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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夫人失踪一事,就好像凭空出现的一块巨石,将京城官场那一潭死水给激荡出巨大的波澜。

    钱宁和张苑都是事件当事人,找到钟夫人之前不敢回宫,但心态却有所不同。

    本身张苑就是始作俑者,正是他的不作为才让钟夫人逃走,他还奉了外戚张氏兄弟的命令,如果能让钟夫人就此“失踪”的话,便会得到张氏兄弟的重用,如此一来,他的目的不再是找寻钟夫人,而是拖拖拉拉,隔岸观火。

    钱宁为了找寻钟夫人,可说费尽心机,因为这关系到他的前程,如果找不到钟夫人,他晋升锦衣卫指挥使的事情将会就此搁置,甚至可能因此问罪,为朱厚照冷落。

    至于朱厚照所说的让钱宁和张苑提脑袋去见,二人都不太相信。当时听到这话确实胆战心惊,但仔细一想,这件事总归不全是他二人的责任,朱厚照再霸道,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失踪而杀人。

    这件事最郁闷的要数刘瑾。

    “我好不容易取得战功,以为回到京城后便可把持朝政,满朝文武只能听从我号令,就此为所欲为。谁知道突然冒出个不相干的钟夫人失踪之事,这不是给我找麻烦吗?这下可好,我不但要帮陛下找寻钟夫人,还要承担找不到人带来的附带惩罚,就怕那些政敌会拿这个来做文章……”

    刘瑾离开皇宫后,没去找钱宁或者张苑问话,而是先赶回自己府宅。

    他要找孙聪和张文冕议事。

    孙聪和张文冕此时可谓春风得意,刘瑾回朝后二人地位急剧提升,似乎又恢复以往的荣光,朝廷大小事情几乎都被二人掌控。

    “……公公,按照您的要求,就算陛下吩咐将地方奏本归内阁处置,但由于公公掌管京畿六部,地方所有上京奏本一律以誊本先送到公公您这里,而且还得将孝敬银子送上,如此地方有什么事务,公公都会先于内阁知晓……”

    “有些事若公公觉得不适合送到内阁,可由公公直接批阅,不过过通政使司衙门,事情就当没发生过……”

    张文冕很奸诈,他的小聪明用在了朝廷的方方面面,成为刘瑾身边最得力的助手。

    刘瑾黑着脸道:“就算可以截留部分奏本,甚至先内阁一步知晓题奏内容,但始终陛下将这部分政务处置权交由内阁,这是陛下对咱家不信任的体现……不过咱家暂不计较这些,既然内阁增加人手,又有焦大学士代为谋划,先让谢于乔那老儿得意几天,咱家现在头痛的是要帮陛下找到逃走的钟夫人……”

    随后刘瑾将钟夫人失踪之事大致一说,孙聪和张文冕听了都皱起眉头。

    孙聪道:“看来外间传闻是真的。”

    “外间有传闻了?”

    刘瑾有些意外,道,“没想到民间也有风闻……这些个贱民,陛下宅心仁厚,泽被天下,他们居然敢妄议天子家事?若让咱家知晓是哪些人嚼舌根,非将其大卸八块不可!”

    张文冕问道:“公公,既然钟夫人已逃走,其家人现在何处?”

    刘瑾脸色阴沉,道:“咱家出宫时才得悉,钟夫人夫家和娘家人均下落不明,似乎被人送出城,跟钟夫人会合,一起逃跑了!”

    孙聪和张文冕对视一眼,都感觉这件事的严重性。

    “公公,这事儿不简单啊!”

    张文冕分析道,“明知道陛下对钟夫人一往情深,甚至费尽心机才从齐鲁之地将钟夫人接到京城来,这才没几天,就有人出头帮钟家老小逃走,这事儿说起来……简直就是欺君罔上,甚至可说是蓄意谋反啊!”

    刘瑾打量张文冕,问道:“炎光,你觉得谁有这胆量,竟敢把钟夫人接走?”

    张文冕脸色稍微有些迟疑,思索一下,甚至将措辞都整理好后才道:“以在下看来,兵部沈之厚,还有内阁首辅谢于乔嫌疑最大!”

    没等刘瑾回话,孙聪率先摇头:“若说是这二人,断不可能,文臣素来把忠君放在操守之首,有何道理跟陛下为敌?”

    “反倒是外戚党,一心跟公公争夺朝廷权力,有可能做出此等事来……尤其是张苑张公公作为看守者,在钟夫人失踪一事上责无旁贷,如果不是他蓄意纵容私放,就算钟夫人有再大本事,怕也无法离开京城!”

    两个答案被抛了出来,交由刘瑾从中做出选择。

    最终,刘瑾看着张文冕道:“炎光,把你的想法讲来听听,咱家想知道,这么做对谢老儿和姓沈的小子有何好处!”

    光是从刘瑾询问张文冕,孙聪便知道,刘瑾在这件事上更愿意针对谢迁和沈溪,而不想跟外戚党交恶。

    张文冕分析:“谢于乔和沈之厚素以忠臣自居,若知道陛下强抢民女,岂能坐视不理?陛下所作所为本就违背道义礼法,之前谢于乔和沈之厚反应太过平淡,暗中将人救走非常符合这两位卑鄙无耻的性格!”

    孙聪皱眉:“炎光,你说他们这么做是维护道义礼法,但此举无异于得罪陛下,与儒家忠君主旨相违背……你觉得他们敢这么做?”

    刘瑾一听有道理,这才看着孙聪,问道:“克明,你觉得呢?”

    “回公公,以我看来,在京城只有外戚党才拥有如此大的势力,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将人送走……兵部沈尚书再有权势,也无法控制九城防备,要送人出京城,还是一次送两家老小出城,甚至要藏匿行踪,谈何容易?”

    孙聪显得很自信,觉得自己的判断才是正确的。可是张文冕毫不相让,也坚信自己的判断,刘瑾一时间无法下定论。

    刘瑾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道:“不管谁做的,陛下都要求先把人找回来,之前陛下已派张苑和钱宁二人去调查,钱宁手上人手不足,张苑掌控了东厂和锦衣卫,甚至连团营兵马都会配合他……”

    孙聪摇摇头:“无论这件事是否跟寿宁侯和建昌侯有关,外戚势力都不会派人帮忙找寻钟夫人。事关钱千户是否能拔擢为锦衣卫指挥使的大事,外戚党再怎么无能,也不会在这种原则性问题上妥协!”

    “如今,还是要靠公公和钱千户来找寻……若公公觉得钱千户不值得收拢,大可将这件事置之不理,让钱千户自行解决问题!”

    张文冕不乐意了:“克明兄,你这么做,有点太过轻视谢于乔和沈之厚了吧?他二人凭何不能针对陛下,将钟夫人送走?”

    孙聪摇摇头:“这个问题,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不想跟炎光你争吵,还是交由公公定夺!”

    刘瑾发现空气中火药味浓重,当即一摆手:“你二人无需争吵,现在先不论谁做的事情,咱家都得把人找回来。克明有一点说得对,无论谁干的,寿宁侯一定不会帮咱家,因为他巴不得看到钱宁被罢官革职,看着咱家自断一臂……”

    “咱家现在正值用人之际,急需宫里宫外都需要人帮衬,朝中固然有焦大学士和吏部刘尚书,宫中却无人相助!帮助钱宁就是帮助咱家自己,若可以趁此机会将东西厂和锦衣卫,甚至团营的督军大权拿回来,当前恶劣的局面顿时可改写!”

    “现如今咱家急于想知道,这钟家人从何处逃走,是南下,还是北上?”

    这次孙聪没有回答,张文冕则迫不及待道:“回公公的话,以在下看来,钟家人以大运河南下的可能性最高,若说北上,他们怎可能会去蛮荒苦寒之地?”

    孙聪摇头:“就怕你我能想到的事情,背后策划此事之人也能知晓,若这些人反其道而行之呢?”

    “无论是正道,还是反其道,总归要找下去!”

    张文冕道,“克明兄不如多派人去城外找寻,总好过于在这里吹毛求疵来找在下言语中的毛病!”

    虽然是孙聪举荐张文冕到了刘瑾跟前做事,但现在张文冕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想把孙聪踩到脚下。

    刘瑾恼火地道:“咱家刚回朝,就发生这档子事,若非陛下只是临时找咱家解决问题,恐怕还以为乃专门针对咱家而为。不过即便如此,咱家很可能就此失去对厂卫的控制,咱家绝对不能袖手旁观。”

    “这样吧,克明你负责处置此事,至于炎光……你先将题奏过目,接下来几日,咱家和克明都没时间看题奏,这部分差事全部交由你负责!”

    刘瑾选择让孙聪办差,意味着刘瑾最终还是觉得孙聪说得有道理。

    也就是说,刘瑾权衡之后觉得张氏外戚做这件事的可能性比较大,沈溪和谢迁在这事上得益太少,根本就没必要掺和进来。

    张文冕最初有些不满,但刘瑾安排他批阅奏本,甚至有行宰相之权的指示后,张文冕内心不由激动起来。

    手上有了权力,意味着财源滚滚,飞黄腾达可期。

    ……

    ……

    朱厚照一直在宫内等候消息,但一直到日落时分,都未曾有关于钟夫人的只字片语传到宫里。

    “这两个狗奴才,实在不可理喻,把人给朕看丢了也就罢了,让他们出去找人,现在连点消息都没送回,是笃定朕不会砍他们的脑袋是吧?”

    朱厚照很恼火,但他有气没处撒,只能在那儿干瞪眼。

    不多时,小拧子从外面进来。

    朱厚照厉声喝问:“小拧子,说,那两个狗东西有带回消息来么?”

    小拧子战战兢兢回道:“陛下,张公公派人回来传话,钟家人已举家逃走,跟钟夫人一样,目前下落不明!”

    “这……这怎么可能!”

    朱厚照怒火中烧,但凡被他看到的东西,全被他丢到地上去了。

    此时朱厚照世界观彻底崩塌了,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勤政爱民的圣明君主”,但他从钟夫人身上看到,原来自己已成为被人厌弃的昏君,甚至为了逃避他,钟夫人能举家迁徙两次,而且这次还是在他严密监控下逃走的,无异于给了他一个狠狠的耳光。

    小拧子不敢回话,只能站在那儿低下头,反正所有事情都跟他无关,他也不怕朱厚照派他去找人,因为谁都知道他不过是个没用的近侍罢了。

    朱厚照发了一会儿火,最后看着小拧子问道:“现在钟家人跟着一起逃了,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逃避的人,就是朕?”

    小拧子瞪大眼,回答不出朱厚照的问题。

    “也罢!”

    朱厚照一甩袖,“朕现在就想把钟家人找回来,朕要问个清楚,朕不相信钟夫人和钟家人都已知道朕的身份,他们必然有什么苦衷才会如此,朕在这件事上没有做错!”

    小拧子道:“陛下乃九五之尊,怎会做错事?”

    朱厚照生气地道:“就算是九五之尊也会做错事,历史上这种例子不是比比皆是?只是朕不知自己有没有做错事,你先搞清楚主次关系……朕现在命令你出去等候消息,朕就不信了,那么多人去找,连一点线索都找不到!”

    ……

    ……

    入夜之后,宫内不是很太平。

    很多人进进出出,主要是刘瑾、张苑和钱宁派回传递消息的人。

    寿宁侯府内,张鹤龄才刚得到消息,知道钟夫人一家成功逃走,这让张鹤龄非常得意,因为这意味着钱宁将无法掌控锦衣卫,而他跟刘瑾关于权力的第一轮较量,看起来是他得胜了。

    “大哥,这件事张苑做得不错,这老小子一看就有些头脑……你说他是怎么把人送出城去的?”

    张延龄在旁坐着,也显得洋洋得意,仿佛打了一场胜仗。

    张鹤龄道:“之前只是吩咐他办事,具体是怎么操作的,他没回禀!”

    张延龄冷笑道:“这老小子真有造化,本以为他就是一个不入流的混混,没想到居然是姓沈的小子的亲伯父,这件事说出来恐怕都没人信,咱们可是一早就将他送进宫去,那时姓沈的小子还没到京城来参加科举呢!”

    “谁知道会是这样?”张鹤龄道,“或许是沈家的祖坟风水好吧!”

    张延龄哈哈大笑:“是我们张家的祖坟冒青烟吧?张苑已当了阉人,根本算不上为祖上争光,而姓沈的小子也就现在得意,将来指不定会有怎样下场,沈家这祖坟算是废了,或许是状元冢呢!”

    张鹤龄听到这话,没发表评论,皱眉想事情。

    “大哥,这件事看来已经结束了,我就不信刘瑾和钱宁能把逃走的人给找回来,你该找机会把张苑叫来问问,到底是怎么把人送走的。或者,让他告诉我们,姓沈那小子是如何做到的,我等务必控制他二人把柄才可,如此将来也可要挟他们,不怕他们不就范!”张延龄道。

    张鹤龄叹道:“现在张苑还在外面帮陛下找寻钟夫人,要叫他来问话也不是现在,而且我们要表现出这件事跟我们无关的样子,你回去后切莫跟人提及此事,尤其不要到外面乱说……这两天先安份一些,日子过检点些,等这几天风头过了再说!”

    张延龄笑呵呵道:“大哥凭白无故担心,谁会觉得这件事跟我们有关?我行我素即可,如此旁人才不会怀疑……大哥,你把心安回肚子里吧!”

    “唉!”

    张鹤龄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最后幽幽一叹,“就怕一些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或许这会儿早就有人盯上咱兄弟二人了!”

    (本章完)



    当天沈溪并没有回府,而是到了云柳和熙儿居所,坐镇指挥,稳定军心,同时通过四面八方传来的情报研判形势。

    云柳在休息完成后,接替熙儿完成了护送钟家人离开京城事项……沈溪没有让其南下,而是直接往东边去,准备让这一家子乘船前往辽东。

    既然要避难,只能躲得远远的,若迁往南方,越往南走人口越密集,耳目众多,难免会被厂卫的人找到,甚至可能牵累旁人。

    云柳派出精兵强将将钟家人送走,回来将大致情况说给沈溪知晓。

    云柳最后担心地道:“……虽未泄露大人身份,但就怕钟家人察觉端倪,若被厂卫的人擒回,恐对大人不利!”

    沈溪脸色自然,道:“怕什么?派去的人,并不知道接走的是什么人,也没有将我的身份泄露给钟家人知晓,这是他们自己所做选择,怪不得别人……等他们上船后,更是所有事情都要自己去承担,尤其到了辽东后该如何生活,这些都不是我们需要担心的事情!”

    熙儿站在旁边,一脸忧色,显然她跟云柳都在为此担心。

    沈溪问道:“皇宫那边有消息传来吗?”

    “回大人,宫里已派出几拨人找寻钟夫人,其中以钱宁和刘瑾的人搜索力量最强,如今找寻范围已扩大到城外,但暂时不会有人往海边去……”云柳回道。

    沈溪道:“就算认准方向,也会有半天马程差距。况且,刘瑾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钟家一大家子会去辽东苦寒之地!”

    云柳请示:“大人,之前派人打探消息时,得知张苑张公公在这件事上,似乎有意敷衍,若非他故意放人走,恐怕……钟夫人离开不会如此顺利!”

    沈溪打量云柳,脸色略有些不自然。

    虽说沈溪不像张苑那么怕身份泄露,但这事儿始终是人生一大“污点”,若旁人知道张苑是沈家人,就算之前沈溪未曾利用张苑获得什么好处,也会被人攻击,必然会影响沈溪在朝野的清誉。

    “关于张公公的事情,不必追查了!”

    沈溪当即下令,“暂时盯着刘瑾和钱宁那边,同时看看宫里会做出如何反应……张苑身属外戚一党,在这件事上,外戚跟我们的立场一样,都想放走钟夫人,避免钱宁坐大,白白便宜阉党。”

    “即便刘瑾掌控司礼监,但没有厂卫为虎作伥,他做起事来就需要夹着尾巴,这符合外戚的利益!”

    “是,大人!”

    云柳未加细想,恭敬行礼领命。

    沈溪看了看熙儿和云柳,道:“你们姐妹忙碌一整天,该休息了,我先回去!”

    沈溪起身将走,云柳问道:“大人不在这里留宿?”

    言语间,云柳娇颜绯红。

    她在边关许久,刚回到京城,无论是她自己,还是熙儿,已许久未曾承恩泽于沈溪。

    沈溪淡然一笑,道:“你们沐浴更衣,上榻等待吧,我这会儿要回兵部衙门等候消息,若到半夜未有宫里的消息,到时候便会过来与你们相聚……就怕陛下突然找寻,这才是最麻烦的!”

    ……

    ……

    紫禁城,文渊阁。

    这天晚上,内阁首辅谢迁留在宫中轮值。

    他故意跟王鏊调休,也是他知道皇宫外出事了,于是主动留在宫里查看情况。

    夜色浓重,谢迁没事便出去到文渊阁门口看看,因宫禁森严没办法走远,但在文渊阁周围转转还是可以的,他非常想知道乾清宫那边的消息。

    一名老太监走了过来,道:“阁老,夜风太凉,眼看已入冬,您还是回去歇着吧!”

