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夏故意不避开谢迁的儿子谢丕,其实另有打算。
在他想来,作为一个父亲,谢迁必然会在儿子面前保持威严,给儿子灌输忠君报国的思想。谢丕在前,谢迁便不会做一些为私利而不顾大义的举动。
要知道平时谢迁对沈溪任用的态度是——沈溪小儿乃我钦定接班人,不能去西北送死,只能找安全的地方当官。
谢迁虽然聪明透顶,但一时间也未想到刘大夏的“险恶用心”。
刘大夏说及西北战事,提到三边总制换人的问题,谢迁才意识到自己不能当着儿子的面驳斥刘大夏的意见。
谢迁恶狠狠地瞪着刘大夏,无声地进行声讨。刘大夏却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侃侃而谈,好像压根儿不知道自己有错。
等刘大夏讲完,谢迁冷冷地说道:“刘尚书既然说及西北三边总制人选,那老夫便跟你说道说道……西北之地乃雄龙汇集之所,连刘尚书你当初在西北时,怕也不好应付官场中事吧?”
谢丕竖起耳朵认真倾听,恨不能记下笔记,将这些交谈的内容多温习几遍,领悟其中精髓。
刘大夏眯着眼,道:“于乔何出此言?我当初奉旨往西北时一心领兵作战,至于你说的官场事……应该是京城这边更难应付才是!”
谢迁这下心情更糟糕了,他瞪着刘大夏,目光好似在说,你少在这里装糊涂,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初在三边时境遇有多糟糕?过了一会儿,谢迁才道:“西北勋贵众多,随便一个总兵都是累世公侯,普通官员在西北完全镇不住场面,必须派有声望有资历,而且能服众的朝官去才行!”
“哦?”
刘大夏显得很好奇,问道,“那于乔认为谁去最合适?”
这个问题勾起了谢丕强烈的好奇心,他看着自己的父亲,想知道这个最合适的人选是谁。
谢迁顿了顿,自然而然地说出一个名字:“沈溪!”
这回答太过直接,让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刘大夏目光呆滞,心想:“谢于乔这是哪根筋不对,这次调沈溪往西北,他居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下来了?”
“咳咳!”
刘大夏咳嗽两声,问道,“于乔认为沈家郎最合适,可有缘故?要说沈家郎,虽有能力,有功勋,但论资历却有所不及,去了西北未必能镇得住那些王公贵胄!”
谢迁道:“沈溪在西北参与之战事,皆以大捷收场,莫说大明将士,就是鞑靼人对沈溪也忌惮无比。他离开西北和京城,往西南去,又打得风生水起,连战皆捷,如此功勋,调动西北难道非最佳人选?莫非朝中还有比他更合适之人?”
“嗯……”
刘大夏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其实刘大夏的想法跟谢迁一样,这西北三边总督的位子,除了沈溪外,让别人来担任都不合适。
至于沈溪现在担当的湖广、江西两省总督,就对大明的重要程度而言,远不及直面蒙元残余并屏蔽京师的三边总督紧要。西南之地虽有叛乱,却不过是癣疥之疾,根本就不需要沈溪这样的奇才镇守。
谢迁看着刘大夏道:“怎么,刘尚书你回答不出来?”
刘大夏本来要给谢迁个下马威,现在却被谢迁将军,让他有些下不来台,但他很快将情绪转变回来,笑道:
“于乔言之有理,西北的确是沈溪去做三边总制最合适。之前几年他对鞑靼人的战事未尝败绩,如今在草原上,沈溪之名可止小儿夜啼!只是于乔,沈溪作为你孙女婿,若是在西北出什么意外该如何?”
谢迁嗤笑一声,看了儿子一眼,发现谢丕正一脸热烈地看着他。
谢迁拍着胸脯,作大公无私状:“为国效忠,岂能贪生怕死?莫说他不是我谢家子孙,即便是,为国效忠岂能瞻前顾后?难道你以为老夫会为一己之私,置家国大义于不顾?”
刘大夏听到这话,简直想骂人,这跟两年前他要调沈溪去西北时,谢迁的态度完全不同。
刘大夏心想:“你谢于乔说这话不脸红吗?两年前你对我说的那些,讲出来都让人害臊,现在居然如此冠冕堂皇说大话,脸皮太厚了!”
谢迁又对谢丕道:“丕儿,你要记得,若国家有需要,无论多么危险的差事,你都要尽心尽力完成,此为忠君报国!为人者,当以忠孝为先,若不能持之以为根本,勿谈做人!”
谢丕站起身恭敬回道:“父亲,孩儿记住了,孩儿一定会遵照您的嘱咐做人!”
“嗯!”
谢迁满意点头,再看向刘大夏,“刘尚书,老夫有病在身,你若没旁的事,请先回吧,便不留你在府上用餐了!”
刘大夏本以为谢迁要将儿子屏退,再跟他说一番截然相反的话,听到谢迁有逐客之意,才知道谢迁对沈溪往西北是认真的。
“那于乔,你且在家中养病,一定要注意休息!告辞!”
刘大夏起身告辞,谢迁没有亲自送刘大夏出家门,而是让谢丕相送,趁机让儿子跟刘大夏熟络一下。
……
……
刘大夏带着费解离开谢府,直接去了马文升府上。
当马文升听刘大夏阐述事情始末,哈哈大笑起来。
马文升道:“时雍啊时雍,如此你都没看出于乔用意?亏你跟于乔还是几十年的老友!”
刘大夏老脸横皱:“正因为深知他秉性,方才不解……我本以为于乔要对沈溪往西北之事横加阻挠!”
马文升笑着摆摆手:“你这是未将于乔的为人看透。他之前不允沈溪往西北,概因两年前往西北之路,在他看来是一条绝路,如今西北鞑靼人根本掀不起大风浪,让沈溪去西北,乃是提拔,让沈溪可以离开南方,无限接近朝廷核心。若你为人长辈,是希望自己子孙去西北面临一番挑战,还是留他在南方碌碌无为?”
刘大夏设身处地一想,这才叹息:“亏我还留他儿子在旁,本是想挤兑他一下,让他答应,却未料他早已应允!”
马文升笑道:“我也是听你讲述完才想明白……但现在不是谢于乔想让沈溪去西北就能成行,这次他可不是担当什么陕西巡抚,而是三边总制,这职位向来只有兵部尚书和王公可以担任,先前刘少傅和李宾之分明不赞同三边总制换人,现在西北战事不是很急,朝廷短时间内没必要更迭三边总制人选。就如同刘少傅所言,阵前换帅乃大忌!”
这话引发刘大夏遐思,他细细盘算一番,点头道:“马尚书言之有理!”
马文升道:“这样,此事由兵部提议,你先跟张老公爷谈谈,张老公爷对沈溪很欣赏,若由你二人联名上奏,便是刘少傅也要给几分薄面。”
“以我对陛下的了解,陛下对沈溪颇为推崇,此事由兵部、都督府和陛下支持,应该是十拿九稳!刘少傅和宾之虽然对沈溪资历有所怀疑,但无从否定沈溪的功勋和能力!”
刘大夏点头:“那我这就去英国公府走一趟,希望能说动张老公爷跟我一起进言!”
……
……
刘健是不赞同临阵换帅,但也要看换谁。
朱晖下王琼上,不过是将之前错误的决定更改回来,但以王琼之才的确达不到震慑群雄的地步,刘健对王琼充满忧虑,因而不赞同换人。
但若说更替的对象是沈溪,刘健便无话可说。
这件事由刘大夏和张懋牵头,上书内阁,值守的王华见到奏本后不敢独专,马上将兵部和五军都督府联名推荐沈溪之事告知刘健和李东阳。
刘健和李东阳即便已回府,得知这一情况后还是赶回文渊阁。
刘健拿起奏本一看,眉头皱了起来,李东阳叹道:“未料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商议的最终结果,居然会是这个!”
“呵呵!”
刘健只能无奈苦笑。
李东阳道:“少傅大人,让沈溪去西北不是不可,以其之前在西北和西南之战功,镇守西北也有好处,只是担心他权力太大,心有不甘而……”
刘健抬手打断李东阳的话,李东阳分明是怕沈溪大权在握,危害到朝廷社稷。
刘健道:“那倒不至于,沈溪始终只是文臣,西北领兵者以勋贵居多,即便是三边总制,也无法完全将兵权掌握手中,这跟西南的境况不同。再者,之前六省兵马都曾归沈溪统调,最终也不过调动五六千人马。此番他去三边,手下直属兵马不过两三千人,不至于威胁京畿安全……”
李东阳想了想,点头道:“少傅大人言之有理!”
沈溪调任西北,最初连信任沈溪有加的朱厚照都没提出来,但经由马文升、刘大夏几人商议,再将奏本呈奏内阁,突然间这件事就十拿九稳了。
连沈溪自己都没想到,他就这么轻易地从两省总督上被拿下来,到西北去当三边总督,而之前他一直认为,朝中那些大臣不会轻易调动他的职务,尤其是在新皇登基这个多事之秋。
等刘健和李东阳的票拟呈奏司礼监,萧敬感觉几分意外,他盯住奏本看了半天,没敢直接朱批,而是去乾清宫请示朱厚照,以体现他对朱厚照的尊重。
朱厚照昨日在宫里的“秦楼”玩了一个通宵,被人叫起来整个人依然昏昏欲睡,可当他听到关于三边总督人选时,眼睛瞪得大大的。
“……吏部和兵部怎么说?内阁票拟是什么?萧公公,你不会已经提前帮朕做主了吧?”朱厚照咄咄逼人地问道。
萧敬赶紧回答:“陛下,老奴哪里敢擅作主张?这可是涉及西北防务之大事……兵部所拟定人选,乃总督江西、湖广两省军务的沈溪沈大人,吏部附议,奏本呈奏内阁,内阁做出票拟,刘阁老和李阁老赞同兵部所议,沈大人于年底前往西北赴任……”
朱厚照眉开眼笑地道:“真没想到,这次刘少傅和李大学士居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下来了……刘尚书提议的好,让沈卿家去西北,再合适不过……其实朕之前也这么想的,只是没说出来罢了。”
“萧公公,你乃司礼监掌印,这件事你如何看待?”
仅仅从朱厚照眉飞色舞的表情萧敬便能得到一个清晰的答案……皇帝和大臣都同意的事情,他若提出反对意见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萧敬赶紧道:“回陛下,老奴也认为此议大善!沈大人曾在西北建功,当初京师之战,老奴亲眼看到沈大人的勃勃英姿,叹为观止。献俘之事,让整个京城的百姓都对沈大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如此旷世奇才,不调任西北,实在是朝廷的巨大损失!”
听到萧敬对沈溪的溢美之词,朱厚照显得很得意,道:“那可不,也不看看是谁赏识的人……沈先生是朕的先生,他教授朕历史、军事和政治等谋略,朕可以说是他的得意门生!”
