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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氏执意要将周羡、沈永祺、杨文招等人送去西北,就连朱山的兄长朱鸿她也想送到沈溪身边历练一番。

    谢韵儿很为难,她先给了周氏二百两银子,然后准备将周氏的诉求连同家里的情况写成家书送去西北,但西北驿路不好走,信函能否送到沈溪手上是个问题,即便能送到,怕也是一两个月以后的事情。

    “希望相公在西北能平安无事吧。陛下赏了银子,身为臣子怎么都得谢赏,这也是朝廷规矩使然……但京城家里受赏,却让相公在西北上疏谢恩,是否妥当?陛下到底怎么想的呢?”

    没人理解朱厚照的思路,谢韵儿也不知朱厚照送礼只是随心而为,根本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谢韵儿出去打听了一下,用朝廷驿站以公函形式发往西北,方便又快捷,但若以家书方式则根本不可行,因为根本找不到人送信。

    送信到福建老家反倒容易许多,京城设有福建会馆,每个月都有游学的士子和游商返回福建,请人帮忙带信并不困难。等到了福建随便哪个城市都有车马帮开设的客栈、车行等,书信捎往汀州府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这年头要找人送信去三边,尤其还是处在战争最前线的榆林卫,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最后谢韵儿跟周氏商量了一下,周氏建议干脆让周羡、朱鸿带着家书前去西北,正好来个“先斩后奏”,也不管他们是否趁沈溪的手……先把人先送过去,这二人都有把力气,而朱鸿平时舞刀弄枪,在周氏看来能够帮上沈溪的忙。

    谢韵儿觉得不怎么靠谱,但还是遵从周氏的想法,除了周羡和朱鸿外,又让朱起从车马帮弟兄中挑选几人同去。

    儿子临行前,朱起突然求见谢韵儿,脸上满是为难之色。

    谢韵儿打量朱起,问道:“朱老爹,你在我沈家算是老人了,多少年下来勤勤恳恳就跟家里人一般,有话直说便是。”

    朱起为难道:“夫人,是这样的,不知小女小山是否可以跟她兄长同行?”

    谢韵儿没想到朱起会让朱山跟着朱鸿一起去西北,她有些犹豫地问道:“小山虽然有把气力,但始终是女儿家,这一路颠沛流离,怕是不太合适吧?”

    朱起道:“正是因为她是女儿家,更不应该老是宅在家里……她打小性子野,老朽总教导她要有个女儿家的样子,学习女红,斯文守礼,好让她找个好人家嫁出去,可是她……唉!”

    这一声叹息,让谢韵儿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在朱起这个当爹的眼中,朱山已经是嫁不出的老姑娘了。

    要说朱山样貌还可以,但奈何身高体壮,粗里粗气,平时说话办事又不经脑子,车马帮弟兄见了她都要绕路走,谁敢娶她?

    现在朱鸿要去西北,朱山觉得自己留在京城没什么意思,便跟父亲说自己想去西北长长见识。

    朱起也觉得,朱山留在京城身边都是知根知底的熟人,听到女儿的名字便敬而远之,很难找到好人家。

    与其如此,不如让她跟着兄长去西北见见世面,他对女儿很有信心,琢磨朱山跟着沈溪,说不定冲锋陷阵当个花木兰一样的巾帼英豪,照样光宗耀祖,要是跟哪个军汉看对了眼,说不定连终身大事都解决了。

    谢韵儿道:“朱老爹既然开口了,我不能不理,这样吧,我且将小山叫来,问问她的意思,若她真想去西北,我也不阻拦……”

    谢韵儿从心底里不支持朱山去西北,她把朱山当作妹妹看待,一直想方设法帮朱山张罗婆家,只是没一次成功……那些人只要听说朱山力大无比而且不会针织女红,就对朱山敬而远之。

    等谢韵儿将朱山叫来仔细问过,朱山态度坚决:“夫人,您就让我去吧,路上我能帮兄长的忙……您也知道,兄长没什么本事,如果半道上遇到劫匪我们老朱家的香火就断了,到了西北,我还能帮老爷出力,听说老爷手底下很缺人。”

    说话的不觉得怎样,旁边朱起和朱鸿父子脸都黑了。

    谢韵儿微微皱眉,朱山的脾性她最了解,心想:“这丫头说话不知场合,当着她爹和兄长,这不是打脸吗?”

    谢韵儿道:“小山,你要知道从京城去西北,这路可不好走,有可能会被狄夷袭扰,那些狄夷不是那么容易相与的。”

    “没事没事,我力气大,不怕鞑子,再说还有其他人,大家伙儿一拥而上就没事了。”朱山显得很自信。

    朱起没好气地道:“一定要避着鞑子,如果见到鞑子就跑,谁给你胆子往前冲?”

    朱山懊恼地低下头,颇不以为然。

    谢韵儿道:“朱老爹别埋怨小山,她长期宅在家里不知道鞑子可怕,让她走一趟边关估摸就明白了,朱大哥,你可要看好你妹妹。”

    朱鸿脸上无光,妹妹在谢韵儿面前将他贬得一无是处,就好像他是女儿家,而眼前的活祖宗才是男儿身。

    谢韵儿总算没有拒绝,让朱山回去收拾妥当便出发前往西北。算算时间,估摸朱山一行会在三月中下旬抵达榆林卫城,前提是一路顺风顺水。

    ……

    ……

    沈溪这边还不知道朱厚照赏赐了家里两千两银子,如果知道的话肯定会上表推辞。

    这段时间沈溪都在协助王守仁查办西北贪腐案,不到十天时间,便将延绥镇负责调派钱粮的二十几名官员革职法办,这些人之前都供认罪状并拿出脏银,但依然被查处,一时间人心惶惶。

    总督衙门派出去的人,从这些人的府宅搜出大笔银钱,追查到其贪污受贿以及倒卖军粮、囤积居奇等证据,光是从这些人身上就查出近百万两银子赃款。

    当王守仁知道这数字时,着实吓得不轻。

    而按照沈溪的说法,这只是西北贪腐案冰山之一角罢了。

    查完这些人,沈溪没打算将案子扩大,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就差不多了,他让王守仁早些回京复命,至于西北乱局,他会逐步梳理,用一年左右的时间来彻底解决贪污腐败,将涉案官员陆续撤换。

    王守仁通过查账,为朝廷挽回一百多万两银子的损失。

    这些银子他不会带走,而是留在西北充作库银,等候朝廷处置,最终会将这些银子用在基础建设和发放士兵饷银上。

    王守仁定下返京的日子是二月二十六,他准备离开前拜访沈溪,感谢沈溪配合他办案,联络一下感情,争取日后在朝中互相扶持。

    二月二十四这天,王守仁来到总督府,沈溪设宴款待。

    当日没有旁人,就沈溪和王守仁把酒言欢,王守仁喝了几杯,随着酒意朦胧,话不由多了起来,言辞中透露出对父亲卸职的不满。

    “……之厚,现如今宦官当政,对文官打压非常严重。家父致仕后,我几次想离开朝堂,但都被家父劝阻。家父叮嘱我说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坚持,留有用之身为陛下效命,阻止奸宦当权。此番若非谢阁老提携,委以重任派我出京,怕我已为刘瑾所害……”

    别人对刘瑾的恨,或许只流于表面,出于文官集团共同进退的立场。但王守仁对刘瑾的恨则是发自肺腑,因为他父亲王华受到刘瑾的打压被迫致仕,而之前王华一直都是入阁呼声最高的翰林官。

    沈溪想来,王守仁心目中王华的位置无可比拟,儿子眼里父亲都是英雄,王守仁一直按照王华规划的路在走,但可惜他没有王华的才华,未考取一甲进入翰林院,不过他仍旧以王华的教导作为人生座右铭。

    沈溪道:“陛下受到蒙蔽,阉党作乱,我等能作何?尤其目前我远离朝堂,即便要跟阉党斗争,也得等我还朝后再说,但似乎朝廷暂时未有让我回去的意向。”

    王守仁希望沈溪出来挑头跟刘瑾斗,但沈溪不傻,知道刘瑾得宠是朱厚照故意放任的结果,他到西北,其实是躲避刘瑾的风头,等到将来刘瑾野心膨胀,妄自尊大引发皇帝反感,他才站出来摘桃子,否则短时间内谁都不是刘瑾的对手,因为只有刘瑾这样没有道德底线的宦官才能满足朱厚照几乎无穷无尽的欲望。

    沈溪这种明哲保身的态度,本身没什么错误,但以王守仁这样耿直之人看来,未免有逃避责任之嫌。

    王守仁道:“之厚,你还是应该跟朝廷申请,早些回朝才是,如今朝中部堂缺失太多,若你回朝,莫说兵部侍郎,便是兵部尚书也绰绰有余。”

    (本章完)



    沈溪无意回朝当官。

    刘健和李东阳等人都没斗倒刘瑾,他回去跟刘瑾正面扛上,很可能功败垂成,现在正是刘瑾风头最盛的时候,他回朝也不会有太大作为。

    即便王守仁借醉意把事情说出,沈溪也当没听到,夜深后,让人送王守仁回官驿,而他则带着几分遗憾来到书房。

    跟刘瑾正面抗衡,沈溪想过不止一次,但反复权衡后还是不行。

    现在他是有皇帝的信任,但可惜他没法让朱厚照享受现在这种腐朽糜烂的优裕生活,就算能,他也不会这么做。

    作为一个文官,如果做出让皇帝沉迷逸乐之事,那他的名声必然臭到不能再臭,但刘瑾就不同了,一个阉人根本就不在乎自己在历史上的清名,沈溪就不行了。

    沈溪想起谢迁写给他的信,信中谢迁提及皇帝有意让他回朝担任兵部尚书,可现在刘瑾当政,一个兵部尚书并不足以限制刘瑾的权力。

    更何况他得不到文官集团的信任,在那些年长的文臣心目中,就算屈从于刘瑾这样的阉人,也不会信奉沈溪这样的后起之秀。

    “……大人,王郎中已回驿站,您是否要歇息了?”就在沈溪想事情发愣的时候,云柳出现在沈溪面前。

    沈溪抬头看了云柳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过两日就要送王伯安离开榆林卫,朝廷审查的事情暂且就此揭过,朱晖那边动向如何?”

    云柳道:“跟大人预料的一样,保国公怕地方落罪官员家人及党羽报复,已派人跟王郎中商议,准备后天一同起行。”

    沈溪笑了笑:“想走也不跟我说一声,难道不怕这次又走不成?”

    云柳心中一动,请示道:“大人,是否对保国公离开延绥进行阻拦?”

    沈溪摇头:“需要他做的事情,已经帮忙做完了,留下作甚?任由他去罢!从明日开始,城内兵马恢复开春后的训练,明早让林将军和王将军来见我,我会对他们详细交待!”

    将财政问题顺利解决掉,清除刘瑾借势打压的隐患,接下来沈溪准备着眼于练兵,而在练兵尤其是精锐骑兵上能帮到他的,就是林恒和王陵之。

    二人跟他关系密切,又有统领骑兵的经验,有他们相助,沈溪觉得自己无论在安保,还是练兵,都不会有任何问题。

    ……

    ……

    二月二十五。

    一大清早,林恒和王陵之便精神抖擞出现在沈溪面前。

    林恒上来便道:“大人,保国公派人前来传话,说是准备跟大人您借调,让卑职率领麾下将士护送他回京,不知可有此事?”

    沈溪这边还没安排训练之事,林恒上来便告诉个让他觉得恼火的消息,勃然变色:“保国公已卸任三边总制,我麾下的将官可是他能随意调动的?这事儿子虚乌有,你不用担心,就算他来跟我要人,我也不会借。鞑靼人始终是个威胁,他觉得自己的命重要,但在我看来,还是西北安定最着紧。”

    林恒行礼领命,心里揣测,沈溪跟朱晖关系一定不和谐,否则不会一来就否决保国公的命令。

    沈溪道:“今日叫你二人前来,是跟你们商议开春后骑兵展开训练之事,尤其是火器训练。年底这段时间,天寒地冻,士兵维持基本训练都很困难,更不要说训练使用火器了。现在气温逐渐回升,是时候让士兵们动起来了。”

    林恒问道:“大人的意思,是让骑兵展开大规模训练?而训练的主要项目便是使用火铳?”

