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冕不懂如何拟定诏书,孙聪则是个中高手。
在张文冕到刘瑾身边充作智囊前,这些事一直是由孙聪代劳,而每次孙聪都能处理得当,这也是尽管孙聪时常偏帮文官,但刘瑾依然离不开他的主要原因。
拿到孙聪拟好的诏书,刘瑾马不停蹄去见朱厚照,请朱厚照批阅用印。
此时朱厚照人已经扎在脂粉堆里,根本没心思管这些闲事,而刘瑾是少数几个能在朱厚照临幸女人时见驾之人,而这个时候朱厚照显示出来的不耐烦,正合刘瑾心意。
刘瑾慢慢地掌握了些门道,但凡朱厚照有什么热衷的事情做,比如说吃喝玩乐,他去奏禀事情,不管是否合理,朱厚照一律会恩准。
而且朱厚照非常爱面子,就算事后发现事情不太对劲,所做决定太过草率,也不会收回成命。
察觉朱厚照性格上的弱点后,刘瑾做事更加容易。
果不其然,很快刘瑾便拿到朱厚照亲手朱批并用上宝印的诏书,不由喜出望外,仿佛已看到沈溪跪在他面前卑躬屈膝行礼认错的一幕。
刘瑾走出豹房时,却见钱宁灰头土脸站在门口,眉头皱得紧紧的,显然是在为之前的事情发愁。
刘瑾问道:“钱千户,这是怎么了,怎闷闷不乐?”
此时刘瑾心情非常好,不由拿话打趣钱宁。
钱宁苦着脸回道:“哎,刘公公,您不知小人心中有多苦,实在是一言难尽啊!”
刘瑾此时倒是不介意伸出援手:“有什么苦楚,一并向咱家道来,可是因顺天府之事?咱家帮你解决便是,小小的顺天府尹,不敢跟咱家拿乔,顺天府扣下的人回头就给你放出来,然后继续为陛下找寻美女……但美女是送给陛下享用的,你不得染指。”
钱宁感激地说:“公公的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但小人心中为难之事,绝非这一件……”
刘瑾有些不悦了,冷下脸来,问道:“怎的,你还有别的事让咱家帮你?”
钱宁赶紧摆手:“绝非小人要故意劳烦刘公公,实在是身边琐碎事太多,公公知道,陛下未来几日都要留在豹房,本来豹房这边就缺少伺候的人手,小人实在应付不过来……陛下每天都在豹房,变着花样玩耍,小人身份卑贱,就算有些点子能够想到,又如何能为陛下弄来?”
刘瑾嘴角上挑,轻蔑地道:“你不会是嫌手头的权力小吧?”
“不敢,不敢!”钱宁赶紧否认。
刘瑾道:“你如今可是陛下身边红人,下面巴结你的人不少,只是被顺天府的人为难,就让你如此沮丧?”
“你想升官这件事咱家可帮不了你,你如今已经贵为锦衣卫千户,想再升官,只有陛下开金口,咱家没资格,不过咱家倒是可以在陛下面前为你说说好话。”
“多谢公公,多谢公公。”钱宁连声道谢。
刘瑾上前一步,手按在钱宁肩膀上,语重心长:“若是你能尽心帮咱家做事,咱家稍微提拔你一下,也是应当的,就怕你见利忘义,忘了咱家给你的好处,哼哼!”
“不敢不敢,小人一定为公公效死命!”钱宁拍着胸脯,郑重表态。
……
……
刘瑾拿到诏书后,第二日便明令天下正式颁行。
他知道朱厚照不会回宫,若要等朱厚照上朝后再说这些事,或许要等到大婚之后,那至少要等十天。
这是刘瑾等不及的,他已迫不及待要将沈溪和兵部掌握股掌之中,所以当他迫不及待颁行诏书后,直接带人往兵部衙门而去。
等耀武扬威到了兵部门口,刘瑾跟兵部门口站岗的士兵言明要来审核弊政会见沈溪时,被告知沈溪当日并未到兵部衙门,似乎家里有什么事。
刘瑾一脸小人得志的神色:“哟,这沈尚书为官可真是清闲,他规定好你们兵部的人每天作息时间,而他自己却领头不遵行,躲在家里偷懒?这也是弊政之一,这种事咱家可不能置之不理!”
刘瑾不管执勤官兵阻拦,直接进入兵部正院,正好碰到闻讯出来看个究竟的王守仁。
见到擅闯兵部衙门的人是刘瑾,王守仁有些为难,此人害得他父亲致仕,他无比尊敬的李东阳和刘健等文臣也告老还乡,短短的一年时间便把朝堂弄得乌烟瘴气,心底对刘瑾抱有极深的成见。
王守仁上前,没有行礼,用平素的语气问道:“刘公公作何造访兵部?”
刘瑾笑道:“哟,这不是伯安吗?怎么样,令尊近来可好?”
王守仁没想到刘瑾对自己的态度如此和蔼可亲,他却不知,其实刘瑾之前所恨,只是刘健和李东阳,对于他父亲王华其实还是非常尊敬的,甚至之前还找人试探过王华的口风,看看王华是否愿意出山帮他做事。
而王华本着不得罪文官集团的原则,没有答应刘瑾,但为保住儿子的官职和前途,王华并未跟刘瑾派去招揽的人交恶,只是表明自己暂时无心官场。
如此一来,刘瑾以为有机会收王华这样的名臣于麾下,对王守仁的态度自然而然好了许多。
刘瑾对王守仁这样能力卓绝的年轻人非常欣赏,他掌权后非常清楚人才的重要性,今日在兵部见到王守仁,想到或许可以利用王守仁来制衡沈溪,情不自禁生出爱才之心。
王守仁恭敬回答:“家父身体还算安好,有劳刘公公挂心了。今日适逢沈尚书休沐,若刘公公有事找,大可登门拜访,却不知沈府是否欢迎!”
刘瑾听到这么直来直去的话,也未着恼,把王守仁当作是一个愣头青看待。
毕竟王守仁是王华的儿子,当官还没几年。
随后刘瑾想起沈溪,沈溪比王守仁还要年轻,入仕年数却跟王守仁相当,那是如同豺狼虎豹般可怕的人物,必须全力对付,根本就不会想到拉拢收买。
刘瑾笑呵呵地说:“令尊乃朝中德高望重之臣,一向为咱家欣赏,如今大明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就算令尊一时间不能出山为朝廷做事,但还是贡献了伯安你这样一个栋梁之材。”
“好了,闲话不提,今日咱家前来,实乃为朝廷公事,既然沈尚书不在,那咱家跟你说也一样,进内叙话便是!”
刘瑾对值得拉拢的读书人一向友善,而王华以前在朝中声望非常高,乃翰苑体系中最有希望入阁的大臣,和他儿子王守仁又以学问著称,刘瑾一直想拉拢这父子二人到自己的阵营,壮大势力。
可惜王华本身便是文官集团的核心人物,当初刘健和李东阳力挺王华入阁,刘瑾当政后,王华毫不犹豫请辞,只是为了儿子仕途才没有跟刘瑾撕破脸。
王守仁并非贪图权力而愿意牺牲气节之人,就算对刘瑾虚以委蛇,也不代表他会听从刘瑾召唤而加入阉党阵营。
刘瑾原本来兵部衙门,是想对沈溪施压,可惜沈溪不在,他干脆选择跟王守仁熟络一番,刻意显示他礼贤下士的一面,说话如沐春风,让王守仁难以自处。
王守仁婉拒道:“公公谬赞了,在下不过是朝中一名庸碌官员,当不起公公赏识,若公公要找沈尚书的话,在下这就前往沈府通传!”
刘瑾笑道:“伯安在咱家面前太过拘谨,咱家对于有为的年轻人一向十分欣赏并敢于提拔,若你日后可以跟咱家走得近一些,咱家可助你再进一步……以你的能力,就算做不了尚书,当个侍郎那是绰绰有余。”
“不敢当,不敢当!”
王守仁赶紧行礼谢绝。
王守仁非常讲原则,不可能主动向阉党靠拢,他明白自己面临的处境,就算单独跟刘瑾多说几句,同僚也会有诸多非议,民间对他的清议也会大受影响。
刘瑾一直称赞王守仁,没巴望一次就把这个优秀的人才拉拢到自己麾下,只是先表达一下友善,准备将来某个时间,找机会把王华和王守仁收拢到自己阵营中。
过了好一会儿,察觉王守仁的态度不是很热情,刘瑾只能先顾手头的事情,道:“伯安,这次咱家前来是通知一件事,陛下刚颁布旨意,咱家从今日开始,要对六部衙门弊政展开审查,兵部也不能例外……”
“若沈尚书回来,你跟他说咱家来过,让他到咱家府邸,咱家有很多事想问一下。若他执意不去,后果自负!”
刘瑾上门来主动见沈溪,无法如愿以偿,便准备让沈溪去他的府邸做客。
如此一来,兵部自然而然便处于司礼监掌控下,沈溪还会被朝臣当作为利益而投奔阉党的小人。
刘瑾务求要让对手彻底翻不了身,不允许沈溪享有凌驾于他之上的特权,死活都要把沈溪压下去,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阴谋陷害的诡计。
王守仁行礼:“刘公公的话,在下记得了,若沈尚书回来一定转告,公公可还有别的事情?”
刘瑾被下逐客令,多少有些尴尬,勉强一笑,道:“咱家还要去六部其余衙门看看,就不多停留了。”
“伯安,你不必送了,有时间到咱家府上饮宴。”
……
……
谢迁上午到文渊阁办公时惊闻朝廷要查六部弊政,具体由司礼监牵头,知道这是刘瑾采取的反制手段,立即去兵部找沈溪,虽然没见到人,却从王守仁口中得知刘瑾去过,谢迁不敢怠慢,一边感慨迟到一步堪堪避开刘瑾这个瘟神,一边让王守仁跟着他一起去沈府。
在谢迁看来,是时候为沈溪培养帮手了,而谢迁认为最好的人选就是王守仁。
谢迁跟王华的关系非常好,当初他会试的同考官便是谢迁。
谢迁跟李东阳等人一样,对王守仁的才学非常欣赏,再加上王守仁是沈溪同年,二人本身就交情深厚,谢迁便顺水推舟想让王守仁在兵部掌握实权,帮上沈溪的忙。
谢迁和王守仁乘坐马车到了沈府门前,感觉眼前的宅院就像个大工地,分外嘈杂,却是沈家正在修筑扩大宅子。
因朱厚照给了沈家扩大宅院的权力,内府和顺天府衙门帮忙做工作,沈家非常顺利便将府宅周围几户人家的院落给买了下来,大肆扩充一番。
谢迁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此行目的,急冲冲跨进沈府大门,走了好一会儿也没个人过来支应。
王守仁有些担忧:“谢阁老,不先找个人向沈同年传报么?”
谢迁恼火地道:“之前沈府失火,就已经提醒过他要小心戒备,现在倒好,外人进了院子,长驱直入都没人理会,到底有没有加强过安保工作?”
正说话间,朱起带着两名仆人走了过来,行礼道:“谢老爷,您来了。”
谢迁道:“沈之厚在家吗?”
朱起赶紧回答:“在的,在的,是否为您老通传?”
谢迁皱眉:“老夫都到了这里,何需通传?他若是在书房,老夫直接过去便可……这位乃兵部郎中王守仁是也。”
朱起可不知道兵部郎中是几品官,只知是沈溪同僚,赶紧为谢迁和王守仁引路,带二人到了书房外,正好沈溪从书房里出来,见到二人,沈溪有些意外。
“谢阁老?”
沈溪招呼一句,然后用疑惑的目光打量谢迁。
谢迁不想跟沈溪站在外面交谈,一抬手:“进去说话吧!”
后面的王守仁已向沈溪行礼,沈溪还施一礼,然后把二人迎进书房。
谢迁一点儿都不客气,就好像进了自己家门一样,客座上一坐,完全把自己当成主人,对沈溪一抬手:“坐吧!”
一句话,让沈溪非常尴尬。
跟在谢迁后面的王守仁这才想起眼前两位是亲戚,有些局促地站在一边。等到沈溪坐下,谢迁才补充一句:“伯安,你也坐下来说话,把刘瑾去兵部之事说明。之厚,你好好听听,这件事可不小!”
……
……
王守仁将刘瑾去兵部耍威风的事情大致一说,沈溪耐着性子听完。
谢迁道:“这刘瑾,必然又蛊惑陛下,之前你定下国策,将兵部隔离于朝中六部之外,心有不甘,这次借着审查弊政谕旨,亲自到兵部衙门向你施压,还让你去他府上,分明是想坏你名声,让旁人以为你屈从于他。”
沈溪想了想,点了点头,谢迁的分析非常到位,无法辩驳。
谢迁打量沈溪,恼火地扬了扬下巴:“莫光顾着点头,心中如何想法,倒是先说出个子丑寅卯啊!”
沈溪无奈地道:“阁老让在下此时便提出看法,实在强人所难……刘瑾此举非常高明,一夜间便化被动为主动,可以说全赖陛下对他的信任,在下能说什么呢?”
谢迁发火了:“你不是很有能耐吗?之前不管刘瑾做什么,你都能提前防备,怎么,这次只能干瞪眼了?难道你没料到他会采用这样的策略?”
沈溪原本想跟谢迁推心置腹说话,但现在有外人在场,说话自然要谨慎些了。
人心隔肚皮,就算历史上王守仁以忠直仁信著称,但谁知道因他这个搅局者介入大明历史而导致蝴蝶效应后,是否还能始终如一?
历史上,王守仁跟着父亲一起致仕,而且被刘瑾迫害,所以不可能加入阉党阵营。
但这个时代却不同,王守仁本来就因为沈溪在朝快速崛起而心生异样情绪,如今又跟历史不同选择留在朝中为官,谢迁对王守仁非常信任,沈溪却不能对王守仁保持类似的情感。
沈溪含蓄地道:“阁老请见谅,或许是在下资质愚钝,很多事只能见招拆招,在下如今只是想做好分内之事,并非要跟谁明争暗斗,让阁老失望了。”
谢迁原本很生气,但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忍不住看了王守仁一眼。
王守仁此时很尴尬,谢迁跟沈溪所说内容,显然都属于“不能说的秘密”,这种事传扬出去,被人知道老少二人想扳倒刘瑾,就算这是个公认的事实,但还是会对谢迁和沈溪产生不利影响。
尤其不能让皇帝知晓,朱厚照不会同意臣子争权夺利,相互攻讦,尤其现在朱厚照对刘瑾非常信任。
王守仁行礼:“谢阁老,沈尚书,兵部事务繁忙,卑职需要赶回去处置,只能先告辞了。”
就算谢迁觉得王守仁离开是比较好的选择,但还是故作姿态:“伯安何必急着走呢?都是自己人,留下来一起商量嘛,顺带帮忙参详一下。”
王守仁不傻,知道自己不过是五品官,跟阉党斗争是谢迁和沈溪这样顶级文臣需要考虑的事情,跟他没什么关系,他还想以中庸思想在朝为官,混上几年资历再说。
王守仁道:“公事着紧,望阁老见谅。”说完,他执意要走,沈溪随口挽留了一下,便听之任之了。
沈溪和谢迁都未出书房相送,只是让朱起过来,在前引路带王守仁离开沈府。
(本章完)
王守仁走后,沈溪皱眉想着心事,没有说话的意思。
这下谢迁不满了,质问道:“怎的,你竟然对伯安有所怀疑?他跟你可是同年进士,又出自名门,为何得不到你信任?”
沈溪看着谢迁,郑重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如此回答不知阁老是否满意?如今这个世道,我等跟阉党间的矛盾已公开化,就连兵部内也有人被阉党收买,如此时候,难道应该毫无戒备,对人推心置腹?”
谢迁嘀咕道:“你这小子,虚岁才二十,却老抱着五六十岁老年人的心态对待人和事?你做事既有年轻人的莽撞,又兼具老年人的稳重,实在难以把握你的想法……之前伯安在时,你遮遮掩掩,现在可以说了吧,你准备如何对刘瑾展开反击?”
沈溪摇头:“学生并无良策!”
“什么!?”
谢迁对沈溪的回答非常意外,喝问,“老夫上门来,将你面对的困难详细告知,让你有所防备,你居然无从应付?”
沈溪叹道:“刘瑾的反击,的确比我想象中更为犀利,不过这也可以理解,他可以时时刻刻前往豹房面圣,深得陛下信任,现如今陛下将六部审查权交给他,圣谕既下,阁老认为学生应以何等方式反击?”
谢迁思索了一下,说道:“难道你不能去面圣?不做出任何努力,只说没机会,老夫不觉得这是你应有的态度。”
沈溪苦笑着解释道:“其实阁老上门告知前,学生已知朝中发生变故,刘瑾权力再次增加。不过,现如今我等目的是斗倒刘瑾,而非对其发起的攻势疲于应对,处处被动。”
“换个想法,就算刘瑾没有掌控六部审查权,学生不听其号令,那又如何?说到底,就算刘瑾管不到兵部来,仍旧控制朝政大权,照样呼风唤雨,上可蒙蔽陛下视听,下可让臣民惧怕,朝局难道会因一个政策而有所改变?”
