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在朝堂上跟文臣起了矛盾,甚至不顾面子跟朝臣争吵,让皇帝威严扫地,张太后非常生气,来到奉天殿后庑便对朱厚照一通呵斥。
朱厚照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用充满恨意的目光望着自己母亲,拳头握得紧紧的,却一声不吭。
萧敬跟着张太后进入奉天殿后庑,跪在地上一个字都不说。
张太后道:“之前本宫以为你能把事情处置好,所以才答应,让萧公公出宫颐养天年,现在看来,你做事不知分寸,本宫在这件事上不会再支持你……至于萧公公离宫之事,也另议吧!”
在张太后心中,始终是儿子的皇位最重要,要保住儿子的皇位,就得保证儿子的威严,维护朝堂的稳定。
张太后一向以识大体、顾大局著称,懂得进退,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朱厚照气愤地问道:“母后,你也要站在朝臣的立场,跟朕作对是吗?”
“你……你说什么?”
张太后没想到儿子的逆反心理会如此严重,她望着儿子,用难以置信的口吻道,“皇上,你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你是九五之尊,你是拥有天下的皇帝,能在朝堂上跟大臣不顾颜面地激烈争吵?如此有何体统可言?若让你父皇知道,他会多失望?”
朱厚照道:“母后,现在是朕当政,不是父皇……父皇已作古,他的江山由朕来继承。朕为执掌朝政,欲将身边亲信之人放到重要的位置上,难道有错?就算当初父皇登上皇位,不也一样把刘少傅等人提拔上来?”
张太后被朱厚照这一说,心底不由犹豫不决,她仔细想了想,发现儿子说的没有错。
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朱厚照登上皇位,想要提拔个亲信太监到司礼监担任掌印之职,其实没什么。
朱厚照见张太后沉默不语,语气更加坚定:“母后,您没看出来,那些大臣诚心给朕为难吗?朕说让他们举荐,他们就举荐戴公公,可戴公公是什么人,母后难道不清楚?”
“戴公公做事优柔寡断,又没有刘公公那么踏实本份,朕决定让刘公公出来担当这差事,他们居然横加指责……朕之前一时气不过,但现在朕已打定主意,就是要让刘公公执掌司礼监!”
“这件事,朕完全可以不通过朝堂,自行决定……宫闱内的事情,轮不到那些大臣来指手画脚!”
一番话说完,朱厚照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显然还没从愤怒和激动中平息过来。
张太后仔细琢磨了一下儿子的话,觉得没什么错。
但之前她已指责过了,这会儿为了面子也不会将话收回,摇头道:“这种事,本宫不管了,你爱怎么处置随便你吧!你也说了,这江山是你的,本宫是妇道人家,没资格指责你,但如果你将你父皇的江山给败掉,本宫和你都无面目下黄泉见朱家列祖列宗,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张太后一招手,“萧公公,你跟本宫去坤宁宫……你要出宫,也应该风风光光,本宫绝对不会亏待你。”
萧敬感激涕零,站起身跟随张太后出了奉天殿后庑。
张苑和刘瑾侍立旁边,戴义则带着几分惧怕站在殿门口,刘瑾问道:“陛下,如今该如何处置这件事?”
朱厚照用鼓励的目光道:“怕什么,有朕支持你,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这件事已坐实,谁敢反对,朕让他连官都没的做。”
张苑心里着急,他很想担任司礼监掌印太监,但现在朱厚照信任的只有刘瑾,他想说什么却插不上嘴。
恰在此时,外面有太监传报:“陛下,刘少傅和李大学士等人在午门口跪谏,请陛下收回成命,不得安排刘公公掌司礼监……”
之前朱厚照以为只要自己一意孤行,便无人提出反对意见,但现在突然听说刘健和李东阳带人跪谏,心里又隐隐不安起来。
“多少人?”朱厚照紧张地问道。
太监道:“回陛下,除了刘少傅、李大学士外,尚有王学士等人,人数不过七八,都乃翰苑出身……可是,听说韩尚书等人之前曾在午门逗留,估摸是回去联络人手了……”
朱厚照一听,眉毛眼睛皱在了一起,显得无比懊恼,握紧拳头狠狠地砸在案桌上,大吼大叫:“气死朕了,气死朕了,看来这些人是存心要跟朕作对到底。那……这下该怎么办?”
刘瑾在旁不敢随便说话,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为文官集团共同的敌人。
戴义战战兢兢上前:“陛下,要不由老奴去见几位阁老,劝劝他们?”
朱厚照破口大骂:“你真把自己当盘菜了?朕之前起过心思,让你帮朕执掌司礼监,所以让你在秉笔太监中名列第一,可结果呢?你在司礼监碌碌无为,连从萧敬手里拿过朱批大权都做不到!”
“正是那些大臣看准你没本事,才想让你接过萧公公的掌印之职,再次拿捏朕……这件事先不忙管,朕这就准备拟旨,公之于众。一旦坐实,他们再反对就是欺君!来人啊,叫人草拟圣旨,朕好用印!”
刘瑾提醒道:“陛下,若是刘少傅等人提出反对,怕是翰苑……无人肯为陛下拟旨。”
“什么?”
朱厚照仔细想了想,一拍大腿,“哎呀,朕怎么把这茬忘了,那些翰苑大臣,跟刘少傅等人穿一条裤子,现在谁会帮朕的忙?刘公公,你平时有没有什么关系比较好的翰苑之臣,让他们帮帮你?”
刘瑾想了想,道:“或许可以请焦侍读和李侍讲出来帮忙。”
朱厚照一怔,思索了一下,才意识到“焦侍读”是说焦芳,而“李侍讲”说的是侍讲学士李杰。
朱厚照一摆手:“既然你有合适的人选,还不快去找?朕就是要快刀斩乱麻……现在母后尚不知道这件事,如果被她知道,指不定会怎么来跟朕找麻烦。快去!”
“是,是,陛下,老奴这就去。”
刘瑾为了自己的前程,不得不赶紧找人帮忙,现在只要能找到草拟诏书之人,那他就会得到朱厚照承认,正式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
……
……
此时宫外,以先前跟朱厚照在朝堂上公然冲突的户部尚书韩文为首,大肆联络在京文武官员,准备就朱厚照提出更换司礼监掌印太监之事联名上奏。
这次他们的意见已经不再是要留下萧敬,或者是以戴义替换萧敬,而是提出要诛杀刘瑾、张苑、李兴、魏彬等皇帝身边的奸佞太监。
谢迁不想理会这些事,出了宫门直接上了马车,往自家府邸而去。可是还没到家门口,谢迁便被人堵住去路,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的是刘大夏和礼部尚书张升。
“你们这是……”
谢迁没想到朝中同僚动作这么快,自己还没回到家就已经被人找上门来。
待谢迁下车,刘大夏上前道:“于乔,大街上不是说话之所,找个僻静的地方细谈。”
于是,三人到了旁边一家茶楼,一起上得二楼,在靠窗的位置谈起之前朝堂上的事情。
张升介绍了目前的形势:“贯道(韩文字)已出宫寻人联名上疏,请求诛杀刘瑾、张苑等奸邪太监,这些人蛊惑陛下出宫玩乐,甚至在宫内建宫市,令陛下沉溺逸乐不思朝政,朝中不少人同意联名上奏,不知于乔意下如何?”
谢迁皱着眉头问道:“如此看来,你们已准备跟韩贯道一起上疏诛杀皇帝身边的内侍?”
张升听出谢迁话语中似有抗拒之意,不知如何作答,刘大夏道:“这不是来跟你商议一番么?”
谢迁道:“之前刘少傅和宾之跟我商谈,我是说过要在朝堂上出言挽留萧公公,但陛下什么心思你们看到了,当时那种情况让老夫如何说事?现在你们已当老夫是两面三刀之人,老夫也就不为自己辩解。”
“老夫现在不想管这些事,决意尽快离开朝堂,从此后安乐无忧。”
张升不解地问道:“那……于乔到底是何意思?”
刘大夏没好气地道:“你没听明白?于乔想趁机上乞骸的奏疏,撂挑子归田去也!”
“啊?”
张升瞠目结舌,“于乔,你比我还要小七岁,正是年富力强,千万别想不开,有什么事大家好说好商量嘛。”
张升出生于正统七年,成化五年考取状元,谢迁则是成化十一年的状元,不管从哪一方面看,张升都算是谢迁的前辈,现在谢迁却要抢先致仕,这让张升情何以堪?
谢迁道:“要商议也是你们的事情……老夫如今在朝中什么地位,你们都很清楚,真要上书,老夫跟你们一起联名,但让老夫出来领头就别想了。这件事,老夫就一个意见,随众,大家是何意思,老夫照办……好了,老夫病体未愈,现如今要回去歇息了,两位,告辞!”
说完,谢迁头也不回下楼而去。
刘大夏和张升对视之后,不得不赶紧找其他人商议。
现在君臣对立,已不是刘大夏和张升两个尚书能决定问题,谢迁在回去的路上仔细琢磨这件事。
“新皇登基才几天?就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为人臣子,该不该跟皇帝保持良好的关系?非要闹得如此僵持,就算最后能成功又如何?还不是跟皇帝交恶,就此君臣间生出嫌隙来!”
“这些人也不知怎么想的,反正我在内阁已没什么地位,正该激流勇退,早致仕早省心!”
(本章完)
朝堂上,针对刘瑾等内侍的一次大规模行动已经开始,刘健等人下定决心,非要将诱导新皇吃喝玩乐的刘瑾、张苑等太监置于死地。
寿宁侯府,张延龄匆忙到来,行色中带着稍许疲倦。见到张鹤龄,张延龄打了个哈欠,才慢步上前,招呼道:“大哥,找我有事?”
张鹤龄板起脸:“看你这模样,整日没精打采的,必是夜夜笙歌不务正业,就未曾想过陛下登基以来的事情?”
张延龄坐了下来,笑呵呵道:“有什么好想的,不就是朝臣正在串联,准备联名上奏,要杀掉刘瑾和张苑几个东宫出身的内监么?”
“想杀尽管杀好了,反正张苑没按照我们的安排,成为陛下面前最宠信之人,这叫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将这批人拉下来,总会有新人冒出来。”
说着,张延龄拿起茶杯,悠闲地凑到嘴边,谁知刚喝下一口便将茶水吐到地上,怒斥道:“没个眼力劲儿,看到本候来了也不知道换杯新茶……怎么全都是茶叶末?”
寿宁侯府的下人闻言,赶紧换茶,为避免受到迁怒,特别用了上好的贡茶,这才让张延龄满意。
张鹤龄见弟弟不闹腾了,这才道:“除掉刘瑾和张苑事小,之后陛下威严扫地事大。陛下登基不久,朝廷上下所有事情都被文官集团掌握……你我到底是因皇家而兴,如果陛下真遇到麻烦,失去对朝政的影响,你还能像现在这般轻松恣意?你也不想想,文官若掌权,会对谁下手!”
张延龄道:“就算对谁下手也轮不到我们吧?我们又影响不了文官掌权,五军都督府属于执行衙门,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
张鹤龄冷笑不已:“你我以前得罪他们的事情少了?若他们就是要将你我兄弟拉下马来,那时陛下说不上话,太后更没有办法,天下谁人会可怜你我兄弟?”
“大哥,你这就太过杞人忧天了,现在只是刘瑾和张苑出事,再加个李兴,说是在兴建皇陵时中饱私囊,又挑选民女置于京城民宅,诱惑陛下出宫!现在所有事情都未落实,陛下连几个太监都未必会杀,怎会轮到我们遭殃?”
