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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不希望手底下有贪官污吏,却知道这个时代官员贪腐在所难免,毕竟太祖制定的俸禄过低,不贪点儿官员根本活不下去,所以一直以来他秉承的原则是……只要这些官员没有影响大明地方百姓民生,都先放放,保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姿态。

    但如果地方贪官污吏无法无天,天怒人怨,沈溪也不会放任不理,毕竟在他的治下,一旦压迫过甚引发民变,他这个两省最高长官就要背负责任,所以一旦发现苗头不对,他都要把事情弄清楚才能定下心来。

    次日一大清早,沈溪和云柳、熙儿一起吃过早饭,二女奉命去调查地方上的情况,沈溪刚回官驿二楼的客房坐下,马九带人过来汇报……自从夏初筑坝开始,沈溪便任命马九巡视湖广及江西境内的长江沿线,一方面督促地方修筑江堤和湖堤的行动,一方面考察长江沿岸水文情况,以防不测。

    “……老爷,如今江水已经回落至警戒线以下,大江两岸未发生大的险情,如今各府县官府已基本把驻留江堤的人马撤回,只留下少数人监测……”

    马九属于那种做事矜矜业业总是力争最好的人,此番他前来跟沈溪复命,脸上全都是风霜之色,可见这几个月把他累坏了。

    沈溪嘉许道:“九哥辛苦了,此番回来好好休息,要是有什么事我会通知你!这次归程不那么急,我们只要能在中秋前回家便可。”

    马九往楼下客房而去,沈溪则坐下来看这两天陆续收到的书函。

    这些书函中,既有地方上的奏报,告知各地民生情况,也有京城来信,乃是谢迁、刘大夏写给他的,告诉京城的情况。

    还有就是家书。自打离开武昌府,几乎没过几天家里都会来信,家中情况事无巨细,谢韵儿都会列出来告诉他,其中关于周氏的篇幅占了大多数,显然周氏闲不住,总是会搞些事情出来,最后都是谢韵儿帮忙解决。对此情况,沈溪颇为无奈,谁叫自己有这么个母亲呢……

    不过,最让沈溪纠结的还是京城的情况。

    “谢迁到现在依然未意识到刘瑾崛起对朝廷带来的巨大冲击,我是不是该写封信给他,让他在前往劝谏皇帝的时候不要那么冲动,留在朝中继续做他的阁老怎么都好,一旦冲动告老还乡,不但一世英名一朝尽丧,还会连累乡里?”

    沈溪清楚地知道历史发展脉络,但因为他穿越产生的蝴蝶效应,很多事已发生偏转,或许接下来许多大事不会沿着原本的轨迹发展下来。

    历史上谢迁决心“触危机而罔恤,当逆峰而直犯”,与刘健一起劝谏朱厚照,结果朱厚照“出尔反尔”,未采纳诛杀刘瑾的意见,谢迁和刘健一气之下辞官回乡,造就历史上刘瑾大权独揽。

    如果这些弘治托孤的重臣不是如此意气用事,就算刘瑾掌权,也不至于将文官集团完全压制,说到底还是文官集团自己任性造成的恶果。

    “告诉谢老儿,他定然不信,他始终当我年少无知,不会听我的话。可若是不提醒,总觉得对不住他,怎么都得提醒一下,让他知道分寸……”

    于是沈溪郑重在回信中写道:“……遇内宦事不可强争……”

    ……

    ……

    京城,谢府。

    谢迁这天心情不佳,吃饭的时候骂骂咧咧,回到书房后依然带着极大的怨气。

    “……臭小子,我给他去信一个多月了,就不知道写封回信回来?南方现在一切太平,什么事情不能耽搁,连回封信的时间都抽不出来?是不是他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就把我抛到一边不管不问?”

    “哼,之前高集的事情我为他奔走多少才换得他的安宁?现在是过河拆桥么?”

    就在谢迁怨恼时,管家心急火燎,甚至连书房门都没敲,便冲了进来。

    “做什么?”

    谢迁打量管家,马上发现他手中的信函,问道,“南方来信?”

    言辞间,谢迁非常高兴,刚刚还在抱怨,马上沈溪的信便送来了,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看来这封信他苦盼已久。

    管家美滋滋地回道:“是啊,老爷,是小姐写信回来了!”

    管家的话好像一盆冷水浇在头上,谢迁皱起了眉头:“小姐?哪个小姐?”

    管家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回道:“老爷,是长孙小姐,嫁给沈状元的那位长孙小姐啊……”

    谢迁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责备道:“嫁出去的孙女儿,没事写什么信回来,也不怕婆家人怪罪?去,将夫人叫出来,告诉她孙小姐写信回来了……真是的,害得老夫白……咳咳,快去!”

    谢迁从管家手中将信接过来,看着信封上谢恒奴亲手写的娟秀小字,心里五味具杂。

    君儿写信回来是好事,但为什么沈溪小儿的回信不跟她的信一起来?

    谢迁心底抱怨时,徐夫人闻讯急匆匆赶了过来,跟随她一起前来的还有新科探花谢丕的妻子史小菁。

    谢丕殿试高中探花后,谢府一片欢声笑语。

    谢丕现如今已在翰林院任编修,官正七品,虽然谢迁失势,但并没有影响到谢丕的前程……一门三进士也就罢了,现在还是一门两翰林,甚至是父子两鼎甲,一时在翰林院引为佳话,谢丕颇受礼重。

    “老爷,君儿写信回来了?”徐夫人一来便兴高采烈问道。

    “嗯!”

    谢迁黑着脸,直接将书信往前一递,对徐夫人道,“自己看吧!”

    徐夫人书香门第出身,正要伸手去接,马上想到这么做不合规矩,又把手缩了回去:“老爷,您读来听一听便可,妾身怎能随便看?”

    谢迁没好气地说:“老夫乃当朝阁老,读孙女的书信成何体统?让儿媳来吧!”

    徐夫人脸上满是笑容,倒不是因为史小菁帮忙读信,而是因为谢迁称呼史小菁为“儿媳”……以前谢迁可不承认谢丕儿子的身份,毕竟已经过继给了兄弟,但现在谢丕高中探花,谢迁以谢丕为荣,连带着史小菁也得到承认。

    徐夫人笑道:“小菁,快给娘读读,看看君儿这丫头在南方如何了?”

    “咳咳!”

    谢迁清了清嗓子,显然是怪责徐夫人如此称呼史小菁……姑娘家的闺名,在夫家人口中可不能随便叫出来。

    徐夫人横了谢迁一眼,虽然没说话,但却清楚地表达出她的意思,老爷您把事情管得太宽了。

    史小菁将信大致看了一遍,然后道:“是君儿写来的报平安的家书,沈家一行已顺利抵达武昌府!”

    徐夫人看向自己的丈夫,谢迁微微点头:“算算时间,应该到了两个月,这信到来的时间刚合适……沈家人回福建,乃是参加沈家太夫人的葬礼,之前传闻说,沈家各房有意分家,但最后未能分成,沈溪兄长沈六郎,中了举人,让沈家人心气高了不少!可惜沈六郎今年会试并未精进……”

    徐夫人先是有些惊讶,随即笑道:“老爷,君儿这是嫁进书香门第了啊,沈家六郎中了举……沈大人是家里的七郎吧?呵呵,沈家将来的造诣不容小觑呢!”

    谢迁冷声道:“不过是寒门士子,能跟我们谢家相比?”

    对于门第之见,谢迁非常固执,他素来以自己身为余姚谢家人而自豪,当初之所以选择沈溪作为孙女婿,全是看重沈溪的能力以及前途,对于沈家他是看不上眼的。

    徐夫人对丈夫知根知底,笑道:“好好,妾身说不过老爷,现在君儿到了武昌府,应该跟沈大人团聚了……团聚就好,她在沈家应该没受欺负吧?”

    这话,徐夫人是在问史小菁,让史小菁在书函中找答案,谢迁却抢先道:“他敢!我谢于乔的孙女,下嫁沈溪,那是对他的赏识,他若是欺负我的孙女,看我不……”

    “老爷,您不能老拿这种话挤兑人,毕竟沈家不差,沈大人未及弱冠便已是朝中重臣,老爷弱冠那会儿还在求学……行,妾身不说了,老爷认为怎样便怎样吧,小菁,走,咱回房看信,家里之前都在念叨君儿,现在总算可以放下心里的大石!”

    徐夫人说着,就要拉史小菁离开。

    这下可把谢迁急坏了,谢迁也想知道孙女在书信中写了什么,但之前光顾着摆一家之主的威风,对于信的内容一无所知。

    “且慢……先等老夫将书函看过再走!”谢迁站起身阻拦徐夫人。

    徐夫人昂着头,一副不予理会的模样,好像在跟谢迁置气,史小菁已经忍不住在旁偷偷掩口笑了起来。

    等谢迁抢过信阅读,徐夫人白了自己丈夫一眼,道:“既然关切,之前为何不先看?哪里有老爷这样的,明明心里在乎,却表现得漫不经心……人心都是肉长的,君儿在外,我这心中总念叨,希望她好,沈大人也好,若君儿能为沈家再添个男丁那就更好了!”

    “一个女儿家,若是连开枝散叶都做不到,晚景凄惨啊……老爷,您说是吧?”

    谢迁正在读信,口中“嗯”了一声,显然没听清徐夫人在说什么,只是随口一应。

    (本章完)



    朱厚照让刘瑾调了些西南的奏本过来,详细调查一下沈溪在地方的动向,那些原本不知道的事情,逐渐在他脑中形成脉络。

    “……原来沈先生在西南做了这么多事,立下如此大的功劳,但朝廷对他似乎没什么表彰,战事结束就将沈先生调回两省总督的位子,一点儿提拔都没有,真让人心寒啊!”

    朱厚照说到这儿,脸上满是唏嘘的表情,为沈溪抱不平。

    刘瑾赶紧道:“陛下,沈大人所做乃份内之事,陛下不能心寒,否则……陛下是在责怪自己……”

    “哈哈!”

    朱厚照听了不由莞尔,摇头道,“你看朕,都忘了自己是皇帝了……朕替沈先生叫屈,不是说朕这个皇帝没当好吗?”

    “刘公公,你的提醒有道理,这样吧,朕准备跟朝臣商议一下,对沈先生做出嘉奖。从西北到京师,再到西南,沈先生都立下汗马功劳,调回京城当个兵部尚书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刘瑾苦着脸道:“陛下要让沈大人担任兵部尚书,却不知如今兵部的刘尚书……作何调遣?”

    “呃?这个,让朕考虑一下……”

    朱厚照扶额思索后,笃定地说道:“以沈先生的才华,担任兵部尚书绰绰有余,大不了让马尚书告老还乡,不是有很多奏本都弹劾他年老昏聩吗?让刘尚书担任吏部尚书,这样把空出来的兵部尚书之职交给沈先生……嗯,这样安排应该没什么问题!”

    刘瑾心想:“沈溪那小子若是回到京城,我岂不是凭白多了一个强大的对手?不行不行,我不能给自己找麻烦,这次我得跟朝堂上的文官一道,阻止沈溪回京城!”

    刘瑾道:“陛下万万不可,沈大人虽立下赫赫战功,但无六部履职的经历,如今就算兵部熊侍郎的资历也远在他之上,陛下如此提拔,朝廷上下必齐声反对,那时陛下或许会陷入进退维谷之境地……”

    刘瑾非常聪明,他不说自己反对,而是说这样做会让朝官不满,引起君臣间的对立。

    果然,朱厚照听到后皱起眉头:“又是那些文臣,朕做什么他们都不满意,现在要调个人回京任职都不行?”

    “刘瑾,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同意?或者你来说说看,沈先生回京后当个什么差事好?只要沈先生人能回到京城,就会为朕出谋划策,朕非常需要沈先生这样的大才辅佐!”

    刘瑾听到这话,更不肯帮朱厚照想办法调沈溪回京,当下道:

    “陛下,如今确实不是调沈大人回京任职的好时机,不妨再等一段时间,毕竟沈大人在京城的敌对者不在少数,这些人可都是阁老、尚书级别的存在,绝对不会轻易答应沈大人回京任兵部尚书……”

    “那侍郎呢?在六部谋个侍郎的差事应该不难吧?兵部侍郎……想必不错!”朱厚照又问道。

    刘瑾认真地回答:“陛下,以大明典制,地方总督出缺,多以侍郎挂右都御史出任。沈大人如今在地方已挂左都御史兼兵部尚书衔,级别远在侍郎之上,若调回京担任侍郎,等同降职,在沈大人无过错的情况下如此做,恐怕会惹来非议!”

    朱厚照有些恼火:“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朕就不信了,朝廷就没法给沈先生安排合适的差事?朕到底是不是皇帝?”

    刘瑾跪下道:“陛下请息怒……将来总会有机会的,陛下何必急于一时?以老奴想来,只要获得刘少傅和李大学士支持,便是让沈大人回京担当六部尚书,或者入阁都没问题,但这需要时间!”

