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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这群人,连去攻打如同落水狗一般的巴图蒙克都不敢,更别说是反抗连续战胜巴图蒙克多次的沈溪了。

    沈溪要做什么,他们只能乖乖受着。

    沈溪没有继续为难这些人的意思,大声说道:“既然大汗人选已定下,而国师的位置又空置,那就先把太师以下的职位定好……回头我写好奏疏,上呈陛下知晓!”

    听到这里,金帐内又开始热闹起来。

    虽然抢不到国师,在场人还是想争夺太尉、太傅、太保、少师等位置,涉及到切身利益,怎么能不奋力一搏?

    沈溪秉承的原则非常简单,多设几个太尉,把几个大部族族长都安排在这个仅次于国师的位置上,再设定一个标尺,族人数量达到某个数字后,就能当太傅、太保等等,一圈下来,基本上与会的每个族长都拿到一个对应的官职,只是这官职到底有多少用场暂时没人知道。

    目前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自己的身份得到大明朝廷的认可,名字也会被沈溪写到奏本上,传达给大明天子阅览。

    汗部大会到最后结束时,气氛倒也融洽,只是几个大部族首领对于自己没拿下太师,也就是国师的位置仍旧耿耿于怀,他们不想把这个至关重要的官职拱手让给他人,可自己又没本事杀掉巴图蒙克,只好忍气吞声,等回到各自部族的营地再行商议。

    在金帐这边争已经没什么意义,还不如先顺着沈溪的意思,毕竟他们一个个手无寸铁,直面的是沈溪手下官兵威力强大的火铳,谁要是造次,别说是挨军棍了,能留个全尸都算不错了。

    汗部会议结束前,沈溪对躲在图鲁勒图身后的可索博罗特道:“大汗,你该出来面对你的子民了!”

    但可索博罗特毕竟只是个孩子,哪里有胆量站出来?甚至连沈溪指定辅佐他的妻子,也就是刚荣升哈屯的朱兰,这会儿也是双腿抖个不停,不敢说话。

    只有图鲁勒图较为坚强,主动站出来,代表新大汗发话:“大汗领受了你们的好意,你们先回去吧,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草原的雄鹰也会翱翔于天空!”

    “噢!噢!噢!”

    图鲁勒图的话激发了草原人的荣誉感,一群人振臂高呼,尤其以前组成达延部的各部族首领的呐喊声最为热切。

    沈溪微笑着没有说话,不过目光却落到图鲁勒图好看的俏脸上,这会儿图鲁勒图也在偷偷打量沈溪,奇怪的是,她的眼睛里并没看到刻骨的仇恨,反倒有一些让沈溪看不太明白的东西。

    虽然图鲁勒图代表大汗说过话,汗部大会到此就可以结束,但与会的部族首领并没有动弹,全都望向站在高台中央的沈溪,因为只有沈溪才有资格决定一切。

    沈溪挥手道:“既然公主已把话说得很明白,那诸位先回去吧,今后你们各族拥有的草场位置,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划好,在这期间要防止叛徒巴图蒙克卷土重来,我会带领兵马在草原上停留一段时间,谁若背信弃义,你们就要携手灭掉他!就好像当初我领兵击败并追杀巴图蒙克一样!”

    图鲁勒图的话赢得的是一片欢呼,沈溪的话得到的只是战战兢兢的回复,高台下所有人都唯唯诺诺,一副俯首听命的模样。

    ……

    ……

    汗部大会正式结束,一众首脑出了金帐大门后,先到外边与手下会合,然后赶回各自部族的营地。

    当天各部族都会举行盛大的篝火晚会,一些大部族首脑,会提前到沈溪这边商议领土划分,而那些中小部族则基本没有话语权,他们要等大的领地划分结束后,才能知道自己的草场在哪里。

    沈溪这边带人离开大会会场,返回官山卫旧址的明军营地召开军事会议。

    因为跟沈溪参加汗部大会的人很少,大部分将领都在第一线坚守,防止有人作乱,他们暂时还不知会场里发生了什么。

    升帐议事,沈溪一来便把情况告知,除了王陵之、胡嵩跃等少数正在轮值的将领外,其他人终于获悉汗部大会的真相。

    荆越笑着说道:“真痛快,不给鞑靼人自行推举国师和大汗的机会……哈哈,草原上的事情居然由咱们来做主,实在解气!”

    “想来封狼居胥,也不过如此吧?”刘序也忍不住说道。

    沈溪朝着天空拱了拱手:“不是你我做主,而是由陛下做主,这是大明兵锋慑服草原的结果,所以等回到中原,你们会得到更多的荣耀和赏赐。不过你们暂时别问我几时班师,一切要等陛下御旨传来再能定夺。”

    刘序道:“大人,就这么猛便宜那些鞑子?不杀一批人,总觉得不能平息心中的怒火,这里许多部族都曾沾染过大明百姓的鲜血,咱们就这么白白放过他们?”

    “对!”

    在场将领基本跟鞑靼兵马血战过,知道这些年来鞑靼人对明朝百姓犯下的滔天罪行,所以都显得义愤填膺,迫切想报复回来。

    沈溪断然摇头:“我们到草原来,达成军事和政治上的目的最为重要,至于杀戮则大可不必,如今草原上许多部族,基本只剩下孤儿寡母,咱们杀他们泄愤有何益?如今所有的规矩由我们来制定,今后各部族会定期向朝廷进献战马和牛、羊等,还有各部族会蓄养绵羊,向大明提供羊毛,所有这些都需要人手,大明的百姓可不会到草原上来替咱们放牧。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是巴图蒙克当政后犯下的血债,杀了他才是正途!”

    “杀掉巴图蒙克!”

    “报仇雪恨!”

    “那兔崽子在哪儿?找到他,杀了他!”

    一群人七嘴八舌喊着,似乎认定巴图蒙克是软柿子,可以随便拿捏。

    沈溪道:“先把你们手头的差事做好,现在正全力调查巴图蒙克的下落,若知道他在何处,就算远在天涯海角我也会领兵追上去,将其除掉,所有的罪孽都因他而起,也要因他而解!”

    “找到巴图蒙克,干掉他!”

    将领们继续喊着,好像如此才能宣泄心中的怒火。

    沈溪没有出言制止,或许是因为麾下将士跟鞑靼人交战时学会了对方的一些行为方式,鞑靼人直爽的性格也逐渐在这些人身上体现。

    沈溪最后下令:“今日各部族的营地都会举行篝火晚会,而最盛大的晚会则在金帐周边进行!我们要提高警惕,将士们严守岗位,不能出任何差错!”

    “得令!”

    在场将领几乎同时领命。

    ……

    ……

    升帐议事结束,沈溪终于松了口气。

    接下来草场划分,少不了跟那些部族首领费口舌,不过他更希望各部族自己去争取,以前在什么地方放牧,尽量不要改变,但组成达延部的各个部族的人口和牲畜必须要瓜分掉,这算是沈溪的“战利品”,有权拿这些好处来收买亦不剌等人。

    “大人!已调查过,周边两百里范围内并无巴图蒙克所部活动的迹象,官山以北一百五十里处的巴音敖包与巴图温都尔山之间的山谷,我们也特意派人去查过,没有驻军的痕迹,那女人是在撒谎!”

    云柳进入中军大帐,向沈溪禀告。

    沈溪淡淡一笑:“这还用得着去调查?稍微用脑子想想,就知道那女人是在信口胡诌,毕竟她是从图鲁博罗特那里逃回来的!这女人为求自保,已经是不择手段……哦对了,她的儿子已送走了吗?”

    “送走了!”

    云柳重重地点了点头。

    沈溪打量云柳,道:“这件事必须得绝对保密,现在除了巴图蒙克和图鲁外,黄金家族的男性血脉,已全部送往关内,择地安置,如今营地里只剩下阿尔苏,找个相貌跟他差不多的人替代,然后也悄悄送到关内……嗯,你再到各部族找一些岁数相当的孩子过来,冒充送走的那些王子和公主!”

    “是,大人!我已让熙儿具体负责此事,她会带人押送俘虏自大同入关,然后交给我们的人,送往湖广之地安置……稍后她会巡视一下三边、偏关和大同地界的情报站,争取在张家口堡与我们会合。”

    云柳对沈溪的决定虽然不那么满意,但想到有一批黄金家族的人质掌握在自己手里,也就没有出言反对。

    不过她也有不解的地方,比如说沈溪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云柳问道:“大人,朱兰和那个鞑子公主,很快就会知道新可汗被我们调换了,若她们把消息泄露出去……怕是对局势不利。”

    “她们敢吗?”

    沈溪冷笑不已,“连桀骜不驯的阿武禄也不敢!姑且不说我找来的人与可索博罗特有七八分相似,就算不像,这个大汗乃是她们维持尊贵身份,侍机东山再起的凭靠,她们凭何把自己的后路断绝?就算其他部族的人知道,也不敢跳出来闹事,反而会认定我已经把黄金家族血脉悉数葬送,恐惧之下只能遵从我所定下的规矩!”

    “明白了,大人!”

    云柳脸上终于浮现释然之色。

    沈溪一摆手:“去把朱兰带来,汗部大会后让她跟可索博罗特暂时分开,现在该把替代品交给她了。”

    云柳退出去,过了不多时,便带着朱兰过来。

    朱兰四处打望,正要发问,就见一个穿着可汗袍服的小孩子在侍卫引领下进来。那孩子哭哭啼啼,见到朱兰,眼前一亮,快步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朱兰的腿。

    “沈大人,他不是可索,请问真正的可索在哪里?”朱兰弯下腰,抚摸了下那孩子的脸颊,然后疑惑地望向沈溪。

    沈溪道:“真正的可索已被我送往大明地界,不过眼前这位也不能说是假冒的,以后他就是新大汗……除非你和图鲁勒图想让巴图蒙克的子女被杀,不然你们就要遵循游戏规则,一切按照我说的来。”

    “可是……她是个女孩!一个小女孩怎么当大汗?”朱兰越发不理解了。

    沈溪笑了笑道:“一个傀儡而已,需要分辨她是男是女?若是男子,成年后掌握权力,或许会跟巴图蒙克一样野心勃勃去征服中原……虽然她是个女子,只要你有能力,照样可以让她承担重任,一切都在于你的教导方式……她现在就是大汗,你只需要认定这一点,剩下的就不归你管了。”

    朱兰摇着头,无法理解沈溪的做事方式,苦着脸问道:“沈大人,您真的把大汗的孩子……全送到大明地界囚禁起来了吗?”

    沈溪道:“你放心,短时间内他们是安全的,或许从今往后就会以一个大明人的身份活下去,所以以后你要配合我做事,否则我不能保证他们的安全!从现在开始,巴图蒙克不再是大汗,而是草原人心目中的逆贼,你要跟新大汗一起,为草原的繁荣稳定而活!”

    朱兰再不情愿,但在沈溪这样强势的征服者面前,也是无可奈何,如今的草原已成为沈溪的自留地,一切都是沈溪说了算。

    “回去吧。”

    沈溪语气中多少带着不屑,“跟我较真儿没有任何好处,你现在是草原的哈屯,影响力巨大,若是你对此有所不满,我不敢保证不会杀了你,免除后患!”

    朱兰目光中流露出惧怕之意,识相退下,她背后假扮可索博罗特的小女孩赶紧跟了上去。

    云柳先安排侍卫护送二人离开,随即请示:“大人,这女人似乎对您有诸多不满,虽然她现在不敢反抗,就怕将来兴风作浪……到底是巴图蒙克的女人,不如就此除掉,一了百了!”

    “无须你担心。”

    沈溪道,“草原未来的发展,战争和杀戮依然是主旋律,但不是由大明来完成这些,而是各部族为了经济利益和身份、地位争斗,到时候我会给各部定下一个与大明交易的配额,有意制造不平衡,然后在背后推动,一切就水到渠成……好了,接下来还有划分牧场的事情,我得稍微准备一下,你先去办事吧!”

    ……

    ……

    下午的会议,只有少数几个大型部族的首领获准参加。

    因为各部族间的牧场基本之前就已有定论,所以这次划分不过是例行公事,沈溪没去多加干涉。

    部族首领间对草场的划分有争议,尤其涉及原本属于达延部的那些牧草丰美的草原,不过巴图蒙克尚未战死,随时可能卷土重来,而草原又被明朝支配,他们的争论最后也以沈溪的拍板定案结束。

    这次地盘划分中,最大的赢家是亦不剌领导的永谢布部,沈溪在河套地区给了他足够多的草场,同时接收了很多前达延部的族人,以及附庸部族。

    沈溪的想法很简单:“只有跟巴图蒙克有血海深仇的亦不剌才能坚定决心,抗争到底,因为他很清楚,巴图蒙克能容忍别人,但一定容不下他,不给亦不剌国师身份是不想如今一支独大的兀良哈人心生抵触,而要全力扶持以对抗巴图蒙克,维持未来几十年草原纷乱格局,还得是亦不剌和他的族人。”

    亦不剌得到的东西太多,兀良哈的人有很大的意见。

    但亦不剌到底没有得到太师的位置,且永谢布部之前跟巴图蒙克交战中损失惨重,又一度替沈溪所部阻挡巴图蒙克,使得沈溪对亦不剌的“偏袒”也得到兀良哈等部族的理解,没人到沈溪跟前去说大明朝廷偏心。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兀良哈部对巴图蒙克心存畏惧,现在瓜分前达延部的资产倒是挺乐呵,一旦明军撤退,巴图蒙克杀回来,想必报复也越惨烈,所以他们乐得不沾染这部分利益,坐视未来巴图蒙克和亦不剌争锋。

    分配会议结束,各部族的人先后离开,接下来他们会在九十九泉地区停留几日,看看最新的政策,随即便会带着族人前往分配给他们的牧场。毕竟不是所有部族都倾部而来,如今草原边缘地带,比如东北方的科尔沁草原以及狼山附近的五原地区,有一些部族没来参加大会,到时候免不了还有一番争夺。

    亦不剌选择留下,等人走得差不多了,这才让翻译对沈溪道:“……多谢大明使者对我们永谢布部的关切,我们得到了草原和牲口,还有大量女人、小孩,这些都是未来部族发展的基础,相信过个几年,我们就可以恢复元气。但现在最担心的是,您领军离开草原,巴图蒙克杀回来,我的兵马无法抵御巴图蒙克的进攻。”

    沈溪道:“巴图蒙克毕竟是败军之将,他现在手里的兵马,估计只有不到四千,且已失去部族,作战物资没办法得到补充,短时间内无法威胁永谢布部的安全。利用这段时间,你可以在右翼三万户征召青壮,尤其是草原边缘地区,有许多部族未受战火影响,把骑兵扩充到五千甚至一万,并非难事。亦不剌族长,你要看清楚形势,我的兵马不可能一直留在草原上。”

    亦不剌眼睛里闪动着光芒:“问题是不但我和我的部族要担心巴图蒙克,中部草原这些部族同样担心,要是巴图蒙克杀回来,他们要是不反抗,那短时间内达延部就会重建。另外,兀良哈部这次没有获得足够的利益,要是您领军离开后他们突然调头攻打我们,我们将无法招架……这些情况使者临走前应该考虑到。”

    “有话请直说!”沈溪道。

    亦不剌:“请给我们足够的火器,再教我们怎么使用……甚至我们可以自行制造火器来打败那些侵害我们部族利益的人。武装起来后,我们才有实力跟巴图蒙克交战,尤其是那种“噗噗噗”的武器,听我们部族的勇士说非常的厉害,曾在榆溪河战场大量杀伤巴图蒙克的人……我愿意拿族里的女人和牲口跟你交换!”

    沈溪终于知道亦不剌留下来的目的是什么了,显然他知道明军撤离草原后,他这个怀璧之人必然会被人觊觎,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极少的兵马,装备最先进的武器,如同沈溪跟巴图蒙克交战时以弱胜强一样。

    沈溪心道:“战争不再需要蛮力,而需要新式武器,连亦不剌这样的人都能看懂局势,看来以后的作战方式将会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沈溪道:“你得到的牲口和女人,算是我在汗部大会中特别为你争取的,算是大明朝廷的赏赐……而实际上在之前的战争中,你已是一败涂地,所有一切都是我给予你的,你现在居然说要拿这些跟我交换?”

    沈溪的脸色转而变得阴冷起来,让亦不剌有些担忧,因为他最怕的就是得罪沈溪。

    别的人他可以不在意,他现在想在草原上立足,除非找个没人的地方慢慢发展,否则想要呼风唤雨的话,非要有沈溪的支持不可。

    亦不剌紧张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我们现在非常虚弱,急需火器支持,如此才能帮助大明镇守草原。”

    “不必了!”

    沈溪态度坚决,“火器既能被你们拿来对抗巴图蒙克,也能对付大明朝廷,我们不想用自己的兵器成为杀害大明官兵的帮凶,而且就算你不会,但你怎么保证这些兵器最后不会落到巴图蒙克手中?至于你说的技术……更不可能,天朝地大物博,才能创造出这么强大的兵器,你什么基础都没有,凭何谈自行制造?”

    亦不剌苦苦哀求:“沈大人,请务必支持我们,只有我们才会帮助大明抵御巴图蒙克的侵袭。”

    “送客!”

    沈溪已经不耐烦,不想跟亦不剌过多解释,倒不是说亦不剌说的事有多过分,只是对方把算盘打错了地方。

    ……

    ……

    亦不剌被强行送走后,一直旁听的刘序不屑地道:“这个鞑子,给他脸不要,居然敢跟我们讨要火器?他怎么不上天?”

    沈溪摇头道:“他为求部族自保,跟我讨要火器,其实我能理解他的想法,但可惜就算再理解,我们也不可能把先进的武器拱手让人,这是我们征服草原最大的凭靠。”

    “对!”

    刘序兴奋地道,“以前咱们一直被鞑子压着打,正面交锋都不敢,只能龟缩在城池里等鞑子撤走,现在咱已经彻底翻身,连草原的新大汗都是咱们立的……可惜不能彻底消灭这些蛮夷,不然的话西北边患就彻底没了!”

    沈溪道:“老刘,做事要看长远些,只要大明没办法长久在草原驻军,这里依然能孕育出足够多的人口,自古以来草原上的部族多次更迭,强大如匈奴、鲜卑,再到后来的突厥和契丹,哪次不是兴风作浪?既然不能完全控制草原,就得在各部族间制造矛盾,不能让更强大的部族崛起,这才是我们要做的事情。而长期驻军的话,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哦!”

    刘序应了一声,转变了话题:“大人,晚上那些部族要举行篝火大会,好像很热闹,要是他们趁机捣乱当如何?咱们恐怕要倾巢而出看着他们,防止巴图蒙克的人趁虚而入。”

    沈溪一摆手:“已经确认过了,方圆两百里范围内没有鞑子兵马……如今巴图蒙克一心等我们撤兵,暂时不会从漠北出来,所以先不用想巴图蒙克领军杀来的事情,把眼前这些人看管好才是重点!今天大会会场将举行盛大的篝火晚会,稍后我会带人去参加,算是与民同乐。”

    刘序笑道:“大人要去参加鞑子的晚会?也对,现在草原算是大人的地盘,那些鞑子都相当于大人的奴隶,对他们好一些也无可厚非,希望他们能为大人创造更多的利益!”

    说完,刘序急匆匆而去。

    沈溪没再理会各部族间的明争暗斗,开始筹划撤兵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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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日头西斜,明军营地内一片安静,不过距离营地二里外的汗部大会会场,已是热闹非凡。

    那些拿到草场和牲口的部族,在沈溪的召唤下,派了不少人到汗部大会会场参加篝火晚会,本来他们可以在自己的营地庆祝,但怕沈溪在这次篝火大会上有新政策推出,唯恐自己吃亏,到最后不管是否愿意,都带人出席,当然他们的营地里也会举行晚会,但规模不会这么大。

    跟白天带着一群部族勇士来参会不同,晚上这些部族首领来,基本带着族中最出色的少女,甚至用马车载着很多刚宰杀的牛、羊和酒水,连木炭和柴火也一并捎上,这也是草原部族参加晚会的习惯。

    草原人热情奔放,风气跟中原完全不同,没有封建礼教束缚,许多少女都期待这次晚会,能跟着自己的族长出席,对她们来说是极大的荣耀。

    到日落时分,金帐周围已扎起上千个帐篷,而各部族的人都有自己的地盘,篝火堆陆续树立起来,自动分成三大阵营,互相间都有防备,但三个阵营内部却没有成见,可以互相交换食物和酒水。

    距离会场不到一里的地方,有一条河,这条河串联起几个海子,到此参加篝火晚宴的女人,都会到这里来取水,热闹非凡。

    这里很快就变成女人的天堂,甚至有不少女人下河去沐浴,周围没有男子,只是远处大批明军骑兵在巡逻,远山落日的映照下,景色宜人。

    沈溪骑马往会场进发时,太阳终于落下山头。

    天边红霞漫天,周边精致非常美丽,沿路这条河串起一个个高原湖泊,就像一条美丽的珍珠项链,很多女人在其间挑水、洗衣,越来越多的女人加入沐浴的行列。

    虽然沈溪没有靠近,但从远处便能大致看清楚,这种坦诚相见的感觉,让他似乎进入原始的、人与人之间没有防备的社会,草原上的女人不会避讳,反而指指点点,好像有意吸引沈溪和他手下那些大明将士过去。

    云柳策马,紧跟在沈溪身后,望着远处河边的情况,作为中原女子,即便不是大家闺秀出身,依然接受不了草原女人的行为,黑着脸道:“大人,那些女人作何?居然全然不知羞耻?”

    沈溪笑了笑,说道:“草原女人在出席盛大的篝火晚会前,都会到河边沐浴,再换上盛装出席,这是她们对于节日的尊重……其实草原女人并非都邋遢,只是平日放牧在外,没有那么多水供她们清洗,只能一切因陋就简。”

    云柳见沈溪一直往那边看,两腮紧绷,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她们不过是一群麻雀,莫非还想飞上梧桐树做凤凰不成?”

    对于云柳那狭隘的民族观,沈溪不想过问,作为一个接受过先进思想教育的人来说,对于世间万物,他要比这时代的人包容多了,这也是他安身立命的为人准则。

    “走吧!”

    沈溪不想在河岸停留太久,策马往汗部大会会场而去。

    此时营地内已生起篝火,不过各部族的人并没有完全到齐,载歌载舞的欢庆场面还没有出现。

    当沈溪抵达时,那些提前抵达的大部族首领前来迎接,态度恭谨,尤其是兀良哈部的人,更是热情。

    “沈大人,我们已经准备好美酒,美人,今晚不醉不归。”

    沈溪没有结交朋友的打算,接见完几个大部族首领,便径直往金帐去了。至于那些过来攀关系的中小部族的人,一律挡驾。

    等沈溪来到金帐门前,亦不剌闻讯赶了过来,因为之前跟沈溪讨要火器失败,使得他见到沈溪后还有些许忌惮,怕沈溪已对他失去信任。

    “亦不剌族长居然会亲自前来出席,为何不留在部族参加篝火晚会呢?”沈溪主动跟亦不剌说话。

    亦不剌说了两句,翻译通传过来:“族长的意思,他想要跟尊敬的大明使者再商谈一下关于交换火器的事情……族长听说有其他部族的人想沈大人购买火器,不知他们开出了怎样的条件?”

