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鲁博罗特没有胆量跟沈溪决一死战。
连他崇拜的父亲都失败了,苏苏哈又明显是落入沈溪圈套才被杀,以他手头这几千号人马,他更希望自己能到别处重建一个新部族,在草原上这种迁徙本来也是常见的事情,若是跟沈溪死战到底的话,大概率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图鲁博罗特跟麾下将领把他的计划说明后,自己也有些为难,便在于他这帮手下似乎对这个计划并不认可。
阿武禄进帐篷时,图鲁博罗特并未察觉,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那女人已来到自己身边,两名侍卫紧张地盯着阿武禄,生怕阿武禄上前行刺。
“你们退下吧。”
图鲁博罗特对阿武禄的防备心理没那么高,他一摆手,两名随从相互看了一眼,随后恭敬退下。
等人出了帐篷,阿武禄不屑地道:“不敢跟沈溪交战,却又拒不投降……图鲁,你可真是特立独行,不愧是巴图蒙克的儿子。”
尽管被阿武禄奚落,但图鲁博罗特并未生气,依然带着笑容说道:“这当口,换作任何人都不会选择跟沈溪死磕到底……现在不是跟明军决战的良机,沈溪带了jīng兵良将在官山一线驻扎,目的是追杀我和父汗,我有什么理由前去自投罗网?”
“没胆子就说没胆子,为何给自己找那么多借口?我说过了,只要你肯归降,沈溪为大局着想,一定会接受你的投诚,你也可以取代你的父亲成为草原大汗,这样有什么不好?你怕跟苏苏哈一样被沈溪设计陷害,还是说怕rì后跟你父亲交兵?”阿武禄连续抛出多个问题。
图鲁博罗特脸sè瞬间黑了下来,摇头道:“我要作何选择,不需你来过问。”
阿武禄冷笑不已:“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那会显得我太不近人情……你也不想想,这军中从千夫长、百夫长到普通一兵,他们的妻儿老小在哪里?你可以舍弃你的女人和孩子,他们愿意吗?”
“我阿武禄的儿子很可能落到沈溪手上了,若你想逃走,那先把我放了,我要回去见我的儿子。”
图鲁博罗特瞪着阿武禄,神sè狰狞:“想要离开我身边?你这是痴心妄想!”随即他走到阿武禄面前,伸出双手,似乎要用男人的武勇将一个用心yīn险的女人制服。
但阿武禄并没有跟以前一样做出发疯的姿态,闭上眼道:“你跟你父亲差远了。你遇到困难,首先想到的是逃避,真让人看不起……如今恐怕你的部将已不再把你奉若神明,就算你要西逃,怕也没多少人愿意跟你一起走,很多人会背叛,选择加入沈溪的阵营……本来这些人可以跟你一起奋勇杀敌,效忠于你!”
图鲁博罗特的脸sè变得凝重起来,举在半空的手迟迟没有放下。
阿武禄转身往帐门外去了,“一个真正的枭雄,能审时度势,如果你连起码的面子都不肯放下,或者又不想去冒险,那你永远没资格登上汗位……你父亲错看你了,若他知道你临阵退缩的话,以后你有什么资格在他面前立足?身为黄金家族传人,居然这么窝囊,哈哈……巴图蒙克的儿子不过如此!”
这边阿武禄嘲讽的言语说得极为犀利,却无法改变图鲁博罗特的决心。
图鲁博罗特已经打定主意西逃,没人能阻止他。
……
……
就在沈溪驻兵官山,召集周边草原部族人马举行汗部大会时,沈溪军中的情况终于传到延绥镇。
王琼看过战报后,第一时间把情况告知谢迁,谢迁听说沈溪还在追击鞑靼人,脸上顿时涌起愤怒之sè。
“如此大费周章,只是杀了个鞑靼国师?达延汗在哪儿?还有巴图蒙克那几个儿子呢?难道他就不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
谢迁这些问题,不是王琼能回答的,沉思好一会儿,王琼才出言劝解:“谢阁老莫着急,以沈尚书反馈回来的讯息看,草原各部族已不再对达延汗效忠,如今各方都在倒戈,选择归顺大明,这真是朝廷的福气。”
“沈尚书的意思,是重新确立草原秩序……现在传回的这些消息,终于可以确定沈尚书已成功控制草原局势,九边在今后几十年间都可以保证和平!”
谢迁长长地舒了口气:“自行废立草原上的大汗,他想干什么?代大明天子行事吗?他有那资格?陛下那边都没决定的事情,他如此武断便定下来,不怕陛下事后追责?”
王琼被连串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
他本是来给谢迁送好消息的,却被当朝首辅接连问话,虽然王琼也明白谢迁未必要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或者其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不免觉得别扭。
王琼心道:“为何一提到之厚的事情,谢阁老便如此激动?看来谢阁老对之厚还是非常关心的,只是表达的方式与众不同罢了。”
谢迁见王琼不说话,不由皱起了眉:“德华,此事张家口那边知道了吗?”
王琼摇头:“暂时不知陛下是否已知晓,不过以目前的情况看,司礼监张公公已被褫夺职位,再不敢有人欺瞒圣听……若沈尚书能及时派人传话张家口堡的话,陛下应该会知晓。在下已派人把消息抄录一份送了过去,也是防止草原上信息传报不畅,陛下不能及时知悉。”
谢迁叹道:“这场预谋了两年多的战事,谁知道最后竟然发展到这地步?现在看着倒挺滑稽的,草原上那些不可一世的枭雄,现在居然变得如此落魄,为讨好之厚,居然把苏苏哈的脑袋给割掉了……还有达延汗,居然连自己的子民都不顾,独自跑到漠北去了,呵呵,真是讽刺啊!”
王琼道:“达延汗遭遇一场可耻的失败,灰心意冷之下只顾着逃命,丝毫也不顾及家眷,让人耻笑。”
谢迁轻捻颌下胡须,望向王琼,“请功奏疏,你已详细罗列并呈递到陛下跟前了?这边的统计数字,应该没出错吧?”
“嗯。”
王琼自信地点了点头,“谢阁老请放心,该跟陛下上奏的事情,在下一件不落都发往张家口堡了,只是现在朝廷似乎并没有论功请赏的意思,可能是在等沈尚书带兵回来,怕朝廷兵马在草原上出现什么变故,把功劳变成……”
有些话王琼不好意思说出来。
谢迁会意颔首,随即垂下脑袋,好似在思索什么,“既然沈之厚一意孤行,那所有的功劳或者罪责都由他一人承担,你别理会,他这会儿在草原腹地,官山距离张家口堡比我们更近,有什么事情让他直接去请示陛下,我们只需要随时了解他的进兵进展,不多掺和便可!”
“是!”
王琼站起身恭敬行礼。
这种恭谨的态度,让谢迁有些不太适应。
因为此时的谢迁,并不想主导三边军事,之前他一系列举措现在证明都是错的,大有无地自容之感,哪里想错上加错?
可王琼就是把他捧得高高的,谢迁心里倍感无奈!
……
……
沈溪的上奏,同时发往张家口堡,由于距离更近,确实如谢迁所言,还先延绥一步到达。
上疏没人敢先拆阅,原原本本地呈递到朱厚照跟前,然后由小拧子拆封,拿出厚厚一叠文稿读给朱厚照听。
朱厚照搓着手,好像个急躁的毛头小子,用差不多一刻钟听完沈溪的上奏后,整个人欢喜得上窜下跳,连嘴巴都合不拢了。
“沈先生说话就是清楚明了,他不喜欢把上奏弄得文绉绉的,简单易懂,而且把事情说得如此jīng彩,朕终于知道草原上发生什么了。”朱厚照听了沈溪的上奏后,非常高兴,兴冲冲地望向旁边的丽妃。
在沈溪上奏中,故意隐晦了一些关键点,压根儿就没承认所有计划都是他提前设计好的。
沈溪只是把草原上遭遇到的情况予以说明,包括如何利用永谢布部杀鞑靼二王子乌鲁斯博罗特,再包括沈溪撤兵榆溪河遇困,并未把过错归于援军没有及时到位上。
沈溪甚至自责因为过黄河时搜集渡船耽误了时间,加之对草原地形不熟悉走了冤枉路,才最终被鞑靼人追上。
沈溪最后将榆溪河三战的过程逐一说明。
由始至终,沈溪都没有把责任归到朱厚照身上,甚至对榆林卫没有派出援军表示理解,认为在鞑靼骑兵在延绥一线边塞袭扰的情况下,派出援军相当于给鞑靼人添菜,他说是自己主动提出稳住阵地,看战况再决定是否有必要增派援军。
如此一来,朱厚照心中的负罪感降到了最低点。
沈溪对于正德皇帝的心态把握得相当不错,上疏中并没有为整个战局复盘,为某些人开脱。在这种时候上奏,朱厚照过了最初的冷静期,兴奋之余难免会觉得,自己在整件事中失误不大。
丽妃跟朱厚照一起听了沈溪上奏的内容,笑着恭维道:“沈大人的本事,真让人惊叹,在被那么多鞑靼人围困的情况下,还能依靠稳固的防守和凌厉的反击取胜,想来从古自今都少有吧?”
朱厚照哈哈大笑:“历史上好像只有霍去病,还有李靖等寥寥数人能跟沈先生并驾齐驱,且沈先生还有比他们高明的地方……”
因为朱厚照很高兴,连小拧子和丽妃都不由附和地抚掌大笑,尽管他们未必真心觉得有多好笑。
朱厚照道:“沈先生提出,以夷制夷,这个想法很好,如果我们打了胜仗而什么都不做,那不出二十年,鞑子又会卷土重来,不如设立一个由大明掌握的汗庭,连他们的大汗都要得到朕的册封才能号令草原,再派人监督他们的行为,防止变生不测!”