    “内宫那边,可有消息传来?”谢迁问了一句。

    供职于文渊阁的这名老太监摇了摇头:“内宫有人进出不假,但不知具体情况如何,小人更不知阁老说的是什么事!”

    谢迁点头,他知道宫里人都明哲保身,就算知道什么,也未必会说出来。

    他折身回去,到公事房坐下,想拿起地方上呈递的奏本看上一眼,却发现有些力不从心。

    “也不知钟夫人失踪之事,是否跟之厚有关,就怕这小子胡来……之前没勒令阻止他,万一因此触怒陛下就麻烦大了!”

    谢迁很着急,开始为沈溪担心起来。

    “若人就此失踪的话,可谓皆大欢喜,就怕人刚逃走又被逮回来,那时就会牵连无辜!陛下登基以来,胡作非为的事情做了不少,之前至少还能恪守一些原则,但这件事一出……怕是陛下要原形毕露了!”

    谢迁坐下来没一会儿,又站起身来,出了门口,这次连那老太监都不再出面劝阻了。

    “若这会儿去见太后,不知效果如何?”谢迁琢磨开了,“这时去见太后,怕是会有叨扰之嫌,太后如今清心寡欲,让她涉入朝争,实非人臣所为……但陛下行为举止不当,始终需要有人规正!”

    ……

    ……

    朱厚照苦等一夜,未有关于钟夫人的任何消息传来。

    临天亮时,朱厚照终于熬不住,先去睡了,为了钟夫人他可说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

    一直到次日中午,朱厚照醒来,在他勒令下,钱宁和张苑从宫外回到皇宫,朱厚照在乾清宫寝殿见到二人。

    “……你们可真有本事啊,朕派你们去探寻钟夫人下落,你们一去便是一夜,半点消息都没有,朕在这里等着你们回禀,你们将朕的信任当作儿戏,诚心要朕好看,是吧?”

    朱厚照怒不可遏,你们把人看丢了也就罢了,现在厂卫倾巢而出大规模找寻,居然没有任何线索?!

    钱宁和张苑心里都在叫屈,尤其是钱宁。

    钱宁心说:“是陛下您让我们找不到人不许回来,甚至还威胁说要砍我们的脑袋,现在又怪责我们不回来通禀,这算哪门子道理?”

    乾清宫寝殿内异常安静,张苑跪在那儿,心情相对好一些,因为现在钱宁和刘瑾都被卷入其中,说起来他之前应允张鹤龄的事情已做到,皇帝跟前一帮宠臣都受牵连对他来说反而是好事。

    朱厚照道:“说,现在查到什么了?就算没把人找到,总归该知道人往何处去了……现在派了多少人找寻?”

    钱宁看了张苑一眼。

    因为二人在找寻钟夫人上并不是动用相同的力量,钱宁指望张苑那边能探知一些线索。

    但他发现张苑一副老神在在事不关己的样子,钱宁意识到对方是在隔岸观火,在这件事上根本不可能帮上他忙,于是愤愤然道:“罪臣本就只是锦衣卫千户,手头人手有限,之前都听从张公公调遣。”

    张苑一听傻眼了,好么,你这家伙分明是不遗余力往我身上泼脏水啊,简直一点脸都不要了!

    就在张苑想出言反驳时,朱厚照人已经走到跟前,毫不客气一脚踹到钱宁身上,直接将其踹翻在地,骂骂咧咧道:

    “你个没用的东西,朕让你去找寻,你说要去找顺天府和地方衙门相助,现在却只想推卸责任……朕以前真是瞎了眼,相信你这狗东西!”

    钱宁刚从地上爬起来,又被怒不可遏的朱厚照踹倒。

    张苑虽然没转头去看,但就算听个声响,心里也觉得解气。

    让你姓钱的不把我放在眼里,出了事还想把责任往我身上推,你真当陛下没脑子,会听从你的谗言?现在遭殃了吧?

    张苑还在沾沾自喜,朱厚照侧目打量他:“张苑,你调查出什么结果来?”

    张苑面色变得非常难看,磕头不迭道:“回陛下,奴婢查到,钟家人早在前一天晚上便收拾好马车,天亮城门刚开启时便从崇文门出城,往城南方向去了,奴婢已派人去追赶……”

    朱厚照道:“什么,钟家人早有准备?他们……这是做什么?钟夫人不是已经跟钟家没半点关系了么……”

    张苑继续磕头:“奴婢不知,奴婢不知啊!”

    这次就算朱厚照很生气,也没迁怒张苑。

    在朱厚照看来,钱宁不但没把事情做好还一个劲儿地推卸责任,张苑这边至少做了一点事情,把他想知道的事情查出来了。

    钟夫人逃走,钟家人跟着一起逃走,显然钟夫人要去跟钟家会合,那他之前所坚持的正义性就不复存在,钟夫人一家是把他当作瘟神一样在躲。

    “陛下,您息怒!”

    钱宁在旁劝慰,不知道自己是在火上浇油。

    钱宁跟刘瑾不同,他不知什么时候朱厚照想听怎样的话,在琢磨朱厚照心理上不如刘瑾,甚至不如张苑老练。

    朱厚照怒斥:“你们两个狗东西,继续去找,现在既然知道钟夫人和其家人南下,那就去南下的路上堵他们。朕把话撂在这里,谁把人找回来,他想得到怎样的赏赐都可以,若找不到的话,你们俩必死无疑!”

    ……

    ……

    张苑和钱宁又去了。

    朱厚照好像斗败的公鸡一样,坐在那儿,精神萎顿,连句话都不说。

    之前他便在病中,由于遭受剧烈刺激使得精神亢奋,仿佛病情已痊愈。但此时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饱受打击之下精气神一下子垮了,病情好像更加严重,整个人都有些魔障了,小拧子几次上前问询情况,朱厚照一个字都没说。

    憋了半个多时辰,朱厚照终于动了,回到龙榻上,却不是躺下休息,而是趴在那儿一点声音都没有。

    许久之后,小拧子过去查看情况,隐约听到有哭泣声传出。

    这可把小拧子吓得不轻,赶紧退到一边,如果被谁看到皇帝脆弱的一面,表面上看似乎跟皇帝关系更亲近了,但实际上知道帝王秘密的人一定没有好下场。

    朱厚照爱面子,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脆弱和无能!

    乾清宫寝殿内一片宁静,没人说话,一直到晚上,等天色完全黑下来后,朱厚照睡了过去,小拧子连忙出去传太医过来。

    太医院的人虽然来了,但一直在寝殿外等候,上更时分,朱厚照醒来,用孱弱的声音问道:“小拧子,什么时辰了?”

    小拧子这才点亮烛火,走到龙榻前道:“陛下,已是初更时分。”

    “还没有消息吗?”朱厚照继续问道。

    小拧子低下头:“张公公和钱千户未归,也未派人回禀。”

    “唉!”朱厚照叹了口气,道,“这件事,好像朕真的做错了,小拧子,你觉得朕所作所为是对还是错?”

    这个问题,小拧子可不敢随便回答,但现在朱厚照是最脆弱的时候,他跟皇帝一起长大,朱厚照遇到困难,小拧子觉得自己没理由回避,于是安慰道:

    “陛下,您乃九五之尊,您要得到女人,没有对错之分……钟夫人这么做简直是亵渎真龙天子,罪该万死!”

    朱厚照叹息道:“唉!罪该万死说不上,人家也有选择的权力嘛,只是朕之前太过天真,以为钟夫人是在躲避什么厉害的仇家才逃到齐鲁之地去,不想给朕带来麻烦,现在朕才知道,原来朕便是钟家人一直躲避的那个……”

    说到这里,朱厚照语气中带着沧桑。

    “但朕不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错,朕长这么大,难得喜欢上一个人,这难道有错?朕为钟夫人做了很多事,当初钟家得罪权贵,朕出手相帮,可是诚心诚意的,未曾有过别的念想,甚至只是想多饮她一杯茶罢了,她至于如此绝情?”

    小拧子自小便阉割入宫,对于人世间的情感不是很明白,不敢随便插话。

    朱厚照道:“也许你说得对,朕没做错,朕是皇帝,朕要得到哪个女人,是那女人的福气,朕会赐给她荣华富贵……人生在世,不就是求个锦衣玉食吗?朕赐给她就是……现在不是朕负了她,而是她负了朕!”

    小拧子心道,陛下这番话是在为自己开脱啊。

    虽然小拧子内心未必完全赞同朱厚照的说辞,但还是俯首帖耳:“陛下,您说得对,是那女人辜负了您。”

    朱厚照忽地坐起来,把小拧子吓了一大跳,朱厚照捏着拳头道:“朕现在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钟夫人,朕想得到她的解释,如果她不能说服朕,朕就会强行把她留在身边,作为朕的臣民,她没有资格拒绝!”

    小拧子从小便是作为皇家奴才进行培养,觉得朱厚照这话说得没有毛病,但潜意识却告诉他,朱厚照做的事情,违背了人世间最基本的道德规范。

    你是君王,也没资格强抢民女。

    突然,朱厚照话锋一转,道:“不过,要指望张苑和钱宁这样昏聩无能之人找到钟夫人,实在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到现在刘瑾也没来跟朕通禀,显然他那边也没什么思路……如今唯一能帮到朕的,便是兵部沈尚书,他神通广大,什么事都能帮朕完成。”

    小拧子一听,瞪大了眼睛,显然并不觉得把这事儿告诉沈溪是好事。

    “陛下,时间已经很晚了,您早些休息吧,躬体有恙,若休息不好,会留下病根!”小拧子劝说道。

    朱厚照一摆手:“朕只是偶染风寒,并无大碍,现在朕的心病亟待医治,你去传话,着兵部沈尚书来见,朕有些话要对他说!”

    小拧子脚下仿佛千钧重,根本不想把这件事告诉沈溪。

    “沈尚书那是何等气度之人?这件事本来就是陛下违背世俗道德,若跟沈尚书说,那陛下以后怎么在沈尚书面前保持威严?”

    “为什么不去?”

    朱厚照见小拧子面色迟疑,不由厉声喝问。

    小拧子跪下来,冲着朱厚照磕头:“陛下,您实在不宜接见沈尚书,沈尚书知道了,一定会怪罪您,这件事也会为天下人所知!”

    朱厚照神色坚定,道:“朕已说过,这件事朕没错,是那女人辜负了朕对她的一片深情,现在朕只是想把人找回来,跟她当面问个清楚,没有为难你或者是沈尚书的意思。”

    “现在朕不需要你来提意见,你没资格,你只需听从朕的命令,去将沈尚书请来,这便足够了!若你说三道四,朕连你一起惩罚!”

    小拧子啜泣起来,心中对朱厚照隐隐也有些失望。

    但他还是遵命退出寝殿,整理好衣服,匆忙离宫去兵部衙门找沈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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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知道朱厚照请自己进宫时,便大概知道,这会儿朱厚照开始病急乱投医了。

    小拧子跟沈溪是老相识,当初沈溪尚是东宫讲官时,对小拧子较为照顾,虽然彼此有一段时间不见,但小拧子一来,立即便把朱厚照的大致情况跟沈溪说了……小拧子开始学习宫里那些老太监,收买人心。

    沈溪看着小拧子,摇头叹息:“陛下找寻钟夫人,想必已侦骑四出……如今居然叫我入宫帮忙,难道非要劳动朝廷上下,闹到人尽皆知才肯罢休吗?”

    小拧子苦着脸道:“沈尚书,您实在是折煞小人……小人哪里知道这么多事情?这些话,您留待跟陛下谈为好,小人只是奉命前来给您递个话,具体陛下是怎么个想法,小人实在不知。”

    沈溪笑了笑,以他的睿智,自然能从小拧子的为难中,察觉出很多事情来。

    沈溪本不想入宫,但又觉得自己作为帝师责无旁贷,心想:“绝对不能让朱厚照乱来……这小子之前为了钟夫人已开始胡作非为,若被逼急了,说不定会发动整个朝廷的力量去找寻,届时他皇帝的威严将荡然无存!”

    沈溪整理好思绪,便随同小拧子入宫。

    等沈溪抵达乾清宫时,已临近三更,紫禁城内一片宁静。

    乾清宫大殿里,四周点着的蜡烛散发出昏黄的灯光,朱厚照坐在案桌后的龙椅上,神情萧索。

    朱厚照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见下面沈溪正在恭敬行礼,连忙一摆手:“先生不必多礼……朕碰到一件伤心事,此番将先生请来,是想请您帮一个忙,让朕解开心中死结!”

    沈溪拱手道:“陛下心中有死结,应及早疏导才是,但以微臣能力,未必有本事解开!”

    朱厚照站起身,走出案桌,下玉阶来到沈溪跟前,君臣相对而立。

    朱厚照往旁边侍立的小拧子看了一眼,似乎有将其屏退的想法,但最后却没说出来,好像没力气说这些。

    “听先生的口气,便知先生已猜到是什么事,没错,是关于钟夫人的!朕之前曾想请先生去陆羽茶庄喝这位钟夫人冲泡的茶水,可惜未能如愿。今好不容易将其找回,谁想竟不告而别,朕甚是难过!”

    朱厚照显得很落寞,身上多了几分不属于他这年岁的深沉,“朕之前以为,只要朕真心对待一个女人,便可换得回报,但未曾想,她却辜负了朕……朕非常沮丧和失望,感觉未来一片迷惘!”

    沈溪听到这话,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堂堂君王,九五之尊,居然跟臣子讲什么付出与回报的问题,这不是开玩笑么?

    你这话说得你就跟个情圣一样,但其实就是个渣男,平时始乱终弃的女人多不胜数,突然说自己对一个女人起了真心,那女人还是个有夫之妇。你明明是拆散人家的家庭,为非作歹,却说得义正词严,好像真爱可以化解一切一样!

    沈溪道:“陛下对这位钟夫人,看来是一往情深?”

    “对!”

    朱厚照好像个需要人慰籍的大孩子,在沈溪面前,丝毫没有隐瞒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直接点头承认。

    沈溪无奈摇头:“可惜这女人对陛下,显然没有任何感情,甚至在知道陛下乃九五之尊后,也没有贪恋荣华富贵,而是顶着被陛下追回来治罪的风险,带着家人逃走了?”

    朱厚照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显然沈溪这番话伤害到了他的自尊心,朱厚照脸绷得很紧,最终还是点点头道:“这也是朕觉得难过的地方,朕对她那么好,为何她不知回报?”

    沈溪道:“那陛下希望她以怎样的方式回报呢?抛夫弃子,一心留在陛下身边,当一个日夜盼望沐君恩的妃嫔……哦,可能连妃嫔的身份都得不到,只是陛下养在宫外的一个民妇,等年老色衰后,失去陛下宠幸,凄惨死去,又或者长居深宅内院,孤独终老?”

    朱厚照听到沈溪的话,显得很惊讶,因为他从这话语中听出一股浓浓的讽刺味道。

    “先生,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觉得朕做错了吗?朕在这件事上,哪里有错?她可是主动提出要跟夫家和离,再到朕身边侍候,结果却不辞而别……她分明是言而无信,辜负了朕对她的期望!”

    这话听起来像是质疑,但其实心中早就有了答案,朱厚照为了让自己内心更平衡些,把自己塑造成为一个受害者,好像钟夫人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但其实由始至终朱厚照扮演的都是一个强抢民女的昏君的角色。

    事情真相确实如此,但沈溪不能把话说得太过直白。

    当然,沈溪对朱厚照的所作所为非常难以接受,觉得自己没必要什么事都顺着这小子的意思,尤其在这种行事大错特错的时候,更应该以一个前辈和师长的身份教训一下,当头棒喝让其警醒。

    沈溪脸色严肃:“以陛下想来,天下人将会如何评价陛下所做之事?”

    朱厚照兀自嘴硬:“天下人都会认为朕做得对,认为朕乃痴情之人,被一个无情的女人所负!”

    沈溪摇摇头:“若陛下坚持如此认为的话,实在没必要跟臣做探讨……既然陛下认为自己做得对,何必欺瞒朝野上下,大可将此事公之于众,让文武大臣、地方官府乃至乡野村民帮陛下找人!”

    听到这话,朱厚照脸色马上变了,这回不是生气或者气愤,而是羞惭。

    这件事是否光彩,朱厚照心里比谁都清楚,绝对不可能把事情公之于众,礼义廉耻之心他还是有的。

    沈溪见朱厚照不回话,继续道:“陛下找臣前来,想必是派出不少人前去找寻,但遍寻无果……”

    “陛下可有想过,钟夫人为何要逃走?留在陛下身边,享受荣华富贵岂不是很好?但奈何,人都会有执念,就好像陛下对钟夫人的牵挂一样,钟夫人记挂的是她的丈夫和儿女,又或者对家庭的责任,甚至对自由的渴望……任何一种可能,都会促使她逃离陛下。”

    “在这件事上,并不存在谁是谁非的问题!”

    沈溪没有贸然指责朱厚照。

    “这小子现在心中有一股执念,一味地教训指正,让其认识到错误,几乎是不可能达成的事情。只有利用他渴望被人认同的心理,慢慢纠正其观念!”