    沈溪断然摇头:“没有的事!除了你们永谢布部,根本就没人跟我提这一茬,我的态度已跟你们说明,请不要踩过界!”

    因为沈溪不想再谈买卖武器的事情,使得亦不剌郁郁寡欢,却又不敢表现出咄咄逼人的态度,他跟别的部族首领不同,如今永谢布部名义上是大部族,但其实经过巴图蒙克屠杀,族人数量已非常少,这回完全是靠沈溪帮忙才从达延部中得到大批妇女儿童补充,想要彻底融合起码得花费几年时间,就算他手里有两千多兵马,但跟兵马强壮的兀良哈人还是无法相比。

    沈溪又跟右翼三万户其他部族首领进行简单的交流,这才来到金帐门前架设的篝火前,这里也是最靠近金帐的地方。

    篝火熊熊,环绕一圈摆着几排木桌,桌子上全都铺上了白布,这次除了沈溪要参加篝火晚会,新大汗和哈屯也会列席。

    这里也算是篝火晚会的核心区域。

    沈溪抵达时,已经有部族女人为这些桌子摆上丰盛的菜肴,诸如熏制的牛羊肉、风干的野兔肉、卤制的猪蹄等等,不一而足。每个部族准备的菜色都不尽相同,但并非全都是荤食,诸如蘑菇、竹笋、韭菜、豆腐等素食,也都上桌,至于酒水更是早就备好。

    沈溪这边吃喝的东西,全部是由明军自行准备,褥子也是为防止有人下毒,连新可汗和哈屯所用酒水和食物,也是由明军准备。

    背对着金帐的主席台摆放了两张桌子,并排在一起,一张留给朱兰和新大汗,另外一张则为沈溪准备。

    “大人,已准备好酒菜,牛羊肉都是新宰杀的,会在宰杀后直接用火烧烤。”云柳把晚宴的准备情况告知沈溪。

    沈溪满意点头:“很好。”

    随着沈溪到来,还在各自部族聚集区域准备晚会事宜的头领们,络绎往金帐这边聚集。

    亦不剌殷勤地请示:“尊贵的大明使者,您为何不在金帐内用餐?”

    沈溪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今天是个好日子,若在帐内生火,天干物燥,一个不慎将大帐烧了,那也太不吉利了!客随主便,我作为草原的客人,还是要按照你们的规矩来!诸位族长请入席吧!”

    因为彼此语言不通,不但沈溪这边带有翻译,各部族那边都都找来说汉话的人,以便能随时跟沈溪进行交流。这种沟通在他们看来是获得权益的最佳方式,如果一个部族连个翻译都找不到,很可能会吃大亏。

    不过好在之前几十年,大明跟草原间的贸易往来很少有断绝的时候,使得各部族在跟明朝商人贸易中,催生出不少精通汉话和草原话的人才,翻译倒是不缺。

    亦不剌等人陆续落座。

    虽然亦不剌是仅有的几个太尉之一,依然没资格坐到两边客首的位置,左边客首位由云柳落座,右边则是空着,至于谁来坐,没人知道,不过亦不剌对此并不是很在意,草原人对于论资排辈这种事情并不介怀。

    各族族长围绕着篝火由里到外陆续坐下后,天色已黑了下来,在河边盥洗和沐浴的女人相继回到会场,开始准备晚宴。

    沈溪这边,只带了王陵之、马昂和朱鸿等少数武将出席,不过他的随从很多,整个会场的治安完全由明军在控制,安保方面不会出任何问题。

    天黑后,金帐周边偌大的场地,已完全封锁,如同明军的军营一样,以金帐为中心,往外五里左右,都没有别的部族营地存在,如此最大限度地保证了会场的安全。

    各部族的人也不怕沈溪制造杀戮。

    之前沈溪在汗部大会上的表现,基本征服了在场这些部族领袖的心,沈溪对他们的征服不但体现在武力上,也在于人心,沈溪既利用这些人的矛盾,又尊重他们的传统,立下的可汗也具备黄金家族血脉,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

    “可以开席了!”

    沈溪看时候差不多了,对身后的朱鸿说道。

    很快云柳从席位上起来,先带人到不远处金帐后的寝帐,把新可汗和哈屯请了出来,同时一起过来的还有巴图蒙克的嫡女图鲁勒图。

    “大汗!”

    见到已被换人的可索博罗特和朱兰,在场的部族首领不得不拉下面子,上前行礼,这对他们来说非常必要。

    小可汗的替身非常惧怕,躲在朱兰身后,但看上去却比上午的正主好多了。此时朱兰两人的衣服基本是上午那身,只有图鲁勒图公主换了一身更为简洁明快的斑斓衣衫,正是草原上参加晚会时必备的礼服。

    沈溪作为征服者,给足了小可汗和哈屯面子,站着迎接,等朱兰带着小可汗到他面前时,沈溪学着那些部族首领,手捂在身前,恭敬行礼:“见过尊敬的可汗,我乃大明的使者,祝大汗健康快乐!”

    好像生怕旁人不知道一样,沈溪把自己的身份再次强调一次,也是告诉在场所有人,他并不是草原人,只是过客。

    “沈大人有礼了!”

    朱兰显得很体面,说话时非常温柔,中原话也很流利。

    沈溪抬头看着朱兰和小可汗,随即目光落在后面的图鲁勒图身上,他本以为图鲁勒图会用仇视的目光望着他,但这会儿图鲁勒图却对他没什么恨意,反而用一双明眸打量他,想把他完全看透一样。

    沈溪心想:“应该是朱兰告诉他,我已经把她那些兄长、弟弟还有妹妹送到关内,暂时没有性命危险,这才放开一切面对我吧!说起来,这丫头倒是挺漂亮的,长相跟我前世见过的某个大明星有七八分相似,没想到草原这种地方也能孕育出如此佳人!”

    心里这么想,沈溪看着图鲁勒图时,觉得分外有味道,或许因为心中有一股征服欲望,在草原上待久了,不自觉便把自己当做上位者吧。

    “请入席。”沈溪说了一句。

    朱兰扶着小可汗坐到主座上,沈溪直接坐在旁边那张桌子后面,地上铺着毯子,所有人都是席地而坐。

    至于图鲁勒图则望着沈溪,秀眉微蹙,好像怪责沈溪坐到她的位置。

    不过随即云柳上前,冲着图鲁勒图示意一下,让她坐到另一边客首的位置,图鲁勒图这才知道,原来她没有资格坐在新可汗旁边,而是要跟云柳隔着很宽的甬道对坐。

    盛大的晚会随即开始。

    偌大的会场载歌载舞,不过金帐前这块空地上,则是另外的景象。

    虽然营地里一片嘈杂,但几乎影响不到这里,能够列席金帐前这一片篝火堆的人,根本就没心情与民同乐,他们更在意一些关键问题,比如说巴图蒙克现在何处,沈溪下一步是否要领军跟巴图蒙克交战,还有就是沈溪几时撤兵。

    他们还关心之前得到的一切是否是昙花一现,因为他们非常忌惮巴图蒙克卷土重来。

    至于可汗被掉包这件事,一来天色已晚看不清楚,二来他们对可索博罗特根本就不熟悉,所以没有谁留意。

    沈溪举起一个巨大的酒盏,站起来道:“诸位,我身在草原,且在带兵,按照大明朝廷的规矩,军中不能饮酒,所以这里我只能以茶代酒,敬诸位一杯!”

    列席的部族首脑虽然全都站起来,但显然不明白什么叫“以茶代酒”,草原上可没这规矩,男人喝酒非常洒脱,从不玩虚的。

    就算这些部族首脑觉得篝火晚会上喝茶水似乎不妥,却不敢出言质疑沈溪的决定。

    沈溪仰头喝下茶水时,在场部族首领也各自把手中器皿内的酒水饮下。

    他们手上盛酒的器具五花八门,有拿杯子的,也有用酒盏的,甚至还有用羊皮袋的,不一而足。

    草原上没有什么酒过三巡的说法,沈溪只是象征性地做了做样子,实际上他面前一大碗茶水他只是浅尝几口。

    “诸位,我在这里要通知个消息,汗部大会明日就将结束,在这之后,我会率领兵马返回中原,草原从此以后就是你们的天下!”沈溪说道。

    “啊!?”

    当人们明白沈溪说什么的时候,脸上的惊讶并不完全是伪装出来的,他们是真心觉得沈溪走了,草原马上就要面临一场大乱。

    草原上向来都是弱肉强食,也就满都海拥立巴图蒙克后,才迎来短暂的太平时光,不过之后亦思马因、火筛等人相继崛起,跟巴图蒙克争锋,在二人死后,巴图蒙克更是展开一系列统一草原的战事。

    只有一个强势人物能控制局势时,草原上才会太平,这道理几乎所有草原人都明白。

    除了沈溪,没人能打得过巴图蒙克,哪怕巴图蒙克现在只剩下残兵败将。

    沈溪再道:“我将带着新大汗,还有他的哈屯,以及巴图蒙克的子女,返回大明,草原就交给你们了!”

    有人出来哭天抢地地说道:“沈大人,您不能走啊,至少也要留下足够的兵马,若是巴图蒙克带兵回来,我们怎么跟他争?”

    “那是你们的事情。”

    沈溪皱眉道,“上午的汗部大会上我让你们出兵,跟我一起追击巴图蒙克,你们不愿意,那你们就该想到我会撤兵返回中原……难道从此以后你们就不去面对巴图蒙克了吗?不要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我这样一个外人身上。”

    当场很多部族首领都在嘟囔,不过却没人敢站出来质疑,他们同样怕沈溪翻脸。

    沈溪站起来道:“今天既然是来庆贺汗部大会胜利召开,那就不谈公务,各部族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明天可以到我的营帐说事,今天只管喝酒、吃肉。我这里只承诺一句,如果巴图蒙克真的杀回来,你们又无法应对的话,我还会带兵进入草原!”

    沈溪这番话赢得现场一片欢呼,晚会的气氛再次变得融洽起来。

    ……

    ……

    沈溪选择撤兵,摆明至少在明天春天到来前,不会再出兵草原,如此各部族将自己去跟巴图蒙克作战,于是一众部族首领都慌神了,一个个都在盘算回去后调集人马,如何抵挡巴图蒙克的侵袭。

    那些曾效忠于巴图蒙克的人,此时则窃喜不已,开始琢磨如何迎回巴图蒙克,又如何为自己投降沈溪的行为辩解才不会落罪,一时间神思恍惚。

    虽说这些人来参加篝火晚会,但他们的心思已完全不在庆祝大会本身,就算再愚钝他们也是一群职业政客,懂得趋吉避凶的道理。在沈溪面前,他们摆出羔羊的姿态,但若回到部族,跟其他部族争执起来,随时可能变身为豺狼,凶狠程度完全不比巴图蒙克弱多少。

    这些部族首领喝完酒后,相继离开,他们带来的部族成员则暂时留在会场,代表他们继续狂欢,作为首脑他们则需要赶回部族连夜商议对策。

    沈溪把话挑明了,来日汗部大会就将结束,明军撤离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留给他们争取利益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沈溪的心情很不错,他虽然不喝酒,但在这里却能吃到不错的菜肴,甚至还有现宰现烤的新鲜牛羊肉享用,这些东西在中原不常见,而且草原人在烧烤方面很有一套,让沈溪可以吃到最纯正的草原美食。

    正当沈溪拿起小刀切肉时,旁边朱兰站了起来,想要到沈溪这边来,却被侍卫拦下。

    因为草原人宰杀牛羊,包括之后用食,都会用到小刀,使得沈溪身边的侍卫很小心,生怕这些人对沈溪不利。

    但显然部族首领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仅凭小刀就去跟沈溪的火枪队拼命,那跟找死没什么区别,周围执勤的全都是大明士兵,除非他们想血溅五步,横尸当场,否则没人会出来造次。

    可朱兰就在沈溪身边,她靠近时,自然会得到重点关照。

    “你们做什么?”

    朱兰紧张地看着那些侍卫,目光中满是惧怕。

    沈溪见状一摆手:“哈屯的手上没带兵器,你们怕什么?让她过来吧。”

    本来两张桌子就是并排在一起,双方距离不过一丈远,朱兰几步便过来,但这几步好像天堑一般让人难以逾越。

    “沈大人,您为何不喝酒?”

    朱兰走了过来,望着正在切肉的沈溪问道。

    沈溪回答:“喝酒会误事,我们中原人行军打仗时,明令禁止喝酒,所以只好多吃一点肉,犒劳一下自己。”

    “那我能敬你一杯酒吗?”朱兰问道。

    云柳见朱兰越发靠近沈溪,紧忙凑过来,听到朱兰的话,厉声喝道:“大人的话你没听到?大人不会喝你的酒。”

    沈溪则笑看朱兰,问道:“你要敬酒?谁敢保证你敬的不是毒酒?”

    朱兰有些纳闷:“我不明白,为何沈大人这么怕死?您应该是世间最勇敢的人才对,不过既然您不肯喝,那我就自己喝了!”

    朱兰转身回去,拿起她桌子上的酒杯,仰头喝了下去。

    因为之前朱兰便已饮不少酒,此时已微醺,脸色红润,在火光映照下,带着一种别样的美丽。

    沈溪心道:“这女人倒也知情识趣,不过到底是带刺的玫瑰,碰不得。可惜了!”

    沈溪道:“你把酒喝了,就当是替我喝的吧,没事的话你可以回去准备,很可能两天过后,你跟新可汗就要跟我一起返回中原,到时候你们会拜见我朝陛下。”

    朱兰显得有些惧怕,但还是鼓起勇气问道:“那我想知道,大汗……巴图蒙克的子女是否真的被你送到关内去了,而不是悄悄找地方杀了?”

    沈溪笑着回道:“如你所见,图鲁勒图便在那儿,至于其他人……呵呵,你只能选择相信我!”

    以沈溪对朱兰的观察,明白这女人对自己的说辞存有疑虑,实际上当时他也很犹豫,但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暂时留下巴图蒙克那些子女的性命,毕竟孩子是无辜的,不能为大人的过错买单。

    沈溪之前已做出决定,把这些黄金家族的血脉送到湖广行省,安置在靠近湘西的地方,那里少数民族众多,不会引人注目,过个几年就会被同化掉。

    “我想确保他们平安无事。”

    朱兰最后用哀求的语气说道。

    沈溪笑了起来,没有应允,虽然他心怀仁慈,但表面上不妨表现得铁血一些,他要让巴图蒙克疯狂,只有这样才能达到目的。

    见沈溪一直不回应,朱兰无奈地道:“沈大人有自己的打算,我也有,我希望能让草原太平无事,我会跟沈大人一起回到中原,但我希望可汗留在草原上。”

    “不可能!”沈溪摇头,“你们必须一起走,这是大明天子亲自下达的御旨,不是你们可以选择的。”

    朱兰用失望的眼神看着沈溪,摇着头道:“我就知道,事情一定会到这地步……沈大人不是魔鬼,但比魔鬼更可怕!”

    说完,朱兰转身往小可汗身边走去,拉起小可汗的手,一起往附近的寝帐去了,云柳用请示的目光望着沈溪,沈溪挥手:“跟上去,看守好!”

    云柳欣然领命,带着人跟了上去。

    站在一旁的朱鸿望着朱兰的背影,不屑地说:“也是给她脸了,居然有胆量跟大人谈条件。”

    沈溪摇头道:“她如今已经是草原的哈屯,相当于皇后,小可汗那么丁点儿大,她就是可汗的代理人,要是她都不站出来说话,又能靠谁仗义执言?”

    说话间,沈溪往另一边的图鲁勒图身上看了一眼,此时图鲁勒图也在往这边打量。

    当图鲁勒图发现朱兰和小可汗走开后,站起身来想追过去,但随即发现沈溪正在观察她,她又坐了回去,低下头,好像在想心事。

    “继续晚会吧。”

    沈溪摆手道,“既然那些部族首领已经走得差不多,就把酒桌撤了,让那些部族的人过来围着篝火唱歌跳舞!”

    “是,大人!”

    朱鸿马上安排人手做事。

    随即金帐外迅速变得热闹起来,各个部族最出色的女人都在往这边靠,希望能用自己的美貌和舞蹈来打动明朝的年轻小伙子,她们对于来自于中原的男人非常感兴趣,因为这些男人征服了她们的男人,征服了草原。

    但可惜沈溪下了严令,没有人敢靠前。

    如此一来,那些女人又用一种暧昧的目光往沈溪身上瞟,跳舞的时候,不断地朝沈溪招手和抛媚眼。

    对于她们来说,根本不存在什么礼法,她们只知道追求眼前的东西,哪怕沈溪是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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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小可汗和朱兰,以及各大部族首领相继离开后,晚会才算是真正开始。

    整个汗部大会会场热闹非凡,一如在其余各部族营地内举行的篝火晚会一样,这时候对于草原部族的普通牧民来说,最是惬意不过。他们不在意什么战争和仇恨,也不在乎明天的太阳是否还会升起,只有眼前的狂欢可以带给他们欢乐,他们唯一的想法就是尽情享受眼下的欢愉时光。

    酒水和牛羊肉不间断供应,谁想吃便直接去篝火堆旁割下一块肉,大多数女人都拿出免费供应的羊皮袋喝酒,每个人都竭力把自己灌醉,好像只有马奶酒能让他们彻底消除身心的疲劳,以及对未来的恐惧,只有载歌载舞才能宣泄出他们埋藏于心底的渴望。

    金帐前的篝火旁,欢声笑语不断。除了沈溪带来的士兵,部族的男男女女都加入到狂欢的队伍中。

    篝火映照下,把自己洗得白白净净的部族女人显得楚楚动人,虽然她们身上没有中原女子的温柔婉约,但对于那些出征几个月的大明将士来说,青春窈窕的身体依然能够激发出他们内心最原始的欲望,他们不是圣人,每个人眼睛里都闪动着火焰,可惜不能违背沈溪下达的军令,只能饱饱眼福。

    “大人,时候差不多了,我们该回营地了!”云柳安排人把朱兰和小可汗先送往寝帐,然后再悄悄转移回营地,才回过来跟沈溪禀报。

    在云柳看来,这样的晚会根本没必要参加,因为这里的部族人都很危险,虽然其中大部分是女性,但也不敢保证就是太平无事,说到底,沈溪的手上沾染有现场许多女人父兄的鲜血。

    沈溪继续在那儿吃东西,笑着说道:“这么热闹的场面,有必要早走?不如多欣赏一下美丽的异域风景。回到中原后,就再也没机会领略这别样的风情了。”

    “可是大人,您不在军中,若军情有变的话,不好应付。”云柳坚持劝解。

    沈溪笑道:“那你就打起精神来,严密监视各部族的一举一动,有消息的话,第一时间带来给我!现在各部族族长已离开,这个地方女人比男人多,难道你觉得这些女人有本事刺杀我,或者阴谋作乱?”

    云柳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片明军众多,并不觉得篝火旁这些载歌载舞的女人有刺杀沈溪的机会。

    在没法说服沈溪的情况下,她只能行礼:“那大人,卑职先回营地去看看情况,若有变化,便来通知大人。”

    “去吧!”

    沈溪笑着目送云柳离开。

    云柳走了,但朱鸿等侍卫仍旧小心翼翼,他们也怕沈溪遇到危险,在他们心目中,沈溪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这时一个人往沈溪这边走了过来,朱鸿警惕地望了过去,正是之前一直没走,但也没做出什么危险举动的图鲁勒图。

    “公主,你要做什么?”

    沈溪知道图鲁勒图会说汉话,也就没有找翻译。

    “我要跟你摔跤,我要战胜你!你有本事跟我一战吗?”

    图鲁勒图好像个小母狼,过来便对沈溪发起挑战,但她挑战的项目却不是沈溪擅长的东西,以沈溪这种平日只需要动动脑子就可以决定草原甚至大明走向的人,显然也不屑于跟人比武。

    因为图鲁勒图突然朝沈溪走来,篝火前载歌载舞的人们停了下来,他们都很好奇这位公主在跟沈溪说什么。

    王陵之过来道:“你要摔跤?跟我比试好了,正好试试你有几斤几两!”

    比武的时候,王陵之向来都是一马当先,在大明他跟人比武就没输过,至于他有多高的武功先不论,至少他的力气和战斗技巧在那儿摆着,就算是草原上最厉害的勇士也未必是他的对手,更何况只是眼前这个看起来身体有些单薄的女孩子。

    沈溪一摆手,打断王陵之的话,站起身来:“你要跟我比力气?”

    “是的!”

    图鲁勒图道,“你让我们草原蒙受了巨大的灾难,很多人因你而死,连我的父亲如今都下落不明,虽然我知道就算赢了你也不代表什么,但我就想赢一次。”

    沈溪叹道:“曾经也有个草原上的女子,跟我提出比武,我没有接受她的挑战,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胆小怯懦!”图鲁勒图恨恨地道。

    沈溪摇头:“要战胜一个人,并不是武勇过人就行了,如果武力能决定一切,那草原上是否应该由力气最大的那个人来当可汗?而其他的人都应该听从他的号令,而不是受黄金家族调遣?”

    图鲁勒图一怔,在辩论口才上她跟沈溪拍马不及,沈溪随便说个理由,就能把她给驳倒。

    沈溪笑了笑,又说道:“那次我回绝了,但这次我想跟你比一比,因为我觉得可以战胜你!”

    “好!”

    图鲁勒图显得颇有底气,当即就要跟沈溪动手。

    随即朱鸿过来提醒:“大人,这样做有危险,她到底是草原上的女人,野性十足,力气又很大,伤着大人就不好了!”

    沈溪笑着说道:“跟草原人打交道,当然要用他们最擅长的方式,就算输了又如何?难道草原上每一次对决,输了的人都要去死吗?公主,要不咱们加个彩头吧,你赢了想得到什么?”

    图鲁勒图道:“我赢了,你给我自由……如果我输了,我就是你的!”

    因为知道沈溪已经送她的兄弟姐妹到大明地界去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所以图鲁勒图提出的条件也只是为自己争取利益,她渴望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不是被明朝军队囚禁……要是情况没有改观,篝火晚会结束她就要跟沈溪一起返回明军营地。

    沈溪道:“你的人身自由,我这边没法做出决定,所以我不会接受你的挑战。”

    “你是懦夫吗?”