张延龄怎么都不相信自己会有此等境遇,神色间满是不屑。
张鹤龄怒道:“你就是缺乏居安思危的忧患意识,你我兄弟在朝兴盛多年,早就有人看不顺眼,以前我们得罪的文臣难道还少吗?他们屡次在先皇面前弹劾,有官员还因此下狱……等陛下失势,你看他们会不会报复!这件事,我们应早做应对。”
张延龄有些无奈:“怎么个应对法?我兄弟二人都在都督府当差,没办法影响大局……刘健、李东阳那些个老匹夫,自命不凡,现在他们午门跪谏,没个结果,岂会就此罢休?我看还是不要掺和进去了吧!”
张鹤龄道:“事在人为,文官们已在对陛下施压,若陛下就此妥协,刘瑾和张苑等人必死无疑,你我兄弟也会跟着失势……现在关乎我等利益,一定不能让朝中那些文官得逞,你我稍后就去都督府,找人帮我们说话。”
“之后我们入宫面圣,为陛下加油鼓劲,至于太后那边,我们也要去见,务必让太后站在陛下一边……”
张延龄笑呵呵道:“既然大哥已有全盘计划,那一切就听从大哥安排,小弟便暂作壁上观如何?至于张苑那奴才,我倒是要去见上一面,跟他说说事。”
……
……
皇宫,刘健等人还在午门跪谏。
在大明,跪谏算是一种非常普遍的臣子规劝帝王的手段,刘健等人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向朱厚照施加压力,让朱厚照在对撤换司礼监掌印太监的问题上做出妥协。
朱厚照在乾清宫中坐立不安,自言自语道:“……这下可怎么办?刘少傅他们是几朝元老,还是父皇临终顾命之臣,如果得罪他们,必然会有大批官员跟朕较劲儿,如果大部分朝臣一气之下离开,那谁来替朕管理江山?那时朝廷岂不是要乱套?如果有人趁机谋反作乱,夺朕的江山当如何?”
就在朱厚照好似热锅上的蚂蚁时,刘瑾急匆匆跑进来,行礼道:“陛下,外面跪谏的大臣数量虽然没有增加,不过朝中已有人联名上书诛杀奴婢。”
朱厚照看着刘瑾,心底突然生出一股厌恶,挥挥手道:“刘公公,你别多想,朕会保你……你又没做错事,朕会为难你吗?你先回去歇着,朕要思考一些问题,在事情未有个结果前,你不适合再来见朕,免得那些朝臣说你趁机在朕面前挑拨离间……”
刘瑾跪在地上,恭敬地给朱厚照磕头,然后站起身退出殿外。
朱厚照仍旧站在乾清宫内,心乱如麻,不知应该如何应对眼前的事情。
当上皇帝一共没几天,处理朝廷事务熊孩子没有多少经验,现在被大臣施压,内心濒临崩溃,他非常怕群臣联合起来将他赶下皇帝的宝座,到那个地步他所有的雄心壮志都没法实现不说,连小命都会有危险……没有哪个皇帝能够容忍有人威胁自己的帝位,自己下场之悲惨可想而知。
越想越恐惧,越恐惧越无助,就这么度日如年挨到天黑,朱厚照丝毫生不出去宫市派遣抑郁心情的心思,这时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戴义带着一份奏本过来,跪地说道:
“陛下,此乃户部尚书等八十多位朝官联名上奏的奏本,请陛下诛杀刘瑾、张苑、李兴、魏彬四人,逐马永成、丘聚、罗祥、高凤四人出宫。请陛下示下!”
戴义将韩文的奏本高高举过头顶,两支手颤颤巍巍,显然吓得不轻……现在宫里跟皇帝走得比较近的太监当中,只有他没有列进这份名单中,但对他的威慑力同样十足。
朱厚照神色木然地上前,拿过奏本展开,随意看了几眼,神色凄然,问道:“他们要让朕……把自己的左右手给斩断,是吗?”
戴义跪在那儿,一句话都不敢说。
朱厚照低下头,仔细把奏本看完,神色间愤怒与恐惧兼而有之,最后化作长长地一叹:“唉,朕的臣子,居然对朕施压,让朕杀掉身边亲信之人,简直是在逼宫。朕身边就这么几个亲信,能帮朕排忧解难……但朕现在又必须倚重那些大臣……刘少傅还在午门外跪着吗?”
戴义战战兢兢地回道:“是的,陛下。”
朱厚照神色迷茫,拿着奏本回到书案后,坐下来闭上眼,无奈地道:“那就先这么着吧,朕想清静一下,你先出去。如果现在有人在朕身边帮忙商议一下就好了……”
戴义原本已站起身准备退出殿外,听到朱厚照的话,稍显迟疑,因为他觉得自己应该留下来替皇帝分忧,但同时他又有些恐惧,想到自己在这件事上无能为力,甚至一度被朝臣推出来跟皇帝作对,此时说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只能行礼后告退。
乾清宫内只剩下朱厚照和几名服侍他的太监、宫女,朱厚照在微弱的烛火下,脸上满是无助的表情,眼里满是迷惘,似乎已失去人生方向。
……
……
夜色深沉,午门外。
刘健、李东阳、王华等人犹在跪地死谏,虽然场面看起来无比严肃,但其实刘健等人心情却很轻松,这种事他们都曾经历过,现在只是对一个羽翼未丰的皇帝做出劝谏之事,在几人看来却没那么复杂,皇帝多半要妥协。
王华道:“于乔早早便离开,看来他不想留下一起劝谏陛下,或许早有离朝之心。”
李东阳没对老友发表评价,他看着刘健,想听听首辅大人的意见。
刘健闭着眼道:“要让陛下回心转意,有几个人在这里跪着就足够了,人多有何用?贯道的奏本已上呈天听了吗?”
李东阳道:“之前通政司的官员已将奏本送到司礼监,言明要诛杀刘瑾、张苑等人……这件事是否闹得有些大了?就算要摒除陛下身边的刘瑾等人,只需将其调离司礼监,发配外地,或赶出宫门。若直接诛杀的话,怕是陛下不会赞同。”
刘健摇头:“宾之,做事不能有妇人之仁。看看近来陛下都做了些什么?每日只知道沉迷逸乐,将宫内闹得乌烟瘴气。陛下是贪玩,但他毕竟年少无知,平时那些内侍应该多提点一下陛下,但他们却推波助澜,想方设法为陛下找乐子,这就是他们取死之道……至于那些不作为的内监,逐出宫门便可。若不好好惩治这些人,难免会再有之前名父下狱的事情发生。”
听刘健提到杨子器的事情,李东阳的疑虑随之打消。
因为杨子器举报泰陵金井渗水,就被李兴等人构陷下狱,险些死在诏狱中。但实际上杨子器却是刘健和李东阳安排去查探的,因为这件事,刘健和李东阳决意将李兴铲除,所以就算李兴不在宫中,也被列入伏诛名单中。
王华道:“若长久跪下来,陛下依然不能回心转意,那当如何?”
刘健厉声道:“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我们现在做的事情,都是先皇安排,若今日无法劝谏陛下,让其回归正道,待来日羽翼丰满,更不会听我们的规劝。我们在这里跪谏,坚持下去,就算有什么差池,也是为大明尽忠!”
旁边跟随一起过来跪谏的梁储、杨廷和等人不由看了刘健一眼,这些人并不想跟皇帝作对,只是出于翰苑之臣共同进退的原则才不得不来。
李东阳看了眼乾清宫的方向,道:“希望一切都如刘少傅所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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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凝重,午门外一片寂静。
刘健和李东阳等大臣还在跪谏中,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不可避免感到一阵疲倦,但以他们内心之坚定,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莫说跪谏一两日,大明自开国以来,臣子跪谏几天的情况常有,这些个大臣只是把今天晚上当作一个开始。
不吃不喝,也是跪谏的必然后果。
就在几人感觉疲惫不堪时,远处有人打着灯笼过来,等走近才知道原来是萧敬带着几名太监出来。
刘健和李东阳等人算是在为萧敬“伸冤”,萧敬心中对在场大臣带着感激,但他过来后却是满脸为难之色,道:
“诸位大人,你们请回吧!太后娘娘说了,明日会找陛下言及此事,诸位大人年事已高,经不起这深秋的风霜。天很凉了,据说张家口外已经下了大雪,若是诸位大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就不好了。”
刘健道:“多谢太后娘娘体谅……我等一心为朝廷明辨是非,劝谏陛下远奸佞、近贤臣。请萧公公回去跟太后娘娘通禀,臣等继续在这里跪谏,一直到陛下回心转意为止。”
如今张太后派萧敬出来劝说,在刘健等人看来,算得上是阶段性胜利,下一步就要乘胜追击,让皇帝出来跟他们赔礼认错,并且表示不再撤换萧敬,再遵照朝臣的意见,将刘瑾等奸宦诛杀,就算最后免其一死也要赶出宫门,永远不允许这些人回京。
萧敬眉头皱得紧紧的:“这……这不是让太后为难吗?太后不希望诸位大人跟陛下关系闹得太僵,如今先皇刚故去不久,陛下年少无知,需要诸位大人辅佐……请诸位大人体谅一下太后娘娘的苦心……”
李东阳态度坚决:“萧公公只管回禀便是,我等在这里跪谏,纯粹是为大明江山社稷考虑,并非为私人得失,一切要看陛下意愿。”
萧敬见劝说不动,只能寻思回去后该如何向张太后禀告,最后带着遗憾的心情离开。
待萧敬的身影消失在午门后面,李东阳自言自语道:“看来陛下快要回心转意了。”
李东阳的声音虽然很小,但参与跪谏的所有臣子都听到了,刘健“嗯”了一声,没说什么,显然对此有一定预判。
现在太后派萧敬前来劝说无用,那下一步就会跟皇帝施压。皇帝众叛亲离,必然不会为了保几个太监而令君臣不睦,只能被动妥协,甚至前来认错……
设想是好的,但究竟能否达成,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
……
正如李东阳预见的那样,萧敬回去见过张太后,张太后马上前往乾清宫见儿子。
朱厚照对提拔刘瑾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一事态度坚决,别人劝说不动,张太后作为母亲,觉得自己有必要让儿子迷途知返,她准备跟朱厚照阐明大臣对大明江山的重要性,让儿子去跟刘健等人认错。
张太后抵达乾清宫时,朱厚照还坐在桌前发呆,等张太后走到他面前,他才反应过来。
“母后?您怎么来了?为何没人通报?”朱厚照显得很惊诧。
张太后没有带萧敬前来,身边只是跟了几名宫女,她柔声道:“皇儿,母后过来是想跟你说几句知心话,不想别人打扰……无关人等都退下吧!”
“是,太后娘娘。”
所有太监和宫女都退出殿外。
等大殿内只剩下张太后和朱厚照,朱厚照情不自禁地低下头,眼睛发红……就算平时他再任性胡闹,可始终还是个半大的孩子,遇到困难,自然会对母亲产生一种依赖和倾诉的愿望。
朱厚照问道:“母后,你觉得……朕在这件事上,做错了吗?”
张太后摇头:“你没错,你父皇也没错,那些大臣和刘公公、萧公公他们,也都没错,唯一错误的就是君臣间的利益出现了冲突。”
“其实就算生在农家,也会有争夺财产等情况发生,兄弟阋墙勾心斗角之事实属寻常,而且一旦被朝中权贵盯上,动辄家破人亡。身在皇室,至少没有人敢欺辱,但利益纠葛同样存在……”
“你身为皇帝,坐拥天下,一言一行都被大臣们盯着,一旦行差踏错就会引来指责,从根本上说这并非是你的错,只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臣子不希望你完全脱离他们的掌控,给大明江山社稷带来不确定性!”
