用消耗他手头有限的力量,如此还说不占据人和没人会相信。

    西南地区的民族矛盾由来已久,由于各自民族的风俗习惯不同,短时间内很难融合。

    异族百姓感觉自己受汉族压迫,揭竿而起,但等他们控制地方后需要筹集钱粮,帮助耕种田地,必须要汉族百姓配合,不可能简单杀光了事。

    而汉人百姓看似纳钱纳粮投靠了异族,但其实只是委屈求全,沈溪率领大军一来,汉人百姓自然会里应外合,任何城池都有不稳定因素,甚至不用沈溪主动派人联络,那些汉人士绅就会派人出城接洽,因为谁都知道叛军不可能赢,面对朝廷大军,尤其还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沈溪率领,不主动找退路难道想为叛军殉葬不成?

    沈溪乃左都御史兼兵部尚书,西南六省兵马提调,如果不赶紧巴结,等城破后再投诚,那时已经没什么意义。就好像之前在武冈州、会同和靖州等地的情况一样,士绅们简直把沈溪当祖宗一样供着,生怕秋后算账。

    沈溪原本的确有跟地方士绅秋后算账的意思,毕竟正是由于他们不抵抗,才导致地方州县相继失守。

    但在目前沈溪所持“政治和平解决为主、军事打击为辅”的政策方针下,他只能暂时放过这些吃里扒外的士绅。

    说白了,这些人都是地主阶层,无论谁当政,或者改朝换代,都可以坐享其成,当他们的土老肥。

    ……

    ……

    沈溪来到靖州城东的渡口,还没上船,便得到消息,说是贵州都指挥使司治下、黎平府五开卫调拨一千官军和屯军混合编成的人马,往通道县方向而去,准备协助沈溪克复通道县城。

    这一千人马,是贵州都指挥使司派来协助沈溪,向南解桂林府之围的主要力量,说白了,就是贵州都指挥使司和五开卫将领,想跟着沈溪获得军功,迫不及待自行筹措出兵马来,并非是沈溪派人前去征调。

    “……贵州地方上的叛乱尚未得到解决,现在却堂而皇之说要协助本官平叛,真是荒唐,这路人马来了,谁提供粮草补给?到来后谁负责领兵协调?”

    沈溪听到这消息后非常生气,现在似乎所有人都想派人协助他,就好像他手里有无数的军功等着分配,人人都想来分上一杯羹。

    云柳负责情报搜集工作,此番也是她和熙儿打探到五开卫的动静,特意前来向沈溪禀报。听到沈溪的抱怨,云柳迟疑了一下,问道:“大人,是否派人阻止这路人马,让其返回黎平府?”

    沈溪摇头:“现在再派人去晚了……这批兵马前来的方向,是沿中潮河、播阳河、渠水直接前往通道县城,现在我们收到消息,证明距离他们的兵马也不过一两天时间的路程了,在这群山阻隔的西南之地,传递消息很不方便,情报严重滞后,如果这批兵马到了通道县城周边还要撤回,那麻烦更多,最后能剩几个人返回黎平府都是个问题……”

    云柳有些担心:“既然大人觉得这路人马不可用,是否待战后再行做出安排?”

    沈溪摆手:“剩下的事情无需你过多操心,我率兵马在这穷山恶水之地征战,目的是平定地方叛乱。”

    “说白了,解决叛乱的最好方式,莫过于让西南各民族的老百姓都有饭吃、有衣穿,只有他们生活富足,才不会铤而走险跟朝廷为敌,但这目标任重道远……想来还需要一两年时间,只要新作物能在地方上推广开来,想来问题就不大了……”

    “现如今有一点很方便,那就是朝廷给了我西南六省兵马提调的权限,我可以在西南六省同时展开新作物的推广,尤其是西南这边的山峦贫瘠之地,更是推广新作物的最佳场所。”

    “我再试着改革现如今纳粮规矩,让地方上可以以新作物来作为纳粮之用,又或者把田赋、徭役和其他杂征总为一条,合并征收银两,按亩折算缴纳,土地越贫瘠缴纳越少。如此一来,百姓无后顾之忧,那他们种植起新作物来就放心许多!”

    “不过,现在重点还是先解决桂林府的危机,让我能对朝廷有所交待!”

    云柳听了沈溪这番话,暗自折服:“我的境界,跟大人差得好远,我考虑的是一时成败,而大人所虑者,却是地方上的长治久安!”

    沈溪摇了摇头,看看渡口停放的八十条临时从渠江下游和沅江征调来的船只,道:“攻打通道县的计划不变,准备十门佛郎机炮,专门轰通道县城门,我就不信不能在一天内攻进通道县城!”

    ……

    ……

    沈溪在湖广南部把仗打得如火如荼,而远在京城的谢迁,这些日子也过得逍遥自在,顺心事一多,心情自然就好了。

    关于自己在朝中的地位如何,谢迁不是很在意,其实他更满意现在这种下班就走不用轮值的状态,感觉长期正常的睡眠下来,整个人年轻了好几岁。

    西南接连传来几次捷报,把之前朝中对沈溪的所有质疑都打消了,现在没人计较沈溪究竟能取得怎样的成绩,因为无论结果如何,只要最后不是溃败,沈溪回朝都只会升官,不会降职。

    “……如今才十八岁便已是正二品左都御史,挂兵部尚书衔,回朝后还能怎样?将他委命为户部侍郎?哈哈,回来后怎么也会是个尚书,就算不是京城六部尚书,南直隶六部尚书怎么都逃不掉,沈溪小儿年纪轻轻就快位极人臣了……”

    谢迁这边洋洋得意,而刘大夏和马文升继续帮沈溪奔走,他们想让沈溪获得一项重要权限,那就是将来继续在兵部挂职,最好是顶上兵部尚书的位置,而不是遵照谢迁的想法,让沈溪回到翰林院体系,入阁执掌中枢。

    为了这事,刘大夏没少往谢迁府上跑,二人见面后基本言谈不合,说话犯冲,根本不考虑对方的立场,争得面红耳赤,但最后都以谢迁的大嗓门嚷嚷结束。

    但无论怎么吵闹,谢迁跟刘大夏的关系依然良好。

    吵过架,二人坐下来喝酒,在席间说几句朝中的事情,交换一下心得体会,待夜深人静刘大夏喝得酩酊大醉,谢迁才吩咐人送他回去……

    刘大夏隔三差五就来拜访,为谢迁府上添加了一丝活力。

    以前谢迁很少归家,但现在因为他受到刘健、李东阳等人排挤,在朝中负责的事情大幅减少,不用放太多心思在朝事上,终于有空余时间照顾一下家人,尤其是几个未成年的孩子。

    家里有妻有妾,再加上谢家原本就是大家族,就算京城族人不多,但当官和当差的可不少,这全归功于谢迁内阁大学士那恐怖的影响力。

    谢家这样的书香门第,出几个举人,不是什么稀罕事。

    眼看会试又要来临,谢迁准备把儿子谢丕培养成为新科进士,最好殿试时能进一榜或者考取庶吉士进入翰林院,如此一来他的事业就有了继承人,先是孙女婿,再就是儿子……不过这顺序总让他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很快,沈溪祖母李氏亡故的消息传到京城,在谢迁看来,这是足以影响孙女婿前程的大事件。

    沈溪的祖母是寡居带儿子、孙子,算是沈家实际上的主事者,之前皇帝敕封沈溪身边女眷诰命,但只封到周氏和谢韵儿,并未论及李氏,但绝不会因此而抹杀李氏的功劳。如今李氏过世,真要较真儿的话,沈溪就得放下手里的差事返乡守孝,以后能否起复是个未知数。故此,谢迁把刘大夏叫到府中商议。

    谢府书房,谢迁神色凝重,向神色迷惘的刘大夏道:

    “……沈溪小儿这几日内想必也会收到消息,或许会影响他在西南领兵,若因此分心,对剿匪大局不利。再者,如今朝中必然有人试图让沈溪卸职回乡举丧,你看如何是好?”

    刘大夏沉思了一会儿,心中有了定计,这才笑着对谢迁道:“于乔现在才想起,我能帮你出谋划策?”

    谢迁冷笑不已:“你爱说不说,就像谁逼你一样。沈溪回宁化举孝可不是好事,难道你认为有人能接替他在西南领兵?”