    朱厚照嘀咕道:“让朕去说服刘少傅和李大学士?简直比登天还难,朕可不想去触霉头!唉,既然沈先生暂时不能回京,那朕便给沈先生写信,看看他的意见,但书函不能走官驿,必须以私人渠道……至于送信的事情,刘公公,朕交给你了,你帮朕完成!”

    刘瑾尽管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是没办法,只能恭敬领命,毕竟现在朱厚照对沈溪推崇备至,如果不识相说沈溪的坏话,肯定引发皇帝的反感,进而影响前程,还不如先顺从再想办法暗中搞破坏。

    ……

    ……

    就在朱厚照与刘瑾商议如何才能调沈溪回京时,吏部也在对沈溪进行评议。

    马文升准备提请朝廷,将沈溪调南京六部担任兵部侍郎,这也是弘治十七年马文升有此议之后,再一次向朝廷做出提请。

    马文升在吏部主持完议论后,把刘大夏叫到自己府上,闭门协商。

    刘大夏基本赞同马文升的做法,认为南京兵部侍郎是沈溪从外官入调的最好途径。刘大夏道:

    “……如今沈溪从南方调回京城的可能性不大,适逢南京六部缺额严重,若可将沈溪调至南京,可充作人才储备,将来京师有六部侍郎出缺,可调他回京,逐渐以侍郎升尚书,估摸十年到十五年便可完成交接!”

    马文升脸色有些忧虑:“就怕于乔不肯答应!他一心想让沈溪入阁!”

    刘大夏摇头苦笑:“如今于乔连自己在内阁地位都不保,他凭何希望沈溪继承他的衣钵?沈溪的才能,在于济世安民,若能在两京官场历练一番,将来成就不可限量……马尚书以为呢?”

    马文升点头道:“这件事上,我跟时雍的想法一致,若将沈溪留在地方,已不利于他今后的发展,最好是能将他征调回京,可朝中阻力太大,不若先让他去南直隶过度一番……这也算是一种历练吧!”

    刘大夏道:“马尚书难道不担心如此报上去,无法在内阁通过?似乎……朝中很多人都不想沈溪进入两京履职!”

    “事在人为吧!”

    马文升笑了笑,道,“沈溪这几年在外历练已久,只有让他在六部积攒资历,今后才能有更大发展,若是让他在地方继续为官,除了耽误培养人才,还会引发沈溪心头的怨恨,长此以往,对朝廷不利。”

    “若刘少傅不允,我会亲自前去跟他谈,怎么都要让沈溪到南京六部担任要职,如此才是最好的结果!”

    ……

    ……

    马文升以吏部的名义,做出人事调动。

    具体到沈溪身上,便是以左都御史、兵部尚书以及湖广、江西两省总督之身担任南京兵部侍郎,看起来是降职了,却让沈溪从外官往京官发展,马文升和刘大夏在这件事上算是“帮”了沈溪一把。

    只是作为当事者的沈溪不会领情罢了,因为他根本就不想去一个对自己更加制约的环境任职。

    南京小朝廷可不是沈溪的目标,他宁可留在湖广和江西,毕竟这里他已经经营一年多,地方上所有关节均已打通,如今朱厚照刚登基,朝中老臣俱在,沈溪知道在两京官场混不出名堂来,宁可留在地方当封疆大吏,而不愿去两京官场“历练”。

    沈溪这边不情愿,刘健和李东阳也没准备答应。

    在大明,能做到六部侍郎,哪怕只是南京六部侍郎,必然是在官场混了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资历深厚,并且拥有丰富履历的人物。

    沈溪功劳虽不小,但资历太浅,地方履历不丰(缺乏府县以及地方三司任职经历),属于破格“提升”,就算让沈溪担任封疆大吏都有违规之嫌。只是沈溪的能力摆在那儿,又是孝宗皇帝亲自安排,刘健和李东阳才没有公然反对,但心底一直不以为然。

    现在让沈溪调到南京任兵部侍郎,二人觉得沈溪根本没那资格。就算沈溪有能力,也会在官场掀起一场不小的波澜,于大局不利。

    刘健拿着吏部考核和铨选名册,脸上满是不悦之色,对李东阳道:“这份名册中,部分外官调动不合老夫心意,宾之你拿去看看吧!”

    李东阳接过后瞥了几眼,道:“我之前已仔细看过,也跟吏部有过沟通,大部分官员的铨选无问题,只是少数人的调动尚需勘磨。”

    “尤其是湖广、江赣两省总督沈溪,调南方尚不到两载,又将他调去南京任职怕是不妥,我跟马尚书提过这事,他的意思是要让沈溪多锻炼,在他看来,沈溪已具备出任兵部侍郎的资格!”

    刘健皱眉:“兵部,责不在小,南方安稳全靠南京兵部统筹,将贸然将沈溪调上去,如何确保地方不出问题?”

    李东阳怔了怔,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今大明不管哪里有战乱,都是调沈溪前去平乱,甚至还让沈溪挂兵部尚书衔,现在安排沈溪一个实缺的南京兵部侍郎,却全盘否定沈溪在领兵上的才能,未免有失偏颇。

    但因为是刘健的意见,就算李东阳觉得不妥,还是点头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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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内调,哪怕只是调到南京,也无法获得刘健和李东阳同意。

    这形成了一个死局,刘健和李东阳对沈溪带有偏见,沈溪得不到更多的信任和支持,就算谢迁和马文升等人想提拔,也无济于事,沈溪继续留在湖广和江西担任两省总督成为当下最好的选择。

    对旁人来说,或许不能入调两京是一种巨大的遗憾,做官都想接近权力核心,而唯独沈溪当下的目标就是做个外官,最好是山高皇帝远的那种,这样可以有一番作为,不必掣肘于人。

    吏部关于沈溪调任南京兵部侍郎的奏本,直接被刘健和李东阳打了回去,没有呈送司礼监。如此一来,萧敬都不知道的事情,朱厚照更不知晓了。

    在几天后的朝议上,朱厚照关心沈溪的情况,随口提了一句:“……似乎沈卿家六年考议已满,不知吏部对他的评价是什么,做何调动?”

    皇帝突然问及沈溪的事情,让在场朝臣有些尴尬,因为在大明朝廷,沈溪几乎是一个不能提的名字,会引发诸多矛盾。

    本身沈溪劳苦功高,对大明有极大贡献,早就该入调京师,但可惜沈溪做事不能得到当权阁老的信任,引来文官集团敌视,以至于现在只能在地方担任督抚,就算有人帮沈溪说话,也会被刘健和李东阳厌憎。

    吏部左侍郎许进出列禀告:“回陛下,沈翰林考议皆优,但如今他在湖广、江西两省总督任上不满三年,因而未有动议!”

    许进,字季升,号东崖,跟马文升关系亲密,跟刘大夏相处也不错,属于朝廷文官中坚人物,如今六十八岁,这已是他考取进士后的第四十个年头。

    当了四十年官,才做到吏部左侍郎,而沈溪为官六年,若是入调为六部侍郎,显然会引起所有老臣的不服,所以就算许进跟沈溪没有任何矛盾,也不会支持沈溪入调京城的想法,虽然沈溪只是调南京担任兵部右侍郎。

    朱厚照生气地问道:“你们都觉得沈卿家做事出色,能帮朕安定社稷,为什么就不能对他破格升迁调用?”

    李东阳出列道:“回陛下,关于沈翰林之任用,已属破格提拔……先皇时,对沈溪便已重用,他如今年不过二十,便执掌两省军政,自大明以来,他是第一人。若陛下因此有怨责,实在不该!”

    朱厚照还是很恼火:“他在外当再大的官有什么用?朕希望将有才华的臣子调到京城,在朕身边做事,朕的要求难道很过分吗?”

    “李大学士,你且说说,如果天下间有才能之人不得其用,谁会认为朝廷的体制是合理的?朕觉得,应该让沈卿家回京,担任六部尚书……”

    此时别说刘健和李东阳,就算是那些跟沈溪没什么怨怼,甚至欣赏沈溪的朝官,听到这儿脸色也带着古怪。

    二十岁的尚书,他们压根儿就没听说过,让他们接受沈溪入朝当侍郎都很困难,更别说是六部尚书了,沈溪越是被拔擢到高位,越证明他们这些人无能,文官集团内部,所有人的心态基本都一致……我不能得到的东西,也不能让别人得到,尤其是那些会让自己丢面子的人,更是要被打压下去。

    朝廷是一个讲规矩讲秩序的地方,文官深受儒家中庸思想影响,对资历无比看重,而沈溪欠缺的恰恰是年岁和资历。

    当然,这既是沈溪的劣势,又是他的优势,朝廷这么多大臣,六十岁以上的占大多数,等过个十多年,朝中老臣大多致仕,沈溪资历也没有问题了,年富力强,进入中枢主政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这种状况马文升和刘大夏其实已经预见到了,但却得不到其他朝官理解。

    刘健主动出列:“陛下,如今湖广、江西两省刚经历战乱,需要有人平肃秩序,镇守一方,以沈溪留任乃最佳之选,派其他人去怕是无法服众!”

    朱厚照脸色难看,他看了刘瑾一眼,希望刘瑾能帮自己想主意,但刘瑾根本就不想帮朱厚照,频频使眼色让他放弃此议。朱厚照最后气呼呼不再说关于沈溪之事,但内心还是想帮沈溪争取,尽管只是做无用功。

    ……

    ……

    朝议后,朱厚照单独留下谢迁和马文升……他想知道沈溪在湖广和江西的具体情况,以便做出安排。

    马文升当着谢迁的面,直言不讳:“……老臣之前曾建议,调沈溪充任南京兵部侍郎,但为内阁所阻!如今沈溪为地方督抚未满三载,留任地方也是一种选择,若他将来继续立下功劳,可调回京师任职,或出任西北督抚,封公拜侯!”

    谢迁斜着看了马文升一眼,他对于沈溪入调的事情没多少想法,因为他知道有刘健和李东阳阻挠,根本不可能让沈溪回京。

    朱厚照道:“马尚书,您乃吏部尚书,吏部做什么决定难道非要让内阁同意?再者说了,到南京算哪门子入调?要入调也应该是回到京师,朕希望沈卿家能到六部任尚书或侍郎,更好地帮助朕打理江山社稷……谢阁老,您以为呢?”

    谢迁神色漠然:“回陛下,老臣跟沈溪乃是亲戚,不宜在陛下面前说及此事!”

    朱厚照有些恼火:“谢阁老,你分明是推卸责任,朝廷上下谁不知道您只是嫁了个孙女给沈溪,又不是你儿子你孙子,说句话怎么了?朕还听说谢阁老的公子如今已进入翰苑当差,朕认为他很有造诣,将来想多提拔他一下……”

    朱厚照的话意味深长,好似在说,你谢迁只要能想办法把沈溪调到京城,朕就提拔你儿子,这是礼尚往来。

    就算谢迁听明白弦外之音,还是一脸为难:

    “陛下,并非老臣不想为您出谋划策,只是沈溪回调京师之事颇显复杂,朝廷的确没有官缺,就算有,朝中论资历和声望,许多人都在他之上,调沈溪回京,会让陛下得罪诸多朝臣,何必呢?”

    朱厚照气得嘴都歪了,道:“朕身边就那么几个可信任之人,要调沈卿家回京居然如此麻烦,看来这朝廷真不是朕的朝廷!”

    马文升道:“陛下此言差矣,天子虽拥有一切,但陛下若是在人事调动上不按规矩来,朝纲岂不紊乱无序?就算沈溪真有本事,陛下也应该尽量说服那些不同意的大臣……臣与谢阁老都赞成沈溪入调,陛下光是为难臣等,没有作用啊!”

    马文升的意思,陛下要调沈溪回京,应该去找刘健和李东阳说,是这两位阁臣从中阻挠,而不是我和谢于乔。

    朱厚照打量无可奈何的马文升和谢迁,最后好似斗败公鸡一样,沮丧地说道:“既然两位爱卿都想不出好办法,让朕如何去跟刘少傅和李大学士说?好吧,现在或许真不是调沈卿家回朝的良机。”

    “这样,你二位去动员一下朝廷中人,看看还有谁支持朕的这项决议,让他们联名上奏,朕就不信刘少傅和李大学士会反对大多数人的意见!”

    谢迁张了张嘴,本想说什么,最后欲言又止。

    现在朝廷大多数人的意见都是让沈溪留在地方为官,哪里有什么人支持沈溪入调京城?谢迁心里幽幽一叹,估摸沈溪小儿留在湖广是当前的最好选择。

    唯独侍立皇帝身后的刘瑾眼中露出几分精光,沈溪不能入调京师,对他来说是极大的利好,刘瑾已经开始琢磨下一步如何争权夺利……

    ……

    ……

    文渊阁公事房,刘健和李东阳回去后在各自的案桌后坐下,趁王华过来呈递票拟时,刘健说及沈溪的事情。

    刘健道:“陛下对沈溪念念不忘,一直想让他早些回京任职!”

