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溪琢磨生财大计时,朱厚照正带着钱宁,厚着脸皮去见朝思暮想的钟夫人。
钱宁怕钟家人再逃走,干脆将钟夫人和她的家人分开进行关押,说是礼遇,但其实就是软禁。
钱宁知道这件事办好了,能得到朱厚照欢心和信任,因此不敢有丝毫怠慢,对钟夫人的安排周到而又细致,安排了许多丫鬟和老妈子照顾。
朱厚照在钱宁引领下,到了距离豹房不远的一处宅院,门楣不大,朱厚照抬头打量一眼,皱眉问道:“就是这里?”
钱宁笑呵呵地道:“朱公子,人就安排在里面,若你有需要,可随时送进豹房。”
“胡说八道!”
朱厚照瞪眼骂了一句,“你把朕当成什么人了?钟夫人可是嫁过人的,朕如此做,岂不是成了强抢民女?朕以后有何面目见各位臣工?”
“是,是。”
钱宁点头哈腰,连连应答,心里却颇不以为然。
现在故作姿态不肯接纳有夫之妇,怎么当初我那娇滴滴的妻子,你却没有这么大发善心?不过也好,正是靠着这层关系,我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现在娇妻美妾想娶多少都行,也就不在意当初的牺牲了。
朱厚照不再多问,迫不及待进入宅院,刚进门,便发觉很多人来回巡逻,戒备极为森严,脸色顿时不那么好看了。但他没有发作,一路进入内宅,到了客厅才驻足问道:“不是说在这里吗?人呢?”
钱宁恭敬地道:“朱公子,请容小人为您安排……估摸这会儿钟夫人正在里面梳洗打扮呢。”
“快点快点!”
朱厚照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钱宁心领神会,一路小跑穿堂而过,入内通传,让钟夫人出来接驾。
等到了后院,钱宁才发觉有情况些不对,钟夫人居住的屋子周围,一群丫鬟和老妈子神色局促不安,一个二个如丧考妣,钱宁感觉出了什么事。
钱宁叫住一名老妈子问道:“马婶,你们这是怎么了?里面出了什么事情吗?”
马婶就像看到救星,连忙禀告:“钱大官人,你可算回来了……这位夫人性子真倔,进来还不到一天,已寻死觅活两回了,一次是撞墙,一次是上吊,得亏发现得早,不然一准儿出大事,到现在还不吃不喝,谁劝都没用。”
钱宁微微一愣,心想:“嘿,我就不信邪了,这女人这么好的命,能得贵人欢心,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居然会走绝路?”
钱宁往屋门走去,随着他的到来,那些丫鬟和老妈子都自觉地让开一条道,目送钱宁进入房内。
屋子里布置得雍容华贵,金碧辉煌,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乃是钱宁专门为朱厚照临幸钟夫人准备的。居中的睡榻上,钟夫人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周围有老妈子在劝说。
这些老女人想方设法劝说钟夫人,让她想开些,但这些人就好像是逼良为娼,说的话,根本就不堪入耳。
“你们退下!”
钱宁一来便厉声喝斥,准备用强大的气势把钟夫人慑服,但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说再大声,钟夫人都充耳不闻,神色波澜不惊,看都不看他一眼,这让钱宁倍感无奈。
不过那些丫鬟和老妈子倒是都遵命退下了,房间内只剩下钱宁和钟夫人。
……
……
钱宁走了过去,看着榻上躺着的女人,这女人脸色苍白,形容憔悴,显然已有多日未曾休息好。
此女颈部有一道红色的淤痕,显然是因为之前悬梁自尽造成,此时她并没有闭目休息,靠睡眠来麻痹自己,而是睁着眼,失神地看着前方某处。如果不是过一段时间她会眨一下眼,钱宁以为钟夫人已死去。
钱宁道:“夫人,你这又是何必呢?”
说了一句,没得到钟夫人任何回应,钱宁只好咳嗽一声,继续道:“你大概清楚这次想方设法把你找回来的人,是谁吧?”
钟夫人什么话都没说。
钱宁很尴尬,不过为了得到朱厚照的赏识,只能继续游说。
“钟夫人,咱明人不说暗话,只能说你命中注定如此……身为女子,你当明白红颜祸水的道理,若被男人看上,而觊觎你的男人又拥有绝对的权力,你没有任何资格拒绝,因为这个男人不但能决定你的生死,还能决定你夫家和娘家人的生死!”钱宁口气逐渐变得很强硬。
钟夫人霍然坐了起来,把钱宁吓了一大跳,
钟夫人侧过头,死死地瞪着钱宁,问道:“你这是何意?”
钱宁没想到这招会管用,见钟夫人反应激烈,心中一松,这下终于知道该向那个方向使力了。
钱宁一脸阴笑:“钟夫人,我就直说了吧,本人乃锦衣卫千户,莫说我主子,便是我看上你,想将你强取豪夺带回府上,你丈夫也只能认命,甚至还得八抬大轿乖乖地把你送上门,否则就是家破人亡的结局。何况现在是我的主子看上你了……想必你已经知道这位朱公子是什么人了吧?”
钟夫人怒道:“能调动地方官府,甚至一省布政使司衙门亲自出面,不是皇帝,又会是谁?”
看到钟夫人说话时咬牙切齿的模样,钱宁有些发憷,心想:“这女人性子如此刚烈,她见到陛下后,不会公然行凶吧?”
钱宁不动声色,继续道:“既然知道是当今陛下,就更不应该反抗,不单是为了你自身荣华富贵,更是为了你的家人。”
“或许陛下不会亲自做一些事,但我们做臣子的,要为陛下喜怒哀乐思量,你若再寻死觅活,不肯配合,那我就只能拿钟家人甚至你娘家人开刀……”
“你!”
钟夫人银牙紧咬,几乎有一股杀人的冲动,但面对眼前这个不按常理出牌且掌握家人生死的恶魔,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时候生命已不是那么重要,在钟夫人看来,无论如何她都要保住夫家和娘家人的性命,觉得正是因为自己出来抛头露面导致两家遭逢劫难,要是她撒手而去,连累两家人遭殃,于心难安。
钱宁微笑道:“朱公子已在前面客厅等候,你赶紧梳洗好出去,现在是用你一人之命,换你夫家和娘家两家人的命,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你若不识相的话,休怪本人出手无情,到时候你夫家和娘家都会被诛灭九族!”
钟夫人之前一心求死,但被钱宁以家人生命威胁后,不由踟躇起来。
如果只是她自己,大可不管不顾,人死了一了百了,但涉及两家人的生命,便由不得她任性。
贝齿狠狠地咬着下唇,一直到嘴角溢出鲜血,她也没感觉到疼痛。
钱宁见这招很好使,继续威胁:“别忘了你的孩子……钟夫人,难道你想让你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随你一同殒命?”
钱宁说到孩子的问题,钟夫人彻底失去挣扎之心,闭上眼,脸上满是绝望,眼泪从香腮滑落而下。
“你们简直不是人,做的都是禽兽不如的事情!”钟夫人骂道。
钱宁得意洋洋,并不介意别人骂他,自打在朱厚照身边当差以来,人神共愤的事情他不知道做过多少,对于旁人的指责,并不往心里去。
钱宁笑道:“夫人想怎么骂,由着你,只要你能去迎驾,本人不会跟你一般计较。陛下希望看到的,可不是哭丧着脸的钟夫人,而是曾经那个风华绝代,以茶艺惊艳四方的钟掌柜。”
“请钟夫人梳洗过后,便出去见圣上,不过这里我提醒你一句,等下面圣时你最好识相些,不得以陛下相称,而要称呼朱公子……”
说完,钱宁不管钟夫人神色变化,赶忙去见朱厚照。
他很清楚,若让朱厚照等急了,功劳也有可能变成过错。
而丫鬟和老妈子早就准备好了,为了让钟夫人风风光光面圣,很多事不敢怠慢,至少要沐浴更衣,这得花费不少时间。
等钱宁出来见到朱厚照,朱厚照果然脸色变得很难看,怒斥道:“钱宁,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人就在这里吗?为何不出来?”
钱宁赶忙安抚:“陛下稍安勿躁,这位钟夫人,风尘仆仆从齐鲁之地赶回京城,需要稍事休息,之前陛下您过来时,她那边刚睡醒,迷迷糊糊搞不清楚东西南北,得沐浴更衣打扮一新后,再来见驾,这需要一点时间。”
“哦!?”
朱厚照之前还黑着脸喋喋不休,听到钱宁这番话,眼前一亮,怒火全消。
“正在沐浴更衣?那朕……咳,本公子……可否去看看?”朱厚照搓着手,显得一脸猴急的模样。
钱宁笑道:“钟夫人此番回来,就是为报答公子恩情,从此以后便在公子身边伺候……既然人都是公子您的,公子想做什么,那还不是为所欲为?”
“好一句为所欲为,本公子甚是欣赏……钱宁,这件事你做得不错,如果让朕如愿以偿,朕就提拔你当锦衣卫指挥使,到时候锦衣卫就交给你来打理。”朱厚照“赏罚分明”,值此心花怒放之际,做出的许诺也是分外丰厚。
钱宁听到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
锦衣卫指挥使,乃是正三品的官职,直接向皇帝负责。担任这个职务,意味着不用屈居人下,以后想做什么事,都可以随心所欲,朝中那些大臣都得巴结他……
……
……
朱厚照要偷看钟夫人沐浴,钱宁自然全力配合。
二人向内宅行去,路上钱宁很得意:“幸好提前安排妥当了,此番要是让陛下满意,说不定陛下当场就会提拔我做锦衣卫指挥使……如此一来,我就不用在刘瑾和张苑之间选边站,可以自成一体!”
钱宁眉飞色舞,朱厚照这边也乐不可支,二人好似调皮捣蛋的少年,鬼鬼祟祟,轻手轻脚,那些老妈子和丫鬟见到二人全都躲开了……钱宁提前交代过了,这些人不敢随便过来行礼问安。
等来到钟夫人的房间,隔着一道门,听到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钱宁正要主动帮朱厚照推门,朱厚照却一摆手,然后用手指蘸了蘸口水,轻轻在糊门的白纸上戳了一个洞,钱宁在一旁瞪大眼睛,怎么小皇帝什么都懂?
“陛下以前不会经常做这种偷香窃玉的勾当吧?”
钱宁有样学样,跟着戳了个洞,正要探头往里面看,忽然想起钟夫人是朱厚照的心头肉,自己偷看,朱厚照恼怒之下跟他算账怎么办?
他正嘀咕要不要避开,朱厚照却根本没想到这一层,这会儿正瞪大眼睛往里面瞧,钱宁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强烈的好奇心,从戳开的小洞看进去,但见里面氤氲水汽一片,隐约中,只看到一块屏风挡住门口所在方位,根本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钱宁心里满是失望,就在他想提醒朱厚照直接开门进去时,朱厚照却满脸期待,在那儿瞧得个不亦乐乎。
钱宁腹诽不已:“里面什么都瞧不见,最多只能看到个轮廓,有啥意思?”
他却不知,朱厚照喜欢的就是这种朦朦胧胧若隐若现的调调,要是直来直去他还不那么喜欢,毕竟平时身边的女人太多了,没有谁给他如此美妙的感觉,此情此景让朱厚照分外地兴奋。
朱厚照看了半晌,突然想到什么,转身看着钱宁,问道:“钱卿家,你可知钟家到底是因为什么,才避难去了山东?他们可是有什么厉害的仇人?”
“小人不知。”
就算明知道钟家人躲避的对象就是朱厚照自己,钱宁也不敢直说,只能装糊涂。
朱厚照琢磨了一下,摇了摇头,道:“这样啊,唉,真让人扫兴,钟夫人到底是有夫之妇,不太好办啊……钱宁,你有什么好办法,能让她心甘情愿成为本公子的女人?”
钱宁自以为把握住了钟夫人的弱点,拍着胸脯道:“陛下,小人已为您准备妥当了,要不……陛下这就进去成就好事?”
“岂能唐突佳人?”
朱厚照立即出言喝斥,却忘了刚才跟钱宁一起偷看钟夫人沐浴本身就是宵小行径,一本正经地说道,“本公子先回客厅等候,让钟夫人沐浴更衣后去见朕。钱宁,你要记得本公子说的话,只要把事情办得圆满妥当,称了本公子的心意,必当提拔重用,你可要把握好这个机会!”
钱宁恭敬地道:“是,公子,小人必当尽心竭力。”
……
……
朱厚照回到客厅等候。
确定钟夫人就在里面,还在为见他而精心作准备,这小子躁动不安的心情迅速平复下来。
现在朱厚照想的全都是怎么强取豪夺,让钟夫人全身心投入自己的怀抱。
过了许久,钟夫人才在丫鬟陪伴下走了出来,朱厚照见到娉婷的倩影,赶紧起身相迎,此时他就跟没见过世面的初哥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钟夫人,不时地咽口水。
“这……这不是钟夫人嘛……哎呀……许久不见……本公子甚是想念……”
朱厚照上前,看到钟夫人身上所着锦衣华服,还有那如花似玉的娇美容颜,整个人都不自然了,说话时结结巴巴。
在“意中人”面前,朱厚照显得很腼腆,跟他平时嚣张跋扈的模样大相径庭。
人虽然到了,但钟夫人的心却在钟家,此时她内心无比凄凉,尤其是见到眼前这个让她厌恶的少年皇帝之后。
钱宁笑道:“夫人,我们公子正在跟您说话呢,您是否……应该礼貌一些?”
钱宁怕钟夫人在朱厚照面前犯浑,做出失礼的举动,立即出言提醒,隐隐有种胁迫的意味在内。
最好老老实实合作,否则的话……
钟夫人道:“朱公子只是妾身茶舍一名普通客人,彼此非亲非故,朱公子为何会想念至今呢?”
“嗯?”
朱厚照没想到钟夫人词锋如此咄咄逼人,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呆滞片刻,他忍不住看了钱宁一眼,示意钱宁帮自己想个说辞。
钱宁道:“我家公子对陆羽茶庄的茶水念念不忘,因茶水出自钟夫人之手,才会对夫人有念想……说到底,我家公子乃爱茶之人。”
“对对!”
朱厚照突然发现钱宁有些本事,至少编出来的瞎话听起来像那么回事,让他能接茬,“本公子一直想再喝到夫人亲手泡制的茶水,品味那独一无二的滋味……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准备茶具?夫人,请!”
说完,朱厚照转身往自己的座位去了,钱宁留意到,平时异常霸道的朱厚照,此时额头上竟然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钱宁心道:“乖乖不得了,这女人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陛下对她念念不忘?堂堂九五之尊,见到这女人居然会紧张到冒汗?”
朱厚照坐下后,长长地舒了口气,“梦中情人”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以前情况还没这么严重,但现在钟夫人失而复得,时隔一年多后再次见面,感觉自然不同。
很快,茶叶和茶具备好,钟夫人站在桌前,娇躯颤抖个不停,一来是对未来感到担忧,二则是惧怕帝王的威严,最后则是愤愤不平……自己就像个玩物,被皇帝和他宠信的佞臣玩弄于股掌之间,让她感到彷徨无助。
钱宁见钟夫人迟迟不动,不由出声催促:“夫人,我家公子正在等候,你可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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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满心期待,丝毫没把自己当作一个强抢民女的昏君。
但在钟夫人看来,眼前二人都是仗势欺人的恶魔,若非自己家人被要挟,她绝对不会出来见朱厚照,死亡对她来说或许反倒是一种解脱。
钟夫人最终还是屈服了,拿起茶具开始煮茶,按照早已熟悉的流程冲泡几杯后,她感觉这是她一生中最失水准的一次茶艺秀。
但朱厚照压根儿就不在意,贪婪地看了钟夫人几眼,然后拿起一杯茶,一仰脖便将茶水灌进嘴里,突然眼睛圆睁,原来茶水滚烫从嘴里顺着喉咙一路下肚,感觉嗓子难受极了,剧烈咳嗽了好一会儿,异常狼狈。
“公子,您没事吧?”
钱宁非常紧张,上前问询。
朱厚照咳嗽几声,觉得舒服些了,才抬起手来,示意自己没有问题,覥着脸对钟夫人道:“夫人的茶水……咳咳,还是一如既往让人回味悠长,本公子对夫人的欣赏,犹如……”
话说到这儿就卡住了,朱厚照在东宫时跟着一班讲师学习了许多儒家经典,知道何为礼义廉耻,就这么跟一个有夫之妇表白,让人知道的话会龙颜受损。
钱宁察言观色,主动接茬:“夫人,想必我们公子的话,你听明白了,公子对你无比欣赏,不知夫人可否留在这里,专心致志为我家公子冲茶,甚至……以身相许作为报答?”
“啊?”
因这话太过直接,连朱厚照自己听了都觉得太过荒唐,连连摇头,“话不可如此说,不可如此说……”
嘴上这么吆喝,但他内心却非常希望得到钟夫人的应和。
钟夫人望着朱厚照,气息紊乱,半晌后才回道:“朱公子帮过我们钟家很多忙,算是我们钟家的恩人……”
“对,对,我帮过你们!”
朱厚照很高兴,这是有戏的表现啊。
钟夫人继续道:“但妾身是有夫之妇,不能常伴君侧。”
“嗯!?”