    图鲁勒图瞪大凤目,想跟沈溪理论好好一番,她的荣誉感非常强,又加上对自己很自信,所以才有底气跟沈溪叫板。

    “噢!”

    人群欢呼起来,好像所有人都在催促沈溪接受图鲁勒图的挑战,不过其中大部分都只是起哄。

    沈溪心想:“本来只是想活动一下筋骨,现在看来不行了,输了的话丢面子事小,要把这个草原公主给放了,后果难料。”

    不过沈溪也融入到狂热的氛围中,在这么个荣誉至上的社会,每个人都很在意自己的脸面,说出去的话不能随便收回,草原人把荣誉当作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既然来了,他也没办法免俗。

    沈溪笑着说道:“那好,我接受你的挑战!”

    ……

    ……

    沈溪要跟前鞑靼公主图鲁勒图比试摔跤,这个消息一经传播,便引来无数观众。

    虽然从体形上看,沈溪似乎赢定了,因为他到底是成年男子,而图鲁勒图只是个柔弱的少女。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图鲁勒图是鞑靼公主,自小在草原长大,喝的是羊奶、牛奶,吃的是牛羊肉,身子骨打磨得非常结实,且重点是她拥有巴图蒙克和满都海良好的遗传基因。

    她的父母都是草原上赫赫有名的大英雄,她母亲领兵打仗的时候,父亲还是个孩子,满都海许多时候都骑着战马,背上驮着她的父亲去跟其他部族开战。

    而她父亲在成年后,也是草原上一等一的大英雄。

    但可惜这一切都因为沈溪的到来,而被打破,巴图蒙克成为丧家犬,她的家园也沦为大明朝铁骑纵横驰骋的舞台,沈溪毁灭了达延部,也改变了她,所以她对沈溪有一种仇恨,她要战胜沈溪,获得心理上的满足。

    “噢!噢!”

    越聚越多的草原人欢呼起来,连沈溪手下将士也在大喊大叫……虽然觉得沈溪未必能取胜,但他们还是多了一分期待,因为若是沈溪能战胜草原公主的话,将会赢得更多人的尊重,更主要还是那个赌约,听起来就让沈溪手下这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觉得很有趣。

    一个女人跟你摔跤,如果输了,连人都是你的,在中原地区可不会有女人作出如此傻的决定,但在草原上,却可以堂而皇之成为赌注。

    很快篝火前,人们就专门为沈溪和图鲁勒图让开一片空地,密密麻麻的人群簇拥在旁围观,不过沈溪手下将士先是手牵手围成一个圈,外围还有荷枪实弹的士兵保护,严密地控制着局面。

    而内层的朱鸿和王陵之更是紧盯着场内的情况,一旦图鲁勒图对沈溪图谋不轨,他们便会第一时间冲上去制止。

    “来吧!”

    沈溪衣襟一撩,袖子往上撸了撸,右手前伸,发出邀请。

    图鲁勒图显得很谨慎,她没有一般草原人的鲁莽,反而显得很睿智,冷静地观察沈溪的动作,不过她发现沈溪防守的姿势有些古怪,脚下步子凌乱,但又隐约有一种奇妙的规律在里面。

    所以图鲁勒图并不急于贸然发起进攻,而是耐心等沈溪出招,以便她能找到破绽。

    沈溪心里开始打鼓:“虽然前世为了考古时能有个好体格,方面爬山下坡,又或者面对各种危险情况时,有机会逃生,我曾找专门的武术和健身教练训练过,今生也曾锻炼过一段时间,甚至王陵之也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但奈何这读书人的身子骨终归不像武人,这辈子光用脑了,如果今天输给这个小丫头片子,那我一世英名就就不保!以后还可能成为旁人的笑话。”

    虽然心里隐隐有些担心,但沈溪还是认真对待眼前的比武,观察对面图鲁勒图的一举一动。

    “不是说摔跤吗?为什么不动手?”

    周边围观的那些鞑靼人,终于有一个忍不住喊了起来。

    沈溪笑着说道:“那就放马过来吧,让我试试你的本事。”

    见沈溪分心,图鲁勒图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机会就猛冲过来,似乎想直接把沈溪撞倒在地……跟沈溪这样的成年男子正面搏斗,他并没有表现出的那么自信。

    沈溪发现少女突然朝自己撞过来,反而心中一定,这说明,对方摔跤的本事不过是花架子。

    这根本就是一次花架子间的对决。

    图鲁勒图突然冲来,沈溪反而掌握了场上的主动权,身体只是往旁一闪,图鲁勒图便扑了个空,沈溪本想趟脚去绊,但图鲁勒图也早有防备,这一脚没得手。

    “噢!”

    人群沸腾起来,看热闹不怕事大,即便是草原人也很喜欢凑热闹。

    “咦呀!”

    图鲁勒图咬着玉齿,再一次朝沈溪冲了过来,这次她不打算撞倒沈溪,而是跟沈溪扭打在一起,她要用草原人最擅长的摔跤技术把沈溪击倒。

    沈溪这边突然被人纠缠住,而且还是个女孩子,多少有些不太适应,他本以为少女的力气不会很大,但乍一接触,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眼前图鲁勒图的力气完全比得上一个男子,当然仅仅跟一个少年相当,跟沈溪这样经历诸多战事,身子骨也打磨得很结实的成年男子还是没法相提并论。

    虽然沈溪不太懂摔跤技巧,但他知道图鲁勒图会用什么方式来进攻,尽量保持下盘稳定,如此在力量占优的情况下,图鲁勒图显得很费劲,因为沈溪可以将她整个人给举起来,图鲁勒图费了半天力气,才发现沈溪根本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文弱。

    虽然沈溪平时不需要动武,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纯粹的文弱书生,他的功劳,基本都是战场上一步一个脚印拼来的,这些年戎马生涯非常锻炼人,虽然从外表看,他的确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这无形中让图鲁勒图吃了个暗亏,等她再想用力,试图用背摔把沈溪摔倒时,沈溪已将她一把扭过来,直接举到空中。

    “哦!哦!”

    欢呼声更大了,人们并不在意谁赢得比赛的胜利,无论是草原公主得胜,还是明朝大帅取胜,在他们看来都很有趣。

    而之前王陵之和朱鸿等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不过在空中拼命挣扎的图鲁勒图并没有就此放弃,直接一个拧身,好像鲤鱼打挺一样,从半空中跃起。

    而且她还留有后手,准备用身体下坠的力量将沈溪压倒,但沈溪没有硬吃她这一招,直接后退一步,使得图鲁勒图半空中没有按住沈溪,落地时有些踉跄,但终归没有摔倒。

    “功夫不赖嘛!”

    王陵之忍不住喊了一声,他没想到这个女孩的身体柔韧程度,还有手下的功夫能强到这个地步。

    沈溪跟图鲁勒图比试的第一回合到此结束,双方再次进入对峙的状态,虽然看起来沈溪占有优势,但他毕竟不懂得正统的摔跤技术,一直是在用蛮力和对事态把控的经验跟眼前的少女对战。

    “来啊!”

    沈溪笑着招了招手,有意挑逗图鲁勒图继续攻击。

    他看出来了,少女在力气上不如自己,但耐力和恢复力就未必了,若是让对方缓过气来,最后指不定谁会得胜,还不如直接用言语挤兑一下,毕竟年轻人经不起激将。

    果然,图鲁勒图就算知道自己体力不济,还是又咬牙冲了上来,迫切想把沈溪摔倒,以换得自己的自由。

    这算是她倾尽全力的出击,当双方身体接触时,沈溪突然一个背身,一个扫堂腿出现,图鲁勒图在力气衰竭时可没防备这一手,仓促间,图鲁勒图只能一把抓住沈溪的肩膀,靠沈溪的肩膀牵扯才勉强维持住身体平衡。

    但沈溪却一下将她扑倒。

    “噗!”

    图鲁勒图摔倒在地,沈溪压在她身上,她的肩膀还没完全着地,在这种几乎必输的情况下,直接张开嘴用牙齿去咬沈溪的手臂,但一口咬到沈溪的护腕上。

    沈溪虽然吃痛,但也知道不会对自己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趁机用力将图鲁勒图的肩膀也压到地上。

    “你输了!”

    沈溪显得很干脆,就要站起身来,但图鲁勒图还死咬着沈溪的手臂不放。

    沈溪用右手将她的头按下去,图鲁勒图才放弃挣扎,仰面躺在地上,半天没明白过来自己是怎么输的,好像刚才沈溪并没有用草原人惯用的方式跟她对战,全都是“野路子”。

    她学过的摔跤技巧中,可不包括沈溪施展的套路,到底吃了没有见识的亏,当然力气相差悬殊也是一个方面,但仅从技术层面来说,她的摔跤技术要强过沈溪许多。

    “大人,你没事吧?”

    朱鸿赶紧过来查看沈溪的情况。

    沈溪扭动了一下护腕,笑着摇头:“没事,只是被咬了一口。”

    “哼!”

    躺在地上的图鲁勒图把头往旁边一转,一副不服气的模样,而这会儿围观人群已是欢呼四起,这次摔跤虽然不成体系,但因为二人身份特殊,且彩头让人觉得新奇,使得他们还是看得非常过瘾。

    王陵之出言指责:“你这女人,打不过就用牙咬,实在卑鄙!”

    就在沈溪想要出言制止时,图鲁勒图突然从地上跳起来,指着沈溪道:“我输了,但我不会就这么归你所有,你有本事就追我啊!”

    说完,她朝旁边围着的侍卫冲了过去,这让侍卫们很为难,若按照平时的做法,应该把眼前要逃走的女人抓住,或者就地格杀也可以,但显然他们更明白这女人不能死,否则沈溪那边他们没法交差。

    “让开,让她逃!”沈溪笑着喝道。

    侍卫马上让开一条路,图鲁勒图脸上一喜,大步往远处拴着马匹的地方跑去,沈溪也迈开步子去追。

    “大人,小心啊。”

    朱鸿等人非常怕沈溪出意外,毕竟周围都是各部族的人,就算有侍卫保护,也要防止沈溪脱离保护范围。

    但沈溪并不太在意,他喜欢这种在草原上彻底放开心胸的感觉,图鲁勒图公主的出现,激发了他心中那股追求自由自在的心,之前被侍卫严密保护,瞻前顾后的想法,会让他觉得是一种束缚,让他少了某些激情。

    “还等什么,跟我一起追!”

    沈溪笑着招呼一声,朱鸿和王陵之等人快速跟上,营地内欢呼声一片,好像所有人都对眼前这场追击战感到兴奋。

    各部族的人对沈溪没有太大的成见,他们天生对强者就有一种敬畏,当看到沈溪得胜,即将拥有公主,而图鲁勒图又开始逃走让沈溪去追,他们忍不住大声呐喊,似乎在为沈溪加油鼓劲。

    沈溪追到半路,图鲁勒图已经跳上马,策马往营地外奔去,即便在黑夜中,她骑马奔驰的英姿依然留给人深刻的印象。

    她没有逃走,因为她知道无法逃出周围几里明朝兵马的围追堵截,策马去的方向,正是三里外的明军营地。

    沈溪也到了马棚前,解开缰绳,翻身而上,一马当先追击而去。

    “噢!”

    明军将士相继上马,尤其是沈溪的侍卫,还有王陵之等人,策马的技术显然要比沈溪好很多,不过因为沈溪的座驾更为高大健壮,更因为他有一股追求自由和敞开心怀的雄心,使得背后的人,都在追逐中,只有王陵之策马的速度快一些,逐渐拉近距离,毕竟他在三边干了几年专业的骑兵,骑术已经出神入化,还有就是他胯下的战马,也是平日惯用的坐骑。

    沈溪策马狂奔,大喊大叫,好像要挣脱所有束缚,把一切烦恼全都抛掉,前方那个少女隐约的策马背影,正是他追逐的方向。

    三里的距离,说起来并不远,当沈溪策马抵达明军营地门前时,图鲁勒图的马速也放缓下来,因为前方已经有大批骑兵冲来,生怕眼前的少女对营地不利。

    图鲁勒图所骑战马受到惊吓,突然一个急停,她直接从马背上坠下,也就在此时,沈溪策马赶到。

    “大人!”前面的骑兵本来想把坠马的图鲁勒图擒获,沈溪已经从马背上跳下来,制止他们动手。

    沈溪走到图鲁勒图面前,图鲁勒图还没从刚才的坠马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因为是在草地上落地,沈溪观察了一下,发现图鲁勒图没有什么大的外伤,至于是否有骨折的情况还难说。

    “你还是没有逃走,被我追上了。”沈溪笑着一伸手,要把图鲁勒图拉起来,嘴里关切地问道,“怎么样,摔坏了吗?”

    “才没有!”

    图鲁勒图忍着疼痛,一把抓住沈溪的手,想直接起来。

    但等沈溪将她拉起来后,却一把将她搂在怀中,图鲁勒图经历长时间的策马,又摔得不轻,这会儿已完全没了力气。

    “你要做什么?”图鲁勒图喊道。

    沈溪笑道:“当然是要得到你了,刚才的赌约你忘了吗?”

    说完,沈溪直接将图鲁勒图横抱起来,随即又觉得不太趁手,直接把图鲁勒图扛在肩膀上,好像打猎得到的战利品一样。

    “噢!”

    士兵们呼喊着,虽然他们没资格接近女色,但这不代表他们不能去羡慕沈溪,在他们眼中沈溪无论做什么都可以。

    图鲁勒图被沈溪扛着,最初还稍微挣扎,但似乎她也是愿赌服输之人,而且她也的确没力气挣脱沈溪这样强壮男人的束缚,最后只能乖乖地待在沈溪的肩膀上,任由沈溪把她背进营地。

    “今天不管有什么事,都留到明日再说,我要好好享受我的战利品了!”

    沈溪笑着,往自己的寝帐而去,好像他已经不在意什么战争,一线只想享受眼前的胜利果实。

    这可是他通过摔跤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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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家口堡,临时行在。

    朱厚照仍旧在吃喝玩乐,小拧子本应在里面侍奉,但朱厚照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身上,因此他将手头所有工作安排妥当后,便退了出来。

    小拧子并非不想一直留在朱厚照身边,而是根本没这个必要,他已不再是随叫随到的小太监,朱厚照身边开始有一些年龄更小的太监帮忙做事,这些人的手脚要远比他这个已经逐渐掌握大权的管事太监勤快多了。

    小拧子出了朱厚照所在阁楼,来到下面,几名太监赶紧凑上来向他行礼。

    小拧子四处看了看,问道:“小罗子呢?”

    “回拧公公,小罗子不在。您有何吩咐,让奴婢们去做也可。”几名小太监抢着想帮小拧子办事……谁不知道拧公公正得宠,他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甚至连司礼监两位秉笔太监都不放在眼里。

    小拧子板着脸喝问:“你们能做什么?可以出去帮忙打听消息吗?这个小罗子,让他办点儿事也不利索,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没回来?”

    等了许久,一名小太监急匆匆从外进来,见到小拧子后疾步上前,恭敬行礼:“拧公公安。”

    小拧子没说什么,一摆手,让那名小太监跟他往一侧的回廊走,二人出了另一边的回廊口子,小拧子才停下脚步,用斥责的口吻道:“让你出去打听个事,需要花费这么长时间?怎么现在才回来?”

    小罗子显得很紧张:“拧公公,这会儿城内各衙所都关门了,就算持有您的手令,进出衙门也不方便……再者,这一路上都有官兵设卡检查,每次过街口都会接受盘问,想快也快步了啊!”

    听到小罗子的话,小拧子脸色才稍微好转些,问道:“那你打听到什么?”

    小罗子道:“小的只见到胡大人……胡大人说了,没有陛下御旨,不能随便透露军机。”

    “那你就没说是咱家让你去的?”小拧子板着脸问道。

    “说了、说了!”

    小罗子急忙解释,“胡大人听到是拧公公的要求,这才透露了一点口风,说沈大人要在草原腹心地带举行什么大会,跟草原人商议谁来当大汗,之后才会领兵返回中原……张家口这边撤兵估摸要到九、十月份去了!但这些也只是胡大人揣测的,小的不敢确定,只能把他的意思带回来给拧公公。”

    小拧子皱眉道:“办事就要办妥当些,你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就该多走几个衙门,只去问过胡大人,这大半天下来你就没干点儿别的?”

    小罗子脸上满是委屈之色:“小人已尽力帮公公您做事了。”

    “也就看在你办事还算尽责上,咱家才会提拔你,以后做事机灵点儿。”小拧子有些不满,嘴上嘟哝道,“也不知丽妃娘娘看上你哪点儿。”

    小罗子并不是朱厚照跟前的小太监,而是丽妃“举荐”给小拧子的。

    以前小罗子伺候丽妃,随着丽妃势力做大,自然要给身边人一点好处,丽妃便把小罗子介绍到小拧子身边做事,让小拧子跟前有个随时听用的人。

    但小拧子本身是不缺人的,再加上他对小罗子有一定防备心理,所以即便有良好的表现,小罗子也始终没得到晋升。

    ……

    ……

    小罗子退下。

    随即小拧子便赶去见丽妃,准备把小罗子打探来的消息转告,以显得他做事靠谱。

    朱厚照这几天没有过问沈溪的事情,因为他知道沈溪暂时回不来,但别人就不清楚了,整个朝廷上上下下都在打听沈溪下一步动向,甚至还有一些传言对沈溪很不利,只是这些消息仅在小范围内发酵。

    小拧子见到丽妃时,丽妃正在逗鸟。

    这几日丽妃也开始有闲情逸致了,虽然朱厚照对她很宠信,但也不代表她可以一天十二个时辰随时都可以见皇帝的面,而且丽妃也懂得适当的保持距离,这样有助于维系新鲜感,所以她宁可有时候给自己“放放假”,唯一一点就是不准备在晚上休息,防止朱厚照随时召见。

    “娘娘还没休息呢?”小拧子进来见到丽妃后,微笑着问候一句。

    丽妃把鸟笼交给旁边侍奉的太监,一摆手,太监退了下去,丽妃这才看向小拧子:“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在张家口,只要在陛下身边,谁不是日夜颠倒?连你拧公公不也没有休息么?”

    小拧子笑着说道:“陛下今日看戏班新排的《西厢记》,之后还说要临幸扮演崔莺莺和红娘的两个戏子,怕是不会再传见娘娘,所以娘娘大可洗漱后放心睡下。”

    “不用了。”

    丽妃语气中透露出一抹慵懒,摆了摆手道,“在这禁苑中待久了,一切都习惯成自然,今日睡了,明日困倦当如何?既然已习惯黑白颠倒,那就不要折腾自己,把习惯维持下去就好,除非陛下先调整作息。”

    “是,是。还是娘娘想得周到。”小拧子恭维道。

    丽妃坐下来后,一伸手:“拧公公坐。”

    “不用了,娘娘,奴婢是来跟您说说陛下的情况,还有汇报您安排打听的事情,稍后便走,毕竟奴婢也要留心陛下那边不是?”

    小拧子笑着说道,“这也是娘娘您说的,要想固宠,必须要时刻知道陛下想什么,奴婢一直记得娘娘的提点。”

    丽妃点了点头:“拧公公有心了,说吧。”

    小拧子先往周围看了看,显得很神秘,等确定没问题才凑过头道:“奴婢让小罗子去了一趟临时府衙,打听沈大人的事情,得知沈大人还在草原腹地开大会,鞑子大汗并没有被杀死,估摸要过些时候才会撤兵。”

    “消息属实吗?”

    丽妃对小拧子打探来的这么点儿消息,并不满意,但还是耐着性子问了一句。

    小拧子道:“当然属实,这是宣府巡抚胡大人亲口所言,难道会有假?这……其实能得到的消息相对有限,陛下派人送出御旨后,已经多日未有草原上的消息,那鞑子大汗,还有他儿子,不知在哪里躲着,估摸只要沈大人在草原待一天,他们就要躲一天……但就算再迟,沈大人总归会在第一场大雪前赶回来,不是吗?”

    丽妃笑道:“旁人会,但这位沈大人,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这世上能猜透他心思的人,恐怕还不存在吧?”

    小拧子脸色有些难看,觉得自己这是吃力不讨好,丽妃话中分明有讥讽之意。

    丽妃呷了一口茶,继续问道:“有张苑那老匹夫的消息吗?”

    “这个有……这个有……”

    小拧子迫不及待,又带着几分幸灾乐祸道,“那张苑,现已去了皇陵,估摸这会儿已在看守先皇的陵墓,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丽妃颔首道:“也是,之前得知榆溪河大捷,他还强行滞留张家口堡不去,妄图等沈之厚回来帮他一把,但现在知道沈之厚在草原上折腾得正厉害,知道等不及,只能先去皇陵。就怕他……贼心不死。”

    小拧子不解地问道:“娘娘,张苑……不是已离开陛下身边,还能对我们有什么威胁不成?”

    丽妃目光突然变得阴冷,问道:“他本身不可怕,而他之前确信沈之厚能帮他,这才可怕……到现在你都没查出端倪吗?”

    小拧子眼中流露出费解的神色,最后还是老实摇了摇头。

    “那调查他的背景,可有着落?难道他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

    丽妃面色不善地问道,“既然不知道他有何凭仗,那就只能从他的来历入手……他是哪里人?有什么亲戚?”

    小拧子想了下,道:“听说张苑是南方人,之前娘娘也知道啊,很可能是闽粤那边的。”

    丽妃眼睛微眯:“张苑是成年后才净身,是否有可能,他在入宫前就已经跟沈之厚有交集?尤其他们都出身闽粤之地,总不会只是同乡这么简单吧?张苑怎么发迹的?”

    “这个不好打听啊,娘娘。”

    小拧子一脸为难之色,“莫说张苑入宫前做什么,就是姓什么都无人知晓,只知道他是由外戚府上送到皇宫里来,刚开始在太后娘娘跟前做事,后来被调去东宫,没几年便平步青云,那时候奴婢只是个小太监,旁人说到张公公的时候,也都不知其背景。”

    “那他就没有亲人?”丽妃皱眉问道。

    小拧子稍微思索,随后点头:“这个倒是有,听说他在京城购置房产,安置妻子……听东厂的人说,张公公掌东厂时,经常搬东西回家,据说他那妻子没什么姿色,年岁也大,操着很重的南方口音,经常说什么都听不懂。”

    丽妃好像突然发现什么宝藏一般,眼睛里闪动着异样的光芒:“那就是了,既然张苑是成年后才净身,那很可能在入宫前,就已经娶妻生子……你说,沈之厚有没有可能是他儿子?”

    “噗!”

    小拧子忍俊不禁,但却还是赶紧收敛。

    丽妃皱眉打量小拧子,问道:“怎么,你觉得很可笑,是吗?”

    小拧子使劲绷着脸,忍着笑说道:“娘娘,沈大人是状元爷,他父母都健在,并蒙朝廷敕封诰命,怎么可能是张公公之子?”