萧敬怔了怔。
自古以来,都是臣子以作天子门生自豪,而眼前的小皇帝居然以身为一名臣子的学生而感觉无比光荣,让萧敬大开眼界。
在萧敬看来,朱厚照属于那种眼高于顶的皇帝,从来都不会对谁表示钦佩之意,唯独在对待沈溪的态度上,朱厚照从来都是出言恭谨,言语间满是恭维,这说明小皇帝对沈溪真的很佩服。
朱厚照拿过奏本,详细看过,脸上挂着得瑟的笑容,最后拿起朱笔,准备朱批,但一时间又确定怎么写,他迟疑地抬起头来,看着萧敬问道:“萧公公,你认为朕应该如何写这份票拟?”
萧敬迟疑了一下,道:“陛下只需准允便可,至于如何朱批,那是陛下之事,老奴不敢随便发表意见!”
朱厚照满意点头,拿起朱笔,先在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再写了个“恩准”,便当是将此事坐实,他将奏本交给萧敬,道:
“这件事既然这么定下来了,马上去办,沈卿家往西北履任的时候,让他顺带回一趟京城,朕许久没见过他,准备跟他见见面,好好熟络一番,君臣间有许多话要说说,涉及大明政务,朕想多问问他的意见……照此办理吧!拟写敕令的事情,交由翰苑……”
“是,陛下!”
萧敬没有添加自己的意见,完全听从皇帝和朝臣的意思行事便可,以他想来,沈溪确实是三边总督的最佳人选。
这年头,就算那些妒贤嫉能之人,也知道沈溪有真才实干。
如果沈溪没什么才能,不会次次领军都取得大捷,以至于后来沈溪在西南再取得成绩时,朝臣们都习以为常,根本没有太当回事。而若别人有了这样的成绩,必然在朝中引起极大的轰动。
……
……
萧敬将奏本发还兵部和翰林院,由翰林院拟定敕令和官牒,让沈溪收到敕令后立即办理卸任两省总督之事宜,北上京城,面见皇帝领旨后再出发往西北。
至于新任湖广、江西总督,朝廷会择机派出,但绝对不会再以一人兼领两处督抚事务。
沈溪当初之所以可以一人占湖广和江西两个大省的总督之位,那是因为沈溪对鞑靼之战中功劳太大,如果以普通总督之位安置,会让人觉得朝廷赏罚不公。
现在沈溪调任三边总督,这差事在大明可说是军队最高职位之一,甚至跟五军都督府都督张懋和兵部尚书刘大夏都可以形成分庭抗礼之势,对沈溪算是一种“提拔”,因而不必再用别人来兼领湖广和江西的差事,可以分派两人去。
两个巡抚就能解决的问题,完全不需要朝廷再委派总督。
刘大夏得知朝廷作出批复后,马上去见马文升,马文升好像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一样,让刘大夏去见谢迁,听听谢迁的意见。
马文升在送刘大夏出门时嘱咐:“……时雍,你一定要提醒沈溪,若他在西北出现什么差池,可不像在西南平叛时有办法兜回来。西北的水太浑,以你我在西北履职的经验来看,那些王公贵胄对人明里暗里各有一套,若沈溪得罪这些人,怕是无法全身而退!”
刘大夏点头:“以沈家郎的性格,还真应该提醒他一下,他行事不够沉稳,许多时候太过激进,就怕他去了西北没几日,就考虑出征草原。以他的自负,怕是鞑靼人根本就不放在他眼中!”
马文升叹道:“以他在战场上无往不利的表现,让他收心养性怕是有些难度,就看他能否摆正心态。这件事你只能提醒,真正可以劝动他的人是谢于乔,你要特别跟于乔说明其中利害关系!”
刘大夏带着马文升的善意提醒,亲自上谢府求见,可惜这次没碰到谢丕。
“……说是年底前到任,但以如今西北的情况看,沈家郎越早过去越好!”谢府书房,刘大夏把事情详细介绍了一遍。
谢迁神色淡漠:“朝廷诏令已发出去了?”
刘大夏摇头:“翰林院正在草诏,估摸今夜便可成卷,明日诏令就可发出。于乔,沈家郎可是你举荐的,对他你有何嘱咐?”
谢迁冷笑道:“你问老夫?刘尚书,你这话算是问错人了!举荐沈溪小儿的人是你,作出批复的是内阁和陛下,跟老夫有关系吗?沈溪小儿去西北,哪次没有你在背后怂恿?现在应该是你对他多加嘱咐,可没老夫什么事情!”
一退六二五,谢迁当这件事跟他全无关系,这让刘大夏多少有些无语。
不过以刘大夏对谢迁的了解,大概能猜出什么。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无奈地道:
“于乔,之前我去见过马尚书,以马尚书之意,沈溪去西北,一定要守住本心,不可冒进,步步为营为宜……他在朝中崛起,始终跟你的提拔和信任有关,这件事最好是由你去提醒他!”
谢迁脸色不善,恼火地道:“要说你们去说,老夫可不做此等事,若他在西北有什么差池,责任还要落到老夫身上不成?”
“沈溪小儿为官数年,该怎么做他自己心里清楚,老夫可不想事事都为他编排好,他也不需要旁人为他安排……此番朝廷调用,完全是看重他的能力,若是因老夫举荐或者如何,那他根本没必要去西北!”
刘大夏听到这话,便知道谢迁已不可能提点沈溪。
仔细想想刘大夏就明白了:“于乔一定是怪责我等让沈溪在外官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他一直想让沈溪在翰苑体系有所发展,可内阁如今为刘少傅和李大学士控制,沈溪入阁的机会极为渺茫,于乔有苦说不出……为沈溪前程考虑,他宁可改变之前的想法,让沈溪去西北,进一步靠近中枢……谢于乔也算是用心良苦!”
如果是外人,见谢迁不肯提点沈溪,一定会觉得谢迁不想跟沈溪有所牵连,或者是对沈溪缺乏负责任的态度。
刘大夏却是跟谢迁几十年的老朋友,对其脾性最是了解,哪怕谢迁不想提点沈溪,他也能理解谢迁的一片苦心。
之前赞同沈溪去西北,乃是谢迁为让沈溪重新进入权力核心而做出的忍让和妥协,谢迁可是一心想让沈溪进入内阁接他的班的。
刘大夏道:“于乔,你不肯说,那我就代替你去给他写封信,让他知道去西北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到底我两次履职此差事,对其中诀窍有一些了解。”
“沈溪不同于我,毕竟不是以朝廷部堂兼任西北,要长期留在三边,面临的压力更大,得罪的人……或许更多!”
寿宁侯府,张氏兄弟刚得知沈溪被朝廷任命为三边总督。
张延龄有些恼怒,直接将手中信函拍到桌上,怒道:“沈溪这小子命真大,从北到南一路打仗,到现在都没死,真是晦气!张懋那老匹夫居然跟刘大夏沆瀣一气,提拔沈溪到西北任职,那我们以后在三边岂不是没了施展拳脚的空间?”
张鹤龄显得很谨慎,没直接评价这件事,好像在思考问题。
张延龄道:“大哥,内阁那边看来已批复通过,你也知道咱那外甥对沈溪一向器重有加,现在朝廷调沈溪去西北,绝对举双手赞成!”
“既然知道这件事已获各方支持,无可更改,那你还说什么?难道你能跟朝廷上奏,把这差事委派他人?你身边有能胜任三边总督之人选?”张鹤龄有些不耐烦地喝斥。
一句话就让兄弟二人间起了隔阂,张延龄诘问:“那以大哥之意,就此将西北交给沈溪那小子,从此不管不问?”
张鹤龄道:“现在不是你想不想管的问题,而是你没得管。就算沈溪不去,这几年我们在西北布置那么久,又取得多少成效?之前王琼不识相,保国公虽然好一些,但欲壑难填,钱没少出效果却不怎么样。现在就是否能将沈溪拉拢到我们阵营中!”
张延龄不屑地道:“大哥开什么玩笑?你想拉拢姓沈的小子?你也不看看他什么脾气,如果能拉拢早就拉拢了,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我根本不想跟那小子说话,免得被他身上的臭味给熏着!”
张鹤龄叹道:“今时不同往日,以沈溪之能力,就算担任兵部侍郎也不为过,现在新皇登基,朝廷却不给他入朝机会,难道他心里不着急?内阁刘少傅那边他走不通,而他的靠山谢于乔已失势,他现在是落毛的凤凰,如果这时候我们出面帮他一把,莫非他不会记我们的情?”
张延龄坐下来,嗤之以鼻:“大哥,你分明没搞清楚沈家小子的情况,他宁肯当个闲散之人,也不会巴结我们这样的外戚,说白了他就是个不识相的读书人,朝中很多人跟他一个德行,偏偏他还不为那些老顽固所容,哈哈……要怪就怪这小子锋芒太露,现在吃瘪正好,我们别帮他!”
张鹤龄打量自己的弟弟半晌,终于道:“朝廷让他先回京城,一切等他回京后再说吧。”
“其实此人乃文官中的异类,正是我们可拉拢之人。沈溪还算是识时务,以前之所以不肯跟我们亲近,是因为他知道先皇在世,我兄弟不可能掌握朝廷核心权力,但现在孤儿寡妇当政,新皇对他又信任有加,若他可以跟我们站在一条道上,对付完刘少傅等人,谢于乔担任首辅,他的权势也会熏天,就等着入阁当辅臣了!”
张延龄不耐烦地道:“随便大哥怎么说,要让我跟沈家小子亲近,门都没有。这家伙当初摆了我们一道,还想让我宽宥他?哼哼……看他在西北怎么蹦跶!”
……
……
张延龄从寿宁侯府出来,心中满是郁闷,他对沈溪恨之入骨,大哥张鹤龄却对沈溪极为欣赏,这让他很不甘心。
刚回到建昌侯府,便有下人来报:“侯爷,锦衣卫江栎唯已在外等候多时!”
“姓江的还有脸回来?说是去对付沈溪,结果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不敢回来,这几个月他去做什么了?”
张延龄恼羞成怒,他等着江栎唯把高宁氏带回京,结果江栎唯半道将高宁氏给弄丢了,以至于几个月都在外地,一直不敢回来进见。张延龄一摆手,“让那没用的狗东西来见本侯!”
江栎唯出现在张延龄面前,躬身行礼,张延龄坐在高位上,冷目相向:“江镇抚,你可真有本事,南去一走就是一年,你这是准备回京来过年啊?”
江栎唯恭谨地道:“卑职前两个月便已回到京城,但因侯爷交托的差事未能办好,不敢求见……”
“知道没办好,还不来请罪,居然找人送封信来,连人影都没见着,你以为逃得了和尚逃得了庙?”张延龄怒道。
江栎唯做出恭敬受教的模样,一句话都不敢跟张延龄反驳。
张延龄没见到高宁氏,心中虽然失望,但也没因此而将江栎唯一棒子打死,毕竟二人是因为利益才走到一起,他现在一直宠爱的一名妾侍便是江栎唯所送,不愿就此翻脸。他想了想,问道:“你现在回来,可是找到那女人了?”