朱厚照听到这话,心情瞬间跌到谷底,如此美人只能看看而不能得到,心中的沮丧失望难以言喻。
钱宁生气地瞪着钟夫人,目光中满是杀气……之前跟你商量得好好的,现在居然反悔,你不想让你夫家和娘家人好过,是吧?
钟夫人一咬牙,道:“妾身既为人妇,不能做出失德之事,只能跟夫家断绝一切关系后才能侍奉朱公子左右!”
听到这话,朱厚照总算松了口气,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结果,不求一夕之欢,但求长相厮守,最好将来能天天见面。
钱宁笑道:“这好办,既然钟夫人要常侍朱公子身边,自然需要先跟钟家一刀两断……这件事不劳钟夫人费心,在下会帮你妥善办理,保管明日就可以顺利拿到钟家的休书!”
“但……妾身不想当弃妇。”钟夫人不卑不亢地道。
“嗯!?”
这下钱宁犯难了。
朱厚照对此却表示了理解:“夫人说得对,夫人如此高贵,怎能被夫家休?要休,也是夫人休了钟家那没用的相公……钱管家,这点小事你不会办不好吧?”
钱宁一想,这能有多难?最多是去趟顺天府,很快就能把事情办妥,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改一个人的户籍实在太容易了。
钱宁赶紧应声:“公子放心,小人今日就能办妥。”
朱厚照满意点头,笑道:“夫人,你听到我这个不争气的下人所说,今天就能把事情办妥,那今晚……”
钟夫人摇摇头:“今日妾身还是钟家妇,就算即刻将籍贯赎出,也不能改变既定的事实……妾身当斋戒沐浴,焚香祭拜天地,三天后才能侍奉公子!”
“夫人未免有点儿得寸进尺吧?”钱宁很恼火,直接出言恐吓。
事关前程,钱宁显得很急切,因为朱厚照说过了,只要得到钟夫人,就可以破格提拔重用他担任锦衣卫指挥使,三天时间会增加很多变数。
就在钱宁以为朱厚照会断然拒绝时,朱厚照却出人意料的大度:“夫人说得对,夫人毕竟曾经是钟家妇,肯定有许多割舍不下的东西。本公子给夫人三天时间,时候一到,本公子就来接人,日后朝夕相对……嘿嘿。”
说到最后,朱厚照小眼睛已经笑成了一条缝。
钱宁很纳闷,心想:“我了解的皇帝可不是那种喜欢兜圈子的人,对女人从来都是直来直去,怎么到了钟夫人这里,什么事都变了?”
钟夫人欠身行礼:“妾身在这里谢过朱公子通融,不过……妾身还有一事相求。”
“夫人请说。”
眼看就要抱得美人归,朱厚照对钟夫人的态度出奇地,宛若热恋中的少年,对于爱侣予取予求。
钱宁则觉得这个女人的要求未免有些太多了,冷着脸凶狠地盯着钟夫人,想让对方识相点儿,不要提出过分的请求。
钟夫人好像没看到钱宁的提醒,神情坚定:“妾身既然答应长伴君旁,但求公子给予足够的尊重……妾身不想做那笼中鸟,行动不受人限制!”
朱厚照一怔,不太明白钟夫人为何会提出如此请求。
钱宁已经开始怒斥:“夫人这请求未免有些过了,即便你在钟家,怕也不能随便走出家门,到外面招蜂引蝶吧?”
朱厚照本想表现自己男人的威严,钱宁说的话很难听,给他找到了表现的机会,立即斥责:“钱管家,你这话什么意思?怎么能如此侮辱你未来的女主人?掌嘴!”
钱宁赶紧用手扇了自己的嘴巴,道歉道:“公子和夫人见谅,小人只是心直口快,这才说了不合适的话,您二位宽宏大量则个。”
“嘿嘿。”
朱厚照笑嘻嘻地看着钟夫人,道,“夫人,本公子管理手下无方,这家伙多嘴多舌,还请见谅。至于你提出将来经常出入府门,这……有些不合适,我家府邸太大,随便走走都要花费一段时间,非常麻烦,这样吧,本公子允许你在这三天内随便进出,但身边一定要有人跟随……当然,这不是要在旁监视,怕夫人跑了又或者怎样,实在这世道不太平,本公子对夫人安危着紧,只能找人保护。”
钟夫人心里一片悲哀。
她提出可随时离开府门,就是为了找机会逃走,朱厚照非但不答应,还说这三天进出也需要人跟从,这等于断绝她逃走之路。
钟夫人贝齿咬着下唇,整个人僵在那儿,什么话都不说。
朱厚照瞪大眼问道:“夫人还有别的事要说吗?”
钟夫人不言不语,钱宁笑道:“看来夫人对公子的安排非常满意,那小人这就去做事了,不打扰公子跟夫人幽会。”
朱厚照本来就觉得钱宁在旁碍手碍脚,闻言连连点头:“去吧,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把事情办妥,虽然夫人以后跟钟家没什么关系了,但这件事务必通知到钟家那边,你带人送去五千两银子,就当是聘礼!”
“啊?”
钱宁一听要送出五千两银子,顿时眉头紧皱。
他实在不知道去哪儿找这笔银子,很快他想到一个人,那就是刘瑾。
“还好现在刘公公回朝,我这就去跟他讨要这笔银子,陛下让我送五千两,我送个一千两给钟家就算仁至义尽,有这一千两,娶多少个媳妇都够了,就当是陛下把人买走,我岂不是凭白赚四千两?其实送五百两过去也可以……”
钱宁走后,朱厚照非常得意,几近忘形,站起来走到钟夫人面前,想把佳人的纤纤玉手握于手中细细把玩。
钟夫人警觉地站起来,后退两步,严肃地道:“公子,请自重。”
朱厚照有些尴尬,问道:“夫人不是说好了,以后要长伴本公子身边?这……”
钟夫人道:“妾身说过了,三天后才能过门,而且妾身希望公子能八抬大轿,将妾身迎进府门,以礼相待!”
朱厚照非常失望,烤熟的鸭子,看起来飞不走了,但眼下却只能看不能吃,让他一阵心烦意乱,脸色变得很难看。
钟夫人道:“既然朱公子已允诺,未来三天内妾身可以自由出入府门,妾身希望能出去走走。公子若有别的事情,就请回吧。”
“这……好吧!”
朱厚照抓耳挠腮,最后无奈地点点头,在离开前,他还是发出警告,“本公子虽然答应夫人可以出入府门,但切记不可再回钟家,钟家那边的手尾本公子自然会着人去办理,夫人只管出去散心,只等三日后过府,长伴本公子身边便可。”
……
……
朱厚照回宫后,整个人还处于兴奋状态,在寝宫里来回踱步,非常想把心中的喜悦与人分享。
张苑等了许久终于把皇帝等回来,见朱厚照如此反应,心里猜想,事情应该已经捌九不离十,但这中间有个问题,那就是既然朱厚照得到了钟夫人,为何没留在宫外,而是又回宫来了?
“……陛下,之前您答应过,回头传召沈尚书入宫觐见,现在是否着人去传召。”张苑提醒道。
朱厚照怔了怔,问道:“有这回事吗?哎呀,你看朕这一高兴,居然把要紧的事给忘了,快派人去传召沈尚书入宫,先把正事办了。”
张苑道:“陛下,这时候不早了,您还未休息,要不……等您睡醒后再说?”
朱厚照坐下来,摆出一副勤政爱民的样子,道:“朕岂是那种为了儿女私情耽误国事之人?朕就在这里等沈尚书来,你快派人去传召!”
得到朱厚照的死命令,张苑这才收拾心情离开乾清宫。
朱厚照之前精神处于亢奋状态,了无睡意,但随着时间推移,他开始哈欠连连。
本以为传召沈溪入朝觐见用不了多少时候,但等了半个时辰,还没消息传来,彻底熬不住了。
恰在此时,钱宁入宫前来觐见,一见面就眉飞色舞地说道:“陛下,可喜可贺,已经跟顺天府打过招呼,顺天府主持钟夫人跟她丈夫和离,现在钟夫人已经跟钟家没有半点关系,陛下随时都可迎娶钟夫人。”
“真的?”
朱厚照再次兴奋起来,站起身时眼睛都在冒光。
钱宁笑道:“陛下,微臣岂敢欺骗您?要不陛下这就把钟夫人接进豹房?”
朱厚照想了想,摇头轻叹:“不妥不妥,朕已经答应过了,给她三天时间,若朕出尔反尔,恐会伤佳人的心……若朕只是朱公子,倒也无关紧要,但毕竟朕是皇帝,必须要言出必行啊。”
钱宁笑呵呵地道:“陛下,您乃九五之尊,怎么做都行……她不过一介民妇,岂敢非议?”
“瞧你这话说的,难道在民妇面前,朕就不需言出必行吗?”朱厚照略微有些生气,道,“稍安勿躁,你的锦衣卫指挥使之职跑不了,等朕临幸钟夫人后,你便可如愿以偿……朕答应过的事情从不会反悔!这几天你要照看好她,若出了什么事,唯你是问!”
“是,是!”
钱宁嘴上唯唯诺诺,心里却不以为然。
他已经琢磨去找刘瑾要钱了。
朱厚照一摆手:“朕累了,先去休息,之后沈尚书会入朝觐见,你去转告一声,就说朕有要紧事……让他之后再来吧!”
……
……
沈溪又被朱厚照放鸽子了。
一天入宫两回,都被朱厚照晾在一边,饶是沈溪好脾气,也不免有意见了。
你贵人事忙,就别传召我,结果传召两次都不得见,这不是明显糊弄人吗?若你真有什么要紧事还好,结果只是出宫去见女人以及睡觉,简直是胡作非为。
这次出来转告朱厚照话的人是钱宁。
钱宁得意洋洋,道:“沈尚书莫要在乾清门久留,陛下几个时辰内应该醒不过来,若沈尚书非要留在这里,恐怕要等到天黑去了……哈哈!”
说到后面,钱宁已忍不住笑出声来。
沈溪心想:“这钱宁果然是个市侩小人,之前他没人撑腰,又是示好张苑,又对我讨好卖乖,现在刘瑾回来,他拍皇帝马屁顺利怕也有擢升的机会,竟然在我面前表现出这种目中无人的姿态!”
张苑满腹疑虑,问道:“陛下之前曾言,怎么都要等到沈尚书前来!”
钱宁没好气地道:“我还会骗你们不成?这是陛下的原话,你们爱听不听,或者你张公公进去传报,看陛下是否会赐见!”
“你……!”
张苑怒视钱宁,此时的他正自我感觉良好,本以为刘瑾回朝后地位不保,谁知刘瑾回来便被投闲置散,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司礼监掌印之位似乎不再遥不可及,不自觉表现出一个阉人特有的狂傲。
沈溪冷冷一笑:“钱侍卫怎么可能会欺骗本官?哼……量你也没这胆量,本官回衙去了!”他这话也带着一股傲气,你钱宁虽然是锦衣卫千户,但说到底不过是个侍卫头子罢了,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沈溪转身欲走,张苑却想去看看朱厚照是否留在乾清宫大殿,招呼道:“沈尚书这就走了?陛下传召,若有人假传圣旨,不知到时候该由谁来担责!”
钱宁本就看不起张苑,此时更觉得张苑不值得投靠,扁扁嘴道:“陛下已进寝宫,你若惊扰圣驾,陛下一准儿砍了你脑袋!”
沈溪看出来了,眼前两人都觉得自己有本事,但只是狐假虎威,依靠朱厚照的威严互相吓唬。
沈溪心里不由带着几分悲哀,想道:“陛下亲手栽培出这么一群酒囊饭袋,将来还不知道这些家伙会怎样为虎作伥,危害朝廷……实在是不值得参与这群人的内斗中,最好让他们狗咬狗,我凑什么热闹?”
想到这里,沈溪一刻都不想多留,直接转身而去,老远还听到张苑和钱宁吵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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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回到军事学堂,熙儿奉召到来,将她了解到的情况详细汇报。
“……钱宁去了顺天府,促成钟夫人跟她丈夫和离,怕是这会儿陛下已迎钟夫人入豹房了!”
熙儿做出自己的判断。
沈溪道:“若陛下真将钟夫人迎进豹房,今天就不会回宫了……嗯,看来这中间出了点儿变故!”
熙儿问道:“大人,您认为钟夫人还没进豹房?是否需要调查她的下落,将其……营救出来?”
“没什么意义!”
沈溪摇头道,“此女跟陛下有些渊源,就算找到她,也未必能将其带走,这得取决她本人的意愿。这世上从来不缺攀龙附凤的女人,譬如历史上的杨贵妃,本是玄宗之子寿王的妃子,结果嫁入宫门也就心安理得当她的贵妃,名留史册。”
“退一步讲,就算钟夫人是被强掳至京,对于入宫心不甘情不愿,但将其带走意味着咱们要跟陛下为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她一家老小逃到齐鲁之地都被人逮回来,还有何处可去?”
熙儿脸上满是惋惜:“如今钟夫人跟钟家断绝关系,陛下若要将其纳入豹房,似乎……合情合理。”
“仗势欺人啊!”
沈溪感叹道,“无论陛下和钱宁做出何等弥补,这件事背后都透着罪恶,只是暂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变故,钟夫人没有入豹房!你回去后查查这女子被安置在何处,不要打草惊蛇,一切都在暗中进行,不得让钱宁嗅到什么风声!”
“是,大人!”熙儿行礼领命。
沈溪站起身来:“你姐姐会在两天内赶回京城,等她回来,你们到城东渔民胡同一处宅子安顿下来,以前那个小院别回去了,这里是钥匙……这宅子蛮大,前后共四进,曾是前户部张郎中的宅院,一个月前张郎中下放地方为官,便将宅子出售,我找人买了下来。你们可以买一些丫鬟婆子回去,银子只管账上支取便是。”
熙儿睁大眼,想说什么,但碍于自己跟沈溪地位实在太过悬殊,最后缄默不言。
沈溪道:“关于钟夫人的事情,不要牵扯太多,我会仔细权衡利弊……若情况真需要我们将此女送走,我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但这件事不能由你和你师姐自行作决定,切记听命行事!”
……
……
这一天沈溪终归没见到朱厚照。
根据事后得知,朱厚照醒来后便去豹房吃喝玩乐,直到次日早上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宫,然后在乾清宫召见沈溪。
沈溪接连被放两次鸽子,终于顺利面圣,但此时朱厚照精神非常差,沈溪甚至不知自己来得是否合适。
“……沈先生,你有什么话直说吧,朕有些困了,需要回去补上一觉,沈先生最好挑重点说。”
随着宣府战事结束,朱厚照没了之前的谦卑,对沈溪的态度近乎敷衍。
沈溪心里感叹,脸上却不动声色,道:“宣府将士请功名册在此,请陛下御览。”
说完,沈溪将奏本拿出,张苑接过后呈送于朱厚照面前。
朱厚照打开奏本匆匆翻了一遍,也不知看进去多少,末了点头:“很好,兵部这份总结很完善,朕很满意。”
言语中敷衍的成分非常大,沈溪听到后甚至不想接茬。
朱厚照将奏本放下,打量沈溪,道:“沈先生,既然功劳已整理完毕,朕认为,便按照功劳簿上呈列内容,对有功将士进行颁赏便可,这件事交由兵部和礼部协同完成,最近礼部周尚书请辞,他年岁不小了……沈先生如何看待此事?”
周经请辞,还是沈溪的手笔。
这次宣府战事,甘肃军务总制曹元功劳不小,尽管沈溪知道此人是阉党骨干,不想将他调回京城,但眼看刘瑾回朝,有些事实在难以阻止。
周经跟曹元怎么说也是翁婿关系,沈溪不想让周经这样的老臣晚节不保,所以干脆让谢迁劝说周经请辞,周经没怎么考虑便应允了。
周经递交辞呈后,朱厚照似乎也有更换礼部尚书的意思,所以想问问沈溪是何意见。
沈溪道:“周尚书年老体迈,很多时候难以顾及朝政,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实乃人之常情,陛下可应允。”
朱厚照点头:“朕也是这样的想法,但却不知,谁能顶替周尚书?毕竟眼前就是前线将士凯旋回朝的庆功大典,前面都是周尚书在操办,现在临时更迭负责人,怕不那么合适吧?”
言语中,朱厚照对周经依然很信任。
这种信任,是建立在周经的办事能力上。
朝中这么多大臣,周经的能力算是出类拔萃的,就算如今已老迈不堪,但行事依然雷厉风行,面面俱到。
对于新的礼部尚书人选,沈溪不打算举荐,这问题非常敏感,他怕自己贸然建言的话会被人攻讦。
毕竟沈溪只是兵部尚书,不是当朝首辅,也不是在朝会这样公开的场合。礼部尚书在朝中的地位,尚在兵部尚书之上,沈溪僭越举荐显然不那么合适。
沈溪摇头道:“臣并无人选。”
朱厚照叹息:“唉!朕还以为先生有更好的人选呢,既然没有,朕只有再好好斟酌一番……”
朱厚照眼睛半眯,似乎在认真考虑,但沈溪怎么看,都觉得这小子是在打瞌睡。
过了许久,见朱厚照迟迟没有反应,沈溪终于忍不住问道:“如今刘公公回朝,不知陛下准备做如何安排?”