    李东阳点头道:“如今朝廷风平浪静,多一个沈溪,指不定生起多少波澜,不如让他留在地方,两省总督的职务对他来说不算辱没,对朝廷来说也是一桩好事!”

    王华好奇地问道:“二位阁老所说,可是弘治十二年状元沈溪?”

    “就是他!”

    李东阳道,“德辉,他跟令郎是同年进士,如今他在地方为官,就官品而言,已经是升无可升……己未年那一科进士中,就数他官大。当然,令郎也是个中翘楚!”

    王华笑道:“多亏二位阁老提拔,如今他正在兵部供职,希望有所建树!”

    李东阳看了刘健一眼,道:“德辉,令郎一直是在六部任职,之前刘少傅说过,不如也将令郎征调地方历练一番,如何?以他的能力,朝事已可应对自如,外地可从参议做起,按察使司和布政使司差事他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对旁人来说,能从六部外调地方为一方大员,掌握实权,应该是值得期待的事情,毕竟京官的位置就那么多,从六部郎中再往上升位置极为有限,有些人一辈子估计都迈不过这道坎。

    但王华在朝中打拼多年,知道朝廷的规矩,只要关系深厚,什么奇迹都有可能发生。

    京官升一级相当于地方升三级,而且还可以积累人脉,这些都不是在地方能够比拟。换言之,王守仁可以在六部郎中位置上轮换,一方面可以熟悉各部职能工作,另一方面也可以通过手里的权力在地方培植势力。只要能跨过郎中与侍郎间的天堑,王守仁未来执领六部几乎没有悬念。

    王华道:“犬子如今尚未有能力执领一方,不如让他留在京师多为官几年,父子可以时常聚聚,我好多教导他一些!”

    李东阳这才点头:“德辉既然如此认为,那便让伯安留在京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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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不得入调京师的情况下,刘瑾感觉自己的机会来了。

    这段时间,刘瑾在宫里的势力逐渐壮大,很多太监都选择站边,听从他的调遣,而之前一直得势的张苑则明显受到冷落。

    刘瑾身边有魏彬等太监支持,宫里各职司监署掌印太监中跟随他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都希望通过刘瑾跟皇帝的关系,获得皇帝的器重,大部分都怀着目的聚集到刘瑾身边,而刘瑾则利用这些人逐渐孤立萧敬。

    朱厚照仍旧维持之前的模样,隔三差五出宫,由于有刘瑾为他安排好宫外的一切,朱厚照的小日子过得无忧无虑,无比逍遥。

    就算留在皇宫,刘瑾也同样为朱厚照准备好各种节目,除了进献鹰犬、歌舞、摔跤等游戏,还让太监和宫女扮演市井之人,在宫里公然设置“集市”并进行买卖活动,朱厚照充当“总导演”,亲自参与这场自编自演的闹剧中。

    除此之外,刘瑾还劝朱厚照下令,宫中分派全国各地的镇守太监都要向皇帝进献一万两黄金,同时奏请设置皇庄,使得短短一两个月内皇庄数量急剧增加,导致京畿地区大受干扰。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朱厚照大婚之日临近。

    三位皇后人选由张太后一手选定,就差最后一步由朱厚照本人挑选,确定三人中谁是皇后,谁是妃子。

    ……

    ……

    远在湖广的沈溪,在大冶县耽搁两天时间,再次上路。

    沈溪在大冶县停留期间,发现地方上的弊政没有他想象那么严重,便将事情放到一边,匆匆赶回武昌府。

    在外两个月,沈溪有些眷恋家里的高床软枕,想阖家团聚,过几天安生日子。

    沈溪于八月十三日下午回到武昌府城江夏,当天少不了一家人久别重逢的欢喜场面,其中与妻妾的恩爱缠绵,不足为外人道也。

    第二日,也就是中秋前一天,前来总督府送礼的队伍排起两条街那么长,难得碰上大的节日,地方官绅都来为沈溪送礼,求取沈溪这个两省总督庇护。

    以前沈溪跟地方官绅闹出的不愉快,似乎都已烟消云散。

    沈溪刚到湖广的时候,地方官绅想利用自己地头蛇的便利跟沈溪好好地斗上一斗,现在沈溪已站稳脚跟,还在地方平叛和还击南蛮入侵中立下大功,在民间拥有极高的威望,再反抗毫无意义。

    随着新农作物的推广,盐、茶新政全面,地方秩序井然,两省经济规模持续扩大,地方上的官绅都来巴结沈溪,希望能从沈溪手上分润些利益。

    这一切都源自于沈溪亲手创立的工业园区的成功。

    工业园区所属的钢铁厂,目前已经建起十六个大高炉,通过沈溪改良后的生产工艺制造出来的钢铁制品,此时已大面积供应湖广以及周边的赣、闽、桂、贵、滇、川、陕、豫等省。

    大明虽然名义上对钢铁同样实施专营,但早在洪武二十八年便下令罢黜各处管治,允许私人自由采矿冶炼,按产量纳税三十分之二。

    沈溪一手督促建立的钢铁厂,由于采用了这个时代最先进的冶炼工艺,生产效率远远超过粤省的佛山、南直隶的吴江、京师的遵化等钢铁名镇,生产出来的铁钉、铁丝、钢刀、剪刀、锯子、斧头、铁锅等,以物美价廉迅速抢占市场。

    由于工业园区是沈溪以总督府名义,特批由车马帮承办,每年工业园区按照规定向总督府缴纳十分之一的利润,生产出来的东西由车马帮代为销售,今年仅上半年便产钢铁一万余吨,几乎占了这个时期大明钢铁总产量的三分之一,其利**丰厚常人难以想象。

    在此之前,车马帮已从总督府获得大冶县城西北部铁山地区的开采权,大冶不仅有丰富的铁矿石和铜矿石资源,可用于工业炼焦的煤储量也很丰富,通过水路可以方便地运到工业园区,随着配套的炼焦厂投产,下一步钢铁厂的产能还会进一步加大。

    再加上此时湖广境内有车马帮投资的黄石、宁乡等地铁矿山也开始投产,短期内工业园区所需煤、铁足够使用,而且惠娘的商会之前已购买江西萍乡大片土地,随着萍乡煤矿开采,未来以武昌府为中心的钢铁基地基本成型。

    到目前为止,总督府仅仅只是从工业园区钢铁方面的收益,便高达四万两银子,这也是之前沈溪南下平叛,敢于大手大脚花费银子购买粮食的底气所在。

    况且,除了钢铁外,工业园区机械厂生产的纺纱机和织布机,大大提高了车马帮建立的四座纺纱厂和三座织布厂的生产效率。

    沈溪设计的纺纱机,结合了后世珍妮纺纱机和水力纺纱机的优点,比目前作为棉纺中心的南直隶松江地区采用的纺纱机工效提高十倍,纺出的棉纱柔软、精细又结实,而采用飞梭技术同时利用水力进行驱动的水力织布机,更使得织布工效比这时代的织布机提高了整整四十倍。

    再加上工业园区配套的印染厂也采用了沈溪发明的先进工艺,如此综合算下来,武昌布比之松江布成本几乎节约一半,质量更好,色彩更丰富更鲜艳,在很短的时间内,便行销大江南北,这一块带给总督府的收入到目前为止也有三万多两银子。

    正是因为有如此大的利益存在,由于盐、茶改革带来的那点儿损失,已经不放在本地官绅眼里,他们更希望获得与工业园区合作的机会,能够以“批发价”拿到钢铁制品以及布匹,然后运到外地销售,从中获取巨大利益。

    沈溪自然不会吃独食,他想过把大多数人都捆绑到自己身边,除了向官绅供货外,他还准备等工业园区步入正轨后,把产权明晰化,到时候作为自己代表的车马帮拥有绝对的控制权,而总督府与三司衙门乃至武昌府县衙门都按照一定比例分成,利益均沾。沈溪确信,只要自己在朝中不失势,没有人敢打自己产业的主意。

    八月十四这天,沈溪在总督府正堂迎接一位阔别已久的老朋友……从南方辗转抵达武昌府的唐寅夫妇。

    唐寅在琼州管理盐场一年多时间,随着盐场生产步入正轨,不耐寂寞的唐寅返回广州,去年夏天他曾想北上,重归担任两省总督的沈溪身边任幕僚,恰逢湖广西南叛乱、沈溪领军南征,唐寅不想参与行伍之事,走到赣州便返回广东,虽然避免了与历史上的老冤家宁王碰面,但也在沈溪心目中丢分不少。

    回到广州府后,唐寅安生了两个月,又忍不住带着妻子游历粤、闽、浙等地名山大川,到了今年五月份闻听沈溪已胜利凯旋,他才自杭州优哉游哉向西进发,途中游历了黄山、庐山、九宫山等名胜古迹。

    两年不见,唐寅沉稳许多,见到沈溪后气度雍容,举手投足间礼度委蛇,沈溪差点儿自惭形秽,以为自己是个无所事事的社会游民,而唐寅则是什么微服私访的青天大老爷。

    “……沈兄台,多年不见身体康健,观你气色想来官场得意,春秋正盛。在下游历江南河川大山,创作出大量诗画,一并赠送与你,当作见面礼……”

    唐寅见面就要送沈溪礼物。

    沈溪一听大喜过望,他一直想收藏几幅唐伯虎的真迹作为传家宝,现在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但转念又一想,因自己出现而影响命运的唐伯虎,是否还是历史上那个风流不羁的浪荡才子?

    若是因自己这个意外因素令唐寅的书画造诣降低,少了那种劲峭而不失秀雅的品貌风骨,少了刚柔并济之美,或许唐寅的字画再好,也不会有什么价值。

    不过当沈溪欣赏过唐寅几幅大作之后,眼睛越来越亮。

    经过几年蛰伏,唐寅的画技和书法越发成熟,其人物画形象准确而独具神韵,水墨画墨韵明净,格调秀逸洒脱而富于真实感,近乎完美地将宋代院体技巧与元人笔墨韵味融为一体,再加上一手于秀润中见遒劲,端美中见灵动的书法,可以说艺术造诣比之沈溪记忆中犹自高妙不少。

    沈溪对唐寅的书画拱若珍宝,叫来侍卫让小心收藏好。

    唐寅见沈溪收下礼物,感觉大有面子,于是准备开口跟沈溪讨要这一年多来的俸禄。

    谁想沈溪收下礼物便翻脸,径直问道:“伯虎兄游历名山大川一年有余,这期间似乎荒驰公事,这次回来,是准备继续做闲散人士,还是到总督衙门当差?”

    唐寅一听傻眼了,怎么自己还没开口,就被沈溪堵住了话茬?按照沈溪话语里透露出来的意思,你之前一年属于“旷工”,现在回来,要么重新干起,要么走人,至于之前一年不可能当你带薪放假,肯定按旷工计算。

    唐寅心里直打鼓,面上带着几分恭谨道:“沈大人,您看在下刚从南方回来,这一路辛苦……家里又刚添丁,实在需要一份差事,至于之前一年……”

    沈溪直接抬手打断唐寅的话:“没想到唐兄你这么快便为人父,恭喜恭喜!这确实是一件大好事,若有暇你我当痛饮三大杯以贺。但公私分明,很多事要讲规矩……之前一年,本官身边需要人手时,你在外游历,有失幕僚本分,现在既然回来,本官需重新考虑对你的任用……”

    “这样吧,唐兄你先在武昌府安顿下来,等你洗去旅途劳顿彻底恢复过来,本官再考虑对你的任用。来人啊,送客!”

    唐寅还想说什么,马九已气势汹汹进入大堂。

    唐寅看到马九彪悍的身形有些发愁,他知道这汉子是粗人,根本不会跟他讲什么道理。

    “沈大人……算了,回头再说吧……”

    唐寅被迫回家,这次他来总督府不但没讨到俸禄,反而搭上自己一大堆墨宝,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

    ……

    唐寅离开后,沈溪让人重新将唐寅的书画拿出来,仔细研究一番,越看越满意。

    “真不错,这买卖不亏,放到后世绝对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就是不知这小子回来后,怎么讨生活!”

    沈溪将书画放下来,有些感慨,“当初从我这里拿了不少银子,于是有胆气一年多不干正事,直接跑出去游山玩水,现在钱袋枯竭,又来找我要钱,以为我会给你什么闲散而且俸禄高的差事?没让你守衙门看大街就不错了!”

    “不过……唐寅到底是个人才,论才华实在不输给那些翰苑之臣,先招揽到身边,看看将来如何任用!”