    丽妃没好气地喝斥:“拧公公,你要记得,面对一切未知事务,你都要大胆做出设想,越不合理,越要发散你的思维,并把事情尽可能往深处去想,然后顺着线索一点点把情况搞清楚。”

    “既然你现在不知道张苑的具体来历,那你为何不选择从他在京城的妻子身上着手,打听他过往的事情,探知秘密呢?”

    小拧子对于丽妃的吩咐,基本是言听计从。

    虽然他不认为张苑跟沈溪有什么关系,但丽妃给他说的发散思维追根究底的做法,却大为认同。

    小拧子心想:“虽然刘瑾和张苑相继倒台,但这并不代表将来得势的太监就一定就是我,丽妃娘娘提醒我的话,那是除了亲生父母外都不会主动教授的,我又怎能对她心生怨怼?”

    丽妃舒展了下懒腰,举止间显得异常慵懒:“把张苑的背景调查清楚,如此才可杜绝其东山再起……拧公公,你要明白张苑只是被暂时发配去守皇陵,陛下并未剥夺他大太监的身份,依然有机会掌权,尤其他可能为沈之厚信任并提拔……而这正是你的薄弱项。”

    “娘娘,奴婢明白了。”

    小拧子赶紧应声。

    丽妃又道:“若是拧公公你不打算留下来喝杯茶的话,就先去伺候陛下,听说陛下最近身边又添了几个美人,你要多加留意。”

    小拧子一听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心想:“丽妃定会防备陛下亲近并重用别的女人,所以让我盯着一点,我对她来说还是有价值的……”

    “是。奴婢告退。”

    小拧子不打算在丽妃这里多留,他倒不怕朱厚照突然找他,而是想回去把皇帝盯紧点儿,丽妃要防备别有用心的女人接近皇帝,小拧子则要防备那些小太监和侍卫成为朱厚照的新宠,影响他的地位。

    如今的小拧子,也学习丽妃把朱厚照身边所有太监控制在手上,且进行轮换,不让他们有更多的机会跟皇帝相处。

    ……

    ……

    小拧子这边刚走,丽妃本要歇息一会儿,又有太监进来通禀,说是廖晗来了。

    “深更半夜到我这里来,他就不怕别人传闲话?他到底不是太监。”

    丽妃微微蹙眉,虽然她把廖晗当作可以信任的人,但又觉得廖晗现在为了巴结她几乎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有些忘乎所以了。

    作为皇帝的女人,丽妃非常担心朱厚照怀疑她的贞节,深更半夜接见侍卫,传出去对她的名声有一定妨碍。

    但说来也奇怪,朱厚照似乎从来都无心防备这些,好像对这种事完全不在意一般,这也让她行事多了几分底气。

    “让他进来吧。”丽妃没有避讳,倒不是说她不担心被人传闲话,而是自信能控制好手底下这帮人。

    丽妃做事很有一套,她把事情分解成不同的部分,让不同的人知晓,这些人看起来被丽妃信任,但他们知道的基本是一知半解,一旦有消息外泄,丽妃就能从中分析出是谁把消息泄露出去的。

    这也是丽妃对身边人一种控制和防范的手段。

    廖晗丝毫不知道丽妃对他有不满,来见丽妃时非常兴奋,进门后几步上前跪下,急匆匆地道:“见过干娘,孩儿想死您了。”

    丽妃白了廖晗一眼,板着脸喝问:“廖侍卫,你胆子可真够大的,这里是陛下行在重地,你随便进出也就罢了,居然深更半夜跑来见本宫,你不怕陛下知道后砍你的脑袋?”

    “啊!?”

    廖晗虽然会办事,但并非那种善于琢磨之人,他做事毛躁已被丽妃教训过多次,但怎么都改不了,估计这跟他读书不多有关。

    丽妃道:“这里虽然是张家口堡,但嫉恨本宫的人比比皆是,或许现在没人敢说三道四,但若回了京城,陛下对本宫稍微表现出疏远之意,那些嚼舌根子的一准儿把你经常到本宫这里来的事情举报上去,届时非但本宫要受牵累,连你……哼哼,想留个全尸都难。”

    “孩儿明白错了,请干娘恕罪,以后孩儿有事情的话,白天再来见干娘便是。”廖晗赶紧磕头。

    丽妃一摆手:“你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什么时候来见都不对,你有事的话,可以直接跟本宫身边的太监说,他们自然会把消息传过来,而不是你亲自来见,当然特别重要的事情另当别论。”

    廖晗道:“是,是!”

    丽妃很不耐烦,无精打采地道:“有事说事,说完后赶紧回去,本宫这里还要等陛下传召,若是陛下突然来了,本宫不好对陛下解释你的来意。”

    廖晗心里别提有多苦了,明明是来向丽妃献殷勤的,却被丽妃骂儿子一样教训,这也正应了他所希望的二人关系,腹诽不已:“是不是认这个干娘认错了?”

    “娘娘,小的查清楚一件事,张公公果然是闽西汀州府人氏,跟兵部沈尚书一样,都祖籍宁化县。”廖晗道。

    丽妃有些诧异地问道:“你是如何查到的?”

    “小的按照娘娘所说,去查了一下京城张府那个女人,虽然那女人已不在,但听那女人的姘头说,那女人自称出自宁化县,还说祖上乃书香门第,嫁入沈家后一直规规矩矩,后来出变故才会到京城。”

    廖晗急不可待地说道。

    丽妃的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霍然站起,定定地望着廖晗,眼神中充满一种不可思议但又在情理中的复杂情绪。

    半晌后,她才出言问道:“那女人所说的沈家,可是兵部沈尚书的沈家?”

    廖晗摇头道:“这个小人便不清楚了,但小人调查到,兵部沈尚书的亲眷似乎也都出自宁化县,沈家祖上做过官,沈大人这一脉比较单薄,但也出过几个读书人,剩下的事情,小的便不知了。”

    一时间,房间内陷入沉默。

    丽妃似乎不记得之前对廖晗的教训,没有急着赶这个干儿子走,她突然得知这个消息,脑子里正在反复琢磨其中诀窍,在没有把事情想清楚前,根本就不会让廖晗离开。

    “我就说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嘛……张苑之前做了那么多对不起沈之厚的事情,沈之厚居然百般容忍,张苑甚至在我面前吹嘘他能得到沈之厚相助,他们若是没有关系,打死我都不信!”

    丽妃好似自言自语,但她喃喃自语的声音,足以让廖晗听得清清楚楚,“张苑倒台后,一直赖在张家口不肯离开,分明是在等沈之厚回来,感情他们之间早有联系,很可能还是一家人。”

    廖晗问道:“娘娘,是否要派人到宁化县,好好调查一番?”

    丽妃一抬手:“现在不要去宁化县调查,而要顺着那女人的线索去查,张苑去守皇陵,那女人暂时没地方落脚,张苑可能也意识到这女人会成为他的累赘,所以会让急急忙忙让女人搬走……立即派人找到她的下落,仔细审问!”

    廖晗皱眉道:“娘娘,其实小的不是很明白,张公公入宫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想必沈大人还没做官,就算他真的跟沈大人有什么关系,也没办法作为把柄吧?”

    “你懂什么!”

    丽妃语气强硬,喝道,“朝堂上的事情,若你都可预料到,那你就是沈之厚,而不是在这里跪着跟本宫说话的侍卫……若沈之厚跟张苑多年前便认识,甚至张苑还成为宫里的红人,那么从一开始,可能就是预设的一个局,否则怎么那么巧一家人有两个同时进入朝堂,且都占据高位?”

    “啊!?”

    廖晗又非常惊讶,想了半天,也不明白丽妃说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丽妃看着窗口方向,若有所思,语速有意放得缓慢下来:“沈之厚深不可测,从来没有把柄可以为人攻击,在朝中他尽量不跟老臣建立起关系,便在于他知道自己身居高位,是非很多,谁知宫里竟然有司礼监掌印帮他做事?可说来也奇怪,若沈之厚跟张苑本就有联系,那二人为何要互相敌对?”

    廖晗道:“一定是利益分配不均,二人起了冲突。”

    丽妃冷笑一声:“你倒是说了一句大实话,张苑不甘屈居人下,所以当上司礼监掌印后,急于把沈之厚踩下去,所以就算有一个大能人在旁参谋,也不想事事依从,反而想占据主导地位,以沈之厚的深谋远虑,岂会让他得逞?最后的结果,就是被沈之厚算计,落得个去守皇陵的惨淡下场!不过他还没死心,若沈之厚回来,他肯定会去赔罪,然后凭借过往的关系东山再起。”

    “若那时张苑还继续当他的司礼监掌印,必然会被沈之厚挟制,沈之厚凭借此次战功,晋吏部尚书位基本是八九不离十,那届时整个朝堂,不就完全被沈之厚掌控?”

    廖晗抬头看了丽妃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这跟咱没什么关系吧?咱们属于内廷一脉,只要有陛下的宠信就行了,让他们斗去,咱只管做咱们自己的事情,小的也只效忠娘娘您一个人。”

    丽妃不屑地道:“朝堂都被人控制了,难道内廷就可以置身事外?沈之厚做事向来不留余地,他若想对付谁,就不会给人东山再起的机会,刘瑾便是个很好的例子,现在张苑居然在沈之厚算计下没死,那说明,沈之厚早就想过如何才能驾驭张苑,这点准没跑!到那时……恐怕本宫的存在,对沈之厚来说也是毫无意义。”

    “娘娘,要不先把张苑给杀了吧,他现在被陛下贬谪去守皇陵,手头势力大为衰减,杀掉他一了百了。”廖晗咬着牙,小声建议道,“且张苑仇人那么多,谁知道是何人所为?”

    丽妃皱眉:“现在不是谁想杀张苑的问题,是沈之厚不会让张苑死……沈之厚既然算到张苑会因为胡搞而倒台,想必也会算到有人要杀掉张苑断了他未来的谋划,所以……

    说到这里,她突然看向廖晗,冷声喝道,“该杀还是要杀,留下张苑,后患无穷!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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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厚照发出御旨后,虽然少有过问沈溪的事情,但不代表他不关心。

    尤其是在酒足饭饱,甚至连美色也享受过后,便会发出感慨没能跟沈溪一起策马草原,然后询问身边人关于沈溪的情况。

    钱宁和司马真人没法回答朱厚照这个问题,所问只能是许泰和杏。

    如今朱厚照跟前得宠之人,并不是杏,而是宣府副总兵,以相貌堂堂和善于逢迎而上位的许泰。

    清晨时分,日夜颠倒的朱厚照差不多要去睡觉了。

    虽然朱厚照行为荒诞不羁,但保持了独睡的习惯,在张家口这种边塞之地他还是很谨慎的,当然主要还是丽妃多次提醒,张家口这边找来的女人指不定其中有鞑子细作,所以朱厚照基本不会留外面的女人留宿。

    沐浴过后,朱厚照已哈欠连连,杏站在旁边,监视一众太监帮朱厚照换上睡衣,随即杏摆摆手,让这些太监退下。

    “陛下,您该就寝了。”杏恭声道。

    “嗯。”朱厚照微微颔首,随即想起什么,开口问道,“杏,最近你那边有京城的消息吗?”

    杏平时很少关心京城的境况,因为现在朝野的注意力都在草原上,就算杏得丽妃提点,关心的也是朱厚照的信任、张苑的去处,以及宣府周边的军情等,京城那边太平无事,他当然不会留意。

    杏道:“京城一切太平,最近没什么消息传来。”

    朱厚照叹了口气:“朕想起来了,之前要给沈先生加官进爵,只是不知为何突然忘了。”

    杏回道:“陛下,您不是说了吗?一切等沈大人回来后再行定夺。”

    “话是这么说,但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显得朕太遍寡义了朕身为皇帝,自然要体恤臣民现在内库那边存银有多少?朕准备调拨些银子到沈家,以彰显朕没有忘记功臣。”朱厚照道。

    这问题把杏难住了。

    杏平时并不关心内库有多少钱,因为那些是职司太监的事情,他属意的是司礼监掌印的位置,就算丽妃一再提醒他多过问一些事,但因朱厚照平时并不在意这些,他便觉得与其在这些事上浪费精力,还不如讨好朱厚照来得实在。

    以至于朱厚照突然问出这个问题,杏一时间愣住了,不知该怎么回答。

    半晌后杏才道:“陛下这内库的事情,奴婢并不经手,难以获悉啊!”

    朱厚照突然想起确实是这么回事,点头道:“也是,以前都是张公公主管这些,张公公现在被朕处罚,好像只有内库的人才了解详情哦对了,司礼监戴公公和高公公用会清楚吧?杏,最近你就没到司礼监去走走?朕依锨得你在司礼监是有挂职的”

    杏脸色很难看,他终于明白自己做事还是不够全面仔细,当即赶忙道:“陛下说的是,奴婢回头便去问问,从内库调拨些银两送到沈大人家中。”

    朱厚照点头:“朕不想落人话柄,这件事你得好好处理,朕先去睡了。”

    杏从朱厚照榻前走开,出门时头上冷汗淋漓。

    “伴君如伴虎,在陛下跟前做事,若一问三不知,岂不是要被陛下轻视?以后莫说当什么司礼监掌印,就算做个普通太监也会被陛下厌弃。”

    杏非常担忧,本来他用去问丽妃的,但又知道这会儿丽妃很可能已经睡下。

    安排妥当蝎监进去轮班侍候朱厚照,杏就紧忙离开,往临时行在的正门去了。

    此时他的想法是这样的:“若什么事都去麻烦丽妃娘娘,丽妃娘娘一定会轻视于我,现在丽妃娘娘已开始往我身边安插人手,其实就是防备我背叛,我也要多留一点心,就算不违背她的意思做事,也不能什么事都靠她来提点。”

    朱厚照又要给沈溪家里送银子。

    这种事已不是第一次发生,以前刘瑾当权时,朱厚照便隔三差五给沈溪家里送银子。

    张苑当政的时间很短,再加上其主持司礼监后,内库财政状况不佳,朱厚照才减少赏赐沈家钱财。

    杏心里琢磨开了:“沈大人家里到底收了陛下多少好处?刘瑾的时候便经常送,后来张苑的时候也在送,张苑倒了,陛下的用度的确该找个人来负责,可我上哪儿去筹集银子供陛下挥霍?”

    杏非唱难,因为朝廷接连倒了两任司礼监掌印,使得地方上那些手头阔绰的勋贵和官员不敢随便投靠宫里的大太监。

    他们还在等新的司礼监掌印诞生,在这之前,他们不会主动拿银子孝敬杏。

    虽然杏手头有一笔银子,但他知道自己的存款比之朱厚照平时的挥霍用度,远有不及。

    “赏赐沈家银子,怎么一次也要出几千两,这还是打底,难道要掏我的老本?不行,不行,还是要让别人来出,但一时间谁又肯出这么大笔钱?陛下平时开销用度也很大,好在现在是在张家口堡,找女人和戏班子等花销,暂时都是地方财政解决的,还有便是之前张苑存下的老本,若再不找到进钱的渠道,怕是很快就要坐吃山空。”

    杏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但让他一时间去筹集银子,显然也是无法做到的。思来想去,好像只有去见丽妃,才有办封决当前的困境。

    但他又觉得,丽妃也未必能想出应对的方法,对于时局的理解和前瞻性的目光,丽妃或许很有一套,但涉及到钱财,到底丽妃也只是朱厚照关在笼子里的女人,不可能有什么好的对策。

    当然,这只是杏的想法。

    杏左右为难,心里一直琢磨这件事,不知不觉出了行在。

    这临时行在毕竟只是由原本的别院以及周边几个院子改建而成,为此丽妃还想办法凑了笔银子,杏也花了笔存款,才勉强扩大到现在的规模,这使得杏更加认识到现在筹措银子的难度。

    就在杏准备上轿,到附近的宅院休息时,突然有侍卫过来禀报:“拧公公,这里有人送来信函,说是以前张公公的门人,想投奔您名下。”

    杏非常意外,很好奇是什么人想投靠自己。

    等他看清楚拜帖上的落款,嘴角不由钢一抹冷笑,这个人之前便为他忌惮,倚仗张苑的权势做了不少跟他作对的事情。

    虽然此人没有跟杏发生过直接的冲突,但杏对此人却有着极深的成见。

    正是臧贤。

    “这个人,还有脸来见我?他可不算什么好幕僚,否则张苑怎么会这么快便被拉下马来?”

    杏最初有些不屑,正要出言拒绝,但突然想到自己需要筹集足够多的银子,而这个人交游广阔,用能为自己找到一条发财的途径。

    杏心想:“臧贤以前替张苑做事,跟地方官员和商贾关系亲密,毕竟那些人要孝敬,不可能直接送到张苑手上若是能通过此人跟地方士绅接洽上,倒也不是坏事。若是再能把张苑的存银捞到手上,那更是好事一桩。”

    杏突然高兴起来,赶紧安排人道:“去把此人请到北院。”

    说完,杏兴冲冲到自己所住的院子等候消息,这院子乔之前张苑在张家口堡所住的地方,张苑失势后,戴义和高凤等人没资格接收,于是便落到杏手里。

    等杏进到院子,刚坐下来喝了口茶水,臧贤便在侍卫带领下走了进来。

    臧贤见到杏,当即下跪:“小人臧贤,见过拧公公。”

    “大家都不是外人,起来说话吧。”杏大咧咧坐那儿,神情高傲,“你跟张公公做事那会儿,咱家平时见到你,很难见你停下脚步正眼相看过,没想到你今日会主动来拜见咱家。”

    臧贤当然知道眼前的太监对自己有所不满,赶紧为自己辩解:“当时为势所迫,不敢跟公公表现得太过亲近,其实小的对拧公公非炒重,从未有过不敬之举,小的如今想弃暗投明,拜在拧公公门下,为拧公公驱驰。”

    杏笑道:“你要投奔咱家?咱家可不比当初张公公,那会儿张公公乃是司礼监掌印,在朝中说一不二,而咱家现在不过是陛下跟前一个做事的蝎监罢了。”

    “公公自谦了,谁不知道公公您现在的权势?这司礼监下一任掌印人选,非公公您莫属。”臧贤恭维道。

    杏一甩袖:“好听的话谁都会说,免了吧,直接把你的意图说清楚。你到咱家门下,能做什么?咱家又凭何相信你,你到咱家这里来,不会再见异思迁?”

    臧贤想了下,回答道:“小的可以帮公公做很多事,小的以前为张公公做事时,认识不少人,如今这些人正愁没地方孝敬,可以让他们也拜到公公名下。公公您看”

    杏虽然心里很高兴,但脸上却不动声色。

    “一群三教九流之辈,也想替咱家做事?”杏不屑地问道。

    臧贤道:“这些人可不单纯是三教九流之徒,更有官员,还有西北各地军镇大员,如今张公公势微,陛下身边始终需要有人能撑起大局不是?”

    杏点了点头:“算你有几分见识。”

    杏得到臧贤的投奔,最初不以为然,但发现臧贤背后庞大的人脉资源后,心里非常激动。

    本来他想把这件事隐藏下来,不跟丽妃说,到底他还是有私心的,但在仔细思索过后,最终还是去见了丽妃,把臧贤投奔的事情禀明。

    “拧公公,你可真有本事,能把张苑的心腹给拉拢过来,看来以后你完全有机会彻底取代张苑。”

    丽妃说话阴阳怪气,似乎是在怪责杏之前没有征询过她的意见,只是事后才到她这里来通报一声。

    杏恭敬地说道:“奴婢不是一切都听从娘娘的吩咐吗?”

    丽妃冷哼道:“你全听本宫的?还是说拧公公别有用心,觉得自己羽翼已丰满,跟钱宁之流一般将本宫一脚踹开呢?”

    杏心里一惊,没想到丽妃居然有这么大的反应,赶紧跪下来磕头:“娘娘,奴婢对您可是忠心不二啊臧贤说是要帮奴婢做事,但奴婢并未完全应允下来,只是召见他,问了下情况,他说能跟地方官员接洽,为奴婢捞银子孝敬陛下,奴婢没让他做什么就先来跟娘娘奏禀了。”

    “是吗?”

    丽妃侧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这会儿已经临近黄昏,丽妃摆出这副姿态好似在说,既然你那么忠心,为何要等到下午才来跟我说,而不是第一时间来见我?

    不过丽妃并不想把杏给吓着,又接着说道:“算了,看在拧公公你及时来跟本宫禀奏的份儿上,本宫不跟你多计较。”

    杏听到这话,长长地舒了口气,此时他心里仍旧很费解,不明白为何丽妃对于臧贤这个人如此看重,或者说对于这件事异常重视。

    丽妃道:“既然拧公公你已说到臧贤的事情,那你就把臧贤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本宫吧!比如,他跟你说要见谁,你又能从何处拿到银子,拿到多少,这些事你可有问清楚?”

    杏稍微回想了一下,这才说道:“臧贤说可以先跟宣大地方的勋贵和官员接洽,把之前送给张公公的好处,原封不动转送给奴婢,奴婢当然一切都听从娘娘安排,这些银子如何疵,也由娘娘您来定夺。”

    丽妃曳:“拧公公,难道你还不明白本宫为何生气吗?本宫气的是,你没有第一时间来见本宫,至于他给你多少银子,之后你怎么疵这些银子,本宫不想多问这个人到底有几分能力,当然这并不重要,他帮张苑做了那么多事,但最后张苑的下炽也看到了,若是他真有能力的话,何至于把张苑陷入绝地?”

    “是,是!”

    杏嘴上应着,但心里却颇不以为然。

    杏心说:“丽妃娘娘之前还说,张苑倒台完全是被沈尚书给算计了,怎么现在却说是臧贤不作为?不过也是,臧贤就算再有能力,跟沈尚书相比还是差远了,当初刘瑾不也有张文冕这样阴险狡诈之人相助,最后结果不是一样?”

    丽妃再道:“这个人,你要心防备,他可能是张苑留下来潜伏到你身边的一颗棋子!”

    “是。”杏道。

    丽妃虽然发出警告,但杏对此却抱有一定怀疑,丽妃最后叹了口气道:“他能为你筹措银子,你只管拿去孝敬陛下,只有让陛下满意,你的位置才稳固,本宫不会干涉。银子调度,也完全由陛下来支配。你明白吗?”

    杏继续磕头:“奴婢愿意听从娘娘安排。”

    丽妃往跪在地上的杏身上看了一眼,目光中略微呈现失望,最后笑了笑道:“拧公公,有时候你不要把自己当作本宫属下,本宫可不是你的主子,你的主子是陛下,也只能是陛下。”

    “其实你跟本宫乃是合作的关系,本宫有时候需要用到你,很多时候你也需要问问本宫的意见,这样相互提携也是极好的。”

    “为陛下管理好内库,这是未来司礼监掌印,或者说是身边亲近之人用做的事情,以前刘瑾做得很好,但张苑就不行了,现在若拧公公你能办好这件事的话,你的位置就会非橙固!”