谢迁原本觉得沈溪推出国策后,在与刘瑾的斗争中占据主动权,如今听沈溪这么一说,不由犯起了嘀咕,道:
“刘瑾管不到兵部,没有兵权,至少不能祸国殃民……再者,你可以利用陛下对军事的兴趣,将他慢慢拉回正道来。”
沈溪摇头:“阁老,贪图享受是人之天性,况且陛下年少,对于奇技淫巧的东西非常感兴趣,再加上青春期对异性的向往,沉迷逸乐便不可自拔。就算陛下对军事再感兴趣,但要他完全放弃那些懈怠人心志的东西,远离奸宦,也难以做到。”
谢迁恼火地道:“那你之前还要提出国策?”
沈溪诚实回答:“学生不过是为求自保罢了,面对那么强的对手,难道不应该为自己留后招?手里掌控一支军队不比什么都强?不过刘瑾别出心裁,突然从陛下那里要来对兵部的审查权,以后兵部做事便在其监督下……似乎一切又回归起点。”
谢迁满面愠色,一时间都不想搭理沈溪了。沈溪也不为自己多做解释,主要是不想给谢迁一些无端的希望。
沈溪知道,历史上刘瑾倒台不是因为别的,只在于其威胁到了皇权。要让刘瑾倒台,不是自身掌握多大权力,也不是去皇帝面前说刘瑾的坏话,而是要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让刘瑾越发集权,行事再无顾忌,皇帝才会逐步认识到刘瑾对自己的地位构成了威胁。
不管沈溪再受宠,但内外有别,现如今刘瑾才是皇帝跟前真正的近臣,要在朱厚照面前吹风,谁也不会比刘瑾更便利。
这需要一个适当的时机,当皇帝发现刘瑾已显露取代他的趋势,那时沈溪的机会才会到来。
沈溪原本想留谢迁吃饭,谢迁不仅直接拒绝,又教训一通:“你小子,对什么事都不上心,老夫知道刘瑾权势增加,坐立难安,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如今要赶去内阁看看情况,你倒好,就跟没事人一样,实在难以理喻。”
沈溪摊摊手,显得很冤枉,自己邀请吃顿饭在谢迁这里看起来都是罪过了。
送谢迁出门时,谢迁回过头,皱着眉头问道:“你小子真的没有对付刘瑾的良策?”
沈溪露出自信的笑容,宽慰道:“阁老,我等何必跟刘瑾争一时长短呢?”
“哼哼,再不争,连你的小命都未必保得住……你以为自己失势,刘瑾会放过你和家人?”谢迁怒气冲冲地道。
沈溪正色回答:“如今刘瑾自以为找到对付我和我所推行国策的方法,得意洋洋,却不知由始至终他都占据主动权,而且他现在只能审查兵部弊政,对于国策仍旧没有话语权,我要征调兵马根本无需跟他打招呼!一切尽在掌控!”
谢迁皱眉:“你不怕他上门挑衅?”
沈溪笑着摇头:“就算他没得到陛下授权,难道就不会到兵部来挑衅?或者说,刘瑾是那种遵循朝廷规矩之人?”
谢迁仔细一想,刘瑾胡作非为惯了,根本不会顾忌什么朝廷规矩,之前把朝臣召到皇宫午门前跪着,甚至把人打死打伤,到最后屁事没有,事情不了了之。
刘瑾连朝臣都敢随便打,莫说去兵部衙门捣乱了。
沈溪又道:“让刘瑾以为掌握一切,倒也不错,如此我做事更方便些。阁老不必担心,我会小心谨慎行事,绝不会乱纲常投阉党……朝中自有清流在,而这一切都要以阁老马首是瞻,学生不过跟在您鞍前马后做一点小事罢了!”
谢迁一抬手:“少给老夫戴高帽,你有本事就跟刘瑾斗,老夫知道此人阴险狡诈,深得皇帝器重,自问不是他对手,还是你来迎战为好!”
沈溪更显自信:“既然阁老对学生寄予厚望,是否也要给予相同的信任呢?”
谢迁皱皱眉头,最后叹了口气:“行,那这件事就交给你,有得你折腾吧!”
……
……
沈溪终于把谢迁打发走,自己也觉得头疼。
“……不但要对付刘瑾和小皇帝,还要应对来自谢老儿和朝中清流名士的质疑,这样瞻前顾后也未免太累了吧?难道你谢大学士就不能让我消停些?”
对于谢迁遇到事情就上门来沈溪其实有些不满,因为谢迁是长辈,见面便拿出高高在上教训后辈的姿态,让沈溪觉得自己完全放不开手脚做事。
前有刘瑾后有谢迁这两道枷锁,让沈溪倍感压抑。
送走谢迁后,沈溪没有留在家中吃饭,也没有去兵部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而是带着马九等侍卫前往城中一处宅院会见云柳。
这个宅院位于仁寿坊,临近中城兵马司,距离东厂、豹房、顺天府和大兴县衙都不远,是沈溪名下的情报组织的一个据点。
很多事情都需要保持秘密,沈溪手头有支情报机构的事情,不但不能为刘瑾知晓,也不能让谢迁听到一点风声,因为这有谋逆之嫌。
“大人,您就不担心刘公公会派人刺杀您?”云柳拿着沈溪让她去送的信函,忧心忡忡,“是否需要加强您身边的安保力量?”
“不必多此一举!”
沈溪摇了摇头,道:“刘瑾虽然专横,但现在我已回京,为不失去陛下信任,他暂时不敢对我出手。之前那把火起了关键作用,现在但凡我这边发生任何事,朝中上下包括皇帝在内,都会怀疑他,他现在保护我还来不及呢!”
虽然沈溪如此说,但云柳依然没放下担心,面上全是忧色。
沈溪道:“这不是你需要纠结的问题,还是先好好替我办事吧!我稍后会去面圣,让陛下再给我些权力,只要能跳开刘瑾掌控,朝廷国策推行便会顺利许多,用不上两年,刘瑾便不足为虑……但这些,切记注意保密,无论是你干娘,还是谢阁老等人,都不能让他们知晓,否则一定会出面阻挠!”
云柳恭敬领命:“大人请放心,卑职一定将您托付的事情完成!”
沈溪笑着点了点头,他走到云柳身前,手搭在佳人肩膀上,用信任的语气道:“云柳,我身边这么多人中,你的能力出类拔萃,所以才压了许多重担在你身上。”
“这次我跟刘瑾相斗,或许会让你很为难,毕竟你出身厂卫,现如今虽不是刘瑾掌握东厂和锦衣卫,但实际上朝中大小权利已基本被他掌控,你若觉得难办,我可以暂时放你的假,出京游览天下名山大川,等事情结束才回来。”
云柳面带惭愧,低下头道:“大人抬爱,卑职怎能不识好歹?如今卑职已是大人的人,绝对不会做出三心二意之事。请大人放心,卑职跟厂卫间再无瓜葛,一心为大人办好差事。”
沈溪再次点头,拍拍云柳的肩膀,道:“你放心,你和熙儿的未来,有充分的保障,我绝对不会辜负了你们姐妹今日的辛苦,我亏欠你们的,将来一定会做出补偿!”
……
……
告别云柳后,沈溪随便在街头找了家餐馆用过午餐,便前往大明门,申请入宫面圣。
当天没有午朝,沈溪突然提请进宫见皇帝,必须要走流程。沈溪没动用谢迁的关系,直接请锦衣校尉通传,然后在宫外候着,等了一个时辰都不见宫里有回应。
“……沈大人,您这是何苦?您明知道如今刘公公掌权,他下令不让你进宫,我等有什么办法?您不如回去,上呈奏本,或许有几分机会让陛下看到,要么干脆向谢阁老问问,谢阁老可自由出入宫门,随时都有机会面圣,岂非比你在这儿干等强!?”
沈溪面前苦口婆心劝解之人,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戴义。
戴义出宫办事,路过宫门口,见到沈溪守在这里等候消息,便过来劝说,想让沈溪回头,不要跟刘瑾发生正面冲突。
沈溪看了戴义一眼,笑道:“多谢戴公公提醒,不过本官愿意等,这也是为人臣子之道!”
戴义摇头苦笑:“沈大人如此执着,咱家没什么好劝的了……咱家对您十分恭敬,只是咱家不能帮您通传,现在谁都知道刘公公权倾朝野,在宫内更是如此,咱家不是嫌命长的那种人,沈大人您自求多福吧!”
说完,戴义匆忙而去,沈溪目送他背影,心里揣摩戴义出宫做什么。
等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宫里终于来人回应,不过此人让沈溪看了一眼便不想看第二眼,正是如今他要对付的刘瑾。
刘瑾一脸意气风发,老远便听到他打招呼:“哟,这不是沈尚书吗?什么风把您吹到这儿来了?您这是要入宫面圣?”
言语间,刘瑾简直是把皇宫当成他自家的后花园,有种主人见来客的感觉,这也是刘瑾得势时表现出来的一种嚣张态度,见了谁都好像祖宗见到孙子一样。
刘瑾不是单独前来,身后带着一大群太监和锦衣卫,现在刘瑾出入都讲究排场,沈溪继续低着头等候,根本不想跟刘瑾这种人废话。
沈溪置若罔闻,刘瑾身后一名太监出言提醒:“这位大人,刘公公在跟您打招呼,您没听到吗?”
沈溪懒得抬头,闭目养神,却听刘瑾喝斥:“怎么跟沈尚书说话的?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快给沈大人磕头道歉!”
随后过来一名太监,走到沈溪跟前跪下,抬起手便往自己脸上招呼,脸打得“啪啪”作响,那名太监哭丧着脸,边打边说:“沈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您老人家,请您老人家见谅则个!”
沈溪睁开眼,就当看稀奇,脸上一副无动于衷的神情。
刘瑾丝毫没有生气,一脸笑眯眯的模样,好像只得胜的公鸡,笑着说道:“沈尚书看起来心情不好。行了行了,起来吧,不必打了,一边待着去。沈尚书,咱家代表陛下出来见您,传达陛下意思,怎的,您竟心生抗拒?”
随着那赔礼的太监退下,沈溪终于正视刘瑾,一脸冷漠:“刘公公有话尽管说,不必拐弯抹角,本官既然到了这里,已经做好被某些人为难的思想准备。”
刘瑾笑得更欢了,道:“看来沈尚书对咱家有成见啊,咱家不是什么小肚鸡肠之人,既然沈尚书前来面圣,咱家知晓,自然要跟陛下通禀一声,这会儿陛下已经知道您前来,那就请进去面圣吧!”
有太监想提醒刘瑾什么,却被他瞪了一眼,那名太监赶紧退到一边。
沈溪懒得理会刘瑾,跟在其身后进入大明门,刘瑾边走边回头道:“陛下今日休息不好,被打扰清梦正在发火呢!沈尚书您可有个心理准备,若一会儿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陛下不悦,责任可不好担待啊!”
言语间,刘瑾得意至极。
也是因为刘瑾刚出妙招,把兵部重新归在他掌控下,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沈溪吃瘪的样子。
不过他也担心沈溪会揪着今日问题跟皇帝申述,所以先打下预防针,而且他心中已有对策,若沈溪面圣时攻击他,他有把握反将沈溪一军。
刘瑾心想:“你沈之厚再厉害,还不是败在我手上?我就不信你能让陛下回心转意,陛下最好面子,说出去的话,岂是那么容易收回的?”
沈溪完全当没听到刘瑾的话,全程保持沉默。很快二人来到乾清宫外,刘瑾道:“沈尚书在外等候,咱家这就进去传报!哈哈……”
到最后,刘瑾忍不住笑出声来。
(本章完)
乾清宫寝殿,朱厚照睡得正香,被人叫醒很是着恼,起来便呼喝那些服侍的太监和宫女。
就算知道是沈溪求见,朱厚照也没有好脾气,嘴里骂骂咧咧。刘瑾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故意让沈溪来碰硬钉子,让皇帝对沈溪增添几分厌憎。这种负面情绪积累下去,久而久之,师生之情便会慢慢耗光。
“……陛下,沈大人不知是出了什么事,非要进宫面圣,怕是有什么要紧事,老奴也不知具体发生什么,一路上问他的话,他也不肯回,要不您亲自问问?”刘瑾面对朱厚照的诘责显得很无辜,好像这件事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朱厚照怒道:“就算沈先生来,不能等朕睡醒以后吗?刚才进去叫醒朕的几个奴才,朕都打了板子,你刘瑾是不是也想挨揍?”
刘瑾一听,赶紧解释:“陛下,叫醒您可不是老奴的主意,应该是沈大人在宫里认识什么人,陛下要好好查一查,或许可以发现端倪……”
任何时候,刘瑾都不遗余力中伤沈溪,他知道这是打压沈溪的最佳时机,过了这村儿就没那店儿,趁着朱厚照心情不好的时候攻击沈溪最为有效。
朱厚照来到镜子前整理了一下刚穿戴好的龙袍,皱着眉头道:“请沈先生到前面大殿面圣吧!”
刘瑾见朱厚照没邀请沈溪到寝宫,说明非常不满,对自己阴谋得逞无比得意,出去跟沈溪一说,沈溪默默跟在他身后进入乾清宫大殿。
朱厚照一脸困顿地到了龙案后坐下,君臣相见,全无之前那种融洽的感觉。
沈溪走上前行礼:“臣参见陛下。”
朱厚照打了个哈欠,然后不耐烦地对沈溪道:“沈先生,朕知道你劳苦功高,对大明做出不少事情,但你不能另外挑个时候来见朕吗?朕正在休息……嗯,昨日休息得不好,正在午休,沈先生是否可以体谅一下朕的辛苦?”
沈溪抬头打量朱厚照一眼,心想:“你可真能豁上这张脸,体谅你辛苦?有什么辛苦可言?是去吃喝玩乐,还是夜夜笙歌?”
沈溪平静地道:“臣有要事奏禀。”
朱厚照听沈溪公事公办,更加不满了:“朕说的话,看来沈先生没听进去,有什么要紧事不能等明日?”
“沈先生,之前朕安排你主持国策推行,可结果呢?银子划拨给了兵部,没听见个声响……你根本什么都没做!这些日子朕很想得到好消息,现在你却说有事来奏,早干什么去了?”
刘瑾见朱厚照如此态度,内心窃喜,因为这意味着沈溪跟皇帝间出现嫌隙,他得意地帮腔:“是啊,沈大人,陛下一直等候您的好消息。”
沈溪正色道:“臣今日正是为此而来。”
刘瑾突然有些紧张了,开口问道:“沈大人,您有了什么准备?还是说有什么好建议,要上呈给陛下?”
“朝中之事,素来都是有了结果后再上呈,陛下给了您一些权力,您大可先把事情办好,再来奏禀。”
沈溪道:“臣今日前来奏禀,军事学堂已筹备完毕,请陛下前往视察。”
饶是刘瑾已有所准备,内心还是“咯噔”一下,心想:“果然不能小觑沈溪这小子,短短半个月时间,甚至没听到他那边有什么动静,突然间就把学堂给办好了?不用说他是暗中行事……派去盯着沈溪的那些人真是该死,对此居然没有丝毫察觉!”
朱厚照打了个哈欠,一摆手:“建好就建好吧,朕有时间过去看看!没别的事的话,朕先回去休息了,沈先生请回吧!”
因为困倦至极的缘故,朱厚照对军事学堂的兴趣减低不少,这个时间点没什么事能吸引他的注意。
刘瑾看到朱厚照如此反应,彻底放下心来。
就在朱厚照准备起身离开时,沈溪突然道:“陛下,臣刚得到情报,说是鞑靼人兵犯宣府,臣希望陛下对此能高度关注!”
“什么?”
就算朱厚照昏昏欲睡,听到这消息后,也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霍然站起,好像瞬间有了精神,“沈先生,您没开玩笑吧?鞑子竟现身宣府?”
刘瑾知道皇帝好战的性格,见朱厚照如此强烈的反应,马上紧张起来,道:“沈大人,您最好别信口开河,如今国泰民安,九边未曾有战报传来,您这消息怕是假的吧?”
沈溪眨了眨眼睛,侧头问道:“刘公公的意思是,本官在陛下面前假传西北战报?那可是欺君之罪!”
朱厚照小眼睛瞪得圆圆的,怒视刘瑾:“对啊,刘公公,你不知道情况别插嘴,让沈先生继续说下去!”
刘瑾支支吾吾:“陛下,这……”
被朱厚照又瞪了一眼,刘瑾剩下的话只能先咽进肚子里。
朱厚照对别的事情或许不那么上心,听说自己的地盘被鞑靼人侵犯,心中那口气绝对不能忍。
当他知道如今鞑靼人犯边时,小眼睛锐利如鹰眸,刘瑾看了也要胆寒几分。
朱厚照道:“沈先生,您先把事情说清楚,鞑靼人果真到宣府来撒野?”
沈溪正色道:“千真万确。”
“气煞朕也!”
朱厚照一拍桌子,将旁边刘瑾吓了一大跳,就听朱厚照嚷嚷道,“大明江山社稷,可不能毁在朕手里,朕要亲自领兵打退鞑子!”
刘瑾心里琢磨:“事情哪里有那么凑巧,鞑子说来就来,就好像跟姓沈的小子配合无间似的,这可能吗?我就不信这邪,定是沈溪故意虚张声势……他掌握陛下软肋,知道陛下听到有战事就会激怒的公牛一样,精神百倍,我该如何阻止?”
刘瑾道:“陛下万万不可,如今鞑子犯边之事尚未得到证实……老奴并未怀疑过沈大人,只是鞑靼人动向需要详细调查,如此才能确定是否合适陛下御驾亲征!”