张太后是个注重亲情的女人,她对儿子说出这番话,让朱厚照感受到一种认同,他鼻子一酸,险些流下泪来。
朱厚照道:“母后,既然朕没有错,现在这种情况下朕该怎么办?那些大臣把持朝政,觉得儿子没用,什么事都由他们决断,不跟朕商议……可朕才是大明真正的主人!”
“现在朕想当一个称职的皇帝,将来还想励精图治,成为一个世人称道的好皇帝……可大臣们却想一直控制朕,让朕成为傀儡,朕……实在受不了!”
张太后叹道:“皇儿,你不能这么想,其实……刘少傅他们的本心是好的,他们也希望大明蒸蒸日上,能完成你父皇的嘱托。”
“朕不觉得如此,朕觉得他们是故意跟朕唱反调,把持朝政不愿放权。”朱厚照态度无比坚决,“朕不想再忍气吞声!”
张太后无奈苦笑:“皇儿,你以为当皇帝就一定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你父皇当太子时,朝中有人要害他,他每天都战战兢兢,生活在恐惧中,一直到贼人死去,他依然不能安心,因为朝中大臣都不听他的。”
“后来你父皇登基亲政,任用徐太傅和刘少傅等人,权力才逐渐转移到他手上,即便如此,你父皇想为你外公封侯,朝中还是有那么多声音反对……你多跟你父皇学一下,他也是在不断隐忍中成长起来的。”
朱厚照站起身,挥舞着拳头道:“朕才不要跟父皇一样窝囊……朕要执掌江山,朕要平定四海,让万民臣服,八方来朝。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这江山是朕一个人的,而不是那些朝臣的!”
张太后看着儿子激愤的样子,问道:“你现在有这能力吗?”
一句话就把朱厚照问焉了,他重新坐下来,委屈地道:“母后,您为何总打击孩儿的积极性?”
张太后道:“我没有打击你,你自己看看形势如何……既然你没能力执掌朝政,为什么不哄着那些大臣?刘少傅年事已高,用不了一两年就会退下来,李大学士虽然年岁小一些,但他现在无心朝政,致仕也是迟早的事情。”
“朝中诸如马尚书、刘尚书等人,也都是六七十岁的老臣,你跟他们置什么气?”
朱厚照想了想,尽管他不想承认,但还是点点头表示同意。
张太后继续道:“以母后看来,你去跟刘少傅他们和解,让他们继续帮你打理朝政,至于刘瑾等人,你也别杀了,留他们在宫里当个闲散的差事,甚至送到皇陵守灵,或者调到地方当个守备。总之你不会亏待他们,你也算是尽到了一个主子的心。”
朱厚照咬着牙,不想答应这件事。
张太后最后苦口婆心地道:“时候差不多了,本宫能跟你说的都已说了,剩下的就看你如何跟大臣们交待,现在刘少傅和李大学士都在午门,如果你能处置好这件事,乃是你登基后做的最用心最有能耐的一件事,若处置不好……母后不知该怎么形容,一切都看你自己。”
朱厚照起身道:“朕送母后离开。”
张太后道:“本宫寄希望于你,希望你能处置好这件事。”
说完,张太后便离开乾清宫。
朱厚照伫立良久,这才一摆手:“戴义,你给朕过来,朕有事让你去办!”
……
……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二更,夜深人静,除了午门外有大臣跪谏,皇宫各处已陷入沉寂。
便在此时,戴义匆忙而来,代表皇帝来跟参与午门跪谏的大臣商议事情。
“刘少傅,李阁老,诸位大人,陛下让老奴过来……是想请诸位大人到乾清宫叙话。”戴义说道。
李东阳看了刘健一眼,见刘健不动声色,立即板起脸,用坚决的口吻道:“陛下未回心转意,臣等就不过去打搅陛下休息了……”他所说的“回心转意”,其实是让朱厚照亲自来午门赔礼道歉。
这个时候刘健才问道:“陛下是何意见?”
戴义道:“太后之前去见过陛下,闭门协商良久。待太后离开,陛下想跟诸位大人商议司礼监掌印人选之事。”
李东阳忍不住又看了刘健一眼,刘健点头:“既如此,那便去见过圣上,看看圣上如何说。若陛下执意不肯,那臣等还是回归此处……”
戴义抹了把冷汗,心里发怵,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的事情。
李东阳等人以刘健马首是瞻,刘健说要往乾清宫,众人都站起身,因为长时间跪地而腿脚麻木,此时还需彼此相扶才能站稳,在一声声吆喝和呻吟中,相互整理好朝服,这才准备前往乾清宫。
众人拔足欲走,刘健突然抬手:“请韩尚书等大臣进宫,一起面圣。”
“这……”
戴义不知该如何作答,因为之前朱厚照可没吩咐说要请韩文等人一同前去。
刘健不悦地问道:“怎么,陛下既然要跟我们谈,就不能加上韩尚书他们?”
戴义赶紧解释:“陛下绝无此意,老奴这就去请示,让陛下下旨,开宫禁,宣韩尚书等大臣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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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义跟萧敬性格相似,应对文臣时态度都太过恭顺,再加上他没有萧敬那种临机决断的能力,以至于在刘健、李东阳面前战战兢兢,越发显得怯弱无能。
这也是刘健推举戴义出来担当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主要原因,由戴义执掌司礼监,就算是皇帝的心腹,也无法做到掌控全局,朝廷大小事情还是会操纵在刘健和李东阳手上,甚至比萧敬掌权还要自在。
戴义赶紧回乾清宫请示朱厚照,让朱厚照传户部尚书韩文等联名上疏弹劾刘瑾等太监的首要人物进宫。
刘健则跟李东阳等人一起往乾清宫而去,没到乾清宫正殿,便见戴义一路小跑出来。
戴义见到刘健后,上前行礼:“刘少傅,陛下已按照您的吩咐,传韩尚书等人进宫,不知您还有何要求?”
刘健和李东阳相视一望,刘健捻了把颌下的胡须,道:“不必了,我等这就去面圣。陛下可在里面?”
戴义点头:“陛下正在恭候,诸位大人要进去的话,不必传报,只管进去便是。”
刘健颔首:“妥。”
说完,这些人没再理会戴义,直接走到乾清宫大殿门口,殿门外已有太监恭候,此时大殿上一片灯火通明,刘健等人知晓,皇帝已在里面准备好迎接事宜。
因为已经是十月天,换作后世西历就是接近年底,夜晚极为寒冷,等刘健等人到后殿门才开启。刘健往里面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之前韩文弹劾的那些太监在殿内,只有朱厚照和几名不起眼的太监、宫女,才带着几位文臣进入乾清宫。
“臣等参见陛下。”刘健一上来便给朱厚照一个下马威,不等朱厚照说什么,直接便躬身行礼。
在大明君臣礼数中,不需行跪礼,大臣朝见皇帝不过是拱手行礼,此时所有人都带着上朝用的笏板,毕竟他们之前离开奉天殿后便未离开宫门,就等着君臣二度相见。
朱厚照看这架势,突然有些心虚……身边没人帮他,他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缺乏应对危机的经验,心想:
“这些大臣来势汹汹,若父皇遇到这种情况,不知会以何种方式应对?如果我应付不好的话,他们不会将朕的皇位给剥夺了吧?”
朱厚照对群臣的胆怯,源自于他对自己帝位的不确定。
以前熊孩子可没认为自己皇位不稳,但随着他当皇帝以来处处受挫,文臣擅权,让他心中有了极大的忧患意识。他想起沈溪讲的历史上皇帝被诸如霍光、曹操、桓温、宇文护等权臣废掉后的悲惨下场,便不寒而栗。
朱厚照原本站着,见大臣们到来,坐回龙椅上问道:“诸位卿家平身,在朕面前你们不必多礼。朕听闻诸位爱卿在午门外跪了多时,心中不忍,请大家到乾清宫来叙话。来人,准备几个火盆,今日外面起风,天寒地冻,让诸位爱卿烤火取暖。”
就算朱厚照表现出极大的诚意,刘健等人也不会轻易直起身来,如此对朱厚照的压力却更大了……
刘健弓着身子道:“陛下,老臣今日前来,是有事劝谏,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厚照话音颤抖,问道:“收回……何成命?”
刘健道:“陛下之前要以刘瑾为司礼监掌印太监,请陛下收回成命!”
刘健并没直接提出让萧敬回归原来的职位,主要是他知道这次事件便是由萧敬主动请辞引起,如果现在执意要萧敬复职,而萧敬为成全皇帝继续选择引退的话,那他们“收回成命”的进谏不会有任何结果,不如直接请朱厚照收回对刘瑾的人事安排。
朱厚照咳嗽两声,看着刘健,点头道:“刘少傅,您的话朕觉得有几分道理,诸位卿家还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刘健没想到进言会如此顺利,之前他并没有打算要置刘瑾等人于死地,到底外臣进言内侍过失,还直接让皇帝杀掉身边宠信之人,这对皇帝的压迫未免太过,刘健觉得这么做太过咄咄逼人。
但因这件事如此顺利便得到朱厚照认可,他反而没有成就感。
就这么便说通,皇帝不再提刘瑾执掌司礼监之事了?那若将来某一天皇帝再提出,而那时我等已经不在朝堂,又当如何?
刘健心中突然生出要彻底清除隐患的想法,但关于诛杀刘瑾、张苑等人的话,他没直接提出来,不想跟朱厚照的矛盾进一步激化。
朱厚照问道:“刘少傅,朕已准你所请,还有别的事情吗?没有的话,诸位爱卿回去休息吧。时候不早了,外面寒风瑟瑟,刺骨冰凉。朕体谅诸位爱卿一片苦心,希望将来继续尽心辅佐朕,为打造一个盛世王朝而努力!”
此时此刻,朱厚照说话非常软弱,语气中带着几分哀求。
虽然刘健没说什么,可李东阳也想到留着刘瑾和张苑等人迟早是个祸害,见刘健不肯直言,便主动站出来说道:“陛下,之前朝臣上疏弹劾刘瑾等奸宦之奏本,不知陛下当如何批复?”
朱厚照的脸色瞬间变成死灰色,应着烛火,他眉头紧皱,神色惊慌中带着几分委屈,问道:“李先生,您看……其实刘瑾等内官,伴朕长大,照顾朕的起居尽心尽力,没有必要到诛杀他们这般严重的地步吧?”
李东阳毫不退缩:“这些内监不思皇恩,诱惑陛下出宫游玩,令陛下荒驰朝政,并且在宫中建立市集扰乱朝纲,如此奸臣贼子,陛下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这话在文臣听来没有错,但入朱厚照之耳却字字诛心。
说白了,朱厚照出宫游玩,包括在宫里建立市集等,并不是刘瑾和张苑等人主导,而是因他这个皇帝有这方面的需求,内监才会帮他安排,很多事都是他自己想出来的。现在李东阳指责刘瑾等内侍,其实就是在打朱厚照的脸。
朱厚照一张小脸此时已从死灰色变得有些涨红,有些羞愤难当了。
朱厚照心想:“母后让我隐忍,说父皇当初忍了多年才有后来的成就,可到底父皇也是在当太子的时候忍,做皇帝后就没再隐忍了啊!现在我已经是皇帝了,还让我什么事都听大臣的,甚至他们要杀我身边人,这也能忍?”
就在朱厚照骑虎难下时,戴义匆忙进来,奏请道:“陛下,韩尚书等人已在外恭候。”
“这么快?”