    朱厚照低着头,认真思考许久,不想最后还是摇头:“如果先生觉得朕是混账的话,那便如此认为好了,朕没有在朝廷大事上行差踏错,只是在儿女私情上自私些,朕自认做得已经很不错了,至少朕没有因为爱美人放弃江山,朕知道分寸……”

    沈溪瞪大眼睛看着朱厚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这小子还真会为自己脸上贴金!

    自打登基开始,成天就顾着吃喝玩乐,朝廷大小事情从来都不理会,平时更是做一些胡作非为的勾当,私闯民宅强抢民女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还说自己有分寸?你身为帝王,想广纳妃嫔没人拦你,但你抢有夫之妇而且不止一次,还敢说自己做得很不错?

    沈溪知道,朱厚照在价值观取向上,已出现严重偏差,如果单纯地教训他,没有任何意义。

    “陛下有自己的执念,臣也有执念,陛下若想找这女子,臣绝对不会施加援手!”

    “先生,你……”

    朱厚照打量沈溪,脸上满是失望之色。

    沈溪脸色严肃:“无论陛下如何说,在这件事上,都违背了一个圣明君主起码的行为准则,若那钟夫人一心一意留在陛下身边,臣无话可说,但既然钟夫人用实际行动表明,她宁可逃走亡命天涯,也不愿享受荣华富贵,陛下还如此勉强……那就是要逼一个无辜女人去死,陛下最终找到的,也许只是钟夫人的尸体,以及天下臣民对陛下的失望!”

    朱厚照连连摇头:“不会的……不会的……”

    沈溪无奈地说道:“除非陛下动用一些特别的手段,比如说以这女子身家性命作为要挟,甚至以她的子女来作为条件,逼迫其就范,但到了这个地步,陛下不再是为情所困,而是滥用权力胡作非为,为道德礼法所不容,陛下如此做的结果,比草菅人命更令人不耻!”

    听了沈溪这一通教训,朱厚照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起来。

    沈溪很清楚,朱厚照脸皮很厚,旁人不会说出如此严厉的话,就算谢迁和张懋等人,也要顾忌其皇帝的脸面。此时沈溪也是爱之深责之切,才会说出这番话来。

    你身为皇帝,把一个为祸朝廷的阉党当成亲信,任由其对朝中文官进行打压,就当你识人不明,我不跟你计较。但你现在连最基本的道德礼法都不顾忌,强抢民女不说,甚至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居然还有脸让自己的师长助纣为虐,真还好意思开这口?

    朱厚照气息粗重,转过身去,背对沈溪很久,才一咬牙:“既然沈尚书不肯帮忙,那朕就不劳驾你了,这件事朕自会着旁人完成……时候不早,沈尚书回去歇着吧!”

    朱厚照最厌烦的事情,就是旁人把他当孩子一样,以家长的口吻教训他。

    就算是他老爹弘治皇帝和老娘张太后管严了也会遭到他的排斥,更别说是他本来就看不顺眼的刘健和李东阳等人,而当夜的沈溪就好像不知道朱厚照有这性格一样,居然直斥其非,丝毫也不留情面。

    朱厚照平时对沈溪非常恭敬,但这不代表他可以接受沈溪的批评。

    朱厚照感觉自己遭到了可耻的背叛,连沈溪这样被他视为左右手的人,也不理解他,眼睁睁看着他伤心落寞,却还要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沈溪毫不客气,朱厚照让他走,他没有死皮赖脸留下来的意思,转身便离开乾清宫大殿。

    目送沈溪背影消失在大门口,朱厚照显得很落寞,坐回龙椅上,面对一盏孤灯发呆……自小到大,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孤单寂寞。

    “陛下!?”

    小拧子站在旁边,原本不敢说话,但又怕朱厚照想不开身体出点什么毛病,赶紧走上去关切问候。

    朱厚照轻叹:“朕就是这么个不知分寸之人,连沈尚书这样的能臣都对朕失望了?”

    小拧子可不敢回答这个问题,稍微不合眼前这小祖宗的意,就可能人头落地。

    连沈溪都没从朱厚照这里落着好,他这个近侍乃是皇室家奴,更明白这会儿说多错多的道理。

    朱厚照没指望小拧子回答他,皱着眉头自言自语:“朕登基以来,是不过问朝事,但至少大明天下没乱啊,朕做的事情都有分寸,朕知道勤勉克己,甚至重用谢阁老和沈尚书这样的能臣,换了父皇做不到吧?朕现在不过是有了意中人,想得到这个百姓家的女子,并非多过分的事情,沈尚书居然用如此严厉的口吻教训朕,把朕当成那少不更事的无知顽童了吧?”

    小拧子看了看朱厚照,心里在想,陛下本身年岁就不大,难道不是少不更事?

    朱厚照脸上一片懊恼之色,低下头想了半天,委屈得想哭,最后他抬起头来问小拧子:“小拧子,有刘公公的消息吗?他是朕之肱骨,既然沈尚书不肯帮朕,刘公公至少能帮到朕的忙吧?”

    “回陛下,刘公公……这两日并未传消息回宫!”小拧子如实禀报。

    朱厚照显得有几分生气:“这个刘瑾,难道不知道朕关心这件事?无论他是否找到人,也应该及时将消息传递回来才是……小拧子,你现在就去找刘公公,说朕有急事找他!”

    小拧子这才明白,朱厚照对沈溪失望后,接下来就是对另一个宠臣报以更大的信任。

    而这个人,就是之前被朱厚照怪罪的刘瑾。

    仿佛现在刘瑾办事不力并不是什么罪过,至少诚心诚意去找人了,而作为朱厚照曾经最为信任的沈溪,这个节骨眼儿上却没有施加援手。

    小拧子此时巴不得早点离开乾清宫这个是非之地,恭敬行礼:“陛下,那奴婢便去了,但奴婢不敢保证一定能将刘公公找回来,毕竟刘公公出宫已有两日……”

    “去吧,就算差事办砸,朕也不会怪责,这件事说起来,也是朕咎由自取,如果朕当时不答应钟夫人,不让她自由出入宅院,断不至于让她逃走!”朱厚照哀叹道。

    (本章完)



    沈溪并未顺利出宫。

    晚上由于宫禁,出宫只能走午门到大明门这条路,还没等他出午门,便被闻讯赶来的谢迁拦住去路。

    沈溪打量谢迁一眼,道:“如今已入夜,阁老却在宫中闲走,若被人在陛下面前告一状,罪过可不小啊!”

    谢迁没好气地道:“老夫在宫里这么多年,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无须你来提醒……跟老夫来!”

    说是不怕,但谢迁知道有些事终归需要避讳,尤其守着朱厚照这样性格难以捉摸的帝王,更需小心谨慎。

    谢迁带着沈溪一路回到文渊阁,入内后,沈溪特地看了一下,偌大的殿宇居然只有谢迁守夜,甚至连个服侍的太监都没有。当然,谢迁独自在文渊阁值班等候消息,也有可能是他不想让旁人前来探知情况。

    沈溪道:“阁老这又是何必?如今已是三更半夜,阁老不应该早睡下了吗?”

    谢迁一抬手,道:“莫要打乱老夫思绪……老夫且问你,陛下刚才召你到乾清宫,可是问及寻人之事?”

    “既然阁老已清楚,不必再问了吧?”

    沈溪自顾自坐下,神色坦然。这个大明权力中枢之地他来过好几回了,当初弘治在世,谢迁尚不是首辅时,便带他来此批阅过奏本,转眼三年过去了,如今已物是人非。

    谢迁道:“看你神色局促不定,应是没有应允陛下,心中惶恐难安吧?”

    沈溪没好气地回道:“阁老让我如何应允?帮陛下找寻一个宫外的民间女子?且那女子是有夫之妇?”

    谢迁老脸横皱,道:“你不帮陛下找人,老夫能够理解,但现在老夫关心的是这件事跟你有多大关系!你莫说丝毫瓜葛都无……昨日城中侦骑四出,陛下除派出张苑、钱宁外,更让刘瑾一同搜索。”

    “如今顺天府和九城兵马司的人都被调动,依然没有消息传回。我想若不是你暗中相助的话,钟家人没有任何机会逃离京城!”

    沈溪抬头看了谢迁一眼,心想姜还是老的辣,谢老儿对问题的分析确实很精准。

    但这件事就算被谢迁一口揭破,沈溪也不会承认,倒不是他死犟或者是要隐瞒什么,而是他觉得这件事如实告之,只会连累谢迁。毕竟知道的人越多越危险,尤其是像谢迁这样位高权重的人,带来的连锁反应非同小可。

    沈溪矢口否认:“这件事,我全不知情!”

    “你不会是隐瞒老夫吧?”

    谢迁虽然心里怀疑至极,却缺少沈溪一个答案,谢迁再怀疑,沈溪不承认,他也无可奈何。

    沈溪道:“确非我所为……以我跟陛下的关系,送走钟夫人,对我来说有何好处?能让陛下回归正途么?”

    谢迁坐下来,仔细想了一下,道:“这件事不是你所为,那又是谁背后指使?如此神通广大,无声无息便把人送出城外,估摸只有外戚党才有这能力,但这么做对外戚党的意义何在……”

    沈溪道:“也不是没意义吧,至少能阻止钱宁出任锦衣卫指挥使,避免张苑手头权力削弱,进而影响外戚党的整体利益。不过,阁老有时间思虑是谁所为,还不如想想是否帮陛下找人,若是找的话,该从何下手。若是不找,又该如何跟陛下交差,不至于引发陛下反感!”

    “老夫可不会想那么多,对老夫而言,一个民间女子是否能找到根本无关紧要,只要刘瑾不从中得益,就是最好的结果!”

    谢迁道,“怕就怕半途而废,人送出城外去了,却被刘瑾找到……你没有答应帮助陛下,刘瑾却帮了忙,还顺利立下功劳,你说陛下将来会信任谁?”

    沈溪摇头苦笑:“听阁老的意思,我应该答应帮陛下找人才对?”

    谢迁没好气地看着沈溪,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老夫从未有如此想法,你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老夫现在关心的,是你究竟有没有掺和进去……老夫心里实在没底,你可知道,若真是你所为且为陛下知晓,日后休想再得到陛下信任!”

    沈溪轻叹:“阁老多虑了,其实就算事情跟我无关,我也无法长久得陛下信任……我跟刘瑾最大的不同,不是谁能得陛下的信任,而是谁能帮陛下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我能做的,是家国之事,涉及陛下私事,只能由刘瑾这样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的阉党头目去做!这也算是一种分工协作!”

    “混账话,混账话!”

    谢迁骂骂咧咧道,“这种话休要再提,你跟阉党分工协作?就算只是言笑,被人听到,也以为你跟阉党有不正当关系。”

    “不过,你这么一说,老夫倒是有一个想法……此前我等之所以未将刘瑾斗倒,在于他能帮助陛下做一些事情,陛下一时间离不开他……难道你小子就没想过,重新培养一个人,取代刘瑾的位置?”

    沈溪眯眼打量谢迁,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堂堂内阁首辅说出的话。

    “我先不问谁能替代刘瑾。”沈溪回道,“单说栽培或者与此人合作,阁老就不担心被人说成阉党?朝廷悠悠众口,比那刀子更加锋利,阉党当道时,若不跟阉党泾渭分明,都要被人攻讦,阁老不会是想让我成为御史言官的活靶子吧?”

    谢迁没好气地一甩手:“让你栽培,未必让你当众表现出来,暗地里行事便可,只要不被人抓住把柄,谁敢乱嚼舌根子?”

    “你应该有这方面的想法……既然你已知陛下身边需要一个会做事的小人,你就该想到,找什么人将其替代,你自己当然不行,但可以找人,诸如张苑和钱宁,只要这些人没有太大的能力和野心,就无法对朝廷造成实质性的危害……”

    “老夫觉得你完全可以按照这个思路行事!”

    沈溪心想:“难得谢老儿通情达理,可惜说出来的话就跟放屁一样,如果能让张苑替代刘瑾,我早就做了,可谁让皇帝身边那么多近侍,没一人比刘瑾更会来事?”当下叹息:“那回头我好好琢磨一下人选!”

    嘴上这么说,但沈溪心里却有些犹豫。

    跟张苑的关系已让他无比头疼,如果再跟谢迁所说那样,栽培人替代刘瑾的位置,沈溪觉得还不如好好教导朱厚照,让其迷途知返。

    但怎么才能达成目的,这真是个伤脑筋的问题。

    面对谢迁的提请,沈溪更多是敷衍。

    离开皇宫后,沈溪还在思索这个问题:“谢老儿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跟宫内太监勾连的想法?他向我如此提议,不像是试探,而是真的想这么做……莫非谢老儿认为从正途扳倒刘瑾已经没有可能?”

    “唉,因刘瑾专权,就连朝廷内这些正派老臣都不得不改变想法,做一些他们自己根本就不屑于去做的事情,这算是正德朝最大的悲哀吧。”

    “原来的历史上,李东阳选择向刘瑾妥协,而这一世谢迁则是试图用一些非常规手段对付刘瑾,看来这阉党之祸,已经让文臣武将不在意什么规矩,只要能取得成效便可!”

    马车颠簸中,沈溪越想越觉得谢迁似乎准备乱来。

    “历史上刘瑾因为谋反之罪伏诛,说明到后来他野心膨胀,已经不甘于做‘立皇帝’!或许可以采用一些手段,加快刘瑾权倾朝野、目中无人的步伐,让朱厚照那小子感觉危机重重,如此或可让刘瑾覆灭的时间提前。”

    沈溪想法逐步明确,回到府宅,他来到书房伏案写下一些东西,仔细斟酌,又亲手将这些纸张烧毁。

    “刘瑾地位几乎不可动摇,这是建立在他对陛下喜好的把控上,他对陛下的性格比谁都了解,加上善于敛财以满足陛下私欲,所以比谁都更得宠。”

    “如果循常规手段对付刘瑾,必然要让朱厚照对刘瑾产生怀疑……现在刘瑾没有掌控朝政大权,不敢对朱厚照有所不敬,但若是可利用一些事,让朱厚照感觉自身的权威受到威胁,未必就没法把刘瑾扳倒。”

    沈溪把计划定好,发现最后不可避免还是要涉及宫内找内应策应的问题。

    如果没有内应协助,不会有谁冒着得罪刘瑾这个司礼监掌印的风险在朱厚照面前挑拨离间。宫内真正跟刘瑾交恶的人不少,但敢在朱厚照面前说刘瑾坏话的却屈指可数,沈溪盘桓了下,最好的人选,莫过于张苑。

    “张苑此人,跟我关系纠缠不清,如果继续用他,势必引发很多不可预料的后果,现在张氏兄弟已知他跟我的关系,就算斗倒刘瑾,张苑得势,他也不会站在我这边,培植张苑没有任何意义……不如想想怎么把小拧子这颗棋子盘活,让其成为陛下跟前宠臣,替代刘瑾。”

    ……

    ……

    沈溪不得不考虑诛除刘瑾的计划。

    这是建立在他跟朱厚照关系急剧恶化的情况下。

    他知道自己跟朱厚照间的关系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缓和,如此一来很可能会促成刘瑾不断向朱厚照进谗言,彻底抹杀自己跟朱厚照的师生情谊。

    既然刘瑾已成为一大隐患,以前种种顾虑便不复存在,只有彻底击垮刘瑾,朝廷才能恢复到他想要的秩序中,他才能合理运用自己的能力,改变这个时代,而不是一直被正德朝的政治乱局牵着鼻子走。

    这是一个复杂的儒家社会,只有刘瑾这样无所顾忌的权阉才能撼动文官集团的统治地位,沈溪就算再有本事,还是一再被历史牵绊,一个论资排辈就让他到如今都无法改变大明历史走向。

    就在沈溪琢磨如何利用朱厚照身边人来对付刘瑾时,朱厚照还在为钟夫人逃走之事黯然神伤。

    接下来几日,刘瑾和钱宁几乎动用了手头所有力量,愣是没找到钟夫人一家的任何线索。

    最后,刘瑾、钱宁和张苑不得不回到朱厚照跟前复命。

    乾清宫大殿,三人跪在地上,满头大汗,就算明知朱厚照会降罪,但三人避无可避,只能寄望皇帝法外开恩。

    朱厚照高坐在龙椅上,自言自语:“朕富有四海,想找到个人有这么难吗?朕给了你们那么大的便利,甚至动用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帮忙找寻,但直到最后朕也没等来好消息!唉!”

    刘瑾看了看张苑,这才一脸苦恼地禀告:“陛下,不是老奴不尽心竭力,实在是兵部和五军都督府不配合,京营和地方卫所不出动兵马相助,力量终归单薄了些。兵部沈尚书在这件事上,似乎存有私心……”

    虽然刘瑾不知当日沈溪入宫跟朱厚照说了什么,但有一点他大致知晓,那就是沈溪跟朱厚照之间有了嫌隙。朱厚照请一个臣子帮忙,结果却被无情拒绝,在刘瑾看来,这是对付沈溪最好的机会。

    “不帮就不帮吧,你们找人,非要朝廷六部和五军都督府都跟着你们转?兵部是帮朕找人的衙门吗?”朱厚照恼火地叱问。

    刘瑾应声不迭:“是是,陛下,是老奴的错,老奴没有统领好下面的人,请陛下责罚,这件事跟钱千户和张公公关系不大,都是老奴的错……呜呜呜……”

    说到最后,刘瑾声泪俱下。

    他很清楚,这时候如果自己不表现出主动揽责的态度,很可能会被朱厚照当他是跟钱宁和张苑一伙。

    果然,朱厚照又心软了,挥挥手道:“这件事跟刘公公关系不大,都是这两个狗东西办事不力,把人看丢了不说,还让人在眼皮子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说,朕养着你们有何用?”