江栎唯为难道:“回侯爷,之前卑职派人打探了一下高集的情况,得知他和儿子暂时客居南京城,并无见那女人过去寻夫……这女人……怕是已死在路上,或者因为一些事,不敢去见高家人,从此隐姓埋名过活!”
张延龄龇着牙,故意咬出声响来:“你是故意气本侯,是吧?人已在你手上,还能让人逃走?你手底下的人全都是吃干饭的么,连事都不会做?”
江栎唯直挺挺在张延龄面前跪下,磕头不迭:“侯爷,卑职做事不力,请您降罪!无论您怎么惩罚,卑职都毫无怨言,毕竟您对卑职恩同再造,对您绝对不敢有所忤逆!”
就算张延龄知道,江栎唯对自己未必有那么恭敬,毕竟对方躲避自己很久才来求见,这说明之前一直想避风头,至于此番为什么来见,概因沈溪调任三边总督的事情已在京城官场传开。
张延龄冷笑道:“你是得知沈溪高升,将来掌握大明边军,再也撼动不得,所以才来找本侯,让本侯帮你对付那小子吧?”
江栎唯并无隐瞒,直接道:“侯爷所言不差,正是如此!”
张延龄见江栎唯额头都磕青了,脸色稍微舒展了些,在对付沈溪这件事上,他跟江栎唯没什么差别,都想让沈溪倒台,甚至让沈溪去死。
张延龄道:“那你也知道,沈溪现在被委命为三边总制,手握兵权,你想让他死,有何良法?”
江栎唯再次磕头:“请侯爷给卑职调派些人手,卑职让他到不了西北!”
“哟呵,你挺有本事啊,居然想半道杀了那小子?那小子身边可有不少人保护,他身为总督,回京时身边至少有数十人跟随,你想杀他何其艰难?你真把自己当成荆轲了,以为能行刺成功……哦,不对,荆轲一去不复返,当场就呜呼哀哉了,可惜可叹啊!”张延龄以嘲弄的语气说道。
江栎唯也不着恼,继续请示:“请侯爷示下,如何除掉此人?”
张延龄道:“要杀他不太容易,你要对他下手,不如先找他身边人。比如说他的妻妾,或者儿女,又或者父母姐妹……你不要挟他,他怎会就范?你跟姓沈的小子仇恨不浅,要不是本侯看你跟他有仇,也不会拉你一把……”
“这样吧,此番我找个由头派你去南方,你在路上阻击沈溪,不管你是对他下手,还是对他身边人下手,总不能让这小子顺利回京!他若平安到京,你就不用回来了!”
江栎唯倒吸了口凉气,最后伏地磕头:“侯爷放心,卑职一定完成任务,将沈溪除掉,绝对不留后患!”
……
……
谢迁终于看到朝廷下发的公文,知道沈溪被委任三边总督,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谢丕见状不由问道:“父亲大人,现在沈先生能到西北任差,对大明边防而言乃是大好事,当初您也是同意的,为何会愁眉不展?”
谢迁无奈摇头:“你懂什么?你以为去西北是什么好差事,能建功立业?你知道西北有多少公侯,多少世袭的勋贵?”
这问题问得太深奥,谢丕根本回答不出来,他想不出父亲问自己这些问题的用意,当即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谢迁叹道:“西北这潭水可浑浊得紧,如果不是知道沈溪一时回不了朝廷,为父也不会让他去西北……这些年下来,他在外当官日久,权力看似日涨,但其实跟官场格格不入,只有让他去西北,才能接触核心权力层,有了更大的功勋方可顺利入朝……这一切,其实都是在帮他而不是害他!”
谢丕有些不解,问道:“父亲大人,您本来就是在帮沈先生啊!”
“帮什么?到西北这滩浑水中,洗不干净自己,反倒有可能会被染脏。也罢,只要他平平安安在西北待几年,回到京城,再大的麻烦也不是麻烦了,京城官场也不过如此!他是有带兵的才能,但为官上……他还远远不足!”谢迁叹道。
(本章完)
“呼呼——”
江上的大风分外凄厉,江边的芦苇荡被劲风吹得向南倾伏一片。
顶着凛冽的寒风,士兵们排列整齐,翘首观望。前方河堤上,四组官兵正在装填炮弹,江边几个标靶已经被炮火炸得四分五裂。
沈溪立在一旁,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一天练兵下来,沈溪的确有些疲累了,但他依然强打精神,坚持把最后一轮放炮看完,见又有四个标靶被炸飞,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今天从上午辰时开始,火器营便分别进行队列、单兵战术、射击等考核,军中会对每一个士兵的表现进行打分,做下一步筛选。
练兵目前已进入尾声,如今火器营还剩下一千一百多人,今天过后差不多就只剩下一千人。沈溪不打算在江堤上喝西北风,准备提前回营休息,因为涉及第二日成绩发布,他当晚会留宿营中。
沈溪叫传令兵吩咐全体官兵解散,便先一步回营,适逢苏敬杨带了两名将领在中军大帐前等候,却是特意为他带来个“好消息”。
“……大人,朝廷下发公文,征调您回朝,之后您会前往西北担任三边总制!恭喜大人高升!”
苏敬杨脸上满是恭维之色。
二十岁不到的少年督抚,眼看就要被征调西北,在大明将领看来最危险也最神圣的西北边陲,调遣兵马跟鞑靼人交战,这是许多将士梦寐以求的事情。
得知沈溪执掌三边兵马,苏敬杨马上认定自己跟对人了……他将来很有机会跟随沈溪到西北打仗,建功立业,封侯封公。就算一时无法如愿,朝中有沈溪这么一个大靠山,将来在地方也不用担心被人打压。
沈溪听到这消息,无丝毫喜悦,微微皱眉。
“大人,这是朝廷公函,请阅览!”
苏敬杨说着,将公文交给沈溪。
官牒没到,公文先来了,等于是先发一个通知,让沈溪做好准备。朝廷下发的公文中,只是将沈溪官位调动情况予以说明,并未对沈溪出发前往京城和西北的时间做出规定,具体情况要等兵部调令送达武昌府。
苏敬杨再道:“大人,恭喜了!”
沈溪看过公文,随手揣进怀里,往大帐内行去,摇头道:“没什么好恭喜的,寒冬将至,留在武昌府至少不会挨冻,到西北冰天雪地可没那么自在了。苏将军,这次本官去西北,怕是无法带上你……”
苏敬杨脸上也满是遗憾:“大人往西北,建功立业指日可待,末将想跟随……却要兼顾朝廷差事,湖广一省安危系于末将之身,希望将来有机会在大人帐前效力!”
说话间,二人到了帅案前,沈溪坐下,正对着苏敬杨:“本官准备跟你借调些人手!”
苏敬杨一听,便知道沈溪跟他要的是什么人,显然是目前正在受训的“火器营”。苏敬杨脸上先是露出喜色,但随即有些担忧地问道:“大人,您确定朝廷会同意将湖广人马征调北方?”
沈溪道:“这有什么不能同意的?你派人跟随本官北上,算是沿途护送,又不是什么大事。跟随本官北上的大概为二百人,携带的主要武器是火铳,这是第一批……之前本官在武昌府铸了一百门火炮,回头你想办法送到北方,本官会跟朝廷提请,这是第二批!”
“第二批护送火炮以及配套炮弹的兵马,大概为八百人,这批人暂时会留在北方……如此算下来,一千人分成两批跟随本官北上,为大明建功立业,岂非善举?”
苏敬杨笑道:“还是大人思虑周详,派火器营护送您北上,理所当然,可……总归是要有朝廷调令……”
沈溪道:“你尽管放心,本官会把调令给你。朝廷不会认为本官身边带二百人马就会威胁到京畿安危,况且本官早有打算,这二百将士不会进京城,而是驻扎城北的京营驻地。本官往西北时,会将人马带上。你只管听从号令,不会出错的!”
苏敬杨原本就对沈溪言听计从,现在沈溪只是带二百人北上,压根儿就不会有什么问题,马上行礼:“一切听从大人吩咐!”
……
……
朝廷公文来得太过突然,沈溪有些无所适从,突然间就要北上,这次他没打算将亲眷留在武昌府。
人会跟着他回京城,至于亲眷是否会跟他去延绥……即便朝廷准允,他也不会带在身边,这涉及出征将士的潜规则,在外督抚一方,始终要将身边亲眷留在京城当“人质”,沈明钧夫妇不会跟他去,儿女也不能随他一起……除此之外,他带几名女眷在身边,朝廷应该不会太过苛责。
沈溪出任三边总督,一去可能便是三四年,家里老爹老娘还好说,儿女也有人照顾,但妻妾却不能总留在京城,朝廷不会如此不近人情。
现在沈溪就想争取将谢韵儿等女都带在身边,这样到了西北,也有妻妾作陪。
沈溪正在闭目想事情,云柳将考核结果带了过来,她刚回军营便听说沈溪被调往西北出任三边总督。跟苏敬杨上来便恭贺不同,云柳不认为沈溪被征调西北是什么好事,她知道沈溪最想远离战场,过那种安静平稳的生活。
云柳道:“大人,却不知朝廷为何突然征调您往西北?难道朝廷已无人可派?”
沈溪抬头看着云柳,道:“唯才是举,这是朝廷用人的一贯准则,现在若不用保国公和王巡抚,除了我,还有旁人更合适这差事?”
云柳迟疑了,回答不出沈溪的问题。
的确如沈溪所言,论对西北军务的熟悉,沈溪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沈溪在西北建立极大的功勋,却未执掌过西北军政一天,就算曾挂过延绥巡抚的头衔,也未到延绥镇履任,最后被调遣到南方来当总督……
沈溪道:“还是别胡思乱想了,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妥当再说……首先便是今日考核不能放宽标准,该刷下去的不要留着……我亲手编练的军队,绝不能容纳不合格之将士,认真筛选,等到了西北,关键时候能顶上去才是正理!”
云柳这才知道沈溪要调火器营北上。
她提醒道:“大人,您手中无兵部调令,若从湖广带兵北上,朝廷难道不会追究?”
沈溪端详手中士兵的考核成绩,抬起头应道:“你跟苏指挥使的担心一样,对此你们尽可放心,我会找到由头,将人分做两批征调北上。你跟我同行,斥候的差事还是要交给你……如果觉得太过辛苦,你和熙儿可以留在京城。做了我的女人,不必非要苛刻自己,对此我能理解!”
云柳行礼:“大人,卑职愿意随您北上,为您效犬马之劳!”
“嗯!”
沈溪笑着点头,“具体事情等路上再详谈,这几日暂时不会走,该收拾的东西要收拾妥当,该交托的事情也得交托清楚。不说别的,仅仅是工业园区那一档子事情,我便放心不下,非得处理好才能安心。”
“西北的差事不必急于一时,我到任西北前,保国公会将这差事当着,就算他无寸功,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而且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主动跟鞑靼人交战!他只要能守住,我就可以把局面扳回来!”