    刘大夏道:“沈溪连战皆捷,如今湖广南部和西部的叛军已经被官军灭掉了威风,接下来战事的难度不高,朝中能接替沈溪的人不在少数,现在问题的关键不在沈溪身上,而是陛下是否同意他回乡守制。”

    “以目前情况看,朝中必然有人会以沈溪回乡守制二十七个月为借口,将沈溪调离西南六省,避免他坐大,影响朝局稳固。其实在我看来,即便沈溪奉诏守制也未必就是坏事,可以让他把锋芒收敛一下……于乔以为呢?”

    谢迁破口大骂:“狗屁锋芒,你刘时雍也不看看,沈溪小儿今日今时的地位是怎么得来的?满朝上下都在贬低他的功劳,好似他做的事,旁人都能做出来一般……想想他在东南时的困顿,粮草皆自筹,还打得有声有色,匪寇绝迹;再看看他领兵西北,宣府土木堡之战和其后的京师保卫战,何等惊心动魄?即便这次西南剿灭叛匪,也存在深入不毛之地人生地不熟的困难……但他哪次没有漂漂亮亮地完成朝廷交予的重任?”

    “现在不过是祖母亡故,沈溪又非儿子或者长房长孙,非要以守制的名义剥夺他的官职,那我大明朝官岂非每个人都要辞官回乡守制多回?这件事无成例在前,没有任何商议的余地!”

    谢迁不会让沈溪回福建守制,因为在他看来,这根本不合规矩,毕竟不是沈溪的亲生父母亡故,他也不是沈家这个大家族的长孙,怎么都轮不到他守孝。

    但文官集团却绝对不会放过这个让沈溪卸职的绝佳机会,非要拿李氏孤寡带孩子,且曾立过贞节牌坊这条来说事,谢迁只能坚决地顶回去,他需要找一个政治上的盟友,帮自己说话,刘大夏便是最好的人选。

    刘大夏见谢迁反应如此强烈,皱着眉头思考良久,在心底评估沈溪守制对朝局带来的影响。最后他道:

    “西南战事紧急,我等向陛下据实以陈,陛下自会权衡得失,料想不允沈溪守制,致帅位空缺,剿匪出现变故。于乔,沈家丧事你我装作不知,且看朝中大臣如何应对,你我再行决议!”

    原本刘大夏想的是,沈溪守不守制问题不大,守制的话正好可以让他摆脱地方上的烂摊子,回家修身养性,侍机而起。但由于谢迁脾气执拗,跟刘健、李东阳等人的矛盾日益加深,很可能沈溪没事,谢迁倒先把自己的仕途给葬送了。

    谢迁在朝中的地位可比沈溪高多了,刘大夏需要内阁中有一个政治盟友,为他提供决策上的便利。至于未来沈溪几时能进入内阁,那不是刘大夏感兴趣的,他只知道,以他跟谢迁之间的关系,谢迁在很多事情上必然站在他一边,如此他在朝中也可以发出自己的声音。

    如果谢迁倒下,他在内阁这个权力核心便没了影响力,对于朝局动向一抹黑,只能乖乖地听话办事,这绝非他希望看到的一幕。

    听了刘大夏的话,谢迁冷静下来,说出一番意味深长的话来:“沈溪小儿将来发展如何,那是他的事情,我们不加干涉。但若他在朝中遇到阻力,你我都应该义无反顾扶他一把,若你不帮他是出于要保护他的心思,那便是对他的不公。”

    “你曾说过,少年得志若不加历练,将来或许会走上歧途,但你可曾想过,若他就此沉沦,是否会走上更加极端的歧路?光是打压没有任何意义,我在朝中地位每况愈下,内阁我已逐渐失去话语权,日后助力只会更少。你不帮他我不勉强,但若将来他有什么事,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想说的话出口,谢迁顿时感觉心中好受许多,不再考虑沈溪前途如何,因为他知道,沈溪有真本事,将来成就必然很高,现在担心纯属多余,不如期望刘大夏等人能和自己一起多帮扶沈溪一把,不至于被朝中文官集团左右进而拉下官位。

    刘大夏苦笑摇头:“于乔这么信任我?”

    谢迁道:“若是换作以前,我作何信你?扶沈溪起来的是你,拉他下水的也是你,要让他多多历练的人还是你……你举荐他作为西南兵马提调,我信你是真心实意帮他,但也别因此而害他!”

    “现在沈溪已经到如此高位,若你不管不问放任朝中之人令他致仕,便是亲手毁去你栽培的对象,令人不耻!你刘某人应该不想让沈溪就此折戟沉沙,在大明历史上连个名都挂不住吧?”

    刘大夏想了想,最后点头:“我的确不想看到沈溪这样的人才就此埋没!”

    谢迁冷声道:“大明朝的规矩,素来五花八门,对高位者来说哪条对己有利就用哪一条。咱们得为后人立个标尺,若有才之人非要被打压,那后来者恐怕都会明哲保身,光想如何讨好上官,不思进取,那时朝堂上就满是阿谀奉承之辈,这绝非你我希望看到的一幕。”

    “你想想看,兵部现在除了王伯安,还有谁堪当大用?难道指望志大才疏立场又摇摆不定的熊汝明(熊绣字)?还是多想想怎么把沈溪培养起来吧!我在朝中时日不多,既然能留下薪火,作何要从此断绝朝堂之志,以至无人继承衣钵?”

    刘大夏未再跟谢迁辩驳,诚恳地说:“既然于乔不肯静观其变,那我便听你的,你说要帮沈溪我就帮他到底,此番守制之事定不会作数,待他在西南领兵一段时间,我便设法调他去南京旧都,让他安心在六部衙门历练几年,锻炼一下政事处理以及官场交际应酬能力,你以为如何?”

    谢迁连想都不想,满意点头:“妥!”

    一句话,二人的矛盾就此化解。

    谢迁和刘大夏为沈溪规划好了将来的道路,先在西南领兵,然后去南京当个六部堂官,至于将来沈溪是入阁还是回朝任六部尚书,现在并未定下来,因为他们各自都有私心,想把沈溪留在自己身边,而不是遵循对方规划的道路走。

    :。:

    八月十九,几经辗转,一路颠簸,再加上一场毫无悬念的攻城战,沈溪终于无惊无险带兵进入通道县城。

    通道县知县胡庆陪同沈溪入城。

    进城时,沈溪清楚地感觉到城内的荒凉,这边陲小城居民总数可能连四百户都不到,沈溪看着破坏的屋舍,不由哀叹:“以前觉得宁化县已经小得可怜,可跟这一比,宁化还算是大城了!”

    进城没有举行什么特别的仪式,甚至沈溪进城后,有一大堆孩子堵在城门口玩闹,士兵们想去驱赶那些顽童,沈溪却摆手示意客气些,然后干脆带着队伍从旁绕过。

    最后孩子被闻讯赶来的大人抱走,沈溪骑在马上,打量那些挣扎个不停、显得无忧无虑的顽童,觉得跟他小时候差不多,都好像个灰蛋一般。沈溪不由摇头感慨,时过境迁,当初桃花村的男孩已成长为当朝二品大员,也不知这些孩童中是否有将来的进士,或者成为名人的读书种子?

    胡庆骑马跟在沈溪身后,见总督大人有些分神,好奇地问道:“沈尚书可是在想今日于何处歇宿?”

    沈溪打量胡庆一眼,道:“就在县衙南边的空地驻扎,多余的事情你不用说,本官自然会安排妥当,无需担心。”

    “切记,此番不得扰民,本官不需城内筹措一粒粮食,如果有火药,可以送到军中,衙门库房估摸已被叛军掏空,你主要的任务就是安民,你可以找些衙差,负责帮本官开粥铺赈济百姓,不过料想城内不会剩下多少人了……”

    沈溪吩咐的事情,胡庆一一应下,其实胡庆这会儿心里正打鼓,如果沈溪让他筹措军粮他该怎么办。

    等三军进城,兵马扎下营寨,胡庆偷空回衙门看了看,的确跟沈溪说的一样,叛军早已将这里洗劫一空,什么都没剩下,衙差也逃了个干干净净。

    沈溪则在中军大帐展开入城后的第一次会议,议题是南下怀远这一战怎么打。

    云柳作为情报系统负责人,当着所有将领的面,把她获悉的情况详细说来:“……五开卫的人马,将于一日后抵达通道县城。因广西、贵州、湖广交界地区近日连续暴雨,播阳河水暴涨,再加上泥石流,贵州兵马比预计迟到了两日……”

    王禾跟苏敬杨心中暗自窃喜,幸好五开卫的兵马没提前到来,不然这克复通道县城的功劳指不定归谁。

    “……同样受暴雨影响,我们接下来南下怀远,洵江和福禄江涨水,大军行进和粮草辎重运送或许会受到很大影响。”

    沈溪听得非常认真,因为南下这一路战事容不得出丝毫差错。

    以沈溪所知,叛军现在都在尽量避免跟他率领的兵马正面遭遇。如今叛军已经知道沈溪的大名,干脆来了个退避三舍。

    就好像此番沈溪率部攻打通道县城,叛军主力提前两天就逃走了,只剩下的一些异族老弱病残守城,结果只是象征性地抵抗了下就投降了事。

    但叛军主力撤离时,将城里的汉人青壮抓走大半,汉族女子上到年近四旬的妇人,下到十岁左右的女童,也都被劫掠了个精光。

    这一次民族矛盾总爆发,原本不该涉及普通百姓,但因积怨太深,大明朝廷一向把叛军及其亲眷当成奴隶,随意流放发配,叛军自然也就把汉人壮丁以及女人当成奴隶,劫掠带回山寨。

    等云柳将详细情报汇报完,苏敬杨已迫不及待追问:“云大人,您说了这么多,还没说明叛军主力究竟在何处?现在三军将士都等着跟叛军来一场规模宏大的决战,你查不出这个,光说路上怎样,没意义啊!”