    “陛下恕罪!”

    钱宁和张苑同时磕头跟朱厚照求情。

    朱厚照满脸失望之色,语气倒也平静:“怪责你们有用吗?你们之前不是说,钟夫人往南方去了?你们就没调动地方上的人马找寻?”

    钱宁道:“回陛下的话,已经跟河南布政使司和山东布政使司方面打过招呼,地方府县衙门也在帮忙找寻,但并未发现钟家人的踪迹!一旦有消息传来,臣会马上传报陛下。”

    朱厚照摇摇头:“这么说来,那就是遥遥无期了?朕要找个人有这么难吗?是不是下面回报说没有任何发现,你们就不打算给朕找下去了?”

    “陛下,奴婢会为您一直找下去,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张苑把头磕得“砰砰”直响,嘴上连连表态。

    “就知道跟朕说这种话,朕要的是人。”朱厚照瞪大眼道,“你们别把自己当作是废物,但凡朕不去找旁人帮忙,你们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刘瑾心想:“之前还诧异陛下为何不责怪不肯出手帮忙的沈之厚,原来是因为我们也没找到人……如果我们有钟夫人消息的话,陛下就不会对沈之厚那小子寄予厚望了,越是我们办事不力,陛下越觉得沈之厚出手必然能找到人。”

    刘瑾决定下眼药,启禀道:“陛下,老奴查明,钟夫人之所以失踪,乃是城中有人策应所致。”

    “谁?”

    朱厚照怒气冲冲地问道。

    刘瑾一脸为难之色:“陛下,老奴不敢说……”

    朱厚照皱眉:“有什么是你不敢说的?难道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乃是母后在背后指使?”

    刘瑾不由打了个寒噤,心想,我就算胆再肥,也不敢说太后的坏话,不过陛下这几天应该思虑周详,对事情的各种可能性都有所揣测。

    “回陛下,老奴听说,事情跟兵部的人有关。”刘瑾道。

    朱厚照一拍桌子:“刘瑾,你最好放聪明点儿,不要空口说白话……你的意思是说,兵部沈尚书在背后帮钟夫人逃走?这么做对他有何好处?”

    刘瑾心想,我要有证据早拿出来了,何至于要到现在才说事?这不是想引起你对姓沈那小子的误解吗?

    “陛下,老奴的确打探到一些消息,说是那几日兵部沈尚书好像暗地里见什么人,每天神出鬼没,甚至每晚都不在一处地方过夜……”

    刘瑾只是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但说出来后,莫说朱厚照了,就连钱宁和张苑听了都觉得刘瑾在无中生有。

    朱厚照抬手打断刘瑾的话,道:“之前朕是找过沈尚书,请他帮忙找人,但被拒绝了,当时朕很失望,但后来一想这种事情麻烦兵部帮忙,的确不那么合适,毕竟朕办的是私事,交给你们这些身边人做才是正确的选择……你们不会想让满朝文武笑话朕吧?”

    刘瑾道:“陛下,老奴还知晓,这件事似乎已为朝臣所知,可能跟兵部沈尚书泄露消息有关。”

    因为刘瑾每句话都针对沈溪,就算朱厚照再昏聩无能,也大概听明白了,刘瑾分明是不遗余力找沈溪的麻烦,于是恼火地喝斥:“有证据再来说话,拿一些无凭无据的事情说事,朕只会觉得荒诞可笑……朕不需要那种不会办事,只会耍嘴皮的人!”

    到这个地步朱厚照还在袒护沈溪,让刘瑾有些捉摸不透。

    “姓沈的小子可真有本事,都这会儿了,陛下跟他交恶却依然没对他死心,看来非要把钟夫人找回来,让她一口咬定乃是沈之厚所为,那样才能让陛下对沈之厚彻底死心!”

    “姓沈的小子,不将你碎尸万段,我刘瑾的名字倒过来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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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沈溪跟正德皇帝交恶的情况下,刘瑾仍旧无法用以往惯用的手段在朱厚照面前攻击沈溪,刘瑾意识到,自己这个生平最大的敌手不是那么容易被击垮的。

    不过刘瑾转念又一想,沈溪地位稳固,不单纯是朱厚照赐予,更多地是靠他自己的能力一步步走到今天。

    反观自身,彻头彻尾的佞臣,靠钻营跟朱厚照的关系才有了今天,刘瑾迅速认清自己跟沈溪之间的差距。

    这对刘瑾来说是好事,但对于他的对手来说就有麻烦了。

    朱厚照勒令刘瑾等人继续找寻钟夫人,显然未对钟夫人死心。

    三人出了乾清宫后,张苑借口回御马监,先行离开……他准备找个机会出宫去跟寿宁侯张鹤龄以及建昌侯张延龄商议事情。

    钱宁则跟随自己的靠山刘瑾一起出宫。

    “……刘公公,您说钟夫人到底去了何处?一介女流,居然能在厂卫布下的天罗地网之下逃出京畿地区?小人之前便怀疑,这件事跟两位国舅有关,莫不是寿宁侯和建昌侯跟张苑里应外合……”

    刘瑾打量钱宁,蹙眉道:“有闲暇,派人盯着城中权贵府宅,拿到证据再说这话。没事别瞎揣测,陛下之前的话你没听到吗?”

    “是,是!”

    钱宁唯唯诺诺,心里却连刘瑾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上了。

    刘瑾道:“陛下对钟夫人念念不忘,若未来一段时间你还无法把人找回,陛下降罪是迟早的事情,那时可别说咱家不帮你!”

    钱宁苦着脸道:“刘公公,您一定要给卑职想个辙,要不……找个美人替代钟夫人?都说这男人喜新厌旧,且陛下跟那钟夫人又未真如何,不至于对这么个有妇之夫念念不忘吧?”

    刘瑾冷笑不已:“陛下什么性子,你在陛下跟前伺候这么久都不知晓?陛下这两年临幸女人那么多,却对钟夫人情有独钟,以前你看他对谁有过如此态度?你想找个女人替代钟夫人,怕不那么容易……陛下喜欢怎样的女人,你比咱家清楚,这事儿不该问咱家!”

    “是,刘公公。”

    钱宁想了想,又道,“陛下喜欢的都是有夫之妇,也不知他小小年纪为何会对年长他那么多的妇人有如此大的兴致……但这世上的妇人大多躲在深宅大院中,想要为陛下找到合适的人选,实在困难!若刘公公可以利用您的人脉,为陛下找寻……”

    “哼!”

    刘瑾冷冷地瞪了钱宁一眼,“让咱家给陛下找女人?亏你想得出来……这种事想都别想,咱家跟你讲清楚,若你再提出如此荒诞无稽的请求,咱家可要跟你翻脸了!”

    钱宁低下头,心头沮丧不已,他发现就算自己想借用一下刘瑾的关系,都不可能做到,刘瑾不会跟他共享资源。

    刘瑾警告道:“你可别怪咱家没提醒你,这次的事情,咱家帮不上你什么忙,一切都要靠你自己,若你不把钟夫人找回来,咱家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甚至还不用陛下出手惩戒你!”

    ……

    ……

    刘瑾跟钱宁作别,马上回府见他的两个智囊——孙聪和张文冕。

    这几日刘瑾指派二人找寻钟夫人,但就算孙聪和张文冕做事能力很强,也没想到沈溪会把人送去辽东,更没想到沈溪会让钟夫人一家走海路。

    “……姓沈的小子就算跟陛下不和,咱家在陛下面前攻讦他几句,陛下也不爱听,难道陛下觉得,姓沈的小子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对的?”

    刘瑾很生气。

    在他看来,朱厚照面前只可以有一个宠臣,就是他刘瑾,沈溪的存在打破了他在朱厚照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地位。

    就好像争夺情人,沈溪是他最难对付的情敌。

    张文冕道:“公公莫心急,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如今陛下跟沈之厚之间有了嫌隙,只要公公慢慢使力,总会有达成目的的一天。只要陛下对其深恶痛绝,就算沈之厚不想死,最后也要死!要是公公等不及,还可……”

    “哦?”

    刘瑾顿时提起兴趣,急切地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能让沈之厚就此在咱家面前消失?”

    张文冕笑了笑,道:“最好的办法还是在陛下身上动脑筋……当然,如果要想见效快,便是找人刺杀沈之厚,如此可一了百了。”

    刘瑾脸上的期待之色顿时散去,显然对这个建议不屑一顾。

    孙聪不满地道:“炎光,你如此说,简直是在糊弄公公。”

    “在下绝无此意!”

    张文冕道,“不知公公是否记得一人,那人名叫江栎唯,曾是锦衣卫镇抚,在卫卫中算是一号人物,办过不少大案,但就是……得罪了公公,就算他主动投奔,公公也未打算对其加以重用……”

    刘瑾冷笑不已:“旁人咱家或许不记得,姓江的咱家怎会忘记?他居然敢在咱家回京途中阴谋暗害……怎么他现在还没死吗?”

    张文冕道:“公公或许有所不知,这江栎唯家世不俗,要人有人要钱有钱,随时可以帮上公公的忙,尤其是他跟沈之厚之间的仇恨,可说不共戴天,此人为了能除掉沈之厚,愿意为公公效死命……”

    “炎光,你老实说,姓江的给了你多少好处?”刘瑾脸色阴沉地问道。

    张文冕矢口否认:“公公,江栎唯的目的可不是行贿在下,而是送礼给公公……在下无官无职,他怎会巴结?”

    孙聪嗤之以鼻:“炎光,有就有,公公知道了也不会怪你,否认算几个意思?江栎唯人品卑劣,先投靠刘大夏,之后又卖身国舅,现在居然想投靠公公,堪称三姓家奴。这种人实在没必要留着,说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弑主……他居然有胆见公公,莫非嫌命长了不成!?”

    刘瑾咬牙切齿:“对,咱家绝对不会轻饶他……再者说了,就算他家底厚实,咱家就缺他那点儿不成?咱家随随便便找个借口便可将其抄家灭族,他的家产不照样归咱家所有?他又不能帮上咱家的忙……”

    张文冕道:“若说陛下身边的花妃,便是他的人呢?”

    “嗯!?”

    孙聪和刘瑾同时瞪大眼睛,都没料到张文冕会来这么一句。

    刘瑾道:“你且将他跟花妃的关系说清楚。”

    张文冕一五一十将他知道的情况全和盘托出,江栎唯走投无路,只能寄望通过张文冕结识刘瑾,不惜将自己的底牌说出来。

    刘瑾听过后,思虑良久才道:“如此说来,姓江的倒有几分利用价值,不过还是要提防一点儿,此人绝非善与之辈,回头让他来见咱家……不过这几天咱家没空,得帮陛下找寻那钟夫人,实在麻烦透顶!”

    ……

    ……

    朱厚照派人搜寻钟夫人及其家人这段时间,沈溪不闻不问,甚至连谢迁那边他都避而不见,防止被人说事情跟他有关。

    这天沈溪在兵部衙门查看来年全国军队调防计划,以及各地卫所屯田方略,重点是九边之地的屯田措施……这些事原本应该多个衙门协同,但在朱厚照制定基本国策后,但凡涉及军务都会过兵部衙门,沈溪无需找其他衙门的人商议。

    “……沈尚书,您可知晓这几日宫内发生之事?”胡琏进门,将五军都督府那边转来的几份公文交给沈溪时,不经意地用八卦的口吻问了一句。

    沈溪故作不知:“宫内能有什么事?”

    胡琏左右看了一眼,这才凑到沈溪耳边,低声道:“听说陛下跟民间一名女子有染,那女子都被送到京城了,却莫名失踪,厂卫出动遍寻无获,陛下因此茶饭不思,到现在已病得下不了龙榻!”

    因为宫里宫外消息不透明,官员和百姓又对皇帝的事情充满好奇,逮到一点消息便胡乱传播,许多都做不得准。

    沈溪作为当事人,对事情的前因后果非常了解,但他没打算跟胡琏透露,当即站起身来,道:“无论宫内发生何事,都是陛下家事,岂能听风就是雨?虽然天家无小事,但也要看为公还是为私,你说这些跟兵部有什么关系吗?”

    胡琏脸色一红,不觉有些尴尬。

    人非圣贤,岂能没有私心?庆功大典结束后,朝廷赏赐迟迟没有兑现,胡琏现在在兵部连个具体职司都没有,照理他应该积功升任兵部郎中,可至今没有消息。在他看来,得到功劳就应该有犒赏,可是朱厚照一心找寻钟夫人,以至于许多事情都被搁置。

    对有功人员进行犒赏,名义上应由礼部和兵部共同完成,但其实还要经朱厚照御笔朱批,刘瑾不想让沈溪拉起一支人马来跟他作对,故意在背后使绊,使得事情一再被拖延。

    胡琏道:“如今沈尚书还能见到陛下吗?”

    沈溪微微摇头:“刘瑾回朝后,阻隔陛下视听,便是我也很难面圣。或许你说得对,陛下现在的心思确实没放在朝政上,希望这只是一时的事情,等时间过去一切都会走上正轨……规矩该怎样便怎样,不会有变!”

    沈溪看起来是给胡琏吃定心丸,但这话其实更多是敷衍和推搪。

    对于朱厚照的事情,沈溪态度明确,那属于皇帝的私事,我不管,爱怎样便怎样吧!

    胡琏恭敬地道:“既然沈尚书不担心,下官不会多问,这种事确实不宜传扬,但如今朝中……已然沸沸扬扬,唉,却不知陛下如此,到底有何意义,剪不断理还乱啊!”

    ……

    ……

    转眼又是一个多月过去。

    随着冬天到来,沈溪在兵部的差事终于轻省了些。

    寒冬对于大明军队,乃至肩负重任的边军来说,都算是难得的休息时间。冰天雪地,士兵日常训练被最大限度缩减,五军都督府那边不会给沈溪找麻烦,京营人马安置妥当,甚至沈溪从地方调到京城换戍的兵马也都有了妥善安排,如此一来,兵部大多数事情都暂告一段落,沈溪终于有时间研究兵器。

    沈溪为了搞科技,特意从武昌府调了许多工匠北上,安排到王恭厂的铁厂专司铸造火铳,工部有李鐩这个老朋友帮忙,如此一来几乎集中大明最顶尖的能工巧匠,集中研究火铳,力争技术上取得突破。

    朱厚照不管事也有个好处,那就是无论沈溪做什么,都不需要请示,换了以前的兵部尚书,要有什么开销,总需跟朝廷伸手,沈溪却不用,他知道跟朝廷要银子也要不来,不如用自己赚取的银子搞研发,也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沈溪很清楚,只有社会整体技术进步才能完成对这个时代的改造,拥有权势后,他尝试找一些人将他头脑中的理论拿来进行实践,这成为他入冬后主要做的事情。

    小冰河期的冬天很冷,加上军事学堂那边已走上正轨,沈溪除了编写教材以及检查授课教案外,其余时间都往工场跑,可惜连续几批研制出来的武器都跟他的预期有不小差距。

    在此期间,沈溪未见朱厚照一次,随着时间向前推移,转眼到了正德元年年底。

    ……

    ……

    刘瑾最初确实是全力帮助朱厚照找寻钟夫人,可惜遍寻无获,随着司礼监那边奏本堆积如山,他不得不返回宫中,专司朱批事宜。

    至于钱宁和张苑,则继续找寻钟夫人。

    朱厚照相当长一段时间都郁郁寡欢,为了一个妇人,搞得形容憔悴。

    如此一来,他难得连续多日都在宫中居住,每日独睡,即便到了豹房,也没了之前那么肆无忌惮,看戏听曲无精打采,就算刘瑾和钱宁为他搜罗来不少绝色,他也没什么兴致,冷落在旁。

    反而是之前被朱厚照冷落的花妃,再一次成为他亲近之人,当然这也跟花妃敬献了两个美人儿给朱厚照有关。

    这两名美人儿都是已婚妇人,精通闺房之乐,在为人处世上有一种类似于钟夫人的独立和主见,这正是朱厚照最为欣赏的类型,以至于到年底时,朱厚照天天都宠幸花妃和这两个女人。

    当然,这也跟时间久了,朱厚照逐渐淡忘伤心事有关。

    朝廷内,这段时间最大的改变,就是刑部尚书屠勋和礼部尚书周经致仕。

    这二人之前跟刘瑾都有很大间隙,周经虽是由阉党中人举荐,但回朝后没有帮刘瑾一点忙,反而跟谢迁过从甚密。

    周经有主动离朝的意思,刘瑾自然不会阻拦。

    屠勋趁机请辞,也获得朱厚照批准。

    顶替周经礼部尚书之位的是之前的礼部右侍郎白钺,而接过屠勋刑部尚书职务的则是王鉴之。

    这二人,白越为谢迁举荐,王鉴之跟屠勋关系很好,刘瑾本希望能将这两个重要职位掌握在手中,但最后发现白白便宜了谢迁。

    刘瑾很生气,但碍于之前朱厚照派他找寻钟夫人而分心,不得不收拢精力,开始往朝廷除兵部外的五部施压,妄图从根本上掌握六部。

    慢慢的,朝廷大势再次往刘瑾身上倾斜,但无论他再怎么努力,跟其离开京城去宣府前终归有所不如,那时的刘瑾权倾朝野,几乎所有朝事皆都由他一人而决,但现在地方事务他只有知情权而无决定权,只能干着急。