朱厚照没想到朝臣来得如此快,他略一思索,才想明白这些人应该就守在大明门外,为刘健、李东阳等人声援,现在得到进宫的御旨,他们方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入宫。
虽然朱厚照不想面对更多朝臣,但现在他跟李东阳正在僵持中,新的官员到来或许能稍微减轻眼前的尴尬。
朱厚照手一抬,道:“请诸位臣工进来。”
“是,陛下。”
戴义此时完全就是个传声筒,他没有临机处置的能力,就算在朱厚照跟前,也不能出谋划策。
等戴义出去将韩文等人请进来,朱厚照才知道来的不止韩文这么个刺头,还有都察院和六科的御史言官,这些人平时就喜欢在朝堂上多嘴多舌。
同时,礼部尚书张升和刑部尚书闵圭也一并进宫,只有吏部、兵部和工部尚书不在。
在这件事上,马文升、刘大夏选择中立,而工部尚书李鐩则因出京监督泰陵修建,再加上跟李兴有一定关系,不方便表态。
韩文一进来,尚未上前行礼,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份奏本,跪地请命:“陛下,老臣有本奏!”
朱厚照这下更是不知所措。
一个跪地的韩文,比站着的李东阳给他的压力都大,他这时才回想起来:“坏了,坏了,最先提出来要杀刘瑾和张苑等内监之人,便是韩文这老匹夫,现在让他进来,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朱厚照道:“韩尚书起来说话吧,朕……”
他本来想说两句话圆场,韩文却不给他这机会,厉声喝道:“陛下,老臣罗列刘瑾等逆贼四大罪状,条条都是死罪,请陛下恩准,将这些奸臣诛杀。另外将内监中的败类驱赶出宫,从此之后不再允许他们回到京城,以正视听!”
朱厚照皱眉,嘴上嘀咕道:“四大罪?有这么多吗?”
朱厚照完全成了迷茫的孩子,不知怎么面对一群来势汹汹的大臣,心里在想:“如果有人能在旁帮我出谋划策就好了,但现在刘瑾已被列为必杀之‘罪人’,而沈先生刚去了西北也帮不上忙,我该怎么办?”
偏偏这时候戴义以为朱厚照没听清楚,凑过来重复一遍:“陛下,您可有听到?韩尚书上奏,请诛杀刘瑾等逆贼。”
就算朱厚照对刘健和韩文等人没辙,但对戴义这样的内监还是有足够的威严,他恶狠狠地瞪了戴义一眼,似在怪责戴义多嘴多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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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几乎被文官集团逼到不得不遵从的地步,他以少年之身,平时仗着自己皇帝的身份耀武扬威,但如今群臣气势汹汹入宫来行死谏,他不敢有所妄论。
朱厚照脸上满是为难之色:“诸位卿家,你们……真要朕杀掉刘瑾、张苑这些从东宫出来的奴婢吗?为什么不能留他们一条命?”
刘健年纪大了,觉得刘瑾和张苑等人没到非死不可的地步,所以没有发表评论,而韩文因为在奉天殿的跪谏已经跟刘瑾等内侍监势成水火,所以此时的他就好像个疯子,跪在地上高声道:
“不杀这些奸贼,天下士子愤怒难消,大明国祚不得振兴,请陛下认清这些人为恶宫廷的真实面目,将其诛除!”
朱厚照又看向刘健,问道:“刘少傅,你认为呢?”
此时朱厚照已将刘健当作最后的希望,期冀刘健能站出来说上两句好话,此时的刘健却闭上眼睛,好像根本就没听到朱厚照的问话一样。
李东阳道:“陛下,民心不可违。若能除一二奸人,便可令朝堂稳固,陛下为何要为这些人求情?”
朱厚照苦笑一下,慢慢站起身来,打量在场朝臣,道:“现在朕再问你们一次,你们觉得朕必须要杀掉刘瑾、张苑、李兴和魏彬吗?难道朕将这些人驱逐出皇宫,也不行吗?”
韩文厉声道:“陛下,四名奸贼不死,老臣便一头撞死在乾清宫!”
谁也没想到韩文态度会如此坚决,很多人在佩服韩文的同时,又觉得这番话有些过了,这分明是在逼迫皇帝就范,失去人臣的立场和准则。
朱厚照走出自己的案桌,下玉阶来到刘健身前,直盯盯地看着刘健,道:
“刘少傅,朕还是希望听到您的意见……您是先皇委任的内阁首辅,父皇对您信任有加,无论有什么事情都会跟您商议。朕刚登基,很多事不懂,在杀与不杀之间,朕实在有些难以决断。”
刘健此时已不可能回头,他斜着看了韩文一眼,此时若他说不杀刘瑾、张苑等人,意味着摒弃韩文这些跟他一道跪谏的老臣。
而且此时李东阳的态度非常坚决,就是要杀掉刘瑾等人以正法纪。
很多事不能追究皇帝的责任,现在皇帝犯下的错误就要由刘瑾等太监来承担,连一直在外监督修造皇陵的李兴也被认为必死。
刘健正色道:“陛下,朝廷纲常有度,为免除后患,陛下当诛除奸佞,这也是为保住先皇留下来的盛世江山。若陛下于心不忍,可将这几人交由刑部拟定罪责……”
朱厚照这才明白为什么刑部尚书闵圭会入宫,摇头苦笑:“原来刘少傅什么都安排好了,那今日朕找你来商议,其实没什么意义。”
说完,朱厚照带着几分意兴阑珊回到御案后,坐下来,语气显得极为沮丧:“诸位卿家,既然你们心意已决,那朕便遵从你们的想法,将刘瑾等人诛除,连那些跟随朕的老奴,也发配出宫……不过这件事要到明日朝堂上再说,朕累了,诸位卿家请回吧。”
这会儿朱厚照已经完全没了以往的锐气,昏昏欲睡,面容上带着种看破一切的无奈,甚至不想抬头看在场大臣。
韩文见目的已达到,似乎生怕皇帝反悔,大声道:“陛下,既到如此境地,请在奏本上御笔朱批,臣等方能告退!”
“啊?”
朱厚照没想到韩文会如此咄咄逼人,不但要让他承诺杀掉刘瑾等内侍,还要先将朱批写好,意思是第二日朝臣便可以直接用朱批擒杀刘瑾等人。
朱厚照道:“诸位卿家,朕看来……不必如此相逼吧,朕答应你们还不行吗?”
韩文道:“陛下不做朱批,臣等怎能安心离去?”
朱厚照环视一圈,许多大臣开始下跪请命,朱厚照非常沮丧,最后看向刘健,刘健闭上眼不跟朱厚照对视。
朱厚照此时好像个无助的孩子,拿起桌上的朱笔,迟迟不肯落下笔墨。
最后,他艰难地在韩文后一份奏本上写下“准”字,虽然只有一字,便等于是定下刘瑾等人的死罪。
“这样……”
朱厚照放下笔后,顿了顿问道,“总该可以了吧?”
韩文从地上站起身,踮起脚尖,想努力看清楚御案上朱批的内容。
朱厚照一摆手,示意让戴义将奏本拿下去。
戴义手捧奏本来到韩文等人面前,给在场大臣看过,所有人均松了口气,如此一来,他们总算大获全胜。
这次跪谏取得圆满成功!
“臣等告退!”
韩文似乎不想跟朱厚照说太多,行礼便走。
朱厚照神色木然,用客套的语气,慢悠悠说道:“诸位卿家慢些出宫,路上小心……”
文臣陆续退出殿外。
李东阳没多少想法,先行一步,唯独刘健察觉有些不妥……这件事严重打击了小皇帝的威信,朱厚照此时恐怕想死的心都有了,对朝中文官集团越发反感和憎恨。
刘健意识到,将来跟皇帝相处,必然有诸多不和。
但就算刘健有此警觉,但因跪谏之事本身就因他而起,而且他还是最大的获益者,所以没有想太多。
之后刘健还要赶回文渊阁,跟李东阳商议司礼监掌印太监人选,至于是让萧敬留任,还是让戴义或者是他人接替,已经不是小皇帝或者张太后能够决定,一切都会由刘健这个首辅来定夺。
……
……
刘健等大臣离开乾清宫后,朱厚照一个人坐在御案后的龙椅上,面对眼前两份奏本发呆。
两份奏本都是韩文呈奏,内容近乎一模一样,都是为诛杀刘瑾等内侍所奏,不同的是,一份已朱批,而另一份却没有朱批。
两份奏本上都写了不少人的名字,几乎全都是朝中文官的骨干,朱厚照嘀咕道:“如果我能拒绝该多好?但就怕这些人撒手不管,那朕的江山谁来打理?更有甚者,若刘少傅觉得我不适合当皇帝,换别人来当皇帝当如何?”
“陛下,时候不早,您该回去休息了。”
戴义送大臣出了乾清宫,入大殿后来到朱厚照面前,见皇帝失魂落魄坐在那儿,不由关切地道。
朱厚照抬起头看了戴义一眼,目光中并无怨恼之色,他知道这些事不怪戴义,此时他精神萎顿,不想跟戴义置气。
朱厚照道:“戴公公,太后那边已歇息了吗?”
戴义一怔,这半晚上他都在为那些朝臣跪谏的事情忙活,以他的身份,管不到坤宁宫那边,于是答道:“回陛下,太后……应该休息了吧。”
朱厚照先“哦”了一声,好像是应了,但随即他反应过来,道:“就算太后已经睡下,朕还是要去见她,朕心里很不高兴,只有太后能理解朕心中的苦楚吧。”
说完,朱厚照往殿门而去,走到半截,突然意识到什么,回头道,“戴公公,你顺带派人出一趟宫,找一下谢阁老,就说朕有事情找他,让他进宫来……”
戴义愣了愣,随即想到,之前那么多大臣跪谏,唯独不见文官集团前核心人物谢迁,难道这中间有什么奥妙?
戴义行礼:“是,陛下。老奴之后便亲自去谢阁老府上通传。”
朱厚照失魂落魄走出乾清宫,随口道:“去吧,最好能跟谢先生说一下宫里的情况……如果他能替朕分忧的话,朕就不必如此苦恼了。”
……
……
朱厚照到了坤宁宫外,此时坤宁宫领班太监是赵宁,赵宁四十多岁,在宫里地位不高。
但因赵宁能说会道,再加上为人体贴,朱祐樘病逝后,得到张太后的宠信。
“陛下,请回吧,太后娘娘吩咐过了,今日无论谁来打扰,一律不见。太后娘娘说她身体疲累,要多休息……”赵宁为难地说。
以赵宁的见地,自然知道阻拦皇帝没什么好处,因为朱厚照一向对奴才不是那么客气,若发起火来,打人都是轻的。
但这次朱厚照的反应却没以前那么激烈,他恳切地说道:“赵公公,你进去跟母后通传一声,朕已经按照她说的跟大臣表达过意见,现在朕有很多事想跟她倾述,让她准允朕入内……”
赵宁左右为难,最后跪下来:“陛下,不是奴才不想进去为您通禀,实在是太后娘娘之前有懿旨,奴才不敢违背。”
朱厚照听到这番话,轻叹口气:“也罢,朕跟你为难作何?你们做奴才的,只是奉命行事,朕有时候觉得,做个皇帝还不如你们呢,至少你们不用为朝堂上那么多破事烦忧,只需专心做好一件事便可……”
朱厚照神情落寞,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赵宁心想:“陛下这是怎么了?为何今日陛下跟以往不同呢?”
等了半天,赵宁没得到朱厚照别的授意,抬起头正要请示,却发现眼前已经没了人影。
“陛下……陛下不会是进去了吧?”