    云柳的身份,在军中一直是秘密。

    但云柳深得沈溪器重,就连正二品的都指挥使苏敬杨见到云柳也要客客气气称呼一声“云大人”,但因云柳平日低调惯了,久而久之,苏敬杨对云柳缺乏必要的敬意,慢慢他就想压云柳一头。

    云柳根本不搭理苏敬杨,因为她只对沈溪负责。

    沈溪替云柳说了一句:“这里山峦叠嶂,想找到叛军主力,谈何容易?现在三军南下的目的,乃是解桂林府之困,暂时不谈其他!”

    ……

    ……

    京城,皇宫,撷芳殿。

    朱厚照拿着本《史记》,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看着。

    现在是下午未时,原本是他上课的时候,但因朱祐樘这两天病情好转,重新开了日讲,这天弘治皇帝召见日讲官,梁储等东宫讲官都到乾清宫去了,朱厚照得以休息一下午,于是躲在寝殿看书。

    张苑小心翼翼服侍在旁,不停给朱厚照扇风。

    现在已经是秋老虎的末梢,之前连续下了几场雨,天气凉爽不少,但朱厚照毛病多,总觉得燥热难耐,吩咐下来,张苑就得不计辛苦给朱厚照扇风,结果熊孩子身上一点汗都没有,张苑却累得汗如雨下。

    但此时张苑可不敢说什么,最近他能感觉到太子对他的冷漠,现如今太子已虚岁十四,很多事都可以上台面,甚至大多数时候皇帝会带着朱厚照听政,虽然基本上朱厚照只是躲在帘帐后当个旁听者,但皇帝传位之意已经很明显。

    张苑可不想给自己的未来找麻烦,干脆忍气吞声,即便心里有怨恼,也不敢跟太子说明。

    但他不知道,其实他已经被列进东宫常侍替换名单中,甚至这几天东宫就会换上一批常侍,即便他留下来也会被边缘化。

    谷大用等人卸下差事就会重新到东宫,这些人可说是非常有能力,完全能将他压得死死的。

    朱厚照突然抬头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张苑终于可以趁机停下来歇歇,他擦了擦汗,赔笑道:“回太子的话,已经到未时末了……”

    朱厚照脸上露出几分笑容,问道:“又到未时了,平时这时间,本宫差不多该散学了……现在本宫要去见母后,你要跟着一起去吗?”

    张苑怔了怔,随即他反应过来,太子在这种事情上根本不需要与他商议,既然太子如此说,其实就表明不想让他随侍在旁,如果非要死皮赖脸跟着,那纯属自讨没趣,还不如安排别人跟着,他可以留下来好好休息。

    张苑满脸阿谀之色:“太子殿下,奴婢不过去了,派别人陪同太子一道前去可好?”

    朱厚照满意点头,神色好似在说……算你识相!

    朱厚照道:“既然你不想同去,那就安排两名太监,随本宫一起前往坤宁宫,张公公留下来,先帮本宫整理一下书册,晚上本宫回来后要看!”

    出去一趟见过世面,再加上朱厚照本身就很聪明,跟着沈溪更是学会为人处世之道,什么事都先想好对策,这样如果老爹老娘问及他为何没带常侍太监,他也有理由说,张苑正在撷芳殿整理晚上读书用的书册,而且可以说自己下午读了《史记》……

    其实就是熊孩子拿着本《史记》发了一个时辰的愣,做着他当皇帝以后如何如何的春秋大梦。

    从撷芳殿出来,朱厚照兴致盎然往坤宁宫去了。

    上午乾清宫传话,今天晚上弘治皇帝朱祐樘会带张皇后和他,还有小公主一起去见周太后,除了请安以及探望周太后的身体,还有坐下来一起吃顿团圆饭的意思。

    周太后是弘治皇帝父亲成化帝的亲生母亲,实际上应该是太皇太后,但朝中都尊称周太后。

    朱祐樘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能够维持家里人良好和睦的关系。以前皇宫的女性长辈,除了朱祐樘的亲生祖母周太后外,还有便是继母皇太后王氏。

    以前朱祐樘更看重与张皇后母亲金夫人的关系,甚至把金夫人接进宫来居住。但不管怎么说,金夫人始终是“外人”,随着朱佑樘身体日渐衰弱,他开始敬重自己的亲生祖母,毕竟他体内流淌有周太后的血脉。

    至于王太后,朱佑樘与其不是亲生母子,就算恪于礼法,朱佑樘平时会过去请安,但要说亲近却未必尽然。

    朱厚照可不管那么多,什么周太后、王太后,跟他关系似乎都有些遥远,以孝义礼法来说,他需要敬重这些老人,但实际上他连老娘的话都不听,更别说是这些从来对他就不怎么管束的老人了。

    到了坤宁宫,朱佑樘四处打量一眼,脚步突然停下,眼珠子也不转动了,直愣愣地盯着门口一名宫女的俏脸挪不开眼,就快要流口水。

    此时宫内走出一人,正是坤宁宫常侍太监马合安,马合安对朱厚照行礼:“太子殿下,皇后请您进去!”

    朱厚照依依不舍把目光挪开,打量马合安,笑道:“马公公,母后知道我来了吗?哈哈……”

    朱厚照心情很不错,他拉着马合安往宫殿里走,回头指了指门口侍立的宫女,问道:“马公公,左边那丫头叫啥名字?为何我以前从来没见过她?模样可真是俊俏!看着便很讨人喜欢!”

    马合安听到这话有些恶寒,苦着脸,往那宫女身上看了眼,心想,这小丫头太可怜了,刚到坤宁宫就被太子看上,以前被太子看上的宫娥,哪个落着好了?

    虽然心底替那宫女可怜,但马合安还是恭敬回道:“太子殿下,那是皇后娘娘刚从下面选拔上来的宫女,名叫静怡,之前是浣衣院的一名粗使奴婢,做事倒也勤快,只是办事粗手粗脚……”

    马合安习惯性地想在朱厚照面前夸赞一下那貌美宫女,但又一想,如此岂非把人往火坑里推?所以他赶紧改口说了两句坏话,让朱厚照以为这宫女大而化之不会伺候人,试图让朱厚照放弃心里邪恶的念头。

    他有些担忧地看了朱厚照一眼,这会儿不过是个乳臭未干孩子的朱厚照,正在眯眼偷笑,光看那心不在焉的神色,马合安便知道这朵鲜嫩的小花已经被人盯上,看样子已难以保全,心里不由哀叹一声,却不敢生出搭救之心,因为他觉得自己也是可怜人。

    大明内宫不似清朝,宫女太监数量动辄上万。

    就算弘治皇帝施行仁政,再加上妃嫔少,不需要那么多宫女太监侍候,但现在宫里太监和宫女加起来依然有好几千。

    这么多人,其实跟孤魂野鬼差不多,只有运气好才能出宫安享晚年,寻常的只能在宫里籍籍无名孤老一生。

    马合安心想:“这奴婢就算日后际遇凄惨,但好歹成为经历完整的女人,受到太子的宠幸,旁的奴婢就算命好,最后也不过老死宫中,我为她可怜作甚?”

    朱厚照问明那宫女的名字,暗自窃喜,准备回头就跟母亲把宫女讨要到身边,嘴里还在嘟囔:

    “真是奇了怪了,母后以前身边的宫女,不是老的就是丑的,要模样没模样,要身段没身段,怎么最近母后身边漂亮诱人的宫女变多了?”