    虽与朱厚照交恶,沈溪在朝地位仍旧很稳固,朝中文官跟阉党相斗也有了一定经验,刘瑾还要防备朱厚照随时迁怒于他,在失去对东西厂和三千营的控制后,刘瑾的权势被压缩得很厉害。

    此时却是谢迁当上首辅后最春风得意的一段时光。

    谢迁不再见沈溪了,他身边多了几个强有力的帮手,内阁除焦芳外,剩下几人都跟谢迁关系良好,尤其是梁储和杨廷和,这二人属于朝中新锐,能力都很不错,刘瑾几次通过焦芳收买都不得。

    最后,刘瑾开始寻求更多入阁人选,试图将内阁权力分化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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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底时,内阁将新增人选的事情在朝中传得沸沸扬扬。

    沈溪掌管的兵部也迎来变化。

    曹元从甘肃巡抚任上调京城出任兵部右侍郎,之前的右侍郎何鉴迁左,熊绣在刘瑾排挤下终于黯然离开京城,致仕回乡。

    熊绣跟刘瑾之间的矛盾几乎不可调和,沈溪没有想方设法挽留,因为他对熊绣原本就不看好,这个人虽然跟阉党势不两立,但主要是私仇,且为人并非十分正派,加之近来熊绣为报仇不断给沈溪找麻烦,故在其致仕一事上沈溪没有施加援手。

    熊绣自己也不想留在朝中,每天都忍气吞声做人,如此一来事情便顺理成章,刘瑾达成了在兵部安插钉子的目的。

    曹元是彻头彻尾的阉党中人。

    沈溪并不担心曹元进入兵部衙门后会对他造成什么不良影响,反倒觉得兵部这边多了阉党的力量,对维持朝廷局势平衡有一定帮助。

    之前刘瑾千方百计希望在兵部插一腿,现在曹元顺利进入兵部,甚至担任兵部侍郎这个重要的差事,等于说沈溪在这一盘对弈中让了刘瑾一子,刘瑾必然以为自己局面上占优,对于挤压兵部权力也就没那么热衷了。

    曹元再怎么有本事,跟沈溪的资历和功劳相比还是大有不如。

    沈溪做官到现在虽然不到十年,却一直处于朝廷权力核心,他担任的差事,从最初的翰林史官修撰到东宫讲官、日讲官,再到地方任督抚,完全是抄近路,曹元这样在地方辗转多年才升迁为部堂的官员就算拍马也赶不上。

    而沈溪在加太子太傅后,紧接着又加少傅衔,极大地稳固了他在朝中的地位。

    朝中六部尚书,沈溪俨然已到旁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就算吏部尚书刘宇和礼部尚书王鉴之都要靠边站。

    刘宇是阉党中人,本身无法得到朝中文官的信服,王鉴之则属于老派官员中的资历派,本身并不具备跟阉党正面冲突的能力,而现在文官集团的当务之急便是跟阉党作斗争。

    于是乎,内阁首辅谢迁被朝野看作跟阉党斗争的主帅,沈溪自然是理所当然的先锋官。

    但目前的现实却是,沈溪退到后面悄无声息,谢迁领衔的文官集团跟阉党之间的斗争也没有预期那么激烈,阉党跟文官集团的矛盾因刘瑾权柄降低而暂时被弱化,朝中对朱厚照复朝的期待逐渐加深。

    眼看年底这段时间,朝廷有风声要增加新的内阁大臣人选,朝中人便趁机上疏,请求朱厚照把每日午朝给恢复。

    就算不能恢复到每日举行午朝的地步,但隔三差五来个午朝,甚至偶尔开开经筵日讲也是好的。

    这仅仅是朝中文官最基本的愿望,想要达成却困难重重,因为刘瑾这个对头会千方百计阻挠此事。

    若大臣们能随时见到朱厚照,刘瑾就无法欺上瞒下,权势自然就会降低。只有阻断朱厚照跟大臣沟通的渠道,他的地位才会得到巩固。

    这次内阁新增大学士人选,正是刘瑾一手炮制并大力推动,就算要选人,也跟正统翰苑官员没多大的关系。

    谁跟刘瑾走得近,便有机会成为阁臣。

    ……

    ……

    沈溪从未想过这个时候入阁。

    在旁人看来,入阁是一个文官事业发展的巅峰,意味着就此进入核心决策层,具有宰相一样的职权。

    问题是如今宦官当道,内阁权力被最大程度压缩,反而是兵部尚书这个差事拥有一定实权,沈溪断然不会放弃手上的权力当一个有名无实的阁老。

    对于沈溪来说,任何声望和名位都是浮云,与其让历史铭记,不如在当下做出成绩来,无论是流芳千古还是遗臭万年都无关紧要。

    人是为自己而活,不是为名望和功名而活。

    可惜就算沈溪一心想当个与世无争的兵部尚书,但还是有人跟他较劲儿。

    刘瑾一反常态,想促成沈溪入阁,目的非常简单,那就是扶植曹元担任兵部尚书,让沈溪去一个被架空权力的内阁大学士位上。

    这天趁着朱厚照回宫睡觉,刘瑾前去请见问候,顺便提出增加内阁大学士名额,有意无意地提出让沈溪入阁。

    “……陛下,沈尚书是朝中少有的文武双全的能臣,他若入阁,将来朝事必会处置得很好,陛下也可高枕无忧。”刘瑾笑眯眯地说着。

    这段时间朱厚照的心情不错,这跟他有了新欢有关,在花妃那里他得到了心灵的慰藉。

    朱厚照疑惑不解,问道:“之前不刚有几名大臣入阁么?为何又着急挑选下一批?”

    刘瑾将早就想好的说辞托出:“回陛下,老奴这不是看到内阁缺人么?谢阁老和王大学士已年老体迈,是时候退下来了!陛下怜悯他们年老体弱,特允致仕归乡,这不是陛下的恩德么?”

    朱厚照皱眉不已:“内阁是谢少傅和王阁老年岁大吗?朕怎么记得焦大学士年岁也不小了……”

    关于朝中大臣分别多少岁,朱厚照从来不会刻意去记。

    他说的几个人,已经有几个月未曾见过面,到底谁更年长,一时间记不得了。

    他只是隐约记得,好像焦芳年岁更大一些。

    刘瑾当然不会如此承认,因为焦芳是他的人,如果谢迁退下来,首辅就是焦芳,就算有杨廷和跟梁储在内阁,权力依然会被刘瑾把持,那时就算没有夺回锦衣卫和三千营的控制权,他手头的权力也会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刘瑾笑道:“陛下,老奴记得不是很清楚,不过以身体状况看,显然是焦大学士更为年富力强些,谢阁老……一直病休,他之前可是上疏请辞过……”

    朱厚照仔细回想了下,点头道:“说到这里,朕记起来了,好像真是如此……谢阁老年岁的确大了,身子骨不太中用,之前隔三差五就请辞,被朕驳回便频频请病假,许多天都不到内阁履职!”

    “是,是!”

    刘瑾见自己阴谋达成,笑着应声。

    朱厚照再道:“谢少傅那里暂且不提,你提请让沈尚书入阁算几个意思?朕觉得沈尚书留在兵部不错,朕需要他帮朕打理军政,朕定下两年平定草原的国策,现在距离两年之期还有……”

    说到这儿,朱厚照的话卡住了。他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很多事都是睁眼忘,至于时间更是分不清楚。

    刘瑾道:“回陛下,还有一年多时间。”

    “对,一年多时间听起来很长,但其实也没多久了!”朱厚照道,“如果让沈尚书入阁,兵部的事情不就没人处置了吗?”

    刘瑾赶紧道:“陛下,这不有新晋兵部侍郎曹元吗?曹侍郎曾巡抚陕西、甘肃,领兵作战乃是一把好手,之前宣府之战,他便屡建奇功,地方上的人都拿跟他与古之孟尝君相比,足见他威望之盛……”

    “什么曹元,朕不记得,他是兵部侍郎吗?”

    朱厚照自己都不忘记提拔谁出来做什么官,或者当时记得,转眼就忘了。

    刘瑾道:“陛下您不记得了?那么多有功将士中,这位曹侍郎可是您钦点。”

    “行了行了,既然是朕钦点,那就让他当兵部侍郎好了,兵部有沈尚书在,就算阿猫阿狗当侍郎,也没任何问题,只要别给沈尚书找麻烦就行了!”朱厚照显得很不耐烦,随口说道。

    刘瑾听到这话心里一阵悲哀。

    在朱厚照这里,兵部只要一个沈溪就行,其余的人只需要给沈溪打下手,有没有谁都无关紧要,甚至朱厚照还拿曹元跟阿猫阿狗相比,这让刘瑾有些接受不了。

    朱厚照对沈溪越礼重,刘瑾越生气,一心想把沈溪这个绊脚石搬开。

    “姓沈的小子可真有本事,就算跟陛下闹了矛盾,到现在都未见面说过话,但陛下依然回护他,此人不除我难以掌握朝政大权。”

    心里如此想,刘瑾嘴上却道:“其实让沈尚书入阁,只是发挥他的优势罢了……沈尚书入阁后,可以继续领兵部差事,到那时,他在内阁兼顾兵部,再提拔一个兵部尚书,有什么事问一下沈尚书便可!”

    “哦?”

    朱厚照微微皱眉,似乎是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就在刘瑾以为有机会,想趁机多说几句,抬起头来便见到朱厚照在那儿打瞌睡,根本不是考虑沈溪入阁的事情。

    “陛下?”刘瑾提醒。

    朱厚照这才回过神来,板起脸来:“你又想说什么?”

    刘瑾感觉欲哭无泪,期期艾艾道:“陛下,老奴跟您说沈尚书入阁之事。”

    “这事儿你别提了,朕不想听这些,朕之前跟沈尚书是闹出一些不愉快,但朕不是小肚鸡肠之人,沈尚书管兵部,朕能放心,你就别瞎折腾了……如果你想找人入阁,就跟谢阁老商议,确定好人选再跟朕说!”

    朱厚照说到这儿打了个哈欠,起身舒展了个懒腰,挥挥手道,“朕累了,先回去歇着,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然后扬长而去。

    跟以前一样,朱厚照一听到朝廷之事便犯困,屡试不爽。

    以前刘瑾还能利用朱厚照这秉性谋求政治利益,但现在他需要朱厚照关心朝政,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目送朱厚照远去的背影,摇头叹息。

    ……

    ……

    刘瑾从乾清宫出来时,心中懊恼交加。

    “……沈之厚这小子,实在欺人太甚,让咱家在陛下面前总是束手束脚,若不把你扳倒,咱家不姓刘!”

    刘瑾很生气,想把沈溪调离兵部,但一时间看来无法如愿。

    “炎光说得有几分道理,只有让陛下对姓沈的小子彻底失望,才能让咱家称心如意……不行不行,就算那姓沈的没做错事,咱家也一定要想方设法给他一个爆发的机会,促成他跟陛下翻脸……谁让他跟咱家不合呢?”

    刘瑾没有回司礼监掌印房,直接打道回府。

    他知道朱厚照白天在宫里睡觉,不可能临时有事找他。

    等刘瑾回到家中把情况跟张文冕和孙聪说明后,张文冕道:“公公如此做怕是没什么用,陛下困倦时,听不进您的话。”

    刘瑾冷笑不已:“陛下不困倦时,就是咱家也见不到陛下的人!”

    张文冕尴尬不已:“陛下平时……是有些忙碌,但公公试想一下,陛下精神好时见的都是些什么人?”

    “以前是钱宁等人,现在……就是个小拧子,但小拧子一直在陛下身边,咱家几次收买他,他都装聋作哑,咱家恨不能把这小子一并给做掉!”

    刘瑾咬牙切齿,“小小年岁便油滑无比,跟那沈之厚如出一辙,这两个小子都是咱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张文冕道:“其实陛下平时还经常见到一人,且听闻最近陛下对此人非常宠幸。”

    “你是说……花妃?”刘瑾皱眉道。

    张文冕点头道:“正是此女……公公可记得之前在下曾说过,花妃乃江栎唯送到建昌侯身边,又为建昌侯转送陛下?江栎唯跟花妃关系匪浅,这次陛下宠幸的两个妇人中,有一人也是江栎唯找来的……之前在下曾跟公公举荐此人,但公公事务繁忙,未接见他,不如就此……跟他说说合作对付沈之厚的事情?”

    刘瑾眉头微蹙:“这倒是咱家之前没想过的……”

    “公公不妨想一下,若是花妃经常在陛下耳边吹一些枕边风……是否会有效果呢?”

    张文冕用一种谄媚的语气说道。

    刘瑾看了孙聪一眼,想征求自己这个妹夫的意见,但孙聪老神在在,闭目假寐,没有参与讨论的意思。

    “行!咱家原本不想见此等卑鄙无耻之徒,但现在看来,不见他,不好对付沈之厚那小子……既如此,就让他来一趟吧!”

    刘瑾脸上满是不悦,毕竟在他看来,江栎唯曾刺杀过他,还是沈溪派出的人力保他才能平安抵达京城,等于说江栎唯一度是他生死大敌,现在却要跟仇人合作,以刘瑾的傲气,其实不屑于为之。

    张文冕问道:“公公几时见人?”

    “不必挑时候,让他早些过来吧,咱家今日在府中休息……咱家回宫前,让他到咱家面前叙话便可!”

    刘瑾说到这里,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他擦擦眼角溢出的泪水,摇头道,“也不知怎么搞的,咱家最近也是晚上不困,反倒是白天精神萎靡不振……好了,咱家先去睡一觉,起床后,姓江的站到咱家面前即可!”

    张文冕嬉皮笑脸地道:“得令,公公您瞧好了,这江栎唯一定能帮上公公您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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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文冕把刘瑾赐见的消息告知后,江栎唯顿时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当即感激涕零地道:“多谢张兄提携,举荐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张文冕没好气地说:“没齿难忘?不不不,还是给银子实在……我跟着刘公公做事不假,但并不是什么肥差……你也知我曾去宣府,差点死在那边回不来,你若不体谅的话,以后休想我帮你。”

    “是,是!”

    江栎唯连忙行礼应声,心里却想:“这姓张的比谁都可恶,不过是刘瑾身边一个幕僚,连个官身都没有,却一再坑我的银子,拖到现在才有机会跟刘瑾见面……总算不枉费之前送给他的那些好处,但现在要贿赂刘瑾,怕是要砸锅卖铁了!但为了能扳倒姓沈的小子,倾家荡产都值得!”

    江栎唯收拾心情,跟随张文冕一起到了刘瑾府邸。

    到了地方才知道,刘瑾还在睡觉。

    江栎唯听到这消息颇感意外,心里琢磨开了:“宦官能在宫外自家宅院呼呼大睡吗?这……可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张文冕趾高气扬地道:“公公说了,他睡醒后自然会见你,但谁也不知公公几时会醒来,你便留在院中等候吧,公公起来后便会接见你……至于你是否有登堂入室的资格,一切要看公公对你态度如何!”

    这话让自江栎唯听了很不自在。

    自己好歹是个正五品的锦衣卫镇抚,虽然这些年都没有获得提拔的机会,但怎么说也该比张文冕地位高,可惜的是现在张文冕就算屁都不是,照样可以牵着他鼻子走。

    而刘瑾更过分了,半点面子都不给,江栎唯甚至不知自己几时得罪了这个阉党首脑。

    刘瑾那边没起来,江栎唯又一心想借助刘瑾的力量报复沈溪,只能站在院子里等候,就算天很冷,北风袭来寒意浸人,浑身上下冷得直打哆嗦,他也没有转身离开,甚至连去墙角找个避风的地方都不敢。

    上午巳时便到刘府,一直等到下午天色渐渐变得暗淡,江栎唯仍旧没见到刘瑾出来。

    江栎唯开始有些不耐烦了,心想:“姓张的不会是故意敷衍我吧?刘瑾若真要接见的话,何至于要等到现在?这种被诓骗的事情,在那些达官显贵家中见多了,难道刘瑾也是这种人?”

    就在江栎唯等得心烦意燥时,突然一个人从前方正堂走了出来。

    江栎唯不认得此人,虽然他许久未见过刘瑾,但却能从相貌和岁数上辨认,此人并非他要见的正主。

    此人要比刘瑾年轻许多,身上穿着儒衫,显得文绉绉的。

    “你就是江镇抚?”来人直接问道。

    江栎唯本来兜着手缩着头,闻言不由打量来人,点头道:“正是。”

    来人道:“在下姓孙名聪,字克明,乃礼部主事,公公在里面等你!”

    江栎唯这才知道原来眼前之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刘瑾正牌军师孙克明,心想,早知道的话,巴结此人多好,一看就不是那种贪财好色之辈,比拉拢姓张的靠谱多了。

    江栎唯行礼:“孙先生客气了,在下这就进去,孙先生请!”