丽妃本来并不认为沈溪的提议有多好,不过现在她既要迎合朱厚照,又要站在沈溪一边,只得笑了笑:“沈大人高瞻远瞩,臣妾认为此计可行。”
朱厚照很高兴,不但因为得到沈溪的消息,更在于他终于解开心结。
连沈溪都在为自己行军途中指挥调度失误而告罪,还把这次胜利归结为绝境求生,认为被困榆溪河北岸变相激励了士兵的斗志,才最终赢得胜利,算是错有错着。
如此一来,朱厚照理所当然觉得就算他不征调各路人马前来宣府,或者自个儿领兵去了榆溪河边,也未必能达到如此奇效。
这些劝说的话,其实旁人早就说过无数次,不管是最早提出此议的张苑,又或者小拧子、丽妃,或者领军的大臣,说的比沈溪还要多,但因都只是分析,朱厚照并不采信,只有沈溪说的话他才会完全信任。
这场战争说到底是沈溪主导,就算朱厚照是皇帝且御驾亲征,也不过只是普通的参与者罢了。
“那就按照沈先生说的办。”
朱厚照爽快地同意了沈溪的提议,“不过朕不能让沈先生在草原上停留太久时间,早些把兵马撤回来才是,军功也最后议定……让他把新可汗带来,到时候对朕称臣,朕留在张家口堡等他们,见到沈先生后朕就可以班师回朝了,这场战事可说大获全胜。”
小拧子笑着恭维:“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在您的英明领导下,这场战争我们终于获得决定xìng的胜利,可以铭记于史册中。”
朱厚照哈哈大笑:“对,正是出自朕的英明领导,才有一场大胜。现在一切都可以放心下来了,朕也终于可以缓口气,就等沈先生凯旋的好消息,不过若是能把巴图蒙克和他儿子都抓来,朕会更高兴……但朕不愿强人所难,鞑靼人一心逃跑,直接向北遁入大漠和戈壁,要追到他们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丽妃道:“既然沈大人有如此本事,想来他现在的布局,最终还是想将达延汗等罪魁祸首擒回吧?”
朱厚照一摆手:“沈先生的想法,朕就不去猜测了,他主意多得很,一般人根本猜不透。朕有时候不得不佩服沈先生军事上的造诣,说到底朕不过是他的学生罢了,这次大战后续事宜,全都交给沈先生处置,让司礼监和兵部赶紧给沈先生发一道诏书,让沈先生自己酌情办理吧。”
说到这里,朱厚照已对这场战事后续情况已不感兴趣,又到要撒手,沉溺吃喝玩乐不管政事的时候了。
朱厚照正要带丽妃到后院享乐,突然想起什么,对小拧子道:“对了,一定要提醒沈先生早些回来,不能在草原上待太久,炎夏已过,入秋后北方气温会快速降低,军中士兵没带过冬物资,最好尽快折返。”
丽妃被朱厚照揽着纤腰,有些别扭,脸上却笑容满面:“沈大人不可以就地取材吗?”
朱厚照没好气地道:“爱妃,你别捣**,不想想朕还在张家口堡这边等候沈先生呢?沈先生应该早些回来,现在已经到了可以论功请赏的时候,至于赏赐什么,还是等沈先生回来后再议吧!”
“是,陛下!”
小拧子可不敢忤逆朱厚照的意思,躬身领命。
等朱厚照进去后,小拧子才匆忙出去,他要去见戴义和高凤两个秉笔太监,同时还要见陆完等人,把皇帝的意思传达下去。
……
……
沈溪希望朱厚照能早一步将军功定好并将奖赏下发,好让跟随他出征草原的将士把心定下。
然而朱厚照不是那种勤政的皇帝,只需要知道大明刚刚赢得一场辉煌的大胜,如今更是在官山卫旧地策划废立草原大汗的事情,并且在之前一系列用兵中他没有过错,便已足够,至于沈溪请求的论功请赏的事情转眼就被他抛到脑后。
这就导致一个结果,就算兵部和礼部那边可以先论功请赏,但因皇帝疏于政务,有些事情自然而然就往后拖延。
等小拧子到了张家口堡大军驻地,把消息告知陆完、王敞、王守仁和胡琏等人,这几位脸上都露出担忧之sè。
小拧子道:“几位大人,陛下大概便是如此说的,小的还要回去伺候,便不多留了,你们先商议一下,若是有什么紧急军情,务必第一时间传到陛下那里。”
因为小拧子怕军方有意对一些消息进行封锁,所以特别出言提醒,顺带告诉眼前几位,但凡有什么情况应该跟我对接,不要跟旁人说。
陆完亲自送小拧子离开。
等回来后,陆完先开口:“陛下似乎对论功请赏之事,并不热衷,而沈尚书在上疏中又特别提到让三军将士尽快拿到犒赏,以安定军心。”
王敞望着陆完:“那依你的意思呢?是先把军功厘定好然后拟一份奏疏,去见陛下请示?”
陆完没有回答,看了看王守仁。
可惜王守仁故意低下头不跟他对视,至于胡琏那边则显得很坚定:“下官认为当听从沈尚书安排。”
陆完有些迟疑地问道:“若陛下一句都没提,我们这么做倒也可以,但问题是陛下让拧公公单独提出来,说等沈尚书回来再议定,我们再拿军功犒赏之事面圣,是否不妥呢?”
这次他又环顾一下在场之人,却没人给出中肯的意见。
“再者……”
陆完继续补充道,“若只论目前滞留草原上的将士的功勋,又该如何界定九边各处守军的功劳?这次事关重大,还是应当由沈尚书亲自跟陛下说,而不是我们……你们认为呢?”
王敞笑道:“既然你这么觉得,我们还能怎样?不过说又说回来,沈尚书这泼天的功劳明摆在那儿,颁赏不用急于一时,不是说草原上暂时没打算开战吗?达延汗光顾着逃亡,现在应该没心思复仇吧?一直到大明撤兵前,草原应该都会太平无事,那再过个一两个月,等沈尚书回来又如何?”
因为王守仁和胡琏地位不高,再加上陆完和王敞所言似乎有理,也就没人出来反对。
陆完点头:“那就按照陛下吩咐,先传令草原军中,让沈尚书便宜行事,早些凯旋归来,大军也好班师回朝。这一年来,因为出征的事情耽误了太多正事,未来几年可要好好休整一番……”
……
……
小拧子把该办的事情办完,回到朱厚照所住的偏院。
他本要休息,不过天sè黑了下来,朱厚照已开始一天的吃喝玩乐,丽妃以身体不适为由告退,宣他去见,小拧子不得不先去见过丽妃。
二人会面时已是上灯时分,丽妃神sè间满是疲意,这几天她都在侍奉朱厚照,好像个丫鬟一样,让她娇弱的身体有些不太适应,因为朱厚照实在不是个省心的主,几乎所有的事情都需要旁人代劳。
“……娘娘,这件事看来已经定下,我们没什么好担心的,就看沈大人回来后支持谁出任司礼监掌印了。”
小拧子大概总结了一下。
丽妃喝了口茶,略微恢复了下jīng神,这才对小拧子道:“拧公公如何如此掉以轻心?”
小拧子道:“奴婢并未松懈啊……奴婢只是觉得,沈大人回来后陛下才会做出决定,由谁来出任司礼监掌印,奴婢已做好跟沈大人表明心迹的准备。”
丽妃没好气地道:“那若是沈之厚回来,说是支持张苑重新上位,你就让他得逞?”
“啊?”
小拧子一脸茫然,显然是不太理解丽妃这番话。
丽妃道:“命运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为好,而不要等旁人来安排,况且现在沈之厚并不着急回来,以本宫估算,沈之厚能未来两个月内回来都算快的,因为他野心很大,想在草原上培植自己的势力,久而久之陛下一定会心生疑虑,到时候沈之厚的话也就不会再被当作金科玉律,司礼监掌印的位置,也必然会在沈之厚归来前便安排好。”
小拧子眨眨眼:“陛下会对沈大人失去信任?不可能吧!”
丽妃微微摇头,一脸倦怠:“谁知道呢?这个沈之厚可真厉害,做事完全是滴水不漏,但可惜他没法时刻待在陛下跟前,就算再受宠也只是个外臣,这也是他最大的劣势,而这恰恰是你拧公公的优势所在。”
小拧子道:“听娘娘这一说,奴婢不知是否该去巴结沈大人了……您可说过,未来朝廷可是要由沈大人来做主的。”
丽妃没好气地道:“本宫有这么说过吗?朝廷是陛下的朝廷,几时轮到臣子做主了?沈之厚就算能力高,也只是领兵打仗方面,他在治国上就一定比谢阁老本事大?陛下也会看清楚这一点,而且逐渐会对沈之厚有所防备,本宫跟你最大的存在价值,不就是居中转圜吗?”
“若沈之厚需要有人在陛下面前为他说好话,那就必然要涉及本宫跟你,除此之外他还能指望谁?难道是钱宁?还是司马真人等蝇营狗苟的小人?”
小拧子脑筋又在跟着丽妃的思路转,不过他仍旧有些跟不上丽妃的节奏。
丽妃叹道:“沈之厚想早一步把功劳结算,让麾下将士可以安心做事,但陛下偏偏没听从他的安排,这是个隐患,会让沈之厚暗中对陛下不满……陛下现在对政务太过怠慢,其实一切都按照沈之厚上奏的来办理,那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就怕陛下怕麻烦,无意中把一些事拖延!”
“那奴婢去帮沈大人跟陛下说,娘娘觉得呢?”小拧子眼前一亮。
丽妃白了小拧子一眼:“你这么做,属于出力不讨好,让陛下对你失去信任,沈之厚也会猜忌你。总归你表现得平庸一些,那谁都会用你,越聪明的人死得越快!沈之厚怕也不能逃出这种铁律。”
图鲁博罗特仍旧在派人找寻父亲的下落,不过他并不是想去投奔,而是怕自己逃跑的方向会遭遇父亲的兵马,若被巴图蒙克抓住,没法交待,能避免碰面就尽量避免。此外就是如果查到巴图蒙克重伤不起,他就可以堂而皇之收编汗部残余兵马,壮大己身。
不过就在图鲁博罗特左右摇摆,没有最终下定决心西迁时,又发生一件让他很不安的事情。
阿武禄逃走了。
“怎么看守人的?不是让你们把她的营帐看守好么?”图鲁博罗特闻听到这消息后火冒三丈,甚至有杀人的冲动。
负责看守阿武禄的卫兵显得很冤枉:“大王子,那女人非常狡猾,我们喝的水里被人放了蒙汗药,十多名士兵都昏倒了,还有人给她准备好了马匹,等我们醒来人已经不见了……听说这次有很多人跟她一起逃跑,至于她是怎么蛊惑人心的,我们也不知晓。”
图鲁博罗特这才意识到,可能是他之前在众将领面前表现出西迁的意图,让军中一部分人对他不满,所以阿武禄才能找到机会带动一些人潜逃。
旁边一名将领建议:“大王子,昭使逃走至今不过一晚,我们去追赶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追上。”
“这次她有防备,加之逃跑方向不明,未必能追上,而且就算追上又如何?把她杀了吗?这样做有何意义?”
图鲁博罗特没有追击阿武禄的想法,虽然他很生气,但也只是气又让这个女人逃走了,不过仔细一想,如果决心西迁的话,是否有阿武禄在旁出谋划策问题不大。
阿武禄存在的最大意义,是帮助他成就霸业,但现在沈溪似乎有意要在草原上行废立之事,众多部落闻风归降,达延部转眼便成昨日黄花,再想草原称雄已经不太现实,阿武禄对他来说已基本没有利用价值。
不过从这件事上,图鲁博罗特感受到极大的危机,因为手下已开始背叛,做出对他不利的事情,必须得尽快决断。
图鲁博罗特望着眼前一群将领,问道:“你们想跟我一起往西走,还是到漠北去找大汗?亦或者以卵击石,去议事台之地跟沈溪拼命?”