朱厚照厉声喝问:“怎么,刘公公认为朕不该御驾亲征?朕以为,鞑子犯边乃是对朕的极大挑衅,如今乃正德元年,国丧刚过,他们分明以为朕好欺负,沈先生,您马上去安排兵马,朕准备跟您一起……往宣府去!”
沈溪尚未应允,刘瑾已跪下叩请:“陛下,您的安危系着大明社稷安稳,在不知己更不知彼的情况下,切不可贸然领兵出京,就算真要前往,请由老奴代劳,绝对不能让您出事!”
朱厚照一脚踢在刘瑾身上,但刘瑾不依不挠,仍旧执意跪谏。
沈溪此时却出面说情:“陛下,刘公公所言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朱厚照原本打算继续对刘瑾饱以拳脚,听到这话,抬头看着沈溪,问道:“沈先生想帮刘公公说话?这狗奴才,每天都在朕身边唠唠叨叨,就跟晚上的蚊子似的嗡嗡嗡吵个不停,说话做事很不得朕心意!”
刘瑾哭诉:“陛下,老奴一心为主,绝对不是出自私心,呜呜呜……”
沈溪看出来了,刘瑾演技浮夸,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他的忠心,为此甚至不惜忍受皇帝的怒火。
关键在于刘瑾牢牢地把握住了朱厚照的心态,就算皇帝一时恼恨他的劝阻,却不会将其怎么样,反而会觉得他很有责任心。
朱厚照性格极为复杂,内心情感不是普通人能够明白的,刘瑾算是把握住了朱厚照行为习惯非常到位的一个人。
沈溪道:“陛下,鞑靼人犯境宣府虽然已得到证实,但如今鞑靼人只是在正北和西北一线犯边,并未影响宣府腹地,未对各城塞发生实质性威胁。依臣之见,如今当以大批斥候前去刺探,若鞑靼人有进一步出兵迹象,陛下御驾亲征为上,否则此去就没有必要,或许行军途中鞑靼人便已撤走,只能无功而返。”
“是这样吗?”
朱厚照稍微琢磨了一下,点头道,“沈先生在应对鞑靼事务上,经验最为丰富,朕相信先生判断,这样吧,由先生统筹调查情报,同时负责准备朕御驾亲征事宜,最迟明日……算了,给三天期限吧,调查清楚后,朕再决定是否御驾亲征,届时朕会在朝会上公之于众,若非朕御驾亲征不可,沈先生不能在朝会上唱反调!”
或许是知道自己亲自领兵得不到大多数朝臣的赞同,朱厚照只能让沈溪出面支持。
朱厚照对自己有几斤几两非常清楚,知道自己没有实战经验,只能依靠沈溪帮忙,所以不会自负到直接领兵,而是要依赖沈溪,这样他可以当个名义上的主帅,过一把领兵征讨的瘾。
沈溪领命:“臣遵旨。”
刘瑾还在那儿哭诉:“陛下,您御驾亲征的事情……怕是跟大婚有冲突,这件事先得跟太后商议。”
朱厚照不以为然,道:“大婚的事情很着紧吗?朕可不这么认为。大明江山安稳才最重要,列祖列宗知道外族犯边,也一定会跟朕一个心思……对了,刘瑾,这事你不得告知太后,在有结果之前,朕不希望被太后阻挠,谁泄露出去我惩罚谁!”
沈溪自然俯首领命,刘瑾则叫苦不迭。
刘瑾很清楚这会儿朱厚照不能随便离开京城,若沈溪真把朱厚照带走,看起来京城一切都是刘瑾做主,但其实失去皇帝为靠山,很多事情刘瑾都玩不转,因为朱批的权力也会跟着朱厚照銮驾转移西北。
……
……
朱厚照出来见沈溪的时候哈欠连天,就像个垂暮的老人,回去时已经是个精神抖擞的小伙。
沈溪见目的达成,目送朱厚照消失在侧门后面,这才离开乾清宫大殿,他人刚出乾清宫门,后面刘瑾小快步追上,行路间气喘吁吁。
“站住!”刘瑾喝斥一声。
但这一声,并未让沈溪的步伐出现一丝停顿。
沈溪能猜出刘瑾心中恼恨,根本没把对方的话当回事。
刘瑾在后面喊了几声,不见作用,直接小快跑超过沈溪,伸手拦住沈溪去路,脸上憋得通红,显然心中满是火气。
沈溪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问道:“刘公公是什么意思?为何要阻拦本官去路?”
“明知故问!”
刘瑾面容狰狞,喝问,“姓沈的,你要打击报复,只管朝咱家来,何必让陛下御驾亲征犯险?你可知你一手将大明江山社稷置于险地?如今陛下尚未大婚,更没有子嗣留下,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那大明江山由谁来继承?”
沈溪眯着眼打量刘瑾一会儿,最后竟然点了点头:“刘公公忠君体国,本官佩服!”
刘瑾愤怒地一摆手:“少拿这些话来搪塞咱家,咱家现在就想问你,你可知如此做的后果?”
沈溪道:“刘公公好像指责错人了,本官不过是将所知情况告知陛下,属份内之责,至于带本官去面圣之人,还是刘公公你,难道这就忘了?”
“嗯?”
刘瑾这才意识到,自己大意之下让沈溪给利用了。
沈溪再道:“至于御驾亲征之事,系由陛下亲自提出,本官并未作任何指引,甚至本官还帮刘公公你劝阻,你不会忘了吧?”
刘瑾怒道:“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你明知陛下脾性,知道有这种事,自然会提出御驾亲征,你没有全力阻拦,那就是你的过错。”
沈溪摊摊手:“是否有错,不是由你刘公公来界定!刘公公若认为本官做事不妥,大可去有司衙门告状,或者直接跟太后说及,看看太后怎么认定此事!”
“你!”
刘瑾怒从心头起,之前朱厚照严令不得告知张太后,而现在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三人,一旦泄露出去,必然是沈溪和他之间有人泄露,调查面实在太窄,他可不敢随随便便说什么。
指望把这件事栽赃沈溪很困难,因为张太后长居深宫中,说是沈溪透露给张太后知晓,朱厚照定然不会相信。
甚至刘瑾还要防备沈溪趁机把这件事告知张太后,若张太后找朱厚照问责,朱厚照肯定会怪罪到他头上。
不管刘瑾怎么想,这件事的主动权都在沈溪身上,他感觉自己非常被动,想继续说什么,沈溪却懒得理会,径直往奉天门去了。
刘瑾没有死心,一路追着沈溪骂,就好像泼妇骂街,刘瑾心里有小算盘:“我就这么骂,说不定路上有大臣听到,把消息传出去,那时只能说是我跟姓沈的小子交谈时不小心被人听到,那就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沈溪好像知道刘瑾的心思,加快脚步没有跟刘瑾多作纠缠,刘瑾一路从乾清门骂到午门,说来奇怪,一路上一个大臣都没遇到。
刘瑾这才想起,当天没有午朝,大臣中只有六科、詹事府和内阁大学士有可能在宫中,但这会儿是下午不着饭点时,没到散工时,皇宫内怎可能会有大臣来回走动?
骂得累了,刘瑾又“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沈溪用体谅的口吻道:“刘公公可真是好耐性,居然一路都在言语,放本官身上,本官可做不到。”
刘瑾骂道:“你个猴崽子,生儿子**儿……咱家骂你个没娘养的东西,在咱家面前装什么孙子?”
沈溪听到这些骂人的言语,不由笑了笑,无奈叹息:“宫人始终是宫人,想生儿子都没办法。就算飞上枝头,还是麻雀,始终成不了凤凰!”这话说出来,带有极大的挑衅意味。
刘瑾怔了怔,随即怒从心头起,忍不住扑上前,要跟沈溪掐架。
不过正好是过宫门,那些御林军侍卫见到如今皇帝面前最得宠的两人要动手,赶紧上前劝阻。
在侍卫劝架下,刘瑾总算没能把沈溪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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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瑾气急败坏,心中想不出应对沈溪凌厉反击的良策,只能先打道回府,找来两个智囊张文冕和孙聪,详细商议如何才能扳倒沈溪。
张文冕听闻沈溪的事情后,惊讶地问道:“公公是否去调查过,宣府一线真有战事发生?”
刘瑾道:“谁知道有没有,那家伙一张嘴,陛下当即就信了……你们不知陛下脾性,听说有战事发生,一定瞪起眼张嘴便要御驾亲征,以前那些老家伙在朝里,还能劝说,现在可就未必了。偏偏姓沈的小子还在后面推波助澜!”
孙聪谨慎道:“以现如今的情况,鞑靼人有很大可能已侵犯我宣大一线边境,否则沈尚书不敢面圣奏请,只是发生几日就不好说了……或许沈尚书一直等公公出招,直到今天才把事情奏请陛下。”
“什么意思?”
刘瑾打量孙聪,“按照你所说,沈溪早就知道咱家这两日要奏请清理六部弊政?提前有了防备?”
孙聪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行礼:“不得不防!”
刘瑾黑着脸,未置可否,张文冕趁机提醒:“刘公公,现如今一定要全力阻止陛下御驾亲征,奏本会跟着陛下銮驾走,宣府设行在的话,那时但凡朝内重要事情,先问内阁,再问陛下,最后才是司礼监!”
刘瑾板着脸道:“咱家岂能不知?你们倒是说说看,怎么才能劝阻陛下御驾亲征?现在姓沈的在那儿煽风点火,朝野老臣,现在未必有那胆子出面阻碍陛下,毕竟还有谢迁那老匹夫给姓沈的撑腰!”
孙聪和张文冕对视一眼,感觉事情十分棘手。
孙聪道:“若是换作以往,刘少傅和李大学士当政之时,绝不会容许出现陛下御驾亲征的状况,但现如今情况不同,或许公公当去找太后言明后果,也只有太后能管束陛下。”
刘瑾怒道:“陛下不允许咱家去找太后,否则后果自负!”
孙聪皱眉:“暗中去告密也不可?”
张文冕笑道:“孙兄可有想过?当时只有陛下、公公和沈之厚三人在场,但凡太后知道消息,必然是公公和沈之厚泄露风声,陛下如今对沈之厚信任有加,怎会怀疑到他头上?现在只有证明宣府无战事这条途径,才能阻止陛下……”
说到这里,刘瑾受到启发,打量张文冕:“如何个证明法?”
张文冕有几分为难,道:“现在派人去调查时间已来不及,沈之厚掌控兵部,对于军事情报的搜集有绝对话语权,只有让五军都督府那边传递风声才可,这件事……最好跟五军都督府的人合作……”
“不可能!”
刘瑾抬手打断张文冕的话,“咱家不会跟五军都督府的人妥协,这些人……仗着自己是皇亲贵戚,哪个看得起咱家?仓促间让你们想出对策,估计有些为难你们了,现在都回家琢磨去,就算把脑袋撑破,也要拿出应对之法,绝对不能让陛下出京。”
张文冕和孙聪恭敬行礼:“是,公公!”
……
……
孙聪和张文冕从刘府出来,原本要各自回府,但因刘瑾要求在短时间内想出对策,二人觉得还是做一些沟通好。
就算此时的张文冕自恃才高,看不起孙聪,而孙聪也不怎么待见张文冕,但毕竟二人同为刘瑾参谋大小事务,在绝大多数事情上还是能做到互通有无。
张文冕道:“不得不佩服沈之厚出手果决,居然提出边关告急,蛊惑陛下领兵前往西北,可说摆了公公一道。为今之计,最好是通过一些方式告知朝臣,引发朝臣议论,再趁朝议时站出来劝诫陛下!”
孙聪摇头:“你之前没听公公说过吗?这件事不可泄露出去……如此做对公公似乎没有任何好处!”
张文冕笑道:“泄密于宫中对公公自然不好,但若是这件事透露给内阁谢于乔知晓,孙兄以为会对公公造成影响吗?”
“嗯?”
孙聪迟疑一下,转而打量张文冕,惊讶地问道,“原来你早就想出对策?”
张文冕一脸得意:“这件事其实非常简单,虽说沈之厚回朝,跟谢于乔合作无间,看起来融洽,但其实谢于乔仗着自己在朝中地位,经常倚老卖老教训沈之厚,几次登沈府找麻烦。若将这事告知谢于乔,以其老成持重,怎可能答应陛下御驾亲征?”
孙聪虽然不想赞同张文冕的说法,但还是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张文冕再道:“谢于乔知晓后,定会去沈府质问,再到皇宫劝阻陛下,那时谁都会以为这件事是沈之厚无意中泄露出去的,不会怀疑到公公身上。”
孙聪摇头:“别自作聪明,旁人又不是傻瓜,沈尚书明知谢阁老不会同意,怎可能轻易将事情告知?”
张文冕笑呵呵道:“管他谁告诉的呢,要是不让谢于乔和朝中的那些老臣出来阻拦,或许陛下真会在朝会时打一声招呼,甚至连招呼都不打,直接带兵去宣府。公公非常急迫要处置这件事,孙兄你不会坐视不理吧?”
“你是想让我去通知谢阁老?”孙聪终于弄明白了张文冕的用意。
张文冕道:“只有你去做最合适,你虽然是公公的人,但谢阁老对你似乎并无多大敌意,平时在礼部……对你基本是以礼相待,或许谢阁老想拉拢你,这次不正好给了你一个献媚的机会?”
“炎光,注意你的言辞!”孙聪有些恼火。
张文冕哈哈一笑:“若是出言不善,尚请见谅,不过孙兄你是一个正派人,大概不会赞同沈之厚提出的陛下御驾亲征的做法吧?陛下尚未有后,贸然出京分明是置大明江山社稷于不顾!相信孙兄能做出合适的选择!”
说完,张文冕扬长而去,只剩下孙聪在原地发呆,一时不知该作何选择。
……
……
张文冕回到自己居所,刚在书房坐下,便有下人过来通禀:“老爷,镇抚司江栎唯江大人已经在前院花厅等候您多时了!”
张文冕正有些疲累,听到这消息,精神一振,问道:“哦?他可有带礼物来?”
下人回道:“有,好几口箱子,却不知里面到底装着什么,看重量倒是不轻!”
张文冕一心想发财,之前没太多机会,仅仅依靠刘瑾给的那些赏赐,完全不够他挥霍,当即撸起袖子道:“走,去见见这位江大人!”
刘瑾让张文冕跟江栎唯接洽,无异于给了张文冕一个发财的机会。
这已经不是江栎唯第一次来见张文冕,前几回江栎唯带了“薄礼”来求见,直接被张文冕拒之门外。
这次江栎唯便识相多了,直接带了几口大箱子,先不说里面是否有贵重的东西,单说这数量就让张文冕感觉非见不可。
到了花厅外,没等张文冕走进去,里面等候的江栎唯已听到脚步声迎了出来。
江栎唯身为锦衣卫镇抚,就算没有实职,照理说地位也远在张文冕之上,但他见到张文冕后却毕恭毕敬行礼:“见过张公子!”
张文冕没有官职,投靠刘瑾后终于以秀才之身进入国子监做了监生,而江栎唯不但是武进士,还是文秀才,无论是才学还是官秩,都比张文冕高多了,但可惜江栎唯没巴结对人,而张文冕靠着自己的才智得到刘瑾欣赏。
张文冕笑了笑,道:“江大人真客气,应该是在下给您行礼请安才是。”
“不敢当,不敢当。”
江栎唯直起腰来,谄媚地道,“今日鄙人前来,是向张公子送一份薄礼,还有些事想跟张公子您谈谈!”
张文冕道:“说来也巧,平时在下都是没时间出来见客,唯独今日刘公公事务繁忙,没有闲暇跟在下谈论朝事,便回府歇息,未曾想就跟江大人巧遇……江大人有什么事,进去叙话便可!”
说到这儿,张文冕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到院中那几口大箱子上。
江栎唯早就看出张文冕贪财好色,要是不拿出一些好处,无法得到张文冕的帮助。他心里有些不屑:
“你张文冕算什么东西?在我这样一个正五品的官员面前耀武扬威也就罢了,还胁迫我来送礼?要不是为了见到刘公公,我连正眼都懒得瞧你!”
江栎唯也是那种心高气傲之人,对于张文冕打从心眼儿里看不起,但表面上却丝毫也没显露出来。
往花厅里走的时候,江栎唯说明来意:“在下想拜见刘公公,不知张公子可否帮忙引荐?”
张文冕微微一笑,回答道:“公公知道你心意,不过公公说了,有什么事,跟在下说便可,谁知道你是不是国舅爷派来的细作?若来个蒋干盗书,在下却是如何跟刘公公交待!?”
江栎唯对张文冕虽不屑,但为了前程,只能尽量巴结眼前的势力小人,以便获得刘瑾的青睐。
二人坐下来,江栎唯根据自己对张文冕的调查所知,先是向张文冕恭维一番,却并未让张文冕领情。
张文冕带着冷漠的语气说道:“江大人,您是官,在下是民,您说要见刘公公,在下无权帮忙引介,江大人若是没别的事情,可以请回了!”
江栎唯没想到自己带了厚礼前来,却这么被下逐客令,心里有些恼火。
但他强忍火气,低声下气地说道:“张公子现如今是刘公公面前红人,就连朝中大事也由你决断,将来张公子入朝,怕是宰辅的不二人选。在下今日前来,只是为了跟张公子多熟络一番,算是为将来铺一条路!”
张文冕笑道:“江大人恭维了,在下能有这点儿成绩,完全是公公赏识的结果。江大人,其实有些话不妨跟你直说,要不是看在你跟朝中某人有一定仇怨份儿上,公公未必会提点你这么个外人!”