    沈溪点头道:“骑兵嘛,骑射最为重要,以前士兵训练的是在骑马行进中射箭,保证准确度很困难,现在有了火铳,就得训练他们在骑马行进中装填弹药和瞄准射击,这比平地射击要困难和复杂得多,需要通过大量训练来完成。”

    “我已让人开辟几处火药工坊,加上用以制造火铳的作坊已投产,接下来几个月,就得用火铳报废重铸以及火药的消耗来促成士兵射击技术的提升,最后训练出一支进退自如的精兵……这件事只能交给你们去办。”

    林恒有些担忧:“大人,卑职对于骑兵大规模使用火器没什么经验,怕是……难以胜任。”

    沈溪笑道:“新武器、新战法总得慢慢适应,又没让你马上就精通,慢慢摸索就好。再说了,你身为主将,只需监督日常训练便可,又不需事事亲力亲为。随着春天到来万物复苏,鞑靼人肯定会休养生息,边境平安无事,正是训练的大好时节……”

    林恒目光中满是迷惑,但他没有轻易发问,王陵之性子更直一些,问道:“大人,为何你确定鞑子不会南下?”

    “田里庄稼没有成熟,鞑靼人来了抢什么?青苗么?夏收时节,才是鞑子犯边的危险期,但大规模的战争,这一两年都不会有了。”沈溪道。

    王陵之做出恍然之色,看了林恒一眼,而林恒似乎在想问题,根本没有搭理他。

    ……

    ……

    沈溪将详细练兵计划交待完毕,林恒和王陵之便退下去进行准备。

    这边人刚走,那边保国公朱晖便亲自登门拜访。

    朱晖之前跟沈溪闹出不愉快,到了此时好像一切都烟消云散,他满脸堆笑,上门第一件事就是请辞,跟沈溪说明他会跟王守仁一道返京;第二件事,就是跟沈溪借人保护他路上安全,点名要林恒和王陵之……朱晖不傻,知道二人能力突出,可确保他安全无恙。

    朱晖笑道:“之厚别舍不得,老夫只是让他们带兵护送一程,走不了多远,就当是出城拉练一番,你看如何?”

    沈溪心想,信你就怪了。

    他可不信朱晖只是借人出去走一圈,以朱晖的身份,把人借走,人没进居庸关前是不会将林恒和王陵之送还的,至于拉练纯属鬼话。

    更有甚者,如果朱晖以公爵的名义要求林恒和王陵之护送他回京甚至将人留在京城充当护院,二人无法拒绝。

    沈溪满脸歉意:“公爷见谅,在下正准备对这二人提拔任用,至于护送人选,在下另行安排。”

    朱晖不由皱眉,沈溪不肯借人,分明没把他放在眼里。

    此时的朱晖,将自己身家性命放在第一位,林恒和王陵之在他看来充当护卫的最佳人选,就算跟沈溪撕破脸,也要强行把人借走。

    朱晖板起脸来:“之厚,你这么说就不近人情了,你也知道现在内外长城的修筑没有完工,鞑靼人可以轻松进入三边腹地,从榆林卫返京异常凶险,此番老夫跟伯安一道走,就算出于礼数,你也应该让林、王两位将军跟老夫走一趟。”

    沈溪道:“公爷的话,在下不解,究竟是公务重要,还是礼数重要?在下不是不派人护送,这一路上的凶险在下自然知晓,派出之人,必定能护送公爷安全回京,公爷还有何不满呢?”

    朱晖站起身道,怒颜相向:“你就说,人借还是不借?”

    沈溪跟着站了起来,针锋相对:“人另有任用,不借!”

    朱晖瞪着沈溪,差点儿就要扑上前掐架,但他知道这里是沈溪的地头,跟沈溪犯横没有任何好处,最后气呼呼甩袖而去!

    这点阵仗,对沈溪来说实在是小儿科,根本不会考虑朱晖的感受。

    此时已过了年前那段需要对朱晖和颜悦色的时间,沈溪已经把人利用完了,没打算跟这个三边贪赃枉法的总头目有什么交情,只要能把林恒和王陵之留下来帮他训练骑兵,别说朱晖了,就算张懋来了他也照样回绝不误。

    大明朝的文官,就是这么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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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晖终归还是没借到林恒和王陵之。

    沈溪派了一支百人规模的斥候队伍前去护送,这支斥候队伍是沈溪手底下的精锐力量,由他一手栽培,基本是从湖广和江西那边调拨过来的老兵。

    履任三边总督后,年底和年初这段时间,沈溪又从湖广和江西调拨三千名士兵到三边,有意识地在边军中培植自己的力量。

    下一步,他准备将荆越、风昭原等人调来西北任职,这些人是他的老部下,这样他在边军中的势力可以更加稳固。

    到了西北如果手底下没有嫡系人马,做什么事情都受到限制,那些总兵官、指挥使多为朝中勋贵,这些人在西北的目的是为了建功立业升官发财,谁挡着道了,便会以武力对抗。

    朱晖和王守仁离开后,三边正式成为沈溪地盘,只是很多将领和官员还没完全臣服。

    尤其是在三边财政审查一事暂告一段落后,最后一段时间追查出来近百万两银子,成为很多人记恨沈溪的源头。

    沈溪承诺会放过麾下这批文武官员,但王守仁最后的彻查,让很多人怀疑是沈溪暗中捣鬼。

    即便没这么想的,朱晖临行前挑拨是非,让人心生疑窦。

    沈溪这边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你们知道是我做的又怎样?

    我是曾经说过,你们坦诚罪行退出赃款便既往不咎,而你们怎么做的呢?敷衍了事,赃款只是退出很少一部分,还想让我宽恕?

    没门儿!

    这次事情多少为沈溪建立起威望来,张安等人对沈溪毕恭毕敬,在上层将官看来,沈溪在这件事上做得很够意思,火没有蔓延到上层官员,只是把一些中下层官员拉出来当替死鬼,况且这些替死鬼主要还是被朱晖“检举”,沈溪只是意思一下,帮王守仁拿人而已。

    沈溪已做好准备,在未来一年时间里,将三边官场所有蛀虫一个个挑出来。

    由沈溪亲自发起的清查钱粮亏空,并不是为了一次性根治财政弊端,而是要杜绝刘瑾借题发挥,一旦朱晖离开西北,届时再有什么财政上的亏空暴露出来,就只能由他自己承担,无论如何沈溪都不愿意冒这个风险。

    就在沈溪觉得接下来应该没有大事发生,准备一门心思练兵时,朝中再次传来一个消息,让三边官场又蒙上一层阴影——

    刘瑾阴魂不散,在清查边军钱粮亏空上没占到便宜,改而要清查过去十年间九边财政亏空,准备以当时在西北任职的总督、巡抚,还有各级文武官员来共同承担亏空,美其名曰查缺补漏,减轻国库负担。

    虽说这十年间的财政亏空跟沈溪一文钱关系都没有,但影响甚大,必然会波及西北官场稳定。

    刘瑾发起大规模排查财政问题的主要目的,除了敛财外,就是要给沈溪找麻烦,让沈溪在西北不得安生,从而无暇顾及宫中。

    ……

    ……

    说是审查,一时半会儿查案人员到不了三边,这次不再是六部中人负责,而是刘瑾派来的厂卫人员。

    而此时,西北之地尚有一名锦衣卫留滞未走,正是之前陷害沈溪不得,一直辗转留在榆林卫城不敢回京的江栎唯。

    江栎唯处境尴尬,他先是以张氏外戚和张苑代表被派往西北联合沈溪斗刘瑾,但他出京前勾搭上刘瑾,担负了清查弊案的任务。之所以改变政治立场,在于江栎唯跟沈溪的仇怨,他绞尽脑汁要构陷沈溪,甚至暗中联系朱晖,可惜难以如愿。

    既没法回去跟张氏外戚交差,也没法向刘瑾输诚邀功,他只能留在西北,试着寻找沈溪的不法证据。

    江栎唯不是不想走,是走不了,就好像丧家之犬,以为沈溪不知道他的行藏,在城里东躲西藏,跟跳梁小丑一样。

    就算沈溪明知道此人在做什么,人在何处,却懒得理会。进入三月后,沈溪没太关心朝廷派来查案的特使,注意力全放在林恒和王陵之练兵上。

    ……

    ……

    京城。

    进入三月后,刘瑾处理朝政越发得心应手。

    大笔银子早就把库房塞满,而且每天都有新的进项,朝中上下没人敢对他不敬,甚至旁人不敢直呼其名,就算纸上也不敢写他的名字,那些一式双份的“红本”奏本,一律以“刘太监”为名,成为官场定规。

    当权者可以决定一切。

    刘瑾深刻体会到这一点,朝中大小事情,都由他来做主,皇帝不管不问,就算偶尔上朝,但根本不管事。

    最初还有人参奏刘瑾,但数次弹劾未果,而后这些人遭到刘瑾的报复,纷纷下狱,朝臣终于学聪明了,管他谁当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另外就是朝会有了一点改变,每次朱厚照要临朝了,钱宁便先皇帝一步进入乾清宫大殿,以锦衣卫千户的身份,站在朝堂靠边的位置,不知不觉拥有了听政的资格。

    这天钱宁刚出现,众大臣已整齐列在乾清宫外,不多时,朱厚照打着哈欠姗姗来迟。

    朱厚照见到朝臣,一摆手道:“众卿家进来说话便是。”

    三月天说冷不冷,但也不是那么暖和,众大臣多半都是年过六旬的老臣,一个个颤颤巍巍进到乾清宫内。

    朱厚照往龙椅上一坐,众大臣恭敬行礼,“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了免了。”朱厚照显得很不耐烦,“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现在就说吧,若没有大事,直接将朝事交给刘公公处置便可。刘公公,若有什么难办的奏本,或者涉及西北军务,回头告诉朕。”

    朱厚照言简意赅,把该说的事情一下子就说完了。

    你们别来烦朕,有事去烦刘瑾去,朕很忙没工夫听你们瞎叨叨。

    刘瑾先行礼应了,这才看着在场大臣,道:“诸位臣工,可有事奏禀?”

    连续问了两遍,没人回答。

    朱厚照点头,似乎对大臣们“识相”很满意,众大臣在这里等了两个时辰,见面不到盏茶工夫就可以作别。

    就在朱厚照准备起身回后面的寝殿,上床好好睡一觉以应付晚上的花天酒地时,吏部尚书许进走出来道:“陛下,老臣有事启奏。”

    在刘瑾势力膨胀时,朝臣们都不敢与刘瑾正面对抗,只能指望谢迁或者许进出来挑头,二人一个是首辅,一个是吏部尚书,作为朝中官职和声望最高的两位,若谢迁不作为,许进就必须首当其冲。

    朱厚照听到许进的话,不由皱眉,半起的屁股重新落回椅子上,打量许进一番,随后问道:“许卿家,你有何事启奏?话尽量说得简单明了些,朕不想听你啰嗦,最好一句话把你想奏的事情奏完。”

    许进恭敬行礼,然后奏请:“老臣要参奏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

    果真是一句话,中间连个停顿都没有,话说出来,朱厚照一愣,随即旁边刘瑾的脸色就变了。

    虽然刘瑾当政有些日子了,而且擅权后朝中非议颇多,但即便之前有人想参奏刘瑾,也都是借题发挥,没有敢直接说要把刘瑾拉下马来,与其正面对抗。

    这次许进就不一样了,不以朝事来攻讦,而直接把矛头对准刘瑾,等许进将奏本拿出来,刘瑾有些慌神,毕竟被人当众弹劾,还是出自吏部尚书的奏请,让他顿时感觉压力大增。

    这种压力主要来自于事前没有任何准备。

    朱厚照侧目瞄了刘瑾一眼,这才颔首道:“许尚书,你参奏刘公公一事朕已知晓,他身为司礼监掌印,跟你好像没太多接触,碍着你什么事了?”