赵宁心慌意乱,连忙问旁边的太监。
太监道:“赵公公,陛下已经走了,是往乾清宫那边去了,需要小的去追回来吗?”
赵宁松了口气,摆摆手:“追什么追?咱家几个就是负责守在坤宁宫外,不要任何人惊扰太后,别的事跟我们一概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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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迁本来已经睡下了。
对谢迁来说,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夜晚,老婆孩子热炕头,日子过得滋滋润润。
无论宫里那些人闹出什么来,谢迁都不想管。
最好休息几个月,甚至连官都辞了,在他看来,与其留在朝中里外不是人,不如回余姚老家坐享田园之乐。
就在谢迁睡意朦胧时,外面有人前来传话,说是宫里来人。
“这是闹哪出?大半夜的,宫里发生什么事需要劳烦老夫?是谁来了?”谢迁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问门房。
门房显得很无奈:“老爷,是个姓戴的太监,以前没听说过……”
谢迁差点一巴掌拍过去,怒气冲冲地道:“戴公公可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在宫里地位不低,你可有怠慢?”
门房这才知道来的是一位大人物,当即道:“老爷,您平时教导我们不能狗眼看人低,小人哪里敢看不起戴公公?”
谢迁道:“知道就好,这宫中来人最不好应付,不招呼好小心在皇帝面前给老夫穿小鞋……不过想来用不了多久这些事就跟老夫无关了……准备热茶,老夫亲自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说着话,谢迁到了前面的正堂,见到戴义稍显意外。
戴义以前也经常出宫门,但其在朝中地位一向不高,属于那种谢迁不会拿正眼瞧的对象,但现在戴义已经是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而且有担任司礼监掌印的可能,谢迁就要以礼相待了。
二人见礼后,谢迁问道:“戴公公深夜来访,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戴义脸上满是懊恼之色,道:“谢阁老,您之前没在皇宫,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您快跟着咱家去一趟乾清宫,陛下等着您呢,路上咱家再跟您详细解说宫里的事情。”
谢迁是个老狐狸,见到戴义的神色,便知进宫没好事,立即道:“戴公公,老夫白天入宫参加过朝会,下朝后因身体不适便回家来了……”说到这里,谢迁假装咳嗽了好几声,才又道:“听闻有朝官在皇宫跪谏,这会儿该走了吧?”
戴义不知道这是谢迁在探口风,坦诚地道:“是,诸位大人都回去了。”
谢迁再次猛烈咳嗽好几声,然后才一脸为难地说:“请恕老夫无法从命,难以入宫……老夫伤寒加剧,一咳嗽就没完没了。另外,朝中同僚跪谏的时候老夫没同去,现在陛下单独召见,更不方便见了。”
戴义惊诧地问道:“阁老……这可是陛下请您进宫,您这……”
谢迁从兜里拿出一块方巾,擦了下眼睛,用黯然的语气道:“戴公公请回吧,老夫身体不适,无法进宫面圣,过几日老夫便会上疏请辞,回归故里……”
“自成化十一年中状元至今,转眼三十年过去,如今老夫垂垂老矣,病骨支离,外面风大霜重,进宫面圣后能否捡一把老骨头回来都成问题……”
“戴公公回去禀告陛下,就说老夫此番请辞,绝非儿戏之言,一旦获得准允便会安心回故里,颐养天年……”
如果换作别的有能力的太监,听到谢迁这话,必然知道谢迁所言全是推脱之辞,会劝说谢迁妥协,甚至以帝王口谕作威胁,强迫谢迁进宫。但戴义昏聩无能,根本没有揣摩出谢迁的真实想法,急得满头大汗,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谢迁再次捂嘴咳嗽了几声,然后故作虚弱地道:“戴公公,老夫槁形灰心,无法亲自送您出门,见谅。这里是一点薄礼,请务必笑纳……来人啊,送戴公公离开!”
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入门来传话,谢迁把该有的礼数尽到,奉茶水钱是题中应有之义。可戴义根本就不在乎那点儿银子,他只希望能完成皇帝的交托。
可论朝中的地位,戴义跟谢迁没法比,束手无策之下,最后被谢迁强行扫地出门。
戴义走后,谢迁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在堂中来回踱步,忧虑宫中之事。
谢迁小声嘀咕:“情况不太妙,既然那些人去面过圣了,若陛下不给出承诺,他们不会离开皇宫……陛下现在召我进宫,唯一的可能便是向我讨要对策,我若去了,就是给自己找麻烦,还不如继续装病……”
“我不能跳出来反对文臣,否则将来如何在士林自处?于吉和以中又如何在朝中立足?我可以一甩袖回余姚,但他们还要在朝继续为官,我不能害人害己。”
……
……
谢迁没有进宫。
当戴义将这消息带回给朱厚照时,小皇帝原本就已极度沮丧的小脸,此时更加悲切,就差大哭一场来发泄内心的郁闷。
“陛下,谢阁老身体的确不太好,之前老奴见过了,阁老咳嗽个不停,人也消瘦很多。”
戴义为谢迁说话,目的是让朱厚照心里好受些。可惜戴义能力有限,根本不懂体谅朱厚照内心的悲哀,只知道说一些浅显的话来宽慰。
朱厚照脸上满是无奈,道:“谢先生如此选择,没有错,如果他入宫跟朕私下说话,被刘少傅他们知道,以后在朝中地位会越发尴尬。至于病重,不过是借口,但料想谢先生真有引退之意,看来明日朝议,他也会告假不来……”
尽管戴义想出言安慰,但他发现朱厚照这番话很有道理,竟无从反驳。
朱厚照叹道:“也罢,现在事情已到这般境地,很多事便已注定。朕既然已答应那些大臣,不能反悔,不过刘瑾和张苑他们……真的很冤枉。”
戴义道:“陛下,要不然让老奴去跟诸位大人说说?”
“你去说有用吗?要是有用,你在朝堂上为什么不说?”
朱厚照生气地喝斥,“戴公公,你在宫里德高望重,皇祖父和父皇都器重你,但可惜那种器重不是因为你的办事能力强,而是在无关痛痒的技能上,比如你的琴技,又比如你的书画造诣……”
“不过,你也要庆幸自己没什么能力,否则以你在朕身边做的那些事情,大臣们说不定就要弹劾你,然后把你一起列入必杀名单中……这么说吧,你等于是捡回一条命。”
戴义不由打个了趔趄,差点儿摔倒在地。
朱厚照继续道:“明日午朝你可以试试,但现在朕很累了,得上床休息。至于刘瑾和张苑几个,别让他们来见朕了,朕对不起他们,若将来朕能真正执掌朝政,会补偿他们的家人,算是朕对他们的一点心意吧!”
戴义听出朱厚照话语中浓浓的悲怆与无奈,身为帝王,居然保不住身边几个宠信的太监,实在是奇耻大辱。他心想:“陛下现在所受到的屈辱,便是我也受不了。但我又能怎么帮陛下呢?”
看着朱厚照落寞的背影,戴义非常痛心,但以他的能力,只能抹抹眼泪罢了,别的事情完全无能为力。
……
……
当晚,京城北面的昌平州。
沈溪离开京城便抓紧时间赶路,傍晚时刚好进入昌平县城,入住城中官驿。
沈溪在驿站,从云柳口中得知京城关于文臣跪谏的事情后,便明白事件已沿着历史方向发展。
“……刘阁老等人在宫中一直跪谏到夜幕降临,韩尚书等人也在二更鼓敲响后入宫……然后大臣们在子时左右出宫。卑职派去的人打探到消息后,以飞鸽传书将消息传递出城……大人,看来刘阁老和韩尚书等人已面圣,怕是陛下已准允他们的奏请……”
沈溪一直沉默不言,仔细思考京城的事情。
云柳请示道:“大人,是否送信与谢阁老?”
沈溪摇头道:“这件事谢阁老未曾参与,和既定历史出现一定偏差,但大的方向料想不会出错。”
云柳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沈溪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沈溪继续说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皇帝不太可能向刘瑾等人开刀,这件事尚有转圜余地,就看明日午朝,皇帝如何应对朝中大臣……”
“现在时间不同,除谢阁老外其余出场人物基本到齐,就连事情肇始也相似,那是否会按照既定方向发展呢?”
云柳行礼:“大人,卑职不明白您的意思。”
“不需要你明白……你马上回京,亲自负责调查此事,刘瑾和张苑等人的生死必将影响朝局走向。”
沈溪一边思索一边作出安排,“也许明日后,内阁掌权的情况会彻底改变,那时谁出来独揽大权说不准。但若是今夜到明日午朝前没有任何变化,那刘瑾和张苑难逃一死……”
云柳好奇地问道:“大人,您觉得那几名内侍监尚有活的可能?”
沈溪道:“不是有活的可能,而是有很大的几率掌权……现在他们得到皇帝宠信,同时由于文官压迫太甚,让陛下深为反感。若明日陛下找个由头出尔反尔,那些文官来个破罐子破摔,以辞官作为威胁,那一切就会遵照原来的历史轨迹发展,陛下准允辞呈,那么朝堂上必将掀起一场大波澜,绝非普通朝官能应对!”
“不过这样也好,既然知道有些事情必然会发生,那我就该快马加鞭前往西北,只有到了西北,手中有了权力,才能应对接下来错综复杂的局面!”
云柳非常惊讶,她不明白沈溪为什么对刘瑾和张苑他们有那么强的信心,现在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是死局。
沈溪再道:“你去吧,这里的事情,我会自己解决。早去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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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紫禁城处在一片寂静中。
朱厚照酣睡不起,此时朝臣已经在准备当日午朝事宜。
这次不是大朝会,与会之人基本都是昨日参与跪谏或者联名上书之人,这些人在文华殿内等候上朝。
文渊阁内等候上朝的大臣地位就要高多了,除了内阁首辅大学士刘健外,还有次辅李东阳、翰林学士礼部侍郎王华和户部尚书韩文。
几人在文渊阁内商议之事,正是推举由谁出来担任司礼监掌印太监。
除了保留萧敬的提议之外,还有提拔戴义,或者是其余司礼监秉笔太监,或者从二十四监别的监衙征调的想法。
韩文显得很气恼:“只要不是刘瑾和张苑那些无耻小人掌司礼监,老夫都不会有何意见,这些事原本也轮不到老夫来管。”
李东阳看了韩文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促狭,似乎在说,既然轮不到你管,你昨日上书那么积极,非要将刘瑾、张苑、李兴和魏彬置于死地?
刘健谨慎地道:“陛下能从大局出发,诛杀奸佞宦官,再提拔贤能之人出来主持司礼监事务,善莫大焉。今日能留下萧公公固然是好,若不然,便以戴公公进补掌司礼监也未尝不可……”
刘健对昨日戴义的表现非常“满意”,一方面是戴义传话的能力,另外一方面就是戴义的碌碌无为。
李东阳望着刘健,微微点头。
昨天夜里他跟刘健商议过,二人对于这次事情有着基本判断,关于举荐谁,二人商议过,总的来说就是朝中除了萧敬外,别人在能力或者声望上都有所不足,就数戴义合适。
戴义这个人容易驾驭,换作别人可就说不准了。
韩文笑了笑,道:“既然刘少傅觉得如此合适,那便按照刘少傅说的来,老夫先去跟同僚商议,刘少傅和宾之好好休息,稍后乾清宫再见,今日非要看那几个阉狗下狱问罪不可……”
……
……
韩文忙着去跟一同联名上书的大臣面授机宜,主要是传达刘健的意思。
而在乾清宫寝殿,朱厚照刚刚睡醒,整个人显得困倦不堪。恰在此时,戴义过来通禀,说是翰林院有人求见。
朱厚照道:“翰林院的人?难道不是刘瑾和张苑他们?还是说这几位尚不知昨夜刘少傅他们进宫之事?”