这个问题很直接,把在场所有人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一名将领左右看了一眼,上前拱手:“我等愿意听从大王子吩咐。”
图鲁博罗特摇头道:“你们不用迎合我的想法,我更愿意按照大多数人的意见行事,如果你们想去跟沈溪交战,或者找大汗,那就把阿武禄抓回来,让她帮忙参谋军机,否则的话……就让这个女人自生自灭吧!”
在场将领皆不言,显然赞同西迁的人极少,在他们看来这更像是一种懦夫行为。
此时一人出列,低着头说道:“大王子,要不我们去漠北找大汗,请大汗号令各部?我们有能力进行反击,沈溪再厉害,也是驻扎在我们的地盘上,只要谋划得当,说不一定可以报之前部族主力惨败之仇!”
这人不知畏惧为何物,把现场很多人想说但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其他人看着图鲁博罗特黑漆漆的脸,不敢出声附和。
图鲁博罗特板着脸环视一圈,问道:“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还是没人回答。
最后图鲁博罗特摇头叹道:“西迁是我苦思后得出的最佳选择……如果我们现在跟强大的明军开战,或许连一兵一卒都剩不下,连大汗都远远地逃到漠北去了,不敢跟明军硬碰硬,我们凭何去送死?你蛊惑大家去拼命,分明是居心叵测……来人啊,把他拖下去痛打五十军棍!”
之前图鲁博罗特还说让人提意见,转眼便翻脸,其他人更是噤若寒蝉。
图鲁博罗特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出尔反尔有何不妥,再次望着眼前众将,问道:“你们可有别的想法?”
迎接他的依旧是一片沉默。
图鲁博罗特道:“既然你们都不反对,那明日一清早,我们便动身往西进发……我对你们承诺,到了西边,沿途劫掠的一切人畜、牛羊,都归你们所有,这算是我对你们的犒赏,至于你们留在汗部的妻儿老小,只要我们能发展壮大,将来终归有重逢的一日……大丈夫何患无妻?”
虽然图鲁博罗特尝试振奋军心士气,但没人领命,便在于他这些话实在是不近人情,除非那些未成家的,否则都觉得西迁就是放弃眼前的荣华富贵,重新去荒山野岭打拼,餐风露宿不说,还不知前途如何,那种心理上的落差非常大。
也只有图鲁博罗特似乎对于这种筚路蓝缕的行为很是推崇,好像不怕前往西方的道路遭遇什么麻烦,更不怕那边没有足够的牲畜、人口供养他们。
“这是为你们好。”
图鲁博罗特最后进行总结,“沈溪总不可能在草原上停留一年以上吧?就算我们要杀回去,也得等沈溪撤兵后再说……我答应你们,只要在西边找到落脚的地方,我就会派出斥候关注这边草原上的风吹草动,只要逮着机会就杀回来,把你们的妻儿还给你们!”
这番分析倒还有理有据,终于有人愿意听从图鲁博罗特的召唤,大声道:“我等愿意听从大王子号令,保存实力,一定可以东山再起!”
……
……
阿武禄逃出营地后,并没有直接往东走。
她很聪明,知道图鲁博罗特可能会派兵追击,所以干脆先往北,一口气逃出一百里,翻越阴山之巅,到了北麓这才调头向东,而且尽量沿着远离河岸的山腰部位走,一路上都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阿武禄手头不过二十几骑,这些人是她再次用手段收买的。
她得到一名汗部万户的支持,这名万户麾下兵马几乎都丢在了榆溪河,因为是在半道与图鲁博罗特汇合,使得图鲁博罗特对这个在汗部拥有一定名望的世袭贵族并不信任。
阿武禄看准机会,对此人表明态度,得到信任,再找机会让此人帮助自己从图鲁博罗特营地逃走。
“昭使,我们现在大概只知道明朝兵马在议事台一代,怎么找到他们?”那名万户很紧张,一来是因为此人在汗部中拥有很大的势力,虽然现在身边只有少数兵马,但回到部落立即就可以得到补充。
阿武禄说过,只要找到明军营地,就可以找到被明军挟持的汗部各部族,日子过得再差都比去西边吃沙子强。阿武禄更表示,只要他们主动投靠,那沈溪就会让阿武禄的儿子当大汗,在汗部中拥有很高地位的万户也有很大的机会被敕为国师。
当然这只是阿武禄一厢情愿,不过对一个快溺水的人来说,就算有一根稻草都会尝试去抓住,更何况本身这件事就有机会成功。
阴山北麓,马牙山半坡处。
阿武禄从马背上掉了下来,此时的她异常疲惫,连续逃命一天两夜后,整个人都快散架了,勉强支撑着坐起来,指着东边的山峦道:
“顺着山谷向东走五六百里路,应该就能到了……沈溪在哪里,我们的汗庭就在哪里。现在是初秋时节,牧草正肥美,牧民应该都集中在河套及察哈尔草原地区,让牛羊马吃饱喝足,同时准备足够的牧草过冬。东边的牧场,包括和林周边草原,恐怕都被趁火打劫的兀良哈人给侵占去了。”
“有明朝相助,我们应该能夺回来吧?”万户有些天真地问道。
阿武禄冷笑不已:“兀良哈人跟大明朝廷关系一向不错,这次沈溪领兵驻扎议事台地区,一看就是要掌控草原秩序,必然会跟兀良哈人打招呼,兀良哈人也一定会选择支持他!你凭什么觉得沈溪会放弃兀良哈这些早就跟明朝交好的势力,选择支持我们达延部?”
万户脑子一阵发懵,在阿武禄发问下,愣住了。
阿武禄道:“放心吧,只要找到沈溪,我会想办法让你当上国师……请相信我,不过在前去议事台的路上,你和你的手下都不能侵犯我,否则我们的约定作废!”
当阿武禄目光看着周围那群鞑靼兵时,这些人脸上都流露出一股愤恨不平的情绪,因为这些人心中怀着刻骨的仇恨,并不想投降沈溪,只是这名万户是他们的族长,硬把他们带入“叛徒”的境地。
阿武禄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在这些鞑靼兵心目中,做事一定要有回报,阿武禄承诺的事情太过扯淡,很难实现,既然如此不如半途把阿武禄睡了或者杀了,回头投奔图鲁博罗特或者巴图蒙克都可以。
万户看了周围鞑靼人一眼,道:“昭使,你不用害怕,这些都是我部族的勇士,他们不敢违背我的命令,我说了要带你去见明朝那位战无不胜的沈大帅,就一定可以做到。他们要是不听话,就是与长生天作对,死无葬身之地!”
旁边一名带队的千户不满地抗议:“她算什么昭使?早就被大汗废黜了,居然投靠亦思马因那个叛徒,不过是个没眼力的贱货罢了!”
“你骂谁?”
阿武禄勃然大怒,横眉冷对。
那人扁扁嘴:“你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还不允许我们说?你现在用花言巧语欺瞒我们,可能等见到明朝人后,你就会怂恿明朝人把我们杀了……你当我们不知道你心中那些歹毒伎俩?”
万户厉声喝道:“查木合,不得对昭使无礼!”
那名叫查木合的千户和其他鞑靼兵都一副悻悻然的表情,不过因为现在大家的利益捆绑在一起,所以当万户发话后,他们也就不再说什么。
万户带着歉意对阿武禄道:“昭使,请您原谅他们,他们是因为连续遭遇败绩,看着自己的同伴死亡,却无能为力,所以才想找明朝人报仇,而不是归顺……不过现在明朝人势大,我们只能暂时放下复仇的心思,对明朝人卑躬屈膝,等到将来重新发展壮大,我们再将明朝人欠我们的拿回来。”
阿武禄不敢计较太多,毕竟现在这群人随时可以杀了她,甚至在杀她之前,还可以对她百般凌辱折磨。
阿武禄厉声喝道:“你们是当事人,应该明白沈溪和他统领的兵马的可怕,就算再多人也不够他杀的,如今暂时虚以为蛇才是最好的保命方法!”
“只有卧薪尝胆,才有机会重新崛起,你们现在是死了同伴,甚至连亲人都战死疆场,但你们的父母姐妹甚至子女还在明朝人手上,难道你们想让家中老小被明朝人欺凌?”
“只有你们去归降,明朝人才会把你们的家人还给你们,否则明朝人除了会糟蹋你们的妻女,还会把他们赏赐给那些中小部族的贱种,到时候你们的妻女就要给人当奴隶,受尽凌虐。”
万户苦笑道:“昭使,您不必说了,其实他们都能理解,刚才不过是发发牢骚罢了。我们赶紧去找明朝人,我们愿意相信您对时局的判断,带领大家找到一条活路。”
……
……
沈溪在草原腹心地带立足,开始派出兵马去接收鞑靼各部族。
之前达延部倾全族之力跟明军开战,使得内部空虚,但他们始终要防备那些中小部族联合起来作乱,所以留下部分人马镇守,尤其是包括巴图蒙克在内的部族首脑的妻儿还在营地中。
有了中小部族带路,沈溪轻易便找到汗部大营,基本没遭遇像样的抵抗便将汗庭整锅端了。
这些留守部族的贵族早就知道沈溪凶名,如今连达延汗统率的精锐都失败了,就算他们抵抗胜算也不大,索性降了……这些人明白不应该拿整个部族的妇孺老弱来当筹码。
有了中小部族充当带路党,就算高傲不可一世的构成达延部主体的几个大部族,也不得不选择卖身投靠,这其中包括整个汗庭中枢,帮助巴图蒙克维持草原统治的文武官员。
可惜的是这些人的忠诚度,让沈溪保持高度警惕,当即解除各大部族武装,将构成达延部主体的各部武装力量分拆,与永谢布、土默特、兀良哈人进行混编,然后再派遣明军到其中领兵,防止这些人在背后捣乱。
一直到七月二十,方圆千里内的鞑靼部族基本选择投降,各部族人马都在往九十九泉地区集中。
沈溪没有派出兵马远征,主要是借力打力,派出一支支依附的部族联军前去接收,不过他严令不得对各部族妇孺老弱有任何侵犯,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到七月二十三,各路人马基本聚拢完毕,官山周围草原成为各部族聚居的大本营,男女老幼聚拢起来有近十万人,但其中的男丁却连一万都不到,差不多都是老弱妇孺。
经过达延部连续的统一战争,又有之前榆溪河惨烈的大战,草原上出现了严重的阴盛阳衰的状况,注定未来几十年,必须要休养生息才能慢慢恢复元气。
但因为巴图蒙克和图鲁博罗特、巴尔斯博罗特等部族人马未被歼灭,沈溪不能完全掉以轻心。
各部族聚拢后,对沈溪所部来说也是一种潜在的危机,沈溪必须要防备这些人联合起来跟他作对,而他应对的方式便是分化瓦解,虽然聚拢到议事台地区的基本都是达延部的人,但达延部主部族和下面的中小部族矛盾很深,沈溪拉拢一部反对一部,让其内部猜疑重重,从而转移矛盾。
“……鞑子这么多人,不如一次全坑杀了,以后就一了百了,或者干脆把他们押送到关内,公开拍卖,换取钱财!”