    言语间,朱厚照对刘瑾多有偏袒,让许进感觉这次弹劾没那么容易,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奏禀:

    “回陛下,刘瑾掌司礼监后,专横跋扈,屡屡斥责朝臣,以司礼监之名而不行司礼监之责,三番五次干涉朝政,是为僭越。”

    要参奏刘瑾,必须要有正当的理由,许进开始给刘瑾罗列罪状。

    什么样的罪状最大?当然涉及到忤逆和不守本分冒用皇权,许进已经想明白了,那些卖官鬻爵之事,说是刘瑾干的,但朱厚照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怎么在意,如果拿这些事弹劾刘瑾,效果不会很明显。

    谢迁也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他知道刘瑾卖官鬻爵时,仍旧保持不管不问,因为这件事追究下去的结果,会将皇帝牵连出来。

    谢迁瞅了许进一眼,心道:“你许老儿还算有见识,知道从刘瑾僭越来奏事,或许事情有那么一丁点儿机会。”

    就算谢迁认同许进的做法,也没打算跟进,而是在旁隔岸观火。

    果然,当许进说到刘瑾干涉朝政斥责大臣时,朱厚照脸色不悦,心说你刘瑾不过是个太监,帮我做事,结果你对我的大臣呼呼呵呵,还干涉朝政,那到底谁才是皇帝?

    朱厚照问道:“刘公公,许尚书参奏你的事情,可属实啊?”

    刘瑾听皇帝语气中没太多斥责之意,也就放下心来,恭恭敬敬道:“回陛下,老奴的确做了一些稍微僭越之事……”

    如此坦诚的回答,别说许进没想到,在场没一人能猜出来。

    朱厚照听到这话,微微一愣,随即继续问道:“你为何要僭越斥责朝臣,甚至干涉朝政?”

    刘瑾显得很冤枉:“陛下,老奴本就掌司礼监,朝中大小事务都得过问一下,奏章主要还是三位阁老票拟,老奴只是尽自己的本分,若有什么事老奴不明白,总该问问有司衙门,有那做不好的,老奴难免话说重了些,若是那些个大人觉得老奴多嘴了,老奴在这里道歉便是。”

    听到刘瑾的话,在场大臣想一头撞死的不少。

    许进、谢迁等人纷纷想:“刘瑾好生狡猾,也不狡赖,上来便跟皇帝认罪,然后显得多么无辜,甚至表示会给朝臣认错,如此坦诚的态度,换了哪个皇帝也不会多加惩罚。”

    朱厚照就好像在跟刘瑾唱双簧,点头道:“如此说来,你做事倒无不妥,如果只是说重了几句话,或者过问了事情,算不上什么过错,朕不会斥责你。许尚书,如果你因此而弹劾刘公公,那就让他跟你认个错,这件事就此了结吧。”

    说完,朱厚照又打算起身走人。

    许进赶紧追述:“陛下,刘瑾在朝中喝斥大臣,甚至肆意谩骂,天下间生出以陛下为坐皇帝、以刘瑾为立皇帝之论,长此以往,怕是有人要谋朝篡位。”

    朱厚照听到这话,眨了眨眼,屁股立即坐正,打量许进,正琢磨间,刘瑾那边开始反驳了。

    刘瑾之前还显得恭谨有加,此时却怒气冲冲地指着许进,破口大骂:“许尚书,咱家敬重你是老臣,对大明社稷兢兢业业不敢有废,才对你认错,奈何你咄咄逼人,居然以无稽之谈扰乱圣听……”

    “咱家不过是无依无靠的内宫太监,一心报效社稷,只因吏部考核之事未迎合你的心意,你居然如此污蔑咱家,还说咱家有心谋反,居心何在?”

    刘瑾跟许进已不复之前的温情,此时针锋相对,如果不是在朝堂上,二人掐架都有可能。

    换了任何一个朝臣都明白,刘瑾做了什么贪赃枉法之事都是小问题,但如果涉及危害皇权,就算皇帝再宠信,也是死路一条。

    许进以民间说法攻击刘瑾,算是掌握刘瑾的命门,朱厚照听到后果然心中起了波澜,之前一心维护刘瑾,现在却坐在那里蹙眉深思,连句评价的话都不说。

    刘瑾很着急,赶紧对朱厚照表忠诚:“……陛下,您要相信老奴啊,老奴绝对没有僭越和谋逆的心思,老奴只是想辅佐您,让大明可以延续盛世……呜呜……”

    在跟刘健和李东阳斗的时候,刘瑾便知道朱厚照心软,此时便以跪地哭诉的方式获取朱厚照的同情。

    朱厚照皱眉:“起来吧,老大不小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这里可是乾清宫,不是你撒泼的地方。”

    听起来是斥责之言,但其实朱厚照还是心软了,暗自琢磨:“若说刘瑾有僭越之举,或许是真的,现在我不管朝事,他做啥我没个数,光听他在我面前说,被他骗了也说不定。但说他想当皇帝,那就有些不着边际了,他是个太监,他当皇帝,死后皇位传给谁?满朝文武大臣,有谁会听从一个阉人的号令?”

    刘瑾仍旧不肯起身,跪在地上,也不大声哭泣,却不断抹眼泪。

    恰在此时,兵部尚书刘宇站出来说道:“回陛下,对于许少傅的参奏,臣有话说。”

    朱厚照道:“刘尚书有什么话,直接说便可,朕最讨厌人拐弯抹角。”

    刘宇看了许进一眼,装出一副鄙视的模样,道:“许尚书陈述的不过是市井无赖之言,尤其京城周边因刘公公审核税亩而得罪那些人,故意制造舆论。刘公公执掌司礼监不过半年,已让京城周边库房粮食满仓,百姓富足,但就因为得罪一些贪污和欠缴税粮之人,这些人便四处恶语中伤!”

    如果这话是刘瑾自己说出来的,朱厚照肯定不会信,但兵部尚书刘宇说出,朱厚照就要琢磨一下了。

    他细细一想,可不是,刘瑾上台后推行的几件大事,都经过他同意。

    除了京城税亩审查外,还有就是清查九边之地十年来的钱粮亏空,现在事情尚未有定论,这边就有人弹劾刘瑾,他很容易根据刘宇的话联想到这几件事之间有联系。

    朱厚照道:“许尚书,刘尚书所言你怎么看?”

    朱厚照此时很聪明,不去直接评价,而问当事人的意见。

    许进恨不能将刘宇的嘴扯烂,他一心弹劾刘瑾,偏偏有人为刘瑾说话,而且这个人还是前首辅刘健看好的文臣,找出来的理由又很恰当,让他难以招架。

    现在已经不是他跟刘瑾两个人的斗争,而成为文官集团跟阉党的斗争,刘瑾那边有人愿意出头,他这边却一个个噤若寒蝉,就算在朝堂上有话语权的谢迁都在装聋作哑。

    许进道:“回陛下,事实并非如此,刘瑾审查税亩,不过是为增加皇庄土地,而这些土地收入都被他中饱私囊,如今京城周边百姓怨声载道,但说他是立皇帝,根本在于他对朝事一手掌握,卖官鬻爵、大肆收受贿赂,甚至借审查九边钱粮之事敛财,官民均对其恨之入骨……”

    越是如此说,反倒越体现许进对刘瑾的刻骨憎恨。

    不似公愤,而似私仇。

    谢迁心里哀叹一声:“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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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天子重感冒,今天只有这一更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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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谢迁看来,许进一度接近扳倒刘瑾,但可惜,其过激的举动坏了事,而且检举刘瑾的时机不那么合适。当前时值刘瑾查京城税亩和九边历年财政亏空,会让刘瑾及其同党以旁人攻讦为由,让朱厚照产生怀疑。

    一旦朱厚照生疑,必然不会惩戒一个能供他吃喝玩乐的太监,以至于之后许进再说什么,基本都属徒劳无功。

    朱厚照听许进慷慨激昂说了一通,着恼万分:“够了,许尚书该做些正事了,你说的事情,朕会派人彻查,但刘公公力主推行的几件大事依然会继续进行下去,今日朝议便到此为止吧!”

    朱厚照显然不爱听了,干脆宣布结束朝会,起身往后庑方去了。

    刘瑾跪在地上没起来,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这次之事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许进见攻讦不成,还想过去跟刘瑾理论,却被周围同僚隔开,要是招惹来锦衣卫干涉,那麻烦就大了。

    在场大多数官员都同情和支持许进,此番许进牵头跟刘瑾斗,许多人暗中摩拳擦掌,只等皇帝的态度出现一点松动即出手相助,但可惜许进对刘瑾的弹劾未被朱厚照采纳,接下来再做什么已无意义。

    没有君王惩戒刘瑾,剥夺其司礼监掌印太监之位,刘瑾依然可以高居庙堂,做他的立皇帝,旁人想扳倒他除非是刺杀,但刘瑾一向小心谨慎,身边安保极为严密,想出手杀刘瑾非易事。

    许进这边被人簇拥着出了乾清宫,临出宫门前,他瞪了谢迁一眼……谢迁没有仗义帮忙让他很恼火,尽管之前他已经知道谢迁的态度,但事到临头,依然有一种遭遇背叛的痛心感。

    而刘瑾这边,也有几位官员过去搀扶,刚才帮刘瑾说话的兵部尚书刘宇冲在最前面。

    “公公快起来吧,陛下并未听信某些人的谗言,朝中上下还是以您为首……”刘宇一上去便献媚。

    刘瑾喘了口气,正要找许进算账,才知道许进已经出了乾清宫,不过这会儿内阁首辅谢迁还没走,他心有余悸地看了谢迁一眼,暗道:“幸好姓谢的没落井下石,以陛下对他的信任,若他站出来说几句话,陛下指不定会如何决断……”

    刘宇等人见刘瑾神思不属,默不作声,不知他在考虑什么,刘宇试探地问道:“公公这是要回去歇息,还是往司礼监?”

    刘瑾顿时回过神来,尖着嗓子道:“咱家被宵小所谗,险些落罪在身,这件事绝不能就此善罢甘休……立即找人写奏本弹劾许进,咱家可不是那种好捏的软柿子!”

    当着乾清宫内文武大员的面,刘瑾便下令要反过来弹劾许进,显然是恼羞成怒,即刻就要罗织罪名进行报复。

    刘瑾这边做出指示,旁边马上有人帮腔,一致申讨许进,表示要联名弹劾。

    曾经是文官集团中坚的刘宇非常的积极主动,他很清楚,一旦许进从吏部尚书上退下来,按照惯例,进补吏部尚书的人基本是他。

    况且,六部尚书中当前跟刘瑾关系最好的就是他刘宇,之前刘瑾的亲信孙聪已经跟他打过招呼,有意让他替代许进为吏部尚书,在今日之事后,他相信许进退下来基本已是板上钉钉之事,他进为吏部尚书指日可待。

    ……

    ……

    离开乾清宫,谢迁到文渊阁转了一圈,向焦芳和王鏊交待完公务,便打道回府。

    他知道许进碰壁后定然会来找自己说事,于是催促马夫快一点儿,准备回府后便闭门谢客,可是当他人到谢府门前时,乘坐马车赶来的许进早已等候在那儿了。

    谢迁下得马车,望着怒目相向的许进,老脸横皱,一摆手道:“事既不成,汝来见我作何?”说完,径直往院内走去。

    许进跟上来,与他并肩而行:“今日事后,我便要从吏部退下来了,日后谁来跟刘贼相斗?”

    谢迁轻哼一声,道:“既知以卵击石,何必当初?你若在朝,尚能维护吏部清流,你这一走,吏部必然为奸党掌控,一心卖官鬻爵,朝中还有何人能阻挡?”

    “有。”

    许进一把将谢迁抓住,停下脚步,郑重地看着老友,道,“便是你谢于乔。”

    谢迁瞪着许进,而许进则满面凄凉回望,最后谢迁心中一阵酸楚,将目光侧向一边,带着遗憾道:“唉,早知与其相斗后果难料,你作何还要不顾后果地倾力一试,安生些不好吗?”

    许进苦笑不已:“你当我愿意?朝中早有风闻,刘贼欲除我而后快,暗中跟兵部尚书刘宇商议,以他来代我……你当我今日不弹劾他,就能安守吏部?只是今日事不成,大势去也……”

    “于乔,如今朝中要灭刘贼的人虽多,但你不出面,这些人必然会被刘贼一一剪除,等满朝充斥阉党,届时你可能安然自守?”