    ……

    ……

    刘府正堂,刘瑾换上太监的衣衫,准备乘轿回宫。

    这会儿就连刘瑾也没有随时去豹房面圣的资格,只能通过安插在豹房的眼线随时关注朱厚照的一举一动。

    刘瑾有些心急,出宫一天,司礼监那边积压的奏本不知有多少,他得赶紧回去批阅完,不然明天的事情就处理不过来了。此外他还得安排手下做事,并把当天官员和商人送来的贿赂整理妥当,再派人去私宅收银子藏银子。

    刘瑾在正堂坐下,刚拿起茶杯,孙聪便带人进来了,连忙将手里的茶杯放下。

    江栎唯见到刘瑾,躬身行礼:“卑职江栎唯,见过刘公公。”

    “哼哼!”

    刘瑾见到江栎唯,有些气恼,心想,此人曾刺杀我,现在居然有胆到我面前来,真是恬不知耻。

    江栎唯见到刘瑾这副生人勿进的态度,以为对方故作清高,直接双膝弯曲,“噗通”一声跪到地上,磕头道:“卑职参见公公。”

    刘瑾冷笑不已:“哟,这是什么礼数?你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娘,居然直接跪地?若是拜咱家的话,可要赶紧起来,咱家如今身体不错,尚未到魂归西天的时候!”

    这话说出来,已是非常不客气。

    江栎唯怎么都没想到刘瑾说话如此刁钻刻薄,只能强压心中的恐惧和疑惑,低声下气地说道:“公公乃九千岁,卑职见到您能跪拜,是卑职的福气。”

    虽然江栎唯的话毫无诚意,但刘瑾脸上的怒气始终消了些。

    “咱家可不是什么九千岁,都是坊间人污蔑咱家,说咱家擅权,你身为朝臣更应该知道分寸,能听那些人胡说八道?起来吧!”刘瑾厉喝道。

    江栎唯这才从地上爬起来,他本想跟孙聪站在一起,但见孙聪有意往旁边走了几步,似乎不屑于跟他为伍。

    江栎唯心里更为生气:“你孙聪不过是六品官,居然看不起人?”

    刘瑾道:“炎光说,你一心要求见咱家……说吧,你见咱家有何目的?”

    “回公公的话。”

    江栎唯恭恭敬敬地说道,“卑职曾受一人污蔑,以至丢官去职,后来借外戚之手才重获官位,但外戚跟公公您为敌,甚至想让卑职污蔑公公,卑职一怒之下便离开外戚,想投奔到公公您手下做事……”

    “免谈!”

    刘瑾伸手打断江栎唯的话,道,“咱家身在大内,知道什么是忠君体国,两位国舅如今可是朝廷股肱之臣,你的话,咱家一句都不想听,以后也休要提及!若再说这种混账话,别怪咱家对你不客气!说,你有何目的?”

    江栎唯满脸都是苦恼之色,他终于明白,想挑唆刘瑾跟外戚的矛盾,没有任何好处,刘瑾不会听他胡诌。

    江栎唯终于将自己的真实目的说出来:“实不相瞒,卑职跟兵部姓沈的那位有仇,务求除之而后快,但苦于其权势滔天,不得机会……知道公公将他当作心腹大患,便来请求您老人家给卑职一个表现的机会,让卑职跟着您,一起将此人诛除,也算为公公除去一个难缠的对手!”

    “嗯!”

    刘瑾这才满意点头,对江栎唯的说辞表示接受,好像诛杀沈溪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般。

    等江栎唯话音落地,从后堂帘内走出来一人,正是之前带江栎唯到刘府的张文冕。

    张文冕出来后,并未对刘瑾行礼,直接笑呵呵地说道:“顾严此话恰如其分,沈之厚仗着有天子宠信,罔顾法度,对朝廷大小事务都想染指,越过内阁和司礼监指定阁臣人选不说,还陷害忠良,刘公公竟被陛下调到宣府出任监军,其心可诛……”

    “顾严,不妨将你除掉沈之厚的想法,跟公公好好说说,若公公予以采纳的话,或许会对你器重有加!”

    听了张文冕的话,江栎唯有些震惊,不明白刘瑾为何不斥责张文冕这番僭越的话语。

    不过他迅速想到,刘瑾在这个问题上不会轻易表露态度,尤其是涉及到陷害朝廷重臣的事情。

    绝不落人口实!

    江栎唯道:“之前卑职觅得一名女子,此女与沈某人有仇,曾是京中商贾之家李家的仆婢,在李家落难时求助于沈某人,未得相助,于是怀恨在心,誓要诛杀沈某人不可,此女先被卑职送入建昌侯府,得建昌侯欢心数年后又将此女送到陛下跟前,如今得陛下宠幸……应有少许利用价值。”

    张文冕问道:“确定,是花妃吗?”

    “正是她!”

    江栎唯道,“此女乃贱籍出身,精通一些奇淫技巧之事,再加上卑职对她刻意栽培,如今在豹房甚得陛下信任……陛下因一名民间女子郁郁寡欢,在下主动分忧,通过她进献美人儿于陛下跟前,使之长久固宠,可在陛下面前离间沈某人!”

    “嗯?咳咳!”

    江栎唯说了半天,刘瑾终于发声,但只是清清嗓子咳嗽几下。

    张文冕用征询的目光看了刘瑾几眼,这才又道:“顾严,你说这女子,是否完全受你控制?她飞黄腾达后,地位远在你之上,你凭何觉得她可长久为你所用?”

    江栎唯笑道:“那是因为卑职掌握了她的命门,知道她一些过往,若此事为陛下所知,岂会再信任于她?”

    张文冕看了看刘瑾,又面向江栎唯,道:“此话有欠妥当,若她真得陛下宠爱,就算以前有再大的过错,陛下也可既往不咎,最好是……现如今她有什么把柄为你所得?”

    “这……”

    江栎唯迟疑了一下,这才拱手道,“还请张先生提点。”

    张文冕摆摆手:“有些事,终归需要从长计议,但你也算有本事,能让一个女子前后为建昌侯和陛下所宠,当然这女子自身素质也是极佳,却不知你将来准备如何利用她来杀沈之厚?光靠吹枕边风,怕是远远不够!”

    江栎唯一咬牙:“正所谓三人成虎,先通过此女之口在陛下心中打下个印记,然后找机会让沈某人对陛下不敬,甚至做出谋逆之事……有此女从旁协助,保管让沈某人百口莫辩……请刘公公出手相帮,若无公公支持,卑职空有杀敌之心,也无良机可寻!”

    刘瑾冷冷地看着江栎唯,并未与其议事。他之所以如此谨慎,是因为心底依然将江栎唯当成仇敌看待,觉得此人可能是外戚党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

    沉默一会儿,刘瑾侧头看了看窗外,站起身道:“天色不早,今日咱家还有要事办理,便不多留了……克明、炎光,你二人招呼他,咱家先走一步!”

    说完,刘瑾拔足便走,以至于江栎唯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他原本想行贿刘瑾,但此时对方似乎连个机会都不给他。

    “刘公公……”

    江栎唯想追上去继续与刘瑾说话,却被孙聪拦了下来。

    “江镇抚,公公要入宫,你这是想阻挡公公做正事吗?”

    被孙聪怒目相向,江栎唯没辙,只能后退两步,目送刘瑾离开,他很不甘心,心想:“不能跟刘公公单独见面,如何把礼物送上?听说到刘公公这里来送礼,至少要送一万两银子以上,否则这个大太监根本不拿正眼瞧人。”

    刘瑾走后,孙聪也很快离去,甚至连句告辞的话都没有。

    最后大厅内只剩下江栎唯和张文冕二人,此时张文冕脸上带着阴损的笑容,好似在说,你别妄想跟刘公公过从甚密……要想取得刘公公的信任,还是要从我的途径走,礼物要先给我送足!

    “炎光兄,你看刘公公这是……”

    江栎唯最后没辙了,只能求助于张文冕。

    张文冕笑道:“公公大事在身,岂能跟你谈这种小事?也不想想他老人家如今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这么说吧,只要你能帮上忙,公公绝对不会亏待你……公公乃赏罚分明之人,谁做事勤快,难道公公会视而不见?”

    这种话,在江栎唯听来根本一点价值都没有。

    张文冕脸上的贪婪之色显露无遗,这让江栎唯无计可施,只好苦着脸问道:“那公公可有将在下归于他帐下?”

    “呵呵!”

    张文冕笑道,“想为公公做事的人多了去了,你也要看自己是否有那本事……你光说出个计划,不付诸实施,就想让公公对你高看一眼?”

    “我说具体点儿吧,从现在开始,你做事尽管听从调遣,我怎么也不会亏待你……若有人给你找麻烦,你只管跟我说,就算公公没亲口允诺将你收在身边,但公公照样可以罩着你!”

    江栎唯叹道:“话虽如此,但总归是……”

    张文冕冷笑不已:“可别说我没给你找机会,公公你也见过了,有些事公公不好表态,你只管帮公公做事,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立下功劳你还怕公公将你拒之门外?”

    “是,是!”

    江栎唯虽然心有不甘,但不得不对张文冕继续保持恭敬的态度。

    张文冕拍拍江栎唯的肩膀:“顾严,你可要长点儿心,去豹房见花妃可不是容易的事情,你有什么事要跟花妃说,先跟我汇报过,我再跟你转告公公……公公他经常出入豹房,要见到花妃,比你容易多了!”

    江栎唯感觉自己的杀手锏也被刘瑾控制,心痛无比,但最后只能咬牙点头。

    他知道自己的荷包又要大出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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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底这段时间,沈溪彻底闲下来了,每天就在衙门、家里两边走,偶尔去惠娘处,也不会停留太久,过夜的时候更是少之又少,因为家里怀孕的林黛需要他多陪伴。

    恰好在此时,谢恒奴也怀上了。

    沈家上下喜气洋洋。

    两个女人同时怀孕,大大增加了生出男丁的可能性,周氏开始每天都往沈家跑,甚至晚上也不回去,就在沈溪府宅过夜,说是要提点一下两个儿媳,但其实是年老后觉得丈夫不能当倚靠,更需要儿子为她遮风挡雨。

    年关这段时间,来沈府送礼的人慢慢多了起来。

    沈溪在朝地位卓然,再加上他跟谢迁的关系,朝中文武大臣都对沈溪充满期待。

    朝官为了联络沈溪,基本都要来送礼走个过场,就算沈溪并不喜欢这些官场礼数,但还是安排人回礼,谢迁和谢铎那边礼物也要送去,算是一种基本礼数。

    年关临近,谢韵儿一家也从汀州府迁居京城,说是这几天便会抵达。

    因沈溪在京城安稳当官,已做到兵部尚书,暂时没有调往地方任职的可能,谢伯莲在闽西老家没什么营生好做,家里田宅数量也不是很多,干脆决定举家搬回京城。

    如此一来,谢伯莲一家住在哪里就成为了问题。

    照理说谢伯莲一家应该回谢府老宅,但现在那栋宅子沈明钧夫妇住着,让二人搬出去显然不那么合适。

    谢韵儿张罗了一下,本来要给沈明钧夫妇另觅住处,但按照周氏的意思,要么住谢府老宅,要么搬回沈溪的尚书府,让谢韵儿在这其中做选择。

    谢韵儿无可奈何,只能去请示沈溪。

    沈溪这几天没什么事,老早便回家,本想陪陪林黛和谢恒奴,谁知道遇上这样的糟心事。

    沈溪皱眉道:“之前不是跟你说过,给二老准备好新府宅便可?府上银两足够,之前也置办了一些房产和田土,让娘任选一处……”

    谢韵儿满脸都是为难之色:“相公,娘不肯搬。”

    沈溪气息有些不顺:“谢府老宅,本为谢家所有,爹娘不过暂居那边,既然正主回来理应搬走,难道还想让他们合住不成?”

    “相公,娘是想搬到咱这边来!”谢韵儿提醒道。

    “不妥不妥!”

    沈溪有些恼火,倒不是他不孝,而是他不想跟周氏朝夕相对。周氏没什么文化,言语粗俗,行事无所顾忌,没事老喜欢给他添堵,自己因朝事已经很烦心,见到周氏会让他平添几分火气。

    谢韵儿老老实实侍立一旁,显然无可奈何。

    沈溪平复一下怒火,这才道:“还是得让娘搬出谢府,你那边说她不听,回头我跟她好好谈谈,总归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沈家上下的安宁,不能被她一人给破坏!”

    ……

    ……

    沈溪原本要跟周氏商议搬家之事,但因司礼监突然发难说是要对六部进行财政审核,重点“关照”兵部,沈溪不得不留在衙门连续忙碌了两天,事情就此耽搁下来。

    两天没着家,等沈溪回来时已是腊月二十六早上,收到消息说是腊月二十七,也就是明天,谢伯莲一家便会抵达京城。

    谢韵儿为了迎接家人,煞费苦心,毕竟婆家和娘家间出现的问题需要她从中斡旋,干脆另外租下一所院子,准备让谢伯莲和家人住在外面,慢慢商议。

    沈溪回来听说后,直接去老宅见周氏,谁想刚见面,没等他开口,周氏便骂开了。

    “……你个憨娃儿,娘含辛茹苦将你养大,培养成才,你倒好,现在翅膀硬了就嫌弃娘碍手碍脚了?你妻家的人是人,爹娘就不是人了,是吗?你宁可把那么好的一栋宅子给妻家人住,也不给你爹娘住……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

    周氏的话,让沈溪很无语。

    在沈溪看来,周氏平时还算收敛,不会随便骂人,至少能守本份,装装样子。但在这种私下场合,周氏根本就是原本的泼辣性子,以前是什么样,现在当了尚书娘还是那熊样。

    沈明钧没出来,旁边看着的只有沈运和沈亦儿两个小家伙。

    此时两个小家伙不再是懵懂无知,都长大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尤其是沈亦儿,比她弟弟高了半个头,正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老娘,脸上满是崇拜的表情。

    自己的哥哥可是朝廷大官,但遇到老娘居然会被骂得狗血喷头。

    “你们两个,先出去,我有话跟娘说。”沈溪知道在弟妹面前,被老娘这么骂,对他们的成长不是什么好事。

    但转念一想,让弟妹跟着老娘一起生活,本来就是天天被打骂的命,让他们避开没有任何意义。

    周氏现在信奉自己以前那套教育逻辑,觉得正是自己的打骂教育才把沈溪栽培出来,以至于她在对沈运和沈亦儿的教育上,采用了同样的法子。

    沈亦儿毫无顾忌,但沈运可就遭殃了。

    沈运本身性格就很内敛,有点像沈明钧,身边有个强势的兄长,再有强势的老娘、姐姐,却有个窝囊的老爹,让他的性格趋向老爹那样木讷和愚钝。

    沈运悟性很一般,家里请了先生回来,专门教导他四书五经,可惜读书始终不开窍,成绩停滞不前,让周氏大为光火。

    两个小的出去后,沈溪道:“娘,您说话做事讲点儿道理好不好?这宅子本就是谢家老宅,谢家人回来,咱把宅子还给他们就是,如果你觉得家里置办的其他宅子看不上眼,那孩儿给你买个大些的宅子,再给你置办十几个仆婢……总归你想要什么,给你买便是!”

    “嗯!?”

    之前还非常生气的周氏,听说有更大的宅子住,还会增加仆婢,眼睛顿时瞪圆了,问道:“你老丈人这两日便会到京,时间上来得及吗?”

    沈溪道:“有银子就来得及,再者孩儿如今什么身份?一个兵部尚书买宅子,难道还需要花费很长时间不成?只要宅子风水好,你看着喜欢,便可以直接买下来……娘何时去看宅子?”

    周氏一撩袖子:“随时都行!”