    以朱厚照的年岁,自然理解不了他老娘的心态。

    以前朱祐樘身体好,张皇后怕自己失宠,自然不敢在身边留年轻貌美的宫女,免得被丈夫惦记上。

    太监可以阉了,但宫女却是正常人,可以为皇帝诞下子嗣,这不但会分薄皇帝的宠爱,还会威胁到她后宫之主的地位,自己的丈夫就是先皇临幸宫女纪氏所生,她自然要有这样的防备,毕竟她就一个儿子,朱厚照这么调皮捣蛋,指不定哪天有个什么意外,张皇后觉得自己可能后半生便没了着落。

    现在朱祐樘身体每况愈下,别说是临幸宫女了,就算偶尔跟张皇后有一两次闺房之乐,也早不复以前的状态,就算服用宫里宫外道士、僧侣贡献的灵丹妙药,也无法让张皇后找回激情。

    而现在,张皇后才年过三十,正是生理需求旺盛的侍候。

    张皇后现在不再担心会有宫女跟她争夺皇帝的宠爱,毕竟皇帝已“有心无力”,所以她干脆抽调一些漂亮的宫女到坤宁宫,甚至有意想让皇帝纳上几个妃嫔,装点下门面。

    当然,她怎么也不会让丈夫跟这些妃嫔发生实质性的关系,她只是不想落个妒妇的名声,毕竟自古以来除了她能跟皇帝一夫一妻,旁人都没这份荣耀,她很怕别人说,是因为她的善妒和霸道,才让朱祐樘断了纳妃嫔的念头,导致后代人丁单薄。

    ……

    ……

    进到坤宁宫里侧寝殿,张皇后正在照看女儿,也就是出生两年的小公主。

    小公主年岁不大,但已经开始学着走路,虽然歪歪扭扭,但已经有模有样,朱厚照走上前,摆弄着瞪大眼、不明白眼前挤眉弄眼的人是谁的小公主,伸出手去捏妹妹的脸蛋,脸上带着坏笑。

    “哇……”

    小公主被自己的哥哥欺负,她可不知道什么叫隐忍,张口就哭,把朱厚照吓了一大跳。

    张皇后在里面更衣,听到哭声,一边在宫女服侍下系上束带,一边探出头打量自己的儿子,娇嗔道:“你这个皇兄,没个正形,看到妹妹就不能谦恭礼让一番?”

    朱厚照一脸冤枉:“母后,儿臣没对她做什么呀,她见了儿臣就哭……”

    负责照看公主的三个奶娘可不敢随便告状,其实她们也觉得太子没把小公主怎么样,或许是小公主跟这个兄长有点合不来,才会有此过激的反应。

    张皇后不跟儿子计较,冷冰冰道:“太皇太后身染恶疾,这几日病重,下不来床,她年事已高,今日过去不单是请安,还要问询病情,表示关切。你见到她老人家后,可不能有丝毫不敬之处!”

    朱厚照这才知道自己的曾祖母病了,立即收起脸上轻浮的笑容,道:“母后放心,儿臣明白仁孝之道,自然不会做出任何不敬之事……父皇今日同去吗?”

    “自然!”

    张皇后点头道,“太皇太后染病,你父皇就算龙体欠安,也要亲自过去……”

    在朱厚照看来,欺负一下小妹妹,是件非常新奇有趣的事情,老娘刚回内帷去作出发准备,他又转过身去捏妹妹柔嫩光滑的小脸蛋。

    刚才小公主哭得“哇哇”叫,但这会儿小家伙已经躲进奶娘怀中,有了奶娘作为凭靠,超级小萝莉不再只是对这个让她感到讨厌的大哥一味忍让,开始挥舞起“花拳绣腿”,试图阻挡那双伸向她面颊的魔爪。

    “呀呀呀……”

    小萝莉口齿不清,张着小嘴直接朝朱厚照大喊大叫。

    朱厚照朝着妹妹的胳膊和脸蛋捏了几下,这才满意地笑了笑:“你这个小家伙,还想跟我斗,你行吗?等你长大一点,力气变大了再说!”

    “呀呀呀……”

    小萝莉还在挥舞拳头,小小年岁的她,似乎已经学会锱铢必较那一套,谁得罪她,她就要跟谁死掐到底。

    就在朱厚照准备继续对妹妹施加一些“暴力”手段时,突然有太监匆匆忙忙跑过来,朱厚照侧目看去,发现是乾清宫那边的值守太监,他正要过去问话,但见那太监根本不理他,如同一阵风一般从他身边跑过,就好像没看到他一样。

    那太监神色惊慌地来到马合安跟前,附耳小声说了一句,马合安的脸色顿时变了,神色带着几分惊恐不安,小快步往内帷去了,朱厚照站在那儿傻愣愣看着……怎么都不把我放在眼里,莫非宫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张皇后很快从寝殿里侧出来,原本端庄秀丽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朱厚照好奇地问道:“母后,发生什么事?”

    张皇后脸色悲切,道:“太皇太后薨!”

    朱厚照一怔,整个人有些发懵……之前老娘还在说自己的曾祖母生病,结果还没过多久,突然便告诉自己太皇太后薨了,这是他怎么都想不到的。

    朱厚照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张皇后行色匆匆:“你父皇已往慈庆宫去了,我们也赶紧过去,太皇太后病故我们不在身边,是为不孝!”

    朱厚照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什么孝不孝的,他根本不在乎,论出身,他的确很高,但论修养,他就谈不上了,主要是他生在皇家,小小年纪就成为太子,又没有兄弟跟他竞争皇位,任性妄为惯了,一个连先生都敢殴打的熊孩子,想让他遵从孝义礼法那一套,不太现实。

    ……

    ……

    朱祐樘本来在乾清宫会见众多日讲官、东宫讲官,问及太子学业,确定秋高气爽天气转凉后开日讲事宜。

    会见尚未结束,朱佑樘便从惊慌失措进来报讯的萧敬口中得知太皇太后薨的消息。

    因为萧敬没敢当着众朝臣的面说出来,只是在朱祐樘耳边窃窃私语,旁人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睿智如李东阳,也猜不到其实是内苑出了事情,都以为是大明境内哪个地区出了紧急状况。

    朱祐樘二话不说,起身便直接往大殿后庑而去,等皇帝一走,殿内一片议论纷纷。

    首辅刘健并未出席此次会见,剩下两位辅政大臣,翰苑出身的李东阳和谢迁倒是在列,皇帝这一走,他二人自然成为被众多大臣追问的对象。

    梁储走过来,问道:“李大学士,不知发生何事,陛下行止如此匆忙?竟不做任何交待,便先离去?”

    李东阳下意识看了谢迁一眼,好像觉得自己不知,谢迁可能会知晓,但在确定谢迁也是一脸茫然后,他才对梁储道:“多半是突发事件,现如今尚且不知究竟,梁学士先让众同僚安心等待,我且先往内阁那边问一声……”

    说完,李东阳匆忙离开乾清宫,往文渊阁而去。

    谢迁打量自己老友的背影,心里多少有些无奈,在这种问题上,他被当成透明人,李东阳离开时,竟然不跟他打招呼。

    在场这么多人中,除了李东阳外,也就是他谢迁可以自由进出乾清宫,二人的身份摆在那儿。

    而那些翰苑出身的学士或者东宫讲官,这会儿没人敢擅自离开,毕竟皇帝都没说让人走,至少也要等萧敬回来传个话,或者是等到日落黄昏后由比较有威信的大臣出来张罗一下,而谢迁就是有资格吩咐让众翰林院讲官回去的那个人。

    谢迁没急着离开,他也没打算让在场的人走,心想:“难道是沈溪小儿在西南出了事,以至于陛下匆忙离开?”

    “宾之这么着急到内阁,多半也是想到这一层,不想跟我有过多商议,免得我插手。现在纵观整个大明,有战事发生之地,就只有西南。”

    “陛下如此行色匆匆,要么是桂林府失守,要么是西北边境鞑靼人卷土重来,除此之外,还真是让人难以猜测。

    这边谢迁正在胡思乱想,另一边众翰林出身的经筵官、东宫讲官、日讲官也在议论纷纷,谢迁不想过去凑热闹,梁储看了谢迁一眼,也加入了说话的圈子。

    谢迁本想躲个清静,不想在白费脑筋,之前躲独自沉思的靳贵面带忧色过来,对谢迁道:“阁老,可是内帷有事发生?”