    谢迁甩开许进的手,继续往前,许进追在后面道:“于乔,你该明白如今阉党专权的恶果,朝中已乱象丛生,你怎么还想抽身事外?”

    谢迁道:“事既不成,你来讲理,有何意义?”

    许进跟着谢迁走进书房,仆人过来请示,谢迁怒道:“将房门关上,不得让人进来打扰。”

    二人来到书桌前,分宾主坐下。许进道:“于乔,我早想过了,如今你不肯跟刘贼相斗,却有人可以跟他势不两立。”

    “谁?”

    谢迁愣了一下,觉得许进有什么阴谋。

    许进嘴角浮现一抹厉笑,道:“之后我便上书天子,主动请辞,遂了刘宇那贼子之意……让他做吏部尚书又如何?不等刘贼出手,我自己请辞,免得留在朝中碍眼。不过兵部尚书之位,非沈之厚担当不可,索性陛下早就提出让他回朝为尚书,此事料想必成。”

    谢迁听到这话,抄起书桌上的笔杆就往坐在对面的许进身上戳。许进起身躲开,谢迁绕过书桌追上去继续戳,却被许进一把抓住他手上的笔杆子,夺过去丢到了地上。

    许进不顾情面,直言不讳:“于乔,你护犊我能理解,但别忘了陛下对沈之厚的信任,非他人能够取代。”

    “况且,沈之厚能在短短数年间有今日成绩,不是你谢于乔栽培得好,而是他有真本事,此人回朝至少能跟刘贼一斗,你便是阻碍也无用,上疏折子之前我便写好,待会儿就要入宫面圣,就算在陛下面前死谏,也不会罢休。”

    谢迁心里那叫一个气。

    对于许进上奏,他采取了隔岸观火的策略,没想到许进居然一早便算计他,让沈溪回朝担任兵部尚书,让沈溪牵头跟刘瑾相斗。

    谢迁气得直咳嗽,半晌后理顺气息说道:“你这是要坑沈溪小儿啊……他如今在三边领兵,碍着你了么?”

    许进扁扁嘴道:“正是你谢于乔碌碌无为,方才让刘贼得势,你一介首辅甘心为阉党之下,于心何安?我就是要让沈之厚回朝……于乔,我倒是想看看,若沈之厚回来,你是否还能像今日这般恬然自若。”

    “休想!”

    谢迁骂道,“好你个许季升,胆大妄为,行事无忌,以为我怕了你不成?沈溪小儿无论如何也不会回朝,老夫这就去奏请陛下……”

    马文升和刘健、李东阳等人从朝中退下来后,谢迁跟许进已经是朝中文臣翘楚,所有人都以二人马首是瞻。

    但现在二人为了斗刘瑾之事,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许进嚷嚷着离开谢府,表示绝不罢休。

    ……

    ……

    谢府书房。

    听闻吏部许尚书气着离去,徐夫人闻讯赶过来劝解:“老爷,您消消气,朝中究竟谁招惹你了,你要回家置气?许大人是老臣,跟您的关系一向不错啊……”

    谢迁骂道:“你一介妇人懂什么?许季升那个老匹夫居然要让沈溪小儿回朝担任兵部尚书!”

    徐夫人眼睛一亮,道:“老爷,这是好事啊!”

    谢迁没好气地喝斥:“屁的好事,如今阉党专权,老夫在朝中天天受阉党的气,就是想让沈溪小儿在西北过几天安生日子,若他回朝做了兵部尚书,阉党能轻易放过他?陛下对他信任至极,屡屡在朝议时问及西北军务,甚至暗中给沈家打赏,这些已足够阉党对他怀恨在心。”

    徐夫人再道:“老爷,您想多了,回朝当官有什么不好的?你都说了,陛下对沈大人信任有加,即便偶尔犯些错误料想也会原谅,若想保持好名声,大不了远离阉党便是……回朝任兵部尚书,沈大人便可留在京城生活,与君儿朝夕相处,这是多好的事情!?”

    “妇道人家,鼠目寸光,跟许季升一样,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跟姓刘的斗不成,非要牵累别人。”

    谢迁说着,急得团团转,“不行不行,老夫要入宫面圣,绝对不能让许季升先一步……哎呀不对,他这会儿入宫如何面圣?这厮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之前谢迁一直在气头上,没仔细考虑。

    等他冷静下来一琢磨,马上发现情况不对劲,许进刚惹怒了朱厚照和刘瑾,进宫面圣一定会被拒。

    但就算如此,谢迁觉得许进或许有什么鬼门道,能让沈溪出任兵部尚书。若刘宇从兵部卸任,似乎眼前兵部尚书的第一人选就是沈溪,再无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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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瑾弹劾许进之事,很快有了结果。

    许进发现无法拉刘瑾下马后,便主动请求乞老归田,奏本呈递到内阁,谢迁却死活不同意。

    按照许进的设想,他退下后在刘瑾推动下,兵部尚书刘宇必然会接任吏部尚书,而兵部尚书只能由沈溪回朝担当。

    三月十五,朱厚照召谢迁到乾清宫议事。

    这几天许进都没上朝,谢迁意识到,许进离朝之日为时不远,很多事情似乎已无法挽回。

    现在问题已不是许进是否离朝的问题,而是许进致仕后,谁来担任吏部尚书,如果是刘宇进为吏部尚书,谁来担任兵部尚书。

    谢迁抵达时,内阁大学士焦芳和王鏊都在,除此之外还有兵部尚书刘宇和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戴义,除此之外尚有一个人,正是前几天才从南京提亲回来的英国公张懋。

    见到这几人,谢迁心中稍微安定一下,尤其见到张懋,他便知道自己跟刘瑾对立的态势不会那么强烈。

    刘瑾朝中最忌惮的几个人,除了谢迁外,就是许进、张氏外戚和张懋。

    刘瑾现在尚未有资格染指军队,张懋作为英国公一直掌握五军都督府,等于说掌控大明军权,张懋一向不喜欢参与朝政,而他为人正派,不会为刘瑾这样的阉党利用。

    谢迁到时,朱厚照显得有些不耐烦,埋怨道:“谢阁老似乎来迟了……”

    谢迁行礼:“开春后有很多事务处置,臣刚去了一趟刑部,问过开春后刑狱之事。”

    朱厚照点头,做开场白:“这次朕宣你们过来,是有两件事说,第一件事是关于朕大婚之事,英国公和王学士已从南方归来,提亲之事基本完成,大婚之期也该由礼部确定下来,呃……礼部没来人是吧?”

    刘瑾问道:“陛下,老奴这就找人去通传?”

    朱厚照一甩手:“算了算了,商议好后找人通知一声便可,不就定个日子吗?让高公公跟太后商议一下,再让钦天监选个良辰吉日便可。”

    说到这儿,朱厚照看着谢迁,道,“这第二件事,是关于吏部许尚书告老归田之事,朕已恩准,许尚书年近七旬,理应回乡颐养天年,免得在朝无事生非,今天参劾这个明天参劾那个,吏部是考核朝中官员之所,而不是用于纠罪,不然就代替都察院了……既然许尚书退下来,就该有人补上,今日是跟你们商议一下,谁来担任吏部尚书合适……”

    谢迁心里犯难了,琢磨道:“这种事如果在朝议时提出,尚有许多参考意见,但现在陛下是在私下里提出,面前就这么几个人,根本代表不了朝中大多数官员的想法。”

    他看了看刘瑾,再看看刘宇,现在似乎刘宇进补吏部尚书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朱厚照提出的这个问题看起来是让人商议,但本意却是要在场之人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而这个答案已呼之欲出。

    张懋对于朝政一向不喜欢发表意见,站在旁边看热闹。

    刘瑾和戴义身为内监,就算现在有权有势,也不敢在这种问题上随意发话,刘宇也不能举荐自己,其实说来说去朱厚照就是问谢迁。

    谢迁不会举荐刘宇,因为他很清楚刘宇早已失去气节投靠阉党,近来劣迹斑斑,再加上之前许进提出过“刘宇为吏部尚书、沈溪为兵部尚书”之议,谢迁更不愿意这个设想成为现实,于是道:“回陛下,吏部左侍郎刘机在朝多年,其为翰苑出身,做事妥当有序,臣以为以其为吏部尚书较为稳妥。”

    谢迁不推刘宇,而举荐吏部左侍郎刘机,明显采取了与阉党拒不合作的态度。刘瑾闻言瞪了谢迁一眼,却不敢说话。

    朱厚照微微点头:“谢阁老说得有理,刘侍郎行事得体,之前吏部考核他出力较多,照理说吏部尚书退下来,让吏部左侍郎进补也可,不过最近几次吏部尚书更迭,都是以其余五部尚书增补的吧?”

    说此话时,朱厚照看着刘瑾。

    刘瑾不动声色,恭谨道:“回陛下,正是如此。”

    朱厚照道:“谢阁老,你举荐吏部刘侍郎,而朕觉得兵部刘尚书比较合适,你意下如何?”

    谢迁心里不爽,早就定下来的事情非要跟他商议一下,以体现皇帝有多重视大臣的意见,简直多此一举,当下冷声道:“若陛下早就决定,那老臣无异议。”

    朱厚照笑呵呵道:“谢阁老不必生气,这件事的确是朕早就决定下来的,朕觉得刘尚书执掌兵部这些日子,做事得体,朕决定他做吏部尚书看看,至于兵部尚书的位子,朕准备召三边总制沈卿家回朝……”

    谢迁正要回绝,刘瑾先开口了:“陛下,您忘了?您说过要等西北战事彻底结束,才会召三边总制沈大人回朝。”

    这边谢迁不愿意沈溪出任兵部尚书,刘瑾更加不乐意了,刘瑾知道沈溪这个人比什么许进、韩文之流要厉害得多,关键在于朱厚照非常信任沈溪,简直把沈溪当作人生导师来看待。

    一山不容二虎,刘瑾对于沈溪回朝之事百般阻挠。

    既然刘瑾开口了,谢迁也就没再说什么,他不想直接跟朱厚照唱反调。

    朱厚照皱起了眉头:“西北边乱不是差不多已结束了吗?有沈卿家在,那些鞑子都怂了,从去年年底到现在未再听说鞑子犯边之事,现在已经过去三四个月,天下太平,让沈卿家回朝最合适不过。”

    刘瑾看了看谢迁,揣测谢迁会不会阻止沈溪回朝,但他不敢冒险,又道:“陛下,鞑靼人之所以不敢有所动向,正是因为三边总制沈大人在,沈大人身经百战所向披靡,打得鞑靼人鬼哭狼嚎,望而生畏,若他回朝无人威慑,鞑靼人岂不卷土重来?”

    接连被刘瑾反驳,朱厚照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他霍然站起,瞪着刘瑾阴测测地问道:“嘿,刘公公,你今天哪根筋不对,朕说什么你都要反驳,非要跟朕过不去?难道真像别人说的,朕是坐皇帝,你是立皇帝不成?”

    朱厚照这句真可谓诛心之言,像他这样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生平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被人反驳,他可没有孝宗朱祐樘那么好的脾气,他自己认定对的事情,不会因为别人的意见而改变。

    就算朱厚照对刘瑾非常宠信,他也不允许刘瑾在自己面前说三道四,尤其是在大臣在场的情况下。

    刘瑾吓得赶紧跪下,连声道:“老奴不敢,老奴不敢!陛下,老奴只是提供一边愚见,陛下若觉得沈大人回朝合适,老奴绝不敢阻碍。”

    谢迁看到刘瑾在朱厚照发火后立即服软,心道:“现在刘瑾不帮着说话,那只有我自己来了,定不能让沈溪小儿回朝。”

    这时朱厚照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下了玉阶,背着手在大殿上走来走去,嘴里振振有词:“沈卿家回朝本就合情合理,朕认为,朝廷那么多文官中,以沈卿家统兵能力最高,否则也不会有对鞑子的一场场胜仗,再看看保国公……这些人太过昏聩无能,朕收到兵部王郎中上奏,原来保国公当政那几年,三边官场乱成一团,贪污腐败比比皆是……朕现在想让沈卿家回朝,谁有意见?”