戴义显得很迷茫:“陛下,老奴不知。”
朱厚照对戴义一向都不满意,因为这人能力低得可怕。
睡了一觉的熊孩子,精神好了些,起身整理好衣服,顾不上梳洗,道:“翰林院到底谁来了?”
戴义道:“是焦学士和李学士。”
朱厚照回想一下才记起,一拍脑门儿:“朕想起来了,昨日朕曾让刘公公去找焦芳和李杰,让他二人帮朕草拟诏书……现在他们不会已拟好了吧?唉!这事情变化真快,就算现在草拟好了又有何用?到头来终归用不上……”
“算了,宣焦芳和李杰觐见吧。朕从昨日开始,就没一人站在朕这边,朕想听听他二人的看法。”
朱厚照没顾得上吃东西,在几名太监陪同下往前面的乾清宫正殿去了……皇帝在身体没有问题的情况下,会见大臣必须在乾清宫正殿这种威严的场合。
焦芳和李杰来得正合适,朱厚照身边缺人助阵,同时需要问明一些事情。朱厚照在路上心想:“这两位是刘瑾找来的,应该跟刘少傅和韩尚书不是一伙的!如果他们能给我提供什么建议的话,我倒是可以参考一下。现在我只有指望他们了。”
到了乾清宫,焦芳和李杰已恭候多时。
见到朱厚照过来,二人行礼问安,朱厚照稍微抬手:“二位卿家不必多礼,朕昨日有一些事情让你们做,但现在……似乎用不上了,昨日刘公公跟你们交待过吗?”
焦芳和李杰对视一眼,他们属于被刘健和李东阳嫌弃的大臣,在翰林体系中素来不得宠,但二人都有在东宫担任讲官或者为朱厚照进行日讲的经历,说起来都算得上是朱厚照的“先生”,只是跟朱厚照的关系不那么亲密罢了。
至于昨日皇宫跪谏之事,二人没有出席。
焦芳行礼:“陛下不知今日当如何处置司礼监掌印更迭之事?”
朱厚照虽然问出问题,却不怎么想说话,因为他觉得自己要把身边的左右手刘瑾和张苑给杀掉,这是丢人现眼的事情。他板着脸道:“这件事,两位卿家不必多问,朕自然有决断。朕现在想知道你们的看法……如果朕想保住刘公公和张公公的性命,该用什么方法?”
焦芳和李杰对视一眼。
虽然朱厚照没说明昨日文官午门跪谏的结果是什么,但他们从朱厚照的只言片语中猜到,朱厚照应该是在刘健和韩文等人面前妥协了,答应遵照奏本内容杀掉刘瑾、张苑、李兴和魏彬,并且将另外四名经常跟随朱厚照出宫或者是帮朱厚照建立宫市的太监赶出宫门。
焦芳道:“臣以为刘公公等人固然有错,但未必有罪,且罪不至死!”
直到此时,朱厚照第一次听到有人为刘瑾等人说情,顿时有种找到知己的感觉,立即道:“朕也知道刘公公几个罪不至死,但你们总要说出对策来,朕之前已经在奏本上写下朱批,现在必须按照奏本来做……如果朕出尔反尔的话,那以后朕威望何在?”
焦芳和李杰虽然也想帮刘瑾等人说话,但他们发现此时再说什么似乎已经迟了。
他二人原本就不得刘健欣赏,在朝中基本是混日子,现在如果能得到皇帝赏识,那将是他们入阁的最佳机会,否则一辈子都没有希望。
作为翰苑出身的大臣,没有机会入阁那是很懊恼的事情,毕竟翰林院、詹事府和礼部都属于清水衙门,手上实权不多,就等着一朝进入内阁,成为大明宰辅,这才是留在翰苑为官目的所在。
焦芳不知该如何回答,李杰也为难了:“若陛下已朱批,除非能得到大臣的求情和谅解,否则……”
剩下的话,李杰说下去了。
朱厚照非常失望:“否则他们就死定了,是吗?你们说这些话,朕都知道,可朕如何能得到大臣们的体谅?他们现在为达目的,已经不择手段了。”
焦芳和李杰低着头不敢言语。
朱厚照没好气地道:“行了,你们既然也没对策,朕不勉强。这次你们做事也算妥当,但可惜朕无法对你们进行嘉奖和提拔,以后再说吧。”
因为不能救刘瑾和张苑等人,朱厚照显得很懊恼,不想再跟李兴和焦芳说什么。
……
……
焦芳和李兴退出殿外,朱厚照坐在龙案前,对着昨日反复看过的两份奏本,毫无头绪。
熊孩子嘀咕道:“难道朕真的要杀掉刘瑾和张苑几个?要论错,这些人没错,全是朕要求他们那么做的!朕就这么杀了他们,简直是不仁不义!”
就在熊孩子心情极端恶劣时,戴义又进来了,道:“陛下,刘公公、张公公和魏公公三人,跪在乾清宫寝殿外,说是要跟陛下道别。”
听到这消息,朱厚照无奈地闭上眼睛,道:“他们还是知道了……道什么别啊,是朕害了他们,朕无颜见他们……”
戴义道:“陛下,您不见他们一面么?”
朱厚照点头道:“朕还见他们作何?实在没意义,让他们跪着吧,估摸到午朝时,就要将他们交给刑部,以之前上疏中所列条款为他们定罪,估摸怎么都活不了了。”
戴义带着几分惧怕离开乾清宫正殿。
此时朱厚照局促不安,心中郁闷不知如何排遣,恰在此时,一名太监走了过来,道:“陛下,这里有您一封信。”
朱厚照顿时有些恼火,打量此人一眼,不是旁人正是以前帮了他不少忙,最近却被他冷落的前东宫太监小拧子。
小拧子跟朱厚照岁数相当,以前朱厚照出宫时还让小拧子在撷芳殿假扮他,之后朱厚照知道小拧子暗中向张皇后和孝宗皇帝通风报信,便有意疏远了。
“谁给你的信?谁有胆子让你转交信给朕?”朱厚照怒气冲冲道。
小拧子跪在地上,将信举起来,道:“是沈大人。”
“什么沈大人?啊……你是说沈先生?”朱厚照顿时反应过来,朝堂上他关心的姓沈的大臣,其实只有沈溪一人。
小拧子回道:“正是。”
朱厚照惊喜异常,将那封信拿了过来,满心以为里面沈溪给他写了长篇计划,可当他打开后,里面寥寥几个字,让他大失所望:“……皇位稳固奏疏舍一……”
朱厚照瞪大眼仔细看了下,侧头质问小拧子:“你这小子,不会拿朕开涮吧?这是沈先生的笔迹吗?还有,他不是已经离开京城,怎会给你信函?”
小拧子道:“是张苑张公公将这封信交给奴才的,奴才不知。”
“张苑?”
朱厚照更加不理解了,张苑怎么会有沈溪的信函。
虽然说是沈溪所写,但朱厚照心中带有极大的怀疑,开始琢磨这几个字背后的含义。
(本章完)
朱厚照看到沈溪的信函,就好像看到希望,这是沈溪给他的“锦囊妙计”,就算只是几个字,在他看来也是弥足珍贵。
朱厚照心想:“先不管张苑为什么能得到沈先生的信函,单就从这信函的内容来说,好像很深奥,到底沈先生是什么意思?看来沈先生是要帮我,但我却不理解这话是何意……谁能帮到我呢?”
朱厚照左思右想,突然想到自己身边其实有个“军师”,那就是已经被他判了死罪,正跪在乾清宫寝殿外等着领死的刘瑾。于是他大声问道:“刘公公还在后边跪着等见朕?”
小拧子道:“是啊,陛下,人就在寝殿外边,哀求奴婢进来通禀,说想见陛下最后一面。”
朱厚照想了想,道:“那就让刘公公一个人进来,记得,剩下两位别进来烦朕。朕当刘公公是他们的代表……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朕总不能不给他们交待后事的机会。你去传话,让刘瑾来见朕!”
“是。”
小拧子不敢违背,站起来便往乾清宫后殿而去。
不多时,刘瑾跟着小拧子来到乾清宫正殿。
见到朱厚照,刘瑾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跪下来磕头,每一下都磕得无比响亮,好像是故意要让朱厚照听到,一边磕头一边哭诉:“陛下,老奴来跟您道别……”
朱厚照很无奈,从龙椅上站起来,背过身去,不敢去跟刘瑾面对,仰头叹息:“刘公公,不是朕不帮你,实在是朕无能为力……你知道内阁以及六部大臣对朕的压力有多大,现在朕要保证朝堂稳固,必须要弃车保帅。”
“你既然对朕忠心,那就替朕全一次名节,将来朕掌权后,会为你平反昭雪,风光大葬,让你死而无憾。”
刘瑾心想:“人都死了,还说什么死而无憾……再说了,我连个儿子都没有,你就算给我风光大葬,我也得不到好处啊。”于是放声大哭:“陛下,老奴对您一片忠心,若陛下要杀老奴,老奴不会有怨言,只是……老奴心中放不下陛下,想见陛下一面。”
朱厚照心中一阵难过,转过身来,看向跪在前面玉阶下的刘瑾,道:“那你抬起头来,见见朕,看到朕的模样后,心愿也就了了……可以安心去死。”
刘瑾不敢抬头,一直跪着不断磕头,不过声音没之前那么响了,因为他额头已然鲜血淋漓。
“你为何不抬头看朕?”朱厚照问道。
刘瑾道:“陛下,老奴是奴才,怎敢跟您对视?老奴只有在平时伺候您的时候,稍稍抬头看一下陛下的模样,老奴自打服侍陛下开始,便未曾记下陛下的模样,老奴心中有愧……”
没记住朱厚照的脸,这说法非常荒唐,刘瑾是在打感情牌,说明他忠心,就算陪伴朱厚照身边也不敢好好打量,以至于到现在都没记住皇帝的模样。
朱厚照闭上眼:“刘瑾,朕知道你忠心,但这有什么用?”说着,他转过身继续用后背对着刘瑾,道:
“记不得朕的模样,那就不用记了,你死后别来找朕,朕这辈子对不起你,如果你下辈子有本事,找个好人家投胎,不行的话就投胎去爪哇国,别在中土了……”
“我听沈先生说,这大明之外,除了爪哇国还有什么波斯、奥斯曼,以及西洋的英吉利、佛郎机、神圣罗马帝国什么的,去这些地方不错,跟孟婆要汤喝的时候,记得跟牛头、马面说清楚。”
刘瑾听到这话,人都傻住了,这就是皇帝对臣子表达信任和体谅的方式?
朱厚照说完后,心里还在嘀咕:“这老家伙,知道自己是冤死的,若他死后做鬼要来找朕,或者是下辈子投胎来找朕算账,那就不好了……最好让他彻底断了心思,去爪哇国投胎算了。”
刘瑾见此情况,意识到自己必死无疑,一颗心急速下沉……因为皇帝已不打算救他,而一心舍弃,这时他突然想到什么,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急声问道:“陛下,老奴听闻,三边总制沈大人给陛下写了一封信?”
朱厚照转过身,惊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说完,发现刘瑾正抬头盯着自己……刘瑾也意识到自己跟皇帝对了眼,吓得赶紧低下头。
朱厚照微微皱眉,“哦对了,你跟张苑一起在外面跪着,他求生欲望强烈,应该跟你商议了一下……你想说什么?”