江栎唯听到这话,便知道有戏。
虽说他投奔刘瑾是为了个人飞黄腾达,但还有一个重要目的便是将沈溪扳倒,现如今沈溪跟刘瑾正在朝中展开恶斗,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江栎唯之前正是意识到刘瑾容不下沈溪,这才选择离开外戚党,前来投奔刘瑾。
就在江栎唯以为自己应该很快便会得到刘瑾重用时,张文冕话锋一转:“不过你的出身和立场……确实让刘公公很难办,你跟过国舅爷,而刘公公跟国舅爷一向无甚瓜葛,若是因为你而闹出什么矛盾来,这可就违背了刘公公的本意。”
江栎唯赶紧解释:“不会不会,刘公公实在是多虑了!”
张文冕阴测测地笑道:“刘公公是否多虑另说,就说江大人回到京城后,一直东躲西藏,应该是怕被国舅爷知道你行藏,不会放过你吧?”
江栎唯听到这话,内心带着几分悲哀。
就如同张文冕所说,他现在拼命躲着外戚张氏兄弟,若是被张鹤龄和张延龄知道他回到京城不回去复命,有背叛之意,绝对不会容下他。他现在迫切地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靠山,也只有刘瑾才能给他提供庇护。
张文冕见江栎唯沉默不语,继续说道:“公公不单单是怕跟国舅爷交恶,还因为你做事太过偏激……为了整倒沈尚书,你可说是无所不用其极,若你暗中下手不得,却连累到公公身上,就不值得了。公公可不想正面跟沈尚书交恶!”
江栎唯听到这里,已大概知道刘瑾的意思。
现在刘瑾压根儿不想招揽他,江栎唯沉思了一下,问道:“张公子,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在下不隐瞒你什么,在下就是要借助刘公公的力量来对付兵部尚书沈溪,若是刘公公肯招揽在下的话,在下愿意为刘公公肝脑涂地!”
“哼哼,谁信?这些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张文冕不屑地反问道。
江栎唯道:“在下如今已无路可走,只有刘公公这边才可以成为在下的靠山,将来在下不效忠刘公公,又能效忠谁?”
张文冕微微摇头:“光说有何用?还是要做出一些实际行动来,诸如做出成绩,让公公知道你诚意。”
江栎唯抬起头来,语气坚定地问道:“阁下且说,在下如何做,才能赢得刘公公的信任?”
张文冕笑道:“你先说自己能做什么……都说这百无一用是书生,但在下看来,这世道书生能做的事情很多,而你不过只是一个莽夫,难道还能去刺杀沈之厚不成?之前沈之厚府上失火,不会是你做的吧?”
“并非……”
江栎唯本想矢口否认,但他突然想明白张文冕为什么会提这件事,似乎想让他再次刺杀沈溪。
按照张文冕话中所指,一个武夫,只能喊打喊杀,那意思就是让他用武力解决问题。
江栎唯道:“若让在下去刺杀沈尚书,怕是力不能及,现如今他出入朝堂和家宅都会带大量随从,难以下手!”
“谁让你去刺杀了?公公可没这么说,你能做什么,需要你自己理会……你不是想投靠公公吗?那就让公公看到你的价值,若是你做不出任何成绩,只是想送一些礼,或者是借助在下的口说几句表忠心的话,那大可不必,这种人满大街都是,公公身边不缺你一个!”
张文冕转过身,很不客气说道。
江栎唯面色迟疑,最终他还是行礼:“在下明白公公和张公子的意思了,这就去办事……办一件能让公公满意的大事!”
(本章完)
紫禁城,乾清门内的端宁殿,此时正在进行一次特殊宴席。
这次宴席主持人乃张太后,而参与这次宴席的主宾则是既定皇后夏氏的父亲夏儒,陪同参加这次宴席的有张懋、张鹤龄、张延龄等勋贵,此外礼部和鸿胪寺、太常寺、太常寺的官员陪同。
照理说,太后在皇宫内苑宴请国丈,于理不合,毕竟太后正在服孝期,应深居简出。
但张太后地位非同一般,弘治朝她可说集皇帝万千宠爱于一身,在后宫说一不二,完全已凌驾于宫廷礼法之上,很多时候都随性而为。
宴席是晚宴,但黄昏时宴席便已开始。
夏儒刚被拔擢为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乃是从一品的武职,初步拟封爵庆阳伯,在朝中有了一定身份和地位,这次应邀赴宴主要是谢恩,不过他更关心的却是自己的女儿几时能进宫门。
虽说大婚在即,但似乎当今皇帝对于这次婚事并不那么上心,只有张太后和太监高凤两边奔走。
张太后对长相儒雅斯文的亲家公很满意,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除了让大臣敬酒外,她不时问询夏儒一些日常生活情况。
夏儒起身回道:“……太后娘娘,臣抵达京城以来,衣食住行都得到很好照顾,尤其是饮食,三餐几乎都是江南口味,臣非常满意……小女身体康健,随时都能入宫完婚,有劳太后娘娘挂心了。”
张太后满意点头:“看来礼部和鸿胪寺办事妥帖,这次婚事,定能顺利进行!”
在场大臣跟着点头应是,宴席间一片欢声笑语。
张太后突然想起什么,询问服侍一旁的高凤:“高公公,之前不是让人去通知皇上了吗?他人呢?”
高凤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忍不住抬头看了殿门口正向他摇头的小太监一眼,想了想凑到张太后跟前,小声回道:“太后娘娘,今日陛下并不在宫里……”
张太后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不耐烦地道:“派人去催请,总归要让皇上回来一趟,今日务必要见一见国丈,日后就是一家人……唉,哀家已经跟他说过,难道他就这么撒手不管?到底是谁大婚?”
高凤不敢耽搁,赶紧告退去找人传话。
这边与宴的夏儒察觉到张太后的脸色不太好看,大概猜想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以他目前的身份不敢多问,就算他是国丈,但还没正式被皇帝召见,就算女儿被指定为皇后,但在没有大婚前存在变数,只能谨小慎微行事。
张太后教训完高凤,回头又问在场大臣:“如今皇上到底在忙什么,为什么连皇宫都不回来?”
大臣们原本谈笑风生,听到这话,顿时沉默下来,没有一人愿意出头。
张太后环视当场,目光落在地位最尊崇的张懋身上。
张懋实在躲不过,只能站起来回答:“回太后,兵部沈尚书回朝,定下两年强兵国策,陛下近日多半是为此操劳!”
张懋这话说出来,没一个人相信,就连张太后也知道张懋是在搪塞。朱厚照沉溺吃喝玩乐之事传遍朝野,之前谢迁告状,张太后就派人调查了一下,总算是知道了自己儿子日常所作所为,这会儿说朱厚照勤于军务,一听便荒诞不羁。
张太后不想说破,皱眉问道:“国策?之前似乎听谁提及过,大明要强兵,加强边军建设便是,怎么京城这边忙碌起来了?这事跟皇上有什么关系?”
这下张懋回答不出来了。
张太后的弟弟建昌侯张延龄适时站起,笑呵呵道:“太后有所不知,沈尚书一回朝,就说要在两年内平掉鞑靼,还说要开办什么军事学堂,培养精兵良将,陛下不但一口准允,还说会亲自到学堂读书,更是定下两年后御驾亲征的承诺,满朝上下没人敢忤逆陛下!”
张延龄把话说完,与宴大臣打量的不是张太后,而是之前一直蒙在鼓里的新国丈夏儒。
夏儒低着头,心中非常奇怪:“陛下要御驾亲征,这些人看我作何?”
张太后眉头紧锁:“真是荒唐,皇帝说他要御驾亲征,可哀家如今连皇孙都没看到,而且哀家就这么一个儿子,若出什么偏差,谁能担待?他沈之厚么?”
言语间,张太后对沈溪非常不满。
在场那些勋贵和文臣都颇为不解,太后这是怎么了?
这件事您老人家又不是一无所知,照理说知道了就应该尽快劝阻皇帝,何至于到现在才说?
或者说是趁着酒宴借题发挥?
没有人了解张太后的心态,也就无人搭茬。
恰在此时,刘瑾急匆匆走进殿来,到了张太后席桌前,跪下磕头:“太后娘娘,陛下让老奴回来传话,说是今晚不回宫了!”
张太后宴请准国丈夏儒,朱厚照居然不出席,这让张太后感到颜面无光。
若是朱厚照不出席也就罢了,还派刘瑾过来当着勋贵、大臣和夏儒的面说,这更让张太后生气。
张太后怒从心头起,她自己就是个任性的女人,干脆起身一甩袖,离席而去,似乎不想再管儿子的婚事了。
这让在场勋贵和大臣非常尴尬……连太后都走了,他们留下来不知该如何把酒宴继续下去。
就在张懋等人不知所措时,刘瑾的声音传来:“诸位,而今太后和陛下都不在,各自回了吧!”
刘瑾作为司礼监掌印,宫里宫外地位虽不低,但当着勋贵和大臣的面,照理说不该擅自做出决定。
不过这次他就是想在新国丈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威风,就算当着张懋和外戚张氏兄弟等勋贵的面,依然把自己当做主人,随随便便就决定与宴人等的行止。
在场人中虽然有对刘瑾不满的,但刘瑾正当红,深得皇帝信任,没人敢跟他正面相斗,皆起身,收拾妥当便离开。
夏儒以前没到皇宫进膳过,对于宫里面的情况不是那么了解,甚至连刘瑾都不认识,他很好奇,这站出来发话的太监是哪一位?
就在众勋贵和大臣出端宁殿时,刘瑾来到夏儒身边,只是稍微拱手行礼,便以平和的语气道:“国丈,久仰久仰,咱家乃掌司礼监刘瑾是也,将来要跟国丈共事,应该好好亲近亲近才是!”
夏儒这才知道这名一出场便气势不凡、言行举止咄咄逼人的太监的身份,不由倒吸了口冷气,连忙站起身来,行了一礼:“原来是刘公公,久仰大名!”
刘瑾冷冷地看了那些想过来跟夏儒攀关系的勋贵和大臣一眼,那些人马上识趣走开,如此一来就没人打扰他跟夏儒叙话了。刘瑾微微一笑,问道:“陛下这几日极少回宫,这其中缘由,不知国丈是否知悉?”
夏儒怔了怔,随即拱手道:“不知,尚请赐教。”
刘瑾道:“陛下心中多有挂念之事,怕是跟皇后不能做到琴瑟和鸣,陛下有推迟婚期的打算。”
“啊!?”
夏儒听到这消息,着实吃了一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
刘瑾脸上带着几分坏笑,心想:“陛下不让我把他御驾亲征的事情告知太后,但不代表我不能说给别人听……我只要透露一些内容给夏国丈,让他对太后诉苦,太后不就可以探寻出其中内容了?”
刘瑾攻于算计,本身鬼点子就不少,就算张文冕和孙聪尚未给出建议,他还是想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夏儒果然如同刘瑾料想的那般紧张,战战兢兢地问道:“敢问刘公公,陛下为何要推迟婚期?”
刘瑾摇了摇头,微笑着回答:“很多事,不是我们臣子能随便非议,具体事项,怕是夏国丈要去问陛下或者太后。夏国丈,你要知道,这件事乃是你无意中听人提及,跟咱家没有任何关系。”
夏儒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赶紧行礼:“公公提醒的是,鄙人明白了!”
……
……
沈溪跟刘瑾的争斗,已经趋于明朗化。
朝廷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但暗地里却刀光剑影,朱厚照对朝政不管不问,滋生出很多问题,其中最大的问题就在于阉党执政。
谢迁原本支持沈溪跟刘瑾相斗,但孙聪拿着刘瑾开具的出入宫门的凭证入内阁拜访,透露宣府鞑靼犯边,而沈溪挑唆皇帝御驾亲征后,便再也坐不住了,又一次去找沈溪,准备纠正过错。
沈溪正在兵部衙门召集属官开会,应付刘瑾提出审查弊政之事,得知谢迁到来,他拿起手头公文,道:
“本官今日要说的就这么多了,衙门内一应花销全都要走账,若再有私下克扣专项款项之事,本官立即纠罪,无须过三司衙门!”
说完,会议正式结束。
沈溪大概猜到谢迁的来意,稍微收拾心情,回到自己的办公房,然后派人请谢迁入内叙话。
二人一见面,沈溪行礼。
谢迁打量沈溪一眼,用一种气恼的语气质问:“你非要把朝堂折腾得天翻地覆,才肯罢休,是吗?”
一句话,谢迁就把来意说明。
沈溪不再跟谢迁装糊涂,问道:“阁老是为宣府战鞑靼扣边而来?”
谢迁道:“既然你知道陛下不能御驾亲征,为何又出言挑唆?就为了刘瑾要将你兵部权力收走?”
一上来,谢迁言语就充满攻击性,让沈溪感觉根本无法跟谢迁讲理,此时两人相见,不像是政治上的盟友,而是对手。
沈溪心想:“你谢老儿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开骂,面目可憎,比起我跟刘瑾斗还要来得累人……”
沈溪板起脸,道:“阁老想让学生跟阉党斗,却又要求这要求那,处处束缚人的手脚,难道不是强人所难吗?”
谢迁气呼呼地道:“老夫对你要求太多?也不看看如今朝局,你定下什么国策,非要厉兵秣马,蛊惑陛下进入军事学堂,甚至让陛下御驾亲征,朝堂上有人反对你吗?还不是看在老夫面子上?”
“沈之厚,你要知道,你是大明臣子,理应忠君体国,现如今大明皇室连子嗣传承都没有,你居然鼓动陛下御驾亲征,是何用意?”
沈溪心中对谢迁非常抵触,就算他有很多道理可说,但也知道,根本就说服不了谢迁,因为他跟谢迁之间存在很大隔阂。
这隔阂主要在于两人出自不同时代,沈溪没有传统儒家思想牵绊,而谢迁做什么事都瞻前顾后,天地君亲师的理念根深蒂固。
在沈溪看来,若朱厚照不适合当皇帝,与其让他在京城浑浑噩噩,祸害不浅,不如到边塞领兵,跟鞑靼人作战,就算战死,也好过于当个混吃等死还贻害无穷的孬种。
沈溪摇头:“若阁老如此定性的话,那学生无话可说,阁老请回吧!”
……
……
此时的沈溪,不再逆来顺受。
自打到了这时代,他忍耐得太多了,从六岁小屁孩开始,他就感觉自己被一双大手支配。
这双大手,就是时代。
所有一切都要被封建礼教束缚,无论是读书、生活、做官、领兵等,都有礼教管束,以至于他根本无从发挥。
这次好不容易获得权力,可以随心所欲按照自己想法行事,但就算是他的盟友谢迁也不能理解和支持,这让沈溪非常郁闷。
谢迁被下逐客令后,没有马上就走,瞪着沈溪,好像要将眼前的少年看透一样,许久后才黯然摇头:“或许真不该让你回京城。”
沈溪有些羞恼:“难道我想回来?我安心在湖广,想按自己的想法治理一方,刚有起色便调任;等到了西北,我训练兵马,整顿边防,原本也可以做得很好,谁知道又被调走。”
“如今回到京城总该好了吧?谁知道当官并非是一心为民,而是要跟掌权的阉党斗来斗去,时时刻刻都要绸缪利害得失,阁老自己便身处这样的环境,应该知道其中苦楚才是!”
谢迁厉声喝道:“是你自己选择走科举之途,入朝为官,现在却在老夫面前诉苦?”
沈溪正视谢迁,针锋相对:“阁老要教训,也得弄清楚事情始末,现在我不想跟阁老做解释,若阁老觉得我实在不可雕琢的话,那从现在开始,大道朝天,我们各走一边。”
“今后我如何执掌兵部,如何跟刘瑾斗,阁老不必干涉,或许阁老可以选择致仕回乡,当一个闲散之人,来个眼不见心不烦,这样便可以轻松解脱!”
“放肆!”
谢迁怒不可遏,“这就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
沈溪道:“同殿为臣,本无长辈与晚辈之分,我现为兵部尚书,本就不为内阁统辖,阁老若觉得我在这位子上不合适,可以去陛下面前弹劾,此时说再多的话,都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狂妄!无知!放肆!”
谢迁非常生气,以他心高气傲,被同辈人教训都咽不下这口气,别说是被沈溪这样一个后生晚辈教训了。
但他在斥责沈溪的同时,发现自己根本管不到沈溪。
沈溪不是他下属,内阁和六部本身就相对独立,只有在皇帝器重的时候,阁臣才可以凌驾于六部尚书之上。
严格说起来就算谢迁说自己是沈溪长辈都很牵强,因为他孙女谢恒奴不是沈溪正妻,只是妾侍,而且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若沈溪发起狠来,甚至不用把谢迁当作长辈看待。
沈溪不想理会谢迁,本身就因为刘瑾的事情让人心烦意乱,再跟谢迁做口舌之争,实在没必要。
沈溪道:“无论阁老如何看待我,请阁老尊重这样一个事实:现如今兵部由我执掌,兵部大小事务也由我主持,阁老可以发表建议,但我是否采纳,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阁老不必担心我会投靠阉党,我跟刘瑾势不两立,很难在皇帝面前共存。阁老可以放心回家等着……我自己就可以对付刘瑾及其党羽,不需别人指手画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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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迁以为自己能够掌控和驾驭沈溪,从来都把沈溪当作后辈提携,从未想到过沈溪居然也有翅膀硬独自高飞的一天。
被沈溪用言语挤兑一番,谢迁怒从心头起,一张老脸憋得通红,瞪了沈溪半晌愣是没憋出一个字来。
沈溪回到书案前坐下,埋头写了一会儿,见谢迁没有离开的意思,微笑着问道:“怎么,阁老还有事么?”