一句话,不仅让朱厚照第一时间瞪大眼,连旁边侍立的张苑和一些太监,神色也都紧张起来。
刘瑾回朝后便被朱厚照晾在一边,关于刘瑾的新差事,如今已经成为宫中太监和朝廷官员最关心之事。
朱厚照打量沈溪,道:“这个奴才,老是做一些让朕生气的事情,现在朕让他闭门思过……不知沈先生有何好建议?”
沈溪心想:“你这到底是想听我的建议,还是想让我给你台阶下?你想安排刘瑾回司礼监,怕是早就在计划内吧?”
在刘瑾的问题上,沈溪显得很谨慎,道:“陛下,刘公公之前确实做过一些错事,但他在宣府任监军期间,为大明立下汗马功劳,也算是功过相抵!”
“嗯。”
朱厚照低下头,似乎在思索沈溪说的话。
半晌,他才抬起头来,重新看着沈溪,问道:“那沈先生认为,朕现在可以原谅他的过错,将其官复原职了吗?”
沈溪从朱厚照的反应,便知道这小子想得到他的支持,继而将刘瑾安排回司礼监。
张苑见沈溪又要帮刘瑾说话,心里非常着急:“我这大侄子怎么总是分不清亲疏远近?在这种事上,他怎么可以帮刘瑾?”
此张苑很紧张,生怕沈溪继续襄助刘瑾,又不能当着朱厚照的面反驳,只能拼命给沈溪使眼色,让他赶紧打住这个话题。
沈溪却好像根本不在意刘瑾重执权柄之事,郑重地道:“刘瑾虽有过错,但陛下对他做出了惩罚,他通过自身的努力赚取军功赎罪,料想已诚心悔改……以臣看来,陛下可将刘瑾安排回司礼监,毕竟如今朝中奏本无人批阅,需要有人出来主持大局。”
“嗯。”
朱厚照满意点头,对沈溪所言予以充分肯定,“沈先生,之前朕还担心,先生会对刘瑾心怀芥蒂,毕竟刘瑾这奴才做了不少让朝臣厌恶之事,没想到先生居然会为他说话,看来先生行事果然公允……”
张苑听到这话,心里非常难受:“我这大侄子,不会只想在陛下心中赚一个好印象,而替刘瑾说话吧?”
沈溪微微一笑,道:“臣做事向来对公不对私,既然刘公公已将功抵过,若是臣再纠缠过往,那便是得理不饶人了,臣实不屑为之。”
“说得好!”
朱厚照一拍桌子,“若朝中大臣都能像沈先生这样,做事公私分明,何愁大明不兴?唉!可惜旁人都无法学习沈先生这种宽宏大量的气度,一个个只会勾心斗角,实在让朕为难。”
朱厚照表现出对朝事忧心忡忡的模样,沈溪见状,苦笑着摇了摇头,实在不想看这小子拙劣的表演。
“现在朝廷乱象,还不都是你小子一手造成的?你居然在这里怨天尤人?”
朱厚照不知沈溪的真实想法,精神振奋地道:“既然沈先生如此说,那朕便决定,让刘瑾这奴才回司礼监任职,不过得暂停他的俸禄,让他老老实实为朝廷当一年差,若是做得好,朕再恢复他的俸禄……”
张苑一脸苦恼,刘瑾一年俸禄才几两银子,而他一年贪墨的银钱……
简直不可比,几百倍几千倍都不止。
沈溪道:“陛下,既然安排刘公公回司礼监,那就该做出一些举措,让朝臣跟刘公公之间的矛盾缓和些……”
“哦!?”
朱厚照眨眨眼,问道,“先生有什么好建议?”
“若刘公公掌控司礼监后又像以往那般盛气凌人,难免会出现上下不合的状况,不如让内阁和司礼监协同批阅奏本,将这两个衙门合二为一!”沈溪提议。
“啊?”
朱厚照非常震惊,沈溪的建议,实在太过匪夷所思,等于改变大明既有的制度。
朱厚照问道:“如何合二为一?这宫里的太监,可以跟外臣……彼此商议?”
沈溪微微摇头:“内臣和外臣商议票拟和朱批内容,不太合适,陛下当勤政,若司礼监和内阁各出票拟,而为陛下批阅的话……”
“不可不可!”
朱厚照没等沈溪说完,已摆手表示拒绝,显然他没有那闲心管理朝事,嘴里嘟囔道,“朕手下既有内阁,也有司礼监,朕最多在大事上过问一下,若每件事都要朕处置,那朕岂不是要忙死?”
沈溪眯眼打量朱厚照,此番促使朱厚照勤政的企图又一次落空了。
果然是历史上那个荒唐任性的正德皇帝,对朝政没有任何兴趣。
沈溪道:“那不如,就以地方事问内阁,两京事问司礼监,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嗯?”
沈溪提出这建议后,朱厚照稍微思量一下,并没有点头或摇头,显然一时间搞不清楚状况,问道:“沈先生,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吗?”
沈溪回答:“若以内阁和司礼监同时过问地方和京城事务,最后决定权却在司礼监的话,会造成司礼监权力过于集中,倒不如让两个衙门彼此挟制,如此双方可以更好地平衡实力,朝中文官也能更好处置朝事,何乐而不为呢?”
沈溪的意思,是让文官消停下来,不再弹劾刘瑾,让刘瑾跟谢迁为首的文官集团可以和睦相处。
“这样啊!”
朱厚照有些犹豫不决,大殿里一时间陷入沉默。
显然,改革的魄力朱厚照还是有的,如果换作别的皇帝,沈溪这话说出来就是破坏朝廷典章制度,不但不会为皇帝接纳,甚至会被追究责任。
沈溪提出的建议,在朱厚照看来有一定可取性。
他自己也怕刘瑾擅权,影响到皇权安稳,若是能让司礼监和内阁分别负责一部分事情,那情况可能会有所不同。
也就是他这样的皇帝才会考虑这种事,换作别的皇帝,莫说是勤政的弘治皇帝,就算是一般的皇帝,也想着如何才能将权力攥于手中,而不是任由大权旁落,无论是司礼监掌权,还是内阁掌权,对皇帝来说都不是好事。
朱厚照半天都没给出答案,沈溪见状只得再次主动打破沉默:“请陛下裁定……若陛下不允,那便一切照旧,让刘瑾全权负责朝中所有事情……”
朱厚照咽了口唾沫,道:“若如此的话,怕是朝中文臣又该有意见了吧?尤其是那些御史言官,又要说三道四了……唉,也罢,就按照沈先生所言,先尝试一段时间,若是可行,便颁行天下!”
“陛下圣明!”
平时沈溪不会拍朱厚照马屁,但在这件事上,他倒觉得朱厚照算是个称职的皇帝,知道朝廷的主要矛盾点在哪里,还为此听进他这个臣子的意见,缓和朝廷矛盾。
虽然沈溪的提议看起来是双赢的局面,但对张苑来说,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张苑心道:“当初陛下应允,若我将内库打理好,便给我权力,让我进司礼监担任掌印,现在倒好,被我这大侄子给破坏了……如今司礼监又落到刘瑾那厮手中,这下我的好日子到头了!”
心里带着愤恨,张苑对沈溪满腹怨言。
朱厚照进寝宫休息后,张苑故意没陪同一起进去,而是留在乾清宫正殿,准备好好质问一下沈溪……你小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会拱手把权力交给刘瑾这样的仇人?
沈溪可不管张苑怎么想,目送朱厚照的身影消失在侧门后,便告退出宫。
沈溪走出去几步,张苑一路小跑跟上,但因其体力非常差,但凡沈溪步子稍微迈大点儿,他便跟不上,只能被动地加快步伐,不一会儿已累得气喘吁吁。
“……咳咳,沈尚书,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居然举荐刘瑾回司礼监?你疯了吧?他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你跟陛下建言支持刘瑾回朝之事,咱家还没跟你算账,现在倒好,让那老东西回司礼监了……如此做对你有何好处?”
张苑追上后便对沈溪指手画脚。
沈溪打量张苑,道:“本官做何建议,自有思量,难道张公公还想干涉不成?”
“呸!”
张苑啐道,“你要是提举旁人,或者涉及礼部尚书人选,咱家一个字都不跟你犟,那些事也轮不到咱家管,但你明知道刘瑾跟咱家水火不容,你提举刘瑾回司礼监为掌印,就是断了咱家的前途,咱家跟你没完。”
沈溪不想跟张苑解释太多,道:“既然张公公要跟本官没完,本官回去候着便是……张公公请自重,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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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没有给张苑留面子。
虽然是亲戚,但张苑却非正派人物,论贪婪和无耻,张苑跟刘瑾相比不遑多让。
沈溪对张苑的性格了解很透彻,知道对方不会因为亲戚这层关系而对自己手下留情,现在有求于人时还能保持几分好脸色,若张苑得势,指不定会嚣张跋扈成什么样子。
张苑气得简直要吐血,气呼呼返回乾清宫,心情正不爽时,抬头看到另一个让他不顺眼之人。
正是钱宁。
钱宁因为找到钟夫人,此时正春风得意,朱厚照允诺他当锦衣卫指挥使一事,早就经其口传得沸沸扬扬。
“又是这小子,他跟我那大侄子一样讨厌!”张苑不想跟钱宁照面,转身绕道而行,钱宁却有意显摆,老远便打起了招呼。
“这不是张公公吗?”
钱宁主动迎上前来,笑呵呵道,“张公公,陛下要提拔我当锦衣卫指挥使之事,你可知晓?”
张苑心中正憋屈,皱眉说道:“得意忘形,必然要吃狗屎……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给你顶高帽,你能戴得下?”
钱宁知道张苑为什么说话这么冲,并没有生气,依然笑容满面:“张公公,以后我就直属你指挥了,你毕竟总领东厂和锦衣卫,将来咱们合作的机会多的是,你可要多多照顾啊!”
张苑咬牙道:“你也知道是在咱家手底下做事?再怎么提升,也只是咱家手下的一个喽啰!”
“哈哈!”
钱宁不以为意,扁扁嘴道,“是否为喽啰,张公公说了不算,得陛下金口玉言……以前我不过是你手下一个千户,还不一切都要听从陛下吩咐?”
“你!”
张苑很生气,名义上他是钱宁的上司,但实际上却不是那么回事。
张苑这个御马监掌印,经朱厚照指定,手上拥有提调东厂、锦衣卫的权限,甚至如今西厂和内行厂都在其挟制下……可惜张苑能力确实不怎么样,原本在刘瑾手里威风八面的西厂和内行厂,弄到几近解散的地步。
而钱宁这个锦衣卫千户,直接受朱厚照调遣。若钱宁担任锦衣卫指挥使,意味着张苑手里提调锦衣卫的权限将会旁落。
当然,张苑最担心的还是钱宁重归刘瑾麾下。
钱宁又道:“听说陛下要任命刘公公为司礼监掌印,下一步,刘公公肯定会将日渐没落的西厂和内行厂重建,那时一切又都会在刘公公掌控之下!”
张苑脸色漆黑:“钱宁,你忘了当初刘瑾是怎么对你的?根本就是把你当条狗使唤……现在你有了做人的机会,还要继续给刘瑾当狗?”
“当狗还是当人,是你张公公能决定的吗?今非昔比,我可是知恩图报之人,当初若非刘公公提携,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锦衣卫百户,哪里有机会慕天颜?现在能重新在刘公公麾下做事,那是我的荣幸,总比为你这个贪得无厌的张公公做事强!”
钱宁不想跟张苑继续争吵,得意洋洋离开。
张苑则有些愣神:“我贪得无厌?我再贪,能跟刘瑾相比?”
……
……
沈溪离开皇宫后去了礼部衙门。
他要去见周经,商议筹备庆功典礼。
作为朱厚照登基后第一场像样的大捷,这次朝野上下都非常重视。
周经致仕之前,手头就剩下这么一件要紧事,显得非常慎重。
沈溪来到礼部,周经亲自出迎,二人到了礼部公事房,周经立即召集各司郎中和主事前来开会,传达皇帝的意思。
沈溪在与会官员中年龄最小,可地位却与周经相当,频频引来礼部官员好奇的目光。等事情商议得差不多了,周经让一众属官下去办事,他自己则单独留下来跟沈溪商议一些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事情。
“……此番庆典,消耗银钱怕是要七八千两,这笔银子可否跟户部征调?兵部那边是不是也要出一部分?”
沈溪微微摇头:“用银方面,周尚书得跟朝廷申请,由陛下安排户部协同,兵部在此事上可帮不了什么忙。”
周经皱眉:“如今朝廷是怎么个形势,之厚你应该知晓……让老朽跟朝廷申请,没几个月时间,怕是申请不下来。但庆典却迫在眉睫,实在耽误不起啊。”
“特事特办,周尚书何不找个机会,亲自跟陛下申请呢?”沈溪笑道。
“唉!”
周经叹息一声,“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有那么多机会面圣?”
沈溪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周尚书只管走正常途径,直接上疏朝廷,请求调拨银钱操办庆典,相信不出两日,不但能拿到申请的款项,甚至还能得到更多调拨,不知周尚书是否相信我这番话呢?”
周经怔了怔,问道:“之厚,你这话……从何说起?”
“呵呵!”
沈溪微微一笑,脸上露出讳莫如深之色,“以我所知,刘瑾已被陛下重新任命为司礼监掌印……刘瑾明知陛下对庆典非常看重,能不有所表示?相信就算周尚书不上疏申请,刘瑾也会主动把银子送到礼部……周尚书是否愿意跟我打个赌呢?”
周经会意一笑:“原来有这么个由头,你说的对,刘瑾回朝,必然会先烧上三把火,而这庆典,恐怕就是他烧的第一把火……不过,他后两把火就指不定会烧到哪儿去了!”
言语间,周经变相地提醒沈溪,你小子最好小心点,后两把火中,一定有把火会烧到兵部衙门,甚至是你沈之厚头上。
沈溪点头:“周尚书说得是,学生会注意。不过,刘瑾这第一把火,可以任由他烧,以后想放火却没那么容易,一切要看对朝廷是否有利,若他想乱来的话,兵部也不是吃素的,我一准儿给他怼回去!”
话是这么说,但沈溪心底多少有些不安,毕竟刘瑾给人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
……
刘瑾如愿以偿重新上位。
他怎么都没想到居然是沈溪在皇帝面前帮他说话。
当他跪在朱厚照面前,听朱厚照说出原委时,一时间难以置信。
姓沈的小子不是要害我吗,怎么会一而再帮我?
难道是他大彻大悟,决定跟我合作,一起对付外戚势力?
朱厚照为沈溪的胸襟感到佩服,不自觉为之表功:“……要不是沈尚书对你宽宏大量,不计前嫌,你以为还有机会被朕重用?你这没用的奴才,回到司礼监后,一定要记得朕和沈尚书对你的期望,内库那边,你也暂时领着,朕给你一个月时间,在此期间若做不出成绩,看朕怎么收拾你!”
在旁边同时听到这番话的张苑,心里那叫一个气。
不但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没了,就连内库的管理权也要交出来。
张苑心道:“我接手内库后,在国舅支持下,一切逐步迈上正轨,陛下手头的银子渐渐多了起来,豹房那边不再出现拖欠银两的情况,怎么陛下对此还不满意?陛下之前曾允诺过,若我做得好,便提拔我当司礼监掌印,君无戏言,怎么到我这里,规矩就改了呢?”
他却不知在他打理下,内库状况虽然有所好转,但跟刘瑾打理时尚有不小差距。
刘瑾打理内库,朱厚照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出手阔绰。
而现在,朱厚照最多是一个“小康之家”的家主,能拿出一点打赏,更多的时候却需要收敛,这让朱厚照很不满。
一旦朱厚照有了成见,那张苑做再多努力也是徒劳,因为朱厚照不会领情,而下一步,朱厚照想用刘瑾来恢复内库存银充盈的状态。
刘瑾跪在地上,近乎是哭诉道:“老奴感激陛下恩德,感激沈尚书提携……为陛下做事,老奴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嗯。”
朱厚照满意点头,脸上多了一抹释然。
“记得你今天说的话,朕希望看到你的政绩,而不只是听你嘴上说说。接下来一个月时间,你回司礼监,只负责打理两京事务,至于地方事务,朕准备暂时交给内阁处置,沈尚书的兵部……你也不得随便干涉,一切照旧。朕两年平定草原的国策,仍旧没有改变!”
听到这里,刘瑾有些傻眼了。
之前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可说是“立皇帝”、“九千岁”,现在倒好,属于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事情却要跟内阁均分,地方主要事务交给内阁处置,等于说他敛财的机会失去大半。
刘瑾心想:“陛下为何要做出如此安排?难道是对我不信任了?又或者是有人在背后搞鬼?啊对了,怪不得姓沈那小子突然转性帮我说好话,这件事有很大可能是他在陛下面前说的,让陛下分权,限制我手头权力,这样他既赚个好人,又让我无法跟以前那样专权。”
朱厚照见刘瑾不回话,有些着恼:“朕跟你说的话,听到没有?”
“老奴听到了。”
刘瑾心中恼恨,脸上却表现出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道,“陛下,若遇到事情,内阁跟司礼监出现争执,那时……该听谁的?”
“这个……”
朱厚照有些为难了,之前沈溪可没跟他交待过这些细节。
最后,朱厚照一拍胸膛:“那就来问朕,这种有争执的事情,必然是要紧事,朕不能对朝政完全不理不问,趁着朕清闲的时候,你尽管来问朕便可!”