刘瑾赶紧道:“陛下,老奴领会沈大人的意思……那八个字是想告诉陛下,陛下皇位非常稳固,而且昨夜韩尚书进了两份奏本,如果陛下选择其一而舍另一,便可以对天下人有交待。”
“什么择其一舍另一?你说清楚点儿!”朱厚照问道。
刘瑾有些为难,如今他是为朱厚照想办法赖账,但此举无异于干涉朝政,为自己开脱。不过这会儿他已经没心思考虑别的,一心挽救自己的性命,急促地道:
“陛下,是这样的,韩尚书同时上了两份奏本,您只批准了其中一份,另一份……若不按照第一份朱批,那不就说得过去了吗?”
朱厚照想了想,眼前一亮,道:“还真是这样,不过……朕昨日已经答应朝臣,岂能出尔反尔!刘瑾,你好大的胆子,你不是说忠心耿耿,可以为朕去死吗?我现在看你好像没有为朕去死的意思,反而是想办法给自己开脱?”
刘瑾赶紧磕头:“陛下,老奴并无此意。”
朱厚照咬了咬牙,道:“算了,朕跟你计较没什么意义,你先退下,朕想想这件事……现在不想见到你。”
刘瑾可不想就这么走,他直接跪着爬到朱厚照面前,扯着皇袍的下摆哭诉:“陛下,老奴舍不得您啊,老奴还想服侍您几十年,看您迎娶皇后生下太子,老奴还想做您的忠臣,见证陛下缔造一个盛世王朝……呜呜呜……”
知道自己要被杀了,刘瑾顾不得什么颜面,几年前朱祐樘和张皇后没杀他,但这次刘健和韩文等人似乎不会放过他。
朱厚照一脚将刘瑾踢开,道:“刘瑾,朕已经对你说了,不是朕要杀你,是那些文臣要杀你,如果你不甘心投胎而想做恶鬼,那你找那些人报仇,别找朕,朕可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出去吧,朕不是一定要杀你,你还有生还的希望……”
刘瑾还要上前扯朱厚照的裤腿,朱厚照厉声道:“来人,将他拖出去!”
外面进来几名太监,上来拉住刘瑾,将嚎啕大哭的刘瑾往乾清宫殿外拉去。
等人离开,朱厚照眉头紧皱,低下头再次展开沈溪的信看了又看,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看来这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连个人都保不住……刘瑾哭了这么久,真让人里窝火。朕以后怎么面对身边人?朕亲近谁谁就被杀,那以后还有人敢对朕表忠心吗?”
就在朱厚照心中茫然时,戴义进来道:“陛下,刘少傅让老奴前来提醒陛下,午朝时间到了。”
朱厚照勃然大怒:“什么时间到了?现在明明距离午时还有一段时间……朕已经答应他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一定要让朕早一点杀掉身边人,是吗?”
喊完这话,朱厚照感觉心里一阵畅快,暗道:“还是当个强硬的皇帝爽,但这样刘少傅等人不让我做皇帝怎么办?”
“不对不对,沈先生说了,我的皇位稳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沈先生是想说,没有人能撼动我的皇位?”
“啊!对了对了,父皇就我这一个儿子,如果刘少傅要安排别人来当皇帝,他不就成了读书人口中的乱臣贼子?到那时,谁会听他的?就算他想,那些武将,还有沈先生这样的三边总制也不肯答应吧?还有两位舅舅以及英国公,兵权可是在皇亲国戚和勋贵手上啊!”
想到这里,朱厚照脸上有了喜色。
戴义没看懂朱厚照为什么会一会儿愤怒一会儿笑,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陛下……朝会何时开始,老奴也好去跟诸位大人通传。”
朱厚照一摆手:“不必等了,就现在吧,跟文华殿候的那些大臣说,要他们来乾清宫,朕要在这里商议事情!”
戴义急匆匆去了,这让朱厚照异常恼火,心想:“怪不得刘少傅和韩尚书那些人不想杀掉戴义,原来这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以前对朕忠心耿耿,现在却一心帮文官做事,是觉得朕失势,甘心当那些文官的走狗吧?”
“这老家伙,一点忠孝仁义都不讲,亏当初刘公公举荐他,现在他反而落井下石,丝毫报答恩人的心思都没有……要是他当了司礼监掌印,还不得事事都听那些文官的?”
想到这里,朱厚照心中更加生气。
之前他不是很体谅刘瑾,但想到自己跟刘健等文官的矛盾,再想到沈溪给他说的撑腰的话,让朱厚照觉得自己当皇帝应该硬气一些。
沈溪只是简单的八个字,就影响到他对整个事件的态度。
在大臣到来前,朱厚照心想:“我这么改变计划,不会被天下人耻笑吧?要不我再想想,跟那些老臣商议一下,不让刘瑾当司礼监太监算了,留下他一条狗命。朕干脆来个罪己诏,当是检讨一下自己的罪过。既不能对身边人赶尽杀绝,也不能得罪刘少傅他们啊!”
(本章完)
紫禁城,乾清宫。
以刘健为代表的众多大臣,出现在乾清宫,他们当日参加朝会的目的有两个:其一是让皇帝兑现昨日诺言,将刘瑾、张苑等人诛杀,再将马永成等太监送出皇宫,永不召还;其二是请皇帝指定司礼监掌印太监人选,如果不是萧敬留任,基本上就是由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戴义进补。
朱厚照坐在龙椅上,看着玉阶下自动排成两行的大臣。
之前负责带领文臣联名上书的韩文,正在滔滔不绝列举刘瑾等人罪状。
罗列出来的四大罪状中,除结党营私和贪污腐败外,还有就是扰乱朝堂和宫内不检两条。
结党营私和贪污腐败是太监的通病,没有太监不贪污腐败,也没有太监不结党营私,不然不会有那么多干儿子。
至于扰乱公堂……其实直到这个时候,刘瑾尚未获得可以撼动朝堂的权力,只是表现出一定威胁,如今被安上罪名,属于“防患于未然”,不需要你行差踏错,只需罪名听起来合情合理就行了。
而最后一条“宫内不检”,听起来好像是生活作风不检点,但其实指的是帮皇帝吃喝玩乐。
刘瑾等人必杀的理由正是“宫内不检”这一条,在文官们看来,让新皇沉迷逸乐就是奸佞所为,罪该万死。
刘健站在右边队列的最前面,他没有说话,等着韩文将罪名罗列清楚。
左边队列第一位的李东阳,作为刘健的发声筒,待会儿将由他出列“纠正”朱厚照的错误,防止小皇帝再为刘瑾等人求情。
等韩文终于将四大罪状列明,将奏本重新呈递,道:“请陛下朱批,将刘瑾、张苑等奸贼交由刑部法办,以正视听。”
所有大臣都俯首行礼做请示的姿势,表明共同进退的态度。朱厚照着恼地喝问:“诸位卿家,你们非要将朕身边几名常侍置于死地,是吗?”
听到朱厚照这番话,很多人意识到,小皇帝还没有死心,要不然言辞为何如此强硬?他们没有心思考虑缘由,他们尚不知此时朱厚照多了一道最大的凭仗——如果你们敢让我退位,那你们就是自己厌弃的那种乱臣贼子,你们有本事就让我逊位啊!
在有恃无恐的情况下,朱厚照说话语气没有昨日那么软弱,质问中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
韩文坚定地道:“陛下,您一定要诛除这些奸贼!”
朱厚照冷笑不已,问道:“如果朕说,朕不想杀这几人,当如何?”
“啊?”
在场文官非常吃惊,昨日说得好好的事情,怎么到现在突然变卦了?
难道皇帝思考一夜,认为刘瑾等人不该杀,连尊严和信义都不准备遵守了吗?
李东阳立即出列,质疑道:“陛下,您如此说乃出尔反尔,昨日陛下已御笔朱批定下此案。”
朱厚照将龙案上的奏本拿起来,用力掷到前面的地上,厉声喝问:“你们看看,可是这份奏本?”
刘健等人都低下头去看,李东阳小跑上前,代表众文臣将奏本捡了起来。
李东阳打开奏本,仔细一看,确定这份是韩文昨日联名众多文官上疏的那份,但这份奏本朱厚照根本没有朱批过,真正朱批的是昨日韩文进奏的第二份奏本。
李东阳立即出言提醒:“陛下,昨日朱批的奏本并非这一份。”
朱厚照不屑地道:“此乃韩尚书等人联名上奏,朕没有朱批,这是事实,就算昨日朕写过什么,但做不得准,李大学士现在手上的这份奏本便是证明!诸位卿家,如果没别的事情,你们可以退下了!”
在场文官都有种吃了哑巴亏的感觉,朱厚照这种抵赖的方式简直无可挑剔。
谁让你们呈奏两份奏本的?
现在朕朱批一份,留下一份不批,回头朕想抵赖,拿出没批的那份,白纸黑字,根本没有朱批的印记,你们想强迫朕朱批不成?
如此一来,昨日众多文官的跪谏,到现在完全成了笑话,而朱厚照不拿自己的承诺当回事,让在场文官非常羞愤。
就连一些原本不打算卷入事件中的中立派,诸如马文升、刘大夏等人,在这件事上也准备倒戈,向皇帝据理力争。
但现在怎么反驳朱厚照成为了问题,因为他们没想到皇帝会反悔,也就没将昨日朱批过的奏本带回去,现在朱厚照将这份奏本丢出来,而昨日那份奏本到了何处,根本没人知晓,现在找不到那份朱批过的奏本,等于空口无凭。
刘健实在忍不住,出列提醒道:“陛下,您已经应允,如今却在朝会上公然抵赖,此非圣明君主所为。”
朱厚照突然一拍桌子,怒道:“刘少傅,朕敬重你,称呼你一声刘先生……先皇对你恩重如山,而在先皇仙游后,你把持朝政,排除异己,甚至连朕身边服侍的忠心耿耿的太监,你都要害死。”
“朕知道,今日之事完全是由你一手主导,却让韩尚书打头阵,而现在你还站出来指责朕……朕这皇帝在你眼里算什么?你有本事就让朕逊位,你能成功,朕算你有本事,否则朕当政一天,就不会听你的。”
“当然,刘少傅可以当权臣,学那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少在朕面前装忠臣,朕不觉得你现在所为乃是忠耿之臣所为!”
尽管刘健知道熊孩子胡闹,但听到指向如此明确的斥责之言,一时间气愤难当,忍不住剧烈咳嗽。
李东阳赶紧过去劝说刘健消怒。
韩文作为事件领头人,突然被朱厚照指责是刘健帮凶,心里不乐意了,走上前跪地道:“陛下,老臣昨日跪谏乃是自愿,陛下切不可玷污刘少傅清白。”
朱厚照道:“朕不管你和你身边那些大臣是不是被人利用,朕认为你们所列四大罪状,都很牵强,你们说四名太监结党营私,但说来说去就是他们四个人间结党营私,你们怎不说明他们跟朝中哪位官员结党?既然只是他们四个人结党,还一次都要被诛杀,感情什么都是你们说了算,说他们结党就结党,朕还觉得你们结党呢……一起前来跪谏,一起联名上书,一起来朝堂上与朕为难!”
“你们说那几个太监手脚不干净,有敛财之举,你们倒是拿出证据来啊,他们连子嗣都没有,贪财何用?你们先找到证据再说话。你们说说,他们是在宫外有自己的府邸?还是养了什么人给他们敛财?你们一个个就知道空口说白话,证据拿出来啊!”