谢迁用冷笑回复沈溪,扁扁嘴道:“你越是如此做派,说明你越心虚……哼,你沈之厚根本就是个收不住心的毛头小子,老夫说你两句,你居然跟老夫叫阵,老夫不跟你一般见识……既然你说自己可以对付阉党,那由得你闹腾,但如果你胡作非为,怂恿陛下御驾亲征,休怪老夫出手制止!”
说完,谢迁再也不想在沈溪这里多作停留,径直出了兵部衙门。他走后,沈溪站在书案后半天没坐下来。
这算是……
彻底跟谢迁交恶了?
这是否意味着以后无论自己做什么事,都要独自承担后果?谢迁不可能再跟以前那样无条件帮助他。
看起来损失巨大,犯不着跟一个老顽固斤斤计较,导致失去有力臂助。
但想到以后少了一只蚊子随时在耳边瞎嗡嗡,沈溪心中带着一种安然自若的快慰,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
“沈尚书?”
就在沈溪盘算跟谢迁关系疏远后的利害得失时,王守仁进到沈溪的办公房打称呼。
沈溪收回心神,施施然坐下,然后抬头打量王守仁,问道:“伯安兄有何赐教?”
王守仁道:“还以为谢少傅也在这边,想过来聆听一下教诲……谢少傅为何匆忙离开?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跟沈尚书说及?”
之前谢迁带王守仁去沈溪府上告之刘瑾的事情,一路上谢迁向王守仁推心置腹说了许多事情。
王守仁回到家里,对父亲王华说明此事。王华正直忠耿,就算赋闲在家,也明白铲除阉党的迫切性和必要性。
王华教导王守仁,为人需正心正德,嘱咐儿子多跟谢迁和沈溪来往,这样既能帮朝廷铲除奸党,又能跟两位朝中正得势的文官首脑亲近,对未来的仕途大有裨益。
谁知道这边谢迁和沈溪先闹出矛盾来,以至于王守仁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沈溪道:“谢少傅回内阁处理要务去了,他过来只是打一声招呼,伯安兄若无事的话,先将西北各军镇情报整理一番……这些是三边最近几年的财政调配情况,占了兵部财政支出的六成往上……”
沈溪没跟王守仁探讨太多关于对付阉党的事情,觉得这件事跟王守仁没太大关系,就算要拔擢王守仁,也不是眼下,因为此时沈溪对王守仁没有更好的安排。
王守仁不明就里,按照沈溪的吩咐把账目拿了过去,其实这些账本他在榆林卫查案时都看过了,京城这边的账目基本出自三边,多为“假账”,压根儿就没有清查的必要。
王守仁即将离开时,沈溪忍不住出言劝解一句:“伯安兄,关于朝廷党派纷争,你我在朝中根基浅薄,还是不要过多涉及才好……这也是明哲保身之道,我现在也是行一步看三步,摸着石头过河,莫怪在下未将一些事如实相告。”
王守仁笑着点头:“之厚,你见外了,我怎会多心?不过阉党之祸,不得不除,这需要你和谢少傅多多费心,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最后,王守仁还是表明了态度,这也是他和他父亲共同抱有的态度。
……
……
宣府鞑靼犯边一事,在沈溪向朱厚照上奏两天后,开始有大批翔实的情报传递到京城。
之前还算是秘密,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是满城皆知。
因为宣府距离京城不远,有弘治十六年京师保卫战的经验,为了确保京师的绝对安全,京城进入全面戒严状态,城门只有早晚各开一个时辰,防止鞑靼骑兵长驱直入杀入京畿,威胁京城安全。
朱厚照之前让沈溪调查情报,以确定自己是否御驾亲征,但随着战报如雪片一样飞到京城,他这边对前线的情况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甚至鞑靼出动多少人马,劫掠哪些地方,也不需要沈溪罗列清楚,他想知道的,通过厂卫系统一律能知晓。
六月初五,距离朱厚照大婚之日已不到三日,朱厚照把文武大臣召集到奉天殿,这也是他登基以来少有召开的大朝会。
每次大朝会京城所有正五品以上官员都要出席,此外尚有六科、翰林院、詹事府的低品阶官员也会列席,而这次大朝会议题只有一个,就是关于西北军事。
朱厚照一上来便表达自己的观点:“……朕获悉鞑子犯边后,心中无比忧虑,先皇新丧,鞑靼趁朕新登基社稷未稳时来犯,实在是对朕和大明的挑衅,朕不甘做懦夫,军民也不会容许朕做懦夫。”
“诸位臣工,朕决定御驾亲征,亲自带兵前往宣府,将来犯的鞑靼人击溃,守御国门!”
小皇帝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但在很多大臣听来,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怎么就是挑衅?
怎么就成了懦夫?
鞑靼人年年犯边,其实所求不过是跟大明通商的权力,但可惜朝廷只有被鞑靼人打怕的时候才会开放通商口岸。
弘治十六年后,西北关塞内外贸易中断,草原上的蒙古人想得到任何中原货物,都只能靠劫掠所得。
当然也有一些不怕死的商人,出塞做生意,但这种情况极少见,毕竟这个时期大明对关塞管控还是非常严格的,这些能够随意出入长城的商人跟地方督抚、总兵脱不了关系。
正如沈溪所知,朱晖和刘宇等督抚就曾派人跟鞑靼人贸易,获取暴利。
若是换作以前,朝中文官分为两个阵营,阉党和那些忠直的文官在意见上有很大分歧,但这次听说朱厚照要御驾亲征,朝堂上下出奇地团结。
阉党阵营的排头兵,吏部尚书刘宇出列说道:“陛下,鞑靼侵犯宣府方数日,不过是趁着我朝夏收在即,入关骚扰,这跟宣府一线长城尚未修复完毕有关……为今之计,当静观其变,按照以往惯例,鞑靼兵马会在半月到一月间撤走,夏收结束后,鞑靼人抢无可抢,自然会退兵。”
刘宇作为曾经的大同巡抚,对于宣府周边军情非常了解。他出来说话,道理浅显易懂,旁人听了也会信服。
……
……
朝议刚开始,刘瑾就借助刘宇之口,清楚地表达出了他的意见,那就是不支持朱厚照御驾亲征。
显然,朝臣都知道刘宇可以代表刘瑾,那些卖身投靠阉党的大臣都懂得见风使舵,他们原本就因为皇帝新登基、没有留下后代以及英宗土木堡之变的前车之鉴等因素而不支持皇帝御驾亲征,听到刘瑾表态,很多人不再有顾忌,纷纷站出来说话。
率先出列表达意见的是都察院和六科之人,御史言官平时的工作就是跟朝中不正之风作斗争。
皇帝居然异想天开出宫闱,御驾亲征,在他们看来这就是最大的异端。
刘瑾和谢迁作为朝中两大势力的支柱,此时都选择了冷眼旁观,没有一个主动站出来说话,而是等那些中下层官员先出来劝谏,把声势造起来……这种注定会得罪皇帝的活计交给别人来做再好不过。
排在文臣一列第六位的沈溪,这会儿也在看热闹,见后面六科的人一个个不怕死一般出来说话,心想:“谁都知道皇帝有多任性,这样还敢站出来顶撞,简直是拿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开玩笑……唉,真可怜,被刘瑾和谢老儿当枪使了还懵然未知!”
朱厚照听到御史言官的话,心里恼火,他冷冷地打量谢迁,偶尔也会斜眼看刘瑾,却没一人站出来说话。
此时朱厚照不着急去问询沈溪的意见,他是个聪明人,明白若是这件事只有自己和沈溪支持,那很可能会造成朝廷严重的对立,一定要先找到支持他的人,再由这些有名望的人去压制朝中反对声音。
朱厚照听了半天,见无人出来帮他说话,当下一抬手,爆喝一声:“够了!”
眼见皇帝发怒,奉天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下头,等待朱厚照发话。
朱厚照黑着脸,喝问:“怎么?朕说话不好使还是怎样?朕说了要御驾亲征,你们便一起来跟朕唱反调,是觉得朕的脾气好,可以容忍你们放肆,是吗?”
朱厚照根本不想讲大道理,干脆拿出帝王的威严来说事,准备以权势压人。
在场大臣就算满肚子牢骚,这会也不敢出来说话了……如今宦官当政,就算说出的话再有道理,也没人会领情,说了等于白说,还会给自己找麻烦,倒不如把这种怒火上浇油的“好事”留给别人。
见在场无人说话,朱厚照怒视刘瑾,大声问道:“刘公公,你觉得朕是否应该御驾亲征?”
刘瑾这下子被摆在一个下不来台的位子上,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在刘瑾指望他自己派系的人出来解围的时候,谢迁倒是先发话了:“陛下,老臣以为,您御驾亲征,当谨慎为上!”
朱厚照原本正在打量刘瑾,期待听到一个满意的答复,猛然听到谢迁插话,他强忍怒火,斜着眼睛看了过去,厉声喝问:“谢阁老,你不支持朕的决定,是吗?”
站在文臣首位的谢迁,没有直视皇帝,也没有回头看沈溪,直接拱手行礼:“若陛下做出的是正确的决定,老臣自然全力支持,但如今陛下决策已威胁到大明社稷安稳,老臣绝不会坐视不理!”
刘健和李东阳已退出朝堂,不过当年内阁三叉戟中的谢迁却留任,现如今谢迁继承了刘健等人的责任,以文官正统思想督导皇帝,让朱厚照按照正确的道路前行。
朱厚照黑着脸,怒视谢迁:“谢阁老,你觉得朕不应该御驾亲征?甚至认为朕的决定已威胁到大明社稷安稳?!”
朱厚照成功让刘健和李东阳等托孤重臣致仕,大权独揽,体会到以权势压人带来的美妙感觉,慢慢地已经习惯这种威胁人的口吻。
以前他当太子和新登基时,低声下气的时候多,而现在脾气却开始变得暴戾,动不动就会对身边的人打骂,谁不顺他的心意,便会被惩罚,就算是顾命大臣谢迁也不能得到他礼遇。
谢迁回道:“陛下年少,尚无婚配,更无子嗣诞下,先皇血脉传承到陛下这里,已无储君备选……敢问陛下一句,若您领军出兵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谁来治理万民?”
“大胆!”朱厚照喝斥,“你分明是诅咒朕去死!你觉得朕去了宣府后,一定性命不保,是吗?”
谢迁没有被朱厚照的威严吓退,依然用坚定的语气道:“老臣并未有僭越不敬之心,但事实便是如此,但凡战事发生,没有一件事可以提前预料,当年土木堡之变的惨痛后果,陛下难道忘了?”
饶是在场的人都知道接受孝宗托孤的谢迁承担着劝谏皇帝的责任,却没想到他会把话说得如此直白和切入人心。
很多话,根本就不能提,谢迁却直接说了出来,甚至拿英宗土木堡之变说事,点明你祖宗有前车之鉴,你最好识相点,别乱来!
朱厚照气愤不已,他想说服谢迁,或者用威逼喝退,但发现根本做不到。
熊孩子本身就是个色厉内荏之人,说白了就是徒有其表,想不出对策。
面对谢迁,打不得骂不得,更不可能把人赶走,到底是三朝老臣,他还等着谢迁打理朝政,自己溜边儿享清福。
朱厚照见无法跟谢迁沟通,再次看向刘瑾,问道:“刘公公,你觉得朕是否应该御驾亲征?”
刘瑾本以为自己的事情已经结束,正躲在一边看谢迁的热闹,没想到朱厚照毫无征兆地又把矛头指向他,稍微一怔,随即俯首行礼:“陛下……这……谢尚书所说的……有几分道理!”
这会儿刘瑾既不想赞成,也不想出面劝阻,干脆把一切责任都推到谢迁身上,就算皇帝记恨,也会把账算到谢迁头上。
朱厚照怒道:“不管你们如何反对,朕已决定要御驾亲征,谁反对的话,朕一律问罪!”
“陛下请三思!”
谢迁说完率先跪下,然后刘瑾跟着跪下。
“陛下请三思!”
有了刘瑾和谢迁表态,在场大臣心里有了数,本着法不责众的心态,所有人都跪下劝谏,让皇帝收回成命。
面对奉天殿内外密密麻麻跪下的文武大臣,朱厚照束手无策,气得浑身发抖……说到底,他是皇帝,不能跟刘瑾那样胡作非为,看起来这一回君臣对垒中朝臣获胜,倒不如说是刘瑾胜利。
因为朱厚照无法驾驭群臣,只有靠刘瑾,而刘瑾却不会跟朝臣讲什么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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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殿内,众大臣跪谏朱厚照,一时间朝议陷入僵局。
朱厚照怒气冲冲站在那儿,想指责跪伏于大殿内外的大臣,却也知道朝堂离开这些人玩不转,不能说降罪就降罪,一定要以理服人。
恰在此时,一名大臣出列,拱手行礼后朗声说道:“陛下,对于您亲征之事,臣有话要说!”
听到这声音,无论是朱厚照还是大臣,都感觉一阵释然,因为说这话的人是兵部尚书沈溪。
所有大臣下跪劝谏时,只有沈溪没有下跪,很多人都认为皇帝御驾亲征之事系由沈溪提出,所以沈溪出面支持朱厚照无可厚非。
朱厚照愣了一下,随即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用热切的目光望着沈溪,道:“沈卿家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沈溪道:“依微臣看来,此番鞑靼人犯边,的确不用陛下御驾亲征!”
“什么!?”
朱厚照满心以为沈溪会替自己说话,却没想到沈溪上来跟谢迁的态度一致,竟然是劝阻他。
因为沈溪的言语超出在场所有人预料,大臣们都诧异地抬起头来,齐刷刷地盯着沈溪,一阵猛瞧,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溪重复道:“臣认为,陛下不必御驾亲征,因为当前有一件着紧之事,一定要先完成,才能顾及征伐鞑靼!”
朱厚照皱眉问道:“沈卿家,你不会是想说……朕要先大婚,生个皇子,再把皇子立为太子,那时才可以出征吧?朕没了后顾之忧,即便战死疆场也有人继承皇位,是这意思吗?”
听到朱厚照的话,大臣们心里都有些发怵,这哪儿是一个皇帝应该说出来的话?
谢迁生怕沈溪说出什么僭越之语,干脆先下手为强,跪在地上直接奏请:“即便陛下立了太子,也不可轻易出征,此为大明江山稳固!”
朱厚照皱眉看了谢迁一眼,此时他对这位首辅大人充满厌烦,随后他又打量沈溪,摆了摆手,道:“沈卿家,你是什么看法,索性一次说完吧,卖关子没意思!”
“遵旨!”
沈溪再次行礼,道,“如同之前刘尚书所言,鞑靼犯边不过为劫掠我边民粮食,规模小,力度弱,待夏收结束,自然会撤兵,而陛下御驾亲征,必然先做准备,从筹备到出兵,前后少说也得半个月,銮驾和大军一路跋涉前行,怎么也需要十日才可到宣府,到那时……鞑靼人怕已扬长而去!”
朱厚照原本恼怒沈溪也阻碍他御驾亲征,但听完这番话,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等感到宣府时鞑靼人已经撤退,御驾亲征确实没有任何意义。
“那你……”
朱厚照原本想直接质问,既然你沈溪知道这些,为何不早说?非要让朕出丑?但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变换口吻,道:
“朕可以直接起身往西北,不需做任何准备,单纯以宣府兵马跟鞑子周旋,最好能找到鞑子主力,将其一举击败!”
沈溪道:“此事没陛下想的那么简单!鞑靼人犯边原本就为劫掠,若知道陛下现身宣府,三军将士必会拼死效命,同时还有源源不断的勤王大军开往宣府,那时鞑靼人定会望风而逃,陛下也只能无功而返!”
朱厚照望着在场跪满大殿内外的大臣,气急败坏:“那你说说看,朕应该怎么做才不会让鞑子避战?”
刘瑾见沈溪说得头头是道,想打压一下,赶紧插嘴:“陛下,您的威严实在令鞑靼人惧怕,您亲征宣府,鞑子逃窜是必然的事情,若您想跟鞑靼人交战,只有带兵出塞……但如今朝廷上下准备不足,您忘了之前给沈大人两年时间,让他准备您御驾亲征之事?”
朱厚照怒道:“闭嘴,你这狗奴才,正着反着说都是你有理……朕不想听你废话!沈卿家,继续说下去!”
刘瑾心中那叫一个冤屈,暗道:“我这可是为大明社稷着想,怎还挨骂?陛下为何不骂姓沈的小子?”
沈溪正色道:“陛下,以微臣看来,若想让鞑靼人持续犯我边境,只有采取诱敌深入之计,先给他们些甜头。等把人引到预设之地,我大军全线出击,一举击溃敌人,如此陛下御驾亲征才有意义!”
“啊!?”
听到这话,跪在地上的众大臣都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沈溪所说的话,让他们觉得太过疯狂,看沈溪的目光跟看一个疯子没什么区别。
朱厚照眼睛眨了眨,脸上闪现迷惑之色,觉得沈溪说的话有点儿不靠谱,问道:“沈卿家,你……你这计划,是否太过冒险了些?”
沈溪回答:“陛下连自己御驾亲征都不觉得不妥,为何诱敌深入,反倒在陛下这里觉得是冒险呢?”