“是,陛下!”
刘瑾磕头不迭,脸上呈现隐晦的笑容,显然奸计再次得逞。
张苑张嘴想提醒朱厚照,但想到自己的身份,便缄口不言。
朱厚照显然没料到自己会被刘瑾算计。
刘瑾心道:“以前我专权时,陛下也想过问朝事,但每天都沉迷逸乐,我每次都趁着陛下兴致起来的时候说事,陛下总不厌其烦,如今我只需如法炮制,事情便可交给司礼监处置……”
“其实朝廷所有事情,都可以归到两京之事,毕竟两京有六部,那时内阁还有什么权力?哼,你沈之厚有张良计,我张某人有过墙梯!“
朱厚照道:“之前你不在京城,朕没安排新的司礼监掌印,你回去后,将那些积压的奏本找出来看看,有无重要的事情,从现在开始,你便正式履职吧!”
刘瑾再次磕头:“是,陛下,老奴这就去为您办事,一定不让陛下费心!”
……
……
不知道的,一定以为眼前二人是圣君和忠臣,只有知根知底的才知道这是无道昏君和专权的阉宦之间的对话。
一切尽入张苑眼,他满腔怒火却不知该往何处撒,当刘瑾前往司礼监履职时,张苑带着恼恨离开乾清宫。
当晚朱厚照照样会前往豹房鬼混,却没叫上张苑,而是让小拧子随侍身旁。
这次战事,小拧子作为胡琏部监军,立下战功,再加上岁数跟朱厚照相仿,此番回朝马上得到朱厚照赏识。
张苑感觉到自己正逐渐失去皇帝的信任。
出宫回家的路上,张苑还在琢磨这件事,嘴上抱怨个不停:“陛下这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啊!”
张苑出宫后,直接往自己城东的家去了。人的行为习惯很可怕,他得势时置办的宅院,已成为他心灵的寄托,现在就算前途暗淡,依然忍不住要回到自己避风的港湾。
可惜的是,张苑跟钱氏间已没有了夫妻感情,钱氏现在开始胡作非为,毕竟有银子傍身,而且张苑太监之身,没法对她进行管束。
就算打架,张苑也没了以前的威风,钱氏本身就霸道,乡野女人力气很大,每次张苑都以失败收场,不得不放下身段巴结妻子,以继续跟他过日子。
这次张苑回来,还没入府门,就被人拦了下来。
找他的人是寿宁侯府的管家,张苑见到后,就算再桀骜不驯,也得收敛,毕竟张氏兄弟是他重新崛起的凭靠,现在他必须要在张氏兄弟庇护下过活。
“两位侯爷让我过来看着,若你回家了,就跟我去见两位侯爷,侯爷有事情交待!”侯府管家毫不客气。
在张家下人心目中,张苑同样是下人,而且是下人中的下人,被安排到宫里做事。哪怕张苑再有本事,也被这些张氏门人看不起。
张家人,谁跟张氏兄弟亲密,谁的地位就高,显然张苑在这方面纯碎属于外人。
张苑看了自己家门一眼,这是过门而不得入啊!他摇头长叹口气,跟着张家下人上了马车。
带着满肚子憋屈,张苑到了寿宁侯府。
他还不能从正门进去,因为寿宁侯府算是京城最受关注的所在,张鹤龄怕张苑到来的事情,被皇帝或者是大臣的眼线窥去,到时候对张苑的使用就会出现问题。
张苑从侧门进入寿宁侯府,进入偏厅等候,那张府管家显得很无礼:“你在这儿等着,两位侯爷稍后便会来见你!”
一直过了半个多时辰,张苑也没把张氏兄弟等来。
就在他想出去找个地方方便一下时,看到张鹤龄带着之前迎他来的管家过了过来。
“张公公?”
张鹤龄见张苑,倒没下人那么势力,反而带着一种见外的恭维。
张苑顾不上别的事情,连忙上去行礼:“参见国舅!”
张鹤龄冲着张苑点点头,然后回头一摆手:“行了,这里没你们事情了,本侯要跟张公公说正事……今日请张公公前来的事情,不得有半句泄露!”
“是,是!”
张府管家用愤恨的目光看了张苑一眼,随即退下,将偏院留给了张苑和张鹤龄。
张鹤龄信步在前,张苑跟在后面进入偏厅,分宾主坐下。
张鹤龄道:“听说陛下又起用刘瑾了?”
张苑感觉自己地位不保,张鹤龄对他的态度似乎没之前那么友善,隐隐有问罪的意思。
“是,国舅爷,陛下让刘瑾回去担任司礼监掌印!”张苑低头回道。
张鹤龄脸色很难看,道:“苦心经营那么久,好不容易促成刘瑾离朝,你却没有把握住机会当上司礼监掌印……你是怎么做事的?”
“奴婢行事不周,请国舅见谅,奴婢未来会小心做事!”张苑这会儿只能在张鹤龄面前表忠诚,让对方尽可能相信自己。
张鹤龄打量张苑,半晌后叹了口气,道:“陛下说是要提拔钱宁当锦衣卫指挥使,若如此的话,那锦衣卫势必也要落入刘瑾之手,这件事,你有何良策?”
张苑赶紧道:“回国舅,陛下暂时只是做出允诺罢了……到现在为止,陛下尚未跟那钟夫人成就好事,所以事情尚未落实,若是让钟夫人离开陛下的话……”
“你有办法?”
张鹤龄显然早就想到这一层,直接以冷漠的语气问道。
张苑硬着头皮道:“奴婢……奴婢只能尽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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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让朱厚照摒弃提拔钱宁的想法,钟夫人就得离开朱厚照。
但现在钟夫人几乎成为朱厚照禁脔,朱厚照派人名义上保护但其实是监视,这些人时刻都在钟夫人身边,可谓插翅难飞。
张苑如此跟张鹤龄许诺,不过是想敷衍了事。
张鹤龄道:“张公公在宫里,虽地位日渐提升,但刘瑾回来后你昔日的努力便付诸东流……无论如何都得将刘瑾排挤下去,本侯可以出手帮你一把,但主要还是得看你自己的表现,只有掌握刘瑾软肋,你才能成功上位!”
虽然张鹤龄出言鼓励,但张苑心底却叫苦不迭:“连刘瑾离朝,我都没机会上位,现在他人已回来且重掌司礼监,我还有什么机会?国舅分明是想利用我跟刘瑾斗,但我没有底气啊!”
心里虽然如此想,但他嘴上却老老实实领命,对张鹤龄一副俯首帖耳的模样。
张鹤龄又问了一下朱厚照平时的喜好和行为习惯,张苑一一作答,这些事可难不倒他。
最后,张鹤龄道:“张公公这些日子最好别回自己私宅,以前的事情是你人生一大污点,若被人知道你在宫外有家室,怕是回头就会有人追究!”
张苑心中一凛,咽了口唾沫,道:“是,侯爷!”
张鹤龄盯着张苑看了一会儿,突然冷笑起来:“本侯本以为对你知根知底,谁知还是小觑了,没想到你跟兵部沈尚书,还是近亲,你儿子在他手下做事?沈尚书跟你多次见面,想来早就知道了你的身份?”
听到这里,张苑知道事情露馅了。
以前他最多只是宫里的执事太监,没人会想到去调查他的底细,但随着时间流逝,他日益得到张太后和朱厚照信任,现在更是成为宫里炙手可热的首领太监,张鹤龄必然会对他的来历进行彻查。
张苑叫苦不迭:“都怪家中那恶婆娘,我这边隐藏得很好,现在国舅知道事情真相,必然是那婆娘泄露的!”
他赶紧跪下:“国舅请见谅,奴婢以前不说……实在是怕被人知晓,奴婢无法在宫中立足!”说到这儿,他连续磕了几个响头,乖乖认错。
张鹤龄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张公公过虑了,就算本侯知道你过往又怎样?帮你还来不及呢!”
“不过,你跟沈尚书这层关系,对我们来说是大好事,这样我们可以在朝争取到一个强有力的援手……沈尚书现在深得陛下信任,就算是刘瑾,怕也不敢说能稳压他一头!”
事到如今,张苑不敢再有隐瞒,跪在地上磕头不迭:“国舅爷,实不相瞒,奴婢之前便去找过沈尚书,请他帮国舅爷做事……甚至提出一起联合对付刘瑾,但他……拒不从命,这次刘瑾回朝,又是他在背后帮忙说话,怕是他……见利忘义,已暗中投靠刘瑾!”
张鹤龄惊讶地道:“哎呀,以前真是小瞧你了,你居然去跟沈尚书沟通过?看来你倒是有心,想方设法帮助本候……但为何你之前从未提及过?”
张苑不知该怎么回答,说白了,他不过是想借助跟沈溪的亲戚关系,跳出张氏兄弟对他的掌控。
张鹤龄见张苑瞠目结舌,讷讷不言,脸色顿时转冷:“看来张公公还是有私心哪……怎么,觉得本侯薄待你了?”
“不曾,不曾!”
张苑赶紧为自己辩解,“奴婢怎敢对国舅爷不敬?只是……奴婢以前的身份,实在不想被人知悉,毕竟家有妻儿,若被人知晓,奴婢固然是九死一生,最可惧者乃是把柄被仇敌掌控,进而要挟!这宫里的水太深,奴婢只求自保。”
张鹤龄冷冷一笑:“姑且相信你的话……本侯对你算是仁至义尽,不但将你发妻照顾得无微不至,甚至给了你许多好处,知道你过往也未曾跟你计较……若你有什么见异思迁的想法,本侯绝不会轻饶!就算有陛下维护,本侯想杀你,依然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是,是!”
张鹤龄继续磕头,向张鹤龄俯首认错。
张鹤龄道:“起来吧,本侯跟你说一件事!”
张苑战战兢兢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不敢与张鹤龄目光接触,但听张鹤龄道:“之前你说曾跟沈之厚有联络,这是个好的开端,既然他知道你身份,必然怕你将与他的关系泄露出去,你去威胁他,他心有所惧岂不乖乖就范?”
张苑非常为难:“国舅爷,奴婢之前的确曾威胁过他,但……不管用啊!”
“怎么,他不怕知道跟你一个阉人……咳咳,宫里的太监是亲眷?难道不怕陛下怀疑?”张鹤龄皱眉道。
张苑道:“他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奴婢跟他提出请求,他从来都爱搭不理,更是在奴婢面前摆谱,从未将奴婢当作长辈看待……”
“哼哼!”
张鹤龄冷笑道,“他这是嘴硬……说是不在乎,事关前程,岂能真不在乎?他看准你不敢把事情泄露,所以才有恃无恐,你去跟他说,这件事本侯已知晓,看他怎么跟你摆谱……那时你说什么,他必须听着,否则他的地位势必不保!”
张苑这下更为难了,心想:“我比我那大侄子更怕这件事泄露出去,要是大侄子不听话,岂不是我先地位不保?陛下对我那大侄子那么信任,显然不会对他做什么,到时候要牺牲的,只能是我!我要么被放逐出去,要么回内宫照顾太后……”
张鹤龄再嘱咐:“你要记得本侯今天对你说的话,若生二心,本侯绝不放过你!再者,以后侯府这边跟沈之厚联络之事就交给你了,本侯对你有信心,只要你能充分利用好这层关系,你和本侯都会从中得益……本侯从未坑害过沈之厚,这是三赢的局面!”
“这些日子你不得回去见你婆娘,你跟沈之厚的关系越少人知道越好,若被刘瑾察觉,你们俩都不会有好下场,莫怪本侯未提醒你!”
……
……
张苑从寿宁侯府出来时,精气神仿佛被抽离出了身体,整个人看上去好像苍老十岁。
他很想回去跟钱氏见面,但他知道,钱氏这会儿应该已被张鹤龄派人带走软禁。
“真是晦气,这恶婆娘简直是灾星,非要把我跟沈家的关系说出来,这下可好,寿宁侯掌握了我的命门,以后他必然会拿这件事作为要挟,除非他们兄弟俩都死了,事情才能了结。唉,他们是皇帝的亲舅舅,就算做错事,也不可能被诛杀!”
“现在不但我身处险地,就连我那几个孩子也有很大可能会被寿宁侯当作人质……寿宁侯知道那恶婆娘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孩子对我而言却至关重要,尤其是五郎,现在有了出息,这下岂非害了他?不行不行,这件事一定要告知大侄子,让他帮忙照看五郎,不要让五郎出事!”
虎毒不食子,张苑对沈家五郎沈永祺非常关心,一时间心急如焚。
张苑没有回自己家,他知道那个家再也回不去了。
他急匆匆去见沈溪,在他看来,现在能化解这件事的只有沈溪,而且张鹤龄也有话让他带到。不过连夜到了沈家门口,张苑却犹豫了。
“我这大侄子做事向来武断,若他不肯就范,寿宁侯一怒之下将这件事泄露出去,那我可就完了!”
沈家门口,张苑背着手在那儿走来走去。
过了好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走出一人,却不是之前一直看门的朱山,而是一个陌生的年轻人。
朱山要准备婚礼,这会儿“待字闺中”,不能再抛头露面,于是由其兄长朱鸿顶替她的位置。
朱鸿白天在衙门做事,晚上回来兼做沈家的护院领班,刚才他听到脚步声,在门缝里看到外面有人踱步,于是开门出来问询。
张苑见到朱鸿,昂着头一脸倨傲:“咱家来见沈尚书,知道咱家是什么身份吧?”
朱鸿在衙门历练,不管是阅历还是人情世故都比朱山强太多,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张苑身份不简单,听口吻应该是宫里的太监。
“公公请进,小人这就去给您传话!”
朱鸿把张苑迎到客厅,然后去找沈溪传报。
张苑心想:“这次还好,大侄子没离开家,不然真不知去何处找他……都说狡兔三窟,这小子在京城的巢穴可不少,回头一定要好好查查,不然没办法威胁到他!”
许久后,朱鸿才出来,对张苑道:“公公,请随小人来,我家老爷在书房等候!”
“不用了,你家书房在何处,咱家知晓!”
张苑站起身便迈开步子,可就算他不要人引路,朱鸿还是执意走在前面,不想张苑单独进去,若是张苑半途拐进别的院子,这责任他可担待不起。
……
……
书房内,沈溪淡然打量张苑,感觉张苑神情紧张。
张苑没有见礼,在沈溪面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你定是怪责咱家又到你府上,你可知大事不妙,咱家跟你的关系被寿宁侯知晓,随时都会将此事公之于众。”
沈溪眼睛微微一眯,嘴角浮现一抹揶揄的笑容:“你将妻儿接到京城时,便该料到会有今天吧?”
由于沈溪反应太过平淡,张苑很是惊讶,皱眉问道:“你小子难道不怕寿宁侯将事情公之于众?此时说风凉话是什么意思?”
“张公公请自重!”
沈溪站起身,态度越发冷淡,显然是因为张苑对他不敬而生恼怒,厉声道,“事无不可对人言,这件事本就不是什么机密,今日寿宁侯能查出,回头刘瑾自然也可做到,甚至朝中文武大臣有心查的话也没法遮掩……到最后陛下一定会得知,作何要隐藏?”
“你!”
张苑死死地瞪着沈溪,目光几欲杀人。
沈溪没跟张苑过多争执,道:“你且说,寿宁侯让你来说什么?”
张苑本想问,你怎么知道寿宁侯有话让我跟你说。
但细细一想,这是明摆着的事情,既然寿宁侯掌握如此“机密”,当然想让他在沈溪面前要挟一番,让沈溪妥协进而做一些事。
张苑心想:“这小子之前怕不是故作姿态吧?若他识相倒还好。”
带着一抹疑虑,张苑道:“如今刘瑾回朝,重掌司礼监,必霍乱朝纲……你作为文官,定无法做到坐视不理……寿宁侯想跟你协作,将刘瑾的势头给打压下去!”
“难!”
沈溪摇了摇头,直言不讳,“陛下如何宠信刘瑾,你比我更清楚,至于跟寿宁侯合作的事情,更没可能,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么跟你说吧,本官跟寿宁侯的利益存在冲突,不可能站在同一立场,最多是他跟刘瑾缠斗时,本官隔岸观火罢了!”
张苑皱眉:“七郎,你这话说得太直接了吧?你想隔岸观火,寿宁侯就不想了?他还想看你跟刘瑾斗呢!”
沈溪道:“他坐山观虎斗,可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话出口,张苑不好接茬。正如沈溪所言,之前文官集团跟刘瑾领衔的阉党相斗时,张氏兄弟俱都旁观,根本没有出手的意思。
但在刘瑾势弱时,却是外戚出来抢班夺权。
现在刘瑾回来,夺权进入白热化,张鹤龄准备招兵买马,但显然找错了对象。
张苑道:“就算之前寿宁侯未跟刘瑾相斗,现在不是机会来了么?七郎,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家从来没想过给寿宁侯效命,一切都是为势所迫,若你可以在朝崛起,甚至撑起朝臣大旗,那咱家跟你并肩携手便可,作何还要为寿宁侯做事?”
面对张苑的好言拉拢,沈溪摇头:“这些话,以后休提!”
张苑叹道:“咱家知道,你仗着陛下信任,不怕寿宁侯威胁,所以对他提出的条件不予考虑,宁肯寿宁侯将咱家跟你的关系公之于众,但你是否想过,若这件事真的暴露,那咱家就得彻底从朝中退下,以后宫中就没人能帮你了!”