“说四名太监扰乱朝堂,朕敢问一句,他们中除了刘瑾跟朕出席过朝会,其余人几时到朝堂上来过?就算刘瑾到了朝会上,也未曾说过一句话,而且他是以司礼监秉笔太监身份到朝堂,难道于理不合?如果说太监不能在朝堂上说话,那平时萧公公和戴公公等人,说的话不少,他们是不是更加扰乱朝堂?”
“至于什么宫内不检,哼哼,他们在宫里的情况,你们知道吗?朕觉得他们的行为很检点,从来不会惹朕生气,如果你们觉得他们哪里做得不对,那就是认为朕做得不对,你们是在指责朕,朕乃九五之尊,乃大明皇帝,说一不二,如果你们真的觉得朕做的不好,也不能迁怒几个不相干的太监,你们这是昏聩无能的表现!”
朱厚照几乎一口气将韩文为几名太监定的“四大罪行”全部给反驳了。
韩文被朱厚照这一番驳斥说得哑口无言。
最后,韩文反应过来,今天被小皇帝给唬住了,心想:“岂有此理,老夫在官场上这么多年,从来没如此羞辱过,今天就不信邪了。”
韩文又拿出昨日的一套,高喊道:“陛下,您如此出尔反尔,乃是置朝廷规矩于不顾,老臣枉费先皇信任,如今不能好好辅佐您,只能以死来劝谏……”
说着,韩文就想往乾清宫的盘龙柱上撞。
这招寻死的方式,对那些好说话的皇帝,自然有效,就算不好说话的皇帝,也不想因为跟文臣闹别扭而被人抨击,毕竟让朝臣在朝堂上以死相谏,那是丢人现眼的事情。
不想此时朱厚照却冷笑一声,大声道:“韩尚书,朕之前敬你是先皇遗臣,对你有几分敬重,现在朕却觉得你根本是不可理喻。朕已经将你列出的‘四大罪行’全给驳斥了,你不跟朕说理,却以死来吓唬朕,这已经不是在劝谏,而是在要挟。”
“既然你觉得朕身边四名太监该死,那就继续跟朕辩论,如果说不过就寻死寻活……这天下间的人都在朕面前撒泼耍赖,那朕是不是什么事都不用做了?”
韩文羞愤难当,此时他发现自己连一头撞死都不会得到皇帝的怜悯,这才是让他悲哀的地方。
朱厚照道:“要死的,就在这里直接找柱子撞死得了,朕不想劝,朕是皇帝,所有的事情都应该由朕做主,而不是你们这些大臣,朕才是大明的当家人,谁不服?”
这话说出来,在场没人驳斥朱厚照,因为朱厚照所说无可指责。
朱厚照再道:“如果你们觉得朕这几条罪状驳斥的不对,可以出来说,如果你们能说服朕,朕可以让四名太监去死。朝堂是讲求法度的地方,既然现在无法证明他们有罪,那就必须要依法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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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态度突然变得强硬,让刘健和李东阳等人不知如何应对。
之前朱厚照虽然调皮,但大抵还在刘健等人控制下,几句牢骚话改变不了朱厚照在朝堂上的弱势地位。
但如今朱厚照表现出的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姿态,你们不听朕的,那朕也不听你们的……以后没得商量,一切事情都要按照朕说的来。
乾清宫内鸦雀无声。
过了好一会儿,朱厚照环视殿下群臣,然后用狂妄的态度叫嚣:“朕就在这里,你们谁有意见,一起说出来!谁能证明那些太监有罪,朕马上惩办他们!如果没有人能证明,只是在这里空口无凭,那朕就要按照之前商议,以刘瑾为掌司礼监掌印,谁来劝说都没用!”
刘健跟李东阳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和费解。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朱厚照会变得如此强势,而这次事情,已经让他们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
刘健行礼道:“陛下若一意孤行,老臣不会阻止,但老臣乞老归田,望陛下恩准。”
刘健突然请辞,在所有人预料之中。
皇帝不听话,刘健作为首席顾命大臣,也是内阁首辅大臣,没道理听之任之,以乞骸骨为由进行要挟也是一种方式,就好像韩文之前要一头撞死来劝谏是一个道理。
李东阳也行礼:“陛下,臣身体欠佳,多年来在朝中不能尽心竭力,请陛下恩准,臣归田颐养天年……”
因为谢迁当日不在,李东阳和刘健同时请辞,意味着内阁中只剩下一个名义上参与政务的王华,而王华本身没有内阁大学士名分,若刘健和李东阳都请辞,他作为刘健和李东阳一手提拔上来的人,没道理继续留在内阁。
在场之人难免会想:“如果内阁缺少刘少傅和李大学士,朝堂政务无人处置,皇帝就算再任性,也不敢答应。”
这会儿朱厚照可没心思去想谁来接替刘健和李东阳的事情,他正在气头上,没有想如何挽留,琢磨的却是:“两个老家伙又用请辞来威胁,以为我离开你们不行,是吧?最好两个一起滚蛋,这样朝堂上就没人能跟我争夺权力了。”
朱厚照厉声道:“刘少傅和李大学士年事已高,在朝兢兢业业多年,从先皇到朕,都感念恩德,朕会赐给你们田宅和仆从,安心回乡颐养天年……”
刑部尚书闵圭出列行礼:“陛下,千万不可,内阁若少了两位阁老,那……朝事由谁来处置?”
许多大臣跟着应声,都怕朝廷因为缺少刘健和李东阳出现混乱。
在朱厚照看来,这会儿谁帮刘健和李东阳说话,就是两位阁老的同伙,属于他的敌人。
朱厚照是那种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性格,别人越是劝说,越是无用。朱厚照道:“诸位卿家是什么意思?自来朝堂缺了谁都能运转,难道少了刘少傅和李大学士两位大臣,你们就不能替朕打理好朝政,是吗?”
“朕就不信,满朝文武济济一堂,没有人能帮朕打理朝政……内阁中尚有谢阁老……刘少傅、李大学士,既然你们归去之心已决,朕不多挽留,在场还有谁觉得自己年老体迈不能胜任朝事,要请辞归田的?”
这话问出来,乾清宫大殿陷入一片死寂。
很多人意识到一个问题,这回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把刘瑾等奸佞太监拉下马来,却把文官集团领头的刘健和李东阳陷进去了。如果内阁首辅和次辅一起致仕,那朝廷票拟之事等于无人打理。
之前韩文等人喊得很凶,此时却没一人出来请辞,至于什么原因,无人知晓。
而朱厚照目光一直落在韩文以及之前出列劝谏的那些大臣身上,他就等着这些人出来请辞归田,就可以名正言顺将人赶走,而这些人不请辞的话,他没理由赶大臣,他就算再混也知道当皇帝应该以理服人,如果强行把人赶走,会惹来众怒。
若是大臣主动请辞,而他恩准的话,就算别人有意见,也没什么可说的。
便在此时,一名老臣走出来,行礼道:“陛下,老臣年老体迈,寻常处理政务时老眼昏花,耳鸣不止……老臣请辞。”
在场之人听到这声音,侧目看过去,心中不由惊讶莫名……说话的人居然是一个看起来跟这件事没什么关联的吏部尚书马文升。
刘大夏也在打量马文升,心中不解:“马尚书这是怎么了?这件事非他主导,从头到尾都未参与,官员联名上疏中他也未曾署名,为何要请辞?”
朱厚照见马文升出列请辞,有些惊讶,问道:“马尚书,你真要辞官?”
马文升道:“老臣之前多次上乞骸奏本,都未得恩准,今日陛下问及,老臣顺应提出,以便归田养病,不至于在其位不谋其政,影响朝堂稳固!”
众大臣这才知道,原来马文升不是对朱厚照行为失望,而是因为实在年老体迈不能再在朝堂为官,这才主动请辞。
之前很多人上疏弹劾马文升,而其中关键一人,便是熊绣。熊绣是兵部侍郎,马文升有征调他去两广当总督的意思,而熊绣不想去岭南边陲之地,只想留在朝中补位当尚书,所以嫉恨马文升,一直想办法弹劾。
朱厚照道:“既然马尚书主动请辞,朕就不多挽留了,回头写个奏本递上来,朕直接恩准!”
马文升行礼道:“多谢陛下体谅。”
马文升这个吏部尚书也请辞,等于说内阁和六部中官衔、地位最高的三人同时致仕,朝堂失去主心骨,其余之人沉默不言,没有人再出来请辞。
朱厚照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众大臣:“诸位卿家,朕今日把话撂在这里,如果你们对朕的决定不满,可以继续上疏,但若你们挑不出什么问题,那就各司其职,朕不希望因朝堂人事安排,闹得君臣间不愉快。今日还有谁出来奏事?”
内阁首辅、次辅和吏部尚书请辞归田,已经是最大的事情,在场人都明白不该再出来当出头鸟。
朱厚照环视众大臣后,厉声道:“既然无人奏事,那今日事情便如此决定,萧公公、刘少傅、李大学士和马尚书从朝中退下,新人新气象,朕不希望别人说朕打压老臣,就算朕要选择人来填补空缺,也是从老臣中选拔。朕希望先皇开创的盛世可以延续下去……”
剩下的话,在场大臣已经听不进去,他们还沉浸在联合向皇帝施压最终却失败的阴影中。
这次事情,等于是文官集团跟皇帝间的一场遭遇战,而最后的结果却是皇帝利用大义的名分大获全胜,而他们却折损了自己的领军人物。
朱厚照道:“诸位卿家,请回吧!”
说完,朱厚照不等在场大臣行礼,也不想给刘健和李东阳反悔的机会,转身往后殿去了,而刘健、李东阳则面带苦涩的表情站在原地。
戴义原本想下玉阶劝说一番,但他突然意识到刘健、李东阳已经不再是朝臣,而之前他跟这两位阁老走得很近,如果不赶紧进去巴结一下朱厚照,也许他马上就要倒大霉。
戴义赶紧往后殿追朱厚照去了。
……
……
等众大臣离开乾清宫,各自带着复杂的神色。
文官集团的核心人物,此时脸上全都是苦恼和迷惑,而其余大臣则带着对未来的茫然。
每个人心思都不在自己的公事上,而在考虑先前乾清宫发生的事情。
李东阳和刘健同行,而在他们身边,是王华和韩文等人。
韩文紧张地道:“两位阁老,陛下突然出尔反尔,你们为何要请辞?不如这就去见太后,为二位说和此事……”
李东阳也看向刘健,有请示之意。
刘健微微摇头:“不必,既然陛下对那些奸佞有包庇之心,我等留在朝中还有何意义?难道跟奸佞同朝为臣,甚至让其对朝事指手画脚?”
李东阳劝道:“刘少傅,有些事,还是应去跟太后请示为宜。”
旁边王华轻叹:“宾之,我看这件事若太后想理会,早就过来说话了,今日陛下只有一人前来,站在殿门口的萧公公由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很多事就已尘埃落定了。”
这话出口,连李东阳也无从反驳,几个人脸上全都是满满的挫败感。
刘健看着王华,道:“我等离开后,你留在朝堂尽心尽力帮于乔做事!万不可让奸邪入阁,乱了朝纲。”
韩文说起了怪话:“刘少傅,您这话有些隔岸观火了吧?您不退,没有谁能接替您的位子,现在您退下来,内阁必然要增补人选,这或许比司礼监的形势还要严峻。如今这情形,陛下要安排谁进内阁,还有人能出来阻拦吗?”
语气中全都是怪责。
刘健黑着脸,没有说话。
李东阳没好气地道:“我跟刘少傅不过是想请陛下兑现诺言,未曾想……也罢,现在退都退了。韩尚书能在朝中尽心辅佐陛下便是,多说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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