明军营地召开的军事会议上,几名将领都有严重的民族主义倾向,对于鞑靼各部族的忍耐程度正在急速降低。
一群人眼里都在放光。
或许千百年来中原王朝都在遭受外夷入侵,使得中原人对于外族的仇恨刻骨铭心,这也导致现在大明将士想以怨报怨。
沈溪喝止道:“杀戮并不能解决问题,你把眼前这些人杀光了,后面漠北甚至极西的欧巴罗人便会迁移过来,填补空白,过个几十年又是边患丛生,还不如制定一个规则,让草原人遵守,同时帮助大明抵御外族入侵……”
见许多将领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沈溪一摆手,“这个话题暂时打住,一切看陛下御旨如何再说。”
这段时间沈溪一直在等候朝廷的旨意,但自从他带兵进入官山周边地区,消息的传递便处在停滞的状态,快马传驿不可能跟中原那么通畅,本来以沈溪估算,朱厚照的圣旨应该在七月二十便能传来,但一直延后三天还是不得音信。
他是可以自作主张,不过身为臣子,现在又单独领兵在草原上,不得不去考虑朝中人对他的看法,他要防止朱厚照对他的猜忌加深,只能暂时做出一些妥协,等候朱厚照的谕旨送达。
胡嵩跃道:“大人,这官山卫城周围那么多鞑子,就算把他们相互隔开,还是天天有人聚众闹事,不如把一些行事极端的鞑子给杀了,比如达延部那些嚣张的王子,逮着一个处理一个,杀鸡骇猴?”
本来是荒唐的建议,与会将领纷纷叫好,似乎都赞同胡嵩跃的看法。
不能杀巴图蒙克泄愤,那就杀他的儿子,用来震慑如今官山周边聚拢的部族人马。
旁边刘序也想说点儿什么时,却被沈溪抬手打断,“无论你们的目的是什么,至少现在得维持现状不变,事情尚未到赶尽杀绝的地步……我们处在草原腹心地带,若遇到反抗我们可以毫无顾忌地消灭掉,但若是对方已归顺那就不能轻易杀戮,即便是对蛮夷,我们也要保留基本的尊重,我们要以天朝上国的威风震慑他们,而不是靠杀戮恐吓,你们只需管守好营地便可。”
沈溪再一次强调军规军纪,让一些想以杀戮泄愤的人不得不收敛起杀心。
沈溪再道:“以目前的情况看,再过几日汗部大会就会召开,之后我们就要撤兵回中原,这里的事情还是交给鞑子自己解决,我的目的是要促成他们内部争斗,巴图蒙克的命不该由我来解决,而是由鞑靼人自行解决。他们多年的传承,也理应由他们自己来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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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的态度很明确,也让军中很多人心里有些不甘心。
鞑子杀了我们那么多百姓,做了那么多奸淫掳掠的坏事,为何我们就不能在他们的子民身上报复一番?
还要帮他们重新建立秩序?
因为营地周边聚集了近十万鞑靼人,形势变得有些紧张,军中上下对鞑靼人的防备心理很重,各部族间的缓冲地带,都有大明骑兵巡逻,这些明军士兵手上都带着火器,一旦发现有不听招呼越界的情况,格杀勿论。
同时,明军营地所在的官山卫旧址周边三十里不允许任何部族进驻,防止变生不测。
这天晚上,沈溪在烛光照耀下对照地图研究当前草原局势,顺带分析图鲁博罗特和巴图蒙克的逃窜方向,有侍卫来报,说是前鞑靼汗庭派人来跟他“和谈”。
云柳介绍情况:“大人,来人是达延部四王子,还有巴图蒙克后宫里的女人,但似乎不是皇后。”
沈溪点头:“巴图蒙克的正妻,也就是满都海哈屯已逝去多年,这些年达延汗娶了不少女人,有什么古实哈屯、苏密尔哈屯等,在巴图蒙克失踪的情况下,这些人确实可以代表前汗庭跟我们谈判。”
云柳请示:“那大人见还是不见?”
沈溪一摆手:“先带他们去空置的帐篷等候,有什么话带过来便可……我暂时没兴趣见他们。”
因为现在明军已完全占据战略上的主动,所以即便是前汗庭派人来,在沈溪看来也不过是一群败军之寇递交降书,他这个主帅怎么都得拿乔一下,表现得太急切的话对后续计划实施不利。
接待工作,沈溪完全交由云柳负责。
过了半个多时辰,云柳回来把鞑靼人用汉文写成的国书递交到沈溪手上,然后说明当前情况:
“大人,那个女人是汗部什么昭使,还有这个四王子叫什么阿尔苏,他们说愿意归降大明,废黜巴图蒙克汗位,然后由阿尔苏来继承大汗的位置,以后每一年都会向大明进贡,汗位传承也受大明监督和敕封。”
沈溪仍旧看着地图,头都没有回一下,好似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嘲笑道:“这件事可以由鞑靼人自行做主吗?谁来当可汗,连我都做不了主,完全看陛下的意思……你便这么告诉他们吧。”
云柳问道:“那大人,是否把他们都杀了,一了百了?这个四王子,年纪不大,说话做事老气横秋,口气也很大,似乎野心勃勃。”
沈溪忍不住回头看了云柳一眼,不知为何云柳也起了杀心,不过对于诛除这个四王子阿尔苏博罗特,沈溪却并不排斥。
因为沈溪打定主意,要立巴图蒙克其中一个未成年的儿子为可汗,这也意味着这些成年或者接近成年的儿子必须除掉。
四王子阿尔苏博罗特是满都海哈屯所生,黄金家族血脉无比纯正,在三个兄长失踪或者死亡的情况下,他拥有最高的顺位继承权。此番主动来降,意味着阿尔苏博罗特也背叛了巴图蒙克,如此一来沈溪就不便下狠手,但心里却很清楚对方诚意不够,未来反复的可能很大。
“他有没有野心,我不想知道,我只确定一件事,他没资格当可汗,你只管把我的话带到,告诉他们,现在草原人的命运要由大明天子来做决定!”沈溪说完,又回头继续看地图,拿起纸笔写写画画。
云柳随即离开。
又过了盏茶工夫,云柳回来,告知沈溪,两名汗庭使节已离开营地。
云柳仍旧显得不甘心:“如此就让他们回去了,是否有纵虎归山之意?他们被大人羞辱,很可能会对我们不利,毕竟汗庭还有两三千骑兵。”
沈溪道:“那些骑兵现在已被分别编入军中,跟人质没什么区别……就算他们去召集人手,能找到多少人跟他们一起作乱?我不信这个什么四王子,敢冒险与我们一战。不过还是派人盯着,现在我们要提防巴图蒙克借助汗庭的力量跟我们谈判。”
云柳多少有些头脑,闻言惊讶地问道:“大人是怕……这个四王子跑来归降,有可能是巴图蒙克在幕后指使?”
沈溪点了点头,摇头叹息:“通过方方面面的情报,基本上可以确认,巴图蒙克往漠北去了,那里是鞑靼人的老巢,巴图蒙克或许想借助祖先的威望,跟我们周旋到底。半道上巴图蒙克或许会暗中给汗庭传递信息,让他们想办法与我虚与委蛇,最好下一任汗王是巴图蒙克和满都海哈屯所生的儿子中产生,这样整个草原大局不会改变,方便日后反攻倒算。”
云柳疑惑地皱起眉头,似懂非懂。
沈溪没有详加解释,再道:“派人去汗庭,把所有王子都接过来,只要是巴图蒙克的儿子,不管是否是满都海哈屯所生,全都接到我们营地中……这些人我有大用,只留那个四王子在汗庭便可。”
“大人为何单单留阿尔苏一人?”云柳惊讶地问道。
沈溪微笑道:“这样一来他们内部便会疑虑重重,或许有人觉得,我本来就属意立四王子阿尔苏为可汗,如此的话巴图蒙克还会相信这个儿子吗?”
……
……
随后云柳根据沈溪的命令,将巴图蒙克七个嫡子中的三个接到明军营地中,从老五阿尔楚博罗特到老七阿尔博罗特,三人都是巴图蒙克的皇后满都海哈屯所生。
除此之外,沈溪还将巴图蒙克跟另外女人生下的,非嫡传的几个儿子也一并“请”到,这其中就有阿武禄的儿子。
沈溪把人聚拢起来后,暂时给予优待,好吃好喝侍候着,看起来并没有杀人泄愤的意思。
沈溪现在所做任何决定,都关系着草原的未来,使得各部族的人心怀忐忑。
翌日,沈溪召集了一次简单的部族首领会议。
这次沈溪清楚地传达了即将召开汗部大会的意思,除此之外没有在这次会议上说太多事,有很多部族首领怕被沈溪设计陷害,甚至没敢来赴约。
那些没来参会的部族首领,全被沈溪把名字记入黑名单中,而大多数部族头领即便非常恐惧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前来参会,因为现在明军已完全控制官山周边局势,若沈溪真要大开杀戒的话,其实没人阻拦得住。
“沈大人,您干脆把巴图蒙克的儿子都给杀掉,我们才能安心……要不您留下一个可以继承汗位的小儿子就行了,至于那个阿尔苏,他今年十五岁,脑子里已经有成熟的想法,要是他羽翼丰满后报复我们怎么办?”