    “是,是!”

    杏心里直打鼓,不太明白丽妃为何要说这些。

    最后丽妃又是一笑:“关于臧贤,回头本宫也想见见他,问他一些事,看看他是否有能力。”

    杏只是顺着丽妃的话说:“小人明天就把此人带给娘娘见上一面。”

    “不用,还是时机到了再见吧,现在尚不能确定此人真正的意图,毕竟他长期服务于张苑,还是先查清楚他的动机为好。”

    丽妃最后做出决定,一摆手,“这时候,陛下也该起来了,你先过去伺候,本宫就不多留你了,去吧!”

    杏离开后,丽妃突然发怒,直接将面前的茶杯扫到地上,摔得粉碎,她怒火满盈,好像被什么事触怒。

    太监不敢近前,至于那些临时找来的侍女就更不敢靠拢了,丽妃坐在那儿,面容冷峻,好像在想什么心事。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廖晗本是来跟丽妃禀报事情,在门口见到这阵仗,不由有些惊秫,不敢进来。

    丽妃怒视门后战战兢兢的廖晗,厉声喝问:“不是让你有事先跟下人通传吗?你怎么又跑来了?”

    廖晗脸色尴尬,心里也有些纳闷儿:“难道是因为知道我来了,所以干娘才这么生气?不可能啊,我进院子的时候,没让人进来通禀啊?”

    因为廖晗现在已经是锦衣卫副千户,在有丽妃作靠山的情况下,就连钱宁都不敢对他如何,使得廖晗现在于张家口堡内几乎可以横行无忌,进朱厚照行在也不需要提前通传,可以径直到后院。

    丽妃稍微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怒火,一摆手,那些太监和侍女赶紧告退出门。

    廖晗回头看着这些人离开的身影,等人完全走光后才跨步进房来,到了丽妃身前,小声问道:“不知道是谁惹着干娘您了?”

    丽妃板着脸问道:“有什么事,本宫需要跟你交待?”

    廖晗头往后缩了缩,赶紧道:“干娘,您消消气,孩儿这次来,其实是有要紧事,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旁人带话,只能亲自前来禀报又是关于张苑的,现在已查到,张苑的确出自宁化沈家,好像跟沈大人沾亲带故,这些是小的从以前张公公宠幸的锦衣卫百户刘洪那里打听到的,刘洪也跟张苑那婆娘有一腿,听说张苑还有个儿子,现在正在沈大人手底下做事。”

    “你怎么如此相信那个刘洪的话?”丽妃打量廖晗,神色间有些不解。

    丽妃态度不善,因为廖晗已经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提到这个名字,以前廖晗和刘洪都是锦衣卫百户,算是平级,关系要好,只是后来刘洪跟着张苑混,得到不少好处,这让廖晗非驰红,又不能拾人牙慧投奔张苑,便想方设法跟丽妃攀上关系,如今反倒位在刘洪之上。

    廖晗搓着手,形容猥琐:“到底以前一起上过窑子,跟他睡过同一张榻,他说的话,孩儿深信不疑,现在他因为张公公失宠,惶恐不安,担心会受到牵连,对孩儿非常恭敬,希望通过孩儿跟娘娘您见上一面”

    “不可能!”

    丽妃断然拒绝,“这种人,之前为本宫的敌人做事,现在又主动投靠,将来极有可能成为隐患,本宫如何相信他不会再次吃里扒外?至于他说的,关于张苑跟沈大人的关系,纯粹是他的一面之词,还是要详细调查清楚后才能证实。”

    “派人回京去追查那女人的下落,若是可以的话,调派人手到南方去公干,打听一下沈家上上下下的关系,不要从京城着手,而是从宁化县那些知道沈家来龙去脉的人身上打听!”

    “是,是!”

    廖晗忙不迭应道。

    丽妃打量廖晗,又道:“廖侍卫,你以前不会也跟张苑的婆娘有什么来往吧?”

    廖晗赶紧摆手:“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孩儿以前从未帮张公公做过事,连那女人都没见过,怎会有什么关系?干娘,您可千万别怀疑孩儿对您的忠心。”

    丽妃冷笑不已:“你们这些锦衣卫,平时做事根本就不讲原则,保护人都保护到床上去了,让本宫怎么完全相信你们?对了,之前让你派人去杀张苑,已经派去了吗?”

    “派去了,都是可以信任的人,很快就能赶到施家台。”廖晗道。

    廖晗言辞闪烁,显然还没有着手去做,毕竟这件事丽妃昨日才安排下来,他根本没腾出时间,又或者说他并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

    况且杀人放火这样重大的事情,对象还是前司礼监掌印,廖晗没有那么大的心,一下子就做出来。

    丽妃道:“你再去查一个人,乃是以前张苑的手下,名叫臧贤,此人现正在张家口,听说要给拧公公办事你去把他的住处,还有跟他见过的人,一概查清楚。”

    “干娘,这个人”

    廖晗想多问两句,但见丽妃神情不善,赶紧宗。

    丽妃冷声道:“该你问的问,不该问的,最好一句都别提!若是可行的话,这个人也留不得,但暂且别动手,把他的情况调查清楚后再来告诉本宫。”

    “是。干娘。”廖晗领命道。

    丽妃道:“廖晗,你要记得,你是本宫亲手提拔起来的,本宫可以成就你,也可以毁了你,你若是不识相的话,本宫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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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要班师了。

    原本军中很多人还在猜测,沈溪是否要等到秋末再撤兵,因为还没将巴图蒙克和图鲁博罗特这两个心腹大患除掉,虽然给草原制定了新的规则和秩序,但基础却不牢靠,谁让巴图蒙克才是草原正统的大汗,连那些不可一世的部族首领都不敢跟巴图蒙克对抗,一旦其杀回来,沈溪所做努力将付诸流水。

    沈溪把撤兵时间定在八月初。

    眼看已到七月底,撤兵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各路斥候陆续回撤至官山周边地区,相对于作战部队,沈溪对侦察兵更加看重,他并不想把这些立下大功的人留下,尽量把每个人都带回中原。

    “大人,人已带到。”

    这天沈溪在中军大帐接见阿武禄。

    云柳带着侍卫把人押送进来,便站到沈溪身旁,其余人等皆退出大帐外。因为沈溪跟阿武禄说的话算是机密,沈溪不想轻易泄露出去。

    沈溪善待军中将领,如此也间接导致属下会在私下诚议论一些事,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人多了总会想出一些好计谋,有助于打胜仗,但有时候这种主见也会影响到主帅的权威,而现在的沈溪需要隐瞒部分真相,不想让军中将士知道所有事情。

    “哼!”

    阿武禄的状况很不好,似乎生病了,进入到中军大帐后根本没法站立,只能瘫坐在地,不过神情一片冷漠。

    沈溪侧身问道:“怎么回事?”

    云柳行礼:“回大人的话,此女在赶来官山的路上,曾坠马受过伤,一直强忍着,这两日又感染风寒,已让军医为她诊治过,并无大碍昨天夜里她想逃跑,被守卫发现,射中了脚踝。”

    沈溪曳轻叹:“昭使,你走到哪儿都这么特立独行这种情况你还想逃走,你当这儿是图鲁的军营?”

    阿武禄声色俱厉:“你没资格指责图鲁,好歹他是名正言顺的汗位继承人,你连追杀他的勇气都没有,有何资格称雄草原?”

    “闭嘴!”云柳怒斥。

    她见不得阿武禄这样桀骜不驯的女人教训沈溪,沈溪身为大明兵部尚书,又是帝师,就连正德皇帝都不会对沈溪如此说话,一个好像丧家犬的女人却当面对沈溪无礼,让云柳无酚受。

    当然,云柳这么生气,也夹杂有一些个人情感在内,连自己都解释不清。

    沈溪曳道:“算了,还是不称呼你昭使了,你没那资格,最多是巴图蒙克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且你还是汉人,忘了自己的出身,你的野心,是促成你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根本原因但不幸的是,就算我放你走,草原人也不会放过你。”

    “你言而无信。”

    阿武禄仍旧显得很强硬,对云柳的警告无动于衷,“之前你曾说过,只要我在汗部大会上帮助你,你就可以让我做哈屯,跟朱兰那贱人平起平坐请问你的信誉何在?沈大人?”

    沈溪笑着问道:“我有答应过你吗?”

    阿武禄继续指责:“虽然我提供的巴图蒙克的下落属于杜撰,但我说的那些话,还是成功帮你震慑住了那帮三心二意的草原人,不是吗?你现在居然说?你真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沈溪对于阿武禄的强势早有预料,并不媳跟这样一个女人斤斤计较。但云柳却愤愤不平,死死地瞪着阿武禄,想要上前教训,但没有沈溪的命令,她还真没法用一些暴力手段让阿武禄屈服。

    “你不过是丧家犬罢了。”

    沈溪继续嘲笑道,“你确实不知道巴图蒙克在哪里,实际上,巴图蒙克已距离我们几千里,如今恐怕已经在满都海当年起家的漠北在我撤出草原前,他不会回来跟我交战,这辰争其实早已结束。”

    “那你回去后怎么跟大明皇帝交差?”阿武禄似乎恼恨于沈溪擅自撤兵,用强硬的语气质问道。

    沈溪神色平静:“我已经出色地完成陛下交待的任务,其实在榆溪之战获胜后,我便可以折返延绥,没必要发起追击,深入草原,但我没那么做,因为我这个人天生就喜欢穷追猛打,还有就是这种顺风仗最好打,基本不需要付出牺牲便有巨大的战果,事实也证明我的决定是正确的,你能体会到一个征服者心里的快乐吗?”

    阿武禄望着沈溪,眉头皱了起来,显然无法理解沈溪的恶趣味∞论再自负聪明的人,都没法看懂沈溪所思所想,而沈溪的成就,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神秘。

    “你准备如何疵我?”

    阿武禄不再问沈溪撤兵的事情。

    她知道无法靠自己的意志来改变沈溪的决定,那不如谈一点跟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那就是沈溪会如何安排她。

    沈溪道:“你觉得,我用如何疵你?”

    阿武禄看了看一旁的云柳,似乎想让云柳退下再跟沈溪单独叙话,但沈溪不会单独留这个女人在自己面前,或许阿武禄不会刺杀巴图蒙克,但有绝对的理由行刺自己,这是个聪明的女人,一定会在行刺前做好所有准备,突起发难下,是有机会得手的。

    “直说吧。”沈溪道。

    阿武禄咬牙问道:“你杀了我儿子,是吗?”

    “是。”

    阿武禄问得干脆,沈溪的回答则更干脆,他不想太多人知道自己把达延汗的血脉择地安置的事情,这其中就包括阿武禄的儿子。

    阿武禄愤怒欲狂,大声嘶吼:“当初我背叛巴图蒙克,他都没杀我的儿子,落到你手里,却把我儿子杀了沈溪,你就是个恶魔。”

    沈溪的声音异常平静,“巴图蒙克不杀你儿子,那是因为你儿子也是他儿子,他不杀你的原因是觉得没必要脏了他的手,又或者巴图蒙克对待他儿子的母亲时有些心慈手软吧其实他该早点儿杀了你,就避免你上蹿下跳,又到我跟前贡献你那些所谓的谋略,或许他还可以避免榆溪河的惨败!”

    “大汗失败关我什么事情?那纯属他脑子发晕,才会疡跟你这个恶镊对*是我的话,知道你领兵出关,立即带领部族北迁,等你撤离后再回来!”

    阿武禄咆哮一通,见沈溪无动于衷,又问道:“现在那个可索博罗特是谁?我昨晚发现换人了,你从哪里找来的傀儡?”

    沈溪道:“那是个跟可索博罗特同龄的挟孩,我从汗部找来的,或许跟真正的可索博罗特还沾亲带故这些需要我提前跟你汇报吗?”

    “你这是要坑害草原!巴图蒙克迟早会回来,你把黄金家族的血脉都屠戮干净了,你以为巴图蒙克不会报仇吗?”

    阿武禄大声嘶吼,“沈溪,你做事为何如此不讲原则?你一边对草原各部族的人心慈手软,一边却用血腥残酷的手段做愚蠢的事情,简直不可理喻!”

    沈溪笑着回答:“我做事是否愚蠢,你没资格评价,你不是问我怎么疵你吗?很简单,我准备把你带回中原,幽禁至死。”

    阿武禄怒不可遏:“你囚禁不了我,我会自己寻死,不会给你机会。”

    “你不会的。”

    沈溪笑眯眯地说道,“旁人我或许不了解,难道对你阿武禄的为人还不清楚吗?你是个能忍辱负重之人,哪怕给你一丝一毫的希望,你也会死抓住不放,若你是轻易寻死之人,怕是早就自我了断了吧?”

    阿武禄脸色非常难看,不明白为何沈溪会掌握她的底牌。

    她很清楚,只要沈溪不杀她,她绝对不会主动寻死,因为她心中有一股执念,让她会为了理想去奋斗,那是一种可以获得权力和地位,往上升的期冀,是一种让她可以放弃所有原则追寻的东西。

    沈溪道:“你儿子死了,不过我已经给你找到替代品,如今就在营地里你说他是你儿子,谁会质疑?”

    阿武禄呼吸很不匀称,愣愣地看着沈溪,不明白对方为何要这么做。

    沈溪再道:“我给了你希望,是因为我知道,你将来对我或许有用处,当你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我没必要杀你你的野心,还有你曾为昭使的身份,都可以为我所用现在你是阶下囚,如果你答愈我合作,从今往后就不再有人束缚你的自由。”

    “我很清楚,你不会逃走,因为就算你回到巴图蒙克身边,他也不会给你这种希望,甚至会迁怒于你,置你于死地。这天下间能给你机会的人,只有我一个。阿武禄,你还想逃走,或者寻死吗?”

    阿武禄没有回答沈溪的问题,仔细思索后问道:“所以,在巴图蒙克和图鲁死后,你想利用我来统治草原?”

    沈溪笑道:“未来的事情,谁会知道呢?将来局势千变万化,但至少在几百种可能之中,有那么一两种,你会成为草原上说一不二的女人,这不正是你苦苦追寻的东西?”

    “行!”

    阿武禄的回答很直接,但随即又好像个疯子一样说道,“但你要给我一个孩子,不是巴图蒙克的,也不是你沈溪的。你要给我找个男人,我要让我的血脉传承下去,将来这个孩子或许会成为草原的大汗,你一定要满足我的心愿!”

    沈溪没说什么,而旁边的云柳则用怜悯的目光望着阿武禄,感觉这个女人已经走火入魔。

    沈溪叹道:“你想要的东西,我可以赐给你,但不是现在,一切要看你的诚意,你现在的涅让我怀疑你是否能活到我用得上你的那一天,所以也请你拿出一点诚意来,让我觉得你确实是想跟我合作。”

    阿武禄忽地从地上站起来,好像所有的伤惭痊愈。

    她脸颊通红,用一种不太正常的癫狂语气说道:“从现在开始,你沈溪就是我的主人,我听你的,只要你真的给我希望,别诓骗我就行我知道你没必要骗我,因为我有利用价值,否则你早就把我杀了,你沈溪不会留没有价值的敌人在身边。”

    阿武禄前后态度的反差,让云柳惊叹不已。

    她不知道是怎样的经历,会让一个女人疯到如此地步,甚至连基本的原则都不讲,只为了追寻最后那一点微乎其微的希望,而她素来崇拜的沈溪,则在用一种放长线钓大鱼的方式,让阿武禄陷入到这种让人无法理喻的状态中。

    “带她下去。”

    沈溪挥手道,“给她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再准备几套备用的,以后她若再以现在邋遢的面目出现,就彻底放弃她”

    阿武禄赶紧道:“你不能这样,我对你还有利用价值,以后我会把自己打整得干干净净出现在你面前。你放心,我不会主动寻死,但你也不能胡乱找借口杀我沈溪,你不能凭白给我希望,又禁止我去追求这种希望。”

    无论阿武禄说什么,沈溪已懒得理会,云柳召来侍卫押送阿武禄离开,随即中军大帐又陷入安静。

    云柳不知自己是否也该离开,但心中有很多疑问都想要得到答案,她的人生观在这一刻混乱不堪,她从阿武禄身上看不到一个正常人的思维,而以前她还觉得阿武禄是她见过的人中少有的睿智女人。

    “大人。”

    云柳发现沈溪抬头看着自己时,恭敬行礼。

    沈溪微微皱眉:“怎么还没走?不是让你们退下吗?”

    云柳低着头回答:“大人未让卑职离开,所以卑职想知道,大人是否有别的吩咐?”

    沈溪道:“大概没有吧撤兵事宜已准备得差不多了,我们是时候班师回朝了,胜利的果实不用在草原上享受,而是回到中原后再好好享受荣归故里才是人生最辉煌的时刻。”

    云柳蹙眉:“可是巴图蒙克还没死。”

    沈溪微笑着说道:“他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就算他回来,草原已经变成这样子,他还能东山再起,甚至带着兵马主动寇边不成?他就不怕把自己的牙给崩了,最后落得个血本无归的下场?放心吧,没个十年二十年,草原根本缓不过气来!”

    云柳本来还想继续询问,但见沈溪脸色不佳,就不敢问下去,她知道沈溪不想她过多涉及决策方面的事情。

    在日常工作中,云柳学会了主动思考,但沈溪却有意无意阻止她发扬这种能力,这也是让她纠结的地方,不知道沈溪到底想做什么,进而让她对未来失去方向,情不自禁地胡思乱想。

    沈溪问道:“还有事?”

    云柳低下头,没有回答,但犹犹豫豫的神色已透露出她的确有心事,当她不用一种刻板的方式跟沈溪相处时,沈溪已经意识到,这会儿云柳把自己当成一个挟人,而不是那个只会听命办事的下属。

    沈溪一招手,云柳缓步走到沈溪跟前,沈溪来到临时拼凑起的桌子前坐下,他面前是一份地图,画着接下来的撤兵路线。

    “知道这是什么吗?”沈溪问道。

    云柳打量后,肯定地回答:“这是从官山回宣府的撤兵路线,大人准备直接撤回张家口堡?”

    “嗯。”

    沈溪点头道,“现在再去延绥,还要折道回京,路途实在太过遥远,而且我们没必要到延绥去绕一大圈,这辰争已结束,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九边将会保持稳定,我终于可以功成身退。”

    云柳惊讶地问道:“功成身退?”

    沈溪笑道:“不是吗?我的意思是战场上不需要我了,但大明朝廷还需要我,为人臣子,自然要回去继续为皇帝做事,争然种更宽松的执政环境,有机会一展政治抱负。”

    云柳望着沈溪,又点了点头,嘴唇轻抿,好像陷入沉思。

    沈溪道:“我知道你在想阿武禄的事情,我留着她的确有大用,这个女人野心很大,以至于她所做的事情不能用常人思维去理解这世上能跟这女人相比的实在太少,只能说是权力会让人疯狂吧。”

    云柳点了点头:“大人留着她,是想她未来跟巴图蒙克相争?或者是在合适的时候,让她取代朱兰当哈屯?”

    沈溪笑道:“你想的比我还要长远,我现在只是觉得这种偏激性格,且有一定身份背景的女人未来肯定有利用价值,至于她如何帮上忙,连我自己都没详细考虑,巴图蒙克他将来就算不是草原之主,依然会跟朝廷对抗到底,想必现在消息已传了出去,他以为我杀了他所有儿子,肯定恨我入骨,只要逮会就要报复。”

    云柳道:“所以卑职希望大人能在官山多等一段时间,让卑职将巴图蒙克的下落追查清楚再决定下一步动向。”

    “追查他下落作何?杀了他,难道草原秩序就会真正改写吗?”沈溪好奇地问道。

    云柳不知该如何回答,在她的思维之中,既然有敌人,就用斩草除根,而不是留着敌人成为隐患。

    沈溪叹了口气,并没有多问什么,站起来,低头打量桌子上那幅地图,良久后,才若有所思地说道:

    “兔死狗烹的道理,谁都明白,但自古以来哪个功臣又可以避免这种下池?有了权力,尤其是军权,必会被皇帝猜忌,以往皇帝对你的信任,也会成为彼时他人攻讦的理由,若是你已毫无利用价值,那皇帝为何要容留非议声继续传下去?”

    “大人?”

    云柳惊愕地望着沈溪,不明白沈溪为何突有此言。

    沈溪回头看了云柳一眼,“云柳,你是聪明人,也是我身边这么多女人之中,少有能办事且有自己思维的人,我跟你说这些,其实是想让你明白,我没有猜忌你,只是不想让你的主观想法影响我的判断。”

    云柳低下头,感觉自己某些事可能做错了。

    沈溪再道:“我留下巴图蒙克,并非不想杀他,但若是能留着,让朝廷始终对草原保持一分忌惮,如此我的存在便成为必要,朝中对我攻击声也会少许多。很多君臣间的猜忌,不在于臣子做了多少僭越的事情,而是大权独揽后有多少人觊觎你的权位,他们会想尽办法去找到你的缺点,让皇帝猜疑你,你又不能常伴君旁,三人成虎的事情就会上演。”

    云柳行礼:“大人,卑职明白了,卑职会把撤兵事项完全安排好,不劳大人费心。”

    云柳的确很能干,沈溪也承认这一点,但沈溪在用云柳的时候总有些顾虑。

    因为这个女人太能干,总是让沈溪觉得自己某些事情可以不用亲自去做,但以他谨慎的作风,却又必须把每件事都掌控好。

    “我这个皇帝学生,到底没有因为我的出现而改变。”

    入夜后,当沈溪面对孤灯时,忍不转始胡思乱想起来。

    “若我七老八十,或许没这么多想法,到底现在我还年轻,即便我再如何栽培,也没法跟他相伴太久,以他现在折腾身体的方式,怕是用不了多久,便会一命呜呼,到时候就会有新的皇帝出现,朝争也是不可避免除非一切都掌握在我的手中。”

    当沈溪完成对草原的征服后,感觉身上的压玲了许多,但此前闲暇时他基本都在考虑草原局势,无心思考回朝后的情况。现在大局已定,又有了闲暇时间,自然就想到将来朝堂的走势。

    “刘瑾伏诛,张苑也被拉下马来,朝廷又到改换政治格局的时候,谢老儿不会轻易言退,这次战事结束,我跟他的矛盾不会有任何缓和,反而因为我的大获全胜,让他此前阻挠我的一系列举动成为了笑话,因此会越发抵触我。”

    想到这里,沈溪脸上涌起一抹苦笑。

    “高处不胜寒,若永远只是个微末恤,在东宫当一任讲官,或者是在地方治理一方,不至于有如此多的烦恼,但以我如今的年岁,在朝中日渐垄,旁人又怎会容得下我?”