沈溪心想,沈明有还真喜欢给自己脸上贴金。
你帮我?
你是在帮自己吧!
就算你掌权,我做指望你什么?别到最后,你反咬一口。
沈溪神色淡然:“若寿宁侯真觉得你没什么大用,非要将你拉下马来,那可怪不得我。”
“嗯?”
张苑听到沈溪这话,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最后瞪着沈溪道:“难道你真要见死不救?又或者你的意思是……寿宁侯不会将咱家跟你的关系泄露?”
沈溪冷笑道:“寿宁侯将你跟我的关系泄露,对他有什么好处?”
张苑道:“七郎,话是这么说,但实际情况却非如此……寿宁侯是什么人,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他做得还少了吗?若你觉得他不至于泄露咱家跟你的关系,那就大错特错了,他知道你不识相,必然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这兄弟俩是什么性子,你不了解,咱家还能不了解?”
沈溪没好气地道:“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说完,沈溪不想再跟张苑废话,当即站起,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
张苑道:“你的意思是破罐子破摔,索性让寿宁侯公之于众?你……你起码给咱家个承诺,让咱家回去后能跟寿宁侯复命,你这么个态度,根本是损人不利己!”
沈溪打量张苑,许久后才说:“本官对于扳倒刘瑾不感兴趣,同为朝官,刘瑾回朝后可让朝廷步入稳定,至于其擅权之说,等事情发生后再来跟本官商议,现在本官尚不能断定刘瑾是否已经改邪归正!张公公,请吧!”
说完,沈溪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苑站在那儿很尴尬,最后恨恨地叹了口气:“咱家算是看出来了,你小子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迟早你会为你的狂妄自大付出惨痛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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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苑原本想跟沈溪商议如何送走钟夫人,以避免锦衣卫落入刘瑾掌控。
但因一上来就跟沈溪闹翻,以至于到最后他都没机会提出相关事项,等出了沈府门上马车后才记起来,不由分外懊恼。
“唉!怎么老是跟我那大侄子怄气,耽误正事……真应该好好跟他商议一下,怎么才能将钟夫人送走,让钱宁当不成锦衣卫指挥使……这是个可以在国舅爷跟前立功挣表现的绝佳机会,我怎么白白放弃了呢?”
张苑刚开始还很自责,但转眼就将事情归罪于沈溪,觉得一切都是侄儿冥顽不灵带来的恶果。
张苑有家不能归,皇宫也没法回去,毕竟现在夜色已深,宫禁森严,回去没有正当的说辞,被刘瑾的人抓住把柄不好交待。如此一来张苑只能到豹房过夜,豹房守卫虽然也很严密,但他作为皇帝近臣,夜里进出豹房属于寻常事,没谁会追究。
张苑到豹房时已是二更。
京城已彻底安静下来,大街小巷罕见人迹。但对豹房来说,夜晚的喧嚣才刚刚开始,这里是京城真正的不夜天。
朱厚照属于夜猫子,不到晚上没精神,吃喝玩乐的东西豹房这边一应俱全,再加上刘瑾回朝后又给朱厚照找了许多新花样,朱厚照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张苑没敢去打搅朱厚照的雅兴,准备随便找一处偏院,对付一宿,结果半道迎头跟钱宁撞上。
“张公公?”
钱宁见到张苑,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得意笑容。
张苑打量钱宁,感觉对方是有意堵他,或许是他回来的消息被侍卫传递进去,钱宁闻讯后刻意赶来。
因为从张鹤龄和沈溪那里找了很多不痛快,张苑脾气也不是很好,板起脸问道:“钱侍卫有事吗?”
钱宁笑呵呵道:“陛下之前找我询问钟夫人的情况,说是要为钟夫人找个贴心人侍奉,我便举荐了张公公,陛下同意了……这不,我特意前来跟张公公知会一声,稍后你去钟夫人那边报到!”
张苑一听,火气马上就蹿起来了,怒气冲冲打量钱宁,喝问:“你竟然让堂堂御马监掌印太监去服侍一个女人?”
钱宁冷笑不已:“张公公,这事儿可是陛下亲口吩咐,你不会说不想去吧?这可是违抗圣旨!”
张苑心里那叫一个气,自己本是皇帝身边内侍,真正的天子近臣。现在倒好,让他去照顾皇帝尚未迎进门的一个女人,这是他怎么都无法接受的事情……如此跟被贬斥发配没什么区别!
钱宁见张苑不答,以为对方怂了,气势更盛,道:“服侍钟夫人,这可是别的内侍做梦都不敢想的好差事……陛下没什么妃嫔,这位钟夫人将来指不定就是皇妃,甚至是贵妃,若她可以为陛下诞下一儿半女,那她就是太子之母,未来的太后……”
说到这里,钱宁自觉住口了。
现在皇帝刚登基不久,说钟夫人是太后,有点诅咒朱厚照的意思。
钱宁咳嗽两声:“若是跟这位主子打好关系,你将来可就飞黄腾达了!”
张苑很想说,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本来就是跟着曾经的皇后、现在的太后,实打实的太后跟前的红人,可现在情况如何?
上一个太后那边咱家还没失宠,你让老子去下一个未知的太后面前邀宠?这是哪门子道理?
张苑属于外戚党,背景深厚,又是二十四监中仅次于司礼监的御马监掌印,自觉已到人生巅峰,再让他去追寻下一个人生巅峰,显然不被他接受。
钱宁在那儿干笑,“如今陛下跟前,最得宠的是刘公公,张公公这会儿暂时不用想太多,就当为将来谋划,离陛下远一点,尚不至于遭到刘公公打压……我这可是在帮你,你莫不领情!现在陛下旨意已下,你到底是应允,还是说想违抗圣谕?”
张苑非常憋屈,但钱宁大帽子压下来,他只能恨恨地低下头,嘴里应了一声,“咱家知道了!”
……
……
钟夫人的事情,看起来朱厚照做得滴水不露,但问题在于这事儿动用了地方官府的力量,钱宁性格又很张扬,喜欢到处卖弄,结果钟夫人及其家人到京城后不久,事情就闹得满城皆知。
至于钟夫人被朱厚照接去何处,知道的人非常少,恰恰沈溪算是一个。
这天沈溪在谢迁于长安街的小院,见到了这位当朝首辅。
谢迁近来活得很自在,朝中多了梁储和杨廷和两个阁臣,这两位都算是翰苑体系的佼佼者,不需要谢迁出来做任何事情,内阁便可正常运转,只有遇到大事他才会过问,如此一来,就算内阁因地方事务增多加大了工作量,谢迁依然可以怡然自得。
沈溪到来,谢迁亲自沏好茶水,跟沈溪相对而坐。谢迁为沈溪倒满一杯茶,道:“尝尝,这是今年的新茶……你对茶艺有研究吗?”
对于茶道,沈溪就算懂一些,也不会在谢迁面前卖弄。
到了谢迁这年岁,最得意的便是他的人生阅历,如果不识相卖弄,必然要引得他不高兴。
沈溪品了茶水,不由摇头。
谢迁笑盈盈道:“茶是好茶,水也是好水,就是老夫这儿没法冲泡出方家的味道……老夫还得多加研究,不然许多事情难以理解。”
言外有所指。
沈溪放下茶杯,问道:“阁老是想说朝中某件事吧?”
谢迁摇了摇头:“知道你小子消息灵通,老夫也不隐瞒……陛下将一名妇人接到京中,你知道这事儿吗?”
“知道,但不多。”
沈溪可不会说自己对此事知根知底,敷衍地道,“学生偶有听闻,据说是商贾人家的妇人,为营生经常出来抛头露面,陛下微服出宫之时偶遇,后来便念念不忘。”
谢迁又给沈溪斟上一杯茶,道:“说是所知不多,但看你知道的不少嘛……你可知这妇人跟陛下究竟有何渊源?”
沈溪摇头:“不知阁老所指……”
此时谢迁好像个百事通,跟沈溪娓娓道来:“以老夫所知,这妇人本性纯良,曾在京城以茶艺招揽客人,从未曾招蜂引蝶,可陛下却在钱宁等人鼓动下,前去这妇人经营的茶庄饮茶,继而有了一些渊源。”
“更可甚者,陛下为得到此妇人,竟然颠倒黑白,将妇人亲眷下狱,再施以援手,后此妇为躲避陛下,举家迁到齐鲁之地,终归还是被寻回……”
沈溪听谢迁说了半晌,微微颔首,附和地叹息:“如此说来,事情倒也婉转曲折!”
谢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息一下心中的怒火,才接着道:“如今陛下得逞,虽说这天下之民,尽皆归陛下所有,但此举终归有伤风化,如今朝中已有流言蜚语传出……若此妇能全名节,倒也利国利民,更是维持陛下清名的一桩善举!”
“咦!?”
听谢迁冠冕堂皇说出这番话,沈溪非常惊讶。
谢迁所说“此妇能全名节”,其实不是将钟夫人送走,而是想办法让钟夫人自我了断。
沈溪心想:“在这些饱受理学思想荼毒的老顽固心目中,女人地位低贱,再加上这钟夫人是商贾之妇,更被人瞧不起。遇到这种事,谢老儿居然想让妇人自裁以全名节,这不是无端害人性命吗?”
谢迁问道:“你作何如此惊讶?难道你还有别的善法?”
“若此妇能逃离陛下控制,离开京城呢?”沈溪问道。
这次轮到谢迁诧异了,他仔细想了下,最后摇头:“不可取!之前就算是逃到齐鲁之地,不照样被人寻回?现如今刘瑾在朝,有此奸贼支应,此妇必无法逃出京师,就算侥幸得逞,天南地北又能往何处?”
“你小子莫要做这些无谓的念想,你的身份决定了你只能尽心尽力辅佐圣主,而非制造麻烦……尽可能让此妇人明白事理,不要误我大明江山社稷!”
沈溪不由皱眉,他没料到谢迁对钟夫人居然有如此偏见。
不过想想也难怪,历史上一旦有君王宠幸女子而致江山沦丧,世人多怪责狐狸精一样的女人,认为是红颜祸水方导致江山社稷不稳。
沈溪心想:“就算没有褒姒和杨贵妃,也会有周幽王和唐明皇之败,不能因女子得到君王宠信就好像她们有多罪大恶极……钟夫人无辜受难,就这么让她去死,显然有些过了。”
沈溪问道:“既如此,阁老可想好如何将此事告知那妇人,让她明晓大义?”
谢迁瞪了沈溪一眼……你这不是为难老夫么?
“此等事,岂能由老夫去说?老夫如今连此妇人在何处都不知晓,倒是你,可以经常出入宫门和豹房,你作何不去打探?”
沈溪这才知道,谢迁又想给他找麻烦。
“此妇乱我大明朝纲,你小子清楚,如今陛下心思完全不在朝政上,若你不帮陛下,怕就没人能规劝和正确引导,大明可能就此由兴转衰!”谢迁为了让沈溪就范,开始危言耸听。
沈溪眯眼看着谢迁,实在不想跟这个老顽固谈论钟夫人之事。
他算是看明白了,谢迁一直强调礼法,却忽视了钟夫人拥有的生存权,好似女人有损名节必须要以死谢罪一般,这是来自后世的沈溪万万不能接受的。
沈溪只能敷衍:“我尽力而为吧!”
不答应,也不拒绝,沈溪没想过多牵扯进这件事。
谢迁听出沈溪话里的敷衍之意,原本要为沈溪倒茶水的手缩了回去,皱眉道:“刘瑾能回朝,你在背后出力不少吧?他回京后本为陛下闲置,结果没几天就回到司礼监重为掌印,这中间你也起了关键作用……你就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吧!”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些事,就算沈溪没有告诉谢迁,但因谢迁在宫内眼线众多,也不是秘密。
见沈溪不答,谢迁摇了摇头,“莫以为老夫要怪责你,老夫只是觉得你做事太过剑走偏锋,总想出奇制胜。”
“你该明白一个道理,阉党与文官势不两立,刘瑾擅权你我都不会有太平日子过,老夫半身入土,不介意这些,但你呢?你沈之厚大好年华,又在朝为部堂,将来前途无可限量,难道你要跟老夫一样,在朝碌碌无为,一直被阉党打压?”
沈溪摊摊手,实在不知该怎么接茬。
谢迁道:“老夫知道你不愿听这些,但还是要说出来……你在地方为官多年,多少应该懂一些为官之道,难道连痛打落水狗都不知道?你以为你对阉党妥协刘瑾就会感激你?不!刘瑾只会更忌惮你,欲除之而后快!”
“你现在很危险,知道吗?老夫知道你人手不足,这里便替你做主了,将九边一些人调回京城来辅佐你!”
“嗯!?”
沈溪皱眉,不清楚谢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没什么好惊讶的!”
谢迁道,“之前为你举荐之人,你只是敷衍地把人调到兵部,之后便未加重用,老夫觉得你只相信那些你从中下层亲手提拔起来的官员,恰恰九边有你所需帮手,趁着刘瑾没反应过来前,将这些人调到京城……如此对你也是一种莫大的帮助!”
沈溪开始琢磨谢迁会征调什么人回朝帮他。
他在九边——其实主要是三边和宣大之地,认识的人不多,除了一些武将,文官屈指可数,但显然谢迁不会动武将的主意。
将士镇守边关,怎么可能轻易回京?
就算沈溪好奇,也没询问,他知道,谢迁行事虽喜欢独断专行,但毕竟是为他着想,打击其积极性实不可取。
谢迁再道:“距离陛下给你定下的两年平定草原的期限,如今已过去小半时间,你应及早做准备,莫要等两年期满,什么事都需要从长计议……那时陛下对你将失去信任,你也无法维持目前朝中超然的地位!”
沈溪想了想,问道:“阁老莫不是有引退之意?”
“不要妄自揣度!”
谢迁道,“老夫在朝多年,早就身心俱疲,若非惦念先皇托孤之责,怕是已挂印而去。不过老夫会在朝坚持个一两年,看你将局势稳住才选择致仕……老夫绝对不能允许刘瑾擅权作恶,此人一日不除,老夫一日不得心安!”
沈溪颔首,想说什么,但谢迁面色不善,知道这位首辅大人在某些事上非常固执,说再多也是徒劳。
谢迁道:“你在兵部的差事,刘瑾不得干涉,这是好事!陛下对你的信任,你一定要好好把握,偶尔做出违心之举逢迎陛下,老夫也能理解,但你做事一定要张弛有度,不得鼓动陛下做有损大明利益之事。”
“若你能做到这些,老夫对你平日言行便无更多苛责,你无法应对的事情,老夫也会替你代劳!”
沈溪心想,听起来好像是脏活累活你谢老儿来,而我等着在背后捡现成便可。但实际情况却是……遇到麻烦你们这些老家伙先躲起来,让我冲锋在前。
漂亮话谁不会说?
心里这么想,沈溪依然恭谨地道:“那学生这里就多谢谢阁老了……稍后我要回兵部衙门处理公务,就此告辞!”
沈溪发现,谢迁这小院实在不适宜过来,因为谢老儿卖弄的鸡汤根本就是毒鸡汤,要是真的听进去了,恐怕怎么完蛋的都不知道。
(本章完)
大明朝廷庆祝兵马凯旋的庆典,如期举行。
已经是深秋十月,天已经很冷了。
朱厚照原本要出席这场庆祝典礼,但因偶感风寒,没办法亲临现场,只能由礼部和兵部协同完成。
没有筑京观,也没有献俘仪式,百姓可以自由出城围观,但真正有闲心的人并不多。这场胜仗对京城百姓影响不大,加之朱厚照继位后国力持续衰退,百姓生活日渐捉襟见肘,这会儿都忙着储备过冬的粮食、蔬菜和柴薪,又或者挣钱讨生活,少有人凑热闹。
沈溪作为兵部尚书,虽然是这次庆典的主要策划人,也没有亲自出席。他只是在胡琏等人参加完庆典抵达兵部衙门时,听取了情况汇报,对于宣府战场上的情况有了更为直观的了解。
胡琏这次立下的功勋不小,但在功劳认定中要逊于王守仁,列次功,刘瑾没有出现在功劳簿上,马九、王陵之和荆越等人都有不同程度的颁赏。
从目前的情况看,战后荆越调为地方卫指挥使基本是十拿九稳的事情,至于马九和王陵之也会提升将职。
这正是地方军和边军之间的区别。
马九是沈溪嫡系,也被当作边军将领提拔,比之荆越这样的地方将领拥有更多的提升空间,甚至有机会封伯封侯。
沈溪问过大致情况,便带着胡琏等人入宫面圣。
朱厚照虽未参加庆典,不过按照规矩会在乾清宫接见功臣并赐宴,沈溪不知朱厚照是不是真的病了,或许只是找个借口补觉罢了。
这个小皇帝愈发让人琢磨不透。
沈溪带着胡琏和荆越等人入宫时,恰好跟英国公张懋碰上。
张懋跟国丈夏儒又是一起入宫,近来二人在公开场合几乎都是“出双入对”,沈溪不知这是张懋有意提点和拉拢夏儒,还是说张太后那边有交待,让张懋多加提携。
夏儒怎么说也是个读书人,突然担当武职,甚至拥有了爵位,身份的转换明显让他有些不太适应,必须要有张懋这样的老资历在旁提点。
“……这不是沈之厚吗?哎呀,看到你精神不错,便知边关这场大捷后你这个兵部尚书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张懋对沈溪的态度一向都很谦和,从来不把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表现出来,沈溪知道这位军中大佬算是非常难应付的老狐狸。
张懋在大明军队中有着崇高的地位,相当于后世的三军总长,就连张鹤龄和张延龄兄弟也要屈居他之后,但张懋在朱厚照登基后基本对朝事保持一种不闻不问的态度,不管朝中出什么事,他都这么一副笑呵呵的弥勒佛姿态。
沈溪道:“英国公的气色看起来也很好,想来也为这场久违的胜仗而感到精神振奋?”