    连刘瑾都不出来说话,戴义自然不敢说什么,而刘宇跟沈溪没有过节,完全听从刘瑾之言行事。

    至于张懋,则把自己当做看客,缄默不语。

    这会儿能出来阻挠的只剩下谢迁,谢迁有些着急了,心想:“怎么闹了半天,倒真跟许季升所说一模一样,要让沈溪小儿回朝带头跟刘瑾斗?朝中这么多人,至于让一个黄口小儿来挑大梁?”

    谢迁赶忙道:“陛下,老臣以为,三边总制沈溪资历尚浅,回朝怕是人心不服。”

    朱厚照有些不耐烦了,来到谢迁面前站定,叹了口气后语重心长地道:“谢阁老,你别事事跟朕唱反调,沈卿家跟你什么关系,难道朕不知道?让沈卿家回朝担任六部尚书,那是你一直以来都在运作的事情,但之前因刘少傅当政,看不起沈卿家,所以这件事受阻,现在朕是在帮沈卿家,不是害他。”

    谢迁正要辩解,张懋笑着说道:“谢尚书,我看陛下说的没错,让之厚这样的年轻才俊回朝担当重任,乃是好事。”

    谢迁瞪着张懋,心想:“你什么时候也被许季升给收买了?”

    朱厚照不等谢迁表态,直接道:“连英国公都支持,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刘公公,去写诏书吧,让沈卿家回朝任兵部尚书……哈哈,朕总算能跟沈卿家好好聚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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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厚照对刘宇并不了解。

    本身刘宇入朝担任兵部尚书也就几个月的事情,朱厚照跟刘宇面都没见过几回,谈不上欣赏。

    朱厚照提拔刘宇出任吏部尚书的理由有两个:

    一是因为刘瑾举荐,二是刘宇占了兵部尚书的位子,将刘宇迁任吏部尚书,如此就能空出位置来,方便沈溪回朝接班。

    谢迁硬着头皮奏请:“陛下请三思。”

    朱厚照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见谢迁依然不答应,他眉头紧锁,瓮声瓮气地道:“谢阁老,如果您再反对,那就是有意跟朕作对,朕劝你思量清楚……您年岁大了,很多事需要有人帮忙分担,沈卿家回朝对您对朝廷都是好事,朕做如此决定,并非全然出于私心!”

    谢迁非常为难,却不知如何让朱厚照收回成命。

    换作以前,沈溪这样年轻没多少资历的后起之秀,根本没资格入朝做部堂,更别说是做六部尚书了,在这之前就连当个兵部侍郎都被朝中官员百般阻挠,即便南京兵部侍郎的位子都没捞着。

    但在许进倒台后,朝中文官集团已缺乏得力人物与刘瑾抗衡,这会儿朝臣们都觉得沈溪回京乃最好选择,就算让沈溪出任兵部尚书,也没有任何反对意见……文官们自己不想出面,就让沈溪来,把沈溪当枪使,并非是信任沈溪的能力。

    焦芳和王鏊都是墙头草,一个支持刘瑾,一个倚靠谢迁,看似可以建言,但其实在这种场合根本就不敢发表意见,生怕自己的话不符合皇帝心意。

    谢迁看了看张懋。

    张懋神情淡定自若,很显然,他跟朝中文官集团利益一致,对沈溪回朝持支持意见,这让谢迁很恼火,他很想上前质问,你张廷勉就这么听之任之,以后你这英国公不是要听从沈溪这个新任兵部尚书的号令?

    按大明制,张懋只有统兵权,没有调兵权,调兵权归属兵部,张懋推举沈溪出任兵部尚书,意味着张懋要服从沈溪的命令。

    谢迁百感交集,边上戴义已将诏书拟好,双手捧着送到朱厚照面前,恭敬地问道:“陛下,这是委命三边总制沈大人为兵部尚书的诏谕,您看是否合适?”

    谢迁不由皱眉,诏谕不应该由翰林学士代拟么?为什么现在司礼监秉笔太监便把此事代劳了?

    谢迁唏嘘不已:“这会儿朝堂跟先帝在时大相径庭,什么规矩都乱了,就因阉党当权,朝官地位急剧降低,或许这便是满朝文武都想让沈溪小儿回朝的原因吧,朝廷缺乏新鲜血液,难以跟刘瑾相斗。而沈溪小儿深得陛下器重,在陛下心目中跟刘瑾地位相当,舍他没谁了。”

    想到这里,谢迁有些心灰意冷,心里发愁,“难道真的是我太自私?我应该听从许季升的话,让沈溪小儿早些回朝,才能挽回当前文官集团节节败退的惨痛局面?”

    朱厚照看过诏谕,满意点头:“好,大致就如此吧,让沈卿家五月前回京……不对,时间太过仓促,那就定在六月中旬前,兵部尚书之位不能总空缺着,两位兵部侍郎先把事情处置好,反正三边局势已平稳下来……”

    张懋问道:“陛下,那由谁来出任三边总制?”

    朱厚照一拍脑门儿:“哎呀,朕倒把这茬给忘了,让谁去合适呢?杨一清?王琼?这两位能力都不错,也不知谁去更好……哦对了,保国公不是还没回京城吗?就让他留在西北再干一任得了,反正三边钱粮亏空查得差不多了,我觉得他留下应该没什么问题……”

    听到这话,谢迁被自己的口水呛得直咳嗽。

    朱厚照关切地问道:“谢阁老,你这是怎么了?”

    谢迁一抬手:“陛下,请恕老臣失态,咳咳咳……呛着了。”

    朱厚照笑呵呵地道:“没事没事,这里不是朝会,咱们君臣间不用那么拘谨,你能同意沈卿家回朝,这足以说明你识大体顾大局,实乃人臣典范。”

    说到这里,朱厚照又对戴义道:“戴公公,你拟旨让保国公继任三边总制,让他好好练兵,朕打算今年夏秋时节去西北看看,朕还从来没去过三边呢。”

    这次谢迁和张懋还没说话,刘瑾已蹿出来劝阻:

    “陛下,不可,万万不可!大明边塞乱象丛生,您的銮驾若要西巡,鞑靼人必然趁机侵犯,陛下不宜离开京城。”

    朱厚照脸上满是不悦:“是吗?朕倒不觉得问题有你说得那么严重,朕是皇帝,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到三边走走未尝不可,这件事先放下,容后再说……散了吧。”

    说完,朱厚照带着不满离开,刘瑾赶紧追了出去,大殿里留下谢迁、刘宇、张懋等人,刘宇此时已得意忘形,就差手舞足蹈了。

    ……

    ……

    刘宇出任吏部尚书,相当于完成两级跳。

    谢迁出乾清宫大殿门口的时候心想:“满朝文武,刘宇算什么东西?吏部尚书轮得到他来当?”

    谢迁出了乾清门,后面张懋跟着出来。

    谢迁回身拦住张懋,问道:“张老公爷,你做事怎么不循常理啊?关于沈之厚回朝之事,不会是许季升跟你打过招呼吧?”

    张懋侧目一看,发现刘宇没跟着出来,焦芳和王鏊急着回司礼监,出宫这条路上只有他跟谢迁二人,现在被谢迁质问,避无可避,于是道:“于乔,我刚从南方回来不久,星夜兼程不敢耽误陛下大婚,你怎能说我跟季升暗中商议?这可冤枉我了……对了,你是说许季升支持沈之厚回朝?”

    谢迁揣测张懋跟许进暗中有联系,但张懋就是不承认,他也没辙。

    张懋又叹道:“于乔,你莫要着急,若季升有这想法,其实怨不得他,之前季升在朝参劾刘瑾而不得,现如今阉党势大,朝中清流被浊流所压,你身为首辅又无所作为,他埋怨你不是很正常么?”

    “季升让之厚回朝,也是看准陛下对之厚的信任,之厚只要掌握兵权,哪怕刘瑾势大,对他也无可奈何。”

    谢迁瞪着张懋,好似在说,你还说自己跟许进没有勾连?你怎么知道许季升埋怨我?难道不是他在你面前发牢骚?

    谢迁道:“难道满朝上下都没人能跟阉党斗,只有让沈之厚这么一个年轻后生承担重任?刘瑾势大,若他暗中加害,或者在陛下面前恶言中伤,沈之厚能随便进宫面圣,抵住谗言?”

    张懋咳嗽两声,不想跟谢迁争辩。

    就在谢迁气呼呼跟张懋讲理时,突然远处有太监往这边走了过来,谢迁抬头一看,却是张苑带着几名太监走了过来。

    张苑显得异常恭谨,走到谢迁面前行礼:“公爷、谢阁老,太后娘娘请二位往坤宁宫叙话。”

    不用张苑解说,二人便心知肚明,现在张懋、王鏊和高凤已完成皇帝大婚前的提亲流程,皇后已接到京城,大婚马上就要进行。

    当前张太后最关心的就是这件事。

    张懋提醒:“于乔,见到太后别提今日之事。”

    谢迁黑着脸,未置可否。

    二人跟着张苑到了坤宁宫外,没等进去,便见高凤从远处走了过来,另一条道上,刘瑾也带着几名太监出现。

    “真倒霉,到哪儿都能撞见他。”

    谢迁嘀咕一声,这话高凤没有察觉,张懋和张苑却听了一耳朵,张苑甚至瞅了谢迁一眼,目光中满含深意。

    ……

    ……

    张太后面前,张懋和高凤将南下提亲过程大致奏禀一番。

    旁边有刚当上礼部尚书的李杰和鸿胪寺卿夏琳,此番提亲张懋担任正使,王鏊、高凤都是副使,其中高凤出自张太后委派。

    张太后听到一切顺利,笑呵呵道:“如今国丈已到了京城,是吧?”

    张懋道:“是,夏国丈如今为前军都督府都督同知……”

    张太后笑道:“好,好啊,其实哀家很想跟国丈见上一见,了解一下皇后的情况,可惜于礼法不合。高公公,你回头从内库领五百两银子,送到国丈家中,让他们在京城可以生活得体面些,之后哀家会跟皇上说,让他封赏皇后之家。”

    因为张太后自己就是凭借选妃上位,现在轮到儿子选妃,她觉得儿子的妻族应该可以帮到儿子的忙,由其掌握军队应该会忠心耿耿。

    高凤赶紧应了。

    张太后道:“李尚书,你来安排大婚事宜,哀家迫不及待想让皇后入宫,皇上也到了该成家立室的时候了。”

    李杰代张升为礼部尚书,他上位后第一件事就是完成皇帝大婚,感觉许多方面都一头雾水。

    “是,太后。”

    李杰虽然嘴上应承下来,目光却往谢迁身上飘,希望谢迁这个内阁首辅能帮到他。

    但谢迁沉默不言,一直等张太后把皇帝大婚之事说完,才出列准备奏事,张懋却抢先一步:“太后,不如迎亲事宜由谢尚书来主持,您看如何?”