    沈溪没将唐寅太当回事,毕竟此人性格上有缺陷,就算是天下闻名的大才子,但为人处世和政治谋略都不合格,算不上好谋士。可是沈溪身边原本就没多少帮手,现在沈永祺、杨文招和周羡几人,根本派不上大用场。

    马九虽然执行能力很强,但没有多少才学,跟人沟通尤其是跟官府中人沟通缺乏底气,与女人交流更是其一大软肋。

    而唐寅却不同,这是个极度圆滑而且脸皮厚的风流才子,再加上唐寅本身就有极高的天赋,堂堂江南乡试解元,甚至还考取过进士,虽然其后经历一系列磨难,但也让唐寅人生阅历丰富许多。

    沈溪希望唐寅留在身边,成为他谋士班底中不可或缺的一员。

    “老爷,人已经送走,安顿在距离总督衙门一条街的安家巷,可唐解元提出要大人送一些生活用度,大人是否……”

    马九安顿好唐寅回来,带来唐寅非分的要求。

    沈溪道:“无功不受禄,他这一年多都没替我办事,现在南方盐场都没人管理,还想让我给他生活用度?等到他自己活不下去了,自然会来找我!”

    马九点头:“是,老爷!”

    沈溪再道:“九哥,你别以为我多器重唐解元,他这个人最喜欢卖弄小聪明,你可别被他骗了。这样吧,你尽量离他远些,既然咱们已经回武昌府了,你跟小玉姐多团聚,差事上我会尽量安排别人办!”

    马九赶紧行礼,对他来说,出门在外三四个月,回来跟老婆孩子团聚是非常值得开心的事情。

    沈溪自己回来后也会暂时将差事放到一边,每天十二个时辰中怎么都得有十个时辰跟家里人待在一起。

    如果不是出来见唐寅,他甚至都没打算见地方上前来送礼的官绅,直接回后宅陪身边的女眷。

    “过了中秋,天气凉爽下来,适逢秋粮入库,我可能还会忙几天,再往后就可以过上简单而充实的生活!”

    沈溪语气中带着几分悠然自得,“地方上的事情,基本做完了,朝廷暂时不会来烦扰我,工业园区也慢慢步入正轨,该收购的矿山也都拿下来了……九哥,记得把标营兵马整顿下,跟都指挥使衙门那边说说,秋后要举行练兵,调一批人出来,专门练火器,组建一支能征善战的队伍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

    马九一一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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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要在两省总督任上练兵,所练不是普通兵种,而是火器营。

    火器营以湖广兵马为基础,由苏敬杨调拨两千人左右参选,沈溪取其精锐,最后形成一支五百人到一千人的队伍。

    也就是说,此番练兵淘汰率很高,至少会淘汰二分之一的人,如果这批人还不能让人满意,沈溪会让苏敬杨继续征调新的队伍过来,一直到火器营建立。

    就算最终有百分之九十五的淘汰率,沈溪也在所不惜,湖广人马不够,还有江西兵可以凑。

    当然,练兵将在中秋节后进行,沈溪已提前跟苏敬杨打好招呼,让苏敬杨将之前跟随他南下平叛的两千人马重新集结,既然要练兵当然是挑熟练兵来练,到底曾跟他一起去过西南,经受过实战考验。

    更为关键的是,之前官兵便接受过系统训练,对于沈溪的练兵方式已经了解并适应,没必要舍近求远。

    这批官兵加上马九精心培训的几十名火炮手,沈溪手底下已能凑齐火器营的原始班底。

    中秋节这天,沈家人正在准备晚上的团圆饭,沈溪却在都司衙门跟苏敬杨商议火器营的事情。

    沈溪对于火器营投入很舍得,筹集了八千两银子作为初始经费,另外在江夏县城东北方向的沿江地带开辟出一块占地辽阔的训练场地。

    “……大人,两千个兔崽子怕是不够用,是否需要末将再调几千人马来?眼看秋收结束,这些家伙没什么事情,若不好好操练一下,来年恐怕连怎么使用手里的兵器都忘记了!”

    苏敬杨是那种传统将领,平时总骂骂咧咧,带着武人的粗俗,不过人倒是讲原则,在湖广地方声望不低,做事大致还算公允,不过该贪的贪,该捞的捞,这年头想要一个官员真正清正廉明不太现实,沈溪不会强求,只要保证手底下军队不出乱子即可。

    沈溪道:“两千人暂时够用了,人多了本官拿什么养活?练兵可是个耗费财力的活计,跟下面的士兵说,练兵每人每天补助三十文,伙食和军旅用度由军中负责,补助每旬一发,发钱时决定淘汰人选,本官会亲自参与考核,谁本事不行,趁早回家抱孩子!”

    苏敬杨瞪大眼睛,问道:“大人,十天……就要淘汰一批,最终会淘汰多少?”

    沈溪估算一下,道:“大概一次淘汰一成左右,你别觉得多了,算算光是每天花出去的补助就多达六七十两银子,再加上每日三餐和装备方面的开销,足足上百两……这兵可不那么好练!”

    苏敬杨原本听到每人每天三十文补助,并不觉得太多,但想到这是白得的钱,还是替下面的士兵开心,但再听沈溪详细算帐,一天下来练兵要花一百两银子,这还不算弹药消耗,顿时一阵心疼。

    苏敬杨试探地问道:“大人,要不降一点?这些兔崽子平时都有俸禄和俸米,给啥补助?给个十文八文意思一下就行了……”

    沈溪拍拍苏敬杨的肩膀:“老苏,有些钱该花就得花,若不把军队待遇提高一下,谁会挤破头往里钻,又有谁会在日常训练中卖命?之所以开三十文,那是因为本官知道这钱出得起,如果到了承受不起的地步,本官自己就会打退堂鼓!放心吧,本官不会亏待下面的士兵,当然本官也不会做蚀本买卖!”

    苏敬杨一边点头应是,一边却在心里琢磨,怎么说这是能赚钱的买卖?不过是练兵而已,消耗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绝对没有到最后获利的道理。

    沈溪不细说,苏敬杨也没问,光是每个人每天三十文钱的补助,就足以让下面的士兵发狂,这可是每月九百文钱,在市面上做什么营生都难以拿到,如今大明还算太平,白银和铜钱价值坚挺,九百文可以买到三百五十斤粮食,足够一个三口之家一月开销用度。

    ……

    ……

    中秋节这天下午,沈溪回到总督府后院的家中,家里正在准备中秋团圆宴,不管是主人还是奴仆都忙成一片,非常热闹,沈溪看到这一幕心里非常温馨,没有打扰家人,直接进入书房。

    将谢韵儿叫来,沈溪把自己节后要练兵的事情说了出来,谢韵儿带着几分困惑问道:“相公又要离开家门?”

    沈溪将谢韵儿揽入怀中,笑道:“当然不是,只是练兵而已,就在武昌府城外面,士兵会留在营地中日夜操练,而我一天或者两天回来一次,两边顾着便是……很多时候我不用亲自过去,城里衙门尚有公事办理,我不可能把所有精力都放在练兵上!”

    听到沈溪说自己不会离开武昌府,谢韵儿这才放下心来。

    自打成婚以来,因为沈溪求学、当官和领兵,夫妻间聚少离多,就算沈溪对家里人足够关心爱护,谢韵儿还是想跟沈溪多一些团聚的时间。

    沈溪再道:“韵儿,有件事我跟你说明一下,你去跟娘说,关于小文和曦儿进门的事情,暂且先放一放,这些日子别给我添乱,我迟早会纳她们进门,但不是现在。我不希望娘总在我面前提这件事,让两个小丫头想太多,以至于家宅不宁!”

    谢韵儿听到这话,本想询问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沈溪抗拒婚事,但想到或许自己的丈夫有什么难言之隐,便点头应了下来。

    谢韵儿道:“相公放心,妾身待会儿就去跟娘说,娘通情达理,应该不会为难……今日娘会带十郎和亦儿过来,相公或许不知,亦儿这小丫头聪明得紧,在家里就数她脑子灵活,天天嚷嚷着要当什么状元……”

    沈溪叹息道:“或许是她错生了时代吧,这年头女孩子当什么状元,还是安安稳稳讨生活,要想改变一个时代对女人的看法,实在太过艰难。韵儿,你平时多提点一下她,再就是十郎和平儿也交给你了,家里你得多劳心!”

    谢韵儿微笑点头:“瞧相公说的,妾身还能有所怠慢不成?妾身一定把家里打理好,让相公安安心心当官!”

    ……

    ……

    大明弘治十八年中秋节,沈溪终于可以跟家里人团聚。

    这几年春节、元宵节、中秋节、重阳节等大的节日,沈溪少有跟家里人一起,这天沈溪心怀大畅之下饮了一些酒,晚宴结束跟家里人絮叨家常,跟父母也就是沈明钧夫妇说了一下自己在外当官的事情。

    说着说着,不可避免提到沈溪的表字。

    沈溪如今已虚岁十九,在朝当官有些年头了,因沈明钧夫妇都不是文化人,对于沈溪起表字根本就没什么想法。这次沈溪自己主动提出来,自己没有表字,意味着别人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朝廷那些老臣自然可以用“沈溪”、“沈家郎”甚至“沈溪小儿”来称呼,但那些跟他平辈的人就不知该如何相称了,这年头直接呼人的姓名会显得不敬,只有长辈和君主才能如此称呼。

    沈明钧没有主见,看了妻子一眼,但见周氏眉头紧皱,显然也不知该如何来给沈溪起表字,于是道:“七郎,这件事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吧!”

    周氏道:“憨娃儿,别人表字是怎么起的?你参详一下,你爹啥水平你不是不知道,我们都不是有学问的人,这表字起得不好,回头指不定被人怎么笑话,你自己有学问,还是你自己来吧!”

    沈溪道:“娘,孩儿之前思虑过这个问题,记得《荀子劝学》中有一句,‘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我认为此句跟自己的名字有些相似,不知爹娘有何见地?”

    沈明钧和周氏对望一眼,根本不知道沈溪说什么。

    就算沈溪知道这问题有些为难沈明钧和周氏,但他还是提了出来,因为这事关孝义和礼法,总归表字不能自己起,就算没办法非得自己起也要先征求父母的意见,起表字时跟父母做出商议。

    沈溪再道:“这一句的意思是不登上高山,就不知道天有多高远;不走进深谷,不知道地有多深厚,启发我们要注重实践,凡事要自己经历了才能明白其中的道理。我认为,便取其意,表字为‘之厚’,不知爹娘以为如何?”

    周氏笑呵呵道:“好啊,当家的,你觉得呢?”

    说着,周氏拉了拉丈夫的衣袖,意思是让丈夫同意,沈明钧木讷地点了点头:“七郎觉得如何,便如此好了。当初你的名字还是你祖母和大伯商议后所出,至于是何意,我也不是很懂,现在你自己起了表字,终归有深意,便这样定下来好了!”

    “嗯!”

    沈溪答应下来,从此时起,他便有了表字。

    大臣由父母赐予表字,需要上呈朝廷,如此一个月后,京师朝臣已传遍沈溪“之厚”的表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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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之后,沈溪开始练兵。

    直到弘治年间,大明督抚都没有规定的佐贰官,只有几名令史、典史辅助工作,如果历史没有变化,一直要到嘉庆、隆庆年间督抚才会有自己直接指挥的标兵,手下有游击将军、坐营官、把总等来管理标兵,传布号令。也是这个时期,总督才逐渐自辟参佐,开置幕府。

    沈溪开历史先河,直接在总督名下设立火器营,其实质便是建立标兵队伍,拥有总督府直属的军队。

    沈溪此番所练火器兵,主力是火枪手和炮手,再配合弓弩兵和长枪兵、盾兵,形成队形严整进退自如的战阵。为了把这支部队打造成精兵,沈溪制定出完善的练兵计划,一切按照后世练兵进行,几天下来就把士兵累得够呛。

    大明军人十有八九都是世袭军户出身,这些人即便不好好练,也能拿到俸禄,自然没什么动力。

    沈溪最初没有什么硬性的要求,只要求进行简单的队列、体能、救护、射击、战术训练。可当训练十天后开始发俸禄,而且要给每个官兵打考核分决定谁会淘汰的时候,士兵们都紧张起来,他们这才意识到沈溪的训练补助不那么好拿的。

    一天三十文,十天下来就是三百文,这笔钱不会拖欠,也没谁克扣,一文钱到手就是一文钱,就算有将官想克扣,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堂堂两省总督的钱也敢往荷包里装,那纯属找死。

    士兵们把钱袋拿到手上,感觉沉甸甸的,随即有消息传来,下午便会有一批人淘汰,数量大概在二百左右。

    顿时士兵们紧张起来,一个个生怕自己之前的表现不好,那些自知没有努力的,都巴望着考核标准低一些,或者是别人的表现比自己还差,这样自己就能留在这里继续吃十天补助,不然的话就要收拾铺盖卷回家。

    这可是关系荷包和面子的事情,一旦被淘汰,肯定颜面无存……别人没被淘汰,就你没本事要离营回家,说出去都觉得丢人。

    最后在日落前,考核结果下来了,最终有一百八十名士兵因考核分不及格,被勒令在当天闭营前离开火器营,而他们的遣散费也就是之前所发的三百文。

    同时也有一百人因为考核分优秀,拿到特殊津贴,每人得到一百文的额外奖励,一时间军营里几家欢喜几家愁。

    考核结果刚刚下来,苏敬杨那边就有一堆人过去求情,其中不乏跟苏敬杨关系亲近的士兵,这些人基本都是苏敬杨一手带出来的,希望能通过跟苏敬杨的关系留在营中,其中甚至有在南征中屡立功勋之人。

    苏敬杨没辙,只能去中军大帐找沈溪求情,却吃了闭门羹,沈溪不打算接见他。

    出来通知苏敬杨的,正是沈溪的亲信马九。马九带着几分遗憾道:“苏将军见谅,大人之前已吩咐过,必须按照制定的规矩行事,就连他自己也无权更改结果……苏将军,请回吧!”