“这个……”
朱厚照略微有些尴尬,不知该怎么与沈溪说下去。
刘瑾站起来,指着沈溪,大喝一声:“沈尚书,你想把大明江山折腾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什么诱敌深入,你当京城是你家菜园子,随便可以让鞑靼人进出?陛下,沈之厚出言不逊,您应该立即治他的罪!”
刘宇见这状况,立即出言帮腔:“陛下,朝臣言行不当,的确如刘公公所言,当治沈之厚欺君之罪,以儆效尤!”
“闭嘴!”
朱厚照怒气冲冲地喝斥,“朕让你们说话了吗?一个个好像多有能耐一样,却都是胆小鬼!你们刚才不是劝朕收回成命吗?论军事造诣,朝臣中谁有沈尚书高?你们谁曾领兵在与鞑靼人作战中奏凯过?”
被朱厚照一通喝斥,在场又没了声音,刘瑾只能乖乖地重新跪下,低下头一语不发。
的确,涉及到军事方面的成就,纵观弘治末正德初这段时间,朝臣中能跟沈溪叫板的人几乎没有。
以沈溪功勋,整个弘治朝只有马文升、刘大夏能跟沈溪媲美,但马文升和刘大夏已经致仕,同时刘大夏取得的成绩还是建立在沈溪的功劳上。沈溪如今是兵部尚书,涉及具体军务,没有谁比沈溪更权威。
若有人觉得自己更牛,就得拿出功勋来跟沈溪比一比,还得考虑是否能说服朝臣和皇帝。
沈溪可是凭借累累战功才有今天的地位,跟那些纸上谈兵的人截然不同。
朱厚照道:“沈卿家,你继续说下去,旁人不爱听随他,朕愿意听,朕一直相信你有真本事,比之前朝卫青、霍去病和李靖也丝毫不逊色!”
朱厚照愿意听从沈溪意见,这来自于他对沈溪军事才能的崇拜。
在朱厚照心目中,沈溪乃是堪比神明的存在,遇到再大的困难都能克服,任何战事都能取胜,建立不世功勋,他以身为沈溪学生为荣,一直想找机会跟沈溪学习点儿兵法韬略……而所有这一切,又源自于他对战争的痴迷。
大臣们忍不住再次打量沈溪,将其当作一个不识好歹的狂人。
谢迁蹙眉,生怕沈溪说出一些忤逆之语,做出危害大明江山社稷的举动,他想用眼神提醒,但奈何昂首站着的沈溪根本就没留意跪在地上不显眼的谢迁。
沈溪道:“鞑靼犯边,只为骚扰和劫掠,如今有两个解决方案,一是坐视不理,等鞑靼犯境兵马自行离开,这也是大明边军一向采用的策略;二则是出兵,想方设法与之一战,可以震慑鞑靼兵马,令其一两年内不敢犯我大明边陲!”
朱厚照握紧拳头:“沈卿家不必说了,朕觉得第二个方案才是正途。一味避战,损失的是我大明边陲军民,那些刚收获的粮食,或者未来得及收割的粮食,都会为鞑靼人掠夺,此消彼长,鞑靼更富足,军力更强盛,我大明将士则有可能挨饿受冻,朕于心难忍!”
“陛下心系边陲将士,是为仁君仁心,臣也认为当如此!”沈溪道。
谢迁见无人出来阻拦沈溪说话,再也忍不住了,别人没那资格,他却不同,以资历和朝中成就,沈溪跟他有不小差距。
谢迁站起来,厉声喝问:“沈之厚,你以大明疆土为饵,令鞑靼人犯境深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敢问你担待得起吗?”
朱厚照侧头看着谢迁,想说什么,但想到谢迁跟沈溪关系,欲言又止,很多话连他这个皇帝也难以启齿,尤其涉及文官间的纷争。
沈溪反问一句:“若对鞑靼犯边置若罔闻,导致宣府有失,不知谢少傅是否担待得起?”
“你!”
谢迁瞪着沈溪,有股上前掐架的冲动……士可杀不可辱,现在沈溪分明是在挑战他这个三朝元老的权威。
沈溪没有正眼打量谢迁,继续对朱厚照说道:“若陛下领兵往宣府,鞑靼人必会撤兵……故此,陛下不宜第一时间便亲自前往,可派遣兵马诱敌,若几路人马相继兵败,鞑靼必会士气大振,趁机袭扰我内关,那时陛下领兵出击方为上策!”
“不可!”
刘宇身为吏部尚书,是部堂中官位最高的存在,他霍然从地上站起,反驳沈溪的说法,“沈尚书此计,未免太过冒险,若出什么差池,居庸关有失,则京城危殆。”
谢迁打量刘宇一眼,平时他可不屑与其为伍,但为了阻碍沈溪所提诱敌深入之计,只能附和这位阉党中坚的声音:
“刘尚书所言不差,他在大同为官多年,知道的情况比你沈尚书更加清楚,此事还是听从刘尚书之议为好,等鞑靼兵马自行撤走便可,实不宜与之正面交战,更不适合采用佯败诱敌之策!”
朱厚照不言不语,但在他心中,早已打定主意要御驾亲征,心想:“按照沈先生所说,把鞑靼人主力诱至居庸关一线,再好不过,到那时朕便可一展身手,也不用担心鞑子夹着尾巴逃走!”
沈溪看了看刘宇,又看看谢迁,微笑着问道:“陛下以本官掌兵部,却不知二位大人,为何屡屡对兵部分内之事指手画脚?”
谢迁当即就想指责沈溪狂妄无礼,但想到此举会破坏沈溪在朝中威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朱厚照听到这话,终于找到接茬的由头,坚持不移地站在沈溪一边:“没错,朕之前制定两年强兵国策,以兵部尚书沈卿家作为主导者,旁人不得干涉,谢阁老和刘尚书似乎管得宽了些。”
“是否出兵,朕是否御驾亲征,一切都要听从沈卿家的意见,列位臣工各司其职便可!”
朱厚照一心想得到沈溪支持,让他实现御驾亲征的愿望,于是强调和重申了沈溪的重要身份。
谢迁道:“陛下,若兵部尚书做事有错,或者兵部内有弊政,也当以朝廷审核,不能令兵部凌驾于朝廷之外!请陛下收回成命,将国策之事搁浅!”
刘瑾听到这儿,得意非常。
谢迁跟沈溪争得面红耳赤,现在又提出将沈溪主导的国策搁浅,看起来这对铁杆盟友似乎已经彻底翻脸。但随即他便担心起来:“谢老儿为何突然提兵部弊政?难道此举有何深意?”
就在刘瑾隐隐不安时,朱厚照顺口把话说出来:“兵部内的事情,一切由兵部沈尚书做主,旁人不得干涉,至于朝中弊政……”
说到这儿,朱厚照突然记起自己好像委命刘瑾去查兵部弊政,现在两道圣谕相互矛盾了。
看起来应该先入为主,得优先照顾刘瑾的颜面,但现在朱厚照骑虎难下,若是继续让刘瑾得逞,那沈溪在兵部说了不算数,无法主导一切,也就没办法再出来力排众议支持他御驾亲征了。
朱厚照琢磨:“我想圆御驾亲征的梦想,满朝上下包括刘瑾在内都反对,只有沈先生一人支持,我现在可不能拆沈先生的台!”于是他道:“朕之前说过,两年内,大明一定要做到富国强兵,这一基本国策不容更变,就连朕也不能收回成命,但凡涉及兵部之事,尔等不得干涉!”
谢迁显得很气恼:“陛下,若兵部做事不当,会令大明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陛下请三思!”
“陛下请三思!”
在场不管是文官集团还是阉党的人,全都附和谢迁,伏地向朱厚照提请。
刘瑾此时最为着急,他刚把兵部审查权拿到手,突然间就失去了,如此一来,即便日后朱厚照不御驾亲征,兵部他也难以把控了。
刘瑾闷闷不乐:“别是沈之厚跟谢于乔事先说好了,故意因为一些事起矛盾,在我面前演双簧吧?看起来谢于乔是在帮我说话,实际上却是帮沈之厚拿回兵部统辖权,这样就可以针对和打压我!”
朱厚照一摆手,态度坚决:“朕的决定不容置疑,你们若有意见,就该在朕提出基本国策时申诉,现在再说已经迟了,两年强兵国策绝对不容更变!”
“陛下!”
“陛下!”
跪谏的人遍布奉天殿内外,许多大臣忧心忡忡,觉得皇帝给沈溪的权力实在太大,完全让兵部脱离朝廷审核,等于说兵部在朝廷外就是一个独立的小朝廷,无论内阁、司礼监、都察院等衙门,对兵部都没了审核权限。
朱厚照厉声道:“谁再有非议,朕便当他是欺君罔上,危害大明社稷,决不轻饶!沈卿家,你继续说下去,诱敌深入后,朕应该如何做?”
此时朱厚照在等沈溪一句话,那就是等鞑靼人深入大明腹地,他就可以御驾亲征了。
沈溪顺理成章地道:“如若鞑靼人杀到居庸关一线,陛下御驾亲征,当无任何问题!”
“沈尚书,你这是要祸国殃民哪!大明江山,或许因此而失去!”沈溪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喝骂。
沈溪没有回头,朱厚照则站起来怒斥:“谁敢在朝堂上造次?”
奉天殿毕竟不是乾清宫,这是大明皇宫主殿,因为实在太过宽大,无论是声音还是视线都受到一定阻碍,之前是谁说的话竟无从查证。
奉天殿内外又陷入死寂。
沈溪不为所动,道:“既然陛下已做出决定,要诱敌深入,当派京营数千兵马,出居庸关往宣府……臣之前曾提请陛下,调地方卫所兵马换戍京师,形成轮调,请陛下就此批准,如此连征调宣府和戍卫京师之兵马都有着落了!”
朱厚照惊讶地问道:“沈先生提请过这件事吗?为何朕不知晓?”
说完,朱厚照打量刘瑾和谢迁,问道,“是内阁没有把奏本呈递上来,还是奏本没过司礼监?”
谢迁当然知道奏本压根儿就没走内阁这条途径,是沈溪送到宫里,却被刘瑾找机会给扣下了。
刘瑾以为这件事朱厚照不会知晓,没想到刚发生,沈溪便在朱厚照面前告状了。
谢迁道:“回陛下,但凡过内阁奏本,一律都会送往司礼监,请陛下明察秋毫!”
“那就是你们司礼监的过错了?”
朱厚照瞪着刘瑾,“刘公公,你可真是当得好差事啊……朕之前不是说过吗,沈尚书的奏本,直接呈递给朕便可,你不是想蒙骗帝王吧?”
刘瑾吓得赶紧磕头辩解:“陛下,或许奏本刚入宫,老奴没看过……沈大人,您说说,奏本送到何处去了?”
沈溪正要说话,朱厚照一抬手:“具体是谁的过错朕不想追究,但既然沈卿家已把事情说明,那朕就直接批准。从今日开始,京师兵马要进行轮调和换防,此将成为国策之一部分,立即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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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瑾被沈溪摆了一道,非常不甘心,但奈何朱厚照在他面前有绝对话语权,现在朱厚照已下定决心,他不敢再有非议。
刘瑾暗道:“沈溪和谢于乔分明是在我面前演戏,我糊里糊涂中了他们的诡计,陛下居然把我拥有的对兵部的审查权给收了回去,还让沈溪间接掌握兵权,以后想弄死这小子,更困难了!”
沈溪气定神闲,似乎一切都理所当然,可他这边表现得越是平静,刘瑾越生气。
朱厚照道:“既然沈卿家认为,需要诱敌深入,那就由沈卿家来负责制定和执行计划,朕不会加以干涉。”
“沈卿家,这事朕就拜托你了,你一定不能辜负朕对你的期望,若计划实施完美,鞑子上钩进而被全歼,那这场战事功劳,朕会记爱卿首功!”
作为一个登基不到两年的皇帝,朱厚照显然不那么合格,给人许诺奖赏太过儿戏,就好像客套话一般。
沈溪恭敬领命,在场大臣中还有人想要劝谏,但朱厚照已经不给他们机会,直接下达退朝的旨意:“……朕乏了,今日朝会便进行到这里吧,剩下的事情,交由沈尚书和兵部安排,退朝!”
“陛下,三思啊!”
有人大声疾呼,但朱厚照头也不回地走了,就连平时嚣张惯了的刘瑾也只能站在那儿发呆,不知该如何应对。
朱厚照离开后,沈溪成为众矢之的,大臣们都以仇恨的目光望向他,刘瑾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从玉阶上冲下来到了沈溪面前,指着沈溪的鼻子破口大骂:
“好你个沈家小儿,为功名利禄,居然置大明安危于不顾,唆使陛下御驾亲征不说,还定下什么引番邦兵马入寇京畿的建议,你这是拿我大明千秋基业来满足你的个人私欲,实在是狼子野心,无耻之尤!”
以前刘瑾的话很少能得到正直文臣的认同,但这次他说的话,却直戳人心坎。
沈溪不想跟刘瑾做口舌之争,就好像没看到、没听到一样,转身往奉天殿外走去。
刘瑾仍旧不肯善罢甘休,一路追上去,嘴上指责个不停。因为这里是皇宫,就算众大臣跟刘瑾一样都对沈溪不忿,但没人敢上前揪住沈溪质问。
沈溪昂首阔步,全然不管旁人对自己的评价,径直往宫门而去。
沈溪对来自文武百官的非议不加理会,越发显得桀骜不驯,不可理喻。
相较而言,谢迁就没沈溪那么幸运了。
沈溪在朝中没什么朋友,以他的年岁身居高位,正可谓高处不胜寒。朝中那些顶级文臣不会把沈溪这样一个毛头小子当朋友,不过谢迁的老友却多不胜数,几乎所有正三品以上文臣都跟谢迁有交情。
“谢尚书,这件事您可不能不管!”
“陛下御驾亲征,若有什么差池,我大明就完了!”
“把鞑靼兵马引到内关附近,一旦内关失守,则京城危殆。于乔,你可不能放任沈之厚胡作非为……”
各种议论实在太多,谢迁听不过来,只能拿出耐心,不停解释。
……
……
沈溪回到兵部不久,谢迁气喘吁吁跟了过来,准备跟他算账。
不过因为之前二人已谈崩一次,谢迁没有直接责问,而是准备先问清楚如何个诱敌深入法:
“……不管你想怎么样,至少该对朝廷有个交待,不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陛下对你信任有加,但你要让朝臣知道,事情没有脱离你的控制!”
沈溪看了看谢迁,拱手道:“阁老之前在朝堂帮学生说话,学生这里先谢过!”
朝会时沈溪跟谢迁提前没有进行任何沟通,因此并不存在唱双簧之事,只是借题发挥罢了。
谢迁不耐烦道:“老夫不是帮你,而是无时无刻不想削弱阉党的权力,你不用领老夫的情。”
“老夫现在只问你一句,关于跟鞑靼一战,你有何打算?老夫要你把具体计划详细道来!”
沈溪微微一笑,回道:“若学生说并无计划,阁老是否会失望?”
“你……你说什么?没有计划?那你……”谢迁正要加以斥责,马上意识到沈溪不可能没有通盘的考虑,暗自琢磨:
“沈之厚这些年来无论是对外敌,还是治理地方,都目标明确,计划条理分明,这次他敢这么跟刘瑾叫板,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韪,说没计划,骗谁呢?”
沈溪语气平和:“学生的确没有太好的计划,毕竟鞑靼人行事不拘常理,想要将其兵马引诱到内长城居庸关一线,怕非易事。”
谢迁厉声喝问:“那你在陛下面前还如此笃定?”
沈溪耸耸肩:“若学生语气不那么坚决,不提出一些美好展望,陛下如何肯将权力交还兵部?再者说了,咱们计划制定得再好,但只要鞑靼人兵马未到居庸关,陛下照样不用御驾亲征。如此一来,不正合谢阁老之意?”
“嗯!?”
谢迁之前还埋怨沈溪信口开河,但被提醒后,突然意识到,的确如同沈溪说的那样,最好鞑靼人直接撤兵,这样正德皇帝根本就不用考虑御驾亲征之事。
谢迁有些恼火:“沈之厚啊沈之厚,你到底搞的是什么名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感情满朝的人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上?你为对付刘瑾,有必要如此折腾吗?”
沈溪无奈地道:“谁叫很多事学生得不到人支持呢?学生所做一切,就如之前所说那般,一是为富国强兵,彻底解决边患;二则为确保手头拥有相对独立的权力,不被刘瑾所害,若是能将阉党彻底铲除的话,学生别无他求。”
“只是……阁老总认为学生行事冲动,就算学生没错,也横加指责!”
谢迁看着沈溪,许久后,摇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唉,你这小子,做事一点章法都没有,连累人心惊胆战不说,居然还会向人甩脸色。”
“不过,老夫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这小子一般见识,这样吧,只要你能保证陛下不出事,再就是一心跟刘瑾相斗,老夫以后不会再干涉你的决定,甚至全力配合你行事,这下总该满意了吧?”
沈溪知道,谢迁能把话说到这一步,已经是最大的宽容,当即行礼:“那学生便在这里谢过谢阁老!”
……
……
沈溪跟谢迁的矛盾一共持续不到两天,便冰消雪释。
这对忘年交再次恢复了和睦。
谢迁回到家中,私下独处时仔细揣摩,越想越觉得沈溪行事如同天马行空,不拘常理,效果还出奇的好,不由咧开嘴直乐。
“沈之厚看起来年轻气盛,之前跟老夫吵得面红耳赤,本以为他是翅膀硬了管不住,却未曾想他做这一切目的,是跟刘瑾斗,甚至他激怒老夫,也是为制造假象……刘瑾让孙聪到老夫身边告密,其实是想让我跟沈之厚产生矛盾,却未料小家伙早就把一切算计到,还把老夫利用了一回!”