有部族首领知道沈溪没有捉拿阿尔苏博罗特到明军营地时,竟然提出抗议。
大概的意思,是要沈溪把巴图蒙克所有儿子一起除掉,而不是留下谁,让他们心中不安。
沈溪冷笑道:“本官要做如何决定,需要向你们解释吗?你们听着就是了……今日召集你们来开会,是想告诉你们,汗部大会将择期举行,到时候你们只管来参加,本官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在场部族首领议论纷纷,丝毫也不顾忌这里是明军营地。
那些一早便投奔沈溪的头领,觉得自己拥有更高的发言权,这些人想主导未来草原局势,自然对沈溪所立的草原大汗有所冀图。
但这些要求都不被沈溪采纳,对待这些心怀鬼胎的族长,沈溪表现出了强硬的态度。
“本官主意已定,三天后就在议事台举行汗部大会,你们若不来,等于说背叛大明朝廷,现在迁走时间还来得及,若到时候提出反对意见的话,意味着你和你们的部族,将就此在世间消失,财富和妇孺也会被其他部族瓜分……本官把话撂在这里,你们愿意听就听,不愿听的……今晚你们便可申请,带领你们的族人西迁,本官绝不加以阻拦!”
沈溪的话,看起来是给了在场部族首脑一个台阶下,但这些善于在弱肉强食的草原上保存自身的人精,可不觉得沈溪真的会放他们走。
跟图鲁博罗特威胁手下不同,现在草原各部族从上到下都没谁有胆量反抗沈溪,因为他们部族青壮基本都被抽调走,剩下的就算组织起来,也难以跟沈溪所部抗衡,还不如老老实实听从号令。
至少大部分人愿意听从沈溪命令,不过也有部分人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其中不乏暗中跟巴图蒙克有来往者。
……
……
会议结束,各部族的人散去。
这些人能平安回去,充分地体现了沈溪的诚意,那些没来参会的部族首领后悔之余,都打定主意以后不能再违抗沈溪的命令,否则后果难料。
也就在此时,沈溪终于等来朱厚照的御旨,朝廷的意思终于明确下来。
朝廷将在草原上册立新大汗的事情,完全交由沈溪来处置,从这点看朱厚照似乎对沈溪很信任,却朝廷却没有第一时间同意沈溪提出的提前结算功劳的奏请,让他多少有些失望。
“皇帝高高在上,脱离实际,不为臣子和出征将士考虑,这便是失职……难道他就没想过会有人背叛他?”
沈溪对于朱厚照的举动,多少有些理解不能。
但很多事,其实也属情理之中。
朱厚照是什么人,沈溪比谁都了解,上疏的时候便已经尽量说得清楚明了,让朱厚照克服懒惰和拖延的毛病,但似乎没什么作用。
前来送圣旨的,乃是一名锦衣卫百户,见沈溪看完圣旨后沉思不予,当即沉下脸喝道:“沈大人,陛下说了,让您早些回朝,不要在草原上多停留,您可不能屡屡违旨,一意孤行啊。”
锦衣卫上下虽然对沈溪敬畏有加,但此番出塞送圣旨到底代表了皇帝,加上这名百户是钱宁的人,自恃有靠山,话语中竟隐隐透露出一抹威胁之意。
沈溪没有加以理会,转身对马九道:“安排他们去休息吧,下一步就是召开汗部大会,确立新的可汗,然后带着新可汗回关内见陛下……你们这些使者可以在军中停留些日子,跟我一起凯旋,也可以先回去复命,本官要留在草原上处理些善后事宜!”
那名锦衣卫百户就想发作,但看到沈溪黑着脸看着他,心中一凛,及时地闭上嘴,然后带着人退出帐外。
旁边闻讯赶来,一直忍着没作声的刘序紧忙问道:“大人,陛下可颁旨犒赏三军?”
沈溪摇头:“如今我们出征在外,陛下即便想要犒赏三军,也要考虑我们一时间回不去,无法领赏……这件事延后了。”
沈溪的话让刘序很失望。
刘序在几名将领中已经算是识大体的了,没有发牢骚,只是脚步由轻快变得沉重迟缓,沈溪明白若是换作胡嵩跃等耿直的将领,可能都要骂娘了。
沈溪道:“别想那名多,先为汗部大会做好筹备工作,同时加大侦查网,提防巴图蒙克和图鲁的人马悄悄潜入官山地区,突起发难……无论如何都要确保汗部大会顺利进行!”
“是。”
刘序说话时,声音中带着一抹难掩的疲倦。
辛辛苦苦为大明朝廷效命,却没有得到应有的赏赐,说是回去后再行颁赏,但回去后会变成如何模样,没有人可以保证。
等刘序离开,云柳掀开帘子进来,她在帐篷外听到了里面的对话。
等云柳进来后,恭敬行礼:“大人,又有前汗庭的使者前来接洽,说是商议册立大汗之事。”
沈溪皱眉:“怎么,他们还不死心?”
云柳问道:“是否直接回绝汗庭使者?”
沈溪稍微顿了顿,这才说道:“现在都关心我要推举巴图蒙克的哪个儿子出任草原大汗,见见无妨,看看他们准备以什么条件跟我交换,你去安排妥当后我便出去相见。”
……
……
云柳先去做了准备,把前汗庭派来的使者安顿好,随即回来复命。
沈溪仍旧自顾自翻阅从前汗庭搜集来的案牍,不时提笔记录,浑然没觉得有人在场。云柳侍候在旁,没有打扰沈溪,因为是白天,外面营地显得有些嘈杂,而沈溪则好像完全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
过了许久,沈溪抬起头,看了云柳一眼。
云柳一直在凝视沈溪,见沈溪留意到自己,赶忙行礼:“大人。”
沈溪问道:“你在想什么?”
云柳一怔,随即神色显得有些慌张,但面对沈溪却不得不坦诚交待:“卑职认为,大人选择的奏请功劳的时机……似乎不那名合适。”
沈溪把手上写好的一页纸放到一边,问道:“怎么,你从一开始,便预计到陛下不会同意我提出的提前犒赏三军的请求,不该对军中将士说及此事?”
云柳显得有些迟疑,但还是点头:“确实如此。”
沈溪嘴角露出笑容:“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做事前确实应该反复掂量,谁说我没有考虑到结果呢?”
“嗯!?”
云柳不太明白沈溪的意思。
沈溪明知道朱厚照不太可能在沈溪领军班师前就犒赏三军,却主动提出来试图振奋军心士气,但现在朝廷没有按照沈溪的建议实施,对军中将士的心理肯定会造成重大打击,在云柳看来这么做根本没必要,甚至有点画蛇添足的意思,不如先暗中跟朝廷奏请,不要给将士希望再让他们失望。
沈溪语气平淡:“做事前应该合理有度,振奋全军将士军心士气没错,就算最后朝廷不允,导致军心受损,那也不是我的缘故,不是吗?”
虽然沈溪解释得不是很清楚,但云柳瞬间明白过来,这种恍然大悟也让她觉得很可怕,因为沈溪……似乎是故意激发军中将士对大明朝廷、对正德皇帝的不满。
至于沈溪为何这么做,云柳理解不能,就好像沈溪做的很多事都不是她能理解的同样的道理。
沈溪说话适可而止,似乎不想揪着这个问题继续跟云柳探讨下去,站起来舒展了下懒腰:“这次汗庭派来的使者是谁?”
云柳道:“依然是一位昭使,也就是巴图蒙克的妃子,还有几名随从,这名昭使显得很谦卑,表示只要大人能见她,一切都好说……另外,这个女人并非是之前几次到我们营地拜访的阿武禄!”
沈溪点了点头:“阿武禄是汉人,她对于汉人的规矩非常清楚,对于局势有着深刻的了解,要是她的话,事情倒简单多了……我知道哈屯是大汗妃子的意思,至于昭使嘛,我没多少研究,鞑靼人内部权力架构可真复杂……算了,先见过再说吧!”
“大人,她……此人到底是个女流之辈,贸然接见,是否合适呢?”云柳似乎有某种担心。
沈溪笑问:“怎么,你怕一个女人跟我谈判,我会对她做出某种妥协?若她真有这本事,那说明她有一定谋略和见识,或许能成为我在草原上所布的棋子!”
云柳低下头,不敢再非议。
沈溪道:“连曾经不可一世的阿武禄,我都觉得她没资格充当我的棋子,若这女人有那本事的话,倒是能让我对草原人高看一眼。”
“这是一个男权社会,就算女人再厉害,也会很快湮没在历史中成为传说。可惜满都海哈屯已死,不然我还真想见识一下这个草原上最厉害的女人到底什么模样!”
在云柳引路下,沈溪到达安置来访者的营帐。
这一片营区警卫重重,帐篷门口也安排了几个守卫,云柳回头对沈溪道:“她带来的人都被安排在别处暂歇,均已缴械,若大人有令随时可格杀。”
沈溪摇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虽然她不算什么使者,但至少是为谈判而来,汗庭现在归降我们,杀了她很容易激化与鞑靼各部族的矛盾。”
云柳恭敬行礼,不再就此随便说话。
沈溪径直进入营帐,但见不大的帐篷内,一名身着长袍、红色头帕缠头,纤细的腰间挂有珊瑚和玛瑙串作为饰物的女子正仰头打量他,因为是白天,光线比较强,那女子的容貌被沈溪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女子不像一般草原女子那么强壮,身材偏瘦,螓首蛾眉,樱桃小嘴,倒有几分江南女子的钟灵毓秀,或许养尊处优久了,皮肤也比那些长年累月在阳光下暴晒的健妇更为白皙细嫩。
到底是巴图蒙克的女人,就算经历两世沈溪见过的美女很多,也不得不暗赞对方有八九分姿色。
女子年约二十上下,不过沈溪不好判断对方具体年岁,因为一个人保养是否得宜,对外表的影响很大。
“大人,这个女子已搜过身,未发现有兵器,不过还是要小心些。”云柳跟在沈溪后面进帐来,见沈溪挥手有屏退左右的意思,下意识地提醒一句。
沈溪微微点头,还是把侍卫喝退,如此一来云柳更加小心,生怕那女子冲过来对沈溪不利。
云柳挡在沈溪前面,甚至连佩剑也拔了出来,横在身前,似乎只要眼前女子有所异动,她便会立即结果对方的性命。
沈溪看着女子问道:“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嗯。”
女子微微点头,星目顾盼流转,好奇地问道,“你就是明朝兵部尚书,也就是大明皇帝委任的兵马统帅,沈溪吗?”
云柳对于漂亮女人有一种本能的敌意,大喝一声:“大胆,居然如此对大人说话,你有那资格么?”
沈溪没说什么,似乎是默认了云柳的说法,继续打量那女子,只见对方巧笑倩兮,丝毫也没有惧怕或者生气的表情,不由暗自点头,这女人到底是巴图蒙克纳入后宫的妃子,见多识广,有一定胆略。
在沈溪长久的凝视下,那女人脸上的笑容慢慢僵硬,不由往后缩了缩身子,似乎终于感受到一抹惧意,不再敢跟沈溪对视。
“我代表部族前来跟大人商议……请大人册立四王子阿尔苏为可汗,让他带领我们草原人战后重建,休养生息……我们必将效忠大明朝廷,从今以后再不敢对大明有任何不敬,每年都会向大明上贡。”女子低着头说道。
“这个提请我不是否决了吗?”沈溪闻言皱了皱眉,随即又道:“你还没作自我介绍……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偷看了沈溪一眼,回道:“朱兰。”
沈溪喝问:“你是汉人?”