“哈哈,说得是,走,一起入宫面圣,听闻陛下龙体有恙,我等应当主动去请安才是……”
张懋跟沈溪一边说话,一边进入宫门。
后面五军都督府和兵部官员,还有此番回朝向皇帝复命的功臣,只能跟在沈溪和张懋身后,二人代表军中两大体系……决策层和统兵将官。张懋知道以后跟沈溪合作的机会很多,趁机在路上询问国策执行情况,沈溪避重就轻回答。
到了乾清宫外,内阁几位大学士已到。
谢迁、焦芳、王鏊、梁储和杨廷和,按照地位从前到后站在那儿,等候朱厚照赐见。
除此之外,尚有礼部尚书周经和鸿胪寺的人。
张懋见到这几位老友,连忙上前攀谈。
因今天是朝廷举办庆功典礼的大好日子,张懋整个人显得很轻松,没把这次面见朱厚照当一回事。
……
……
朱厚照的确病了。
病不是很严重,只是头脑昏昏沉沉,他一大早回宫本来要睡觉,结果有个庆典等着他,一时间心烦意乱,全然忘了这是他自己一力主张搞出来的东西。
乾清宫。
朱厚照打着哈欠从后门走进空旷的殿宇中,刘瑾和钱宁紧随身后走了进去。
这天不但是庆典举行之日,也是朱厚照跟钟夫人约定的三天之期的最后一天,朱厚照就算身体不适,也惦记着晚上去豹房跟钟夫人相会。
“……陛下,已为您安排好了,在豹房特别准备了一个单独的院子,不是很大,但装修很好,保管住得舒心……轿子会直接送进院中,不会让她知道去了何处,更不会让她知晓陛下身份。”
“到时候陛下就当是在外宅养了个如花似玉的美眷,偶尔想起,过去看看便是……”
钱宁说此话的时候,脸上笑容灿烂,跟盛开的喇叭花一样。
这些安排,不但钱宁出力甚多,刘瑾也在背后帮了大忙。
但刘瑾一向秉承的原则是,不会轻易跟朱厚照表功,而是把功劳隐藏起来,让朱厚照自己发觉,这正是他聪明的地方……功劳不是自己争取,而是让君王无意中发现,只有这样才会显得弥足珍贵。
“很好很好!咳咳!朕这两天身体不适,但今日怎么都要打起精神来,跟钟夫人共度良宵,咳咳,朕等今日,已等了两年……”
朱厚照很开心,但身体却不争气,他自己也知道就算强撑着也未必能跟钟夫人共度良宵,但这是他少年时的梦想,得到佳人,无论再大的病痛也无法阻挡他内心的向往。
朱厚照在小拧子相扶下,在龙椅上坐下。
刘瑾走上前,道:“陛下,诸位大臣已在殿外等候觐见……”
“都有谁啊?”
朱厚照无精打采地问了一句。
刘瑾回道:“英国公、谢尚书、周尚书、沈尚书等人……”
朱厚照轻叹一声:“朕今天身体实在不适,若非君无戏言,答应赐见,早就回寝宫休息了。”
刘瑾显得很关切:“陛下,要不您先进去歇着?让老奴亲自去跟诸位大人交待,让他们自行回去?您带着病体接见大臣,老奴实在于心不忍。”
“没事没事,总归死不了!”
朱厚照又咳嗽两声,道,“出去传那些大臣进来觐见吧!”
……
……
就在朱厚照即将赐见大臣时,临时居所内钟夫人整理好仪容,就要出府。
张苑挡住去路,问道:“夫人这是要往何处去?”
钟夫人道:“朱公子有言在先,妾身随时都可以走出宅门,即便出门也不需跟你们汇报行踪!”
以张苑的性子,非常不甘心当一个保姆。
以前服侍朱厚照,被呼呼喝喝他忍了,毕竟那是太子,未来的皇帝,事关他的前途和地位。
但眼前这位,只是皇帝看中的野女人,论地位没地位,论前程没前程,自己纯粹属于被发配过来,对钟夫人缺少那种发自内心的尊敬。
张苑道:“夫人莫要轻易出门,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可不是普通人能承担的!”
钟夫人打量张苑一眼,蹙眉道:“妾身说要出去,谁都阻拦不得,就算朱公子亲自前来,也这么回事……难道你敢违背朱公子的命令?”
因为钟夫人早就知道朱厚照的身份,所以就算张苑在这儿打官腔也没用。
张苑不明究竟,心中很好奇,为何这个民妇如此蛮横无礼?
他道:“既然夫人坚持要出去,那就得有人跟从,小人也会在夫人身边服侍!”
钟夫人走出府门,前后跟了几个丫鬟和老妈子,还有诸多便装侍卫跟从,张苑更是寸步不离。
不过钟夫人不动声色,只身上了马车,让车夫往城北方向去。
张苑一看,好么,这是要去豹房。
张苑坐在马车车驾副座上,看了看四周,侧头询问车帘后面的钟夫人:“夫人这是要往何处去?”
钟夫人道:“妾身生母忌辰到了,妾身要去拜望!”
“不可!”
张苑又呼喝,“朱公子虽允许夫人出来走动,但绝不能出城!”
钟夫人显得很镇定:“你放心,妾身不会出城,只是到德胜门附近……”
“原来如此!”
张苑未再说什么,他本能地感觉到,钟夫人想逃走。
如果是之前,他一定会出手帮忙,毕竟这对他有利,不但能阻止钱宁提升为锦衣卫指挥使,更能帮上张氏兄弟的忙,让他可以顺利交差。
但现在张苑却不会这么做,因为他被朱厚照派来照顾钟夫人,如果钟夫人逃走的话,他背负的责任不小。
钟夫人逃走,对他来说得不偿失。
马车一直到了城北德胜门周围,靠近城墙的区域,这里有很多空地,张苑非常好奇,因为这里根本不像有墓地的样子。
但见钟夫人下了马车,没有往空地走,而是往一处看起来略显老旧的院落走去。
……
……
乾清宫内,朱厚照赐见宣府之战有功将士。
朱厚照全程精神萎顿,面色焦黄,眉眼耷拉在一起,不时打哈欠,整个人显得憔悴之极。不管刘瑾在旁宣读什么诏书,他都只是摆摆手,懒得说话。
众有功将官能见到朱厚照,已觉得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头都不敢抬,更别说是去揣摩朱厚照的心态。
不过在场的老臣,却将朱厚照的反应清楚看在眼里,尤其是沈溪,这会儿已能确定,这小子的确自己把自己折腾病了。
“脸上的病容不是装出来的,看上去沧桑衰老许多,少年的身体,却是老年人的精气神,这可真是为人臣子者的悲哀。”
沈溪懒得理会朱厚照怎么变成这副模样,反正皇帝病了跟他没有关系,他不会过问细节,只是按照一个臣子的心态应对,该他说话时说话,不该说的时候,就听刘瑾跟谢迁等人在那儿掰扯就行了。
到最后,朱厚照才出来总结几句,道:“诸位卿家对大明有功,今日朕抱恙在身,没有亲身参加凯旋典礼,甚为愧疚。至于犒赏之事,会由内阁、都督府、礼部和兵部协同完成,众卿家只管回去接受封赏便可!”
“谢陛下!”
胡琏带着一众将官下跪行礼谢恩。
朱厚照昏昏欲睡,感觉再也熬不下去了,抬起手摆了摆:“既然没什么事,诸位卿家退下吧,朕要回寝宫休息了!”
“恭送陛下!”
众大臣对见不到皇帝的面早就习以为常,现在能见一面已觉弥足珍贵,至于朱厚照说什么,尽皆失去期待。
朱厚照以前习惯拿累了、要休息之类的说辞大大咧咧离开朝堂,在场大臣都知道这少年皇帝什么德性,现在阉党头目刘瑾又回朝,很多人便抱着一种得过且过的心态,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管你把你祖宗留下来的基业折腾成什么模样!
不过那些第一次面见朱厚照的将官心目中,这是非常神圣的时刻。
朱厚照离开后,这些人不敢有任何有违礼仪的动作,毕竟在场有众多阁老、尚书,这些人地位卓然不凡,甚至能决定他们的前程。
刘瑾在朱厚照走后,俨然成为宫内主事人,笑眯眯地道:“诸位同僚,陛下龙体有恙,不能招待诸位,今日宫内未赐宴,诸位先请回吧……若将来有什么庆功仪式,咱家再请诸位前来!”
面对刘瑾,巴结他的人齐声应和,一副谄媚的模样;而不待见刘瑾的人全当这阉人放了个臭屁。
谢迁带着一众儒官往乾清宫外走去,沈溪没跟在其身后,谢迁要回文渊阁,走不到一块儿,悄悄混在出宫的大臣行列中。
胡琏等人都把自己当作沈溪的部下,就算他们知道应该跟五军都督府的人一起走,但还是不自觉往沈溪这边靠拢。
再加上阉党和五军都督府的人,出乾清宫的大臣,自然而然形成几个小圈子,各自之间泾渭分明。
谢迁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找沈溪,带着王鏊等人径直往文渊阁去了,似乎有事情商议。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之厚要出宫?”
沈溪回过身,说话者乃是礼部尚书周经,连忙见礼,一老一少并肩往宫门外走去,周经恭喜道:“之厚年纪轻轻便位列太子太傅,实在可喜可贺!”
“周尚书抬举了,就算朝廷荣宠拔擢,在下依然不过是个后生晚辈!”沈溪自谦地道。
这次功劳犒赏也有沈溪的一份,正式擢升为太子太傅,这算是一个迟到的爵位。
虽然这爵位不算什么,最多只是个荣誉罢了,但有了这身份,将来无论在朝当官,还是赋闲归乡,甚至史料记载,都会为他增添一份荣光。
周经叹道:“朝廷终归是你们年轻人的,老朽已跟陛下递交乞老归田的奏疏,以现在的情况,就这几天的事情了。”
沈溪听周经再提离朝之事,脸上的微笑慢慢淡去。
周经离朝倒不是说他已经老到不能动弹,而是要避免晚节不保,毕竟曹元马上要被擢升入朝,刘瑾和刘宇等人在背后大力推动,他根本无法阻止。如此一来,只有周经离朝才能确保不被人攻讦。
沈溪没跟周经说阉党之事,二人刻意避开相关话题。
二人一路往午门去了,出宫后,周经道:“之厚,眼看老朽就要离开朝堂,你记好了,遇到事情最好不要强出头,莫听谢尚书所言,他这人太过固执,你得为自己的将来着想,现在陛下沉溺逸乐,阉党势力根本无法拔除,只看将来你是否有机会……若急于一时,对你没好处!”
沈溪行礼:“学生明白。”
周经拍了拍沈溪的肩膀,感慨地摇摇头,油然生出一种了无牵挂的洒脱。
沈溪看着周经走远,轻叹一声,这时胡琏走了过来,除了胡琏外,其余将官已先去五军都督府办理公文交接。
看胡琏似乎有话要讲,沈溪道:“先回兵部衙门再说吧,既然你已回京,便回兵部来,暂时还是主事,不过晋升的敕令这几天会下来!”
胡琏对官职并不是太在意,笑着道:“能回到兵部跟沈尚书共事,即便只是随从,下官也甘之若饴。”
认识沈溪没几个月,胡琏已从兵部观政进士提拔到如今朝野上下人人知晓的名士,他自然感觉到大树底下好乘凉的惬意,他这人知恩图报,已下定决心为沈溪效死命。
(本章完)
一行人返回兵部,还没等他们进入大门,便看到远处工部尚书李鐩的车驾到来。
沈溪没想到李鐩会前来拜访,他回到京城后跟李鐩没多少接触,李鐩在朝声望不佳,除了其资历较为浅薄外,还有便是他之前曾帮助太监李兴陷害杨子器,文官对其有一定意见。
“李尚书,有事吗?”
沈溪让胡琏等人先进去,自己亲自前去迎接李鐩。
二人虽同为六部尚书,但沈溪的兵部尚书地位犹在李鐩之上,使得李鐩见到沈溪后反倒要先行礼。
李鐩神色凝重:“此番宣府战后,我大明军队武器装备折损严重,枪械、火炮等尤甚,之前已呈报朝廷,需尽快对兵器进行修缮亦或者重新锻造,以应对后续鞑靼人可能的犯边之举……今日特意过来跟沈尚书商议!”
沈溪点头:“进去说话吧!”
二人一起进入兵部衙门,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小厅,宾主坐下,李鐩把宣府地方呈递上来的武器装备损耗细目,交给沈溪过目。
沈溪拿过大致看了一遍,便知道工部那边缺口很大,问道:“以时器兄估算,此番要耗费多少银两?”
听了沈溪的话,李鐩幽幽一叹:“怎么都得五十万贯往上了……但以今年工部调拨款项,不堪重负啊!”
朝中朱厚照不管事,上令不得下行,看起来对朝廷正常运转没有多大影响,各衙门可以自行处置手头的事情,方便快捷多了,但事实上少了统筹安排,许多事情都变得非常棘手。
如今地方上的税款送不上来,六部官员得过且过,每年财政预算和拨款都成大问题,再加上大明体制内贪污腐败严重,这使得朝廷府库总是入不敷出,但凡需要银子,户部那边都会直接拒绝。
沈溪道:“莫说五十万贯了,就算十万贯,户部怕是也拿不出来!”
李鐩叹道:“这正是我担心之处……你说这宣府战事结束,官兵冬衣尚未有着落,如今兵器又需大批修复和铸造,财政缺口实在太大……户部那边又……唉!”
说到最后,李鐩唉声叹气起来。
户部尚书刘玑是阉党中人,刘瑾重归司礼监,朝廷在财政拨款上,权力皆由刘瑾掌控,李鐩没有卖身投靠阉党,这会儿处境艰难。
要想把工部打理好,没银子可不行,但府库却控制在阉党手上,要银子需要跟阉党低声下气。
堂堂七卿之一的工部尚书,处处受制于人,李鐩这官当得很不自在。
沈溪道:“工部缺钱,兵部又何尝不是如此?这件事暂且只能寄希望于今年秋粮顺利入库,可这些事不是我等能管!”
李鐩试探地问道:“那兵器铸造,以及火器修缮之事……”
“暂时先压下来,既然时器兄特地来见在下,在下自然会试着跟陛下请示,看看是否有通融的余地。现如今阉党死灰复燃,朝中所有事项都由阉党头目把关,对六部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沈溪只是随口说说,答应跟朱厚照提上一嘴,但结果如何,他可不敢对李鐩做任何承诺。
五十万两银子,对沈溪来说也是一笔大数字。
以沈溪想来,其实只需要二三十万两子就能解决问题,工部有些狮子大开口。
李鐩起身:“反正工部这边已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劳烦之厚跟陛下提及,看看是否能调拨一笔钱款过来,若实在不行,只能让宣大地方将就对付一下!”
……
……
当天朱厚照仍在病中。
到了下午,朱厚照病情加重,高烧不退,太医紧急入乾清宫,为皇帝把脉看病,张太后也被惊动。
这件事暂时未传到宫外,对于朝中人来说,只当是朱厚照彻夜狂欢致精神困倦,这会儿正在寝宫补瞌睡,根本没想到会真的病倒,而且病得这么严重。
黄昏时分,沈溪散班回府,刚出兵部衙门,没等他上朱起所驾马车,便见到远处有车辆往这边过来,他略一打量,便知这是豹房的马车。
“难道是陛下前来见我?”
沈溪感到很好奇,没有贸然上前迎接,防止有人对自己不利……毕竟之前有过在家中遭受刺杀的经历,他在日常生活中分外小心。
等沈溪见到马车上下来一个戴着斗篷,走路姿势很古怪的人,便知道是张苑来了。
见到张苑,沈溪微微松了口气,如此说来皇帝没有到兵部衙门来……现在朱厚照最信任的人已变成刘瑾和钱宁,他若微服出巡,没道理见不到那两个哼哈二将。
“沈尚书,有人要见您,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张苑一来便下意识地看了看左右,便然后才小声问道。
沈溪见张苑鬼鬼祟祟,便知没好事,回头看了朱起一眼,这才道:“那就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吧!”
沈溪本以为马车里有什么人,但从车旁路过时瞥了一眼,发现车厢里空空如也,才知张苑只身前来。
跟张苑进了一个小茶摊,二人相对坐下,张苑轻叹:“想必你听说钟夫人的事情了?”
听到钟夫人的名字,沈溪脸色阴沉:“什么事我知道,你我都很清楚……你今日专程前来说钟夫人的事情,却是为何?”
张苑道:“七郎,咱有话好好说,之前见面总是争吵,有何意义?都是血亲,说起来咱沈家的祖坟真是好的不得了,你看看咱叔侄俩,如今皆为陛下跟前红人,至于为了一点小过节而将叔侄的感情置于不顾?”