    苏敬杨很想闯进帐门见沈溪,但最终还是放弃了……既然沈溪从开始就已经立下规矩,就只能严格执行,否则威信全无,后面不好带兵。

    苏敬杨知道,多说无益,于是回去跟那些前来求情的士兵做出交待,让他们收拾铺盖卷离开营地。

    “……将军,总督大人怎么一点儿情面都不讲?之前南征的时候,我们可都是立过战功的,南宁之战中,在下亲自绞杀两名南蛮,大人之前记过功劳给过赏赐,现在说赶走就赶走,回去之后让我们面子往哪儿搁?”

    “对,一定要找总督大人讨个说法,我们平时都参与训练,哪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分明是有人为难我们!”

    “我们要找大人评理!”

    ……一个个都有恃无恐,仗着跟沈溪南征立过功劳,向苏敬杨施压,而苏敬杨虽然贵为一省都司,但平时跟士兵称兄道弟惯了,威严不是那么足,有些拉不下脸来。

    恰在此时,几个身影出现在营门口,正是沈溪带着总督府书吏和侍卫到来。

    一群士兵马上围拢上去,却被侍卫阻拦在一边。

    “干什么?总督大人面前也敢聒噪,找死吧?”沈溪的侍卫可不讲道理,拿起火铳便对着面前这些被淘汰的士兵。

    苏敬杨走到沈溪跟前:“大人,下面这些兔崽子不识相,居然说大人考核有不公允之处,大人不必理会,卑职自然能解决!”

    说是让沈溪不用理会,其实苏敬杨还是希望沈溪能给这些士兵一个解释,因为他自己已经无法面对这些人,他觉得这些人在战场上建立过功勋,应该一个都不淘汰,现在这种情况实在有些残酷。

    沈溪看着在场群情激奋的士兵,回头向马九吩咐:“将之前的考核结果张贴出去……迟到、早退和训练不力的扣分项目全部列明,一次扣多少分,一共扣了多少分都有出处。另外阵前脱逃、无故缺席训练者,积分予以清零。这些早在开训前,本督便说明了,现在照章执行,谁敢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如果再有谁不满,尽可来找本官,本官亲自给你算算,你到底有没有资格留下来!”

    说完,沈溪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马九则带着人,将公告贴出,虽然不是每个士兵的考核结果都有,但被淘汰的一百八十名士兵,还有获得奖赏的士兵的考核成绩都展示出来,让别人知道这些人哪里优秀,哪里不足,是什么原因导致考核成绩低而被淘汰……

    士兵们围拢上去,不但那些被淘汰的士兵,连那些没被淘汰的士兵也过来凑热闹,苏敬杨看过后破口大骂:

    “你看看你们,被淘汰下去的,哪个没有迟到、早退的情况?更有甚者直接不去训练,这样还想让大人体谅你们?”

    “滚,都给我滚回卫所去,至少现在你们还是我武昌卫的人,若是再不思本分,直接发配南方大山戍边……一个个立了点儿功劳就沾沾自喜,现在大人要的是百里挑一的精兵,要淘汰,自然是先淘汰你们这样疲懒的家伙!”

    在场那些被淘汰的士兵一个个低下头,显得非常羞惭,之前他们还敢耍横,现在成绩活生生摆在哪儿,他们没什么好说了。

    苏敬杨看着后面的士兵喝道:“看什么看,吃完晚饭,有夜训的继续训练,其余巡逻警戒,还有找教书先生学识字的,都赶紧去!大人说过了,这次训练结束,最少都得淘汰一半,可能会从别的卫所挑人过来增补!不好好训练,一律会被淘汰!快去!”

    因为考核制度公开透明,以至于谁都知道自己哪里不足,哪里做得好,士兵们都赶紧各归各位。

    至于那些被淘汰的士兵,听说这次训练淘汰率很高,最后可能大部分都会被淘汰后,心里终于平衡了些,再加上他们也知道自己没资格跟苏敬杨和沈溪叫板,只能灰溜溜去营房收拾行李……因为晚上营地会关门,他们必须得抓紧时间离开。

    士兵们都散去后,苏敬杨不由抹了一把汗,道:“沈大人做事也太特立独行了,说淘汰就淘汰,一点情面都不讲,幸好这次没人出来闹事,否则惹出兵变来,真不知该怎么收场。”

    ……

    ……

    沈溪没有回城,而是绕城去了西南方的工业园区。

    云柳和熙儿此时已等候在工业园区北门附近的六层办公楼顶层,这里是沈溪办公室所在,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工业园区。

    随着水泥研制成功并投入工业化生产,如今工业园区已经矗立起一栋栋楼房,当然大多数都是二三层的楼房,沈溪这座办公楼算是最高的建筑。如今园区内所有企业都搬进室内,沈溪提供技术建立的玻璃厂生产出来的玻璃虽然杂质还多,但作为门窗和瓦片使用已经足够了,所以尽管没有电灯,但白天室内亮度并不差。

    云柳和熙儿一方面负责关注京城的情报,另一方面还得监督工业园区的顺利运行,有什么事情及时向沈溪汇报。同时,作为负责训练火器营侦查和斥候项目的考官,她们还得入火器营教授课目,不过二人不会留在营中过夜,每天只是上午进军营,下午便会离开。

    “……大人,这么做是否有些残酷?一次就刷下来近二百人,那接下来不是被刷下来的人更多?那些士兵闹事当如何?”

    云柳站在窗前,向正在观察园区情况的沈溪问道。

    沈溪回道:“只要规矩摆在那儿,士兵们也知道什么是耻辱,明明不如别人还闹事,那就真该死。他们离开火器营,也是士兵,对他们生活没实质影响,只是失去了一个晋升的机会罢了……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晋升的机会,火器营只是我的设想,朝廷原本就有神机营,我训练的这批人,算是我的标兵,根本得不到朝廷的承认!”

    云柳似懂非懂,但她对沈溪的魄力非常佩服,如果换作她可不敢一次得罪那么多士兵。

    云柳道:“大人,京城又有新动向,据悉陛下曾动议让大人回京,吏部有意让大人入调南京任兵部侍郎,但为内阁否决!”

    沈溪点了点头:“我早料到会如此,刘少傅的意思,是让我在地方上多历练,不会让我涉及两京官场!这也正是我追求的……这件事你不用多想,本官现在不想到两京任职,因为当今陛下登基不久,两京局势远比地方复杂,而且一场大波澜将起,我还是安心在湖广看热闹为好!”

    云柳好奇地问道:“大人总说京中会起波澜,却不知是何波澜?”

    “等着看吧,应该用不了多久,最迟也就在年底这段时间!”沈溪道,“之前刘瑾已进入司礼监,虽然只挂着个司礼监秉笔太监的名头,但他有陛下宠信,除了萧敬外,别人都要看他脸色,很快他就会跟萧敬斗出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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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对京城局势做出自己的判断,至于最终会发展成何等模样,他也不敢打包票,毕竟因为他的出现而导致的蝴蝶效应已愈发明显,刘瑾是否会得势真的难说。

    但不管怎么样,京城一切都在按照历史演变。

    朱厚照登基之初,叛逆心重,文官集团对皇帝的权威形成掣肘,小皇帝希望通过身边人执掌朝政,恰恰善于欺上瞒下的刘瑾能力非常强,只要他把握住每一次机会,上位是必然的事情。

    当然,刘健和李东阳未必会给刘瑾机会,因为这一世文官集团掌握的权柄,似乎比起历史上内阁三人组更大。

    在擅权的刘健和李东阳面前,刘瑾是否有能力证明自己,尚是个未知数。

    此时的刘瑾,正想方设法讨皇帝欢心,天天陪朱厚照吃喝玩乐,宫里宫外瞎折腾,小皇帝临幸过的女人已经无法统计,宫中的宫女幸过,宫外的粉头和教坊司歌姬、舞姬幸过,甚至民家女也幸过,但朱厚照最感兴趣的却是已婚妇人。

    这种独特的癖好,让刘瑾深感头疼。

    一边要维持朱厚照圣明天子的伟岸形象,一边却要给朱厚照找有夫之妇宠幸,这种事非常不好操作,好在刘瑾身边有帮手,其中最得力的便是曾将妻子送到朱厚照身边的锦衣卫百户钱宁。

    钱宁为了讨好皇帝,同时也为讨好刘瑾,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他利用护送朱厚照出宫的机会,想方设法为朱厚照找女人,到后来没有自愿者了,他便游走街巷物色美女,最好是那种寡居的妇人,跟刘瑾商议后,暗中将人绑来,让朱厚照临幸。

    这天下午,已经是申酉之交朱厚照才从宫里出来,明摆着晚上不准备回宫。为表彰钱宁的“功劳”,朱厚照特地传见。

    “……钱百户,之前朕便见过你,对你的赤胆忠心深感欣慰,这次朕接见你,想跟你说说关于将尊夫人送还的事情。君子不夺人所好,虽然我对尊夫人很满意,但还是决定将其归还与你,你明天就可以把人带回家去了!”

    朱厚照“大度”地说道。

    钱宁一听傻眼了,当皇帝的还能这样?把人家媳妇玩了后再送回来,这算什么?两个人继续过日子?

    原本钱宁已经做好再娶的准备,反正妻子如衣服,只要自己能飞黄腾达,什么女人都有,现在朱厚照居然“好心好意”将钱韩氏归还,这让钱宁不知该如何应答。

    刘瑾黑着脸道:“钱百户,陛下赏赐,你还不赶紧谢恩?”

    钱宁没办法抗议,只能别扭地下跪谢恩。朱厚照满意点头,以为自己成人之美,得意洋洋地说:

    “钱百户,之前听刘公公说,你帮朕找了不少妇人……今日朕出来,想跟你一起去……”

    刘瑾原本以为朱厚照召见钱宁只是为了表彰,现在才知道原来朱厚照嫌不够刺激,居然想自己亲自动手。如今已是日落时分,要去绑女人必然是在入夜后,黑灯瞎火的非常危险,刘瑾赶紧劝谏:

    “陛下,您还是留在宅院这里,让钱百户去将人请来,不是更好?”

    朱厚照生气了:“朕想怎么做,不用跟你刘公公商议吧?就这么定了,钱百户,你可以调动人手,朕换上便服,与你一起去……”

    钱宁一听急了,他知道自己绑架妇人是大罪,但他为皇帝找女人,想的是即便出事也有人保自己,但若皇帝跟他一起犯事,出了问题朝廷肯定要“弃车保帅”,事情泄露出去,他必死无疑。

    但钱宁不敢劝朱厚照,他只是个武夫,没什么本事,看到皇帝就紧张,哪里敢多废话?只能可怜兮兮地看着刘瑾,希望刘瑾出面劝说。

    可是刘瑾也不敢乱说话,朱厚照是那种行事雷厉风行之人,他说要亲自去绑女人回来,必须要做,劝也是白劝。

    “跟你们说,朕为了今日早已做好准备,只要得手,朕会对你们大加封赏,你们以后跟着朕,只管吃香喝辣,绝对不会亏待你们,但若你们说三道四,那朕就把你们宰了,免得看见心烦!”

    朱厚照威胁的话非常管用,至少刘瑾和钱宁都不敢再劝,只能听由朱厚照胡作非为。

    ……

    ……

    朱厚照换上夜行衣,甚至连脸都蒙上,提了一把唐刀在手上,就好像强盗一样。

    这模样让钱宁看了头疼,暗忖:“这要是被衙差撞见,当成贼匪可如何是好?跟人说这是陛下,也没人信啊,那时候还不被人给宰了?”

    想到这里,钱宁便觉大祸临头,他只能想办法安排更多人保护朱厚照,但因晚上做的是偷鸡摸狗的事情,他不敢把事情张扬开,只能找几个心腹弟兄过来,让这些人拼死保护朱厚照。

    就算被人发现,也要确保朱厚照逃走,至于他自己的安危已经无法理会。

    朱厚照带着刘瑾和钱宁等人出了宅院,看了看四周,问道:“钱百户,你可有提前探好点,准备去抢人?”

    钱宁有些为难:“陛下,之前微臣曾去城北一带抢了几个妇人,官府已在搜查,这会儿若是继续去城北,或许会被衙差发觉。顺天府和大兴县衙都派了衙差在路上设卡,抓捕那些夜不归宿之人……”

    朱厚照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既然城北不能去,那就去城南,这次你踩好的点在哪儿?”