    沈溪思索间,多了几分莫名的伤感,站起身来,走到帐帘门口,朱鸿听到声音走了过来,想问沈溪有什么吩咐,却被屏退。

    沈溪出门后往自己的寝帐走去,那里有他用比试摔跤赢来的绝色佳人,这几天他在营地中也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激情,那是一种征服草原后,不管朝堂争锋,不管江湖风雨,一种纯粹的享受。

    他很喜欢这种暂时脱离体制,不需要跟人暗中相斗的感觉。

    “再过些日子,就要回到陛下身边,免不了又是一匙争,波谲云诡的朝局会一直在内斗中演进,看起来一切太平,但其实不过是表象,现在陛下对我或许亲近、信赖无比,但随后便会因为许多非议声而产生猜疑,再之后就是彻底分道扬镳。这世间的权臣,好像跟皇帝总是无法共存。”

    想着心事,沈溪进入寝帐。

    草原公主已经为他铺好了睡榻,正用一种带着挑衅的目光望着他,好像邀约进行下一次比试。

    沈溪乐于接受这样的挑战,一如他非常喜欢征服战场上的敌人,眼前这个还不太明白世道险恶的女人,就是他征服的对象。

    他不需要再去考虑今后君臣间如何相处,只需要考虑如何让一个挟人完全臣服自己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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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七月底时,撤兵准备工作基本完毕,官山周边的大明兵马开始收缩,沈溪最终把撤兵时间定在八月初一。

    草原上各部族态度分成两派,有支持沈溪撤兵的,也有反对的,支持的基本都是原中部草原达延部的附庸,又或者是持中立态度的部族,他们不关心谁来统治草原,只要不起战火就行;反对的则以兀良哈和永谢布部为主。

    虽然兀良哈部也算强大,但他们没底气跟巴图蒙克叫板,当发现沈溪准备彻底撒手不管草原上的事情,只带走一个象征意义的新可汗和哈屯去京城朝贡,他们便开始不断前来拜访,劝阻沈溪撤兵,尽管他们的部族已经离开官山几百里了。

    之所以急着离开,是要赶回去占领沈溪分配给他们的新牧场,因为他们怕沈溪跟巴图蒙克在官山之地开战。

    至于这些族长选择留下,也是要第一时间获悉明军行止。

    “沈大人,您不能就这么撤走,巴图蒙克回来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您这么走了,之前汗部大会上取得的成果不就付诸东流了么?”

    兀良哈部的代表跟沈溪据理力争。

    沈溪没有发话,旁边的胡嵩跃怒道:“不走,莫非要留在这里过年不成?我们已经在这里差不多一个多月了,也没那达延汗的准确消息……有本事你们把他引来,我们立即跟他开战,否则就别啰里巴嗦。”

    因为胡嵩跃说话时带有浓重的地方口音,兀良哈的使者很难听懂他在说什么,不过有一点倒是看明白了,沈溪麾下将士对于撤兵已非常迫切,这群职业军人没有继续留在草原跟巴图蒙克开战的兴趣。

    “我们可以拿出牛羊,还有部族最出色的女人,甚至是封地,挽留沈大人驻兵草原。”兀良哈的使者诚恳地说道。

    王陵之扁扁嘴:“你们的东西我们根本就不稀罕,只要我们愿意,你们得到的早就是我们的了,现在我们赐给你,你们哪里有资格拿这些来跟我们谈条件。”

    兀良哈人最后实在是没辙了,使者苦苦哀求:“要不,你们留下火炮,还有火铳,我们自己起兵对抗巴图蒙克。”

    “痴心妄想。”

    荆越也跳出来道,“我们的武器,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给人?你们想要的话,除非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兀良哈人最后懵了,这里到底谁说了算啊?沈溪一句话都没说,倒是他身边这些将领呜哩哇呀说个不停,关键是这些人来自天南海北,口音大不相同,他们基本没听明白是怎么回事。

    “沈大人,您表个态啊。”

    兀良哈人最后只能用求助的目光望向沈溪。

    沈溪笑着说道:“我军中上下的意见,你们也听到了,现在不是我不想留在草原,实在是因为找不到人,我们留下来也是徒劳……我们打了胜仗,至今没有回去接受犒赏,凭什么让我们留在草原上等候那似乎永远也不可能露面的巴图蒙克?”

    “我们可以帮您找寻巴图蒙克的下落。”兀良哈使者解释道。

    沈溪摇头:“如果你们能找到的话,相信也不会拖到今天……既然到现在都没找到,那我也不会再继续做无用功,八月初一我们就正式撤兵。”

    “您不能走啊……”

    “草原需要您……”

    ……

    ……

    兀良哈人实在没办法,至于亦不剌那边,连续劝说多次没有成功,就干脆不来劝说了。

    在这个问题上,亦不剌要比兀良哈人要聪明,他知道沈溪去意已定,又揣测沈溪是想坐看草原内斗,所以赶紧带人去接收领地,把之前属于达延部的草场和人口全都占下来,并择地安置,这样才能在巴图蒙克攻来前拥有自保之力。

    没有拿到国师的身份,但亦不剌领衔的永谢布部拥有足够多的牧场,沈溪在这点上还是言而有信的,甚至沈溪还对亦不剌做出承诺,若是他再被巴图蒙克击败,欢迎他加入明朝的怀抱,朝廷会给予封地,反正只要没死,永远都是永谢布部的族长,朝廷会一直认可,而他只需要把部族直属领地设在临近榆林卫城的鄂尔多斯,然后密切关注黄河各渡口,多设置机关,巴图蒙克就没办法威胁到他的安全。

    没人前来打扰后,沈溪把撤兵部署传达给军中将领。

    关于谁打头阵,谁在中军领兵,谁殿后,若是发生遭遇战,该做如何应对,各方向兵马如何调动,沈溪都交待得清清楚楚。

    沈溪军中将领需要做的事很简单,只需听令于沈溪便可,沈溪把所有事情安排得面面俱到,只要不怕死,按照沈溪的吩咐把自己分内之事做好,那功劳就会像流水一般自动到手中。

    “大人,咱这趟回去的路,应该比来的时候更短些吧?”胡嵩跃大大咧咧地问道。

    沈溪反问道:“怎么,你老胡还怕辛苦?”

    胡嵩跃脸色多少有些尴尬:“辛苦倒不怕,就是不知回去后,需要多久才能回到京城……咱都出来几个月了,对京城那边的情况还一无所知。”

    毕竟是有血有肉的人,突然知道要回去,虽然对没有把巴图蒙克擒拿或者杀死感到遗憾,但想到自己之前取得的军功,还有回去后能得到的犒赏,未来几乎可以期待的美好生活,他们便充满希望和干劲。

    对于将士们来说,尽快脱离战争状态是他们美好的期望,只有如此,才不用每天都提心吊胆。

    沈溪没好气地喝斥:“该怎么撤就怎么撤,路上会发生什么还不一定,有时间多学学制作和灵活运用地图,至少要知道地图上表达了什么意思……以后这种事少来问我!”

    旁边人暗笑不止,胡嵩跃被沈溪骂,也觉得自己有些丢脸。

    本来地图下发到各部,很多人能看明白,但理解地图的含义对于胡嵩跃来说还有些困难,很多时候沈溪只能划重点给他讲,至于距离、高度等细节的东西,胡嵩跃扒拉着手指头可算不出来。

    沈溪再道:“这两天得防止鞑靼人来袭,各路兵马提高警惕,斥候虽然后撤,但至少要把侦查网维持到一百里范围,八月初一早晨,大军起行。”

    “得令!”

    全体将领齐声领命。

    沈溪道:“若有部族人马阻挠,不管是否之前来参加汗部大会的,一律当作叛逆处置,可派出人马与之交战,以最快的速度消灭对手……这件事就由刘序和王陵之负责。”

    “是,大人!”

    刘序和王陵之同时应诺。

    ……

    ……

    到七月底,张苑抵达泰陵所在的施家台已经有半个月。

    这几天张苑的日子很不好过,因为他已经接连躲过两起专门针对他的刺杀,幸好每次他都跟皇陵守卫相去不远,且这里的守卫装备有火铳,开枪吓跑刺客,这才让他死里逃生。

    即便如此,张苑还是受了伤,手掌被人用刀砍了道口子,肩膀也中了一箭,好在只是擦伤。

    “幸好咱家命大,箭射过来只是擦着肩膀飞了出去,伤了点皮肉,若再偏一些就会射中脖子,咱家就没命了。”

    张苑初时还对身边人大呼小叫,这次跟随他一起贬谪的还有几个太监,以及奉命保护他的侍卫,但路上他便发现自己大势已去,原本说好追随他到施家台的臧贤率先逃跑,后面随从也跑了几个,那些曾经宣誓效忠于他的人,一个个都选择离开,最后只剩下他从京城带来的老仆。

    这老仆也是宫里的老太监,因落罪无家可归,是张苑收留了他……当然,若非这老太监实在没地方去,估计也早弃张苑而去。

    “公公,您福大命大,那些宵小伤不了您……只是,不知是朝中哪位如此胆大妄为,居然敢在皇陵撒野?”

    老太监叫成茂,一边给张苑换药,一边说道。

    张苑呲牙咧嘴:“若被咱家知道,一定到陛下跟前告御状,现在就是不知是哪个王八羔子在幕后指使!哼,有可能是钱宁那小子,这家伙早就看咱家不顺眼了,这下终于让他逮着机会!”

    想了下,又觉得不太对,张苑一拍脑门儿道:“也有可能是戴义和高凤这两个狗东西,他们早就觊觎咱家的位子,这次咱家被陛下贬斥来守皇陵,只要除掉咱家,断掉陛下的念想,他们就可以顺理成章上位……”

    随即他又想起什么,皱起了眉头,“不过,李荣、李兴也不能完全排除怀疑,毕竟他们想上位都快想疯了,只要咱家在世一日,他们就如同芒刺在背;外戚那边,两位国舅恨咱家入骨,以前咱家在司礼监掌印位置上不好动手,现在就不再有顾忌了;马永成、张永和谷大用目前正在军中做监军,应该不是他们干的……嗯,还有可能是小拧子和司马真人这些嫉妒咱家的人在背后捣鬼……”

    成茂本来在给张苑敷药,听到这话,不由目瞪口呆。

    这位张公公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啊?

    怎么听这话里的意思,好像全天下人都跟张苑结怨似的,难道就没个好人?

    成茂道:“张公公,您说这些人虽然跟您有恩怨,但到底您现在已经被流……到这里来了,对他们没有什么妨害,为何还要不依不饶赶尽杀绝?”

    “这不明摆着吗?咱家跟刘瑾不同,背后有人撑腰,只要一日不死,要不了多久便会回京重掌司礼监。现在咱家是落魄了,但只是暂时的,陛下念旧,他们只有趁现在动手,不然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张苑扁扁嘴说道。

    成茂好奇地问道:“张公公的靠山,除了陛下外,还有何人?”

    张苑冷笑不已:“这种事能跟你说?不过你放心,老成,咱家身边这么多人就你最忠心,咱家能不记得你的好?臧贤那王八蛋,把咱家坑了不说,还有可能把咱家的银子也给偷走了,亏当初咱家那么相信他。”

    成茂道:“张公公,您的银子……没了?”

    “这不派人去京城查了吗?京城婆娘那边,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有可能跟姓臧那小子一起跑了,唉,身边怎么尽是些白眼狼?”

    ……

    ……

    母纳山以西,乌梁素海西岸的乌拉特草原,图鲁博罗特屯兵于此,正关注沈溪所部的情况。

    图鲁博罗特原本想到西边去开创基业,但领兵行至此,突然得到风声,沈溪准备撤兵,不打算对他和他父亲赶尽杀绝,忽然意识到可以借助父亲巴图蒙克的威信,重新崛起,所以干脆选择在这水草丰美之地驻扎,等候消息。

    越来越多的关于汗部大会的情报为图鲁博罗特所知,各部族在汗部大会上的表现,让他非常恼火。

    “……这些人,曾经宣誓向父汗效忠,现在面对明朝的官员,居然俯首帖耳,可有丝毫廉耻之心?”

    今日召开的军事会议上,图鲁博罗特当着手下众多将领的面,对参加汗部大会的那些部族首领做出如此评价。

    在场将领虽然是图鲁博罗特手下,却能理解那些部族首领的苦衷,如同这一个多月来,图鲁博罗特身边这帮将领的心态一样。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沈溪带兵进入草原,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结束,现如今巴图蒙克和图鲁博罗特好像丧家犬一般,只能东躲西藏,他们不但要躲避明朝兵马的追击,更要躲避其他部族斥候找到,生怕被沈溪循迹而来一锅端了,届时草原局势将彻底为明朝掌控。

    现在官山之地的明军,不过是名义上控制了草原,只要巴图蒙克和图鲁博罗特一天不死,他们便代表了草原的正统,不管沈溪立谁当可汗都属于徒劳。

    一名千户道:“大王子,当务之急是尽快跟大汗联系上,可现在一点儿关于大汗的消息都没有,就连三王子也好像消失了,现在我们只有继续西遁或者进入漠北这两条路可选,否则就得去跟明军拼命。”

    图鲁博罗特不以为然:“为何不能等明军撤出草原后,我们沿着阴山北麓,悄悄返回中部草原,一举把那些参加过这次汗部大会的部族消灭掉,将叛徒通通杀死,就此光复汗部的统治?”

    “大王子,回兵可以,但对各部族开战就不必了吧?草原现在损失惨重,就算明朝军队没有大开杀戒,各部族也没剩下多少人口了,若再继续制造杀戮的话……就算能一统草原,也没人帮我们放牧,将来很难找明朝报仇雪恨。”

    在场将领似乎并不同意图鲁博罗特继续巴图蒙克统一草原到处树敌的做法。

    这些人的意见,基本是先去跟巴图蒙克汇合,虽然之前图鲁博罗特做出过杀异见者的行为,但现在他已没法做到对手下兵马的完全控制。

    图鲁博罗特有些恼火,很想把眼前这群不听从他号令的将领全都杀掉,但又怕这么做会彻底失去人心。

    “如今父汗人在何处,本王子也不知晓,沈溪给草原指定了个新主人,难道我们以后要听从我那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小弟的号令?从现在开始,我以可汗的身份,调集各路人马,一起跟明军交战,把明军赶出草原。”

    图鲁博罗特的话虽然有一定鼓动性,但没人响应,便在于谁都知道巴图蒙克没死,图鲁博罗特想宣布自己为可汗,根本得不到各部族支持。

    巴图蒙克锋芒太盛,他的儿子完全活在父亲的阴影下,就算图鲁博罗特是储汗,也基本没有话语权。

    “你们为何不说话?本王子下达的命令,难道不好使吗?”图鲁博罗特厉声喝道。

    有人提醒:“大王子,您若是自行称汗的话,被大汗获悉,一定会加以怪责,那时候我们可能就要跟大汗的兵马作战,届时就是自相残杀的局面,实在没那必要……就算您不称汗,只以大王子的身份号令草原,也没人敢违背您的命令。”

    “是啊,大王子,现在不宜做出得罪大汗的事情。”更多的人出言附和。

    这下图鲁博罗特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了,脸色青红一片,但他也不敢继续逞强,一摆手道:

    “既如此,那咱们就先跨越北面的阴山,往官山进发……不是说明军要撤兵了吗?咱们先到神山翁观山附近驻扎,只要与官山保持三百里以上的距离,明军便不会杀来,只要明朝兵马一走,我们就去把那些背叛的部族全都收服。杀戮的事情我不做,但也要让他们知道背叛的代价!”

    ……

    ……

    没人再出言反对图鲁博罗特的意见,但这不代表所有人都会听命行事,只是这些人没有找到更好的劝说的方式,保持沉默不言罢了。

    除了图鲁博罗特派人调查巴图蒙克的下落,他手下这些将领也在到处打探消息,相比于图鲁博罗特,他们更愿意投奔巴图蒙克,因为他们相信以巴图蒙克的能力,迟早会光复草原,图鲁博罗特差远了。

    “阿尔左,你说那些人为何对本王子阳奉阴违?”

    会议结束后,图鲁博罗特离开中军大帐,回到自己的寝帐,招来一名幕僚问道,“难道是我做的不够好,不能得到他们信服?”

    虽然图鲁博罗特有专属于自己的幕僚,但能力不强。这些幕僚基本是巴图蒙克挑剩下后才丢给几个儿子出谋划策的,资质相对平庸,不过一些基本的原则和道理,这些人还是明白的,阿尔左便是其中一员。

    阿尔左道:“大汗威名太盛,几乎所有的草原人都信服他,而大王子您却没有那么高的名望,他们才会做出一些公然违背的举动来……但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看到大王子的光芒。”

    “真是太气人了,大汗不在身边,他们依然不肯听我的,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情况,巴尔斯很可能已经死了,我的那些兄弟,甚至是我的儿子,都被明朝人抓走了,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父汗的汗位将来不照样传给我吗?如此他们还敢反对我称汗?难道现在不应该上下一心,全力对付明朝人?”

    图鲁博罗特很固执,虽然他读书识字,也看过许多汉人的书籍,拥有一定谋略,但他擅长的这些甚至无法跟明朝一个普普通通的秀才相比,从骨子里依然是个顽固不化的野蛮人。

    阿尔左显得很无奈:“现在能带领我们走向胜利的,只有大汗,为何大王子要如此坚持称汗呢?若草原上出现两个大汗,下达命令后,各部族到底应该听谁的?除非大汗死了,否则没人愿意听从大王子的调遣。”

    “连你都跟他们一样?”

    图鲁博罗特的目光中露出几分失望。

    阿尔左低下头道:“我们现在是要保持团结的时候,我也愿意帮大王子完成统一草原的梦想,甚至带兵进入中原,恢复先辈的荣光,但现在是到休养生息的时候,一切当以稳定为先,这也是为何大汗至今没有现身的根本原因……大汗要保存实力,不能再跟明军拼消耗了。难道大王子想跟苏苏哈一样,最后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

    这下图鲁博罗特没法辩驳了。

    想到苏苏哈的遭遇,他便一阵沮丧。

    苏苏哈纯属不开眼,非要拿鸡蛋去碰石头,他以前也觉得苏苏哈很傻,但现在他要做的事情,虽然不是跟明军开战,但也会引发草原各部族同仇敌忾,届时战乱一起,下场未必比苏苏哈好。

    另外,贸然称汗也是对巴图蒙克的一种背叛,这似乎是明军非常想看到的局面。

    阿尔左道:“大王子,我们只需要耐心等待便可,现在军中粮食快没了,我们需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好在乌梁素海这边水产还算丰富,加上附近大山里可以打猎,勉强可以支撑一段时间。”

    “只要等明军撤离,我们就可以重新号令草原,并不需要靠杀戮来震慑,各部族便会重新听命于我们,因为他们也不想草原重燃战火。只要您跟大汗的人马还相对齐整,我们就拥有压制的力量,避免陷入自相残杀的不利局面。”

    听到这里,图鲁博罗特已经知道不可能再去说服手下同意他当大汗,当即抬手打断阿尔左的话,道:

    “从明天开始,派人把周边地区好好搜索一遍,发现一个部族消灭一个,把他们的牲口和女人全部抢夺过来,超过车轮高的壮丁一律杀死,在明军正式撤离草原前,不能透露我们的行踪……幸好沈溪这个魔鬼就要离开,不然咱们真得到西边去受苦。”

    ……

    ……

    图鲁博罗特的确应该庆幸,其实他的下落,对沈溪来说并不是秘密。

    只是沈溪没有赶尽杀绝,要是巴图蒙克倒也罢了,只要发现踪迹,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除掉,但图鲁博罗特就免了,一方面追袭千里,沿途要连续翻越几座大山,还得穿过戈壁、沙漠,太过折腾,当然最关键的是沈溪知道这个图鲁博罗特不成事,若他当上大汗,草原必将走向衰弱。

    沈溪这几天也在研究接下来的草原局势。

    历史上的图鲁博罗特,先于巴图蒙克死亡,也正因为乌鲁斯博罗特早死,使得达延汗死后汗庭出现了权力真空,几个王子互不相让,最后由图鲁博罗特的儿子继承汗位,不过这中间经历了好几年动荡。

    经过沈溪有意改造,草原形势基本上不会再按照历史发展,因为沈溪已经把图鲁博罗特的所有弟弟妹妹,包括图鲁博罗特和乌鲁斯博罗特的子女都给送到大明地界安置。

    至于巴尔斯博罗特和阿尔苏博罗特等人,则尚未有后代,也就是说,现在草原上拥有黄金家族血脉的男丁,只剩下巴图蒙克和图鲁博罗特。

    “你为什么不杀我?”

    寝帐内,图鲁勒图好像一头小雌豹一样瞪着沈溪,她所问问题,沈溪基本上不予理会。

    图鲁勒图经过几天观察,发现营地里已经没有了她兄长阿尔苏博罗特的踪影,至于朱兰转告的她那些兄弟姐妹的下落,则存在一定怀疑,因为斩草除根是草原人对待敌人最常采用的手段,沈溪怎么可能例外?

    沈溪笑道:“你是我的战利品,我为何要杀你?”

    “我不是你的战利品,我是你的奴隶,你可以杀了我,因为我找到机会就要杀你。”图鲁勒图道。

    “你会吗?”沈溪问道。

    图鲁勒图一怔,随即苦恼地摇了摇头,对于她来说,虽然沈溪是敌人,但也是征服她的男人,草原上,因为各部族间的兼并非常严重,从来没听说让女人去刺杀自己男人报仇的事情。

    草原上的女人只是一件附属品,既然现在已经被沈溪所得,那她就应该以一种草原女人的心态,帮沈溪说话。

    沈溪道:“省省力气吧,如果你想走的话,过几天撤兵回关内的路上,我会给你马匹和食物;若你不想走,就跟我回中原,安安稳稳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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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要回来了!

    当这消息由小拧子、戴义和高凤带给朱厚照时,朱厚照非常兴奋。

    朱厚照多日昼夜颠倒吃喝玩乐,精神头稍显不足,但在听说沈溪要撤军回张家口堡后,从座位上蹦起来,来回踱步,高兴得好像一个获得新玩具的孩子。

    “……陛下,沈大人此番凯旋归来,这一战总算告一段落,咱大明可说彻底征服了草原,陛下威名已远播四夷,四海内莫非王土……”

    小拧子学会了说恭维话,反正他瞧出来了,朱厚照现在对沈溪异常的推崇,至于丽妃所说的将来君臣猜忌什么的他完全不在意,只要现在顺着朱厚照的意思,把皇帝哄高兴就行了。

    这边小拧子说得正开心,另一头戴义却突然没来由地蹦出一句:“此战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没把达延汗给杀了。”

    朱厚照听到后微微一怔,随即摇头:“鞑子可汗在榆溪河北岸战败后,摆明心思要逃跑,根本就不敢回头接战……沈先生领兵在草原上追击数千里,杀得鞑子狼狈逃窜,甚至把那个什么国师的人马给歼灭了,此等功劳可说旷古烁今,又怎能强求找到有意逃跑又对地形无比熟悉的鞑子可汗并将其击杀?”