沈溪心想:“你张苑不提亲情还好,一提就知道准没好事,不用说,还是为了帮助钟夫人逃走!”
“有话只管说!”
沈溪有些不耐烦了。
张苑左右看看,确定无人留意这边,才凑到沈溪耳边小声道:“既然你不想听,那咱家就长话短说……今日咱家得到钟夫人准允,前来跟你说说帮助她离开京城之事!”
沈溪皱眉:“张公公好大的胆子,你可知这件事若被陛下知晓,是什么罪过吗?”
张苑摇头苦笑:“咱家岂会不知?但现在实在是骑虎难下……刘瑾回朝后咱家已在陛下跟前失势,你也知道咱家是靠什么到的陛下身边,说白了就是外戚的支持,你想那张氏兄弟是好对付的人吗?如果咱家没了利用价值,外戚根本容不得咱家……就在今天上午,寿宁侯来信,让咱家尽快把钟夫人送走,断了钱宁执掌锦衣卫的路子!”
说到这里,沈溪倒觉得这一回张苑带着诚意而来。
至少张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明白了,不是他自己有那胆子,而是迫于无奈必须这么做,否则将不容于张氏兄弟。
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沈溪还是觉得不靠谱。
“我帮你把人送走,回头出了事,你一定会把责任都推在我身上……要是逃脱不了罪责,你一准儿拉着我跟你陪葬……最后,就算什么都没发生,你有了我的把柄,将来我可就要听你的号令行事了!”
想明白这些,沈溪不想再跟张苑讲条件,摇头道:“我不管张公公作何来跟我谈这些,单就这件事而言,这可是大不敬之罪……你以为自己是为陛下好,避免他强抢民妇致声名受损,但陛下不会领情,相反,若陛下知晓真相,任何跟这件事有关的人都逃不脱罪责!”
张苑苦着脸道:“我说大侄子,以前我一直都觉得你有勇有谋,不会在这种利国利民的大事上畏畏缩缩,不敢主动承担起重任吧?”
沈溪懒得看张苑,这种激将法对他来说半点用都没有。
张苑再道:“姓刘的跟姓钱的,如今在陛下面前为所欲为,不将咱家放在眼里,咱家实在气不过……”
“你想那刘瑾是何人,不过是个奸佞小人罢了!他刚返回原来的职位,便重新将司礼监置于内阁之上,怕不多时,朝廷上下大小事情皆会被其掌控,若是连锦衣卫也为其所有,以后朝中文臣武将,谁犯过错,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那时恐怕连你都说不上话了吧?”
这话说出来,语重心长,张苑那一副忠心国事的样子,让沈溪看了分外别扭。
沈溪道:“张公公,有些事情适可而止为好。就算你再跟刘瑾交恶,也跟送钟夫人离开京城无干系,她乃陛下朝思暮想之人,谁做这种事,那就是欺君之罪……若你再说这种话,休怪我去陛下面前告你一状!”
“你!”
张苑急了,“好啊你沈七郎,咱家在你面前好说歹说,本以为你能听进去,谁知道你还是这般油盐不进!”
“这可是钟夫人请咱家来见你的,她只相信你一人,如今能救她出去的唯有你这个兵部尚书。如今咱家被刘瑾和钱宁陷害去看守钟夫人,尚且未曾退缩,你这号称忠直之人,却怕这怕那……嗨,就当咱家看错你了!告辞!”
说完,张苑不想跟沈溪废话,起身告辞而去。
沈溪坐在那儿,没有去看张苑的背影,他也在想一些事,许久之后还是朱起过来问道:“老爷,天色不早,您要回去了么?”
“也罢,你先回府吧,我还有些事要办,今日先不回去,若府上有事,明日只管到兵部衙门去告诉我便可!”
沈溪因为钟夫人的事情而烦心不已,没有回家,想去见一下惠娘,听取惠娘的意见。
……
……
沈溪来到惠娘处,天色已暗淡下来。
惠娘正在花园里陪儿子,小儿子日渐长大,如今已活蹦乱跳,惠娘和李衿都非常疼惜这孩子,就连李衿都视沈泓如己出。
沈溪过来,惠娘看出他有心事,便让李衿和奶娘照看沈泓,她自己则跟着沈溪进了后面的花厅。
坐下来后,惠娘没有避讳,直接问道:“老爷可是遇到烦心事?”
沈溪道:“之前我有跟你提及,一个经营茶庄的妇人,色艺双全,陛下看到后便念念不忘。那妇人为割舍陛下念想,和家人一起逃到齐鲁之地,不想被地方官府发现,如今人已经被送到京师。”
“据我所知,那妇人并不愿入宫随侍君旁,伺机逃走,但被人盯得死死的。因此事涉及朝廷纷争,我现在非常犹豫,不知是否出手将其救走!”
惠娘坐下来,稍微思虑一下,问道:“老爷可有方法能送她走?”
“没有!”
沈溪微微摇头,“若要送走,会冒很大风险,但我实在不想看陛下沉迷逸乐,而且此事还涉及带此妇回京的一名佞臣,那人很可能借此功劳登上高位。若将此妇人送走,或可避免一场祸事!”
惠娘道:“妾身不懂什么朝廷大事,但这妇人实在可怜,老爷能帮的话,还是帮帮吧。妾身也是女子,最理解这种无奈,身是浮萍,若入宫闱,怕是将来一点出路都没有,还不如做孤魂野鬼来得自在!”
听到这话,沈溪感觉惠娘是在感怀身世。
如今惠娘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只有想起以前的事情才会让她心情稍微变得烦闷。
沈溪道:“你支持我将此妇送走?”
“嗯!”
惠娘直接点头,“或许这个决定不太对,但以妾身想来,既然这妇人不贪恋荣华富贵,一心想逃离皇上身边,老爷为何不成全她,让她远走高飞?只要不泄露是老爷暗中相助,就算将来被皇上擒回,也不会将老爷身份泄露……只是会给老爷带来一些麻烦,毕竟要从皇上布下的天罗地网中将人带走,实在太过困难!”
沈溪苦笑:“说是难,但毕竟如今人在宫外,还是有方法可想。”
惠娘用真诚的目光望着沈溪:“那老爷更没有道理袖手旁观啊!”
正说话间,李衿到了门口。
自打和惠娘成为好姐妹后,李衿一直想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所以就算知道沈溪在里面跟惠娘谈要紧事,还是跟着过来了。
“打扰老爷和姐姐谈话……”
李衿脸上有些怯色,娇滴滴说了一句。
沈溪很清楚,李衿平时做生意是一把好手,甚至连惠娘都称赞有加,说这是她生平仅见的精明人,但在沈溪面前,李衿则显得过于娇怯,完全是个小姑娘的心态。
沈溪道:“无碍,既然来了,你也坐下一起参谋下……你觉得我是否该将一名无辜妇人,从陛下身边送走?”
说完,沈溪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介绍一遍。
李衿听完后看了惠娘一眼,想征求这个好姐姐的意见,她在做事上,喜欢听从沈溪和惠娘的安排。这件事由沈溪发问,所以问沈溪意见不可取,她便问惠娘,看姐姐支持哪边。
惠娘道:“老爷问你,你只管回老爷的话……你觉得事情如何才合适。”
李衿低下头,仍旧显得很怯弱:“若不影响老爷的前程,还是……送走吧,奴婢总觉得,入宫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这妇人将来未必能入宫,目前只是到豹房,等日久色衰,下场想必很悲惨。尤为甚者,自此她便不能再跟自己的子女相见,实在太可怜了!”
听到这里,沈溪虽然得到答案,但难免觉得自己问错了人。
拿钟夫人的遭遇来问两个苦命人,非常容易引发她们的共鸣,感同身受。
沈溪颔首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暂且不提,回头我自然会酌情处理!”
(本章完)
沈溪原本并未下定决心帮助钟夫人潜逃。
但听了惠娘和李衿的意见后,他的态度终于明确………尽一切可能送这个女人离京!
沈溪没有在惠娘处过夜,吃过晚饭便到了云柳和熙儿落脚的院子。
当天恰好云柳从边关回来。
从战事开启云柳一直便在宣大之地忙碌,非常辛苦,沈溪到时,云柳已漱洗完毕睡下,熙儿本想把云柳叫醒,却为沈溪阻止。
“让你师姐好好休息,她这段时间忙坏了,难得睡一个安稳觉。有些事我跟你商议便可,我觉得你完全有能力做好!”沈溪道。
熙儿杏眼圆睁,惊讶莫名。原本沈溪的意思,云柳回京后需要好好调养,等二人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他才会过来,但现在才是云柳回来的第一天,沈溪便亲临,让熙儿颇有些喜出望外。
但听到沈溪有事情让她做,熙儿不由谨慎起来,因为沈溪安排的事情没一件是小事。
沈溪到了客厅,坐下后,看着屋子中央桌上的烛台,道:“明日一清早将钟夫人送出城!同时掩护钟夫人的家眷出逃!”
熙儿一听,便知事情棘手。
“大人,这件事怕没那么容易……钟夫人如今被宫廷侍卫严密保护,其家眷俱都被软禁,若送他们出城,很容易被厂卫和禁军察觉!”
沈溪道:“你放宽心,我已安排妥当……这次钟夫人会配合我们,如果她有心逃走的话,自然可以找到机会出来见面……如果她贪慕荣华富贵,想留在陛下身边,我也不会勉强,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熙儿好奇地问道:“大人之前不是说,不管钟夫人的事情吗?大人现在送她走的话……很可能会得罪陛下!”
“你这丫头,跟你师姐一样,愈发喜欢干涉我所做决定!”
沈溪解释道,“既然我选择这么做,肯定经过深思熟虑,知道这件事对我们利大于弊……你觉得我会傻到给自己找麻烦吗?”
“按照我说的去做,若是明日一大清早你师姐醒来,你便跟你师姐一起做事……其实你自己便可完成!”
熙儿撅嘴:“还是跟师姐一起做事吧,奴婢怕做错,被老爷责罚!”
沈溪知道熙儿在撒娇,微微一笑,伸出手摸了摸熙儿俏丽的脸蛋,等眼前的佳人粉颊和脖颈都被红霞染红,这才从怀里拿出一页纸,道:
“这是详细的计划,你看过后,马上去一趟钟夫人所在小院,尽量把消息带到。路上小心些,若被人发觉,就立即选择放弃,千万别勉强自己……我想就算出了事,以你的身手,也可轻易离开!”
“好了,我还有手尾需要处理,先行一步……
沈溪说完,没有再停留,直接离开小院。
……
……
当夜,朱厚照昏睡不起,并未出宫。
钟夫人本以为大限将至,但一直等到夜色降临,也没消息传来。
她明白过来,应该是小皇帝那边出了什么岔子,才没有传召她前去见驾,又或者亲自登门。
“外面什么时辰了?”此时的钟夫人丝毫困意也没有,由于担心会被朱厚照宠信,这一天茶饭不思,整个人显得非常憔悴。
旁边丫鬟回道:“夫人,外面夜色已深,约莫已到上更时分……您还不歇着?”
钟夫人摇头:“也不知发生何事,朱公子竟未至,你可得到什么风声?”
那丫鬟是钱宁临时找来照看钟夫人的,为避免泄露消息,钱宁没有透露钟夫人和朱厚照的身份,故此面对这个问题她只能摇头表示不知。
钟夫人轻叹:“也罢,你只是个奴婢,我不为难你,去准备一些吃食,我有些饿了!”
丫鬟行礼后,退出房门外。
钟夫人松了口气,刚想起身倒杯茶水喝,突然听到头顶传来细微的声音,她抬头一看,却是有人揭开瓦片,从房梁上丢下一件东西。
“谁?”
钟夫人被惊着了,喝问一声,但动静并不大……声音刚到喉咙她便意识到,自己身在囚笼,若有人想跟她传递消息,必然与帮助她逃亡有关。
随即瓦片合上,屋顶上再无声响传来。
钟夫人快速将地上的字条捡起,为防止被人察觉,她立即回到卧榻上,将帘子放下,这才仔细看过,发现纸上只有三个字。
“辰时南!”
这三个字,非常简单,虽字体工整,但没有任何特色,好像有人照着书贴临摹下来的,她不知是谁写了这张字条给她。
外面传来张苑的声音:“夫人,您没事吧?”
张苑虽然奉命照顾钟夫人,但在其心目中,根本没把这个差事当回事,巴不得钟夫人逃走,以限制钱宁的权力。所以张苑对看管钟夫人很是懈怠,琢磨如何才能完成寿宁侯交待的任务,自己也可一了百了。
钟夫人赶紧下榻走到桌前,将纸条凑到烛台上,很快烧成灰烬,几乎是同时,屋门打开,张苑走了进来。
“夫人这是作何?”
张苑见钟夫人行为有些可疑,近前问道。
钟夫人打量张苑,蹙眉回答:“妾身做什么跟张公公似乎没什么关系!”
张苑冷笑不已:“都说了不要在人前称呼咱家张公公,称呼张管家便可……咦,好像有烧焦的味道,夫人在搞什么鬼?”
钟夫人道:“妾身被困在这里,一心等候陛下前来,能搞什么鬼?哦对了,明日一清早,妾身想出去透透气,到城门口逛一逛……”
“又是城北?”张苑皱眉问道。
“不是城北,而是城南……趁着被关进笼子前,妾身想到处走走,张公公不会阻拦吧?”钟夫人打量张苑问道。
张苑没好气地回答:“你想去何处,那是你的自由,既然陛下已准允,咱家岂敢阻拦?只是出去时,身边要带上人,就算想逃走……也要寻好机会再说!”
……
……
钟夫人因朱厚照随时可能前来,加上心里挂念那张字条的事情,担心了一整宿。到了第二天清晨,钟夫人整个人都很疲乏,却马上收拾心情离开小院。
她心里琢磨个不停:“只是说个大致时间,让我往南去,到底是辰时到,还是辰时出发,都没说清楚。到城南后找谁,更是不清不楚,我真的要去应约么?”
这会儿她已产生一定疑虑,不想出门了。
恰在此时,张苑前来催促:“夫人不是说要去城门口逛逛么?车马已备好,这就出发吗?”
钟夫人未经梳洗,甚至没用饭,便走出院门,她大致数了数,身边跟着的随从,除了张苑外还有六人之多,远处暗影憧憧,不知暗中保护的人有多少。
张苑扶钟夫人上了马车,然后坐上车驾,准备亲自赶车,嘴里还在提醒:“夫人,你也看到了,陛下为防止你逃走,花费不少心思,若你真要逃,也要给咱家一个机会,比如让咱家暂且避开,免得为你背黑锅!”
钟夫人道:“张公公放心,妾身不会给你找麻烦!”
“这就好!”
张苑驾车一路往城南去了。
半道上张苑询问钟夫人目的地。
钟夫人心中没底,只得道:“只管往城南,到哪儿都可以!”
张苑勒马回头:“若只是散心,趁早回!咱家可没工夫陪你出来遛弯!”
“走!”
钟夫人声音异常坚定。
张苑没辙,只能继续驱车向前,就在马车进入台基厂胡同时,突然暗处蹿出来几人,把张苑吓了一大跳。
“啊?”
张苑从车驾上跳下来,没有挣扎和抗争,直接往角落躲去。
跟随马车一起来的那些宫廷侍卫还在后面的马车上,距离出事地点有一段距离。侍卫们发现有人袭击,紧忙跳下车往前奔,但袭击者训练有素,并没有将钟夫人从马车上带下来,而是直接赶着马车往崇文门方向狂奔而去。
“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看什么看?快去追啊!”张苑一边跳起脚大喊大叫,一边给那些侍卫找麻烦。
又是东倒西歪挡路,又是张牙舞爪伸出手拉扯,总归不让人顺利追赶。
袭击者行动麻利,到了胡同口时,钟夫人已被转移到另一辆马车上。
此时街上出现四辆同款马车,里面似乎都钻进跟钟夫人着同样服侍的妇人,随即马车启动,速度越来越快,追到街口的宫廷侍卫数量本就不多,再加上张苑走的是小弄巷,那些暗中跟踪的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单纯靠三四名随从,根本追不上。
就算能追,也因为分了路,不知该往何处去。
张苑在两名随从搀扶下出了胡同口,嘴里大喊大叫:“坏了坏了,出大事了,这人要是逃了,你我的脑袋可能都没了……还不快去追?追啊!”
咋咋呼呼中,张苑继续给侍卫找麻烦,这时隐藏在四周保护的侍卫已经聚拢,大约有三十四人,略一碰头便分头去追赶。
张苑似模似样跟着众侍卫找寻半天,却没有任何结果。
张苑一直在琢磨,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居然胆敢在天子脚下把钟夫人救走?
“不会真是我那大侄子吧?满朝上下,胆大包天,且有人手干这种事的官员不多,而我那大侄子算是这些人中最有本事的一个,不是他又会是谁?”
就算心里怀疑是沈溪干的,张苑却没有任何证据。
他记起之前去见沈溪时,被当面回绝和斥责的场景,心里犯嘀咕:“以我那大侄子之前的态度来看,他不屑于做这事儿,难道是寿宁侯和建昌侯所为?嗯,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愿这件事不会对我造成影响,如果陛下追究下来,我会有大麻烦!”