    钱宁先是看了刘瑾一眼,这才回道:“东单牌楼的苏州胡同附近!”

    “朕听你的,你觉得哪里合适就去哪里,记得做事果决一些,至于抢人的事情朕自己来。出门后都听朕的,那时候称呼朕为大当家,你就是二当家,刘公公嘛,当好他的刘管家便可……如果要撤,那就直接扯乎,如果有官兵,就说来风了……”

    钱宁越听越糊涂,眼前的小皇帝怎么说话带着一股浓浓的绿林气息?一口黑话如此顺溜,难道以前闯荡过江湖?他却不知,朱厚照痴迷于武侠,对里面的人物很是向往。

    只是这次朱厚照所做不是什么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而是做贼寇,甚至是世人所不耻的采花大盗。可惜熊孩子并不觉得亏心,他认为自己是皇帝,这天下都是他的,享用几个女人天经地义,对此压根儿没有负罪感,反而对做违禁的事情非常向往,觉得很刺激。

    “……记得,闯入宅院后,先把有威胁的人打晕,找到美女扛上就跑,朕先扛,扛不动你们再来,谁要是出工不出力,回来朕就将他砍了,但若事成大大有赏!”朱厚照最后总结道。

    钱宁身边几个亲信,早就知道小皇帝的脾气,听到这话,就好像是奉旨犯罪,个个精神抖擞,齐声应道:“得令!”

    加上钱宁在内,一共九名侍卫,再加上朱厚照和刘瑾,“贼匪”共十一人,都穿着夜行衣,走小巷还好,如果是大街,很难不被人察觉。

    刘瑾跟在朱厚照身后,苦着脸劝说:“陛下,咱可要小心行事,要不……就当没这事,让钱百户带人去?”

    朱厚照怒道:“什么陛下钱百户,要叫大当家和二当家,如果办不好,看朕怎么收拾你,走!”

    ……

    ……

    夜里出来抢女人,朱厚照开了皇帝胡闹的先河。

    自古以来帝王只要想得到女人,只要勾勾手便能得到,而像朱厚照这样癖好特殊的皇帝,自古以来少有。

    走在小巷中,一行蹑手蹑脚,生怕惊动旁人。

    好在这个时代没有电灯电视,天黑后寻常百姓早早便入睡,倒不会有人意识到外面走过的是帝王。

    走了两条街,快到东单牌楼时,大街上突然传来官兵的喧哗声,一行只能在小巷中潜伏不出。

    朱厚照打量远处,一行中有恃无恐的那个人便是他。

    仗着是皇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无所顾忌。

    刘瑾低声道:“大当家,咱们还是回去吧……”

    “不行,人还没抢到,这么回去太丢人了……朕今天怎么都得过把瘾再说……”朱厚照沉醉在犯罪的快感中不可自拔。

    刘瑾直皱眉头,恰在此时,突然街巷中一户人家的大门“吱嘎”一声打开,刘瑾大惊失色,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钱宁反应及时,已快步上去,在门里面的人要出来前,将人按倒在地上。

    “这是什么地方?”

    朱厚照抬头看了一眼,不知是何情况。

    刘瑾回道:“看门庭挺大,似乎是大户人家……咱们还是走吧!”

    “走什么走?”朱厚照眼睛瞪得大大的,显得无比兴奋,“择户不如撞户,便是这家了,把人给打晕,兄弟们,闯进去!”

    ……

    ……

    洪家后宅书房,一烛如豆,与沈溪素有渊源的洪浊与他大哥洪涉对面而坐。

    “大哥,你还是把兵马撤回去吧,这么多人留在府上,太不方便了!”如今在后军都督府任经历的洪浊苦着脸对保宁侯洪涉说道。

    洪家原本承袭的是保宁伯爵位,但洪涉之前在京师保卫战中表现出色,力保阜成门不失,战后因功晋侯爵,官职也从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使调任十二团营四威营中的震字营任总兵。

    近来京城频传有民妇遭掳掠的情况,洪涉对几个弟弟不放心,于是从震字营抽调兵马保护,但随着时间流逝,歹徒不见踪迹,洪浊和家人不习惯家中有外人出入,于是找来大哥让他撤回人马。

    洪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六弟,我记得当年你说过,你离家出走到闽西汀州府时,曾与处于微末的沈溪交好,为何后来沈溪中了状元节节高升,你反倒与他断了联系?”

    洪浊脸色一变,没想到自己的大哥会突然提起沈溪,脑海中不禁回想起谢韵儿的花容月貌,当下没好气地道:“大哥,你为何突然问及沈溪的事情?我记得他离京已经快两年了吧……”

    洪涉道:“沈溪虽不在京城,但影响一直都在。之前皇上在朝会时提及他,言辞间多有肯定。吏部也有意征调沈溪到南京任兵部侍郎,显然马尚书有把沈溪培养为兵部尚书之意,虽然内阁最终否决了吏部的上疏,但以沈溪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进入中枢是迟早的事情……你说我向你打听他做什么?”

    洪浊犹豫了一下,道:“大哥,你还记得当初与我订婚的谢家女么?”

    洪涉点头:“怎会不记得?可惜当年谢家触怒的是当今次辅李大学士,虽然退婚我们洪家做事不那么地道,但在当时的情况下,只有如此才能避免李大学士的怒火……”

    洪浊苦笑道:“我当时的未婚妻谢韵儿,现在乃是沈溪的妻子,目前已是三品诰命在身……这下你知道我为何与沈溪疏远了吧?”

    洪涉愣住了,好半晌才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未来就算我们洪家想要投靠沈溪,他也未必会接纳我们?”

    洪浊摇头:“这倒也未必!当初我委托沈溪照看谢韵儿,他答应下来了,后来因缘巧合,他与谢韵儿结婚,但似乎觉得对不起我,在京师会面时他言辞多有遮掩,依然把我当做朋友,直到后来我知晓真相,彼此关系才淡下来……”

    “这两年随着麟儿降世,我对当初那段感情多有反省,我根本就无法给予谢韵儿希望,她当时被官府逼迫嫁人,嫁给沈溪乃是最好的选择。”

    “我想,只要我肯放下心里这道坎,主动伸出手,沈溪必然不会拒绝……我们洪家也可以靠上高枝!”

    洪涉大为高兴:“如此就好,如此就好!不过现在谈沈溪为时尚早,他估计还得在地方蹉跎一两年才可回京,到时候我们再议……你且说今日为何把我叫来吧!”

    洪浊道:“大哥,你现在贵为正二品京营总兵官,以权谋私不那么好,你现在调派人马常驻我家中,如果为外人所知,恐怕不妥!”

    洪涉不屑一顾:“还不是顺天府和大兴县衙无能,年初就有强抢民女案,这一两个月京师又频出妇人遭掳掠的案子,不然我也不会……”

    就在这时,前面院门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响,同时有人高呼:“不好,有贼子……”

    (本章完)



    钱宁将出门之人打晕,黑暗中摸到身下人似乎着甲,有些吃惊,正想出言提醒,朱厚照已经一马当先从身边冲了过去。

    朱厚照气势汹汹,手提唐刀,一脚踢开房门,再次前冲几步,刚在院子中站定,忽然听到喊声:“不好,有贼子……”

    前面月门处一个手提灯笼作仆役打扮的男子,见到家里突然闯进几个全身黑袍藏头露尾之人,立即大声吆喝起来。

    朱厚照愣了一下,正想怎么应对当前的局面,突然院子周边竖起一个个火把,然后是纷乱的脚步声,有人疾呼“不可放跑贼人”,“拿下贼子大人有赏”,此起彼伏,仅就声势而言,这宅子里似乎隐藏有千军万马。

    朱厚照一下子怂了,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眼前的局面。

    钱宁早就发现情况不对,一个箭步冲到朱厚照身边,拉起小皇帝就开跑。站在门边的刘瑾也知道捅了马蜂窝,眼前这种情况,分明是这户人家早有准备,而且户主是在军中任职,居然有专门的官兵保护,一个不好就有可能瓮中捉鳖,当下叫了声“风紧,扯呼”,然后跟着开溜。

    朱厚照刚刚冲出远门,院子左中右三处月门已经出现京营兵的身影,领头的那个彪形大汉乃京营百户,挥着腰刀大声喝道:“迅速捉拿贼人,死活不论,大人重重有赏!”

    “喏!”

    官兵们轰然应答,然后拿起大刀长枪,向门口冲去。

    此时朱厚照吓得脑袋空白成一片,之前他还想停下来说自己是皇帝,命令这些官兵不要多管闲事,但钱宁此时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一边跑一边劝说:“陛下,你听到了吗?后面说死活不论,现在您穿着夜行衣,就算说自己是皇帝也没人相信,一旦停下脚步,很可能会被乱刀砍死,还是逃跑吧!”

    就算以前登上正阳门与鞑子作战,朱厚照也从未像今天这样感觉距离死亡如此近过,后面喊打喊杀的声音铺天盖地,仅仅是身前地上跳跃的火光便让人知道问题严重,他只能跟着钱宁,拼命向大明门方向跑……刘瑾在那边有个宅院,只要逃进屋子换上皇帝的衣衫,就能解除官兵的怀疑,否则一旦被追上后果难料。

    钱宁对附近的街巷非常熟悉,当官兵冲出大门的时候,他已经拉着朱厚照在小巷里拐了一个弯。刘瑾拿出了吃奶的力气,拼命跟随在后,但由于他是太监,体力不行,眼看脚步越来越慢。

    “前面是玉河,玉河桥下有大片芦苇,桥体中间有个密室,乃是我们锦衣卫日常联络之所。后面追兵越来越近,如果我们继续往前逃,肯定比不上他们体力充足,况且东江米巷有顺天府和大兴县衙的衙差设卡,非常危险。我们现在先去密室躲一下,让我的弟兄引开追兵!”

    刘瑾闻言大喜,他原本以为这次自己死定了,却不想峰回路转。朱厚照现在也没有任何想法,一心脱离险地,其他事情都可以放到一边。

    钱宁一边跑一边向几个锦衣卫手下吩咐,这些个锦衣卫都知道自己是在掩护皇帝,只要此番逃脱,未来都前程似锦,自然满口答应。

    很快一行便来到玉河桥头,钱宁带着朱厚照和刘瑾顺着堤岸冲了下去,来到桥下,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芦苇。钱宁动作敏捷,在前面开路,上坡下坎连续几次,才带着朱厚照和刘瑾来到桥下河坎靠近中央的地方。

    钱宁在石头砌成的桥体墙壁上摸索几下,面前的墙壁忽然缓缓向两边打开,露出一间能容纳几人的密室,钱宁迅速把刘瑾和朱厚照拉了进去,很快墙壁缓缓合上。

    上面桥上,几个锦衣卫等追兵近了些,才胡乱吹了几声口哨,高呼“风紧扯呼”,然后“扑通”、“扑通”地跳下冰冷的玉河河水中。几个冲在前面的京营兵大喊大叫:“不好了,贼人跳河了!”

    “快通知水门那边,不要让贼人逃了!”

    “弓箭手,快对准河面射!”

    乱七八糟的声音此起彼伏,听得密室中的朱厚照心都揪紧了。

    很快大批官兵顺着玉河两岸,来到与外面护城河相连的水门边,可惜今晚恰好有漕粮船进出,水门并未封闭,并没有抓到人。

    洪府大厅里,洪涉听到传报,气愤不已,冲着赶回来复命的百户喝斥:“蠢货,这么多人追赶几个贼人,居然在眼皮子底下让人逃走了!他们跳水,你们就不能跳?通知顺天府、大兴县衙和五成兵马司了吗?”

    百户非常委屈,现在中秋已过,小冰河期的京师气温已经非常低,官兵们没有利益驱动,哪里敢轻易跳下河?这时代的伤寒可是足以致人死命的!

    不过百户不敢为自己辩护,恭恭敬敬地道:“全部通知到了,如今五城兵马司已经派人沿着正阳门东河和西河沿岸搜索,同时顺天府和大兴县衙的衙差在东江米巷及东长安街一带的街巷展开拉网式排查,务必不让贼人落网!”

    听到这里,洪涉心里才舒服了些。

    恰好这时洪浊出来询问情况,洪涉没好气地说:“六弟,你自己看看,今天要不是我的人在这儿,弟媳和家中女眷可能保存?有时候书生之见,只会害人害己!”

    洪浊这时候也惊出一身冷汗,他怎么也没想到,贼人如此胆大妄为,居然敢直接破门而入,虽然家中加上奴仆也有十多号男丁,但对方穷凶极恶,有心算无心,自己又是文弱书生,如果让妻子受辱,自己有何颜面存活于世?