    “是啊,陛下,沈大人此番功勋赫赫,也是陛下调度有方所致。”高凤在旁恭维地说道。

    虽然高凤说的完全是拍马屁的话,但朱厚照听到后心里却有些不舒服。

    小拧子在旁不由偷笑:“高凤和戴义毕竟不常伴陛下身边,对此根本就不了解……陛下最恨人家说他调度有方,甚至屡屡自责因为自己胡乱差遣险些把沈大人给害了。”

    朱厚照此时心情正佳,也就没有过多指责,侧过头询问:“小拧子,沈先生说过几日回来吗?走的是哪条路线?”

    本来戴义和高凤来传递消息,是想给皇帝留下一个好印象,但现在朱厚照只问小拧子,二人自然能瞧得出彼此待遇上的差异。

    小拧子早就从高凤和戴义那里把情况问明,当即答道:“回陛下,沈大人派人来传递消息,他已于八月初一撤兵,虽然没说几日能到,但估摸用不了半个月便可返回关内,至于路径……走的正是张家口堡这条路,到时候陛下便可亲自见证沈大人凯旋。”

    “好,好!”

    朱厚照连连点头,显然是非常满意。

    小拧子早前得过丽妃指点,此时不由笑着提议:“陛下,是否需要安排庆祝盛典?就算不筑京观,也可以举行隆重的欢迎仪式,彰显陛下龙威浩荡。”

    “嗯。”

    朱厚照深以为然,点头道,“这是必然的,若是没有迎接仪式,总感觉少点儿什么,当初先皇在的时候,可是筑京观彰显功勋,朕其实也想……唉,就是把那些脑袋瓜从延绥运过来有些麻烦。算了,算了,直接列仪仗迎接沈先生凯旋,这件事便由小拧子你去安排吧。”

    “是,陛下。”

    小拧子笑呵呵领命。

    这会儿的小拧子,好似跟朱厚照是一体的,皇帝高兴他便高兴,皇帝忧愁他便站出来分担,俨然有了上位者的霸气。

    反倒是在宫中资历更为深厚的戴义和高凤,由于对皇帝的态度掌握不明,导致不受重视。

    朱厚照又道:“时间仓促,可能准备起来有些麻烦,最好跟军方那边打声招呼,适当的时候,朕会见一下陆侍郎他们,让他们把一应流程安排好……”

    “这件事必须办得稳妥些,涉及朕的颜面,不能有丝毫疏忽。哼,总有一些人小看朕,这次一定要让他们知道,其实朕雄韬武略,所作所为丝毫也不比列祖列宗差。”

    小拧子笑着说道:“陛下功绩卓著,堪比汉武帝和唐太宗,必将名垂青史。”

    “呵呵,就你小子会说话,朕自问达不到那样的高度……不过将来治国上朕要更有建树,需得你们这群奴才好好辅佐,当然你们更要好好帮助沈先生,他不但在抵御外夷上有一套,在治国上更是个中能手,他可是朕的先生。”

    朱厚照对沈溪的推崇,几乎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是啊,不过古来圣明君主,身边都有圣贤辅佐,这也是国运昌隆的体现。”小拧子继续说着好听的话。

    朱厚照终于被哄得哈哈大笑起来,在他爽朗的笑声中,戴义和高凤相互看了一眼,神色间颇不自在。

    此时的朱厚照,还没有安排司礼监掌印的打算,但俨然已把小拧子列在二个位高权重的秉笔太监之上,一应事宜都交由小拧子调度。

    戴、高二人虽然不在皇帝身边做事,掌握不到第一手资料,但至少能嗅出一些苗头,心中揣测,如果去巴结眼前这位得势的“拧公公”。

    ……

    ……

    朱厚照兴奋不已,但他所做也仅仅只是打一声招呼罢了。说是接下来要接见军方人士,也不过是一句口头上的承诺,见不见另当别论。

    既然已经安排小拧子具体负责迎接庆典,此后朱厚照要做的,仅仅是在沈溪凯旋当日现身迎接,至于是在城头上等候,还是出城迎接,又或者留在行在恭候,需要回头好好思量一番,一切视朱厚照心情而定。

    但无论如何,朱厚照总归是要参与这场庆祝盛典,皇帝赐见功臣毕竟是整个凯旋仪式中不可缺少的一环。

    小拧子得到朱厚照任命,得意洋洋。

    这次的事情,基本上奠定了小拧子在众近侍太监中的地位,这么盛大的仪式,涉及大明国威,以及皇帝的脸面,由他这样一个年轻又没有多少经验的太监负责,会让人觉得不那么靠谱,但这恰恰说明朱厚照对他的信任。

    戴义和高凤非常有觉悟,二人能经历刘瑾和张苑擅权而不倒,便在于他们习惯于在当权太监面前虚以委蛇。

    “拧公公,这件事需要您多提点。”

    出了后院,戴义已迫不及待跟小拧子表达他的忠诚,表示愿意一切听从调遣。

    小拧子往高凤身上看了一眼,笑了笑回道:“咱家年轻,资历浅,还是要多听听两位公公的提点才是,怎敢在二位面前居大呢?您们才是司礼监秉笔太监,这种事本该由你们来负责。”

    “哪里哪里。”

    高凤赶紧表明态度,“陛下分明是让拧公公来统筹大局,我等只需配合便可。”

    小拧子笑着说道:“既然你们知道咱家只是统筹大局,那细节方面……”

    戴义抢先道:“一切都听从拧公公吩咐,您说怎么做,我们照样施为便是,不敢有二话。”

    小拧子脸上的笑容淡去,露出一副担心的表情:“可是,最近又是修行在,又是为陛下找好吃好玩的东西,本来已花费不菲,突然又要筹备凯旋仪式,这仪仗和排场不需要讲讲么?银子缺额方面,实在让人揪心,如何才能在短时间内把这铺排场的银子凑出来?”

    戴义和高凤闻言对视一眼。

    二人自然知道最近小拧子得宠的原因。小拧子得到臧贤效忠,四处联络地方权贵士绅,从这些人手中敲诈到不少银子。

    但银子毕竟有限,现在小拧子初尝掌权果实,便暗示戴义和高凤出银子。

    “拧公公,您看……这花费,是否该从内库调拨?”

    戴义昏聩无能,他年岁摆在那儿,虽然资历身后,但永远都是听命办事的命,本身他也没有什么主见。

    小拧子道:“从内库调拨?内库就有银子吗?陛下开销那么大,咱们做奴才的,不应该主动为陛下分忧?咱家最近已为银子的事情跑断腿,难道二位不想为陛下出谋献策,尽一些孝心?”

    高凤苦着脸道:“拧公公,您也知道……银子不好筹措,咱跟您一样,都只是奴才,哪里有募集银子的渠道啊?”

    “是啊。”

    戴义也在旁搭腔。

    小拧子脸色当即转冷,厉声喝问:“那听你们的意见,这银子要咱家自己去筹措,你们就只管负责花钱,是吧?到时候咱家筹措来的银子,是否也要分你们一部分,让你们可以中饱私囊?”

    到此时,小拧子终于忍不住发火了。

    他拿出来的态度,完全是以前刘瑾和张苑嚣张跋扈时的模样,戴义和高凤见到这嘴脸已是见多不怪。高凤当即解释:“银子的事情,需从长计议,拧公公您勿要多虑,这不有李兴李公公么?其实可以跟他商议一番,李公公在筹集银子上很有一套。”

    高凤不得不把李兴给抬出来。

    他的意思简单而直白,我们两个老迈昏聩,最多只是当当司礼监秉笔太监,没资格更进一步,而您要提拔的对象是李兴,既然如此,您遇到困难别来为难我们两个老家伙,还是跟您要提拔和重用的李兴去说。

    小拧子看出两人指李推张的本事,心里暗自恼恨:“这两个老东西,一个比一个狡猾,看来没法从他们手上抠银子了。”

    “咱家自然会去见李兴李公公,但你们二位……”

    小拧子顿了顿,声调提高八度,“该怎么着便怎么着,筹措银子人人有份,到时候咱家会分配下来,总共需要多少,谁负责筹措多少,都有定数,若你们完不成的话……哼哼,可别怪咱家在陛下面前告你们个办事不力!”

    高凤听到后很不自在。

    “这小拧子,本来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太监,现在还没执掌大权,只是领个差事,就开始嚣张跋扈耀武扬威了!”

    ……

    ……

    庆祝沈溪所部凯旋的欢迎仪式,在小拧子牵头下,开始如火如荼地筹备。

    别的事情小拧子或许没太多自信,但对于举行一个庆典,他感觉自己还是能手到擒来,到底有很多样板摆在面前,而且他还可以请军方的人帮忙,无论是陆完、王敞,还是王守仁和胡琏,在治军和操办大型活动上都是好手,唯一需要发愁的便是从哪儿来银子。

    但这问题也不是很大,因为他能从地方官将那里抠一些回来,虽然现在九边之地不是所有人都对他言听计从,但随着他出面主持这次凯旋仪式,觉得应该可以获得更多人投靠。

    只要有人归到他名下,银子自然会如流水一般涌来。

    小拧子没有跟戴义和高凤说太多,他很忙,不但要忙于伺候朱厚照,还要忙着算计谁来当下一任司礼监掌印,同时还得兼顾丽妃的看法。

    上一次臧贤投奔他,只不过稍微晚了一点告知丽妃,丽妃便大动肝火,这次他吃到教训,在跟戴义和高凤简单交待过后,便赶紧去见丽妃。

    在他看来,丽妃能帮上忙。

    无论是如何举办庆典,又或者点拨银子来源,再或者人手调配,他觉得丽妃都能比自己做得更好,以前都是丽妃利用他得到一些消息,获得渠道上的便利,这次他想好好利用一下丽妃这个聪明人。

    但让他失望的是,这次去见丽妃,得知对方身体不适,没见到人。

    “这都快天黑了,娘娘怎么会突然身体不适?”

    尽管小拧子对此有所怀疑,但他没敢直接去问丽妃派来回绝的太监,怕丽妃是有意试探他。

    那前来回话的太监对小拧子非常尊敬,轻言轻语道:“公公还是早些回去吧,或许之后陛下要来探病呢。”

    小拧子心道:“这次可不是我不主动跟你说,是你将我拒之门外,实在没办法,只好让旁人操办,回头再跟你细说。”

    本来丽妃的手腕,就压迫得小拧子有些喘不过气,他属于那种不喜欢事事都被人管着的人,表面上对丽妃毕恭毕敬,但私下里也会有自己的想法,甚至存在私心,比如说臧贤的问题,他可没准备把这棵摇钱树转交给丽妃。

    小拧子出了后院,从侧门离开行在,门口侍卫躬身相送,没一个敢询问他的去向。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臧贤已早一步等候在那儿,小拧子提前派人出来通知臧贤,告知他负责筹备凯旋庆典的事情。

    “公公,您回来了?”

    臧贤见到小拧子,恭敬地迎上前。

    因为臧贤属于“贰臣”,对于小拧子的态度非常看重,但凡是小拧子表现出丝毫不悦,他都会赶紧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立场,这些日子帮小拧子敛了不少财。

    小拧子道:“臧贤,刚才派人告知你,关于如何经办沈大人回归的凯旋庆典,你有具体的想法吗?但说无妨!”

    在对待臧贤的态度上,小拧子要比张苑和善多了,因为小拧子这个人比较直一点儿,他的心思虽多,但对人保有一种直白的信任,不像张苑腹黑心重,从来对人都留一手,小拧子既然觉得臧贤能帮上忙,就不会拿出太过恶劣的态度,就好像是对朋友说话一般,和风细雨。

    臧贤对这种态度不太适应,显然更愿意接纳一个强势,对自己呼来喝去的主子。

    “公公,小的这么想的,既然是庆祝凯旋的大典,那就要尽量把排场做大些,银子花费反而不重要,毕竟只要人手足够,场面就会很大,之前……咳咳,陛下调动人马跟鞑子交战时,场面不就很恢弘壮观么?”臧贤小心翼翼说道。

    因为现在说的事情,会涉及到前任主子张苑,所以臧贤说话前必须先把要说的话考虑清楚,但凡涉及张苑的部分,都会隐忍不说。

    比如之前朱厚照出征时的场面,就是在张苑牵头之下,让军方做的文章,当时朱厚照很满意,当然其中就有臧贤在背后出谋划策的功劳。

    小拧子点点头:“说的也是,要场面好看,主要还是人多,而那些士卒又不需要给工钱,但……总归需要一些摆设,是否有必要把城头装扮得喜庆些?”

    臧贤笑道:“就算装点一下,也花不了多少银子,最多几千两就能搞定。”

    “什么?几千两?”

    小拧子有些肉疼,问道,“难道几百两不能解决问题么?只是挂一点彩绸上去,完全可以先跟人说好,只是借来用一用,等庆典结束再把彩绸还回去。”

    臧贤这才知道原来小拧子比张苑还要抠门,心想:“这位拧公公应该见过世面,他手头上也有不少别人孝敬的银子,为何如此小家子气?难道他借机试探我?”

    臧贤不太明白小拧子的性格,对于小拧子的每一个脑洞,做的每一件事,都要猜测用意,当然他不知道小拧子印象中的庆典,的确花不了几两银子,之前对戴义和高凤施压,不过是想借机给二人一个下马威,同时为自己捞一点好处。

    “公公,您说几百两银子……筹备上会有些麻烦,这兵马凯旋,城内百姓总需要出来围观吧?那些衙差什么的,总要给点儿茶水钱吧?至于军中将领,也不能丝毫不表示,尤其涉及仪仗的行头,都需要置办,城门及主要大街上得布置彩旗,还有就是龙旗很可能也需要购置新的……”

    臧贤开始给小拧子算账。

    出动兵马是不花钱,但你也不能太抠门,什么都不给,只是把人叫来帮你办事,谁愿意伺候?

    不给银子,总该给人家置办一点新行头,皇帝参加庆典,也不能拿一些旧东西出来糊弄,甚至还需要考虑沿途街道的改造和装扮问题。

    小拧子听得眉头直皱,最后懊恼地说道:“之前才帮陛下筹措一些银两,刚送进行在,现在又要银子,怎么这么多事?”

    臧贤笑道:“拧公公,其实以小人看来,在陛下跟前做事,最重要的是能打理好……账目,谁能管账,谁就能得陛下宠信,说话也好使。”

    小拧子想了下,不由点头表示同意。

    他自己也琢磨了一下,萧敬之前的司礼监掌印且不算,到了刘瑾和张苑,基本上都是在给皇帝打理账目,关于二人处理多少朝事,朱厚照很少过问,反倒是朱厚照一缺钱就会找他们讨要,很多时候小拧子在旁倾听,大概明白,朱厚照对刘瑾和张苑能力的评价,基本上是以能否为他筹措银子为标准。

    刘瑾敛财是一把好手,所以即便做了很多坏事,朱厚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最后被沈溪检举谋反,朱厚照才下定决心诛杀。

    小拧子心想:“怪不得事后陛下一直对于杀到刘瑾感到很后悔,感情是因为张苑管财能力不行,陛下才会觉得张苑事事都不如刘瑾。”

    小拧子道:“臧贤,既然你说了,咱家要得到陛下绝对信任,就得帮陛下找到更多的钱财,你这边有什么办法?比如说,尽量把这次庆典做得体面些,让陛下觉得咱家做事很有一套?”

    臧贤瞪大眼睛,忽然明白过来,感情眼前这位主子没多少心机,这种问题居然都如此直白便问出来了。

    不过这也让他多少放心了些,赶忙道:“拧公公,其实这并不难,只要让旁人来出银子便可……内库划拨,那就是动用陛下的根本,内库现在总共才几个钱?不过全要宣府地方官府支付,猛刮地皮,地方官员和将领也会有意见,不如分开找银子,让蓟镇、大同镇、太原镇和京师的顺天府、保定府出银子……”

    小拧子听了半晌,最后摇头:“时间说起来还有,却很紧迫,就算这些地方官府和军镇肯为陛下的庆祝大典出银子,但时间上哪里来得及?”

    “可以先拆借啊。”

    臧贤笑着说道,“张家口堡这边商贾不少,可以先从他们手里借,回头等地方官府和军镇孝敬的银子到位,再还回去不就行了么?”

    “这样都行?”

    小拧子第一次听说这么没溜儿的事情。

    居然还有借的,本来是给皇帝办事,照理说应该直接从下面的人手中搜刮才对。

    臧贤有些为难地说道:“这也是权宜之计,小的思索很久,要想最快得到银子,还是得从商贾手中拿钱最方便,这些人以经商为生,需要朝中有人撑腰,本来跟他们直接伸手讨要也可以,但若把他们逼急了,吓得逃离张家口堡,那拧公公不是竹篮打水?不如先以借钱的名义拿到银子,回头怎么还,或者还不还,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小拧子点了点头:“咱家明白你的意思了,有借,但未必要还,可以拿别的东西来补偿他们。”

    “对,就是这个意思。”

    臧贤笑着说道,“这不明摆着吗,西北战事结束,连鞑子可汗都由陛下钦定,回头草原跟中原的贸易,不是要走各边关要隘?给他们一点便利,莫说借点银子办庆典,就算以后再要,也是唾手可得。”

    小拧子摆摆手:“不行,咱家可没权力决定这些事。”

    臧贤道:“公公您现在是没有,但陛下对您信任有加,相信很快就会有,那些商贾也愿意相信您不是么?”



    小拧子虽然觉得借钱不妥,但为了能为朱厚照操办一次像样的凯旋仪式以证明他的能力,也就没有再反对。

    跟这个时代的士绅一样,小拧子也看不起下九流的商贾,使得他有一种思想:“那些商人的钱,不拿白不拿,现在先把银子借了,将来先不提还的事情,反正我这边也没银子还。”

    小拧子很快应允下来,给了臧贤向商贾借钱的权限,代表他,也就是代表正德皇帝去借钱。

    臧贤本来就交游广阔,接了差事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是各取所需,甚至臧贤已为小拧子想好退路,那就是拿各地官员和将领孝敬皇帝的银子还给商贾,甚至可以计算利息,若是实在还不上,那就用跟草原通商的权力换钱。

    这一套臧贤还是从沈溪开放对佛郎机人的贸易权那里学来的。

    小拧子解决操办庆典银子不足的问题,接下来便要调拨出席庆典的人手,他本来要亲自去见陆完等人,但一想很可能会被对方质询,甚至那些铮臣会反对大操大办,回头拿这件事去劝谏皇帝要节省,到那时自己就会被朱厚照迁怒。

    他学聪明了,干脆派人去传话,找了个太监把皇帝的意思传达,随后一切便好像跟他无关一般。

    至于之后具体接洽事宜,他交给戴义和高凤去负责,只需最后落实,或者是彩排时去见一下军方的人,那时一切已成定局,就算有人反对也于事无补,他的差事顺利完成,朱厚照高兴,大明朝廷有光彩,他便可万事大吉。

    ……

    ……

    行在内,丽妃正在悠闲喝茶,手上拿着本书,时不时瞟上一眼,优哉游哉,好不惬意。

    有人已把小拧子的所作所为告知丽妃,这个人正是平时丽妃宠信有加的太监小罗子,因为小罗子现在跟着小拧子做事,丽妃也通过小罗子这个眼线,把小拧子行踪掌握得一清二楚。

    “娘娘,拧公公办事,愈发得体,小人只能跟在他后面打一点下手,根本插不上话。”小罗子谦逊地说道。

    平时小罗子表现得很低调,但在丽妃面前,偶尔也露出峥嵘的一面。

    小罗子非善茬,只是他现在没什么身份、地位,不敢有不轨之举,生怕那些管事太监惩罚他。

    只有在丽妃面前时,他才敢张牙舞爪,不过也不是针对丽妃,只是想让丽妃知道,他能做大事,甚至为了上位连杀人放火的事情都敢做。

    这正是丽妃看重的地方,因为小罗子可以做小拧子不敢做的事情。

    两者相比,小罗子好似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没有任何退路,做事可以更决绝,而小拧子摸爬滚打多年才拥有现在的一切,做事会瞻前顾后。

    丽妃喝了口茶,说道:“很正常,毕竟你跟着陛下的时间尚短,最主要是在陛下跟前混个眼熟,然后一步步向上爬……等以后你有话语权了,那时候小拧子会反过来巴结你。”

    “小人不敢,小人只想在娘娘跟前做事,好实现小人的抱负,否则小人只是个世人永远都不会留意的小人物,实在太可怜了。”小罗子低着头说道。

    丽妃抬起头来,笑着看向小罗子:“小罗子,你很乖,本宫看得出你想做大事,所以本宫会想方设法提拔你……放心,以后有的是机会上进,现在你不也可以见到陛下,为陛下做事?”

    小罗子道:“小人只是在陛下跟前端茶递水,拧公公防备得紧,少有机会能单独面圣,而且总是被轮替……还有就是拧公公经常让奴婢去宫外公干,帮他打探消息,亦或者传话,今天便让奴婢去陆大人和王大人那里传达陛下的口谕,小人是娘娘的人,做事一定会以娘娘的吩咐为准,不敢独专。”

    丽妃微笑着说道:“很好,本宫最喜欢乖孩子,看你的模样就老实,以后多为本宫出力,本宫也好提拔你!”

    “谢谢娘娘,谢谢娘娘。”

    小罗子赶紧跪地磕头,表现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随即又道,“娘娘,臧贤建议,由拧公公出面向张家口堡的商贾借钱,以后再从九边各军镇和官府筹措资金归还……这些事本应先请示娘娘,他一声不吭就做了……娘娘,您为何不管管拧公公?拧公公近来做事,越发独断专行,娘娘说病了,他就自作主张。”

    丽妃还在看书,闻言眨了眨眼,摇头道:“他喜欢自作主张,便让他做好了,有何关系呢?”

    小罗子惊讶地问道:“娘娘就不怕……拧公公飞出您的手掌心?”

    丽妃笑道:“有些人,可以用好处收拢,就好像小罗子你;有些人,却只能用强硬的手段威吓,逼迫其屈服;还有些人,却软硬不吃,比如……算了,就说现在的拧公公,翅膀硬了,想自己单飞,那就让他飞一阵子,等他翅膀折了,自然知道该到哪里避风,若本宫把他抓得太紧了,他会一直觉得自己有飞翔的本领……你明白吗?”