    张太后看了谢迁一眼,目光中说不出的欣赏,笑道:“好,哀家正有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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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迁到底没对张太后提及沈溪回朝之事,他反复琢磨后终于醒悟,在张太后面前提及这件事没有任何意义……张太后虽有一定权力,但不喜过问朝事,现如今刘瑾当权乃皇帝亲手扶持,要斗倒刘瑾,只能从皇帝的信任着手。

    再说西北之地,开春后接连下了几场大雪。

    跟江南烟花三月草长莺飞的美丽风光相比,北国三月依然飞雪连天,沈溪不知道西北的春天原来如此寒冷,原来他还想,这三月天大地总该解冻了,结果天不遂人愿,这一年春天雪下得比往常年多多了,让沈溪的练兵计划受阻。

    林恒和王陵之一直在督导骑兵练习骑射。

    改造后的佛郎机火铳更接近散弹枪,这种武器攻击距离只有三四十米,在近战中效果非常好,但关键在于装填弹药不方便,而且兵器必须要到近距离作战才能发挥作用,实战效果差强人意。

    想想看,如果跟鞑靼人交锋,鞑靼人的骑射乃是一绝,射程超过火铳,而且近战鞑靼人非常勇猛,大明骑兵在鞑靼人骑射一轮后出现人员伤亡,阵脚大乱,接下来得等敌人冲近才能放上一枪。

    要是敌人不中计,一直在远处骑射,又或者索性挨过一轮射击,然后发起猛烈冲锋,大明骑兵没时间装弹便已短兵相接,这两种结果都会导致明军大败。

    三月初九,沈溪冒着大雪,观看林恒和王陵之练兵。

    因为大雪封路,骑兵训练都在榆林城内的练兵场进行。

    偌大的场地内,骑兵二十骑一组,正在进行骑射训练。

    骑兵在骑马行进大概二百米后,在规定的地点进行射击,打中三十米开外树立的草人标靶,这是最基本的要求。

    林恒和王陵之已经训练骑兵一段时间,但效果不佳,能在行进中打中目标的十枪不过一两枪,更多的是放空靶,甚至连伤着自己人的情况都偶有出现。

    今日参加训练的十组骑兵,全都是三边骑兵中抽调的精锐,效果竟然这么差,沈溪看了连连摇头,直接叫停演练。

    林恒骑马来到沈溪所在的高台下,下马后单膝跪地:“卑职训练不力,请大人降罪。”

    沈溪下了高台,扶起林恒,安慰道:“林将军不必自责,训练不过十几天,有现在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我刚才看过了,火铳的射程和精准度还有待加强,同时今天的天气也不好,风很大,影响士兵发挥。”

    “不如这样吧,火铳训练暂停,接下来骑兵训练还是以骑射为主……便是射箭。”

    下达完骑兵暂时停止训练火铳的命令后,沈溪满肚子火气。毕竟在制造火铳这件事上,包括武昌府城的工业园区在内,他花费的人力物力堪称海量,现在却没有预期中的效果,让他难以接受。

    林恒马上传令,让士兵各自回营休息,之后他带着王陵之到了沈溪于练兵场一侧临时设立的中军大帐。

    帐内人不多,除了沈溪这个主帅外,还有便是陪同沈溪前来视察的延绥总兵官张安和监军太监谷大用。

    张安见到林恒后安慰道:“伯之,你训练的已经很不错了,让老夫来,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也未必有你现在的成绩,毕竟大多数骑兵以前都没接触过火铳。”

    林恒自责地道:“张老将军不必安慰,末将知道自己做得不够好,无关时间长短。”

    沈溪站在帅案后面,手里拿着一份账薄,朗声道:“三边这两个月的钱粮开销账册已经做出来了,支付官兵饷银后尚有结余,本官决定在武器开发方面加大投入,调拨一百名工匠,别的不做,专门研究改进火器。”

    谷大用质疑道:“大人,既然骑兵的火铳训练出现一定问题,再在这方面加大资金投入,怕是不妥吧?”

    涉及到决策问题,张安和林恒等人基本不参与意见,这种事只能由文官来做决定,只要沈溪这个三边总制打定主意,接下来得到监军太监同意便可,不必事事上奏朝廷。

    沈溪道:“既然之前投入巨大,那不在乎再增加一部分,谷公公如果觉得这件事有问题,可以上疏,本官对此态度明确,或许是之前本官过于乐观,以至于火铳到现在仍旧无法发挥其应有的作用……”

    张安赶紧道:“大人不必自责,以老夫看来,这火铳效果非常好,大人要求在十丈开外发射便已有如此强大的杀伤力,若在近距离作战中,火器覆盖面相当广,士兵身前两丈内不留活口……”

    沈溪摇头轻叹:“张老将军的话没错,但战场上,士兵们有几次机会可以跟鞑靼人在两丈内作战?况且,以骑兵推进速度,若两方短兵相接,那时是长矛管用,还是火铳有用……必须要先承认不足,才能有进步。”

    “至于下一步如何改造火铳,本官已经想好了,这是图纸,涉及到几样新的零配件,制造方法之前我已找工匠商议过,有专门的作坊进行铸造,相信下一批火铳射程更远,装弹更方便……”

    谷大用跟沈溪没有过节,脾气也还算不错,当下有些迟疑地问道:“大人真的能保证下一批火铳效果比这一批更好?”

    沈溪笑了笑,道:“武器需要不断改进,如果下一批火铳试射后依然达不到要求,便会停止铸造,不会浪费过多银钱,至于已经生产出来的……留给步兵使用吧,先且不说用于野战,我已在土木堡、京师和西南用过,效果非常好,用来守城更是一绝,鞑靼人要敢来攻城,保管让他们有来无回。”

    谷大用之前愁眉不展,怕担负责任,仔细想了一下沈溪的话,眼前一亮:“大人说的是,这些火器给骑兵使用或许有所不足,但守城再好不过,有了这东西,怕是鞑靼人几十年……不对,几百年也别想攻进城来。”

    张安和林恒大受鼓舞,只有沈溪不以为然。

    如果有火铳助阵就能守好城,那就没有弘治十六年榆林城破的惨况,那时城中新旧火铳和佛郎机炮有很多,但基本束之高阁,以至于鞑靼人诈城成功后,这些强大的火器都没发挥作用。

    所以说,武器不看有多先进,关键在于是否有会用的人。

    既然沈溪做出决定,谷大用不再反对沈溪的意见,和张安一起告辞离开,林恒回营制定下一步训练计划,帅帐内只剩下师兄弟二人,王陵之显得活泼多了。

    “……师兄,真累人啊,这些天一直训练火器,手脚都不听使唤了,远没有刀枪剑戟来得实在。”王陵之抱怨道。

    沈溪问道:“新式火器你也训练不好?”

    “嗯。”王陵之老实点头。

    沈溪沉思了一下,便没有再跟王陵之说训练之事,而是谈及家事,问了一下他这几年的情况。

    王陵之苦着脸道:“师兄,你还说呢,我都好几年没回去,头两年父亲还说要给我寻个门当户对人家的闺女成亲,到现在早没了下文,我年岁老大不小了。”

    沈溪打趣道:“怎么,你也想娶妻生子了吗?”

    老实巴交的王陵之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他少年时说过要跟沈溪和林黛三人一起过日子的荒唐之言,等他在军中磨练一段时间后,明白很多道理,脑袋渐渐开窍了。

    沈溪道:“之前我想过这问题,你觉得朱山如何?”

    “谁?”

    王陵之眨眨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沈溪知道王陵之跟朱山见面的机会不多,便把朱山的大致特征形容了一下,王陵之顿时摆手:“师兄,不行,不行,我跟朱山有仇,我之前还说要跟她比比谁力气大,结果她……嗯,不说了,你让我娶她,不是害我吗?”

    沈溪没想到王陵之对朱山排斥这么大,苦笑一下,道:“随便你吧,就算你想也未必能成,最近我没过问家里的情况,说不定人家已经嫁人了。”

    王陵之小声嘀咕:“这么野蛮的女人,也有人要?”

    声音虽小,但还是落入沈溪耳中,沈溪只是偶然一提,既然王陵之没意向,他也不会勉强。

    ……

    ……

    转眼半个月过去,家中派人前来之事,沈溪于三月二十五知晓。

    与此同时送达的便是他要回京城的消息,吏部调函已到偏头关,信使很快就要到延绥镇,沈溪先别人一步知道自己成为兵部尚书,这让他哭笑不得。

    “我辛辛苦苦从湖广到西北,这才不过半年时间,就要奉调回京,这算怎么个说法?难道朝廷就没旁人可出任兵部尚书?”沈溪对此非常无奈。

    为了避免跟刘瑾正面相斗,沈溪可说煞费苦心,之前一直想办法调往地方为官,这次奉调西北,沈溪也打算长期扎根,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他不惜向谢迁建议,主动提出清查西北钱粮亏空。

    审核这关刚过,沈溪就不得不返回京城担任兵部尚书。

    官很大,但沈溪却很为难,因为他知道这是个烫手的山芋,回朝就意味着要跟刘瑾正面为敌,不回去则无法跟皇帝交代。

    除非此时鞑靼人犯边,才能挽回朝廷的任命,但显然这种可能性不大。

    “……这谢老儿,好似生怕我不知道他曾帮我说过话一样,写这封信前来是什么意思?告诉我京城龙潭虎穴,回去后九死一生?”

    谢迁的信比朝廷信使提前几天送达,沈溪看到后心里很不舒服,谢迁分明是火上添油。

    要知道沈溪人虽不在京城,但朝廷大局比谁都清楚。

    刘瑾擅权几乎是他一手促成,沈溪自己没想过亲自斗倒刘瑾,因为他相信刘瑾失败有其客观因素,如今时值刘瑾最得宠的时候,可谓锋芒毕露,想要扳倒刘瑾好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四月初二,沈溪奉调回京的消息传遍榆林卫。

    三边文武官员都知道沈溪荣升兵部尚书。

    当日前来祝贺的文官武将几乎将总督府门槛给踩坏,沈溪就算打从心眼儿里不想回京,还是要笑容满面地应付这些人,接受一个个虚伪的祝贺。

    令西北官场颇感意外的是,之前刚刚回到京城的保国公朱晖,又要出任三边总制。

    就好像一次玩笑,朱晖把三边很多官员供认出来让王守仁查,几乎把人得罪光了,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西北,没想到一扭脸,朱厚照便将他重新调回来当差。

    沈溪见过地方官员后,没留这些人在总督衙门吃荣升宴,而是留下林恒、王陵之说及练兵之事。

    “……怎么保国公又要回西北来了?”

    林恒非常担心,之前朱晖跟沈溪借人,沈溪没理会他,之后便灰溜溜回京,这次朱晖卷土重来成为林恒的上司,他很担心被朱晖报复。

    沈溪道:“林将军不必担心,保国公应该不会回来了。”

    林恒惊讶地问道:“大人为何如此说?”

    沈溪叹道:“若是我,明知道得罪那么多人,回来后会被人针对,哪里会选择接受任命?就算称病,保国公也绝对不会再踏足西北之地,你只管当好你的差事便可,不用担心来自保国公的威胁……”

    林恒听到这话,将信将疑,他对沈溪信赖有加,但又觉得朱晖未必会拒绝这份可以大肆贪污受贿的美差。

    王陵之顺口问了一句:“既然保国公不来,谁来担任三边总制?”

    林恒也抬头看向沈溪,想知道答案。

    沈溪思索了一下,道:“估摸是曾在三边做出过成绩的大臣,比如杨军门和王中丞,都有可能,他们在西北多年,都曾以巡抚之身领西北军政,对于这边的事情非常了解,如果让我举荐,也必然举荐此二人。”

    林恒点头:“大人回朝后直接执掌兵部这样一个重要衙门,以大人的年岁,实属罕见。”

    沈溪笑了笑,这哪里是罕见,根本是绝无仅有。

    在论资排辈讲规矩的大明官场,别说二十岁的兵部尚书,就算是三十岁的六部尚书也未曾有过一人。



    沈溪成为大明兵部尚书。

    西北这帮文武官员可不管朝中刘瑾当政,得知沈溪荣升,都过来巴结,这既是攀关系,也是送瘟神。

    沈溪到任三边总督后,官场就迎来一场大清洗,现如今风波虽然过去,但官员们多少都有些损失。

    再就是沈溪作顶头上司,他们失去贪赃枉法的机会,巴不得早些送沈溪回京,这样又可以进入原来那种山高皇帝远可以胡乱伸手捞钱的状态。

    沈溪这边也在发愁,回京后如何面对刘瑾当权,到底是硬碰硬,还是暂避锋锐,学谢迁当个三不管之人。

    “……谢老儿跟刘瑾不合,但由于他不作为,加上内阁有焦芳做内应,导致他这个首辅大权旁落,刘瑾已近肆无忌惮……”

    “……我此番回朝,刘瑾定将我当作最大敌手,因为这涉及陛下的信任,此时我若退避三舍,他也会想方设法让我万劫不复……”

    “……如此说来,回朝后我必须竖起与刘瑾对抗的大旗,如此才会有更多的人站在我这边,但这么做的话,会不会太张扬?”