云柳觉得沈溪太过自信,但她不敢当面指出,因为这会儿沈溪刚被征调,以她想来,沈溪分明是强颜欢笑,根本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欣然。
沈溪再道:“这趟回京倒挺让我担心。京城形势不同以往,若我进京时,恰逢宦官掌权,那如何离开京城是个问题!这些需要提前派人打探清楚……希望刘少傅和李大学士等人能多坚持几日,至少等我出了京城再崩盘……”
云柳苦笑道:“大人,您似乎笃定两位阁老斗不过内侍?”
“现在情况不是明摆着吗?谁得到皇帝支持,谁就能掌控朝廷,现在陛下登基后未能掌权,但羽翼始终会有丰满一天,那时必然想建立一番功业,他所信任之人,也就会顺势在朝中兴风作浪……”沈溪道。
云柳心想:“大人形容之人情事,为何听起来那么像大人自己作为呢?陛下最信任之人,难道不是大人自己吗?”
沈溪再道:“云柳,你和熙儿收拾一下,沐浴更衣,等我手头工作处理妥当便会过去!”
云柳未料到沈溪还有兴致让她和熙儿陪侍,但想到这几日都未曾得到沈溪宠幸,她心中也带有少许期待,随后便带着几分羞涩,匆忙离开中军大帐,往沈溪在营地所建居所而去,那边有云柳这几个月培训的女兵,负责烧水、造饭等事宜。
女兵作为沈溪策划的情报系统中的一环,不可或缺。
这批女兵是云柳在湖广和江西边远山区穷苦人家中精挑细选而来,每一个都心灵手巧,悟性奇高,做什么事情都一学就会,目前已过语言关,能用各地方言熟练对话。
下一步云柳准备让这些女兵学会侦查技巧,补充军中男子在许多方面的不足。
等中军大帐只剩下沈溪一人时,他轻轻一叹:“没想到,这么快好日子就到头了!”
(本章完)
沈溪最后一次对火器营进行遴选,留下一千人。
火器营每个官兵都识字,服从性高,前进后退如臂使指,不仅擅使长枪、盾牌,操纵起火铳和火炮来更是个中好手,初步具备现代军队的一些特性。
再加上西北之地原本就有沈溪亲手培养的张老五等第一代火炮手,对于未来掌控西北局势,沈溪并不担心。
第二天上午,沈溪返回总督府,跟家里人说起自己转迁三边总督之事。周氏知道后对沈溪又一通数落。
沈溪道:“娘,这次我会跟家里人一起走。到了京城,我会尽量向朝廷申请,同意你们跟随我一起去西北!”
周氏骂道:“臭小子,真当为娘什么都不知道?就像那些说书人说的一样,你领兵在外,爹娘和妻儿都要留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当人质,防止你生异心。若你打仗不卖力,又或者投降外夷,朝廷就会杀了我们,让世人知道不忠不义的下场!”
沈溪皱眉,他怀疑周氏从何处听来这些东西,忍不住看了谢韵儿一眼。谢韵儿也是满脸茫然,根本不知周氏为何作此言论。
沈溪只能揣测或许周氏真的是从什么说书人那里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沈溪道:“我这次去西北,不是为打仗,而是整顿边务,朝廷没必要扣押家人。之前秦少保在西北时也带了家眷在身边,由此可见朝廷能够体谅!”
周氏皱眉:“秦少保?哪个秦少保?”
沈溪不想回答,因为说了老娘也不知道。
谢韵儿代为解释:“娘,是朝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之前以户部尚书兼右都御史总制三边多年!”
周氏原本不肯相信,听沈溪说出秦纮的例子,这才皱着眉头道:“你小子记好了,是娘生下你,苦心栽培,这才有了今天的风光,你一定要记得娘的养育之恩……回到京城后,看情况吧,最好把妻儿带上,至于你爹和娘,身体不行了,还是留在京城……”
她一边抱怨沈溪不能陪伴身边,一边却在想到京城如何享福。
以周氏的想法,还是留在京城最好,在京城只要有银子就能买到一切,那才是她觉得活起来有滋味、说起来有面子的地方。
谢韵儿扶着周氏往后宅去了,林黛和谢恒奴这才凑了过来,谢恒奴怀里抱着她跟沈溪的女儿沈婷。
沈溪低下头,轻抚女儿的头发,安慰道:“不要担心,此番说是出征,但跟以前不同,这一路上我都会与你们相伴,去西北多半也会带你们在身边,不必做出别离伤感的模样!”
林黛撅着嘴,故意在沈溪面前摸摸肚子,神色间很不高兴,显然是在说,你不管去哪儿,先把这里种上再说。
谢恒奴毕竟已经生过一个女儿,加之她一直保持少女心性,并不在意自己是否能多几个子女,阁老千金出身的谢恒奴,想法自然跟林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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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让家里人好好收拾,自己来到前面的总督府大堂,沉思良久,他以两省总督的名义请来湖广布政使司左布政使马天禄和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张运铭。
马天禄和张运铭虽然听说沈溪调任三边总督,但由于朝廷调令尚未正式到来,不知道沈溪召唤前来要做什么,内心有些惶惶不安。
会面后沈溪没有过多废话,一来便说明武昌府工业园区乃是自己亲手创立,自己要不了多久就会北上延绥,希望以后藩司和臬司衙门多多照顾。然后,沈溪当面拟定契约,以后工业园区每个月除了从总收益中拿出一层来上缴税负,还会再拿出四层,分别由三司和督抚衙门平分。
马天禄和张运铭都对沈溪的大手笔惊讶不已,随即醒悟过来,连声推辞。
要知道仅仅一层收益就关系每年数千两银子的归属,以今日今时沈溪在朝中的地位,根本不需如此做,没有人敢得罪皇帝最器重的老师,况且现在沈溪调任三边总督,只要累积几年资历,回京执掌六部甚至入阁是迟早的事情,谁敢对他名下的产业动手?
沈溪摆了摆手,道:“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工业园区成立前前后后的事情两位大人都已知晓,这两年全靠工业园区的收益撑起平叛、抵御南蛮侵略和抗洪救灾等事宜。虽然本官调任西北,但依然关心园区的一切,以后还请二位大人多多照顾。”
说完,沈溪长鞠一礼,马天禄和张运铭连忙起身,连呼“总督大人不可如此”,然后宾主相扶再次坐下。
沈溪让人将上月工业园区的总收益算出来,让马天禄和张运铭离开时带回去。
至于都司衙门那边,沈溪会亲自向苏敬杨作出交待,毕竟在湖广这个地方,苏敬杨才是他的基本盘,工业园区要平稳运营下去,离不开都司衙门照顾。作为一个武将,苏敬杨要想再进一步,只能依靠沈溪支持。
午时刚过,总督府收到朝廷谕令,沈溪卸任湖广、江西两省总督,以左都御史巡视西北担任三边总制。
湖广官员和士绅得知后纷纷上门“恭贺”。
沈溪安然领受,然后在上门求见的士绅中挑选了四十二家作为工业园区出产商品的代理商,签订好契约。等把事情做完,已经是下午申时三刻,这时候唐寅覥着一张脸出现在沈溪面前,上来便是一通恭喜。
这个时候沈溪不想见唐寅。
唐寅自打到武昌府,便一直混吃等死。沈溪没有给他发俸禄,他也浑不在意,因为沈溪不忍心,终归还是给了他一笔安家银,结果唐寅拿着钱交好地方士绅,因才名卓著,再加上又是总督府客卿,武昌府的士子都拼命巴结,以至于唐寅每天花天酒地都不用出钱。
这段时间唐寅的小日子过得无比逍遥,只可惜现在沈溪要回京,唐寅知道自己的靠山要走,赶紧过来问询启程的日子。
唐寅道:“沈兄,听闻你刚有了‘之厚’的表字,可喜可贺。你此番是往西北,还是京城?不如一道上路,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言语间,唐寅将沈溪当作结伴上路的好友,而未将自己当作沈溪的属下。沈溪对此很无语,你这家伙狂放不羁不说,脸皮还这么厚,当下摇头:
“两三日内便会起行,你要离开武昌府,自己雇马车,既然不想在总督府当差,以后你我各奔前程,不用询问我的意见!”
沈溪态度冷漠,但唐寅似乎根本没察觉沈溪的不快,继续嬉皮笑脸说话,不过此时沈溪要往工业园区走一趟,把事情跟宋小城交代一下,以应对将来可能出现的变化。
沈溪不再搭理唐寅,出门时唐寅想跟随,却被马九等人拦了下来。
隔着老远唐寅还在向沈溪喊话:“之厚兄,那我们延绥镇见,京城乃是非之地,在下就不去了,先到延绥镇等候!”
沈溪听到这话,忽然想起弘治十二年那场冤狱,曾经风华绝代的唐大才子,就因为这件事而沦落成如今这般模样,沈溪心中平添几分感慨。
之前沈溪想对唐寅放任不理,有得他去寻找梦想中的桃花庵,但此时却动了恻隐之心,心想养着这闲人也花不了多少钱,指不定将来什么时候派上用场,打定主意等到了西北后,再找唐寅好好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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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从工业园区回来,天已经黑了。
总督府正堂,有人等待在那儿,沈溪定睛一看,却是在自己跟前当差的杨文招、沈永祺和周羡三个。
周羡一上来便向沈溪行礼:“大人,姑姑让小人来这里跟您请示,看看是否有差事让小人做……小人知道大人公务繁忙,需要用到人手的地方尽管吩咐一声便可!”
周羡的脾性跟当年的沈明有相似,好吃懒做,但嘴巴甜会说话,讨人喜欢。
以前沈明有哄着的是沈家老太太李氏,而现在周羡巴结的对象却是沈溪的母亲周氏。沈溪之前想对周羡好好培养一番,让其跟自己上江堤吃吃苦,但周氏护犊,不肯让周羡做辛苦活,而周羡也把自己的姑姑捧得恰到好处,以至于到现在周氏都以有这个侄儿为荣,见到沈溪便夸个不停。
至于杨文招和沈永祺,属于那种不会说话的类型,待人处事缩手缩脚放不开,因此也就无法独当一面。沈溪一直想让二人变得开朗些,但可惜出身和生长环境决定了他们的眼界高低。这个时代,讯息极难获取,年长后性格定型,再想培养成才几乎是做无用功。
沈溪道:“周羡,你去老爷和老夫人那边,帮他们把行李收拾下,有什么差事让老夫人安排便可,衙门这边不会带太多东西上路,不用你帮忙。至于文招和五哥,你们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有什么事情我会叫你们!”
对于身边人的差遣,沈溪不是那么上心,原本就没太多东西需要带,两手空空到的湖广,现在最多就是将个人的东西带走。
回到后院,周氏还没离开。
周氏似乎在跟谢韵儿商量事情,见到沈溪回来,赶紧过来道:“憨娃儿,你可算回来了。之前你回来说再过两三日便要离开武昌府,有这么回事吧?”
“是!”沈溪点头。
周氏道:“那就是了,趁着你北上前,在湖广把事情办了,小文和曦儿两个丫头,该进咱沈家门了。”
“为娘之前就想跟你说,被你说什么秦少保的事情,让你蒙混过关……哼哼,这次无论怎么样都要把事情作个交待。”
“你要记住,这既是你对尹老当家的交待,也是对你孙姨的交待,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马上操办!”