    谢迁打量靳贵。

    在沈溪托靳贵送武侠说本给朱厚照,被其捅了出来后,靳贵便不好意思覥着脸见谢迁,因为他觉得自己出卖了沈溪,有失信义。

    如今的靳贵除了是东宫讲官外,也是日讲官,同时兼任翰林院侍讲学士,这几年靳贵可说是晋升得很快,这与他能跟朱厚照融洽相处有关。

    朱厚照对于跟沈溪关系不错的东宫讲官,大致能保持个和睦状态,其中最突出的就是靳贵,毕竟以前靳贵替沈溪转呈过武侠小说给他。

    谢迁问道:“老夫都不知何事,你居然说是内帷有事,你可是有所耳闻?”他并没有马上否认靳贵的话,他自己不知,并不意味着靳贵也不知晓。

    以如今皇帝对翰林院出身官员的宠信,尤其是一些翰苑之官挂着讲官的名头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偶尔还会到乾清宫去跟皇帝讨论政务,其实这些清闲的讲官平时在皇宫中自由活动的空间更大。

    反而谢迁作为阁臣,即便被刘健和李东阳疏远,公务依然繁忙,没时间和精力到处走动,甚至调查皇宫中情况。

    靳贵道:“以学生所知,年前太皇太后便身患重疾,年初时陛下曾下诏着太医院全力救治,又得高立国敬献的千年人参相助,方才未有变故,但近日旧患复发,或许……”

    谢迁眉头皱了起来,对靳贵平添了几分重视。

    之前谢迁的确是不喜欢胆小怕事的靳贵,尤其是靳贵把自己的孙女婿摆在不仁不义的位置上,谢迁是个喜欢记仇的人……虽然当初靳贵把武侠说本的事情捅出来,是先见过他这边,得到他的授意这个前提,让他选择性遗忘了。

    谢迁神色谨慎:“经你这么一说,老夫倒是想起来了,年初时确实有这么回事,当时陛下还召京城道士和僧侣为太皇太后祈福。但后来随着太医院医治,太皇太后病情逐渐好转,此事便没人再提过。”

    “但咱们私底下说这种事,有些大逆不道,臣子岂能在背后议论皇帝家事?充遂,这件事你可别对旁人说及!”

    靳贵做出一脸受教的表情,拱手道:“学生谨记!”

    谢迁再看靳贵一眼,觉得这个后辈越发顺眼了,完全不像以前那般,看到他那张脸就令人心烦。

    太皇太后周氏的病情,谢迁一早就知晓,太医院那边有着详尽的病症记录,严重时长期昏迷不醒,呼吸微弱,让朱祐樘忧心忡忡,多次在接见内阁三位大学士时提及,谢迁想不关心都难。

    但在太子出走江南、谢迁离京找寻前,太医院众名医救治得法,周太后的身体已逐步趋于好转,可下地走动,料想痊愈不在话下。等谢迁从江南回来,从未听说过这方面的事情,自然也就忘了个干净。

    但现在靳贵这一说,谢迁顿时醒悟过来,揣测事情或许确实与周太后有关,否则皇帝断不可能突然抽身而去……如果是军机大事的话,皇帝必然会趁着朝官汇聚时展开商议,最多再召集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官员入宫,但现在皇帝只是匆匆忙忙离去,什么话都没留下,内宫出事的可能更大。

    谢迁心想:“只要不跟沈溪小儿的事情有关就好,太皇太后周氏年事已高,如今已年过古稀,即便亡故,那也是命数使然。平常人家的老人到这岁数去世,已经算得上是喜丧了!料想陛下不会太难过吧……”

    虽然谢迁表面上保持了对太皇太后周氏的尊敬,但心底里却未必这么想,周太后地位尊崇,但淡出朝政已久,能真正威胁朝廷稳固的还是皇帝、皇后、太子的安危,剩下的皇室成员,对其尊敬多是为人情世故以及朝廷脸面。

    ……

    ……

    朱祐樘抵达慈庆宫时,张皇后带着朱厚照刚到,两边几乎前后脚而来。

    因为涉及到丧事,张皇后并未抱着小公主前来。

    朱祐樘在萧敬搀扶下,进到慈庆宫大殿,但见里面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甚至连负责为太皇太后周氏诊治病情的太医,都跪下三个。

    门帘内传来“呜呜”的哽咽声,外面跪着的宫女太监听了,顿时哭倒一片,就算是没哭出声的,也都在抹眼泪……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为太皇太后周氏故去而难过,还是为自己照顾不周可能会遭到惩罚而感觉恐惧。

    朱祐樘没有过多废话,直接进寝殿查看周太后的情况,当看到自己的皇祖母已经气息全无,身体逐渐变得冰凉后,脸色瞬间变得死灰一片,侍候在床榻前的王太后劝道:“陛下不必难过,你祖母年事已高,终归要知天命……”

    这些年王太后一直信佛,对于生老病死的事情看得很淡。

    王太后自己没有儿子,而且当皇后时,没有得到成化帝太多的宠幸,即便贵为后宫之主,却被万贵妃压得死死的……宪宗皇帝的第一个皇后吴氏,便是与万贵妃作对而被废,在冷宫中郁郁而亡。王皇后有了前车之鉴,不敢与万贵妃争宠,只是空有个皇后的名头,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宪宗去世,王皇后在宫中唯一的依靠便是名义上的儿子,当今皇帝朱祐樘。但朱祐樘又因自己亲生母亲纪氏的死,对父亲的皇后妃嫔有所介怀,王太后属于生前生后都无寄托之人,最后只能靠青灯古佛打发余生。

    ……

    ……

    谢迁一直留在乾清宫大殿,他不想与人讨论皇帝因何离开,无论别人怎么说,他都不予回应,除了靳贵主动过来说了几句关于太皇太后周氏的话。

    一直到日落,萧敬才急匆匆过来,脸上挂着眼泪,哽咽道:“诸位大人,各自先回府去吧,太皇太后薨,天不佑我大明……呜呜呜呜……”

    在场众多翰林官,到此时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凄哀之色,但总的来说,太皇太后周氏宾天的消息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应,毕竟周太后年事已高,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朝臣都有心理准备。

    靳贵听到这消息时,忍不住打量谢迁一眼,略有得色,好似在说,谢阁老,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此时谢迁的心思却不在靳贵身上,作为在场大臣中地位最高的那位,怎么都要到慈庆宫去慰问一下,顺带关注一下皇室的反应。

    其实谢迁更关心的,还是太皇太后周氏封号的问题。

    主要在于,太皇太后周氏作为成化帝的亲生母亲,却不是正宫皇后出身,而在大明,只有正宫才有跟皇帝合葬的资格,否则就算是母凭子贵当上皇太后,也同样没有与先皇合葬的先例。

    这件事必然影响孝宗仁孝治国的理念,谢迁思虑周全,马上过去询问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的意思。

    萧敬悲泣道:“谢阁老,这些事,您还是亲自问询陛下吧,咱家如何知晓?再则说了,关系重大,咱家不敢管呐……”

    任何时候,萧敬都喜欢明哲保身,不会主动承担责任,就算当上司礼监掌印太监,照理说已权倾朝野,但依然喜欢当墙头草,即便皇帝多次提醒他,让他可以适当嚣张跋扈些,可萧敬就是怎么都强势不起来。

    当然,这主要还是因为弘治朝的阁臣能力威望都很高,萧敬自知无法跟阁臣比拼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干脆本本分分当一个谁都不得罪老太监,其所求不是权倾朝野,而是善始善终能乞老归田。

    谢迁听到萧敬的话,不由皱眉,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他不想爱听,但近来他就是听这种话比较多,因为别人遇到他,总对他敷衍,内阁如此,朝官如此,地方官员也如此,就连老友刘大夏等人也喜欢跟他打哑谜。

    谢迁心道:“你们不想说,老夫还要勉强不成?大不了将事情归于内阁,这件事老夫不管了!”

    弘治皇帝对于刘健、李东阳的妥协,加之二人在朝中做事越发刚愎自用,谢迁这样有能力而且对朝廷忠心耿耿的大臣,也变得灰心丧气,做事不再努力。

    ……

    ……

    一众翰苑臣子得知太皇太后周氏亡故,相继离开乾清宫,大部分人往出宫方向而去,或走大明门,或抄近路走东华门。

    谢迁没有回家,或者去他长安街的别院,而是直接去了文渊阁,他想探听一下给太皇太后周氏加封谥号的问题,作为内阁大学士,这件事他不得不上心,因为此番亡故的是皇帝的亲祖母,有着血缘上至亲关系。

    朱祐樘从来都是孝子,当上皇帝后对身边人可说是仁至义尽,就连丈母娘死了,都以国丧的规格办理,更别说现在死的是亲祖母。

    谢迁原以为刘健不在,等进入文渊阁后院,才发现刘健和李东阳相谈甚欢,看来商议事情已有一段时间了。

    正对着公事房大门坐着的刘健,看到谢迁的身影,顿时闭上嘴,向李东阳使了个眼色,随后才笑眯眯问道:“于乔怎过来了?”