    因此面对兄长的诘责,洪浊讷讷不语,心里已经在琢磨明日如何联合同窗以及同僚向朝廷伸冤了。

    朱厚照担惊受怕大半夜,又冷又饿,一直捱到次日凌晨寅时才悄悄摸回刘瑾在正阳门附近的宅院,勉强睡了半个时辰,天刚亮就返回乾清宫,再次蒙头大睡。

    此时京城已是满城风雨,顺天府将案子上报刑部,刑部觉得事情重大,直接呈奏内阁,内阁票拟在城内外大肆搜查凶犯以国法正视听,随即司礼监作批复,限期五日,责令三法司和顺天府结案……

    朱厚照睡了个觉的工夫,大臣们已将他当成大明最凶恶的罪犯,发海捕檄文缉拿。

    等他从噩梦中惊醒,揉着惺忪睡眼,倾听刘瑾说明情况后,吓了一大跳,问道:“大臣们如此闹腾,到底要做什么?”

    刘瑾昨晚被折腾得不轻,现在心里依然在打鼓,他面色惨白,苦着脸道:“陛下,这件事的确不小,这会儿朝臣已经在乾清宫正殿等候您多时,您若不去参加朝会的话,怕是说不过去!”

    朱厚照厉声喝道:“那依你的意思,他们准备在朝堂上质问朕这件事?”

    刘瑾赶紧摆手,小声道:“陛下,如今朝臣可不知您做了什么,只要您不说,谁会想到你私闯民宅?”

    “但这案子……总需要推替死鬼出来,加上年初国丧期的案子,以及之前钱百户频频绑人,这一系列案子已让京师沸沸扬扬,人人自危。陛下为江山社稷安定,也应该让顺天府的人查出个所以然来!”

    朱厚照皱眉道:“他们若查出真相,那朕……岂不是要认罪?不行不行,这案子不能追查下去!”

    刘瑾上前,谨慎地道:“陛下,您若不允许有司调查,大臣们必然想到这件事可能会跟陛下您有关。陛下只管装作轻松的模样,让下面的人去查好了。昨日跟随陛下出去办事之人如今已全部安然归来,没有落下罪证……”

    “陛下甚至可以让东厂和锦衣卫的人追查案子,那时只要有陛下亲信之人出面主持,一定不会出问题!只需要找个替死鬼出来,对天下人有所交待,陛下便可高枕无忧!”

    朱厚照眉毛和眼睛几乎快皱到一块儿了:“东厂是戴公公掌管,他老眼昏花,让他去办事怕是没这能力!倒是刘瑾……你帮朕去做这件事可好?”

    刘瑾赶紧行礼表态:“陛下,只要您相信老奴,老奴一定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绝对不会让陛下有任何为难之处!”

    朱厚照对刘瑾的回答大致还算满意,点头道:“行,那朝堂上朕就这么说了,你要是做得好,在司礼监你就可以进一步,我会想办法让你执掌东厂和锦衣卫……好好办事吧!”

    刘瑾巴不得自己能在司礼监掌权,一旦如愿,他有足够的自信能做出点什么事情来。

    ……

    ……

    朱厚照带着刘瑾和萧敬到了乾清宫正殿。

    果然如刘瑾所言,大臣一上奏请的便是当日京城耸人听闻的“凶徒夜闯经历府邸打人劫掠”的案子。

    这件事由刑部尚书闵圭奏禀,朱厚照听了一会儿,问道:“那个后军都督府经历洪浊是什么人,怎么家中有兵丁保护?”

    闵圭怔了怔,道:“回陛下,洪浊乃保宁侯洪涉之六弟,昨日恰好保宁侯前往洪浊府上拜访,身边带有官兵保护,不想贼人突然闯入,终未让贼人得逞……”

    朱厚照心里暗叫一声“倒霉”,脸上却是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他挥了挥手:“这种事情,不过是京城盗匪缉科之事,需要拿到朝堂上来说吗?让顺天府的人去查一下不就行了?”

    这下闵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之前司礼监朱批让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配合顺天府查案,现在皇帝的回答明显跟朱批内容不相符,难免会让人联想起之前广为流传的“皇帝根本不管事,一切都由内阁定夺”的传闻。

    刘健出列道:“陛下,此案关系重大,年初京城便曾有暴徒公然白日行凶劫掠女子,此后京师屡有妇人失踪,这一系列案情仍未能水落石出,今又有新案发生……京城人心惶惶,若朝廷不能追查出结果,怕是百姓无法安宁!”

    李东阳也出来说道:“京城安定涉及国本,陛下当慎重对待。如今贼人连官家宅院都敢擅闯,如何让百姓心安?”

    朱厚照听了刘健和李东阳的话,大为不爽,暗忖:“两个老家伙一唱一和是什么意思?非要将我捉拿归案然后问罪?他们可一点都不考虑我的立场,就这么把事情定性,一口一个暴徒、贼人,实在太难听了!”

    李东阳最后补充道:“请陛下示下!”

    朱厚照侧头看了刘瑾一眼,想起之前刘瑾说的那番话,淡定地道:“既然案情重大,那追查就是,既然之前那些案子顺天府没查出个所以然来,这次案子一并让他们查,给他们三天时间好了!”

    李东阳纠正道:“陛下,您之前朱批可是五日!”

    朱厚照怒道:“朕何时朱批了?”

    萧敬赶紧凑了过来:“陛下,您不记得了?您之前可是亲口吩咐……”

    “狗屁,朕没吩咐过这些!好吧,既然说五日,那就五日好了,如果五日内查不出个结果,从三司衙门到顺天府,朕一个个治罪。京城治安之事,乃你等职责,现在什么事都要找朕,分明是故意为难朕!朕就当为百姓好好教训一下你们这些尸位素餐的官员!”朱厚照气势汹汹地说道。

    在场三法司的官员,还有顺天府府尹都不敢吭声,他们看出来皇帝因为大小事情被人控制,心怀不满,正要找出气筒。

    朱厚照正要起身离开,突然想到刘瑾说的让东厂和锦衣卫追查案子的事情,又朗声道:“这案子,再加派东厂和锦衣卫调查,朕也想早点儿知道结果。三法司和顺天府配合办案吧!”

    闵圭代表三法司行礼:“臣遵旨!”

    ……

    ……

    刘瑾并非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排序极为靠后,但朱厚照却指定刘瑾带厂卫人马调查案情。

    按照朱厚照的说法,因为戴义公务繁忙,没时间出宫,所以让闲散的刘瑾负责调查案情。

    就算朝臣认为朱厚照对刘瑾宠信有加,不是什么好事,但也不会联想到这案子跟朱厚照有关,朝官中知道朱厚照出宫的人不多,而且基本都只是谣传,没人亲眼见过朱厚照出宫,倒是有不少大臣知道朱厚照在皇宫里开集市的荒唐事。

    刘瑾突然担当大任,宫里宫外都有人前来巴结,就算是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的官员,对刘瑾也是客客气气。

    因为现在刘瑾奉旨查案,但凡谁被刘瑾盯上,在朱厚照面前说几句坏话,那此人或许就会遭殃。

    刘瑾带人出宫,查了两天案,毫无线索,当然他就没准备查出什么来,因为他很清楚这案子绝对不能水落石出,只能找替死鬼,而且他还不会自己去找,而是让三法司的人想办法,如此才不会落人口实。

    刘瑾带着厂卫的人招摇过市,钱宁自然而然成为刘瑾身边最受信任之人。

    钱宁俨然是刘瑾的贴身侍卫,朝廷上下谁都不明白,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怎么会突然成为刘公公身边的红人。

    只有刘瑾才知道为什么,钱宁这次可是救了皇帝一命,避免了一场天大的丑闻发生。之前刘瑾对钱宁说话趾高气扬,但现在他和钱宁相处时说话客客气气,俨然跟钱宁是平级的关系。

    “……刘公公,您说我们这么追查下去何时是个头啊?等时间到了却没什么结果,如何跟朝廷交差?”

    钱宁不懂此番办案的诀窍,只能求助刘瑾。

    此时二人正在茶楼喝茶,刘瑾端着碗茶水,先一摆手将侍从摒退,才道:“这事你着哪门子急?咱家跟你,都清楚这案子始末,难道真让你查出什么结果来?咱这边不需要太着急,要急也是六扇门的人急,他们查不出结果,自然会找人出来交差。”

    “这衙门里的事情,咱家比你清楚多了,你只管把心安回肚子里去,平时收受一些好处,跟着咱家吃香喝辣……有了陛下的信任,你还愁混不出个名堂?”

    钱宁赶紧起身行礼:“是是,卑职一切都听从刘公公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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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进入九月,地处南方的湖广明显降温,正在江夏练兵的沈溪,开始为将士们准备过冬衣物。

    训练一个月,到九月中旬,军中还剩下一千四百多将士,这些人算是沈溪择优录取的精锐,以眼下的情况看,沈溪这次练兵非常圆满,一支配置齐全的火器营正在成型,之前沈溪还有另外调遣人马过来训练的打算,以如今的情况看,这一千多人应该足够应付了。

    按照沈溪的设想,到最后一千四百人能留下一千人便可以了。人数多了一来不好管理,二来花销太大,朝廷不给报销的情况下,这路人马只能靠沈溪养活,就算军饷方面不用担心,但沈溪平时给这路人马所发补助不少,再就是需要提供火器的维修和保养,以及炮弹和子弹等开销,这就让沈溪头疼了。

    但就算花销巨大,沈溪还是想将这么一路火器营建起来,方便调用。

    苏敬杨作为湖广都指挥使,不适合当火器营主帅,沈溪有意提拔马九出来负责这路兵马,但马九在军中职位太低,只能先让马九出来负责日常训练和调度,逐渐培养威信。

    ……

    ……

    沈溪原本以为这路人马在短时间内不会派上用场,但进入九月后,西北战火重燃。

    不出意外,鞑靼人再次对大明西北边境展开侵袭,这也是朱厚照登基后,鞑靼人发起的最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之前亦思马因部虽然也犯边,但没取得什么成果,这次犯边主力换成了达延部,也就是蒙古汗部。

    西北战乱的消息很快传到京城,虽然达延部犯边只是为了劫掠,没有对大明腹地产生影响,但始终这次是蒙古汗部的军事行动,不能轻视,朝廷对此极为紧张。

    朝中大权独揽的刘健,马上召集主要大臣和将领商议,兵部更是连日商讨应对鞑靼入侵之策,但因朝中跟鞑靼人交战取胜的人屈指可数,这让刘健在调遣人手方面显得捉襟见肘。

    九月十八,达延部入侵宁夏卫,九月十九延绥镇也受到滋扰,长城沿线多个地段遭到损坏。

    消息于九月二十三传到京城,刘健召集兵部官员商谈西北边事。

    而后,刘健带着兵部尚书刘大夏、兵部左侍郎熊绣、兵部右侍郎阎仲宇,会同英国公张懋、吏部尚书马文升、寿宁侯张鹤龄等人一起进宫面圣,商讨西北军策。

    朱厚照以前听说商议朝事,基本上能避则避,但这次他听到西北有战事发生,兴奋不已,在刘健等人抵达乾清宫前就已经坐在龙椅上等候。

    这次来的人中,除了张懋、张鹤龄等几个常进宫的人外,还多了一张新面孔……驸马都尉崔元。

    崔元乃宪宗第二女永康公主的丈夫,也就是朱厚照的姑父。

    以前崔元在朝中名不见经传,别人也未将他这样一个驸马放在眼里,但随着新皇登基,崔元在参加完孝宗葬礼后,便居留京城,进入五军都督府担任前军都督府左都督,此番也获得进宫面圣的资格。

    虽然此时朝中由刘健和李东阳当政,但主要军权都在皇亲国戚手中,刘健就算擅权,也无法干涉军事,只是朝中拥有军权之人对刘健很尊重,都知道这位是弘治中兴的关键人物,在朝中没有人挑战刘健的权威。

    刘健跟军方一向相安无事,真正惦记刘健手中大权的是皇帝朱厚照。

    ……

    ……

    众大臣列定,由兵部右侍郎阎仲宇呈奏西北军情。

    朱厚照满心期待有大仗可以打,甚至已做好“御驾亲征”的准备,但得知西北只是鞑靼人零星扰边后,脸上不由满是失望。

    阎仲宇呈奏结束,朱厚照不善地问道:“说是西北鞑虏犯边,那到底出动了多少人马?几万人?几千人?还是就几百人?”

    因为西北奏报不尽不详,阎仲宇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刘大夏经验丰富,出列禀奏:“回陛下,从鞑靼人犯边的规模和强度计算,大约动用了三千人马!”

    朱厚照皱眉:“就三千人马,至于如此大惊小怪?西北那边怎么说的,要跟朝廷请援?他们也是豁上那张老脸了,就几千个鞑子,西北驻军可是几十万……”

    皇帝说的话非常难听,在场军队将领以及兵部官员听到后都面带羞惭之色,马文升出列道:

    “陛下,单以攻守论,鞑靼主攻,我朝主守,兵马分散于各城堡关隘,需要保证各地安稳,分摊下来每处驻守不过数十到数百人马,只有卫镇之所方有数千人马驻扎!鞑靼犯边一向是集中兵马攻打一处,如此以来总是在局部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而我方调集人马却极为艰难,防守不易啊!”