女子微微摇头:“我不是纯正的汉人,父亲是草原人,母亲是汉人,名叫琪琪格,朱兰是大汗给我取的汉名……本来大汗说过会派遣我出使大明,不过一直没有机会,我的父亲曾在张家口堡营商,在那儿生活了几年,所以我懂得汉文,但说得不是很好……几年前大汗领兵攻陷张家口堡,我们一家被乱兵劫掠,流落草原,是大汗收留我们一家,又过了两年,大汗娶了我。”
“嗯。”
沈溪会意地点了点头。
这女人说的是否属实,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至少这女人说话态度诚恳,可以交流一下。
沈溪道:“我之前已派人对你和阿尔苏说过,谁当可汗,不是我能决定,而是由我大明天子决定,现在陛下尚未对此做出裁定,我这边也不敢僭越……若陛下说阿尔苏有资格出任大汗,那就没问题,否则的话……你是聪明人,应该懂规矩。”
朱兰秀眉微蹙,问道:“沈大人,有必要遮掩吗?以我们所知,大明皇帝根本不会干涉谁来当可汗,您才是草原人心目中的战神,现在各部族都听从您的号令,就连大明皇帝也给予您生杀予夺的大权,您想谁当可汗,谁就能当!”
说话间,朱兰用热切的目光望着沈溪,好像这件事对她来说很重要,必须得到肯定的答复。
沈溪没有回答,作为目前草原事实上的主宰者,没必要去对一个草原女人解释太多。
云柳看了沈溪一眼,觉得自己应该出来吆喝一下,打击这个女人的嚣张气焰,于是道:“别不识好歹,大人已对你优待有加,亲自接见并跟你说明情况,若是你再胡搅蛮缠,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朱兰根本没把云柳放在眼里,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沈溪,迫切想得到答案。
沈溪舒了口气:“你跟阿尔苏是什么关系?”
“我不明白沈大人的意思……我跟阿尔苏的关系,您不都知道吗?我是可汗的女人,而他是可汗和满都海哈屯生下的儿子,我就算想跟他有关系也不可能……”朱兰疑惑地回道。
沈溪又问:“那你有儿子吗?”
朱兰先是一愣,随即摇头:“我没有为大汗诞下一儿半女,大汗对我不是很上心……我不过是大汗用来跟大明沟通的工具罢了。”
沈溪笑着调侃:“你倒是清楚自己的定位,所以你现在表现得如此急切,是准备将来下嫁阿尔苏,让自己成为新的哈屯,以后你跟阿尔苏的儿子便可以当草原的大汗,重演当年满都海哈屯传奇的一幕?”
因为沈溪这个问题太过尖锐,朱兰一时间难以作答,她虽然看起来说话气势十足,但其实身体一直颤抖个不停,目光闪烁,显然没什么底气。
在沈溪追问下,朱兰越发紧张,结结巴巴地回道:“我……我不敢……这么想……”
沈溪道:“那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会立阿尔苏为可汗,我朝陛下也不会选他,至于是谁,现在还没定下来,至少不会是一个成年或者即将成年的黄金家族后裔,选一个孩童,相对来说比较好控制。”
朱兰听到这话,显得很惊讶:“沈大人,您不妨多考虑一下,如果草原由一个未成年的男子来掌控,谁站出来维护大局呢?”
沈溪微笑着回道:“谁来维护大局,这个问题我暂时没考虑清楚……或许,你朱兰有这个本事?”
“啊?”
这下又轮到朱兰惊诧了。
沈溪道:“若你下嫁阿尔苏,他将来会如何对你,实在不好说……若你想当第二个满都海哈屯,最好就是下嫁巴图蒙克一个年幼的儿子,至少未来十年间,你都能控制草原局势,你或许可以成为草原上人人传诵的哈屯,流芳百世。”
当沈溪说出这话后,不但朱兰觉得不可思议,连云柳都觉得沈溪有些异想天开。
云柳心想:“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女人明明只是前来传话的,并没有什么野心,能力如何也是未知数,但听大人的意思……好像是鼓动她站出来掌权,难道这就是大人经营草原的计划?”
沈溪问道:“朱兰,你很有胆色,居然敢两次到我这里来传话,我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我给了你最好的机会,你是否现在就做出抉择,以便让我进行下一步安排呢?”
朱兰断然摇头:“抱歉,沈大人,我没资格做哈屯,因为我草原人的血统不那么纯正……毕竟我说了,我母亲是汉人,因此即便我生下儿子,也不会被草原人承认。”
云柳赶忙道:“大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女绝对不可信任。”
沈溪好像没有听到云柳的提醒,笑着说道:“我说你有资格你就有资格,没有人可以质疑!做人,哪里能一点野心都没有?你朱兰难道真的不想当哈屯?巴图蒙克已是过去式,就算他能杀回来,也没办法再任大汗……”
“大明朝廷的态度是坚定的,巴图蒙克必会死,图鲁和巴尔斯也必会死,至于阿尔苏……或许我会带他去见我朝陛下,安安稳稳过完下半生,又或许为了安各部族的心,在汗部大会后直接被杀掉……”
朱兰一脸惊恐地问道:“沈大人不是说不制造杀戮吗?”
“一切都要看你的决定……你觉得巴图蒙克那些幼子中,谁有资格来当草原大汗?”沈溪厉声问道。
因为沈溪突然变脸,朱兰似乎吓着了,迟疑半天才吞吞吐吐地回道:“我……我真的不知道。”
“那我就帮你做决定……必须要是个四五岁大的孩子,你可以当他的哈屯,以后你就是草原的女主人,不知你意下如何?”沈溪冷冰冰地问道。
沈溪这番话,完全不顾别人怎么想,朱兰听到往后连退几步,颤抖着声音问道:“沈……沈大人是不……不想让我回汗庭了吗?”
沈溪点头:“你是个聪明人,既然是要做哈屯的人,当然要留在营地里,你若选择逃跑的话,我会派兵把整个汗庭上上下下全给灭了……你肩上的担子不轻啊。”
“我不会逃走。”
可怜的朱兰,虽然有一定勇气,可惜却没多少见识,被沈溪耍得团团转,只能委屈作答。
沈溪道:“你不逃走最好,巴图蒙克那些年幼的儿子,现在都在我的营地里,稍后你去挑选,看中谁便让他当你未来的丈夫,同时也会出任大汗……你觉得如何?”
“不行,不行!”
朱兰好看的眼睛瞪得溜圆,显然极为惧怕。
她本来只是为阿尔苏博罗特来当中间人,最初跟四王子一起过来,也只是充任翻译的角色,这次阿尔苏博罗特内心惶恐,不敢到明军营地,生怕沈溪把他杀了,所以只是派朱兰一个人来,却没想到沈溪会把朱兰当作棋子使用。
沈溪冷声道:“现在由不得你来做主,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若是违背我的意思,那我就灭掉汗庭。对我来说,要么汗庭完全听从我的号令,要么就被彻底毁灭,只有这两种选择,而你就是决定汗庭命运的关键。”
“朱兰,我提醒你,你一定要慎重选择你未来的丈夫,不要让你自己和我失望啊!”
沈溪扣下阿尔苏派来的使者,并且让此女决定让谁来当草原的大汗,这在云柳看来完全不可理解。
明明说是大明天子才能决定的事情,现在完全抛诸脑后,沈溪自己也不做决定,反而让一个女人来定谁当她丈夫,进而定下由谁来当可汗,云柳觉得未免太过儿戏了。
“你先好好考虑吧,稍后我再来听取你的决定。”
沈溪没有马上让朱兰决断,让对方先消化一段时间,带着云柳离开帐篷。
出来后,云柳缄默不言,不过沈溪了解她的脾性,一直等回到中军大帐,才打破沉默。
“你是否觉得,我让那个朱兰来决定谁当可汗,会让事情变味,跟你所预期的不符?”
云柳低下头,谨慎地回答:“大人要如何安排,卑职没资格非议。”
沈溪笑了笑:“不管你怎么认为,草原人都有他们固有的思维逻辑,这个朱兰虽然没有当年满都海哈屯有魄力,但她到底是巴图蒙克的女人,只要我给予她权力,那草原各部族就会乖乖俯首称臣……反之,若我让阿尔苏当可汗,一定会有人出来反抗。”
云柳想了下,若有所思地问道:“所以大人要栽培一个对各部族尤其是中小部族没有威胁的稚童当可汗,再由这个女人掌权,目的是平衡各方权力?”
“大概是如此意思吧。”
沈溪点头道,“满都海当年做出的选择,其实最正确不过,她成就了达延汗,但其实也毁了达延汗……”
“巴图蒙克在满都海保护下,一路顺风顺水成长,最后接手的是一个稳固而强大的部族。巴图蒙克看起来不可一世,但他的名望大多是满都海给予的,达延部一直打胜仗还好,没人质疑,但在对大明作战中连续败北,尤其是榆溪河一役,几乎把满都海打下的基业悉数葬送,巴图蒙克纸老虎的面目展露无遗,再想统治草原已是有心无力。”
云柳道:“那大人觉得,是否有必要将达延部四王子阿尔苏给杀掉?这个人怕是不会甘心俯首称臣,因为按照草原上的规矩,他是抛开几个成年王子后最有可能当可汗的,就算他没有反心,其他人也会怂恿他出来争夺汗位。”
沈溪先是点头继而摇头,脸色阴沉:“照理说不太可能,阿尔苏还未成年,跟他三个兄长不同,从来没被作为储君培养,只要我能把他利用好,巴图蒙克一定会抛弃这个儿子……我准备把阿尔苏带到中原,长期囚禁,将他作为对付草原人的一个后手,有人想作乱,那就把阿尔苏或者他的后代推出来当可汗,挽救草原危局!”
云柳对沈溪说的这番话惊叹不已,她这才明白沈溪早就做好全盘计划。
对于谁来当可汗,其实没多大区别,反正是从巴图蒙克那些没有成年的儿子中挑选,但阿尔苏博罗特则是作为沈溪储备的棋子,为将来草原的再次反叛做好铺垫。
沈溪道:“三天后就是汗部大会,等汗部大会结束,草原上的秩序基本就稳定下来了,朱兰和她的小丈夫,将会被送到张家口堡去朝拜大明天子,剩下的事情可以由那些部族首脑负责,巴图蒙克想回来夺权,困难重重……唉!”