沈溪这边还没怎么样,周氏就已经把沈溪纳妾的大事给确定下来了。
(本章完)
周氏对惠娘一直心怀愧疚,从她坚持为惠娘立牌位,再到对陆曦儿悉心照顾处处体谅便可以清楚看出来,周氏心中一直记挂惠娘这个好姐妹。
沈溪却无法面对陆曦儿进门这件事。
但正如周氏所说,陆曦儿现在年岁不小,一个十七岁的大姑娘,没病没灾,有婚约在身,就算是作妾,进入沈家也会受到优待,可苦等几年还是没能进入沈家门,周氏自然不乐意了。
我的好姐妹的女儿,跟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为什么不早点儿娶进门来给老娘生几个大胖孙子?
沈溪没有给周氏胡搅蛮缠的机会,道:“娘,关于曦儿和小文进门的事情,我自有安排,你现在这样除了给我添麻烦没有其他任何作用!现在京城局势不明,西北那边情况如何也是未知数,在前景不明的情况下,我不会轻易改变现在的生活!”
“你放心,我会对她们有所交待,但绝对不是现在,就算你勉强我也没用!”
沈溪每一句话都说得干脆直接,明确告诉周氏趁早断了这念头。
周氏看着沈溪,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你个臭小子,真是翅膀硬了,娘的话都不听了?别人家如果养着订过婚的小丫头,都巴不得早点娶进门来,你倒好,人就在家里,朝夕相处,你还真当她们是你亲妹妹?也不想想,当初你孙姨对你那么好……”
周氏的嘴就是个破罐子,装进水就洒个不停,沈溪不想听周氏说下去,大声道:“家里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好,两天后咱们便动身前往京城。”
“一别京师差不多就是两年,此番抵京后咱们得好好把宅院修缮一下。娘回去好好准备,不要落下什么东西,短时间内我们估计不会回湖广了!我公事在身,晚上就不回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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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心情烦躁,直接出了总督府,打算今晚凑合着在外过一夜。
自打出任两省总督,武昌府乃至湖广、江西都以沈溪为尊,地方军政大权掌握手中,即便是两省三司衙门要做什么事也要先向沈溪请示。在自己地盘上,沈溪感受到一切尽在掌握的成就感。
但此时沈溪心中则充满失落,马上就要离开湖广,之前的苦心经营付诸流水,必须在新的地方重新开始打拼。
沈溪身后跟着一群人,这中间既有车马帮跟着他走南闯北的老兄弟,也有当初自京师南下的侍卫上直军的宫廷侍卫,还有自火器营抽调身边随身保护的精锐。
马九问道:“大人,这是往何处去?”
沈溪一直处于恍恍惚惚的状态,听到这话他回头看了看马九,道:“九哥,你先回去陪老婆孩子,我只是出来走走看看,明日一大早我先去都司衙门,然后再去火器营营地,尚有不少事情要安排!”
“是!”
马九恭敬领命而去。
马九离开后,云柳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带来京城的最新情报。
“大人……”
云柳正要说什么,沈溪一摆手:“暂且不忙说,武昌府除教坊司外,风月之所一共有几处?”
云柳十分惊讶,她不明白沈溪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恭敬回道:“回大人的话,江夏城内一共有教坊司一处,秦楼八处,但为数众多的私娼馆所未曾计算在内……”
“嗯!”
沈溪点了点头,“带我去一处,我想喝酒。”
云柳更奇怪了,沈溪居然想喝“花酒”,这跟她以前认识的沈溪大不相同。
但云柳一向对沈溪言听计从,在她看来,既然沈溪吩咐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就算真的是去喝花酒,在她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云柳提醒道:“大人,喝酒的话,教坊司比较合适,出入的都是官绅,不像秦楼那么品流复杂。”
沈溪道:“我只是为喝酒,到教坊司难免兴师动众……找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你只管安排,今晚我可能会在那里留宿,暂且不回总督府。”
云柳行礼:“是,大人,属下这就为您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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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云柳打理一切,沈溪根本就不用费神选择合适的地方。
云柳负责情报搜集,秦楼楚馆素来是消息集散之地,之前云柳便一直在湖广、江西等地秦楼安插人手,由于有总督府背景,那些风月之所的老板都要看云柳脸色行事。
云柳就好像沈溪的大管家,除了情报外,还负责后勤补给,三教九流跟总督府的联系,都是以云柳为纽带。
云柳在外一直以男子身份出现,当沈溪到了云柳安排的地方时,夜色深沉,但此时街道上依然有百姓走动,街上陆续亮起灯笼,许多商家继续开门营业。
“大人,在您治理下,武昌府夜不闭户,百姓安居乐业!以前武昌府可很少见到有夜市,但在您主政后,城内早晚两市兴盛,酒肆茶馆等晚间的生意并不比白天差多少。因城门要到亥时才关闭,百姓逛完夜市再出城也不晚。”云柳说道。
沈溪微微点头,有些心不在焉,随即云柳带着他进入一处连门匾都没有的院子。
四下看了看,沈溪发现这家秦楼格局很小,不过是个二层小楼,比之当初汀州府教坊司都要小不少。
这时有人迎接出来,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脸上带着胡渣,身上一身儒袍好像个读书人。
那人笑着招呼:“客官,楼上请。”
沈溪没说什么,云柳冷声道:“准备几名姑娘,声色俱佳,能撑起台面,若不能让我家公子满意,你这场子不用开了!”
云柳官腔十足,那中年男子原本想上前来献殷勤,听到这话唯唯诺诺转身而去。沈溪跟云柳一起上楼,楼上一名三十岁的女子将沈溪迎到一间雅致的小厅前,打开房门,里面点着几盏烛台。
沈溪步入房间,云柳问道:“公子,南方以地席居多,如果您不适应,让人给您换了桌椅来。”
沈溪摇摇头:“不用那么麻烦,这样挺好的,我自己就是南方人,没那么多讲究,让人准备酒食,之前回府未曾用晚餐,现在有些饿了。”
云柳问道:“是否让人为大人准备客房?”
沈溪打量厅堂:“这里就不错,既能喝酒又可饱肚,还有娱兴节目,累了的话躺下一觉睡到大天亮……只是天有些凉了,让人送些被褥过来。”
这话说出来,稍显凄凉,堂堂两省总督,就好像无家可归的流浪儿童,让云柳觉得不可思议。
但云柳不敢提出反对意见,既然是沈溪授意,她听命行事,尽量安排妥当,让沈溪晚上睡得舒服些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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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酒美食,更有美人。
红烛之下,沈溪喝了一杯又一杯。
云柳不知沈溪何处来的愁绪,只是跪坐沈溪身旁,不停斟酒,而沈溪目光迷离,几杯酒下肚似乎便醉了。
云柳道:“公子,时辰不早,您该回府……”
沈溪将酒壶拿在手中,道:“到了这烟花之所,醉生梦死间,突然发现自己何其渺小,对改变世道几乎无能为力,倒不如真正大醉一场……倒酒!”
云柳再次将酒杯斟满,这时琴乐停了下来,那些姑娘从来都没见过像沈溪这样“彬彬有礼”的客人,到了这儿居然不讨女子便宜,只是在那里喝闷酒,以她们为人处世的经验,当然知道这样的人要么是个初哥不懂欢场礼数,要么就是真有什么愁绪,需要借酒浇愁。
沈溪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云柳一边为沈溪斟上酒,一边却心疼无比……沈溪是她的倚靠,看到沈溪如此模样,她心中好像也多了几分伤感,想劝沈溪却不知从何劝起。
云柳问道:“公子,是否让姑娘们过来陪您?”
沈溪抬起头来,打量那些女子,微微摇头:“让她们继续献艺,只是喝酒,没甚乐趣,多一点声色娱乐,总归好许多。今日你留下来陪我!”
云柳听到沈溪这要求,微微有些吃惊,小声道:“大人,这……怕是有些不合适,妾身……妾身忙碌一日,未曾梳洗……”
沈溪笑着将云柳揽入怀中,屋子里器乐声明显出现错乱,显然那些女子惊讶于眼前的画面,一个男子居然将另一个“男子”揽入怀中,她们顿时明白为什么客人来了后,只是听琴乐,而没有对她们做出什么举动。
不过姑娘们的慌乱只是暂时的,很快便恢复正常。
沈溪道:“不必回去了,让人为你准备好一切,梳洗之后过来……眼前好像越发模糊了,但似乎这种状态看你,更多了几分风韵。”
云柳低着头道:“公子有吩咐,妾身这就为您准备。”
(本章完)
沈溪夜宿秦楼。
次日江夏城四门刚打开,一骑快马便自东门疾驰而入,官兵将其拦了下来,他却拿出东厂腰牌,声称自己奉有重要使命,送书信到总督府。
随后,此人便带着书信到了总督衙门,谁想进去一问,才知道沈溪昨晚没回来,又问去了哪儿却得不到任何答案,只能离开。
“不知三边总制沈溪沈大人在何处?”
信使接连到了府、县和藩司、臬司衙门,依然没有准确的回答。
最后,那人到了都司衙门,苏敬杨指派人送其到沈溪落脚的秦楼。此时沈溪睡得正香,外面街巷吵成一片也没醒来,不过云柳却被惊醒了,小心翼翼地从沈溪怀里挣脱出来,穿戴整齐后出门下楼,见到被侍卫拦住的、自称来自京城的信使。
信使一见云柳便问:“这位可是沈溪沈大人?”
云柳很恼火,因为她不想让人知道沈溪夜宿秦楼,但被这人一闹,现在恐怕谁都清楚沈溪的身份了。
云柳喝问:“你是谁?”
那人显得极为傲慢:“在下奉命传信武昌府,一路南下换马不换人,就是为见沈大人。信乃皇宫所出……”
“啊?”
在场几名侍卫听到这话一阵心惊肉跳,居然是皇宫来的信使,那他送的信有很大可能是陛下亲笔所书。
云柳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即道:“沈大人正在上面休息,将信留下便可。”
信使摇头:“不可,这封信关系重大,必须要亲自送到沈大人手中,否则在下回去无法交待,请沈大人出来一见。”
就在云柳为难之际,沈溪已经被吵闹声惊醒,他睁着惺忪的眼睛,衣衫不整,摇摇晃晃从房间出来,到了楼梯口问道:“谁啊?”
云柳赶紧道:“大人,是京城来的信使,说是有宫中的信交给您。”
沈溪一脸淡然:“嗯,让他上来吧。”
信使在侍卫簇拥下上到二楼,到了沈溪面前,云柳有意挡在沈溪面前,生怕此人突然对沈溪发难。
不知道为什么,云柳感觉这人身上缺少一种对沈溪的尊敬,除了确实是出自宫中平时眼高于顶惯了,还有可能便是对沈溪心怀不轨的刺客。
那人见到沈溪,立即从怀中取出用黄稠包裹着的信函。云柳伸手去接,那人却将信收了回去,显然要沈溪亲自接信。
沈溪皱眉道:“你尽职尽责无可厚非,但现在既然已经到了本官面前,你再不将信交出来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见到本官连行礼都不会,还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小心本官在陛下面前参劾你!”