徐夫人进到书房,见谢迁笑盈盈坐在那儿捋着胡须想事情,连自己进门都没发现,不由好奇地问道:“老爷因何高兴?”
谢迁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冷下来,看着妻子,反问道:“我几时高兴了?”
徐夫人一时不知该怎么应答。
恰在这会儿谢府门房进来禀告:“老爷,刑部屠尚书在外求见,说是有要事跟您商议!”
“屠勋?让他进来吧,夫人,没事的话,你先回后院,我这边要会见客人!”谢迁摆摆手,故作姿态。
徐夫人没好气地道:“老爷现在心里有事也不跟家里人说了……不过老爷能把事情想开,留在朝中当官再好不过,别没上年岁,却老在别人面前说自己年老昏聩,一直嚷嚷着回余姚老家,如今丕儿刚入朝,有老爷在,他仕途才能一帆风顺,若老爷离京赋闲,怕是没人待见丕儿。”
谢迁怒道:“你把朝廷当什么了?父子同朝为官,更需要避嫌,老夫是那种任人唯亲之人?”
说到这里,谢迁发现自己说话的底气有些不足,仔细回想了下,自己好像真是任人唯亲,否则不会把沈溪捧得那么高,正是因为他从来都把沈溪当作“自己人”。
徐夫人作为谢迁结发妻子,跟谢迁单独相处时不会太给丈夫面子,扁扁嘴,转过身便走了。
这让谢迁更加不爽。
就在谢迁在那儿生闷气的时候,屠勋在门房引领下来到书房。
谢迁定了定神,起身迎接,随口问了一句:“屠尚书大驾光临,不会是要跟老夫说沈之厚的事情吧?”
屠勋无奈地道:“于乔既知晓,何必问呢?朝堂上的情况你也看到了,退朝后,朝野间几乎炸开锅,说什么诱敌深入,怕是这件事很快就会传遍京畿之地,那时连鞑靼人细作都会知晓!”
谢迁一脸的不耐烦,道:“知晓就知晓吧,老夫还巴不得鞑靼人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大明朝廷使出的计策,那时鞑靼人必将会撤兵,如此也就免去陛下御驾亲征这一隐患,不正好吗?”
屠勋叹道:“话是这么说,但就怕鞑靼人明知此乃我大明诈败,却趁机犯我疆土,鞑靼兵马之威,于乔你不是不知,若其卷土重来,再度围困京师,敢问这京师防备还能跟三年前一样固若金汤?”
谢迁作为大明首辅,为所有文官所仰仗,朝廷出现什么问题,大臣们首先想到的便是找谢迁解决。
关于沈溪提出的强兵国策,无法得到文官集团支持。
儒家中庸思想严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能相安无事最好不要主动找茬,所以当鞑靼人犯边时,大明文官首先想到的是保证自己的利益,边疆被劫掠没事,只要别抢到自己头上就行,大明皇帝不能出一点儿问题,还要确保京城的绝对安全!
但沈溪却没有这种因循守旧的思想,这也是他无法得到大臣认同的根本原因。
谢迁原本可以拿沈溪所说的那些道理进行劝解,但奈何不能把一些秘密泄露出去,尤其拿出兵这件事忽悠皇帝进而对付阉党,始终不那么光明磊落,而且谢迁现在对沈溪也不是完全放心。
谢迁生怕沈溪只是随便找个借口搪塞他,最后还是让朱厚照御驾亲征带兵杀往边关,现在便盖棺定论,等事情出了他连个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谢迁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兵部之事,屠尚书最好亲自去兵部走一趟,或许沈尚书会给出明确的答复。我这边回答不了你,你也可在朝堂上跟陛下提及!”
谢迁说话的时候显得很不耐烦,最近许多事让他肝火旺盛,稍微一刺激便心浮气躁,不太想跟屠勋做更多解释。
屠勋生气了:“于乔,你身为内阁首辅大学士,此等事不应该由你跟陛下说吗?沈之厚可是你举荐回京的,本指望他回朝跟阉党斗,谁知他履任兵部尚书后完全就是胡作非为,朝廷上下都无法接受他的行径,到现在你竟然还替他说话?”
谢迁抬头打量屠勋,一脸吃惊的表情:“我几时替沈之厚说话了?朝堂上,我屡屡向陛下痛陈他的过错,难道你没听到?”
屠勋道:“于乔,你的心思我会不明白?你想借沈之厚的手扳倒刘瑾,但你就不怕他倒向刘瑾?那时他手上有兵,反倒会成就刘瑾野心!现在刘瑾对于五军都督府尚未掌控,可一旦兵权在手,后果就难以预料了!”
谢迁厉声道:“别的事你怎么说都行,我听之任之,但涉及刘瑾之事,你得完全相信沈之厚,他不可能投靠阉党,难道你忘了沈家那把火?”
听屠勋攻击沈溪人品,谢迁终于忍不住了,直接黑下脸来,冲着屠勋发火。
屠勋本来有话要说,但见到谢迁的态度,又把话头咽了回去……他原本想说,沈家那把火太过蹊跷,或许是预谋作案的结果。
屠勋是刑部尚书,断案经验无比丰富,经过刑部精兵强将调查后没有丝毫证据表明那把火跟刘瑾有关,反而火灾现场存在许多疑点,怀疑事情跟沈溪脱不了干系。
屠勋道:“于乔,既然你相信沈之厚,那就应该提醒他,幸好此番陛下不是即刻御驾亲征,但若宣府战事没有按照沈之厚设想的那般发展,怕是大明江山社稷就要毁在他手中……你谢于乔不想成为大明的罪人吧?”
谢迁怫然作色:“有些话,我自然会提醒,沈之厚是否接受又另当别论,老夫不会强行改变什么。”
“陛下已勒令司礼监、内阁和都察院皆不得干涉兵部之事,你屠东湖若是觉得不妥,还是你亲自去向陛下陈述积弊为好!走好,不送!”
(本章完)
为皇帝御驾亲征之事,沈溪跟朝中大臣交恶。
连谢迁在朝中地位也跟着受影响,那些顶级文臣频频向谢迁施压,想把谢迁当枪使,名义上谢迁是首辅大学士,很多事必须要由他出面管,但其实就是这些人相互推诿不办事,找个挡箭牌罢了。
谢迁跟沈溪取得沟通后,选择暂时支持沈溪决定……他认为沈溪有能力影响皇帝,还能跟刘瑾斗个旗鼓相当,便义不容辞站到沈溪一边。
朝中文官大多把沈溪归为误国之臣,相对而言,武将对沈溪抵触心却小很多。
尤其是五军都督府的官员,大明长时间保持和平,军队开支被大幅度削减,不管是京营还是地方卫所,大多入不敷出。
太平年景当兵很辛苦,没有战事就没有功勋,没有功勋就不会有赏赐,更看不到升官的希望。
虽然兵丁未必希望打仗,但大多数武将尤其是中上层武将,不必亲自上一线战场,对于军功充满渴望,自然希望朝廷重视,资金越向军队倾斜越好。
只有战争,才能让这些人升官发财。
寿宁侯府内,张鹤龄刚刚跟下面的将领打过招呼,加强防备,警惕京城戒严后有什么异变。
此时京营将领中,最为张鹤龄信任的是之前曾跟沈溪在榆林卫建功立业的宋书,此时宋书已成为京营都指挥使,马上要提都督,风头正劲。
交待过事情,张鹤龄让将领们回去,唯独留下宋书,想跟他谈谈兵部最新决议。
张鹤龄道:“兵部提出京师防备兵马轮调,将来你们这些个都指挥使的权限会被大幅度压低,这是兵部为打压京营将领地位所提策略,将来京师人马会采取换防体制,你们可能也会被征调到边军中任职!”
宋书听到这消息,满脸懊恼之色,他一向贪生怕死,京营当官可比到九边领军安逸多了,他不想去苦寒之地跟鞑靼人交战。
坐在旁边看热闹的张延龄阴测测一笑:“兵部那位沈尚书,刚上任不久便想放上几把火,彰显其存在,苦不堪言的却是下面具体任事的将领。”
宋书问道:“两位侯爷,不知轮调之事,几时开始?”
张鹤龄摇头:“谁知道呢!兵部如今水泼不进,消息很难传递出来……不过就已知的情况,沈尚书已奏请陛下,随时都有可能执行。如今宣府鞑靼人犯境,若陛下御驾亲征,京营必然要随驾!”
宋书脸上担忧之色更甚,因为他最怕与鞑靼人作战,一路升迁主要是靠谄媚和送礼,少有的一点拿得出手的功勋还是沈溪赐予的。
张鹤龄和张延龄觉得宋书有“真本事”,完全是建立在昔日他跟沈溪去三边送炮时的“优异表现”。
宋书道:“若外地兵马轮调京城,那京营原本兵马……是留守京师,还是换防别处?”
“还是要问过兵部才知晓!”
张鹤龄道,“兵部现在尚未有更多消息传出来,不过你不用担心,就算京营换防,你也会留在京师,本侯需要你做事!”
听到这话,宋书稍微放心了些,行礼道:“卑职谢过两位侯爷赏识!”
张鹤龄没说什么,张延龄却站起身来,用阴阳怪气的腔调道:“赏识你就要知恩图报,别跟某些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一样,招呼都不打一声便投奔阉党去了,简直是活腻歪了……如果你敢卖身投靠姓刘的太监名下,你是否相信本会你的祖坟给扒了?”
宋书听到这话,不由打了个寒噤,脑子里寻思到底是哪个不怕死的家伙居然敢背叛国舅兄弟?
张延龄指责的不是旁人,正是江栎唯。
这会儿张氏兄弟已知道江栎唯叛变,想要将其除掉,却又知江栎唯已开始帮刘瑾做事,若不顾后果悍然动手的话势必跟刘瑾交恶。
再加上这会儿江栎唯一心要除掉沈溪,跟外戚党之间没什么直接冲突,张氏兄弟便想先看看风声再说。
宋书恭敬地说道:“承蒙两位侯爷抬爱,卑职万死不足以报答,怎敢背叛?”
“知道规矩就好!”
张延龄冷笑一声,看向兄长,“大哥,现在京营将领大多已知换防之事,连设计诱惑鞑靼人深入我大明腹地聚而歼之也似乎都不再是秘密。你说这沈之厚到底怎么想的?朝堂上他跟谢于乔一唱一和,怕是有所针对哪!”
张鹤龄看了宋书一眼,对自己弟弟当着属下的面说这些朝堂秘辛感觉不满。
宋书行礼:“两位侯爷有要事商议,卑职先告退!”
“嗯!”
张鹤龄点头,目送宋书离开,这才瞪着张延龄道,“当着外人的面,能随便说与刘瑾有关的事情?简直不分时间和场合!若被刘瑾知道我们私下议论,必然会与之起冲突,不是白白便宜了内阁和兵部那两位?”
张延龄嘴角上挑,道:“沈之厚何德何能,毛头小子当上兵部尚书不说,现在提出基本国策后陛下对其信任更是到了盲从的地步,而你我兄弟要面圣一次却那么困难……如今不要说阉党了,就连跟沈之厚相比我们都颇有不如!”
“这就是他的能力。”
张鹤龄叹息一声,道,“经过这一连串事情,我算是看出来了,沈之厚不单纯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就连与朝中强敌恶斗,也丝毫不落下风,他如今有皇帝和内阁首辅大学士撑腰,你最好别跟他交恶,没什么意义,现在朝中大患乃是刘瑾!”
张延龄讪笑道:“刘瑾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无后的阉人罢了!陛下宠信,才会对他委以重任,若厌弃之,便什么都不是。你看着吧,若沈之厚崛起,地位必在刘瑾之上,我们还是先想想怎么对付沈之厚更为妥当!”
张鹤龄皱了皱眉,问道:“莫非你已在筹谋?”
“筹谋?哈哈!”
张延龄苦笑道,“大哥真是高看弟弟我了,我何来筹谋?现在朝廷完全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大哥和我空有国舅之名,堂堂侯爷,说话尚不及沈之厚有份量,是否太过讽刺?这会儿皇帝怕是你我兄弟的话一句都听不进去。”
“悲哀!悲哀!”
……
……
皇帝御驾亲征之事,引发朝堂震动,但最后的结果,依然是雷声大雨点小,事情暂时到此为止。
朱厚照满怀期待,因为沈溪已经把军事学堂办起来了。
原本沈溪打算利用兵部的现有场地办学堂算了,但朱厚照要求,军事学堂必须临近豹房,也就是要在仁寿坊和澄清坊附近,这也是为方便朱厚照可以在吃喝玩乐之余,到军事学堂听讲。
最后地址选择在澄清坊金鱼胡同以南的校尉营,这里原本是隶属于五军都督府的一个训练场地,明初时用来驻扎戍卫诸王馆的兵马。
自成祖后,随着历代皇帝削藩,亲王不得留京,诸王馆慢慢荒废,校尉营也就闲置下来,破败不堪,到现在才算派上用场。
六月初六,距离朱厚照大婚尚有两日,这天京城正处于戒严中,军事学堂作为朝廷一个衙门,正式挂匾额开张。
朱厚照作为校长,原本要亲自前来出席挂牌典礼,但可惜之前一日他又玩了通宵,大清早的起不来,沈溪跟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官员干等了一个多时辰,只能无奈先行举行挂匾额的仪式。
第一期军事学堂招收了二十多名学生,因为五军都督府对沈溪开办军事学堂不是那么信任,因而派过来的人,基本都是中下层将领。
人才不是由沈溪选拔,那这军事学堂就有一定偏狭,不过因为这学堂开办得比较急,沈溪不能苛求太多。
名义上朱厚照是校长,但其实整个学堂运转都由沈溪负责,而沈溪倚重的副手便是兵部郎中王守仁。
开学第一天,二十多名学生,来的只有十二人,因为很多学员要轮值当差,在这些将领看来,还是手头工作要紧,至于学习,一听就虚无缥缈,属于务虚的东西,能偷懒尽量偷懒,没人愿意放下差事和家事不管,跑去一个在他们看来没多少意义的学堂听课。
本身这些将领就不是读书的料,在他们眼中,沈溪开办军事学堂目的不纯,或许就是为了折磨他们也说不一定。
学堂占用校尉营很小一块,大门开在金鱼胡同的三进院子严格按照沈溪要求进行改建,因工期较急,很多收尾工作没完成,许多工匠正在里面劳作。
三进院中,前院原本一些破旧建筑都拆了,形成一个相对宽阔的院子,当作学堂操场,这里也是日常训练之所,如果以后学堂规模扩大场地不够用,只能去宣武门附近的大校场。不过沈溪作为兵部尚书,不能天天泡在校场中,这些事需要五军都督府负责操办。
第二进院子,有个小侧院,里面有几间屋子,作为学堂教官办公和平时学生休息之用。
在这里,暂时不设宿舍,因为学生都是京师当差的中下层将领,这些人就算没安家,也有都督府和五城兵马司安排的地方落脚,不需要在军事学堂内找住所。
当然,随着规模扩大,后期肯定会添加。
至于第三进院子,则是上课之所,最初准备了三间打通耳房的宽敞屋子,只是因为开始学生很少,一间屋子足矣,反正学生不多,就连先生也需要现培养。
总之沈溪手头事情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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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安排开学典礼,五军都督府的官员把学生送来,就先行离开,沈溪让人把桌椅板凳搬进屋子,形成课堂。
什么都需要沈溪临时操持,使得事情看起来千头万绪,繁杂仓促,沈溪正需要人手,故此十二名学生成为了帮手。
军事学堂首期学员中,有一人沈溪非常器重,职位相对也较高,而且出自边军体系,正是王陵之。
王陵之不在十二名学生名单中,只是以沈溪护卫身份进入学堂,他在学堂内不单是学生,还要充当先生,当然不是让王陵之教授兵法韬略,而是让他教授实战经验,把一些边军常用到的作战技巧教给学员。
就在沈溪安排事情时,王守仁进来传报:“沈尚书,英国公和夏国丈在外候见!”
“嗯!?”
沈溪对于张懋的到来不觉得稀奇,毕竟开办军事学堂这件事上,张懋给予他一定帮助,但准国丈夏儒的到来却让沈溪有些摸不着头脑。
因为前来的访客在朝中地位不低,沈溪不得不重视起来,带着王守仁一起来到前院迎接,这会儿张懋和夏儒正在打望沈溪开办的军事学堂,对建筑格局和用场有些不太理解。
沈溪跟张懋算是老熟人,虽然以前见面和沟通的机会不多,但互相间都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从沈溪出任东宫讲官时,就不时跟张懋见面。
但夏儒,沈溪尚是第一次见到。
只见这夏儒年岁也就四十多,看起来相貌方正,一看就不是有野心之人。
或许是夏儒本身没大的才学和地位,只是因为家教好,女儿获得张太后和皇帝的认可,才麻雀变凤凰。
此时此刻,夏儒见到在儒林享有很大声望的沈溪,显得很恭谨。
相互见礼后,张懋直接问道:“之厚,为何这军事学堂前院,不设大堂或者客厅?大小是个衙门,若来了客人,连个落脚说话的地方都没有……你是不打算建,还是说来不及建?”