    朱厚照问道:“边关没有烽火台吗?有烽火台的话,互相间传报一下,不就什么都清楚了?这样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马文升摇头道:“回陛下,自大明开国以来,烽火台只是作为传讯预警之用,并无调兵之效。若鞑靼人只是以虚招攻打城塞,为调虎离山,恐致顾此失彼,因而防务之事既定,非有卫镇调兵手令,城塞驻兵一概不得离开城堡!”

    “这么麻烦啊!”

    朱厚照对兵家大事了解不多,被马文升如此科普,立即明白西北的事情没那么简单,大明在西北兵马虽多,但在几千里长的阵线上分散开来,一处地方的驻兵也就不多了,遇到鞑靼数千人马攻击,只有严防死守和疲于奔命的份儿。

    朱厚照对于边防之事无具体概念,想了想问道:“西北现在管兵者是谁?”

    在场大臣和勋贵不由面面相觑,皇帝连谁总制西北军务都不知道,这个问题让在场人非常尴尬。

    马文升之前已经出来科普一些事情,此时他直接道:“三边总制乃保国公!”

    弘治十六年冬,随着西北战火平息,三边总督刘大夏卸任回朝,而在此战中表现拙劣的朱晖莫名其妙重新执掌西北军务,就算身边有王琼等名臣打理,但因朱晖实在昏聩无能,以至于西北防务重筑迟迟未能奏效。

    之前亦思马因带兵犯边,因为亦思马因部只是想跟大明通商,因而在交战中并未使出全力,西北也就没捅出什么娄子,但随着蒙古汗部达延部犯边,出动兵马规模成倍增加,西北军务便呈现出弊端来。

    西北修了两年多长城,到现在都没完工,达延部一来,明军在城堡和关隘中龟缩不出,修到一半的长城便不管不顾了。

    朱厚照有些诧异:“就是那个老打败仗的保国公?他凭什么当上三边总督?表彰他败仗打得好吗?算了算了,我不想过问这中间有什么缘故,既然他管兵,让他出兵跟鞑子交战便是,这次西北边乱尚未到太严重的地步,朕不想过问!”

    之前朱厚照一心准备打一场大仗,这样他就能一展身手,结果现在才知道西北不过是小规模战事,不值一提,满腔的热情也就灰飞烟灭了。

    马文升不知道该怎么说,作为前任兵部尚书,他出来只是作为军事顾问接受皇帝质询,至于详细军策,需要兵部和内阁制定。

    刘健出列道:“陛下,西北之事切不可轻怠,如今三边已呈乱象,若不及时修补弊端,鞑靼内犯之势或不可免除!西北军务当为朝中重中之重!”

    朱厚照不耐烦地道:“西北年年打,长城年年修,随时都在花钱……朕当太子那会儿耳朵就听得快起茧子了,就不能消停两天吗?”

    刘健道:“狄夷不肯罢休,如之奈何?以草原生存之苦厄,不得不以内犯我大明为谋生之本,此为争夺利益之战,地方百姓民生最是着紧……”

    朱厚照道:“那以刘少傅之见,这次鞑子犯边,应用什么方式解决?总不会派几十万人马去草原荡平鞑子吧?朝廷似乎没那么多钱粮!”

    “这……”

    刘健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李东阳出列道:“此正为群臣前来与陛下商议之目的!请陛下示下!”

    “你们问朕,朕问谁去?西北传警讯非一天两天,又不是说鞑子已经攻破延绥或者宣府,当初就算鞑子攻破这两处边关重镇又如何?就算打到京城之下又如何?还不是灰溜溜撤走了?现在说这些没什么鸟用!哦对了,保国公上奏朝廷的奏本是如何说的?”朱厚照问道。

    阎仲宇道:“回陛下,保国公无奏本呈上!”

    “靠!”

    朱厚照骂道,“身为三边总制,西北出了乱子,他竟然连个奏本都不上?这三边总制怎么当的?刘少傅,朕看来,这策略好定,将三边总制换个人便可!”

    朱厚照这话说出来,在场大多数大臣竟然在心中表示认同,纷纷在想:“还是陛下高明,说话做事一针见血!”

    刘健却赶紧道:“陛下,临阵换帅乃兵家大忌!请慎重行事!”

    (本章完)



    刘健为昏聩无能的朱晖说话,朱厚照觉得这是刘健有意扫他的面子,当即板起脸来:“既然刘少傅认为换帅不妥,那当以何种方式加强边备?是调拨粮草?还是增派人马?”

    刘健对于军事并不是很精通,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因为朱厚照跟首辅刘健之间又出现意见相左的情况,在场大臣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表态。

    朱厚照一摆手:“既然商量不出个结果,那今日就到此为止吧。等回头你们商议好对策,再来见朕,否则朕说什么你们都说不妥……哼,那还来问朕的意见作何?”

    带着几分恼火,朱厚照站起身离开,在场大臣除了少数几人外,都做出恭送之状。

    随着皇帝离开,在场大臣自行散去。

    因为这次西北战事规模很小,并没有丢失城池,这种事情往年也都时常发生,刘健不是非要即刻做出方略,导致的结果就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了了之。

    出了乾清宫,李东阳问刘健:“少傅大人,您认为陛下所提,更迭西北三边总制人选,有何不妥?”

    刘健板着脸道:“之前跟你说过,保国公的确不适合留在三边总制位子上,倒是王琼之前暂代三边时行事妥当……”

    李东阳一听好奇地问道:“那少傅大人之前为何要否决陛下之议?”

    刘健斜着看了李东阳一眼,不由摇头叹气……就算刘健不想承认自己是在针对朱厚照,但涉及具体政务时,每当朱厚照提出一个建议他便不自觉出言反对,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行事有欠公允,有意无意跟皇帝对上。

    最后刘健道:“西北之事暂且搁置,看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如何定夺,至于陛下那边……回头某自会与他说及!”

    言语间,刘健对朱厚照缺乏应有的尊重。

    李东阳暗自叹息,觉得刘健这么做不太合适,但他没多言,始终他跟刘健站在同一条阵线上,有些话说多了无益。

    ……

    ……

    刘大夏和马文升出宫时并肩而行,刘大夏道:“之前进宫时我与宾之曾谈及西北边事,知他与刘少傅曾商谈,以延绥巡抚王琼接替三边总制之位,却不知为何在朝堂上,刘少傅改口,不允更调之事!”

    马文升打量刘大夏一眼,问道:“时雍,你能不知为何?”

    刘大夏叹道:“刘少傅这样与陛下针锋相对,终归不妥。西北边事,我不想过多涉及,之前两次带兵西北都险些铩羽而归……其实,沈家郎入西北倒是最佳之选。只是西北苦寒之地,他怕是无从适应!”

    马文升笑了笑:“你所想倒是跟我一致,西北修筑长城以及边塞要隘,两年未能竟全功,三边公侯伯数十人,之前王琼无从管辖这些勋贵,政令不出城塞,只能让保国公接替,如今看来,保国公也是无能为力。其实下面将士最希望统制三边者……除了你刘时雍,怕只有沈溪了!”

    刘大夏好奇地问道:“那为何你不向朝廷举荐?”

    马文升道:“沈溪若赶赴西北履职,一去便是两三年之久,他如今在湖广和江西经营出色,之前平叛和抵御南蛮入侵,未耗费朝廷一两银子。刚有消息说他已开始练兵,分明是想在南方长久经营,如今新皇当政,让沈溪去西北,对他来说并非好事。”

    “经过前年之败,如今草原各部四分五裂,即便是达延汗部也无力侵入我山、陕腹地,功勋难以获取不说,又是苦寒之地,不比南方繁华……再者九边功勋贵胄多,以沈溪的性格在西北,怕是要得罪不少人……”

    刘大夏恍然道:“还是马尚书你想的明白!”

    马文升没好气地道:“何为明白?不过是不想沈溪一世英名一朝尽丧罢了,这事还没对于乔说……这几日于乔又躲在家中不肯出来,若是跟他谈及沈溪之事,怕是这老小儿还得跟你我犯犟!”

    刘大夏点头:“那稍后我去跟于乔说说,听听他的意思,若是可行,西北让沈家郎去是最佳选择。那里对沈家郎来说并不陌生,三边将士对他不会见外,以他的赫赫战功,三边将士心服口服,他履任或许有奇效!”

    马文升道:“那你去问问,若于乔同意,我找个机会在朝议时提及。王琼……始终缺乏战功,虽年长些,但做事没有沈溪沉稳……”

    ……

    ……

    谢迁躲在家里,说是病休,其实就是偷懒。

    今天他刚收到沈溪自南方送来的信函,沈溪在信上除了说要防备宫闱中的太监,再就是让他不要去争,大有让他安心当个闲散之人的意思。

    谢迁原本满心期待,看完之后骂骂咧咧:“这小子,在西南建立一点功劳,居然学会教训老夫了,也不看看是谁将他提拔起来的!何时轮到他对老夫指手画脚?”

    此时谢迁,有心将这封信跟他在朝中的盟友分享,就在他想出门去见见刘大夏和马文升时,得到传报,说是刘大夏的马车已在门前……没有谢迁的准允,刘大夏就算贵为兵部尚书,到了谢府门口也进不去。

    谢迁亲自将刘大夏请进门来,一边走一边说:“之前还念叨你,未曾想你便来了!”

    刘大夏问道:“于乔也听闻西北之事?”

    “西北?”谢迁怔了怔,但以他的老奸巨猾,就算没听说过,也能从刘大夏说话的口吻中听出个大概来。

    谢迁心想:“刘时雍来找我,必然是西北有战事发生,难道是……”

    谢迁问道:“西北之事,略有听闻,鞑靼人又犯边了吧?这会儿正是秋后,北方逐渐转寒,鞑靼人也知我大明秋粮刚入库,正是抢劫的最佳时机!”

    刘大夏笑着说道:“于乔,你闭门不出,却对外面的情况了若指掌,佩服佩服。你说得对,西北边乱再起,这次可不是蒙古国师,而是鞑靼汗部在宁夏卫和延绥镇展开袭扰,虽然没有提及伤亡情况,不过尚未修好的长城关隘又被损坏许多……于乔可知此次我找你来,有何目的?”

    二人说话间,到了谢迁书房,却见谢丕恭敬等候在那儿。

    刘大夏笑着打招呼:“这不是以中么?哈哈,于乔,你可是生了个好儿子啊!大明鼎甲,一门双杰……哦不对,应该说一门三杰!”

    谢丕恭敬行礼:“学生见过刘尚书!”

    刘大夏哈哈笑道:“贤侄有礼了,今日我来找令尊谈一些事……贤侄如今在翰苑当差,一切都还顺利吧?”

    只是简单的客套话,但也体现出刘大夏对谢丕的器重。

    谢迁没好气地道:“犬子入翰苑才几天,能有什么作为?他在翰苑,不过是做一点修书、打杂的事情!”

    随后谢迁和刘大夏进入书房,分宾主坐下,谢丕亲手为两位尊长泡制余姚仙茗,顺带将自己在翰苑中所做事情大概说了一下。

    刘大夏笑道:“真让人艳羡,翰苑乃朝中神圣之所,多少阁老辅臣都出自翰苑……连令尊也是其中翘楚!”

    谢迁端起茶抿了一口,然后冲着谢丕道:“这里没你事了,先回后院去吧,我跟刘尚书有公务要谈。记得平日多抽出时间来陪陪你母亲!”说完,摆了摆手,让谢丕离开。

    谢丕脸上满是失望之色,家里来了兵部尚书,谢迁接待同僚,他很希望在旁倾听,了解这些顶级大臣平时聊什么,他已开始努力适应朝臣的身份。

    刘大夏道:“于乔,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让贤侄留下来听听也好。今日所言,不过是朝堂上公开之事,没什么好遮掩的,此外就是有一点小事要跟你商谈!”

    谢丕听到这话,立即停下脚步,用期冀的目光看向谢迁……他很希望得到父亲准允,留下来听二人交谈。

    谢迁没好气地道:“既然你不避讳晚辈,那就让他留下,看看你说些什么。”

    刘大夏微微一笑,再次问道:“于乔,你尚未回答我,可有想过我来找你的目的?”

    谢迁扁了扁嘴:“你当老夫不知?西北有事,你来找我,是想说服我将两省总制沈溪调回京城吧?”

    谢迁好面子,在儿子面前总是装出一副深沉的模样,提及沈溪时也不再是一口一个“沈溪小儿”,他之所以平时在马文升和刘大夏等人面前如此称呼,是为了让马文升和刘大夏当沈溪为晚辈,进而提携。就算沈溪犯了什么错,他也可以用沈溪年轻气盛来搪塞,就好像之前沈溪卷入高集和高宁氏的案子,他便是以说情为主。

    但谢迁还是懂得为沈溪留面子,尤其是自己儿子面前,谢丕可是一直将沈溪当作先生来看待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