    “……刘瑾如果那么容易斗垮,就不会坏事做尽遗臭千古,看来需要讲究对敌的方式、方法和策略,谢老儿说是会帮忙,但事到临头谁知道他会作何选择……”

    沈溪颇为无奈,若回朝,等于要站在与刘瑾对抗的第一线,那些敢于亮剑的文官基本都已致仕,他想了想,这会儿如果鞑靼人突然发疯来大明边境撒野他留任三边总督乃是最好选择,可惜天不从人愿。

    但退一步想,若自己致仕返乡,刘瑾估摸依然不会放过他,要加害他越发容易。

    总之这是个解不开的死局,沈溪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

    ……

    沈溪定下出发的日子为四月初九。

    就好像命运注定会如此,他来到这个世界,遇到一个相对太平的盛世,在这盛世下做官是好事,但问题伴随而来,那就是他必须面对历史上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好不容易利用刘瑾把刘健、李东阳等文官集团核心人物斗倒,现在又轮到他自己来跟刘瑾斗。

    四月初七这天,沈溪依然在全力安排事情……经过这几天处置,他离开后三边后行政和军事均可正常运转,一直到朱晖来到西北。

    但说是朱晖会回来,但沈溪预料,朱晖肯定会托词不来三边上任,最后朝廷安排的三边总制,以王琼和杨一清最有可能。

    沈溪对朱晖可说一百个不放心,贪生怕死不说,还老是瞎指挥,且一肚子贪念,这样的宵小担当三边总制,简直是把老鼠放进米缸里,让大明边疆不稳固,属于朝廷自己挖坑埋自己。

    但若是王琼和杨一清,沈溪就放心多了,这二人在历史上证明过自己,虽然目前尚未到其能力的巅峰,但守御国门已经足够。

    当晚,沈溪拿着三边各镇发回的情况通报,一直看到深夜。

    “大人!”

    更夫敲响三更鼓,云柳走进书房,手上端着杯热腾腾的香茗,恭敬地放到沈溪手旁。

    沈溪抬头看了云柳一眼,不由叹了口气,神色中透露出一丝无奈。

    云柳道:“大人是在为回京之事烦心吧?不知大人有何打算?如今朝中刘公公当权,朝廷大小事情均为其掌控,但凡跟他作对的官员,都没有好下场,大人回去后怕是要跟刘公公正面抗衡。”

    沈溪脸色凝重:“这次回朝,既是陛下决定,也是大臣们商议的结果,在刘少傅和李大学士从朝中退下来后,朝中能跟刘瑾相斗之人,只有谢阁老,但今年过年后谢阁老基本上不管任何事情,纵容刘瑾做大,朝中迫切希望找到一个能跟刘瑾正面对抗之人,就把我给推了出来,根本没办法推辞!”

    云柳紧张地问道:“那大人可有想过,回朝后是否直接跟刘公公作对?大人曾对刘公公……有恩!料想刘公公不会对大人如何吧?”

    对于云柳的说法,沈溪只能报以无奈的苦笑:“刘瑾决不是感恩之人,况且,从开始我便在算计他,连他回京遭遇的那些灾劫,也都出自我安排,根本不需要他感恩。回去后,我先尽可能跟他保持相安无事,但涉及朝事,他肯定会设法找我的错漏加以陷害,就看谁技高一筹。”

    云柳秀眉微蹙,她知道沈溪面对的是一个非常艰难的局面,跟一个当权者对抗,对方可以不择手段,而沈溪却只能采取正常手段,实在太过吃亏。

    就算沈溪想用卑鄙手段,也会受到限制,问题就在于刘瑾在京城有兵权,而沈溪却只有调兵权而无统兵权。

    况且刘瑾在皇宫中,随时可以觐见皇帝,而沈溪就算再得到皇帝的信任,也只是臣子,很难做到随时与皇帝保持沟通。

    沈溪端起茶抿了一口,微微一笑:“回朝之事我已有打算,你不必担心,西北这边的情报调查暂告一段落,你先安排手下回京……这次辛苦你了。”

    沈溪对云柳满含愧疚,毕竟这女人跟他走南闯北,到哪里都做辛苦活,而他对云柳和熙儿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从这点上说,云柳付出了却没得到对应的回报。

    云柳感激地道:“若非大人赏识,奴婢仍沦落风尘,如今能为朝廷做事,论功得赏,便是最大的满足……奴婢跟熙儿妹妹已经有了自己的田宅,若大人需要,随时可以拿走……”

    沈溪笑道:“那是你们自己凭本事挣回来的……呃,京城周边的地,最近似乎贬值严重,回头你们在江南多置办些产业,可以经商,让人帮你们经营,有关系的话,可以跟地方衙门走动一下,唉,虽然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大环境如此,你们可以享受到这种便利。”

    “是,大人。”云柳行礼。

    沈溪再道:“两天后我便动身回京,这次我要把王陵之带回去,是时候栽培亲信了。我准备下一步让他在京营挂个职,这样我在京城也好有人照应。”

    云柳惊讶地问道:“大人要带王将军回去?”

    “嗯。”

    沈溪点头,“王陵之跟我是同乡,自小一起成长,虽然他没考中武进士,但他能力在那儿,这边塞之地算是他施展身手的舞台,奈何他做官悟性不高,与其让他在西北被人欺压,不如带他回京,至少我现在是兵部尚书,已经足够提携他。”

    云柳这才知道沈溪想把王陵之带回京城提拔任用,她仔细想了一下,如今沈溪执掌兵部,要提拔一个游击将军轻而易举。

    沈溪道:“回去准备一下,该带的东西都带上,这边没完成的差事交给别人,没想到我们此番来西北,只是匆匆当了一回过客。”

    ……

    ……

    沈溪要离开。

    榆林卫城这边没完成的武器研发会持续下去,不过沈溪知道,人走政息,少了他的指点,工匠们无法制造出更先进的火铳,继任者也不可能会有他那样的决心去开发这些东西。因此,沈溪下令之前跟着他来西北的那些工匠,就此结束西北服役,自行返回武昌府。

    把该交待的事情处置妥当,沈溪将自己的行囊收拾好,准备回京。

    因为这次朝廷给了沈溪带五百亲兵回京的额度,可以由他自己在边军中挑选士兵。

    沈溪没有点边军最精锐的骑兵,只是把之前调来三边的湖广和江西兵择优挑选出五百名,剩下的那些会继续留在西北,之后一两年,江西和湖广兵会相继回乡,沈溪培植的势力,等于烟消云散。

    至于他手下的领兵将领,便是王陵之。

    之前他想让林恒回朝,但林恒似乎更愿意留在三边发展,就算明知道京城有个妹妹,回朝后还有沈溪这个兵部尚书的妹夫罩着,但他还是选择留在更为熟悉的地方。

    一切都安顿好,四月初九清晨,沈溪踏上回京之路。

    这天来送行的文武官员不少,榆林卫内城所有没当值的官员都出来了,张安作为延绥总兵官,代表文官和武将向沈溪敬饯别酒。

    沈溪知道自己在三边根本没做出成绩,这些人之所以前来送行,不是因为他的贡献,而是他荣升兵部尚书,军队这一大摊子都归他来管理,希望将来能得到他的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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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离开榆林卫城时,京城内刘瑾正在针对他回朝一事进行谋划。

    “……姓沈的领兵有本事,但他蛊惑君心更有一套,陛下现在对他信奉至极,那么多朝臣中,提及最多之人就是这小子。”

    尽管刘瑾尝试过阻挠沈溪回朝,但在皇帝的高压下不得不改弦易辙,这让他非常生气。

    孙聪并不知道宫中发生的事情,好奇问道:“刘公公为何不阻止陛下的任命,白白迎来一个强敌?”

    刘瑾冷笑道:“你当咱家没反对过?但反对有用吗?陛下早前便点名让姓沈的回来担任兵部尚书,姓刘的出任兵部尚书还是咱家举荐的,现在他升迁吏部尚书,也算对得起他敬献的银子。”

    “现在姓沈的回来,一定要让姓刘的帮咱家将姓沈的斗下去,方不枉咱家对他的信任和提拔……”

    孙聪满脸都是担忧之色:“公公,这件事怕是没那么简单,您也说过了,陛下对沈大人宠信有加,就算您在陛下面前污蔑陷害,陛下也未必肯采纳,公公要将沈大人扳倒,何其艰难?”

    刘瑾斜眼打量孙聪:“咱家看重你,才对你一再提携,你可别不识好歹……你对姓沈的有文人间的敬重,无可厚非,但你现在帮咱家做事,事情若容易办也不会找你帮忙出谋划策了。”

    或许是感受到刘瑾对自己的怀疑,孙聪赶紧行礼,表现出一副恭谨的模样,让刘瑾知道自己懂得如何站队。

    刘瑾站在书房中央,闭目沉思良久才吩咐:“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派人在路上行刺,争取一击毙命!一定不能让人知道咱家做的,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姓沈的活着回到京城。”

    “公公……”

    孙聪刚想出言劝阻,但被刘瑾冷目一扫,只能住口。

    刘瑾又道:“现如今内行厂建制已完成,人手已调配完成,下一步就是要将东厂和西厂全都控制在咱家手上,不能再让东厂为外戚所挟,这件事你也要想办法帮咱家办妥。”

    孙聪恭敬行礼:“是。”

    刘瑾又吩咐不少事情,半晌后,孙聪从刘瑾的府院告辞离开,出了府门他上了自己的马车,嘴里还嘀咕个不停。

    “这差事愈发不好当了,似乎满朝文武都跟刘公公有仇,我身为文人,现在做的是跟整个文官集团为敌的事情,实非我所愿。”

    “要刺杀沈大人谈何容易?陛下允许沈大人领兵回京,派出再多杀手都不管用,更别说手下还没有这么多高手可以派遣……看来是时候想办法脱身了,至少不能像现在这样处处为刘公公利用。”

    就算是刘瑾的妹夫,但归根结底仅为利益之交,孙聪在某些问题上无法完全站在刘瑾一边。

    ……

    ……

    孙聪上了马车,没过多久便到自己家门前。

    这也是出自刘瑾的安排,他的府宅必须靠近刘府,这样方便刘瑾随时召唤他商议事情。

    而刘瑾的府宅又必须靠近皇宫东安门和皇帝经常出来的豹房,所以豹房、刘府和孙府几乎都在同一个区域,以豹房为中心。

    孙聪没下马车,便听到一阵争吵声,似乎有人在自己府门前跟家仆争执。

    刘瑾得势前,孙聪不过是一名监生,默默无闻。

    随着刘瑾飞黄腾达,孙聪进入礼部担任司务厅郎中,刘瑾为了不让孙聪在朝中太过碍眼,没给孙聪过高的官爵,孙聪行事很低调,就像个不起眼的微末小官,平时他府上不会有人前来。

    但无论怎么说,孙聪有了三进院的宅子,而且家里有了十几名家仆,这都是他以前不敢想象的事情。

    “何人喧哗?”

    孙聪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或许是帮阉党做事,他有些胆寒,生怕那些跟刘瑾作对的文官派人来捣乱,连马车都不敢下。

    孙聪府上的仆人靠上前来说道:“老爷,据说是一名大才子,要登门拜访您。”

    孙聪皱眉:“哪门子的才子?”

    仆人道:“说是松江府华亭县人,跟老爷您为旧交。”

    听到这里,孙聪猛然记起来,自己做监生时,曾跟一名叫张文冕的书生有交情,之前喝过几杯酒,隐约记起这个张文冕是松江府华亭人,心里不由犯嘀咕。

    因为这个张文冕虽有才学,但说白了就是市井无赖,不过是个秀才,考举人不得,就到京城来寻找机会,找权贵依附争取捞个好出身,但可惜弘治朝根本不流行豢养门客,以至于张文冕只能结交监生。

    而且张文冕一直都是白吃白喝,近来已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孙聪为人谦和,才被张文冕蹭了几顿饭,本没当回事,没想到现在张文冕居然主动上门求见。

    仆人见孙聪有些迟疑,问道:“老爷,您见还是不见?”