    谢迁嘴角浮现出个不易让人察觉的苦笑,心想:“我身为大学士,到内阁来难道有错?”

    既然别人对他有敌意,他也不会报以好脸色,谢迁冷淡地说:“周太后过世,陛下多半要召我等前去商谈,只是过来等候……”

    李东阳道:“于乔不必担心,太皇太后的丧礼不用着急进行,治丧之事应由内帷主持,我等不过需就加封一事而进言,等明日朝会时再议不迟!”

    谢迁眯眼打量李东阳,不知道对方为什么那么确定第二天的朝会会顺利举行。在谢迁看来,随着太皇太后周氏病逝,弘治皇帝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过问朝政。另外,治丧绝不会只是内宫的事情,毕竟朱祐樘会努力争取让自己的亲祖母跟亲祖父合葬。

    作为孝子孝孙,朱佑樘不可能不这么做,尤其是要在给儿子树立表率的关键时候,万一儿子将来胡闹,在他老娘病故后,不让老娘跟自己合葬,那就麻烦大了。

    谢迁问道:“当真不用我留守翰苑?”

    李东阳正要代刘健回话,刘健忽然站起身,语气显得有些阴沉:“老朽年老体力不支,无法在此恭候,宾之,你跟于乔留守吧,老朽先回去歇息,入夜后再回来……”

    这话没毛病,毕竟刘健年岁大了,需要多休息。但谢迁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脸上苦笑更甚……这都已经天黑了,什么叫入夜后再回来,难道等明日天黑?还是说错了等天亮回来?

    刘健要走,谢迁不能阻拦,起身相送。

    刘健倒也没表现出对谢迁多大的杯葛,甚至驻足跟谢迁仔细交待一番,请他务必留下陪李东阳守夜。

    谢迁心道:“总归是苦差事才想到我,今日内阁守夜,怕是个苦差事,指不定几时陛下就会临时起意,拟定治丧人名单,若再开皇陵以令周太后与英宗合葬,那可真是劳民伤财!”

    谢迁一向不主张皇室在丧事上大操大办,希望尽量节省些,至于开皇陵合葬之事,他更是从开始就不准备对皇帝提出,但不管是他还是刘健、李东阳,都非常清楚,朱祐樘必然会提出这件事,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太皇太后周氏病故,朱厚照在旁看了许久,努力想挤出几点眼泪来,却发现根本做不到。

    不难过就是不难过,朱厚照平时跟这个祖奶奶没多少来往,偶尔到慈庆宫请安,祖奶奶都稀罕他要命,总是会给他许多好吃好玩的东西,但他总觉得祖奶奶身上有股难闻的气味,再加上说话颠三倒四,每次都烦得要命,因此根本不领祖奶奶的情。

    现在祖奶奶亡故,他没多伤心,但理智告诉他必须得装出一副悲痛的样子,否则老爹老娘心中不喜,以后会更加督促他上进好学。

    朱祐樘和张皇后亲自安排为太皇太后设灵堂,筹备棺椁。但朱祐樘尚未想好以什么名义安葬皇祖母,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张皇后提醒:“皇上,何不召阁臣前来相商?”

    朱祐樘轻叹:“这都什么时辰了,几位阁老怕是早就打道回府……萧公公,萧公公何在?”

    过了好长时间,萧敬才从外面行色匆匆进来,朱祐樘知道现在萧敬负责内外传话,忙得不可开交,也不多计较,紧忙道:“萧公公,你去内阁瞧瞧,几位阁老可在?若在的话,朕想问一些丧礼方面的事情,让他二人进来见朕!”

    萧敬有些为难:“陛下,夜已深,让阁老进内帷……怕是有些不妥!”

    张皇后不爱听,问道:“有何不妥?几位阁老一心为朝廷,难道进皇宫內苑的资格都没有?”

    萧敬很想说,当然没有!

    就算阁老功高,在朝中说一不二,但皇宫内帷那是皇帝的私人地方,为人臣子怎可轻易入内帷?

    朱祐樘明白事理,摆手道:“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若有阁老留在文渊阁等候,便请他们过来,朕要问询一些事!”

    萧敬停下来没等把气喘匀,又要赶去内阁,看看阁老走了没。以萧敬对内阁老臣的了解,知道就算有人离去,也必然有人留下来值守,毕竟很多时候军队和地方会在夜晚进呈公文,若遇紧急之事,阁臣得第一时间为皇帝分忧。

    萧敬刚离开,朱祐樘看了儿子一眼,咳嗽两声:“太子,你年岁还小,你曾皇祖母的丧事不用你来操心,只管回去做学问便可,朕听闻你近来学习刻苦,成绩斐然,甚是安慰!大明的江山社稷,迟早会落在你肩膀上,多学些东西总是没错!你且回东宫去吧,让常侍太监护送……”

    张皇后提醒:“皇上,常侍太监这会儿留在撷芳殿,帮助皇儿整理书册,未曾相伴而来!”

    “且不得胡闹,若再有擅自……之事,当如何?”

    朱祐樘自顾自地说着,忽然听到张皇后的话,不由皱眉:“身为太子常侍,竟然不跟随太子出行?哼,真不懂规矩,不管什么时候,太子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今日该谁在太子身边值守,回头打二十板子,小惩大诫!”

    ……

    ……

    张苑再次遭受无妄之灾,朱厚照虽然有些歉疚,但他可不会说是自己要求张苑不跟随的,听到可以早点儿回东宫,兴高采烈去了。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李东阳和谢迁联袂来慈庆宫拜见朱祐樘。

    偏殿中,朱祐樘目光飘忽,说话有气无力,将周太后的身后事大致问询一下,核心自然是皇祖母是否能进英宗陵寝合葬的问题。

    李东阳正色回道:“陛下,不可!纵观我大明,太祖以来,无此先例!”

    朱祐樘皱眉:“那朕破例一回不成吗?”

    李东阳不再言语,看了谢迁一眼,意思是让谢迁出来拂皇帝的面子。但谢迁此时与刘健和李东阳闹翻,一门心思自保,背黑锅的事他可不干,当即闭上眼,摇头晃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站不稳随时要摔倒,但这只是谢迁规避问题的一种方式。

    朱祐樘发现谢迁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问道:“谢卿家,你认为如何?”

    谢迁睁开眼,毕恭毕敬:“陛下英明,臣附议!”

    李东阳皱眉,心想你谢于乔怎么了,之前刘少傅对你交待的可不是这样,一定要让陛下恪守礼法,不能破例,即便打着孝义礼法的名号也不行……现在你居然站在皇帝一边,说附议?

    朱祐樘听到谢迁的话,神色间的悲伤减弱几分,颔首道:“两位卿家,朕自登基以来,太皇太后对朕恩宠有加,可以说没有太皇太后,我恐怕早不在这个世界上。你们回去后好好商讨一下,朕不希望太皇太后无法依附太庙,更不希望朕将来入黄泉,无颜见先皇……”

    皇帝言辞恳切,李东阳挑不出毛病,他不可能直面反驳“你见不见先皇无关紧要,连太皇太后是否依附太庙也是小事,您的身体才是大事”云云,虽然他心中很想这么说。

    朱祐樘再道:“治丧之事,当以两位爱卿统筹,两位爱卿对此可有异议?”

    李东阳一琢磨,刘健年事已高,不能出来负责治丧,最合适的人其实只有他和谢迁,面色为难:“陛下,近来朝中之事不少,若臣再负责治丧……”

    朱祐樘点头:“李大学士所虑也是,那便让谢卿家统筹……不妥不妥,谢卿家之前并未涉及金太夫人丧事,对议程不甚熟悉,倒不若由李卿家负责丧事,谢卿家留守内阁,负责处理政事?”

    李东阳不由犯起了嘀咕,他下意识反应,皇帝做出这项决定,应该又是保护谢迁,准备帮谢迁夺回内阁中的地位。

    谢迁失势有目共睹,但现在皇帝出面,让李东阳意识到,皇帝想搞平衡,不愿提拔王华或其他人入阁,而是想继续重用谢迁,毕竟皇帝跟谢迁君臣多年,且谢迁办事牢靠,皇帝身体不佳随时可能传位时,自然想以稳妥优先。

    此事李东阳不敢擅专,得回去请示刘健,行礼道:“回陛下,微臣尚有几件要务在手,恐无暇分心他顾!”