说到最后,沈溪似乎觉得有些可惜,叹道,“若是能杀了巴图蒙克,就没这么多麻烦了,可惜啊可惜!”
……
……
沈溪扣下朱兰不到两个时辰,阿尔苏博罗特又派人来跟沈溪接洽,请求放还朱兰,同时再次表达出任可汗的愿望。
这次带来消息的仍旧是云柳,沈溪皱眉不已:“没想到阿尔苏还不死心,屡屡派人来接洽,有本事他就发动叛乱,跟我对抗,否则就老老实实待着……或许他有本事跟那些部族的人谈谈,说动大多数人推举他当可汗呢?”
云柳道:“如此回复阿尔苏?”
沈溪想了下,提起笔道:“我写一份书函,让使者带回去,这样阿尔苏就清楚自己的定位了……当然,也许他有胆子跟我作对呢?”
云柳觉得沈溪此举明显是逼迫阿尔苏博罗特反抗,目的是彻底消灭对方,因为云柳知道如今鞑靼人根本没能力跟沈溪对抗,对抗只有死路一条。
等把信写好,沈溪顺手交给云柳,“你拿去给阿尔苏的使者,让让回去劝他们的四王子认清楚现状,现在不是我不想让他当可汗,而是其他部族对他有意见,再就是我朝陛下也对一个快成年的王子出任大汗不放心,这让我很为难……但他或许可以做个济农,让他自己选择是反抗,还是俯首接受。”
云柳点了点头,明白即使让这个阿尔苏博罗特当济农,也会被送到京城,做一个傀儡,总归这个四王子不反抗,未来就在大明境内的济农府邸过圈禁的生活。
或许对于阿尔苏博罗特来说,不如直接反抗来得实在。
沈溪道:“等你办完事情,再跟我去见朱兰,看看这位我指定的哈屯是否做出正确的决定!”
……
……
一个时辰后,当沈溪再次见到朱兰时,对方还有些精神恍惚。
显然她没料到自己有一天会有机会当上哈屯,巴图蒙克从来没给她这种希望,而现在给她希望的居然是达延部最大的敌人。
“朱兰哈屯,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你。”
沈溪笑呵呵地问道,“怎么样,思考得如何了?是否决定跟我合作,再就是选谁来当你的丈夫?”
朱兰站起身,望着沈溪道:“沈大人,您为何要为难我这样一个弱女子呢?我没有资格做这种选择,草原上的事情,一向都是由男人来决定的。”
沈溪道:“你可以把自己想象成满都海哈屯,当初正是她的选择,让草原迎来中兴的希望,不过很可惜,这种中兴并不是大明希望看到的,尤其是达延汗对大明图谋不轨,屡屡犯边不说,还一度进攻大明京师,罪不可赦,所以现在我需要重新修正你们的制度,由你来担任满都海的角色,作出正确的选择。”
朱兰摇摇头:“我根本就没有满都海哈屯那样的勇气和魄力,没法上战场跟敌人厮杀,只能守在汗庭,伺候大汗,为大汗生孩子。”
听到这话,云柳多少有些鄙夷,觉得这个女人有机会上位却不懂得把握机会,现在居然还跟沈溪争辩,跟找死没多少区别。
沈溪冷声道:“我说过,你没有选择能否做哈屯的权力,只有选择谁当你丈夫的权力,要不我将巴图蒙克那些年幼的儿子都找来,让你当面挑选?他们对你的态度肯定有所不同,谁更顺从你,最好是母亲已死的那种,你就能成为他的依靠,而谁被你选中,他就是草原之主,或许因为你和他的存在,草原人会过上跟中原人一样的富足生活,到那时你就是草原的功臣。”
朱兰目光迷茫,摇头道:“非得如此吗?我不懂这些。”
云柳怒道:“让你选便选,连大人的话都不想听,你是想自己找死,还是眼睁睁看着巴图蒙克那些儿子在你面前不甘地死去?”
“我选,我选。”
到了这个地步,朱兰已经别无选择,只能答应下来。
沈溪微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未来你会为今天的选择感到庆幸,不然的话你会跟巴图蒙克的那些女人一样,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你非但不用死,还能成就一段佳话,历史也会记下你一笔。”
显然沈溪说的话,并非朱兰在意的,却不得不遵从沈溪的意思行事。
沈溪道:“云侍卫,带她去挑选未来的可汗……年岁在六岁往下,最好看起来精明一些,不然有点儿对不起巴图蒙克,居然找个傻儿子继承汗位,他不怨我才怪!”
“是,大人!”
云柳心中也满是戏谑。
巴图蒙克苦心积虑跟明朝军队作战,战败后连谁继承汗位都不能做主,还是由敌人帮他挑选。
不过沈溪也算讲仁义,没有让外姓继承汗位,算是给足了巴图蒙克面子。
不过从道理上讲,黄金家族如今只剩下巴图蒙克一脉,沈溪选谁也逃不出巴图蒙克儿子的范畴。
草原上即将举行声势浩大的汗部大会,对于鞑靼各部族来说有着极为深远的影响……但这一切对于张家口堡行在的人来说,连水花都没冒起一个,基本没有反响。
距离九十九泉之地实在太远,朱厚照的圣旨中也没有传达谁来当可汗,一切都听从沈溪安排,只要沈溪决定谁来当可汗,人就会被送到京城接受大明天子册封,到时候朝臣倒是可以议论一下这么做是否妥当。
因为朱厚照没有召见群臣商议,使得陆完等人也不会随便发表什么意见。
本来谁来当草原可汗,并不归兵部管,要是形成制度的话,以后这一块的权力倒是会划归礼部,但现在一切都处于摸索阶段,没有人可以干涉,既然连皇帝都没提意见,大臣也就只需等最后的结果。
此时陆完等人仍旧担心巴图蒙克和图鲁博罗特等人东山再起。
“……沈尚书利用草原部族内部矛盾,将鞑靼国师苏苏哈杀死,既是妙招也是险招。苏苏哈是郭尔罗斯部的杰出人物托郭齐的儿子,托郭齐能征善战,曾被满都海以大汗的名义敕封为少师,为鞑靼一统立下过汗马功劳。”
“托郭齐英年早逝后苏苏哈接过了郭尔罗斯部的统帅权,甚至还超越父亲成为鞑靼太师,可惜此人野心大能力却不足,被沈尚书设计诛除,如此一来鞑靼内部分裂越发严重,肯定会有人暗中跟巴图蒙克联络,对我北征人马不利……”
陆完将得到的消息汇总,在例行的军事会议上进行分析。
这次会议还有王敞和王守仁、胡琏、许泰等人参与,除了对当前的战略局势进行预判外,对下一步大军班师回朝之事也要进行商议,拿出个结果。
许泰是朱厚照派来旁听的,小拧子等太监没资格参加这次会议,因为到现在司礼监掌印人选也没有定下。
王守仁道:“以陆侍郎看来,兵马几时从草原撤回,更为稳妥?或者可以上疏陛下,由陛下定夺。”
当前军方面临的最大问题,在于看似控制住了局势,但手上却没有调兵权,陆完等人在朱厚照的皇权面前近乎是虚职,虽是朝中重臣,实际上却仅仅是作为参谋一样存在,所做出的任何决定都需要朱厚照来批准。
张苑之前之所以可以控制军政事务,便在于此,朱厚照自己不务正业,对大臣的防备心理却很深,基本把权力收拢回去,调兵必须要有他的命令,使得代表他行使皇权的司礼监的权力跟着扩大。
但在张苑倒台后,戴义和高凤暂时没有得到朱厚照的信任,在新司礼监掌印正式任命之前,军方手里终于有了一定权力,但也不是决定权,仅仅是他们的顾问参议可以直接对接朱厚照,但也要先过司礼监和小拧子等中间人的口,只是这些人在其中不会形成太大的阻挠罢了。
能上达天听,在大臣看来便已经是一种极大的进步和突破,这也是大明朝廷相对无奈的地方。
陆完迟疑了一下,回道:“几时回兵,并未我等能所决定,沈尚书在草原上恐怕会遇到一些麻烦,之前不是有消息说,关外的战事基本结束,现在却又获悉苏苏哈被杀,鞑靼内部被分化瓦解……形势每天都在发生变化,我们身处张家口堡,鞭长莫及啊。”
陆完说的话,多少有推搪之意,他不想做建议,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即便他做出一些决定,朱厚照也未必会准允,沈溪那边更不可能执行。
既然人在张家口堡,对于草原上的形势不了解,那陆完宁可听命于沈溪行事,反正从官职上来说,沈溪作为兵部一把手,才有真正的决策权,而且沈溪在朱厚照心目中的地位远在他之上,听沈溪的总归没错。
至少过去这几年,沈溪做出的军事布局最终都取得成效,这场对草原的大胜也几乎是沈溪一人成就的。
王敞本来没说话,但此时却有了不同的见解,道:“沈尚书要在草原上开什么汗部大会,这是要让那些鞑靼人自己来决定谁当可汗吗?对了,巴图蒙克到底有几个儿子?”
王守仁回道:“从之前得到的情报看,达延汗有七个儿子,俱为满都海所生,不过似乎巴图蒙克后宫还有别的妃子,至于为其生了几个儿子则不为人所知……因为不是嫡子,在此之前并无继承可汗权力的可能。”
王敞笑道:“这下有趣了,沈尚书的意思,是要让这些妃子生下的儿子来当可汗吧?那巴图蒙克可能会不太乐意……谁来当他的继承人,居然要由一向敌视的大明朝廷来作决定,他还不得气死?”
这边王敞笑得很开心,胡琏和许泰等人跟着一起发出哄笑,似乎也觉得这件事很有趣。
但陆完和王守仁却笑不出来,便在于安排谁来当可汗,并不单纯是要去恶心巴图蒙克,或者侮辱草原人的传统,更像是在走一步很大的棋,陆完和王守仁都能理解沈溪在其中发挥的作用,也能感觉到其中的困难。
想彻底平定草原,就必须以夷制夷,一个可汗的挑选,决定了未来几十年草原的命运,也关乎到未来几十年大明边境的安稳。
陆完看着许泰,问道:“许副总兵,不知陛下有何安排?”
在没有明确草原形势的情况下,陆完想从许泰口中得知朱厚照的一些看法,皇帝的意见在此时非常关键。
许泰则被问懵了,在这么一群高官面前,他还没到钱宁那样自恃为宠臣、娇纵跋扈的地步,当即恭敬地回道:
“陛下只是派拧公公传话让卑职前来与会,并未有更多交待,回去后,卑职也只是将这次商议的结果告知拧公公,再由拧公公转告陛下。”
陆完点了点头,又看着胡琏问道:“现在宣府地方粮草补给,还算充足吧?”