“如果你真来自宫中,想必知道我跟陛下的关系如何,绝非恐吓你。”
那人脸色一变,看了沈溪一眼,连忙弓下腰,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然后双手将信交给云柳。
云柳接过信函,先解开黄稠,然后拆开信封,确定无毒后将信交给沈溪。
沈道拿出信纸瞟了一眼,可惜光线太暗看不清楚,于是摆摆手:“信已经送到了,你且退下!”说完,转身往房间走去。
那人显得很不情愿,伸出手想对沈溪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沈溪进入房间后,向跟进来的云柳道:“派人送他到官驿好好休息,等我写完回信,再让他送回京城!”
……
……
随着云柳离去,沈溪来到窗户前,将窗子打开,可惜此时天色没亮开,天地一片朦胧,看信颇为勉强,无奈之下他只能返回地席的案桌边,用火折子点燃蜡烛,坐下后借助烛光,浏览朱厚照的亲笔信。
没什么好怀疑的,这封信确实是朱厚照所写,字迹歪歪斜斜,行文上满篇大白话,不过对沈溪的态度倒还恭谨,光是问安和诉说别后衷肠就占了一篇纸,其后的内容便是询问沈溪是否愿意前往西北任三边总督。
“在朝廷正式委命下发后再送来这封信,意义何在?难道我说不想去,你还能反悔不成?”
沈溪心中有些不快,但他也知道,朱厚照调他去西北纯粹是一片好心,不管怎么说都算是升官了。相比其他位置,三边总督回朝通常都是担任尚书级别的官员,这也算是一种迂回转进的策略,当然只要刘健和李东阳在位一天,他都不会如愿以偿。
同时,沈溪对于自己的心态有些担心,暗自检讨,诚然,以前他跟朱厚照的关系是师生,但现在已经是君臣,以后不能再用以前那种随便的态度对待。
云柳安排好信使,从外面走进来,见沈溪坐在地席上看信,轻移莲步到了桌案边,屏住呼吸,显然是不想打扰沈溪的思绪。
终于,沈溪将信看完,轻轻一叹:“这信没啥营养……”
云柳没听懂沈溪说的话,又不敢随便发问。这时沈溪站起身来,摇摇晃晃有些不稳当,云柳连忙上前搀扶:“大人!?”
沈溪站定身体,摆了摆手:“没事,或许是昨晚酒喝多了,现在还有些上头……现在什么时辰了?”
云柳道:“回大人的话,如今已经是五更末,大人是否打道回府?”
“回什么?天都还没亮开,继续睡觉才是正理……似乎许久我都未如此恣意妄为过了……云柳,服侍我就寝!”
沈溪摊开手臂道。
“是,大人!”
云柳对沈溪的态度是绝对服从,听到沈溪的吩咐,她没有多想,立即为沈溪宽衣,先服侍沈溪躺下,又关上窗户拉好窗帘,这才回到地席边,躲进沈溪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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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卯时差不多都快过了,沈溪才起来。
这时秦楼上上下下都知道昨晚留宿的乃是两省总督沈大人,欣喜若狂,这可是最好的营销噱头,想必今天一过,武昌府的士绅就会把秦楼的门槛踏破吧。
秦柳方面殷勤地准备好早餐,沈溪刚推开房门,并闻到米粥的香味。
对于秦楼的好意沈溪没有推辞,与云柳一起用过早餐这才离开。
沈溪登上马车,正想吩咐去都司衙门,苏敬杨已策马到来,到了车驾前问候:“大人,早啊!”
沈溪将车帘掀开,见到苏敬杨那似笑非笑的面庞,便知道是来问询信使之事,当即翻着白眼道:
“老苏,你有什么话尽管说,看你这模样真想揍你一顿。”
苏敬杨嬉皮笑脸道:“大人想揍,随时都可以,卑职绝不会还手。今天清早有信使满武昌府找大人,几乎走遍所有衙门……可以说闹得满城风雨!最后卑职做主,找人带他去找沈大人,若因此泄露大人行踪,请见谅。”
沈溪扁扁嘴:“不见谅又如何?现在恐怕满武昌府的人都知道本官夜宿秦楼了……算了,不与你一般见识,现在眼巴巴赶过来,莫非是想知道信使的事情?”
苏敬杨惭愧一笑:“知道什么都瞒不住大人,卑职的确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这么嚣张……听说跟宫里有关?”
沈溪没打算隐藏什么,直接道:“是陛下派来的信使,陛下写了封信给我……”
朱厚照给沈溪写信已不是一次两次,沈溪并不觉得有多稀奇。但苏敬杨等人却不同,在他们看来,皇帝给大臣写信,还不是朝廷公文,走的是私下的途径,这让他们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对沈溪也越发地敬畏。
苏敬杨试探地问道:“大人,不知陛下有何吩咐……不是卑职打探机密,只是想聆听一下圣上的教诲。”
沈溪道:“没什么教诲,都是很私密的事情,唯一跟你有关的,便是陛下在用人上会参考我的意见……”
“如果本官到了西北,可以考虑将你征调过去,帮本官整顿兵马。不过一切等本官到了地方后再说,你目前最重要的任务,便是帮我把湖广这边一大摊子看好,仅仅工业园区就要费不少神。”
苏敬杨听到这话,先是一阵错愕,随即满脸惊喜。
皇帝给了沈溪特权,让沈溪在调遣军将上拥有自主权,那他自然要调一批亲信去西北。苏敬杨心想:“这两年我跟着沈大人南征北讨,现在终于到收获的季节……大人先是征调一千湖广将士北上,接下来就是我过去……”
苏敬杨越想越激动,仿佛封侯拜相近在眼前。
苏敬杨有些迫不及待:“大人,您到西北后,准备作何安排?卑职希望能在您面前听从教诲,跟您一道打鞑靼人!”
沈溪笑了笑,心想:“为何军中将校的想法,跟皇帝如此一致?都想着怎么跟鞑靼人开战,建立功业,但为何不想如何安守边陲,发展经济民生呢?不管怎么说,百姓的福祉才是最重要的,一旦开战,无论胜败,吃苦的永远是百姓还有下层士兵……”
沈溪道:“本官去西北,只是整顿边务,并无跟鞑靼人开战的计划,当然若有冲突,战火随时会燃起……你先等着,至少也要等三五月,你还是先帮我把湖广这边照料好,免除我的后顾之忧!”
(本章完)
中秋过后是重阳,随着重阳也远去,京城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如今朱厚照出宫都裹着厚重的衣服。
这天朱厚照从宫里出来,来到刘瑾新为他准备的宅院,看着那些教坊司送来的女人,不禁意兴阑珊。
刘瑾看出来,朱厚照好了伤疤忘了痛,又蠢蠢欲动准备“干票大的”。
朱厚照问道:“刘管家、钱护院,这几天你们有没有留意顺天府的情况?之前那件事平息没有?好些日子都没见他们的奏本,也不知道顺天府是不是在干活……之前给了三天时间,根本没个结果,这事不了了之了?”
刘瑾道:“回陛下,之前奴婢前去询问,他们说已捉拿一批嫌犯,正在抓紧时间审讯……现在三法司盯得很紧,陛下放心,相信案子很快就会有结果。”
朱厚照皱眉:“最好赶紧把案子结了,老在那儿拖着,搞得本公子最近做什么都没兴致……对了,钱护院,之前让你找几个女人回来,有着落没有?”
钱宁脸上满是苦涩:“公子,这……这段时间京城风声太紧,街上到处都是五城兵马司的关卡,小巷上也到处都有衙差,不好做事啊!一旦出问题,怕是有人会跟之前的案子联系起来……”
“胆小鬼,都是胆小鬼!看看你们的样子,一个个脑满肠肥,就不能干一点让本公子眼前一亮的事情?今天我就不住这儿了,回宫去,宫外还没宫里有趣呢……刘管家,之前不是说你有安排吗?人呢?”朱厚照突然对刘瑾道。
刘瑾心说,您老人家什么时候让我安排了,不都是让钱宁想办法吗?
但现在朱厚照明显在跟他为难,刘瑾只能恭谨地道:“公子,等过几日,风声没那么紧了,老奴一定为您安排妥当!”
说着,刘瑾瞪了钱宁一眼,意思是让钱宁赶紧去做事,免得被皇帝盯上随便乱咬人。
钱宁识趣告退,朱厚照气呼呼往外走去。出了门口,朱厚照犹自在抱怨:“之前写信给沈先生,到现在还没回信,真让人着急……朕还想找机会跟他一道去西北呢!”
这句话立即引起刘瑾的警觉,皇帝这是准备寻找机会开溜啊!
以刘瑾对朱厚照的了解,这是个喜欢冒险、寻求刺激的皇帝,对打仗之事特别热衷,加上沈溪领军以来还没输过,所以特别希望到沈溪军中,亲自体验那种浴血疆场马革裹尸的感觉。
对此,刘瑾决定无论如何,都要阻止沈溪跟朱厚照见面,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
……
回到皇宫中,朱厚照信步往撷芳殿“宫市”而去。
所谓宫市,并非传统意义上为宫里太监采办货物而专门设置的市集,却是刘瑾仿宫外市井风貌,在宫中建立的“商业街”。
在这里,太监和宫女各司其责,有的充作商贩,有的扮作顾客,营造出一种热闹的景象。
好在这条商业街白天不营业,只是在晚上开张,不然的话,恐怕会引起大臣们的强烈抗议。
宫市服务之人,并不单单是朱厚照。
为增加宫市的真实性和实用性,刘瑾做出安排,让太监和宫女将手头没用的东西拿出来贩卖,而那些有需要的宫女和太监,可以用铜钱或银子来买,再加上刘瑾找人从宫外弄了不少好东西进宫,参与贩卖,宫市现在已做得有模有样。
宫里很多东西都稀缺,原本一些商品不可能出现在宫闱,尤其是一些佛像、观音像等挂件,这些东西原本禁止带入宫中,可是太监和宫女没有后代,平时又无法出宫门,令他们对宗教信仰的东西很推崇,买的时候根本就不还价,刘瑾利用宫市好好发了一笔财。
宫外没人要的小玩意儿,拿到宫里就能成为天价商品,刘瑾借助宫市做起了生意。
朱厚照对于宫里的买卖根本不上心,说到底他才是“大股东”,毕竟刘瑾赚了银子大部分都留给朱厚照挥霍。
刘瑾对朱厚照,几乎是毫无保留地投资,回报就是朱厚照的信任和倚重,从眼前的情况看,他的投入和回报成正比。
朱厚照到了宫市,那些太监和宫女明知道这位就是皇帝,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各做各的。
等朱厚照进入建起不久的二层小楼,他们才松了口气。
这栋二层小楼是宫市的精华所在,采用市面上刚流行不久的水泥和用水泥提前浇筑好的预制板,由御马监、内官监、御用监自工部征用熟练工匠,一个月就完工……这就是宫里秦楼之所。
秦楼内,大多数姑娘都是宫女所扮,服务对象只有一个……皇帝朱厚照。
至于太监则充作龟奴,负责给姑娘端茶递水。得到朱厚照宠幸并记得住名字的姑娘,在这秦楼中过上好日子,但大多数人都被朱厚照临幸过一次便丢弃一边。
朱厚照进了秦楼,秦楼“大当家”张苑笑着迎上前,一甩拂尘,行礼道:“客官,您总算来了!”