为避免过早回去跟朱厚照汇报致钟夫人被找到,白白便宜了钱宁,张苑干脆让惊慌失措进退失据的侍卫们到处去找,可惜没有任何线索。
当张苑决定要回宫跟朱厚照禀告时,时间已过巳时,距离钟夫人失踪已过去一个多时辰。
张苑收拾心情到了豹房,原本以为朱厚照会在豹房过夜,但到了地方才知道,原来朱厚照病情严重,昨天留宿乾清宫,根本没出紫禁城。
张苑往皇宫去的时候,心里琢磨开了:“陛下不在,钱宁也不在,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如果我跟陛下呈奏此事,陛下不会直接把我拖出去砍了吧?”
到了皇宫,时间已近中午,张苑这边走得很慢,内心满是胆怯,本来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承担多少责任,或者承担责任也有寿宁侯和建昌侯帮忙说和,但到了宫里才醒悟过来,自己做为派去服侍钟夫人的随从,钟夫人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这件事他难脱干系。
张苑抵达乾清宫时,朱厚照正在寝宫养病,太医虽撤了下去,但这不代表朱厚照的病情有根本性的好转。
张苑在寝宫见到前来探病的张太后。
张太后见到步履蹒跚愁眉苦脸而来的张苑,有些奇怪,问道:“张公公平时不是在陛下跟前侍奉吗,这是去了何处?”
张苑只能是实话实说:“回太后娘娘的话,陛下……派奴婢出宫去办事了。”
“嗯!”
张太后脸色难看,嘟哝道,“皇儿愈发不知进退,居然指派堂堂御马监掌印出宫办事,简直不知所谓……或许他身上的病就是招惹了宫外不干净的东西,你们这些人,要多劝着他一些!”
虽然张太后话中带着怪责,但至少没迁怒张苑身上,或许是因为张太后从来都把张苑当成自己人。
张苑本以为张太后会马上离开,但张太后好像在等什么人,过了许久,她问旁边的侍从:“皇后没过来给皇上请安吗?”
跟随张太后出来的太监中,有朱厚照跟前近侍小拧子,小拧子道:“回太后的话,皇后未曾来过乾清宫。”
张太后微微颔首,道:“派人去通知一声,就说陛下病了,让她过来照看一些,本是夫妻,就算有些怨怼也不能坏了礼数……张公公,你去!”
张苑一听傻眼了,自己来是跟朱厚照奏报钟夫人失踪之事,现在张太后居然让他去传夏皇后来见朱厚照?
他想了下,如此正好可以为自己开脱,张太后算是变相在帮他。
“是,太后娘娘!”
张苑连忙往坤宁宫方向而去,路上洋洋自得。
“太后娘娘这是把我当成自己人,怕是让别人去她老人家不放心,我最合适……若将来皇后跟陛下关系缓和,我能得皇后宠信,那时我的身份将会更高,就算刘瑾想打压我,也要看皇后的脸色。”
关于钟夫人,他半点拉拢的心思都没有,因为他觉得一个宫外的野女人当什么贵妃皇后,甚至将来当太后,实在太过遥远,自己的年岁可熬不过青春年少的朱厚照。
但夏皇后却是张苑敬畏的对象,到底是正宫娘娘,在张苑心目中有着崇高的地位,他觉得自己的前途便捏在夏皇后手中。
张苑到了坤宁宫后,没亲自进去,因为坤宁宫这地方也是宫中禁地,夏皇后自打入宫以来,朱厚照身边这些个管事太监根本没去过。
张苑问了坤宁宫的太监,才知道夏皇后正在休息,他心里惦记回去跟朱厚照回禀,便道:“跟皇后娘娘说一声,就说咱家来过……太后娘娘传话,着皇后娘娘前去探望陛下病情,这件事刻不容缓。”
坤宁宫的太监见到张苑这样的“大人物”,早就吓得两腿发颤。
而张苑说话却客客气气,让这些太监心中有了底气,飞快进去传报。
张苑没在坤宁宫门口等候里面回话,便再次往乾清宫去了。
(本章完)
这次张苑回到乾清宫寝殿门口,未见到张太后,却见到钱宁。
钱宁见到张苑,趾高气扬地打起了官腔:“这不是张公公么?陛下不是派你去侍奉宫外那位贵人?你怎么回来了,还从内宫出来?”
张苑见到钱宁气就不打一处来,心想,我日子不好过,你也别想过好。
张苑不急不忙道:“咱家从内宫出来,乃是太后娘娘让咱家去给皇后传话,做奴才的岂敢违背?而从宫外回来,却是因为钟夫人今日清晨突然逃走,咱家遍寻不得,只好来跟陛下回禀!”
“什么!?你再说一遍……”
钱宁这一惊不老小,煮熟的鸭子居然也能飞了?
张苑坚决把关系撇清,道:“再说一遍也是如此,都怪你派的人护卫不利,今日头晌那钟夫人居然在人接应下逃走,而且就是在你派去的人眼皮子底下……钱宁,这责任你恐怕担待不起!”
“咳咳咳咳……”
钱宁一口气不顺,被口水呛得直咳嗽。
恰在此时,小拧子从里面走出来,皱眉责备:“两位,陛下正在里面休息,你们作何在此喧哗?”
以前小拧子见到张苑和钱宁这样的人物,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但他去了一趟宣府立下军功,已可独当一面,看不顺眼的事情也敢当面提出来了。
张苑对小拧子没什么敌意,在他看来,小拧子出来得正好,他正愁没法进去面圣,当即拱手道:“拧公公,去跟陛下知会一声,就说宫外出事了,那钟夫人……”
“慢着!”
钱宁喝止,“钟夫人失踪,事情发生到现在连一天都不到,你没尽心找过就来跟陛下回禀,不想要狗命了?陛下可是派你去保护钟夫人!”
张苑冷笑不已:“姓钱的,少把脏水往咱家身上泼,咱家之前所奉圣谕,可是去侍奉钟夫人,至于看守保护可是陛下委派给你的差事……你不会如此健忘吧?”
“你!”
钱宁当然不会主动把责任往身上揽。
在钱宁看来,如果钟夫人真的失踪找不回来,麻烦就大了,这个时候实在不应该跟张苑争执,最重要的是保证自己的利益,反正升迁为锦衣卫指挥使之事已泡汤,可不能让自己再背上罪责。
小拧子听到二人对话,便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算他刚回京城,也知道朱厚照现在最惦记的人是谁。
不由分说,小拧子转身往殿内去了……这节骨眼儿上他可不想帮张苑和钱宁背黑锅,一得到消息第一反应就是跟朱厚照通禀。
“他这是……?”
钱宁看着小拧子的背影,尚未反应过来。
张苑嗤笑道:“这都看不出来?拧公公进去奏禀陛下了!”
在这件事上,钱宁比张苑更紧张,赶紧进入寝殿,想阻止小拧子将此事告知朱厚照,张苑跟着入内,想法恰恰跟钱宁相反,必须趁着钱宁没想出对策前将身上的责任推卸掉,快刀斩乱麻才是解决问题之道。
二人无论再怎么快,也比不了小拧子,二人进入乾清宫寝殿内时,小拧子已趴在朱厚照耳边说事情。
朱厚照坐在龙榻上,脸色惨白,头发凌乱,身上披着厚重的锦被。听完小拧子说的话,他脸色白得可怕,表面更增添一层铁青色。
张苑直接冲过去,跪在地上磕头不迭:“陛下,您怎么了?奴婢才几天不在,为何便一病至此……呜呜……”
张苑发现每次刘瑾在朱厚照面前哭天喊地,都能收到不错的效果,也学会了哭嚎磕头表忠心这一套。
朱厚照就算在病中,这会儿受刺激之下竟然直接丢下被子,从榻上蹿到地下,站直身子,怒喝道:“两个混账东西,还不快将宫外的事情详细跟朕说明?钟夫人她……咳咳咳……”
钱宁抢先一步,扶住站立不稳的朱厚照,劝慰道:“陛下保重龙体啊,钟夫人只是暂时失踪罢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毕竟他的家人还在陛下控制之下……逃不远的!”
情急之下,钱宁只顾着安慰朱厚照,却忘了一件大事……在朱厚照心目中,一直觉得钟夫人心甘情愿跟从他,从未想过是被迫的。
“你!”
朱厚照回首看了钱宁一眼,一口气不顺,居然直接晕了过去。
随着朱厚照不省人事,乾清宫寝殿顿时乱成一团。
太医迅速被请来,一屋子人好一阵忙活,朱厚照迷迷糊糊用过人参汤后,才慢慢清醒过来。他神智清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坐直身子,朝钱宁和张苑问道:“你们再说一遍,人往何处去了?”
这反应,简直不像一场大病晕过去后醒转的模样,在场的几名太医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陛下这是怎么了?为何之前晕了过去,醒来后却如此神采奕奕,却好像病情就此痊愈一般?”
张苑和钱宁闻言已跪到龙榻前,二人都不敢说话,心里知道这会儿说多错多。
朱厚照根本没有继续赖在龙榻上的打算,怒火攻心之下,全身出了一身大汗,风寒似乎就此烟消云散,感觉力气重新回到身上,也就不太当病情是一回事,直接从榻上跳下来,“噗”“噗”两脚,把张苑和钱宁踹翻在地。
朱厚照怒不可遏:“你们两个狗东西,朕让你们把人照看好,你们便是如此做事的?还不快把事情始末说出来?”
张苑作为当事人,转头往周边的太医和太监身上看了一眼,似乎在提醒朱厚照,有些话不能当着这些人的面说。
朱厚照往四周打量一番,一摆手:“你们都退下!”
如此,太医和太监如释重负,连忙退出殿外,寝宫内只剩下朱厚照、张苑、钱宁和小拧子四人。
张苑这才将宫外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只是他避重就轻,把钟夫人失踪时间一笔带过,好似是钟夫人一失踪他就前来通禀一样。
朱厚照瞪着张苑,喝问:“着你照看钟夫人,居然能让她逃走?她……她作何要逃?”
到最后,朱厚照才想起自己因为什么而晕过去,不单纯是为了钟夫人失踪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也是因为钱宁所说,钟夫人的家眷被他控制在手充当人质,钟夫人是不情愿随他才逃走。
在朱厚照想来,自己是正义的一方,钟夫人是因为他的大恩大德才委身相报。
现在故事情节显然有了根本性的逆转,变成他强抢民女,民女不从被他以家人性命相威胁,即便这样,还让那民女逃走了。
钱宁一心想怎么才能推卸掉责任,立即回道:“陛下,这几日都是张公公在照看钟夫人,必然是他在钟夫人面前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让钟夫人对陛下心生嫌隙,生出离意!否则钟夫人一心要报答陛下的恩德,怎会离开?”
“对,对!”
朱厚照听到这话,觉得说到自己心坎儿里去了,点头不迭,“必然是如此了……张苑,说,你到底在钟夫人跟前说了些什么?”
张苑不断磕头:“陛下,奴婢冤枉啊,奴婢从开始就没跟钟夫人说过陛下身份,更未曾在钟夫人跟前挑拨离间过……一直以来,卑职做事都是尽职尽责!”
钱宁指着张苑骂道:“张苑,你早就心怀不轨,你当陛下看不出来?从陛下要提拔我当锦衣卫指挥使时,你便对身边人说,陛下宠信奸佞……哼,必然是你在背后捣鬼!”
张苑听到这种栽赃陷害的话,心想:“嘿,我现在没污蔑你,你倒开始往老子身上泼脏水了……老子在市井间跟那些恶婆娘对骂的时候,你这小子还没出生了!”
他当即站了起来,指着钱宁破口大骂:“好你个钱宁,敢陷害咱家,咱家对陛下忠心耿耿,倒是你自以为锦衣卫指挥使之职手到擒来,在你的手下面前牛皮吹得震天响,你派去的人自以为有了你这个大靠山,平时在钟夫人面前耀武扬威,必然是他们泄露了陛下的身份,让钟夫人心生畏惧这才逃走……”
“够了!”
朱厚照听二人在那儿狗咬狗,气得七窍生烟,暴喝一声,张苑和钱宁顿时住口,身子同时伏地。
朱厚照用手指着二人,怒气冲冲道:“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连个女人都照看不好,现在人丢了,居然在朕面前推卸责任!你们现在马上出宫去给朕找人,找不回来的话,自己提头来见!”
“是,陛下!”
张苑和钱宁都觉得朱厚照动了真怒,要是找不回来人,皇帝杀人可是毫不含糊的。
二人起身,正要离开寝宫,朱厚照一摆手:“回来!”
张苑和钱宁老老实实跪下来,朱厚照道:“除了找人外,再去传刘公公过来……若指望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黄花菜都凉了!限你们在天黑前,把人找到,否则你们就不用回来了!”
……
……
朱厚照气急败坏,几欲杀人,张苑和钱宁都离开后,他兀自在寝宫内来回踱步,气息一直没喘匀过。
寝宫内只剩下小拧子在旁照顾,此时耷拉着脑袋不敢搭话,只能看着朱厚照在那儿生闷气,蜷缩着身体一动不动,以防止发出声响让朱厚照更为着恼。
许久后,刘瑾才过来。
因为刘瑾要处置司礼监的奏本,就算得到消息马不停蹄赶来,还是耽搁时间,这又引起朱厚照的不满。
“老奴参见陛下!”
刘瑾一来,便恭敬地跪在地上磕头。
朱厚照恼火地喝问:“朕需要人的时候,你们一个个腿脚都这么慢吗?刘瑾,大致情况你已经知道了吧?”
刘瑾磕头道:“回陛下,只是听张公公大致一说,尚未知具体情况,不过老奴已派人去打探,并且跟顺天府的人接洽,在不泄露钟夫人身份的情况下,让府县衙门派人找寻!”
朱厚照的怒气略微消了些:“总算找到个会做事的……那你且说,朕现在有多大的机会找到人?”
这问题,显然不是刘瑾能回答的。
“鬼才知道人在何处,又有多大机会能找到!能从您老人家跟前把人救走,来头必然不小,若是谢于乔或者是沈之厚所为,怕是连一成找到人的机会都没有!”
刘瑾心中虽如此想,嘴上却道:“回陛下,找到人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陛下命令顺天府、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人一起找寻,这件事……怕是不难!”
“呃?”
朱厚照听说要动用顺天府、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人,顿时犯难了。
显然他也知道自己跟个宫外有夫之妇胡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不想把这件事闹得满城皆知。
朱厚照道:“朕不想让事情闹大,你可还有别的办法?难道让你和钱宁等人去找寻,以东西厂和锦衣卫的力量还不行?”
刘瑾犯难了:“陛下,以老奴猜想,此妇人十之七八已到了城外,这会儿要找到人实在不易,只有扩大搜索面,才有十足的把握,若只是暗中找寻的话,怕是要花费极大的工夫也未必能成!”
朱厚照又来回踱步,显然刘瑾所说方法已超出他能接受的范围。
“朕跟钟夫人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难道你非要把朕的事情闹到满城风雨才甘心?”
朱厚照突然停下脚步,瞪着刘瑾问道。
刘瑾满脸都是为难之色:“陛下,若您实在想找到钟夫人,只能请一个人帮忙,此人……便是兵部沈尚书!沈尚书足智多谋,只有他才能调动大明兵马,而且陛下试想一下,这钟夫人能顺利出逃,背后若无人相帮的话,岂能达成?只有沈尚书才能真正帮到陛下……”
刘瑾很聪明,首先便想到如果是沈溪暗中帮钟夫人逃走的话,这件事该怎么解决。
如果是沈溪所为,那他就算踏破铁鞋也一点办法没有。
就算彼此仇视,刘瑾对沈溪的能力还是很了解的,现在他一心想把沈溪拉下水来。
刘瑾暗忖:“沈之厚这小子,不管这件事是否为你所为,只要你肯出来找寻,必然可找到人!除非你想让陛下失望!”
朱厚照听到刘瑾的建议,脸上露出回避之色,迟疑地道:“这件事,朕暂且不想惊动其他人,尤其是沈尚书。朕不希望让沈尚书觉得朕平时胡作非为,还有,你帮忙调查一下,之前钟夫人为何要举家迁离京城,再者去看看钟家人现在何处……”
钱宁不小心把胁迫钟夫人的事情说出来后,朱厚照已经对自己在这件事上的立场产生怀疑。
他感觉到,若不是逼迫钟夫人太甚,钟夫人也不可能逃走。
他心里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钟夫人之所以要拖延三天时间,还提出可自由出入院落,就是为了今日逃跑。
但转念一想,似乎又不太对劲:“若是钟夫人存心的话,何至于要等约定的三天期限满后才逃跑呢?若非朕昨日生病不能出宫,那朕不是跟她已成就百年之好?还是说她逃走,就是因为对朕恼恨,觉得朕辜负了她?”
到此时,朱厚照仍旧对自己抱有一定信心,觉得自己是靠个人魅力征服了钟夫人,而不是因为别的。
刘瑾面对朱厚照的命令,只能恭声领命:“老奴这就去调查钟夫人的下落……请陛下放宽心,只要此人尚在大明境内,必然能将她找出来!”言外之意,如果钟夫人逃出国境,他他也没办法。
对刘瑾来说,找寻钟夫人的事情纯属无妄之灾。
找到固然是好,但若找不到,自己却要跟着受牵连,实在是吃力不讨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