    朱祐樘适时做出妥协:“若内阁事务实在繁重,便以王学士和梁学士暂调阁部,与谢卿家协商解决……”

    之前皇帝怎么都不同意将王华等人调内阁,因内阁无副手之说,以诰敕房、制敕房设中书舍人辅佐,再以通政使司、司礼监作为奏本转呈之用,内阁中真正负责的只有大学士,现在临时增加王华和梁储,其实是对刘健和李东阳的一种妥协。

    二人入内阁,虽非以内阁大学士的身份,但已相当于坐实“储相”的身份。

    李东阳脑筋转得飞快,谢迁作为内阁大学士,负责票拟理所当然,而谢迁精力要比他和刘健充沛,处理效率更高,再加上王华和梁储,就算内阁中有什么难以决断的要务,李东阳主持丧事,刘健也不在,事情也能迅速传到二人耳中,可以牵制谢迁。

    李东阳觉得皇帝主动妥协,这样并不吃亏,但他又不想在未经请示刘健的情况下擅自决定,只能把事情拖一拖。

    李东阳道:“陛下,不知微臣是否可回去跟家眷商议后再行决定?”

    朱祐樘沉默下来,望向李东阳的目光中带着几分不满与愤怒。

    我让你帮我祖母治丧,你推三阻四也就罢了,居然说回去跟你家人商量?你李东阳跟谁商议?你老婆孩子?还是长辈叔伯?

    因为朱祐樘对李家的情况再熟悉不过,这几年李家都快成破落户了,不仅接连丧妻,两个儿子也相继病故,需要过继自家弟弟的儿子传承家业,李东阳多次上疏求致仕,被朱佑樘驳回后事假、病假没少请,这会儿无论他说什么,皇帝都带着几分反感。

    朱祐樘强忍怒气,道:“既如此,那李大学士回去跟家眷商议,朕在这里等候你的佳音……”

    李东阳跟皇帝摆谱,皇帝自然要回应一下,朕乃九五之尊,能输给你一个臣子?你不是说要回去请示家眷吗,那现在就回去,朕在这里等你,朕决定的首席治丧大臣不可能等到明日履任,难道当晚太皇太后的停灵你不想管了?

    李东阳看了谢迁一眼,此时谢迁一脸惊讶,好像不知道皇帝会做这决定,李东阳不便质问,只能忍气吞声,行礼告退。

    皇帝在慈庆宫与谢迁单独相处,二人私下里到底说了什么,没人知晓。

    但之后李东阳自刘健府上返回慈庆宫,皇帝依然强硬地委任李东阳为首席治丧大臣,全权负责太皇太后周氏的丧事。

    至于内阁的事情,基本归谢迁、王华和梁储负责,就算刘健授意王华统筹内阁之事,但始终王华未正式入阁,他的地位远不及正牌的内阁大学士谢迁,谢迁也知道这是自己夺回权力的最佳时机。

    不能总跟之前一样,被两个曾经的好友欺负,还得忍气吞声,甚至连自己的孙女婿都保不住。

    皇帝把治丧之事交待完毕,谢迁一身轻松出宫去了,而李东阳则继续留在内帷,这让李东阳很不习惯。

    之前李东阳处置金夫人丧礼时,从未留宿皇宫內苑,因为金夫人不是宫人,亡故后,丧礼是在寿宁侯府举行,之前一度准备以国公的礼数进行,后来皇帝直接给定了个国丧的高标准,等于把金夫人当成皇太后对待。

    现在太皇太后驾崩,若皇帝把丧事的规格大幅度缩减,对天下百姓根本无法交待。当皇帝不能厚此薄彼,自己的丈母娘死了大操大办,而轮到自己的亲祖母时,却这里抠钱那里节省,也太不厚道了。

    皇帝为表示自己对祖母丧事的关心,第一条就是考虑让太皇太后周氏跟英宗合葬,这让李东阳很无语,这意味着封闭多年的英宗陵寝将要被重新打开,这样不仅会耗费大量民脂民膏,徒耗国力,还会惊扰安葬于皇陵的诸多大明帝王。

    李东**本不想负责这样的事情,因为这会让他的清名受到伤害,但他又别无选择,跟皇帝所说一样,谢迁未参加过金夫人治丧之事,经验方面有欠缺,除了他之外没有谁能承担起重任,只能苦着脸勉为其难。

    ……

    ……

    朱厚照回到东宫,当晚他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脑海里全都是死去的祖母那张惨白的脸。

    之前朱厚照天不怕地不怕,但这会儿他曾祖母去世,他却害怕得要死,甚至连上战场杀敌都没这么恐怖,因为抵抗外辱他觉得是无比光荣的事情,而眼前的丧事却让他觉得阴风阵阵,无比诡异。

    “太皇太后平时那么疼我,经常给我好吃好玩的东西,她过世了,不会经常来找我吧?哎呀,外面莫名刮起一阵风,好像有什么动静?”

    朱厚照整个人变得疑神疑鬼,缩头缩脑地到处打望。

    突然门“吱嘎”一声打开,将朱厚照吓了一大跳,当即跳起来喝斥:“张公公,本宫没让你进来,你进来作何?”

    来的却是一名普通太监,并非常侍张苑。

    这太监年岁已不小,只是模样显得很稚嫩,正是之前被朱厚照厌弃而无故殴打多回的小拧子,朱厚照知道小拧子通风报信,将他精心准备出宫之事禀报给张皇后,一怒之下差点儿把小拧子给杀了。

    朱厚照怒道:“张苑呢?”

    小拧子恭敬地回道:“回太子殿下,张公公被陛下御赐二十大板,目前正在休息……”

    朱厚照顿时皱眉:“什么板子?哦,原来是被打了,那他真够倒霉的,谁让他做事那么不小心呢?”

    “小拧子,你知道父皇为什么要打张公公吗?”熊孩子这是明知故问,想主动撇清自己与这件事的关系。

    小拧子年岁日长后,人变得聪明许多,谨慎回答道:“奴婢所知不多,但似乎张公公被打跟太子殿下您单独前往坤宁宫有关,陛下不希望您出事。”

    朱厚照撇撇嘴,道:“哦,知道了……打就打了吧,只要没打着你就行,今日你留在寝殿陪本宫,本宫睡不着,你给我说几段话本,就从我从江南带回……哦不,就照着我桌案上那几个书本说,先说《说岳全传》……”

    熊孩子不肯承认自己胆小,便让小拧子说书。小拧子自然不敢违背熊孩子的意思,拿起说本来照本宣科,到子夜时才把朱厚照哄睡过去。

    ……

    ……

    八月二十一,沈溪领兵前往怀远县的路上,张永和刘瑾这两位朝廷派来的监军,终于追上沈溪的队伍。

    此时,沈溪刚过湖广和广西的交界地,距离怀远县城还有二百里路程。

    在这时代,如果是平原行军,每天行五十里左右,四天内抵达怀远县很正常,但可惜这里是桂北山区,崇山峻岭,山道崎岖,就算是驿路也很不好走,再加上沈溪要送火炮到前线,更加重了行军的难度。

    之前沈溪队伍中有几门大口径的洪武大铳炮,但因后面的道路实在不好走,干脆把从地方上得来的洪武大铳炮留在了通道县城,沈溪只让人把相对轻便的佛郎机炮、火铳和炮弹带上。

    再就是士兵所用兵刃,基本以腰刀和长枪为主,配备的弓弩相对较少,主要是军中合格的弓箭手实在太少,加之羽箭数量严重不足,干脆少带一些,沈溪准备依靠改良后的佛郎机火铳来进行远距离打击。

    张永和刘瑾长途跋涉而来,为了表示对皇帝旨意的尊重,沈溪亲自出营寨迎接。

    此时大军驻扎在古泥关以北一个不知名的山谷内,周围地势极为险要,沈溪不敢托大,把营地建在高处,张永和刘瑾爬得气喘吁吁,以至于一见到沈溪就开始抱怨,简直把沈溪当成出气筒,就好像是沈溪主动提出让他二人到西南来担任监军一般。

    尤其是张永,说话态度非常不好,一如当初在土木堡给沈溪找麻烦时的嘴脸:

    “……沈大人,您说您到这穷山僻壤的地方也就罢了,作何还要把咱家也带来一并吃苦?咱家只是到江西公干,犯着您什么事了?您何至于连曾经的交情都不顾,让咱家来跟你到这山旮旯里受罪?”