因为之前朱厚照出宫去了,张苑以为今天皇帝不会来了,所以没安排接待事项,此时突然见到朱厚照,却要装出一切准备妥当的模样。
不过要准备的事情其实不多,除了姑娘外,再就是膳食和酒水,全都是现成的,根本不需张苑担心。
朱厚照显得有些不耐烦:“出宫没什么意思,便来这里光顾一下……把你们最好的姑娘叫出来,如果侍候得好,本公子重重有赏!”
自打宫中建立起宫市,尤其是秦楼立起来后,为秦楼挑选美女,便成为张苑和刘瑾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在宫中选拔宫女,张苑的门路可要比刘瑾宽广多了。
毕竟这几年张苑都在宫中,而且他还是皇帝身边的常侍,宫里那些老宫女都在拼命巴结。相反刘瑾这个人太过精明,什么都要算计,反而不为老宫女所喜,如今张苑成为秦楼管事,越发受宫女欢迎。
那些老宫女想方设法为秦楼找寻美女,宫中原本就跟刑部和教坊司有联络,于是有了美女,先送到浣衣局,然后再将人从浣衣局里提出来,做一些简单培训,便送到宫里的秦楼。
这一个多月下来,朱厚照对于秦楼的运作模式很满意,因为他在这里的确得到最好的享受。
当天为朱厚照准备的美人儿,是张苑早前便安排好的,其中两人是李兴从宫外找来,加上宫里老宫女找来的两人,应该足以满足皇帝所需。
之前李兴没掌握到诀窍,每次为朱厚照找寻女子,都是从民间找一些身家清白的黄花闺女,但后来发现朱厚照不好这口,选择面便宽了。
到如今,李兴在掌握朱厚照喜好上,对刘瑾实现了反超。
因为李兴在外办差,有整个南直隶的资源,他要求地方上的豪绅富贾挑选合适的女人,不用在意出身,二十多岁的妇人最好,甚至生过孩子的都要。如此一来,李兴为朱厚照挑选出不少“美女”。
朱厚照最初热衷出宫找刺激,但后来发现留在宫里得到的享受反而更好,慢慢地对出宫之事就不那么热衷了。
当然,这也跟之前他擅闯官员府邸掳劫民女被官府调查有关,不敢轻举妄动。
在为朱厚照挑选女人这件事上,几位受朱厚照器重的太监间,展开了一场竞争,现如今刘瑾落于下风。
但在为皇帝办事上,刘瑾却技高一筹,因为他有脑子,能跟文官斗,反观张苑却没什么文化,有点小聪明却不是针对文官,而是用来应付皇帝,这一点让朱厚照不喜。
……
……
朱厚照左拥右抱,注意力全放在身边两名女子身上。
二女均为二十四、五岁左右,都曾是富贾家中的妾侍,没有地位,完全是因为少女时姿色出众被富贾买回去,稍微年长些便为富贾厌弃,正好李兴跟他们要人,便将人送来,却不知这恰好满足了皇帝的需求。
这些女子比朱厚照年岁大许多,或许是朱厚照缺乏母爱,他对这种年龄大、成过婚的女人特别感兴趣,当他抱着两个女子,感受香喷喷柔弱无骨的娇躯在他怀中瑟瑟发抖时,便有一种成就感。
“……张掌柜,还等什么?快为本公子斟酒,本公子到你这里光顾,你要招待好,不然本公子可不给你赏钱!”
朱厚照完全进入角色扮演游戏中,把自己当作客人。
但这里从上到下都不敢把朱厚照当作普通人,在朱厚照怀中的两名女子也知道这就是皇帝,她们明白自己的处境,即便朱厚照抱着她们,时而在她们脸上磨蹭,时而手在她们身上不老实,也不敢露出任何不敬之色。
张苑不用亲自斟酒,自然有专门的宫女负责。而此时,前面的舞台上,几名宫女正在表演凌波舞,玉笛、琵琶、筚篥等乐声,让人沉醉。
没过多久,朱厚照便有了醉意,翻身将怀中一名女子按在地上,刘瑾识相出了屋门,至于屋子里的女人,却一个都不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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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朱厚照在皇宫设“宫市”,荒唐胡闹,这一切早落在萧敬和刘健、李东阳等大臣眼中,虽然他们都想劝谏,但又担心皇帝年轻气盛,叛逆心重,起到反作用,不敢随便乱说话,慢慢地朱厚照竟无人能管。
好在不涉及朝廷权柄,刘健、李东阳等大臣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多数文官看来,只要皇帝别在朝堂上胡闹,就算贪恋美色或者是做一些不符合圣明君主之事,也不至于让朝政荒废。
此时朝中无人能撼动刘健和李东阳等人的地位,刘瑾羽翼未丰,连萧敬都没斗倒,更别说对抗刘健等文臣。
如今刘瑾一心博得皇帝宠幸,将张苑和李兴等人斗倒,当然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执掌司礼监。一旦让刘瑾如愿以偿,就算刘健、李东阳等人对皇帝再容忍,也会起矛盾。
如今刘健执掌朝政,就是因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不作为,而刘瑾却非中庸之辈,他的野心很大,再加上善于钻营和投机取巧,注定了他是一个投机主义者,处处迎合皇帝的喜好,夺回司礼监的权利,与内阁发生冲突是必然的事情。
乾清宫,朝会正在举行。
朱厚照坐在龙椅上,脑袋就像小鸡啄米起起伏伏。昨晚又是彻夜胡闹,天亮时分才睡下,结果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便被人叫起来参加朝会。
到了乾清宫,最开始他还能听进去一些东西,到后面眼皮打架,不知不觉便打起了瞌睡。
大部分朝事都由刘健和萧敬应承,不过很多事一定要得到皇帝批准,刘瑾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作用了,每次大臣们有问题,他便会捅捅朱厚照的后背,朱厚照抬起头应一声,然后低下头接着打瞌睡。
在场朝臣就算看清楚这一幕,也不会说什么,毕竟朝中具体负责处置事情的不是皇帝。
决策由刘健和李东阳完成,实施则靠六部以及地方职司衙门,朝廷分工明确,孝宗给朱厚照留下了一个完善的官僚体系,在各司其职的情况下,朱厚照的作用被无限放低,没人真正在意小皇帝是否知道这些政策的实施。
只要朝堂上相安无事,没什么矛盾爆发出来,君臣便保持一种和睦相处的关系。
“……陛下,听闻新任三边总制沈溪仿神机营编制军队,训练火器,如今他领二百兵马往京城而来,如此似乎不合朝廷法度……”
都察院右都御史屠勋奏请。
朱厚照正昏昏欲睡,一听是关于沈溪的事情,眼睛顿时睁开,目光炯炯地盯着屠勋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次,朕刚才没听清楚。”
屠勋不得已又将之前奏请的事情重复一遍。
朱厚照惊讶地问道:“沈卿家居然在湖广编练类似于神机营的火器兵?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沈卿家在运用火器方面可以说是行家里手,之前他屡获大捷都是靠火器出其不意取得的……对了,他一共训练多少人马?”
这个问题屠勋就回答不出来了,所有人都看向兵部尚书刘大夏,觉得兵部应该知道这件事。
刘大夏却装作没事人的样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因为刘大夏根本回答不出这问题,沈溪训练火器营没跟兵部打招呼,练兵的银子都是自行筹措,没从兵部和户部要一文钱。
在不需要跟朝廷要钱要粮的情况下,沈溪作为两省督抚有自行编制军队的权力,朝廷无从干涉。
朱厚照满心期待,以为有大臣能回答这个问题,谁知却无人知情,顿时不高兴了:“怎么,关于湖广的事情你们都不知道?之前那个谁,你不是要弹劾沈卿家吗?好像对湖广的事情很清楚似的,怎么现在不说话了?”
史屠勋非常尴尬,他没想到小皇帝连他这个正二品大员的名字都不知道,更为关键的是作为都御使,他的职责是风闻奏事,哪里知道沈溪更多的情况?就算想回答皇帝的问题也无从答起。
刘健连忙出列奏请:“陛下,三边总制带地方兵马入京,确实不合朝廷法度,请陛下下旨,让其将所带兵马就地遣散。”
马文升站在朝班中,笑呵呵地道:“刘少傅,您口中之法度,似乎并不存在。地方督抚履任新职途中,带一些兵马跟随护卫,似乎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区区二百人,何至于威胁到京畿安全?”
“若刘少傅实在担心,只管派人通传,不许沈溪入京畿之地便可,断不至于连身边带的侍卫都要就地遣散!”
此时马文升主动站出来为沈溪说话,因为他是少数知道其中内情的人。
地方官府曾跟吏部呈报过这件事,马文升对此了若指掌,却没有对任何人说及,在他看来,沈溪训练兵马对朝廷来说是好事,能补充朝廷某些方面的不足,而且沈溪运用火器上确实有一套,现在履任三边总督如果不调精锐跟随,是对资源的一种浪费,他赞成沈溪将训练的一千火器营人马调到西北。
刘健瞪了马文升一眼,想出言反驳,恰好此时朱厚照一摆手:“马尚书言之有理,不过调遣两百随从而已,沈卿家屡立大功,想必仇人不少,身边多一些人保护没什么大不了。”
“另外,朕曾下旨让沈卿家到西北履任三边总督之前,先到京城跟朕述职……刘少傅不必大惊小怪,这两百人马,就让沈卿家带到京城,正巧朕想看看他训练的成果……”
刘健赶紧阻止:“陛下切切不可……”
“有什么不可?刘少傅,你是说不可让沈卿家带随从进京,还是不让朕检验沈卿家麾下兵马威风?刘少傅,沈卿家曾是朕的先生,朕对他很信任,再者他为保卫京师立下汗马功劳,你不会认为沈卿家会对朕不利吧?”朱厚照质问。
刘健当着朝臣的面,不能说出自己对一个劳苦功高的二品大员的品行有所怀疑,得保持首辅风范,一时间无法言语。李东阳代为禀奏:“陛下,地方官入京,所带随从不得入城,此乃定规,陛下请三思而后行。”
朱厚照笑呵呵道:“没事,既然沈卿家不能进城,那朕出城便可,朕出城去看看总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诸位卿家,你们认为呢?”