沈溪解释道:“公爷,毕竟这里办学条件有限,仅能利用现在的建筑格局规划用场。好在学堂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场地都要尽量满足教学需求,若有人来访,可到侧院叙话……今日公爷能来,蓬荜生辉,公爷和国丈里面请!”
张懋释然地点点头,旁边夏儒却赶紧拱手:“不敢当,沈尚书请!”
作为新晋国丈,女儿没进宫门,夏儒在当朝兵部尚书面前适当体现出他的谨慎,还是有必要的。
无论沈溪年轻还是老迈,并不影响其在朝中的地位。
谁都知道沈溪三元及第的辉煌过往,也知道他是靠真本事上位,就算旁人非议沈溪年岁和蛊惑君王做事不当,也不能否认沈溪一步一个脚印才走到今天的位置。
三人一起前往侧院,沈溪在路上大致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办学思路。
几人还没等到办公室坐下,又有知客前来奏禀:“尚书大人,谢阁老在外求见!”
张懋不由笑道:“哈哈,于乔也来了,国丈,正好带你认识一下当今内阁首辅!”
夏儒虽然贵为国丈,但他在朝中不认识什么人,作为新任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由张懋进行引荐,成为他跟朝臣结识的最好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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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迁当天先去内阁,看过奏本,知道宣府那边没什么新消息传来,便催促沈溪赶紧派兵出征。
沈溪于前日朝会上跟朱厚照提出,要以兵马“诱敌深入”,之后便没了下文,谢迁生怕沈溪暗中胡来,只好先一步找沈溪说事。
另外,谢迁还想看看沈溪开办的军事学堂到底什么样子。
谢迁见到沈溪,才知道张懋和夏儒也来了。
谢迁跟夏儒素未谋面,当知道眼前这位相貌忠厚的文士乃是新晋国丈,就算他年长些,也需要上前行礼。
这让夏儒很不好意思。
张懋笑道:“于乔,可真是赶巧,我和夏国丈刚过来,没等坐下,你就来了……莫非你也是来看看这军事学堂到底怎生模样?”
谢迁本想提出兵之事,但见张懋和夏儒在,很多事他不方便说,当即点头:“正是正是。”
“哈哈!”
张懋爽朗一笑,“那还不进内叙话?我这边正想知道军事学堂如何个办法……本以为陛下会亲临,谁知到底还是没来……”言语间不无遗憾。
几人一起往内走,两个老家伙外加一个中年国丈,沈溪年纪轻轻就像个后辈,尤其张懋跟谢迁是老相识,一见面就说个没完,自然没沈溪什么事。
办公室内,几人落座,谢迁对沈溪一摆手:“之厚,你有事的话,先去忙吧,这里交给老夫便可!”
沈溪暗忖:“你谢老儿真是自来熟,这里到底是谁的地盘?怎么说得好像到了你家后院一样?”
王守仁察言观色,看出沈溪不太想跟眼前几人交流,行礼道:“沈尚书,学堂那边已准备好了,是否要开课?”
张懋站起身:“什么?这就要开课了?是否太过仓促了些?哈哈,不过既然要开课,我们过去看看可好?”
似乎是觉得有些喧宾夺主,张懋又打量谢迁,问道,“于乔,你认为呢?”
谢迁看了沈溪一眼,这才道:“军事学堂刚筹备,什么都不完善,让沈之厚去操持便是,公爷还是坐下来,我有要紧事跟你商议!”
沈溪听这话,似乎谢迁在某些事上有意要回避他一样,他非常识相,拱手道:“既如此,那在下先去学堂,之后再来招待几位!”
“去吧!”
谢迁一摆手,显得颇不耐烦。
沈溪笑着摇摇头,他早就习惯谢迁的臭脾气,与王守仁出来,王守仁问道:“沈尚书,学堂内连个先生都没有,难道未来讲习之事需由沈尚书亲自来做?”
“慢慢来吧!”
沈溪则显得无所谓,“万事开头难,先把硬件设施弄好,再想师资力量等软件……哦,其实我是说,只要有了学堂,有了学生,先生好找,便是伯安兄也可出任这学堂的先生,将来希望伯安兄多多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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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正午,沈溪让学生回去休息,当天没有课程,之后的课业安排将由他来制定实施。
对于五军都督府安排来的这些个学生,沈溪并不十分满意,其中有几个一看就是那种老兵油子,做事油滑,悟性很低,提高的空间不大。
其实在沈溪看来,挑选学生还是自己亲自负责为好,应该选那些年轻有朝气的基层军官,但同时也要兼顾那些中上层将领,只有系统而又全面地提高军官素质,才能增强大明军队的作战水平。
无论是训练,还是带兵打仗,最重要的还是看将领的能力。
士兵单兵作战能力无法在短时间内获得提高,而且论身体素质,大明士兵不能跟草原上那些茹毛饮血的蛮子相比,只能增加将领和士兵技能,依靠团体的力量取胜,而不是与其拼蛮力。
等安排好一切,沈溪带着王守仁回到侧院,才知道张懋和夏儒已早一步离开,只有谢迁留在这儿。
谢迁打量沈溪,嘲弄道:“你可真够忙的,半晌才过来,你可知英国公在这里等了你近一个时辰才走?他可是有事而来。”
沈溪道:“学生要负责打理军事学堂,刚刚才让学员回去。阁老留下来,是有事要吩咐么?”
谢迁看了王守仁一眼,道:“坐下来谈话吧……伯安也过来听听,乃是关于兵部安排兵马出征之事。之厚,你在朝会中可是跟陛下许诺尽快出兵,兵部有详细方案?诱敌之策,实施宜早不宜迟!”
王守仁惊讶地问道:“谢少傅也认为应马上出兵?”
说完后,王守仁意识到自己僭越了,内阁首辅和兵部尚书对话,他不过是五品郎中,没资格搭茬。
谢迁听到这话不由皱眉,并非认为王守仁不识礼数,而是觉得这个年轻人对战争似乎过于热衷,以其弦外音,似乎也很支持出兵诱敌之策。
只有沈溪对王守仁的性格把握精准。
沈溪愿意提拔王守仁,乃是这位同年的思想比这时代的人都要先进,这可是大明少有的军事家,人才难得,而且王守仁乃是心学之集大成者,是个具备思想家、文学家、哲学家潜质的大军事家。
王守仁没有通常儒者的封闭自守,强调经世致用,知行合一,乃是真正的人才。
沈溪道:“出兵之事,兵部自会安排,阁老不必太过担心。就算诱敌,也不必出动太多兵马,这件事学生会亲自跟陛下奏禀!”
谢迁目光中露出几分恼色,质问道:“沈之厚,你怎总是如此刚愎自用,有什么事不能跟老夫说?难道你不调用京营兵马?”
沈溪点头:“学生还真没打算出动京营兵马,调动的乃是居庸关的军队,由隆庆卫指挥使李频负责,阁老对此人应该有所听闻吧?”
“不行!”
谢迁当即否决,“李频虽有一定的能力,但奈何此人跟阉党有勾连,他是刘瑾的人,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晓吧?”
沈溪却显得无所谓:“只是诱敌出兵,管他是谁的人?难道刘瑾会在这件事上会出面阻挠不成?”
谢迁道:“你明知刘瑾会出面阻挠,还执意荐举此人,莫非是想要跟你自己的前途过意不去……”
说了一半,谢迁突然停顿下来,皱眉沉思,揣摩沈溪这么做的目的。
谢迁性格冲动,喜欢以长者的姿态教训后辈,不过等他反复斟酌后,发觉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最重要一点,就是沈溪做事巧妙圆滑,最擅长玩阴谋诡计。
“你不会是……想让刘瑾出面阻挠,让李频派兵诱敌之事不成,这样即便事后惹怒陛下,你也可从中推脱转圜吧?”谢迁打量沈溪,再次问道。
沈溪摇头苦笑:“难道在阁老心中,学生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谢迁本想说“是”,但见王守仁在旁好奇倾听,便不再说下去,起身道:“既然你已有详细方略,那老夫不再多问,但你要记得,这次出兵诱敌,最好草草收场,之前朝堂你所提不得人心,就算最后能跟你说的那样,平掉鞑靼,但你可有想过如此要耗费多少国力?这件事,最好到此为止!”
沈溪站起身来,微微行礼,没有说什么,因此算不上是领命。
谢迁道:“老夫这就走了,若你面圣后,得到陛下授意,最好回来跟老夫说说!不必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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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迁不愿跟沈溪多说,主要是考虑到这个孙女婿似乎刻意隐瞒了很多事情。
沈溪和王守仁送谢迁离开,收拾心情准备离开军事学堂。
路上沈溪对王守仁道:“关于谢阁老所言,伯安兄不必往心里去,阁老现如今最在意的是不能让大明涉险,再过两日便是陛下大婚,一切都要保证婚事顺利进行!”
王守仁点头:“之厚,你还有何吩咐?”
二人因为是同年进士,在很多问题上,不用太拘谨,说话相对随意。
沈溪道:“军事学堂过两天就会开课,伯安兄可能需要在兵部和学堂两边走,我没太多时间兼顾,只能先委屈伯安兄你了!”
王守仁愣了一下,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沈溪察觉到这一点,没详细过问,他跟王守仁间始终无法做到完全心意相通,他不需要对王守仁推心置腹,对于这些个有思想、有见识还有成就的历史名人,沈溪一向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沈溪跟王守仁分道扬镳后,先回兵部,将之前早准备好的兵策拿在手上,准备觐见朱厚照。
从兵部衙门出来,沈溪没选择是去皇宫还是豹房,这会儿他不知朱厚照在何处,需要先见一下云柳,问云柳一些事情。
宣府鞑靼寇边,所有情报都是由云柳掌握的斥候提供,比起朝廷的情报系统反应还要快,这足以证明沈溪手里的情报体系已逐渐成型。
这可是隶属沈溪自己的系统,不需要对朝廷负责,他手底下的人,不属兵部或者五军都督府,也跟东厂和锦衣卫无关,云柳就是这批人的直接领导。
云柳道:“……大人,以调查到的情况看,鞑靼原本的攻击目标是延绥,但因草原上情报获取相对滞后,未知大人卸任三边总制,畏惧大人威名不敢侵犯,于是选择劫掠宣府,一连数日袭扰后,宣府周边亟待收获的良田荒废下来,鞑靼人劫掠不少粮食,但人畜基本无损!朝廷兵马留守城塞内,城外已不见百姓踪迹!”
沈溪点了点头,此时他需要盘算一下具体策略。关于鞑靼人出兵之事,沈溪心中自有想法,过了半晌,才道:
“按照以往鞑靼犯边规律,到六月中下旬,袭扰就会结束,若鞑靼侵犯的是三边,那京城鞭长莫及,但奈何此番鞑靼所犯乃是宣府,情况大为不同,我大明京师兵马可随时驰援……”
云柳显得很担心:“大人,鞑靼袭扰兵马不多,未必是其汗部主力,若我军轻易出击,可能为达延汗庭所趁。”
沈溪道:“又不是要跟鞑靼兵马决战,根本不必在乎其是否为主力,就算一场斩敌几十人的小胜,我也能堵住朝堂上那些质疑我施政方略的人的嘴。若要大力推行基本国策,让刘瑾对我无可奈何,只能先在战场上取得一些成绩。”
云柳终于明白,沈溪的目的并非是满足皇帝御驾亲征的心愿,而是想取得一场对外寇作战的胜利,巩固他兵部尚书的位置。
云柳问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沈溪道:“关于边关的情报,不能有丝毫懈怠,之后我便进宫面圣,让陛下同意从隆庆卫调兵,这次战事不容有失,鞑靼经历前几年失败,汗庭声势大衰,已呈强弩之末势头。若在如此境况下,我大明与其接战依然失败,我这个兵部尚书恐怕只能引咎辞职了!”
云柳听到这里,不由一凛,有些迟疑地问道:“大人,有必要如此激进吗?”
沈溪笑了笑,道:“若我什么事都不做,非议声将会连绵不断。我的许多处事手法,旁人都认为不可取,只有拿战绩说话,才能让那些人闭嘴。这世道就是如此,既然我不是以资历当上兵部尚书,而是以功绩,那就必须要保持对外敌每战必胜,否则别人会拿我的年岁来说事,处处予以掣肘!”
云柳听到沈溪评价自己的言语,就算只是引用别人的评价,也有些于心不忍,当即言辞恳切地道:“大人一心为朝廷,不应受到如此质疑。”
沈溪摇头叹道:“世道如此,怨不得旁人,更何况现在阉党得势,我这么做主要还是为了让阉党闭口。”
“李频出兵,需要你在暗中出谋献策,这次也是我不能亲自上战场的战争,运筹帷幄决战千里之外,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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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乾清宫。
朱厚照刚从宫外豹房回来,没等他上床躺下休息,便得知自己的母亲张太后往这边来了。
此时朱厚照精神萎顿,根本不想出去见母亲的面,便让张苑前去阻拦,说自己生病需要休息静养,结果张太后强硬地闯进他的寝殿。
“……母后,您这算什么?朕正在休息,您大大咧咧闯进来,是否有些不合规矩?”朱厚照没办法安睡,气急败坏之下冲着张太后嚷了起来。
张太后对侍立一旁的太监和宫女道:“退下,这里没你们的事情了!”
到了这个时候,张太后终于忍不住心中火气,准备像火山爆发一般彻底喷发出来,向儿子发难。
太监和宫女赶紧撤下,朱厚照有些心虚地打量自己的母亲,但见张太后侧过脸来,未等太监和宫女完全离开,便大声喝斥:“你这是要休息吗?看看你这一脸憔悴的鬼样子,分明是刚从宫外花天酒地回来!你当哀家对你的事情一概不知?”
朱厚照虽然平时对奴仆和大臣呼呼喝喝,显得高高在上,但在他老娘面前,完全还是个孩子,不过此时他正值青春叛逆期,因身边一**邪之人谄媚,就好像脱缰的野马,没人能拉得回来。
朱厚照当即不满地抗议:“朕乃九五之尊,去何处似乎不用向母后请示吧?”
张太后怒极反笑,厉声喝问:“亏你还知道自己是个皇帝,你看看你现在,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哪里有一点你父皇刚登基时的威严?你这么不成器,但凡你父皇有另外一个儿子,绝对不会让你继承皇位!”
朱厚照瞪大眼睛,气得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母后,朕现已登基为帝,乃真龙天子,您这么说怕是不那么合适!”
张太后道:“哀家说的话,便代表你父皇的意思!你登基以来自己做过什么对大明有益的事情,难道不知?身为一个皇帝,不思江山社稷,成天游手好闲,只知道吃喝玩乐,作为一个君主,你对大臣没有起到表率作用,你的臣子想见你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你这么做对得起你父皇吗?”
因为恨其不争,张太后语气非常重。
虽然她话说得一点都没错,但奈何朱厚照压根儿就没有自知之明,此时他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完全当得起千古明君的赞誉。
朱厚照道:“母后,平时朕不问朝事,那是因为朝廷没什么大事,一些琐碎的小事,交给朝臣处置便可,父皇也不是每件事都亲力亲为。如果遇到大事,朕还是会亲自过问,朕现在也会上朝,打理朝政,母后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那些太监!”
张太后咬牙切齿地道:“你要是每天都上朝,何至于让哀家担心?你天天到宫外厮混,几日甚至十几日都不曾登临朝堂,大臣有了事情,能找到你人吗?”
朱厚照依然强行为自己辩解,道:“母后说的不对,朕昨日便为宣府鞑靼犯边之事,召集大臣举行大朝会,朕还给予沈尚书权限,着其调兵遣将;朕还打算将来御驾亲征呢……朕的确做了事情,只是母后看不到而已!”
“你!”
张太后瞪着朱厚照,厉声喝斥,“简直胡言乱语!”
恰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张苑的声音:“陛下,太后娘娘,乾清门外……兵部沈尚书求见!”
朱厚照怕被张太后问责,听到这话,好像找到救星一样,不过救星不是沈溪,而是张苑,在朱厚照看来张苑来得正是时候。
朱厚照赶紧道:“看吧,母后,沈尚书进宫来了,他是兵部尚书,原本没有进宫权限,不过朕给了他随时面圣的权力,因为朕知道边关战事着紧,关系大明江山基业……母后,现在朕要去过问朝廷大事,您要是没事的话,可以先回去歇着了!”
张太后此行来找朱厚照的目的,是要说关于大婚的事情,只是气不过朱厚照每天都出宫吃喝玩乐,身为母亲她连见上一面都难,这才出言指责两句。可是,她万万没想到沈溪恰好进宫来见驾,影响到她教育儿子。
“你……先且留步,哀家还有话要对你说!”张太后想叫住朱厚照,但此时朱厚照脚步不停往殿门而去,侧过头回答:
“母后,朕很忙,没时间听您说话,有要事可直接交待张公公,朕回来会问他是什么事,儿臣这就去了!”
说完,朱厚照人已经出了门口,往前面大殿去了……这次他没有因为沈溪打搅他睡觉而发脾气,除了他的确想知道沈溪的计划外,还在于如此正好可以逃脱老娘制裁,故此虽昨晚彻夜未眠他整个人已经很疲倦了但依然能做到一路小跑。
等朱厚照人走远了,张太后看着门口方向,依然怒气冲冲。
门口站着个不明就里的张苑,此时这位御马监掌印耷拉着脑袋,按照朱厚照吩咐,他要在这里听候张太后交待事情,不得伴驾离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