    刘瑾打量张永一眼,眼里闪过一丝轻蔑的神色。

    此时的刘瑾虽然穿着整齐,但一身红色蟒服已经洗得褪色,脚上的靴子有着明显的补丁,显得极为落魄。

    沈溪摇摇头,看来刘瑾在定海卫日子过得并不好,好不容易花银子出京,但没捞回本,加上半途被人征召到西南来平匪,他的行容看上去有些颓废。

    这时张永恰好转过头来,刘瑾立即换上一副讨好的神色,随即看向沈溪,目光好似在说,我想说的张公公已经替我说完了,我没什么好补充的。

    两个太监在沈溪面前胡搅蛮缠,周围围观的将校很多,都感到十分诧异。

    尤其是江西都指挥使王禾和湖广都指挥使苏敬杨,惊讶地打量着两位飞扬跋扈的内使。

    二人接到圣旨后,一直好奇朝廷派给沈溪的监军太监是何等模样,他们原本以为既然是皇帝亲自委派,必然跟历史上的三宝太监郑和一般,知人善用,骁勇善战,而且既然这二位以前都跟着沈溪打过仗,必然对沈溪很钦佩,不会主动找麻烦,也不会为难他们这些当兵的!

    可谁知……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大明南征军中来的这两位监军太监,见到沈溪的面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那横眉竖眼一脸奸邪的模样,让王禾跟苏敬杨不自觉敬而远之。

    听两位监军太监的意思,好像是沈溪害苦了他们,这跟苏敬杨、王禾的心态完全不同,在苏、王以及军中将士看来,能跟着沈溪打仗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为何到了两位公公嘴里就成了倒霉事?

    沈溪根本不在意张永的抱怨,笑着说道:“张公公,有些事你最好调查清楚再说……并非是本官请你来当监军,甚至本官被委命为六省兵马提调,事前也毫不知情,如果张公公有什么意见,不妨去信京城,或许跟陛下请示一下,就能回京享福呢?”

    沈溪跟张永说话的方式,根本就是针锋相对!别说什么礼数上的东西了,沈溪基本是什么话难听说什么,张永就算有脾气也没用。

    在别的军队中,主帅就算不巴结监军太监,总得好吃好喝当祖宗一样供着,就怕他们坏事。唯独在沈溪这里,主帅是大爷,对监军太监可以肆无忌惮地打压,回头分军功的时候随便漏一点出去,那监军太监就可以风风光光返回京城,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

    张永已经体会过一次,本想此番借着到江西公干时在南方置办一些田地,从此以后安心当土财主,现在倒好,人才刚到江西不久,刚认下两个干儿子,准备借土木堡的余威捞点儿银子,就被朝廷征调派来西南。

    至于刘瑾更倒霉,履任的路上一直被朱厚照胁迫,银子花了个精光。后来谢迁一直在江浙调查太子的事情,刘瑾天天提心吊胆,好在谢迁终于走了,他正准备大捞一把补回自己在京城买官时的损失,官职便丢了,被朝廷安排到沈溪这里当监军。

    当沈溪的监军有多辛苦,他这个最早跟随沈溪出京的人最清楚,以前他可没少跟沈溪置气,没想到现在再上战场,又是担任沈溪的监军。

    但如今沈溪地位飙升,刘瑾已远不如沈溪,但他可不想拉下脸来巴结,甚至还摆脸色看,颇有自找麻烦的意思。

    张永怒道:“沈大人这话说得轻巧,回京城?哼哼,那要陛下恩许才行,你以为陛下能答应?”

    沈溪摊摊手,笑了笑,那意思仿佛在说,你怎么不试试?指不定就成了呢?

    这下张永和刘瑾更生气了,二人追赶军队,身边只带着两辆马车和几名随从,一路翻山越岭,吃喝用度都很差,再加上朝廷给了他们限期,生怕路上有什么耽搁被朝廷追究,顾不上欣赏风景,风尘仆仆到沈溪这里来。结果见到沈溪,才抱怨几句,想发泄一番,却被沈溪一顿奚落和嘲讽,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

    ……

    进到中军大帐,沈溪叫人抬来两口大木箱,分别交给刘瑾和张永。

    因为两口箱子比较沉,张永和刘瑾上前掂量一番,眼睛顿时亮了,显然当这是沈溪送给他们的贿赂,也就是俗称的“见面礼”。

    二人虽然心中一阵窃喜,但表面上却表现出一副高傲的模样,因沈溪率先服软,让他二人感觉大有面子,瞬间就有蹬鼻子上脸的冲动。

    沈溪却打断了他们的遐想,指着箱子道:“里面多是生活日用品,还有两副甲胄以及绣春刀……现在咱们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行军作战,很多时候都是遭遇战,最好全副武装,免得糊里糊涂便丢掉性命。张公公和刘公公回去后可自行查看,至于如何带走,看你们自己的……”

    张永和刘瑾听到这话,简直想吐血,沈溪抬两口箱子“送礼”,送的就是这些不值钱的东西?

    二人心底还抱着一种期望,这是沈溪使用的障眼法,免得军中将士非议,回去后打开里面装的不是什么甲胄、腰刀和生活日用品,而是金银珠宝……带着这股念头,当晚军事会议他们根本就没仔细听,在他们看来这种会议没有任何意义,行军到哪里,怎么打仗,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反而是苏敬杨和王禾等人,抱着学习的态度,基本上沈溪说什么,他们便记什么,他们知道自己要想得到军功,不付出努力不行。

    至于张永和刘瑾,就在那儿当坏学生,完全是左耳进右耳出,虽然二人在见识上比王禾跟苏敬杨高许多,但他们根本没兴趣听沈溪“废话”。

    会议结束,沈溪特地让人将两口箱子帮张永和刘瑾抬回帐篷。待两个太监走出大帐,云柳才来到沈溪跟前,小声问道:“大人,不知是否还有东西要交给两位监军……”

    沈溪想了想,问道:“还有什么?给点甲胄、兵器和大米咸菜,已经很够意思了,他们的俸禄又不是本官负责……你没事想那么多作甚?”

    云柳心中其实有些惧怕那些行为举止怪异,做事喜欢走极端的太监。

    因为她以前便是东厂番子,说白了都在太监指挥下做事,东厂厂公通常由司礼监秉笔太监中位居次席者担任,此外掌班、领班、司房等也多由太监充任,若日后张永成为东厂执事太监,那她便会有麻烦。

    但实际上她现在已经脱离东厂体系,只是暂时没意识到而已,再加上沈溪很多时候会用到东厂的情报体系,所以给她一种还在东厂做事的错觉。

    沈溪道:“云侍卫,你要做的,就是努力刺探情报,至于本官需要给谁送礼,送多少礼,跟你无关……如果你能做好本官的耳目,本官同样会跟朝廷为你请封!”

    云柳望向沈溪,欲言又止,表情有些委屈。

    她其实想说,请封什么的她一点儿都不稀罕,她在意的是自己和熙儿能成为沈溪的女人,未来能有倚靠,这才最重要。

    就算在东厂混得再好,当上档头,也就跟玉娘的情况相似,最多出来领个教坊司,干那些下三滥的差事,哪里有机会结婚,嫁人生子?

    ……

    ……

    中军大帐人完全散去后,沈溪回到寝帐,此时他仍旧将惠娘和李衿带在身边,同宿同飞。

    至于云柳,一路上都没得到沈溪的宠幸,更别说是熙儿这样原本就还没被沈溪所接纳的女人。

    云柳从中军大帐出来,没出营地,便见熙儿在她们的寝帐前焦急地等候。见到云柳,熙儿连忙询问:“大人有何吩咐?”

    面对自己的好姐妹,云柳总是有些歉疚,因为她知道自己近水楼台,现在已成为沈溪的女人,而熙儿却一直没有机会,沈溪说要接纳,但却没给准信,这次在外做事,二人都勤勤恳恳,但沈溪似乎没记她们多大的功劳。

    云柳叹道:“熙儿,大人让你我继续刺探情报,别的事情,无需担心,更别想什么送礼的事情,大人从来不会给监军太监送礼!”

    熙儿撅着嘴道:“不送就不送,倒好像我们想送一般……”

    “这张公公和刘公公,本身有多麻烦,大人不知晓吗?我们是担心他触怒这两个前途光明的太监,将来被针对报复,他若是蒙冤下狱,我们将来依靠谁?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