在场大臣都很尴尬,他们听了朱厚照的话,都觉得太过荒诞,皇帝为了看臣子练兵的结果,居然要出京城,很多人不禁想到当初沈溪演练佛郎机炮时,孝宗也曾带文武大臣前去欣赏,当着群臣的面进行演示,其中一次还是当着外藩使节的面。
这些大臣都无比精明,知道皇帝这会儿正兴致盎然,没人敢出来反对。只有李东阳据理力争:
“陛下出京,安全方面如何保障?陛下一旦出巡,城中必然戒严,侍卫上直军、五城兵马司、京卫指挥使司乃至京营都会调动兵马沿途保护,如此只会扰乱百姓民生,陛下切不可草率行事。”
对于李东阳的反对,朱厚照极为不屑,但他也没坚持,心想:“内阁的人就是事多,不让就不让吧,朕不跟你们一般见识,以为不让朕出城,朕就出不去了?哼哼,等沈卿家回来,让他带朕出京便是,哈哈……说不定朕还能趁机跟沈先生一起去西北,这无权无势的皇帝,朕还不稀罕当呢……不对,先皇就朕这么一个儿子,就算去了西北,皇帝也照当……嘿嘿。”
朱厚照想到好玩的事情,喜笑颜开,在场大臣不知他在乐什么。刘健和李东阳对视一眼,他们能揣测出小皇帝的一些想法,毕竟朱厚照出宫早就不是秘密,他们一直在想办法劝谏,但以现在的情况看,就算是劝谏也不会有任何效果。
朱厚照道:“行了行了,你们不让朕去,朕只管在皇宫接见沈卿家便是,到时候朕想听听他对西北局势的一些看法……这次鞑子来势汹汹,三边接连有战报传来,朕心难安,沈卿家在治军上很有一套,让他去西北,朕最放心不过……”
朱厚照从来不在朝堂上掩饰对沈溪的欣赏,朝中那么多大臣,最让他推崇的就是沈溪。
李东阳道:“西北战事刻不容缓,新任三边总制还是尽快前往西北接替保国公为宜。”
朱厚照摆摆手:“李阁老,你急什么?朕想见见沈卿家难道有错?他连朕都没见过,就动身去西北,如何让人信服?朕决定的事情,你们不必多言,再说就是跟朕为难。行了,剩下的事情你们自己商议吧,朕要回去休息了……唉,真困呐。”
(本章完)
只要涉及沈溪,随便拿出来说一说,都有可能引发朝堂上的争执。
刘健和李东阳对沈溪一向不怎么友善,屡屡阻挠沈溪到两京为官,但在沈溪外放地方官上,倒没有做太多阻挠,甚至连沈溪调任三边总制都遵从兵部、五军都督府和吏部的建议,票拟通过。
现在因为沈溪,君臣间再次产生嫌隙。
其实沈溪带两百兵马入京,并不是什么大事,这么点儿人手,撒入京师十多万军队中,连朵浪花都掀不起来,但就是有人试图将沈溪贬低。
以前朱祐樘在世的时候,这招很好用,因为朱祐樘为平衡朝臣间的关系,故意贬低沈溪的功劳,打压其在朝中的地位,可现在遇到任性的朱厚照,一切都不一样了。
朱厚照原本就对这班老爹留下来的朝臣就有意见,再加上他对沈溪的才能推崇备至,谁在他面前挑拨都无济于事。
朱厚照只认准一条,沈先生跟我关系好,还特别能打仗,我不信任他信任谁?有本事你们也领兵去西北面对鞑靼人,否则就少在我面前说沈先生的坏话。说沈先生要造反,我更不相信,谁让哥们儿关系铁呢?以前沈先生处处照顾我,专门为我写书送玩具,这份心意谁能比拟?
朱厚照离开乾清宫大殿时,还有些气不过,对刘瑾道:“刘公公,你说这些人,闲着没事就在朕面前说沈先生坏话,你说他们配吗?当初鞑靼人犯境,兵临京师脚下,一个二个都在装缩头乌龟,最后还不是靠沈先生才转危为安……”
“哦对了,那时朕也在城头,亲眼目睹沈先生英姿。才几天功夫,几十万鞑子兵马便烟消云散,让我那个震撼啊……”
“那些鞑子不傻,知道他们惧怕的究竟是谁,所以一定会想方设法收买奸细中伤沈先生……这些朝臣一直在那儿说沈先生坏话,也不知道谁收了鞑靼人的钱,想让我自毁长城……我才没那么傻呢!”
刘瑾心中那叫一个气,偏偏却又无可奈何,这边小皇帝对沈溪推崇备至,他只能尽量迎合朱厚照的想法,违心为沈溪唱赞歌。
刘瑾道:“陛下说的是,沈大人在西北及京师脚下,立下功劳不计其数,老奴便有幸跟着沈大人在泉州和西南打了几仗,亲眼见识沈大人的本事……那真叫一个神乎其技,任何战事,只要有沈大人在,摧枯拉朽皆不在话下,贼人被杀得满地找牙……”
朱厚照哈哈大笑:“朕就说嘛,沈先生有经国济世之才,文武双全大智大勇,就是有些人喜欢说他的坏话。刘瑾,这次沈先生要去西北打仗,身边需要监军,你想不想跟他一道去建功立业啊?”
刘瑾一听头都大了,赶紧道:“陛下,跟着沈大人建功立业自然是好事,但老奴已经跟沈大人出征多次,怎么都应该将这大好机会让给别人。老奴想在陛下面前孝敬,莫非……陛嫌弃老奴了?”说到后来,脸上满是委屈的表情。
“话虽这么说,但朕总觉得,应该安排有本事之人在沈先生身边,朕觉得你就不错……算了,这件事朕回头好好想想,朕准备跟沈先生一道去西北,到时候你来当监军,依然能在朕身边服侍,岂非很好?”
朱厚照憧憬跟沈溪一起打仗的美好前景,浑然未觉刘瑾已然是灰头土脸。
刘瑾心想:“一定不能让陛下去西北,危险不说,更是让我远离京师这权利核心,就算能得到陛下信任又如何?回来后指不定成为什么样子……”
……
……
沈溪此时正在北上京城的路上。
沈家家眷同行,火器营二百官兵,再加上原来的侍卫和车马帮弟兄,一行浩浩荡荡,行进速度不快。
沈溪计划在十月下旬回到京城,这样差不多腊月前赶到延绥镇,接替朱晖出任三边总督,统领三边防务。
这一路上,沈溪走得不慌不忙,主要是他知道西北战事掀不起多大波澜。
就算这两年鞑靼人恢复一定元气,但因内部纠纷不断,这种扰边战事规模普遍不大,只是因为西北长城没有修好,再加上之前京师之战带给大明的创伤,导致朝廷因为达延部小小的军事行动,便造成草木皆兵的状况。
此番沈溪和家人进京,走的不是水路,而是陆路。
如此穿州过省,沈溪想看一下中原的情况,方便他了解大明民生,至于大运河他已经走过多次,沿途基本都是大明朝最富裕的地区,不需要他再做更多调查和了解。
这一路沈溪带着侍卫和火器营在前,车马帮弟兄保护家眷走在后面,两者间通常保持两三里路的距离。
家眷都是在沿途城镇住宿,沈溪偶尔会跟自己的妻妾聚一晚,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在官兵于野外搭建的营地中过夜。
到了十月初,一行进入河南境内。
这一路走得比沈溪预想中更快,中原道路比南方平坦,河流不多,就算有一些江河也基本上架设了桥梁。
不知不觉间,沈溪引进新作物已有五年时间,他没想到中原部分地区也开始进行推广了,不过根据他调查,这完全是民间自发行为,北方民众得知南方人在新作物种植上尝到甜头后,纷纷尝试引进栽种,结果自然是大为惊喜,由此一发而不可收拾,由南向北迅速蔓延开来。
沈溪经常在官道上叫停队伍,亲自深入田间地头查看,确定地方上的耕作没有太大问题后,也就放下心来。
“……大人,京城有消息传来,陛下允许您带兵入京……”这天下午,云柳带来京城最新消息。
此时队伍行至开封府荥泽县城以北三里地的荒野,距离北面的黄河渡口尚有十里,沈溪刚下令扎营。
越往北走,天气越寒冷,久居长江以南的官兵,不适应北方十月天的严寒,在他们看来,十月应该秋高气爽,结果到了北方才发现,这里很多地方已经下雪,气温骤降,虽然由于工业园区织布厂的存在,官兵早就备好过冬的寒衣,但精神头依然不是很足。
沈溪道:“估摸陛下巴不得我多带些人在身边,正好看看火器营有怎样的威力。甚至他还想跟着我去西北,建功立业。”
云柳对沈溪所说这番话感觉有些不可思议,结结巴巴地问道:“大人,陛下……应该不至于有如此想法吧?”
沈溪摇头苦笑:“那是你对陛下不太了解,之前你不是说京城发生几起蹊跷的强抢民女的案子吗?我估摸案子十有八九跟陛下有关,以他胡闹的性格,出了皇宫指不定做出多少荒唐事来。”
“现在有众多先皇留下的文臣武将辅佐,陛下多少会注意形象,懂得收敛,将来他自己掌权,估计会做出更多荒唐事。这次我回京,不会将兵马带入城内,一方面是避嫌,另一方面则是防备陛下趁机跟我一起去西北……”
沈溪做出的安排,跟云柳的设想大相径庭。
云柳就算再有想法,也不会想到皇帝会有跟沈溪去西北前线的念头,现在沈溪未到京城已经开始着手进行防备,以她对沈溪的了解,沈溪这么说的话,很可能事实便是如此。
云柳犹自惊叹,皇帝到底是怎样的人,居然跟京城强抢民女案有关?
“大人,这里距离黄河渡口的官驿不过七八里,距离南面的荥泽县城更是只有三里,这天寒地冻的,为何不驻扎驿站或者留宿城中,而非要在野外驻扎?您就算带了兵马,可这么点儿人始终无法防备突发情况。”
云柳帮沈溪整理好营帐后,不由问了一句。
沈溪道:“这次我回京,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他们应该不会让我轻易回京。此番我走陆路,便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北上途中也过城不入,只是在一些小镇上补充粮草物资,又避开很多人的耳目,将危险再次降低。”
“最后,我带的人马数量虽不多,却是精心挑选出来,跟我上过战场杀过人见过血,武器装备精良,就算有人行刺,也能防备,若住在城里的客栈或者是驿站中就说不定了。”
“暗中阴谋算计我的人,有着官方的背景,若他们在饭菜中下毒,或者在饮水中动手脚,反倒有很大的可能会中招,还不如留在野外相对开阔的地方扎营,正好演练一下日常警戒巡逻等事宜,让官兵不至于产生懈怠心理。”沈溪道。
云柳这才明白过来,不得不佩服沈溪的谨慎。
沈溪道:“前面便是黄河,估摸再有十天,我们便能回到京城,之后你带人暗中护送我家眷回京,我会带着侍卫骑快马进城,直接入宫面圣。”
“我会跟陛下讨旨,让他准允我带这批湖广兵到西北,之后从湖广征调粮草物资和军械的旨意也会发往地方。这次我去西北准备必须得充分,务必一切都顺顺利利,就算真跟鞑子开战,也要有十足取胜的把握。”
云柳恭敬领命:“是,大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