    小罗子惊喜地说道:“小人好像明白了,娘娘这是在考验拧公公呢。”

    “你个小机灵鬼,明明早就明白了,却故意跟本宫装糊涂,该打!”丽妃好似开玩笑一般说道。

    小罗子笑嘻嘻地伸手抽了下自己的嘴巴,不轻不重,好像言笑一般说道:“其实娘娘就是在调教下人,拧公公好像娘娘笼子里养的金丝雀,不管多有本事,就算飞出笼子,最后也会撞得头破血流,必须要到娘娘这里来,乖乖认错,吃娘娘的饭才能安生。”

    丽妃抿嘴一笑:“果然是个小机灵鬼,不过聪明人死得快,你可要小心一点儿,本宫或许不会对你怎样,拧公公可就未必了,他不敢跟本宫作对,但要对付你,却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小罗子笑道:“小人自然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敢跟拧公公作对,小人只想帮娘娘看着拧公公,把他做的事无巨细通通告知娘娘,让娘娘定夺。”

    “嗯!”

    丽妃满意点头,“算你识相,看你这机灵劲儿,实在是讨人喜欢,赐给你一些银子,买一些好吃好玩的,等以后上进了还可以赚更多的银子,买房子买地,总归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谢娘娘,谢娘娘。”

    小罗子磕头如捣蒜。

    ……

    ……

    小罗子会办事,嘴巴很甜,让人一听就开心。

    再加上他模样俊俏,说话声音温柔,属于小白脸一般的人物,为人机智聪明,会来事,丽妃对他高看一眼也就不稀奇了。

    而张家口临时巡抚衙门,当小罗子把正德皇帝的安排,按照小拧子交待的话原原本本告知并离去后,陆完气恼不已。

    “这一战,本就是劳民伤财,现在居然还要举行什么庆祝仪式,难道太太平平把战事结束不好吗?”

    陆完觉得凯旋仪式平白消耗钱财,虽然未必很多,但也是一种铺张浪费。

    王敞道:“若是谢阁老在的话,怕是已经跟陛下上疏劝谏了吧?”

    一句话,好像在点醒陆完一般,他立即皱起眉头:“既然沈尚书已撤兵,为何不见陛下对朝中要员做出安排?在三边整理钱粮的谢阁老几时回来也全然不知……”

    王敞苦笑道:“这种事,或许应该上疏询问一下,怕是陛下已把谢阁老忘了吧?陛下自打登基以来,做事不着分寸,为人臣子还是应该多提醒一下,免得出什么岔子!”

    陆完点了点头,当即拿起纸笔:“我这就去函通知伯安,让他准备一下,至于内库调拨银两的事情,怕是没什么希望,不如自行筹集,到时候派出兵马到城门口稍微列阵一下,做做样子,这次庆祝典礼就该差不多了吧……你觉得呢?”

    “随你吧。”

    王敞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根本不与陆完计较。

    ……

    ……

    王守仁正在跟胡琏谈事,忽然收到陆完的来信,不由有些意外。

    平时陆完有事都会找他过去,或者亲自来见,总归是要当面说清楚,但这次却以书信来往,让他不太明白陆完的用意。

    “伯安,不知陆侍郎有何交待?”

    胡琏也有些诧异,不明白为何在张家口这种边塞之地,兵部要跟军方搞得如此见外。

    王守仁没有隐瞒的意思,看完书信,直接递给胡琏,道:“陛下要举行庆祝典礼,欢迎沈尚书凯旋。”

    “筑京观?”

    胡琏一听要举行庆祝凯旋的典礼,自然想到筑京观这种炫耀武力的方式,因为这是皇帝彰显自己为天下共主的手段,能有效震慑北方蛮夷。

    当初孝宗时已举行过一次,这次乃是朱厚照登基后取得的第一场空前辉煌的大捷,很有可能会效仿先帝来上一次。

    王守仁却摇了摇头:“最多有献俘仪式,至于筑京观,信上没提!总归取决于沈尚书带什么回来。”

    胡琏笑道:“既然只是普通的欢迎仪式,我等只管调派人马,到时候尽量把场面摆得大一些便可。”

    因为胡琏没有做这种事的经验,所以也难免觉得一切都很简单,只需要把人调出去走一趟便可,根本不知其中牵扯到兵符、跟地方官府协调,还有开支用度等问题,这笔钱通常不许军队来出,谁操办,便要谁来负责。

    王守仁面有难色:“只是一句话,便要我们做到这些,怕不那么容易……先看兵部那边如何安排。”

    王守仁知道事情很复杂,不想接手,只愿听命行事,让陆完和王敞安排。

    “那我更要听你的了。”

    胡琏哈哈一笑,神情轻松,似乎这件事跟他无关一般。

    ……

    ……

    一石激起千层浪,沈溪即将班师回朝的消息,已在西北乃至黄河以北地区发酵。

    朱厚照要在张家口堡举行隆重的凯旋庆典,也在几天时间内传遍九边各处,就连京城也知道消息。

    张鹤龄获悉后,马上把弟弟叫到自己府上,当他把事情当面说清楚。

    张延龄显得有些不甘心,显然是觉得沈溪回来得太快,他还没有捞够银子。

    “大哥,这小子在草原上打了那么大的胜仗,不多显摆几天,过一把太上皇的瘾,这么早回来作何?不是说草原上那个什么达延汗还没死吗?”张延龄不甘心地问道。

    张鹤龄皱眉:“怎么,你还没嘚瑟够,想让沈之厚在草原上多停留几天,陛下也最好不在京城碍你的眼?”

    张延龄笑了笑:“还是大哥懂我……那小子根本就是个刺头,这次他打了那么大的胜仗,不知道会嚣张到什么地步,回来后还不跟你我兄弟闹掰?让他在草原上多留几天,陛下也暂时不归,咱不也有几天清静日子过?”

    “这种事为兄可决定不了,你若不甘心,要不要自个儿去草原上跟沈之厚说说,让他晚几日再回?”

    张鹤龄没好气道。

    这下张延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沉着脸道:“大哥,我明白,这件事朝廷只是通知我们一声,其实连陛下也没法阻止姓沈的小子回来吧?不过咱不是什么办法都没有,咱这就派人去张家口,给陛下多送一些美女,让陛下在那边吃好的喝好的玩好的,乐不思蜀,咱不就有更多时间了么?”

    张鹤龄用冷峻的目光望着弟弟,“二弟,你可真有本事,居然还想给陛下送美女,让陛下不回京……怎么,你在京城有什么阴谋诡计没完成,陛下回来会阻挠你?你这种馊点子都想得出来,想必已计划多时了吧?”

    张延龄道:“大哥的意思……是说我要谋反吗?大哥,你可别乱说啊,我不过是因为名下还有生意没做完,想多赚点儿银子罢了。”

    张鹤龄的脸色很不好看,不过他也不想逼弟弟太紧,只能沉默不语。

    张延龄再为自己解释:“大哥,你就信我一句,沈之厚那小子若回来,咱以后想再做买卖,赚点钱就不容易了,不如想方设法阻挠,让他短时间内无法班师……这不,我刚把京城主要集市控制了,每天都有上千两银子进项,这种赚钱的机会不多啊,大哥。”

    “胡作非为!”

    张鹤龄黑着脸呵斥。

    “那大哥是否同意,咱多赚点银子,等陛下回来后再也不做出格的事情,规规矩矩做人?现在没人敢说三道四,经过刘瑾打压,那些谏臣现在一个个老实得很,没听说谁敢向陛下进言,参劾咱兄弟俩。”张延龄得意洋洋地说道。

    张延龄怒道:“你没脑子吗?那些言官要参劾你,还会事先跟你商议?你怎知道没参劾你的奏本?”

    “嘿嘿,他们喜欢参劾就参劾吧,反正这次镇守京师的功劳咱兄弟已捞到手了,我再想点儿办法,去让陛下晚几天回京,咱多赚一天银子是一天。”

    张延龄笑呵呵地说道。

    (本章完)



    张延龄最终还是说服兄长,亦或者说,张鹤龄并不觉得朱厚照和沈溪早点儿回京对自己有好处。

    如今京城防务基本为二人操持,可以说是张氏兄弟最是春风得意的光景,只要张延龄不再用一些诡诈的手段跑去刺杀沈溪,又或者做一些太出格的事情,张鹤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张延龄的想法,却没那么简单,他此时不但想阻挠朱厚照回京,更想操纵二十四司衙门最重要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人选。

    回到建昌侯府,张延龄的心腹黄玉已等候多时。

    最近一段时间,随着黄玉把城内主要商铺、货栈给一锅端,城内物价呈现快速上涨的趋势,张延龄查扣大批了货物,甚至不需要从城外调运物资就可以满足市场供给,这种强取豪夺的事情,正是张延龄所长。

    “侯爷,李兴李公公来信,说是愿意听从侯爷调遣,以后全心全意为侯爷办事。”黄玉见到张延龄后,迫不及待把好消息转告张延龄。

    张延龄沉吟道:“这老小子知道谁才能帮得上他的忙……不过到现在,皇上都还没敲定挑选司礼监掌印需要具备哪些条件,又从什么范围挑选,他就算再表达忠诚,也要本侯有办法帮到他忙才是。”

    黄玉问道:“侯爷,您没办法帮李公公登上司礼监掌印之位?”

    张延龄的话让黄玉瞠目结舌,费了半天力气,最终做的却是无用功,说得好像多有本事,国舅爷兴师动众跑去干涉司礼监掌印的任命,结果到最后却说自己爱莫能助,既然没本事你凑那热闹作何?

    张延龄骂道:“你敢轻视本侯?”

    “小人不敢。”

    黄玉赶紧低下头认错。

    张延龄怒道:“李兴信上就没说,现在陛下对于司礼监掌印人选持何态度?戴义和高凤那边没来信吗?还有之前本侯遣人送太后娘娘的懿旨去宣府,那边的人怎么说的?”

    “呃。”

    这些问题,黄玉一个都回答不出来。

    黄玉最大的本事便是倚靠张延龄的权势,巧取豪夺,把别人的东西转入国舅府,至于动脑子,或者跟朝堂有关的事情,就不是黄玉擅长的了。

    张延龄道:“没消息吗?”

    黄玉苦着脸回道:“是啊,侯爷,现在连高公公都少有来信,张家口那边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到现在都没个确切的说法,现在只是说沈大人即将从草原撤兵,回师张家口堡,之后陛下就要班师回朝……咱们市面上哪些买卖,是不是该停了?”

    张延龄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们这群人,尸位素餐,本侯养你们何用?看来高凤跟张苑一样,脑袋后面也长了反骨,他不会是自己想当司礼监掌印,故意压着消息不往这边传吧?姐姐还说他忠心,可以托付重任,原来却是个狼子野心的混蛋!”

    黄玉道:“侯爷,那现在……”

    “再派人去,告诉高凤,若他不好好跟李兴合作,把李兴推上司礼监掌印之位,那他回来后就要倒大霉……本侯或许不能把他怎么着,但若太后要让他死,他还有命活着?”张延龄威胁道。

    黄玉赶紧应声:“那小的这就派人去,把侯爷的意思告诉高公公……侯爷,您消消气,如今京师大局还得由侯爷您来掌控。”

    ……

    ……

    张延龄这边把黄玉赶走,才想起来没有说生意方面的事情。

    “这小子,走那么快干嘛?就不知道先听我把话说完?”

    张延龄忽然发现自己在谋划方面确实存在问题,做事没有条理性,连一个能为他出谋献策的军师都没有。

    他本想等黄玉回来,结果到了下午,依然没影子。

    不过他倒是等来从张家口风尘仆仆赶来的特殊客人,乃是由丽妃派回京城做私活的锦衣卫副千户廖晗。

    最初张延龄得知是个锦衣卫副千户,以为是跟高凤或者皇帝有关,结果等见到人,大概问了一下对方的意思,才知道自己弄错了。

    “侯爷,小人奉娘娘之命,给您送一些张家口堡的土特产过来。”廖晗道。

    张延龄皱眉:“哪个娘娘?本侯哪里认识什么娘娘?把话说清楚,是太后娘娘,还是皇后娘娘?”

    其实张延龄明白是丽妃让廖晗来的,只是他不肯承认丽妃的身份,毕竟他跟花妃才是一伙的,之前花妃可是他的女人,现在他跟花妃还藕断丝连,既然花妃跟丽妃在豹房斗得不可开交,他自然不会往丽妃那边凑。

    廖晗有些诧异,连忙道:“是丽妃娘娘,还有哪位娘娘长伴圣驾于张家口堡呢?”

    张延龄本已想翻脸,但对方到底是个锦衣卫副千户,多少要给些面子。张延龄对锦衣卫的人虽然很不屑,却也不会直接发飙开罪,便在于他在经历宦海浮沉后,知道有些宵小得罪了遗祸无穷。

    “她让你来送什么?土特产?本侯跟她素来没有来往,她送的东西,本侯不稀罕。”张延龄摇头道。

    廖晗笑道:“其实……丽妃娘娘的意思,是想跟侯爷您交换一些东西……侯爷不也想送一些礼物到陛下身边?”

    张延龄先是恼火对方胡说八道,但随即一怔,想到之前跟张鹤龄的对话,还有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便觉得自己的心思被人看透了一般。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张延龄皱眉问道。

    廖晗回答:“其实娘娘是让小的来跟侯爷说,现在娘娘也不想陛下早些回京城,侯爷要有什么吩咐的话,完全可以让丽妃娘娘代劳,丽妃娘娘一向对侯爷非常敬重。”

    这边廖晗说的话非常客气,不过张延龄却感到对方来者不善,便在于张延龄并不觉得丽妃有必要跟他示好。

    就算旁人不知道花妃跟他的关系,大概也知道花妃是他送到豹房去的,现在丽妃居然主动凑过来,摆明了吃定他,就算张延龄再糊涂,也知道对方不怀好意,就算合作,对方也占据主导地位。

    张延龄厉声喝道:“本侯不明白你说什么……本侯要做事情,需要一个豹房没名没分的女人帮忙?”

    “总归会有需要的地方,侯爷不觉得,跟丽妃娘娘合作,对侯爷有百利而无一害吗?侯爷应该摒弃前嫌才是……娘娘其实很愿意跟侯爷合作,可以让侯爷赚到更多的银子,侯爷也能通过娘娘把更多的女人送到陛下身边,让陛下对侯爷高看一眼,不是吗?”

    说到最后,廖晗已不再遮掩,直接把利益关系说明白。

    张延龄很少冷静下来权衡利弊,做事一向喜欢感情用事,既然觉得丽妃跟自己不是一条心,就绝不会轻言跟对方合作。

    张延龄冷笑道:“回去告诉她,本侯要做事根本就不需要利用一个女人……送女人?哼哼,想把本侯送去的女人控制在手上,让她去争宠,门儿都没有!”

    在张延龄想来,自己既然能送一个得宠的花妃到朱厚照身边,出现第二个花妃也不是难事。

    他觉得,丽妃要跟他合作,其实是要防止他送更多有本事的女人到朱厚照跟前,想通过这种方式钳制他。

    因为张延龄的态度太过强硬,廖晗知道无法完成任务,只能先把丽妃安排送给张延龄的礼物抬进来,本以为会拒收,但却未料到张延龄竟然照单全收。

    张延龄道:“本侯先谢过丽妃好意,但她说的事情,本侯不可能同意,让她死了这条心吧!来人,送客!”

    此时的张延龄,既残忍又贪婪,莫说是丽妃送来的价值几百两银子的礼物,就算只是几十两乃至几两,他也不会拒之门外,在经历宦海沉浮后,他对于金钱更加看重,似乎只有银子才值得信任,而且他还学会了把存银分开储藏,交给不同的人私藏,免得又犯事被朝廷抄没。

    廖晗虽然感觉建昌侯不识时务,但他毕竟只是个小人物,这次回京的主要任务也不是这个,等办完事情还要马不停蹄赶回张家口堡跟丽妃会面,所以急匆匆离开建昌侯府。

    廖晗走后不久,黄玉赶了回来。

    黄玉得知廖晗来过后,赶紧前来看看是怎么回事,见张延龄面色不善,便大概知道侯爷没给丽妃的人好脸色。

    黄玉试探地问道:“侯爷,听说丽妃娘娘派人来过了?”

    “嗯。”

    张延龄微微颔首。

    黄玉急切地道:“侯爷,您之前不是才派人跟花妃说,赶紧诞下太子,免得被别的女人捷足先登,现在丽妃派人来,是否跟这件事有关?”

    张延龄板着脸喝道:“你打听的事情倒不少,丽妃派人来见本侯,不过是跟本侯商议合作的事情……但她是什么人,有资格跟本侯合作?豹房里的女人,没有一朵花能红上百日千日而不凋零,她现在居然蹬鼻子上脸,给点儿颜色就敢开染坊……”

    这边张延龄骂得很痛快,但黄玉根本没听出重点。

    最后黄玉道:“是否派人去查查那个信使,还有提防一下丽妃?这个女人不简单,听说她最近在陛下跟前很得宠,就连陛高公公、柠公公和钱宁都要给她面子。”

    “不用了,这种女人本侯怎么可能放在眼里?等她失宠后,或许本侯会把她弄来,让她跟本侯当妾侍,哈哈……豹房里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当初本侯给陛下送女人,回头陛下也可以把女人送给本侯,到时候看她怎么在本侯面前耍横!”

    张延龄说话时脸上的笑容无比得意,好像真的已把丽妃控制在手上一样。

    他还不知道,其实这个女人跟他有渊源,当初江栎唯正是把高宁氏带到京城送给他,只不过半路上跑了,而张延龄也不知其实高宁氏跟丽妃是同一个人,若是明白其中诀窍的话,他一定会更加气愤,更没有与丽妃合作的可能。

    ……

    ……

    西北,延绥镇,三边总督衙门。

    时间进入八月,天气转凉。

    王琼得知沈溪归期后,第一时间去见谢迁,把详情相告,同时禀明张家口堡那边要举行盛大的庆祝凯旋仪式。

    本来王琼以为谢迁会对如此操办庆典持反对态度,但谢迁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只是对庆祝地点不赞同。

    “……既要彰显龙威,应该将凯旋庆典放在京师才是,如今皇帝不临朝,政务荒废,闭目塞听,长久在外必生祸端……陛下没说几时回京?”谢迁问道。

    王琼想了一下,微微摇头:“具体时间尚未传来,不过以在下猜想,或许在沈尚书抵达张家口堡后,陛下便会即刻班师回朝了吧?”

    谢迁轻哼一声,对时间安排似乎有些不满意,但态度却平和许多。

    因为对鞑靼作战连续胜利,西北各处军政大员的担心一扫而空,根本就不怕大明会吃败仗,只是对功劳的划分多或少有些不满,但其实没什么可争的,功劳归谁早就有了定数,旁人想跟沈溪抢首功基本不可能。

    王琼又道:“张公公卸职司礼监掌印后,陛下迟迟未找人顶替,如今看来戴公公和高公公顶替的机会较大。”

    谢迁对这个话题全然不感兴趣,问道:“朝廷可有发来诏书,涉及老夫?”

    这问题,让王琼不好回答,心想:“来之前便想到谢阁老会问这件事,很想跟他说有,但其实却是没有,朝廷到底要如何安排存在疑问,谢阁老莫非已被朝廷遗忘?”

    王琼迟疑地回答:“没有跟谢阁老有关的御旨到三边,或许陛下召您回朝的诏书已在路上了吧。”

    谢迁听到这话后脸色马上变得不好看了,板着脸,不耐烦地挥挥手:“老夫在三边,至少兢兢业业把本职工作做好了,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现如今司礼监掌印空缺,连老夫这个首辅也不能回朝处置政务吗?朝堂尽是小事还好说,若遇到大事的话,该如何处置?”

    王琼一听便知道谢迁是在抱怨,作为三边总督他自认没资格参与这种涉及朝廷核心权力层的事情,所以识相地不予评价。

    半天后,谢迁叹了口气:“不过也是,现在朝廷最大的事情,便是西北这场战事,且还被之厚给打赢了,下一步就是论功请赏……似乎除了礼部和兵部之外,其余的人也掺和不进去。”

    王琼问道:“谢阁老,是否由在下跟陛下上疏,提及谢阁老在三边的功劳,请求调您回朝?”

    谢迁一听急了:“德华,你把老夫当成什么人了?老夫是那种为自己请功的人吗?这次的事情,老夫除了添乱,哪里有什么功劳可言,你以为老夫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陛下不待见老夫,这是老夫出京前便知道的事情,既然陛下不提,那老夫就暂且留在三边,正好能帮帮你。”

    王琼心里不由打鼓,显然并不觉得谢迁留下来会帮到他,反而处处指手画脚,做的很多安排都让王琼难以接受。

    但问题便在这里,朝廷不着急召谢迁回去,而谢迁也不会主动请调,那最后谢迁还是要留在三边之地膈应人。

    “倒是之厚那边,若是能联系上,要跟他说,让他尽量早些回来,草原上豺狼虎豹盘踞,既然他打算以王化思想治理草原人,就别在草原上多逗留,回来后老夫也正好有些事跟他说说。”谢迁补充道。

    王琼心想:“沈之厚人还在草原,您有什么话急着对他说?莫不是涉及到接班人的问题?”

    这难免让王琼有些不舒服,毕竟沈溪是翰林出身,这次又获得这么大的功劳,谢迁很有可能会举荐沈溪入阁。

    以王琼的认知,若沈溪入阁,就算不是首辅,至少能挂着个六部尚书的头衔,要么是兵部,要么是礼部或者吏部,到那时,沈溪可就彻底权倾朝野了。

    王琼道:“是否先跟沈尚书说清楚一些,到底是何事?”

    谢迁神色平淡:“等他回来后再说吧,老夫这些年在朝中也累了,既然他有能耐,那老夫就退位让贤,由得他去闯……只要老夫一天不死,就会一直盯着他,让他不做出太过出格的事情来。”

    王琼心里又开始腹诽:“您老说能控制得了沈之厚,但在出兵问题上,您的话有谁听?最后还不是陛下跟沈之厚携手将你发配在外?您这把老骨头,以首辅之身到三边来打杂,要不是我处处容让,你何至于有现在这般惬意的日子?”

    就算王琼心胸开阔,但想到未来朝廷由沈溪发号施令,始终有些不爽,任谁看到年龄可以做自己儿子的人执掌大权高高在上,跟不靠谱的皇帝沆瀣一气,都会对未来感到迷茫。

    但这到底是朝廷规矩使然,沈溪本已无可争议坐上兵部尚书的位子,这回又取得这么大的功劳,就算不进内阁,那至少也该往吏部尚书位置上靠拢,而吏部尚书何鉴也多次表示要从朝中退下。

    这是个契机,似乎战争开始前,朱厚照没有安排何鉴退休就是为今日之事做铺垫,若是换旁人去做吏部尚书,而沈溪又立下这么大的功劳,皇帝拿怎么去提拔?

    “卑职明白了。”

    王琼心里很失望,不过却没有表现出来,恭敬行礼。

    谢迁仿佛有一双慧眼,看着王琼笑了笑,说道:“德华,你在三边做事勤勤恳恳,老夫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回头会跟朝廷举荐,让你回朝担任部堂,这也算是老夫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