    周氏到京城后,并未过上她想要的生活。

    她想当沈溪的家,奈何沈溪对她不待见,很多时候都虚以委蛇,而沈溪在朝的地位实在太高,谢韵儿又什么事都听沈溪的,以至于周氏连起码的财政大权都没掌握在手。

    现在沈溪给她置办一处宅子,用来宽她的心,免得她总是想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

    沈溪手头有银子,在京城买一处差不多的宅院,基本需要一千两银子上下,甚至可能要两千两,这对普通人家来说几乎是不可承担的重负,但对于沈溪来说,要买一处宅子根本算不上大事。

    他平时不需要纳贿,也无须行贿,他名下的两大商会日进斗金,还有之前朱厚照赏赐的银子,手头非常宽裕。

    沈溪回去后,便让朱起去购买宅院。朱起在京城几年,积累起广泛的人脉,但凡他出面,一般事情都能得到解决。

    沈溪安排妥当后,也就放下心来。

    午时刚过,朱起带了几处宅子的讯息回来跟沈溪复命,沈溪让朱起全权负责,带周氏去看一眼,喜欢哪处就买哪处,最好连带家具都买下,若是少什么东西,可以让周氏从谢府老宅搬一些过去。

    总归要在明天谢伯莲一家回京城前,把事情办妥。

    沈溪从来没想过,自己买一处宅子会如此仓促,为了趁周氏的心,他让朱起跟京城里的人牙子说好,把仆婢的事情一并解决,买来的丫鬟和仆人必须要有卖身契,在他的设想中,周氏拥有宅子的使用权,以及对仆婢的支配权,却没有最终的决定权。

    一天时间,什么都要处理好,在沈溪看来有些仓促,好在他的身份在那儿摆着,就算去办个户籍手续也比旁人顺利,沈溪干脆让朱起代理,自己不多过问。

    ……

    ……

    朱起的办事效率非同一般,本来在沈溪看来极为复杂的事情,他很快就办妥了。

    下午临近黄昏时,周氏看上一处宅子,乃是一所官宅,前后四进,跟谢府老宅格局相似,都是四合院格局,但比谢府老宅更为宽敞,更重要的是府上自带家具和丫鬟,周氏看过后很是满意。

    在朱起斡旋下,很快这宅子便签订买卖契约。

    等一切事情办好,朱起才回来跟沈溪复命。

    此时沈溪正在书房,难得休息一日,实在不想为了旁的事情费神,听到朱起的汇报,沈溪将手头公文放下,点头道:

    “朱老爹做得很好,难得老夫人未多挑剔,今日你便帮她老人家搬过去,记得多调几名人手!至于小姐和少爷,可以让他们到府里来住几天……”

    沈溪很清楚,周氏喜欢瞎折腾,就算仓促之下搬家,周氏一定会想把新家好好收拾一番,如此一来,干脆让周氏带着沈明钧去折腾,把弟弟妹妹留在自家。

    毕竟沈运和沈亦儿岁数不小了,不能总拿对孩子的那套来对待,教育方面需要他这个大哥引导。

    把弟妹留在周氏跟前,沈溪总觉得不靠谱。

    朱起领命后便去忙了,于是乎,当天签订买卖契约后,沈明钧夫妇立马搬家,等日落时,沈运和沈亦儿被送回沈溪府宅。

    晚饭时,谢韵儿到书房见沈溪,脸上满是感激之色,毕竟丈夫仓促间让沈明钧夫妇搬离谢家老宅,为她的娘家人腾出地方,谢韵儿想表达一下歉意,觉得是娘家人坚持北上,才造成今日局面。

    沈溪安慰道:“韵儿,你别太往心里去,都是一家人,爹娘那边有自己的府宅,算是好事一桩,以后你家人也在京城,凡事好有个照应。哦对了,你的弟弟妹妹如今年岁都不小了吧?”

    谢韵儿面色微微一红。

    沈溪的小舅子和小姨子跟他的岁数差不了多少,谢韵儿在家里是长姐,很多弟妹都是谢韵儿一手拉扯大的。

    谢韵儿有些尴尬,道:“相公,其实我爹娘到京城来,更多是为弟妹们的婚事考虑,爹娘觉得留在汀州府,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沈溪不由笑了笑。

    有些事不需要谢韵儿细说,他也能明白。

    谢伯莲自己没什么本事,但子女却不少,嫡出和庶出都有,谢韵儿从未有过厚此薄彼的想法,而谢伯莲也是讲脸面的人,觉得既然自己的大女婿是兵部尚书,在朝地位卓然,那谢家也应该跟着有面子才对,所以对汀州府那些世家大族都看不起,婚事就此耽搁。

    现在除了谢伯莲的长子谢崇在汀州府成婚,其余子女都未成亲。

    沈溪感觉到,谢伯莲带着儿女到京城,自己恐怕得出面帮这些小姨子和小舅子找亲家。

    “我这中状元当朝官,不但要考虑沈家一大家子的事情,甚至连妻族的事情也要思虑,幸好黛儿和君儿那边没有什么事需要我烦心,说起来林恒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消息了……”

    心里这么想,沈溪微笑着说道:“等爹娘今日搬走后,你带些丫鬟和仆人回老宅看一眼,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地方准备一下,临时找人做木器恐怕来不及,干脆从府上搬一些过去,先用着,回头一点点换!”

    “嗯。”

    谢韵儿点了点头,神色有些不太自然,不过因为娘家人即将到京,心里多了几分期待。

    ……

    ……

    谢伯莲一家如期抵达京城。

    本来沈溪有公事要办,不会亲自迎接,但兵部衙门这边差事基本做完,衙门口开始休沐,沈溪下午老早便返家,于是带着谢韵儿去谢府老宅等候。

    谢府周边邻居听说谢伯莲一家要搬回来,都觉得新鲜,纷纷出门打望。

    谢府上下张灯结彩,好像要举行什么婚庆喜事一般。

    谢家马车共有六辆,还有几名奴仆一起跟着到京城来,云伯作为谢府老管家,见到谢伯莲夫妇后赶紧上前行礼,比沈溪和谢韵儿更先一步。

    谢伯莲从马车上下来,两鬓斑白,比起几年前沈溪回家省亲时显得苍老许多,当他看到沈溪时,眼睛立即圆睁,脸上满是惊喜之色。

    “这不是……贤婿?”

    谢伯莲眼中连女儿都没有,只有沈溪一人,见到沈溪的模样倒不似见到女婿,好像是与有出息的儿子久别重逢。

    谢府周边邻居都在感慨:“还是谢大夫会为女儿着想,找了个状元郎当女婿,转眼已是当朝尚书,以后谢家还不得飞黄腾达?赶紧寻摸一下哪家有神童,指不定好事也会落到我家头上……”

    沈溪带着谢韵儿上前,微微拱手行礼:“拜见老泰山。”

    “哎呀!”

    谢伯莲听到沈溪的话,顿时觉得颜面有光,笑眯眯地说道,“贤婿有礼了,走走,进去说话,那个谁……先把人和东西收拾一下,搬进去,这是回家了!”

    谢伯莲装腔作势,想让自己在邻里面前风光一把。如他所愿,他跟沈溪还没进院门,一众老邻居已涌来迎接恭贺。

    谢伯莲觉得自己到了人生巅峰,有种衣锦还乡的荣耀,沈溪没有拂谢伯莲的面子,权当自己是个配角,陪同谢伯莲一起进入宅子,参观老宅。

    沈溪在这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对于院落构造早就熟悉,他更曾亲自修缮过,对这里一草一木恐怕比谢伯莲还要了解。但谢伯莲愣要尽“地主之谊”,拉着沈溪到处走走看看,其实是想知道自己的府宅跟以前有什么不同。

    “……贤婿,老夫一别京城,已经有十几年,回来有种物是人非之感,听说朝中阁老大多都换了?”谢伯莲关切问道。

    沈溪知道,谢伯莲关心的是李东阳的情况,如果李东阳还在京城当官,估摸他怎么都不敢回京。

    沈溪点了点头,谢伯莲这才老怀安慰:“该换了,该换了,连贤婿都当了兵部尚书,那些老臣也该退下去了……这正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沈溪不想跟谢伯莲就此展开话题,好在谢伯莲识趣,逛了一圈后让自己长子谢崇到沈溪面前,引介道:“贤婿,这是犬子,你们幼时曾见过,他也在读书,现在为童生。”

    童生就是刚过府试。

    谢崇年岁跟沈溪相当,以他的年岁能过府试已算不错,谢伯莲言语间,带着几分骄傲,分明是在跟沈溪说,你看,我谢家也有读书人,将来或许也能考中举人进士,在朝为官。

    (本章完)



    谢伯莲一家回京,对沈溪的生活没有造成太大影响,主要是谢韵儿受累。

    本来谢韵儿处理沈家家务井井有条,游刃有余,但加上个麻烦事不断的娘家,谢韵儿就有些力不从心了,但无论怎样都需要她自己去面对,沈溪无法提供太多帮助,毕竟他有朝事要打理。

    沈溪没陪谢伯莲太久,很快便以公事繁忙为由离开谢府老宅。

    距离春节很近,正德元年剩下这几天,沈溪没多少差事可做,只需去兵部衙门点完卯便可归家。

    以前三节两寿宫内都会有赐宴,但朱厚照登基后很多事能免则免,日子过得昏天黑地,根本就不管大臣们观感如何。

    年底这几天,沈溪忙着送礼和还礼,但没有走亲访友,主要是为了避嫌。一直到大年三十,沈溪才收到邀请,却是谢迁邀他过府一叙,时间定在大年初一上午。

    估计是一次对过去一年所有事情的总结会,虽然沈溪不知谢迁要说什么,但猜测跟如何斗阉党、保持朝廷稳定有关.

    谢迁在这方面很在意,作为当朝首辅,原本应该大权独揽,自然不甘屈居人下,趁着年底和年初这段时间联络人手,不会被清流指责为结党营私,正是找人对付刘瑾的最好时机。

    “这谢老儿,之前一再拿我当枪使,自己没能力跟刘瑾斗,每次说不让我冲锋在前,到最后关键时刻还是得我跟刘瑾周旋,就不会干好事!”

    沈溪没辙,谢迁作为长辈,又是他官场的领路人,请他过府不得不去,只能先想好怎么虚以委蛇。

    至于旁人前来拜访,一概被礼拒,在沈溪看来,自己的能力尚未到撑起朝廷一片天的地步,这些人不该来找他,而应该去谢府叨扰。

    ……

    ……

    三十这天晚上,阖家团聚。

    沈溪在家吃过年夜饭,没有陪妻儿守岁,早早便休息了。

    他一年中难得早睡,奇怪的是第二天醒来依然已日上三竿,到沈府前来拜年的人已走了好几拨。

    沈溪起床洗漱后,简单地吃过谢韵儿送来的汤圆,便准备去谢迁府宅。

    等他乘坐马车到了谢府,发现这里车水马龙,朝中人为巴结首辅大人下足了功夫,就算知道谢迁平时不见客,但还是利用新春佳节为由头前来拜访,因为前来的人大多是尚书、侍郎、公侯之类,谢迁根本就难以拒绝。

    “这门庭若市的,居然邀我过府叙话,难道让我进府等你接见完访客再说?”

    沈溪没有下马车,掀开车帘往谢府门前看了看,便准备打道回府。

    恰好这时赶车的朱起道:“老爷,看来拜访谢首辅的达官贵人很多啊。”

    “人多有什么用?关键在斗阉党这件事上,没几个人能帮到他,不然他也不会我我。”沈溪放下车帘,交代一声,“时候不早,堵在这儿也不是办法,回府歇着吧。”

    沈溪这边正准备离开,站在谢府门口迎客的谢家二少爷谢丕正好抬头远望,旁人对沈溪的车驾不太熟悉,他却见过多次,赶紧向几名翰林院的同窗告了声歉,然后飞快往马车这边赶来。

    因谢府所在这条街车流拥堵,马车走不快,谢丕很快便把沈溪的车驾给拦了下来。

    “吁!”

    朱起勒住马头,虽然他对谢丕不是很熟悉,但至少认得。

    沈溪正奇怪马车为何会停下,外面传来谢丕那熟悉的声音:“里面可是沈先生?”

    沈溪听到谢丕的声音便发愁,倒不是说他跟谢丕有什么矛盾,而是他觉得麻烦来了。

    走下马车,沈溪抱拳行礼,然后问道:“这不是谢翰林吗?是令尊让你来的?”

    “家父……未曾有交代。”

    谢丕感觉有些意外,没想到沈溪没用亲戚关系来称呼他,显得有些疏远,另外还误会是谢迁找他来拦截马车,于是出言解释,“正巧有几名翰林院同仁过府拜访,我迎客时见到沈先生马车,便过来打招呼。”

    沈溪仔细打量谢丕一眼,确定对方不是在说谎,这才笑了笑,道:“你快回去招待客人吧……如果没旁的事情,我先告辞回府了。”

    “沈先生且慢!”

    谢丕着急地道,“既然已来了,为何不进去坐坐?今日自打起床家父便一直在招待访客,到现在都未得闲,若知道沈先生前来,他老人家必亲自出门迎接。”

    沈溪心想,谢老儿既然这么忙,我还进去,那就是不识相,管他是否真有事,至少我在上元节前躲个清静。

    沈溪拱拱手:“不必了,本来有些事想要找谢尚书说,但既然谢尚书腾不出时间,改日再来说也是一样。”

    因沈溪坚持要走,谢丕不知该如何阻拦,只好道:“既如此,学生不敢勉强,之后会转告家父,告诉他老人家您来过……”

    “也好!”

    沈溪正想办法把谢丕打发了,既然对方不再阻拦,也就不跟他争论什么。

    沈溪上了马车后,在谢丕注视下远去。

    ……

    ……

    沈溪回到家,本以为接下来几天不会被人烦扰,却没想到谢迁打发完自家宾客后,居然主动到沈府拜访。

    时间为大年初一下午,时辰为未申之间,沈溪正在书房悠闲地看书。

    等朱起进来奏禀说谢迁到来,沈溪惊讶得站了起来,照理说以谢迁的身份和地位,大年初一理应守在家中等候旁人前来拜访,出来见他这样一个晚辈和官场后进,实在过于礼重了。

    不管怎么说,沈溪只能亲自前往迎接。

    没等他出府门,谢迁自己便进来了,脸色有些黑。

    “你这府宅门庭冷落,看来跟你平时不通人情世故有关!”谢迁上来便以教训人的口吻说道。

    沈溪语气淡漠:“阁老是嫌鄙府客人太少?我倒觉得家中无人问津是好事,可趁机躲个清静……若谢阁老想嘲笑,只管自便。”

    谢迁白了沈溪一眼,没再说什么,他知道书房在哪里,不用沈溪引路,径直而去,这让朱起和几名仆从很尴尬。

    沈溪挥挥手:“你们先去做事,谢阁老这边,我亲自招待。”

    朱起等人巴不得早点走,免得被谢迁迁怒,等下人悉数退下,沈溪才追上去,路上也没说话,与谢迁前后脚进入书房,然后亲自把门关上。

    “阁老可有听谢翰林所言?我今日上午去过谢府,奈何谢府里里外外都是人,斯时进去恐怕有些不妥!”沈溪道。

    谢迁板着脸喝问:“有何不妥?人多虽然眼杂,但你趁着访客熙攘时进去,反而显得顺理成章……老夫要跟你商议的绝非小事,难道会分不清主次不成?”

    沈溪心想,你那些朋友不是阁老就是尚书,再不济也是个侍郎、翰林学士,这些人论地位并不比我低,只是官职稍有不如罢了,我去见他们,岂不是很尴尬?

    但沈溪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跟谢迁探讨下去。

    “阁老有什么事自行决定便可,与我相商无益。年后这段时间,我想好好清静一下,不想过问朝事,阁老若无要事,这便请回吧。”

    “嘿!”

    谢迁心头本来就有火气,听到沈溪的话,怒目圆睁,喝问:“你个小子,竟然学会了摆架子,你也不想想你今日地位如何来的,有你这么为人处世的吗?”

    沈溪摊摊手:“这官位不管怎么来的,至少还算名正言顺,多谢阁老提醒。”

    谢迁脸色漆黑:“你小子有傲气,更有脾气,老夫算是见识了,但你小子应该明白现在朝中大患是谁……之前让你找人替代那人,可有寻思过人选?”

    被谢迁这一提,沈溪隐约记起,谢迁想用张苑或者李兴等人顶替刘瑾在朝的地位,做到打压阉党的目的。

    但这想法理论大于实际,很难达成,沈溪知道要斗倒刘瑾并不那么容易,他曾认真琢磨过,觉得这个设想要实现,只有小拧子最合适,但他没说出来,因为这个建议不会得到谢迁认可。

    说到底现在小拧子只是正德皇帝身边一个年岁不大的近侍,就算有点儿能力,新近才立下军功,但如今的差事也仅限于伺候朱厚照,想让其出来独当一面,非要这小子羽翼丰满不可,可惜距离其掌权似乎有十万八千里那么遥远。

    沈溪摇头:“我想过,除张苑外,似无旁人有此能力,可惜张苑乃外戚党人,恐怕不符合阁老提出的条件。”

    谢迁脸上仍旧带着黑气,道:“即便如此,也要用,既然除了张苑没旁人,难道你就不能稍微变通一下?外戚党始终未危害大明江山社稷……就这么办,我会让人上疏弹劾刘瑾,试着把张苑推到司礼监掌印位置上,让刘瑾万劫不复。”

    谢迁态度明确,只要能打击以刘瑾为首的阉党,那便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可以拉拢过来并肩作战。

    沈溪知道谢迁因为刘瑾专权有了危机意识,但以沈溪看来,刘瑾回朝后所做事情,暂时还达不到权倾朝野的高度,至少在他和一众文官争取下,内阁权力增加,且六部事务也保持一定自主,尤其是他领衔的兵部根本不受刘瑾节制。

    只要刘瑾掌握不到兵权,就玩不出什么花样。

    历史上刘瑾恰恰是把兵部、五军都督府掌握到手后,才开始萌发彻底架空朱厚照独揽大权的念头。

    沈溪对于张苑,没太大意见,不论其是否掌权,不想继续与之争论下去。

    “既然阁老已有决定,那我说什么都是徒劳,这件事便如此办吧,至于如何让张苑替代刘瑾,怕是需要时日。”沈溪轻描淡写地道。

    谢迁横眉竖眼:“就知道你小子不上心,你难道就不能拿出一点诚意来?你算是陛下面前为数不多能说上话的人,但最近因跟陛下间的一点小怨怼,便不主动前去觐见,你也太任性了吧?”