    孙聪细细一想,自己虽然攀附上刘瑾,但在朝没太高地位,去见一下张文冕没什么,最多言语不和将人轰走便可,对付正人君子或许困难,对付小人就没那么复杂了。

    孙聪没回答仆人的话,摆摆手直接下了马车,往自家门前走去,只见一名三十多岁的儒衫男子举着手朝门里大喊:“孙郎中,旧友来访,请出来一见……”

    孙聪心想:“没见过如此无赖之人,上门来就好像跟我有过命交情一样。”

    孙聪走过去道:“炎光为何要来我府上?可是生计无着落?”

    虽然孙聪是那种好说话之人,但现在他为刘瑾做事,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被人当软柿子捏,态度转而变得强硬,连话都说得特别难听。

    他这是为了让张文冕以后别再到自己府上找麻烦。

    张文冕见到孙聪,没了之前的激动,反而显得很谦卑,一个大揖礼几乎着地,然后儒雅地道:“得知孙兄荣升礼部郎中,为刘公公出谋划策,今日登门恭贺,顺便想在孙兄这里讨个差事,若不能帮孙兄排忧解难,绝对不收分文束脩,自行离开不再叨扰。”

    张文冕说话直白,投奔孙聪的意思昭然若揭。

    孙聪跟张文冕关系并不好,听到这话,吸了口气,以前都是他在别人那里求见碰壁,现在自己居然也会有一天被人求见,请求在自己手底下做事。

    孙聪道:“在下官职卑微,不敢对炎光你有所提携,你还是另谋高就吧!”

    张文冕抬起头来,认真打量孙聪,问道:“孙兄应该知道我的情况,我算得上少年英才,可惜四次乡试不第,如今对科举心灰意冷,本想到京城寻个显赫人家做教书先生,或者为人谋事,但奈何总得不到人欣赏,承蒙孙兄不弃,才令我不至于在京城街头饿死,今日孙兄飞黄腾达,难道不能提携兄弟一把?”

    要说张文冕此人,别的不行,但演戏绝对是一把好手。

    他说这番话时,声泪俱下,情真意切让孙聪不忍心拒绝。

    孙聪原本就心软,就算他有谋略,但在关键事情上缺乏魄力,而张文冕之前就看准孙聪的弱点,这才上门求见,可谓煞费苦心。但孙聪就算心软,此时还是坚决摇头:“若炎光你来讨杯水酒,在下不会拒绝,但若说为了谋差事,在下实在无能为力。”

    张文冕道:“若我是那冥顽不灵之人,今日必借机入你府上,讨你一杯水酒喝,多跟你念叨,但我非无可救药之人,若孙兄实在为难,我也不勉强,今日且告辞。在此我留下一句话,若你有了麻烦和困难,无从决断,只管来寻我,我必当竭尽所能为你出谋划策……”

    说完,张文冕转身便走,去意甚是坚决,孙聪突然叫住他:“炎光且慢,尚未说及你住在何处。”

    此时张文冕虽然没得到孙聪认同,但听到这话,心里暗喜,其实之前他一直在试探孙聪。

    如果孙聪的确无意,根本不会问他的住址,现在有此一问,说明孙聪平时有许多麻烦事无人帮忙,自己有机会借助孙聪而巴结刘瑾,从而飞黄腾达。

    张文冕内心窃喜,脸上却表现出一副沧桑落魄的模样,转身拱手:“不瞒孙兄,我如今在京城可说居无定所,经常三餐不继,这几日尚且有瓦片遮头,过几日盘缠告罄却不知往何处落脚,因而连住址都不好说……”

    孙聪听到这话,心中起了恻隐之心,暗道:“张文冕虽乃市井之徒,但做事却有自己的一套,若留他在身旁,未必不能派上用场。”

    孙聪道:“那在下便先为你安排一处地方落脚,公务不便多谈,但平时一起坐下来喝杯水酒倒是可行。”

    (本章完)



    孙聪在刘瑾手底下做事,急需帮手,因为刘瑾把权力攥得太死,以至于朝廷上下,从六部、各寺司到地方衙门,大小事情都一把抓。

    而刘瑾精力毕竟有限,他擅长的是经营世故,善于看皇帝脸色,可是学问和才能不高,在刘瑾野心勃勃的情况下,必须要有可信赖之人帮忙处置事情,甚至连朝事奏本都需要找人商议。

    刘瑾当前最信任之人便是孙聪,因为孙聪是刘瑾认识不多的读书人,又是他的妹夫,便把朝事交给孙聪处理。

    一个人的力量始终有限,又不能倚重旁人,只能事事亲力亲为,孙聪感觉身心俱疲。

    张文冕登门求见,就算孙聪一时不接纳,但久而久之也必然会加以重用,因为孙聪一个人应付不了刘瑾交托下来的差事。

    此时让孙聪感觉棘手的事情共有两件,全是刘瑾交待下来的,一件是想方设法把张苑手上的东厂、锦衣卫控制权夺回,另一件事就是暗中找人刺杀沈溪。

    刺杀一个兵部尚书,孙聪无法假手他人,而从张苑手上夺回东厂和锦衣卫,孙聪也觉得为难,于是在为张文冕安排好住所的两日后,孙聪于宴请间假装无意提出,想看看张文冕的政治倾向,顺带试探一下张文冕的能力。

    因为孙聪话说得隐晦,只说刘瑾手上权力不够云云,张文冕果断察觉到背后有隐情,当即直言不讳:

    “……刘公公如今掌司礼监,但只是帮陛下处置政务,并不涉及其它权力,按照大明规矩,司礼监掌印不得兼领东厂,如今刘公公恢复西厂和内行厂,接下来是想将东厂权力归于手中吧?”

    孙聪故意装作喝醉了没听懂张文冕的话,又接着说:“同为陛下做事,东厂在谁手中有区别吗?”

    张文冕精神一振,感觉终于找到发挥才能的舞台,便将他之前思虑和盘托出:“……以我所知,如今执掌东厂的是御马监掌印张苑张公公,张公公于弘治十一年由寿宁侯保举入宫,之后为东宫常侍,深得陛下器重,但他为寿宁侯控制,属于外戚党,有强大的靠山,恐怕不会事事听从刘公公的吩咐吧?”

    孙聪笑了笑,放下酒杯:“继续说。”

    张文冕接着道:“如今执掌西厂之人,乃是前两年在西南担任监军之职的张永张公公,刘公公跟张公公的关系也不是很好,如今刘公公在朝呼风唤雨,但在皇宫内怕是另外一番情景吧?”

    “历来东厂都由司礼监排名第二或第三的秉笔太监担任,但现在张苑张公公以御马监掌印之身兼领东厂,堪称异数。而御马监本身又与兵部及督抚共执兵柄,实为内廷‘枢府’,同时御马监还要管理草场和皇庄、经营皇店,与户部分理财政,为皇宫内苑之‘内管家’,完全可以与司礼监掌印并驾齐驱,如今再加上掌西厂的张公公……可说三足鼎立啊!”

    孙聪眯眼打量张文冕:“这些事你从何所知?”

    张文冕道:“我人虽在宫外,但这几年流落市井,结识的人不少,京城没有我打听不到的事情。”

    “哦?”

    孙聪将信将疑,“那你可知如今刘公公最担心之人是谁?”

    张文冕自信地道:“刘公公置内行厂后,在宫内即便无法全盘控制局面,至少不会惧怕张永和张苑两位公公,但如今听闻陛下要召三边总制沈溪沈大人回朝,这位沈大人可不简单,乃大明最年轻的状元,在朝中升官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偏偏战功赫赫朝中无人能挑刺,他回朝担任兵部尚书,上有陛下……也就是他的学生,再有内阁首辅谢尚书相帮,刘公公在朝野呼风唤雨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吧?”

    孙聪不再说什么,默默思索张文冕的话。

    张文冕突然问道:“刘公公怕是已安排人去半道阻截沈大人,想让沈大人回不了京城吧?”

    原本孙聪有些心不在焉,听到这话,身体险些倾倒,他连忙扶着桌子坐稳,定了定神,厉声喝道:“炎光兄可不要妄自揣度,小心你的脑袋!”

    张文冕霍然起身,脸上全无惧色:“我知道孙兄不肯相信我,今日来找我说及宫内之事仅为试探,趁此机会我便说开了,现如今刘公公要做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在半路截杀沈溪沈大人,在下有一套详细的计划,保管刘公公用得上;第二刘公公强化内行厂,以内行厂凌驾于东西二厂之上,方可确保权势……不知孙兄是否肯听我细说?”

    孙聪之前对张文冕有些轻蔑,觉得这个市井小人只会逢迎,此时他却对张文冕有些刮目相看。

    孙聪跟着站了起来,脸上满是郑重之色:“炎光,或许之前我对你有些轻慢,未曾想你果真满腹韬略……关于这两件事,你给我好好说道说道,若你方法得当,我便将你举荐给刘公公,有所作为。”

    张文冕是个演技派,就算心里乐开花,依然装出深沉之色:“孙兄你错看我了,我今日来你这里毛遂自荐,只是想帮你做事,谋一口饭吃,绝不敢妄图得见刘公公……我出谋划策,只想助孙兄一臂之力。”

    孙聪露出满意之色,做了个请的手势:“好,那你我就坐下来,把酒言欢,今日不醉无归。”

    二人好似多年好友,继续饮酒。

    孙聪没有再遮掩,把他想问的事情一一跟张文冕说了,不单单是手头棘手的事情,连一些朝事俱都发问。

    张文冕虽号称松江才子,但实质就是市井之徒,却可以堂而皇之参与谋划国家大事,可谓从麻雀变成凤凰。

    ……

    ……

    孙聪跟张文冕商议过后,顾不上喝酒,连夜去见刘瑾。

    刘瑾原本已准备就寝,听闻孙聪来了,立即召见。

    刘瑾虽是阉党魁首,平时嚣张跋扈且打压朝中文官,但他有个特点,便是对有本事的文人非常敬重,只要这些人不跟他为敌,便会虚心受教,孙聪这个妹夫来到他府上,随时都能见到他。

    当孙聪将如何半途劫杀沈溪之事说出,刘瑾吸了口凉气:“没想到你把事情想得如此周到,姓沈的小子回京,身边必带精兵猛将,若以普通方式刺杀,得手的可能性很低,若转而用其他方式……机会确实大多了。”

    孙聪再道:“刘公公之前说要将东西厂重新归于您掌控,以我看来大可不必,只需让陛下以内厂为厂卫之首,监察东西厂、锦衣卫和朝中百官便可,那时东西厂皆受公公控制,就不必再跟外戚正面抗争。”

    刘瑾皱眉:“之前咱家想过这个问题,想让陛下准允何其艰难,且朝官也必然会跟陛下奏禀,让陛下收回成命。”

    孙聪摇头:“公公只需要找一两个案子,说明东西厂内有人图谋不轨便可,这样陛下对东西厂之人生疑,必然以公公为首挟制东西厂。”

    等孙聪将关于如何设计诬陷东西厂的方案说出,刘瑾露出满意的笑容。

    “好,好!”

    刘瑾连声称赞,“果真没有看错你,居然把事情看得如此透彻,甚好,甚好,之前咱家还想多找些人参谋,看来只需你一人谋划便可。”

    孙聪心想:“别以为我想为你做事,如此惹得千古骂名,还不如早点儿脱身……如今我在朝谋个一官半职已极好,下一步就该争取外调地方,到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任职,洗脱阉党的嫌疑。”

    想到这里,孙聪决定不再遮掩张文冕为自己出谋献策之事:“刘公公,这两件事背后参谋之人,并非是我,而是昔日我在国子监供学时结识的一名故人……”

    “谁?”

    刘瑾不多废话,直接询问名讳。

    刘瑾有了权力,正求贤若渴,他说自己想去找谋臣,但有本事的人心高气傲,不会投奔他,而那些主动投靠他的他又看不起眼,一时高不成低不就。

    孙聪道:“华亭人,张文冕。”

    刘瑾想了想,确定自己没听过这个名字,便问:“此人如今是何官职?”

    “并无一官半职,此人为落第秀才,在京城多年,就是为结识达官显贵争取个出身,此人乃松江才子,年少有为,诗词造诣颇高,但时文却有欠缺,以至于到如今都未能考中举人!”孙聪引介。

    刘瑾想了想,最后点头:“有能力便可,稍后你带他来见咱家,咱家要亲自试试他的学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