    沈溪摇头:“这件事真相如何,我不想跟谢阁老探讨。”

    “你不想提,老夫不提便是。”

    谢迁好似很豁达,但他接下来所说的话却没有半点饶过沈溪的意思,“陛下如今已有多日未曾接见朝臣,他在宫中情况如何,我等皆不清楚,干脆利用新春佳节之际发动朝臣入宫恭贺新禧,你意下如何?”

    沈溪眯着眼,望着谢迁问道:“要我一起去吗?”

    谢迁没好气地说:“这是自然,老夫已跟部分朝臣商议过此事,趁着陛下对朝事尚有牵挂,入宫去奏禀一些事情,总归不能让朝会就此废弛,大臣们总得有个说话的渠道才是……刘瑾之所以肆无忌惮,正是因其阻隔陛下视听,挟天子以令……”

    说到这里,谢迁顿住了,沈溪知道他想说什么,连连摇头。

    朱厚照虽然不开朝会,但至少没跳出来给文官添乱,而且谢迁把刘瑾捧得很高,实际上皇帝一张圣旨就可以让其万劫不复,但朝中这些大佬却不想安生……你朱厚照不出来,那我们就强行入宫,逼你临朝听政。

    这不是膈应人吗?

    本来朱厚照就厌恶这些老是喜欢惹是生非的大臣,若你们再纠结一起前去面圣,大有逼宫之嫌,绝对会被朱厚照厌恶到底。

    但问题是现在是谢迁在幕后推动此事,还特地上门来求助,身为文官一员,沈溪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沈溪问道:“具体可有定下是哪日?”

    “就这几天,具体等通知!”

    谢迁似乎不想跟沈溪说得太明白,这让沈溪越发无奈,谢老儿明明已有定案,但为了防止他阻挠,居然藏一手。

    沈溪叹道:“既然要去面圣,谢阁老最好多发动些人,且提前商议好,莫等入宫后,有大半人先打了退堂鼓。”

    谢迁嗤之以鼻:“你小子自个儿别打退堂鼓就好,剩下的事情不用你操心,老夫会安排妥当……到那日你只管跟着人群进宫。你有事便启奏,若无事的话,待在旁边看热闹便可!”

    说是能袖手旁观,但沈溪知道,但凡自己参与这件事,就意味着他跟谢迁等人站到了同一条阵线上。

    “唉,本来我跟朱厚照那熊孩子便有一定嫌隙,这下倒好,谢迁还帮倒忙,如此刘瑾不更有机会在熊孩子面前攻击我?”

    就算内心有意见,沈溪也没跟谢迁顶撞,他知道,谢迁做事不易,能发动群臣跟他一起行动已不简单,沈溪不想打击这个文官首脑做事的积极性。

    “好!”沈溪点头应允。

    听到沈溪的答复,谢迁终于开怀了些,又说了一些事,每件都跟刘瑾为首的阉党中人有关。

    “老夫听闻,刘瑾那厮设下毒计,想让你入阁,让刚升任兵部侍郎的曹元进兵部尚书,你要小心些才是。老夫尽量帮你斡旋,此番面圣多半要提到此事,你一定要坚持留在兵部,不能让阉党中人占便宜……你兵部尚书的差事不容有失。”

    “嗯!”

    沈溪点头答应,心里却很不耐烦,这种事还需要你谢老儿提醒?

    之前让我入阁我都没答应,那时梁储和杨廷和都没有入阁,我若入阁就是四把手,等你们三个老家伙退下去我就是首辅。现在梁储和杨廷和入阁,就算我入阁地位也在二人之下,我闲得没事干,舍一个有实权的兵部尚书不做,去内阁当说不上话做不了事的六把手?

    谢迁交托完事情,仿佛释去肩头千钧重负,一身轻松地离开,却把所有烦恼都交给了沈溪。

    (本章完)



    送走谢迁,沈溪郁闷不已。

    谢迁给他出了一个难题,让他站在文官一边跟朱厚照搞对立。

    沈溪心道:“召集群臣入宫劝谏,用来应付诸如弘治皇帝等在乎颜面,在意史官之笔的帝王来说倒有些用处,但你用在一个连脸都不要的朱厚照身上,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朱厚照这小子就好像疯狗一样,见谁咬谁,去触他的逆鳞意义何在?”

    就算沈溪心中有千般不愿,却不想在文官中搞特殊化。

    毁就毁在有个偏执的首辅在那儿带头,本来很多事可以静下心来慢慢着手解决,但到了谢迁手上非要激进行事,沈溪这个论资历不高的后辈,只能跟着那些看起来经验丰富的前辈们一起胡闹。

    “这京畿官场真不是人待的地方,非要搞出那么多纷争来,不过这样也好,刘瑾喜欢打压异己,我何尝又不是?对于将来可能阻挠我实现治国报复的官员,由得刘瑾去对付,帮我把障碍扫除。如果没刘瑾的话,谁能打击朝中根深蒂固的儒官势力?”

    想到这里,沈溪便觉得心里舒服多了,至少刘瑾有一定利用价值。

    沈溪很想把一些后世的治国理念用在大明朝,但奈何他虽身居高位,但不具备强大的号召力,以至于到现在还要得依靠谢迁来为他“遮风挡雨”,其实他遇到的麻烦,主要不是来自于政敌,而是文官体制的论资排辈和腐朽僵化思想。

    要想改变这一切,非得推倒重来不可。

    ……

    ……

    朱厚照在豹房,沉溺逸乐不可自拔。

    过个年,朱厚照已忘乎所以。

    花妃得宠后,有刘瑾、江栎唯在背后支持,使得她获得更多的资源,以前刘瑾会主动给朱厚照献东西,现在却有意无意把这些资源让给花妃,涉及吃喝玩乐,甚至是女人,都让花妃进献。

    刘瑾想得很明白,自己已得到想要的一切,想对付沈溪不那么容易的事情,最好从朱厚照身边的女人着手。

    这个花妃跟沈溪有仇,刘瑾准备好好利用一下,将自己手头的资源来个利益最大化。

    花妃就此拥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在很短时间内,便成为朱厚照身边无人能够企及的女人。

    朱厚照每天不见花妃都难受,每次吃喝玩乐花妃必然都陪伴圣驾前,宫里的夏皇后做梦都想拥有的待遇在花妃这儿却属于寻常事……要知道到今天为止,朱厚照仍旧没有临幸夏皇后。

    君王做到朱厚照这份儿上,让人觉得实在是不可思议,家里娇妻不要,非要到外面找女人,而且还得不到人家的真心,可悲可叹。

    正月初三,刘瑾从南方运来一批好吃好玩的东西,一并给朱厚照送去,这次他是以自己的名义送的。

    就算要利用花妃,刘瑾也明白自己不可能不在朱厚照面前固宠,该有的投资一丁点儿都不能少。

    “陛下,老奴为您准备了五万两银子,作为给您的新春贺礼!”

    除了送礼外,刘瑾还把自己贪墨来的银子,分出一部分给朱厚照。

    五万两银子跟以前刘瑾的收入相比,的确不值一提。那时候刘瑾收受的贿赂很多,经常一天都能有五六万两,但他从宣府回来,官员对他的敬畏没有之前那么强烈,收入一下子少了很多,但每天一万两还是有的。

    但这数字对朱厚照来说,已非常可观了。

    凡事就怕比较,刘瑾能拿出五万两银子,自己还觉得有些拿不出手,而张苑那边能拿出五千两银子来便觉得已经顶天了。

    朱厚照满意点头:“很好,刘公公做事深得朕心……美人儿,你以后碰到什么难题可以去问问刘公公,他这人很会办事!”

    朱厚照揽着花妃,一边享受软玉温香抱满怀的快感,一边夸赞刘瑾。

    花妃笑呵呵地道:“臣妾明白,以后臣妾会把刘公公当作自己人,遇到棘手的事情会向他求教。”

    “不敢当,不敢当!”

    刘瑾谄媚地道,“能为陛下和娘娘做事,是老奴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娘娘不必说求教,有事尽管吩咐一声便可。”

    刘瑾之前看不起花妃,觉得这女人有跟他在朱厚照面前争宠的苗头,处处予以防备。

    但随着花妃地位擢升,再加上有江栎唯作为中间人建立起联系后,刘瑾发现多了花妃这样一个帮手,的确可以方便他在朱厚照跟前做事。

    以前刘瑾需要依靠以往的经验来揣摩朱厚照的喜怒哀乐,但现在不同,但凡朱厚照那边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或者碰到什么烦心事或者亟待解决的麻烦,刘瑾都会从花妃这里得到反馈,很快便主动迎合,让朱厚照感觉到他的贴心。

    一来二去,刘瑾更得朱厚照的信任。

    当晚朱厚照又进入豹房内院胡天黑地,刘瑾暂且留了下来。

    今晚的节目是斗兽表演,花妃借口场面太过血腥身体难以适应,选择留在外面,趁此机会跟刘瑾进行交流。

    “……娘娘如今深得陛下宠爱,想来入宫之事已十拿九稳,就看娘娘您入宫后可以得到什么封号,若是可以为妃嫔的话,娘娘将来就算做到皇贵妃,甚至诞下太子,都是有可能的……”

    刘瑾为花妃画饼。

    他必须要稳住这个女人,光靠一个复仇的目标,不可能将他跟花妃紧密地联系起来。

    刘瑾明白,必须要让这女人觉得自己有很大的利用价值,否则这女人仗着有皇帝的宠爱,很可能会对他这个名义上的奴婢不屑一顾,那时他就将失去一个强有力的外援……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

    花妃坐在暖椅上,语气平淡:“刘公公所说的事情,实在太过遥远,妾身如今要做的,就是留在陛下身边,好好侍奉固宠。至于将来是否能入宫,那要看造化,因为就算陛下准允,不是还有旁人阻挠么?”

    刘瑾听了花妃的话,心中不由生出几分警惕。

    “这女人不简单啊,她知道光靠陛下的宠爱,无法入宫,因为宫里有太后作梗,而且就算陛下跟皇后关系不那么和谐,但陛下要纳妃,怎么都得过皇后一关,除此之外还有朝臣有可能反对……”

    虽然觉得花妃太过机敏不是好事,但刘瑾还是保持笑容,用轻描淡写的语气道:“娘娘多虑了,如今陛下大权独揽,只要陛下准允娘娘您入宫,没人可以阻挡,不过陛下如今天天都留在豹房,就算娘娘入宫也只能独守空闺,不如留在宫外,这里可是个好地方……”

    花妃微微颔首:“刘公公说得是。”

    刘瑾笑容就好像喇叭花一样灿烂:“有些话,老奴想跟娘娘您单独说。”

    花妃往身后侍立的侍婢看了一眼:“退下吧。”

    “是,娘娘。”

    几名婢女乖乖地退了下去。

    等人出去完后,刘瑾亲自过去把房门关上,随后走了回来,道:“娘娘,之前江镇抚来找过您,说过一同对付兵部沈尚书的事情吧?”

    花妃摇头:“他没办法入豹房,是旁人代为转达的……说起来还是刘公公你的人传的话。”

    刘瑾笑道:“其实这话谁说都一样,江镇抚为了能对付兵部沈之厚,甚至不惜跟两位国舅交恶。”

    “建昌侯跟娘娘您是什么关系,咱家心知肚明的,有些话也就摊开来说,咱家希望能跟娘娘通力合作,娘娘以后多在陛下面前说一些对咱家有利的话,如此方可让陛下对咱家更为信任……”

    花妃淡淡一笑:“这恐怕不是刘公公的主要目的吧?”

    “呵呵。”

    刘瑾看了花妃一眼,笑容慢慢凝固,道,“娘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花妃语速平缓:“以妾身看来,刘公公希望妾身做的,是在陛下面前想方设法攻击沈尚书,甚至拿一些无中生有的事情强加在沈尚书身上,让陛下对其忠心和品行产生怀疑……刘公公会动用一些手段栽赃诬陷。”

    刘瑾板起脸来:“娘娘可不能无端攻击咱家,咱家有什么资格去对一个兵部尚书指手画脚呢?”

    话是这么说,但刘瑾的意思很明显……你说的这些不都是废话吗?

    花妃道:“就算刘公公想栽赃沈尚书,也该想到,妾身不过一介女流之辈,在陛下跟前根本没有太多说话的机会,且朝中之事陛下又怎会轻易相信妾身这样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妇道人家之言呢?”

    刘瑾皱眉道:“娘娘所说之事,咱家也有思虑,不过事在人为,并非每件事娘娘都不可参与,若是沈之厚到豹房来,娘娘不更有机会吗?”

    “不行!”

    花妃听明白了刘瑾的意思,语气坚决。

    刘瑾笑道:“咱家什么都没说,娘娘怎么就说不行呢?但凡遇到问题,就要想办法解决,人无害虎心,虎却有伤人意,到那时就算娘娘不情愿,怕也不得已而为之……再说了,难道娘娘忘了心中的仇恨?”

    花妃此时没有跟刘瑾对答,一张俏脸绷得很紧,显然不接受刘瑾这种近乎疯狂的建议。

    刘瑾不想给花妃拒绝的机会,行礼道:“时候不早了,咱家留在豹房不那么合适,陛下如今不会传召咱家前去侍奉,这便告退……娘娘保重,咱家希望娘娘手刃仇人的那一天尽快到来。”

    “不送。”

    花妃语气冷漠。

    刘瑾脸上再度露出冷笑,显得很得意和猖狂,就好像花妃已为他牢牢掌控一样,随即他行礼,并不是告退,而是直接转身离开屋子。

    等刘瑾走后,花妃想站起身,旋即发现自己全身乏力,即便拼尽全力勉强站起来,兀自摇摇晃晃。

    “我这是怎么了?因为被刘瑾威胁,所以感觉到危机吗?这些政治上的斗争,本来就跟我一个弱女子没多大关系……”

    “当初我少不更事,错信江栎唯,任其将我当成傀儡进行支配,难得现在我有了安定的生活,却不得不为当初的错误承担后果,若是回到过去可以再选择一次,我宁可当一个普通人,安安静静过一生!”

    想到这里,花妃长叹一口气,神色中带着疲倦,扶着桌子站在那儿,半天未有动作。

    ……

    ……

    刘瑾跟花妃聊过后,得意洋洋地离开豹房,他没有回宫,直接返回自己的宅邸。

    张文冕已经回家去了,只有孙聪留下来帮他批阅奏本,同时一些地方上的奏本誊本也需要其过目。

    见刘瑾回来,孙聪连忙起身行礼。

    “不必起来说话。”

    刘瑾对孙聪很客气,问道,“今天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孙聪摇头:“新年这段时间京城各衙门都在休沐,朝事基本要等到上元节过后才会处置,这几日都风平浪静……倒是地方上有些不安稳,听闻黄淮一带闹流寇,地方上疏,请朝廷派兵征缴。”

    刘瑾皱眉:“如今国泰民安,居然还有流寇存在?地方卫所不能自行将其剿灭吗?居然要朝廷处置,看来事情不小。”

    孙聪道:“具体事项没有详细奏报,毕竟是年底发出的奏本,地方上应该料到奏本到了京城正处于各衙门的休沐期……照理说这件事应由内阁进行处置,谢阁老可能因此而去乾清宫面圣。”

    “哼哼!”

    刘瑾语气间极为不屑,“光是个谢于乔前去面圣,闹不出什么波澜,只要咱家跟陛下说,只是几个小小的流寇惹事,陛下绝对不想多过问……”

    “又非什么北夷南下的大事,陛下可不想为了几个小毛贼而大费周章,如此也可杜绝兵部姓沈的小子借机做文章。”

    “但凡涉及兵部的事情,都不是什么好事,咱家算是看出来了,姓沈的小子的确是咱家在朝最大的对手。”

    说这话的时候,刘瑾将拳头握得紧紧的,好像跟沈溪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孙聪请示道:“那公公,这件事您准备如何应对?”

    刘瑾道:“先不管,试着去问问焦大学士,看内阁那边反应如何。如果这件事本身没有闹大,就让它自生自灭好了,这时候可不是谁想面圣都可以的,就算是沈之厚那小子,如今想面圣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是!”

    孙聪见刘瑾没做出太多应对,也就不纠缠这个问题。

    在孙聪看来,地方上的小变乱,的确跟刘瑾挨不着边,没必要因此而劳神。

    刘瑾道:“年初这些天,朝中有无事情?民间有没有什么于咱家不好的传闻?”

    孙聪将之前关于地方闹盗乱的奏本誊本放下,谨慎地道:“公公莫非不知,谢阁老头几天跟朝中一些大臣联络,准备一同前去面圣,跟陛下奏禀,似要请求重开午朝之意。”

    “哼,这些老东西简直不自量力,让陛下重开朝会?哈哈,陛下有时间每天去参加朝会吗?真是高看了陛下治国的决心!”

    刘瑾语气中满是嘲弄,“由得他们去闹,最好是去乾清宫等,咱家敢保证,接下来一直到上元节,陛下绝对不会回宫门一步,除非他们去豹房,不过那边戒备重重,谁去了都会被阻挡门外。”

    “你派人去盯住沈之厚那小子,现在就怕他闹出一些幺蛾子来……旁人都听谢于乔的,只要谢于乔拿不出主意,那这件事到最后只能是一场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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