胡琏略微思索后,才带着担忧说道:“短时间内,应该并无太大问题,但若时间拖得长久,怕是沈尚书当初筹集的粮草未必能撑得住……九边各地本身粮食就不够,无法支援宣府,京师各粮仓最近也并未送粮食前来。”
等胡琏说完这话后,在场的人突然意识到,这场战争居然是沈溪自己掏腰包,自行策划,又去组织兵马和行军,终于完成了一次可以名留青史的战争。
想到这里,众人相视一眼,没有再对沈溪的事发表议论。
好像沈溪做任何决定,都有其道理,就算失败似乎也是沈溪跟正德皇帝的事情,他们没资格说三道四。
王守仁有些担忧地道:“是否要将军中粮草有缺的事情,上奏陛下,让陛下着令户部调拨粮食到宣府?”
陆完若有所思,微微摇头:“之前陛下态度坚决,未让户部负责征调粮食,宣府本来就是西北粮仓,如今连宣府都缺粮,只怕九边缺粮的情况更甚,指望从三边或者是偏关、大同等地调拨粮食到宣府,不切实际。”
“此外,户部一直说京城缺粮,反对对草原用兵,估计现在也不会开这个口,以免给陛下留下不好的印象。既如此,不如让军中节衣缩食,同时通知草原关于这边的真实情况,让沈尚书有个心理准备。”
“嗯。”
这次连王敞也在点头。
既然缺少粮食,坚持不了太长时间,大军长久在外也恐京城生变,不如早些班师回朝,但现在沈溪没回来,大军还要留在张家口堡一线继续消耗粮草,战争状态也未结束,想改变现状只有让沈溪早些回来,如此此战才算暂告一段落。
陆完再道:“也要奏请陛下,既然九边各处战乱基本平息,也该重新组织生产,西北的屯田不能停歇,秋播眼看就要开始了!”
王敞笑着说道:“你想的事情可真多,连户部的事情都考虑到了,不如把这边的情况告知京城,让户部自行奏请……”
“不过,对于户部会不会拨粮,我这边倒有不同看法。之前户部一直宣称缺粮,但实际上京城各粮仓都是满的,只是谢阁老不想朝廷对草原用兵,才以粮草不足为借口,反对沈尚书的计划。”
“但现在沈尚书已经领兵取得对鞑靼人的决定性胜利,户部这个时候再不表现一下,恐怕更会遭来陛下的反感,如此一来,恐怕户部上下反倒会积极拨粮,以减轻罪责!”
“那行吧,可以去函京城,看看户部是否肯拨粮,至于秋播之事,则无需那么麻烦!”陆完一边斟酌一边说道,“传信到户部,由户部奏请,再由陛下批阅后传达九边各处,至少要耽搁旬月,此时为何不由我们自行上奏?”
“我们考虑的事情,对大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不怕被人指责僭越,毕竟一切都是为大明江山稳固。”
王守仁连忙点头:“陆侍郎所言在理,一切都是为大明江山社稷着想,就不论是什么衙门该做什么事了;再者,本身屯田事务,就该是九边地方考虑的事情。”
陆完望着王守仁道:“伯安,你乃宣大总制,宣府、大同地区的屯田事宜本就由你负责,这件事你来提出最好不过。”
这边陆完一边说只要是为大明,就不分衙门,却遵从典章制度,找了个折中之策让王守仁以宣大总督的身份上奏,其实也是对朝廷制度的一种遵循。
王敞道:“还是你考虑周到,那伯安回去后赶紧上奏为好,事关来年收成,这件事拖不得。”
胡琏请示:“两位侍郎,如今张家口堡内外驻扎兵马太多,且未有出兵计划,是否先将宣大地方兵马撤回驻地,以减轻张家口堡这边承受的粮草不足的压力?”
陆完望着胡琏,本来他对胡琏有些轻视,到底从会试、殿试成绩以及入仕资历来说,胡琏没有资格一下子跳到宣府巡抚这么重要的位子上,完全是沈溪打破陈规,坚持把胡琏安排到朱厚照身边代表他领军,才有这种火箭式的提升。
但从多日来胡琏的说话办事,陆完发现此人的确是实干派,除了偶尔显得冲动易怒外,其余时候做事非常妥帖,想的事情也很周到。
“可以上奏。”
陆完道,“总归一切要由陛下来定,为人臣子,只需为陛下治国提供参考,决定权并不在我等身上。”
……
……
朱厚照从小拧子口中得知陆完等人商议的结果后,神色不喜不悲,让小拧子琢磨不透朱厚照的意思。
不过旁边丽妃似乎看明白了,她本来就很自信,在皇帝面前也能表现出自身全方位的魅力,让朱厚照信任她,丽妃懂得如何才能赢得圣宠。
丽妃笑着说道:“恭喜陛下有这么多专心为朝廷做事的能臣,几位大人已做出决定,请户部从京城调拨粮食,再催促沈尚书回兵,看来距离大军凯旋之日已为期不远了。”
朱厚照皱眉:“他们这么着急催沈先生回来,朕其实是能看懂的,不过他们要户部从京城调拨粮食,却有不妥……如此是否会让世人觉得朕言而无信?当初朕可许诺过,这次战争无论胜败都不从户部调粮,现在不是要让天下人耻笑?”
朱厚照向来最顾及面子,让他做出折损颜面的事情,比杀了他还难受。
若是换作旁人,必然不会去忤逆朱厚照的意思,但丽妃却偏向虎山行,正色道:“之前战事尚未有结果,谢阁老等人怕沈尚书浪费国帑,打无意义的仗,对沈大人、对陛下不信任,才会说粮草不足……”
“现在一切足以证明,谢阁老他们根本是多虑了,沈大人在草原上打了这么大的胜仗,有谁敢非议陛下的圣明?现在若不征调粮食,让得胜的将士节衣缩食,会严重影响陛下的名声……陛下以为呢?”
朱厚照马上释怀,笑着说道:“爱妃说的对,朕不能只记得当初的承诺,而罔顾将士的真实需求,致军心士气受损……打了胜仗还要饿肚子,他们肯定会觉得朕不是一个称职的皇帝。”
朱厚照态度的转变,让小拧子对丽妃的佩服进一步加深。
小拧子心想:“好像除了丽妃娘娘,旁人都说不动陛下,这可真是稀罕事,难道以后大明会由一个女人来做主?不过这样也不错,我选对了人,以后听从丽妃娘娘的意思行事,总归不会出乱子。”
解开心结后,朱厚照的语气显得随和许多,道:“既然陆侍郎等人做出的决定有道理,朕有什么理由反对?赶紧安排人手,便照着会议决定做事吧,把宣府周边征调来的人马暂时撤回,只需等候最后的论功请赏即可!”
小拧子很想说,这些人不过是到张家口堡走一遭,也没打胜仗,怎么就是要论功请赏?
但就算小拧子心中腹诽,却不敢乱说,在丽妃这样一个聪明人面前,他觉得自己太过愚钝,连以前他觉得自己最擅长的揣摩上意,好像都不行了,远不如一切听从丽妃的建议行事来得安稳。
朱厚照再道:“不过就是沈先生这边,他若能早些回来,这次战事早点儿结束也还好……朕可不想在张家口堡停留太久,但若是不留在这边的话……这么回去,没有足够的军功傍身,又不像那么回事……”
丽妃笑道:“陛下,若您实在觉得在张家口堡无聊的话,那为何不在这边设立一个行在,重新修缮院落,再从京城调拨一些人手过来,甚至在张家口堡也设立一个豹房呢?”
“嗯!?”
朱厚照眼前一亮。
他之所以想回京,并非是因为别的,就在于京城有更为安稳和自在的生活,张家口堡毕竟是边塞,这边的玩乐资源太少。
但现在丽妃提醒他,你可以在张家口堡也设立一个吃喝玩乐的行宫,那一切烦恼不就解决了吗?
“有道理!”
朱厚照猛地一拍大腿,兴致勃勃地说道,“还是爱妃想的周到,朕就这么决定了……小拧子,你安排人传命京城,令东厂和锦衣卫通力配合,把豹房内的东西给朕运过来……要以最快的速度,必要时可以出动京营,全力以赴,同时顺带把朕留在京城的好友也请过来,朕想跟他们喝酒言欢!”
此时的朱厚照,突然想到郑谦和苏通,这二人跟他以市井之身论交,精擅吃喝玩乐之道,跟他们相处朱厚照很有感觉。
因为御驾亲征,朱厚照已经许久没跟平常人喝酒,而跟钱宁和许泰等人饮宴,完全喝不出与苏通和郑谦喝酒的味道,毕竟苏、郑二人才是真正的市井纨绔子弟,至于钱宁和许泰根本不知如何以小市民的心态跟皇帝相处。
丽妃一听,便明白朱厚照的需求是什么,微笑不语,心里却已有定策,准备好接下来为朱厚照安排怎样的节目。
小拧子根本不知如何迎合皇帝,只能照吩咐办事。
在小拧子出门的时候,听到朱厚照对丽妃说:“若是能在这里设一个豹房,就算人在西北边塞也能过得逍遥快活,既如此还回京城做什么?朕不如留在这边守御疆土,做一个开疆拓土、保卫家国的圣君明主!”
至于后面朱厚照再说什么,小拧子已听不到,但他却知道,这会儿正德皇帝私欲又开始膨胀,到了该给皇帝找女人的时候。
……
……
当晚朱厚照灯红酒绿,丽妃也陪在他身边到半夜。
到朱厚照临幸别的女人的时候,丽妃选择退下,因为她的身体不太适应这种夜夜笙歌的生活。
“娘娘,您怎出来了?”
小拧子没有获准在里面伺候,等见到丽妃出来,赶紧迎过去,以为丽妃有什么吩咐。
丽妃道:“陛下喝完酒,要临幸女人,难道本宫也要留在里边,自取其辱?”
小拧子望着丽妃,好似在说,你不想得到恩宠,为陛下生下长子?
但小拧子不敢随便多言,丽妃带着他一路回到别院,进了房间,太监把茶水奉上,丽妃喝过后才问道:“拧公公你已把修造行在的事情安排好了吗?这行在,怎么个修法?”
小拧子惊讶地回道:“这些不是应该听从娘娘您的吩咐吗?这可是娘娘您建议的……奴婢哪里知道怎么办啊?”
丽妃没好气地道:“说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修行在需要银子,本宫去哪里弄银子回来?再者,人手方面,你准备如何调遣?”
小拧子听到后不由哭丧着脸,这些事他并不认为该由他来考虑,觉得自己是在被丽妃为难。
丽妃蹙眉道:“拧公公,你也该留点儿心了,你不是想控制司礼监?却不懂为陛下办事,光会听令做事,那你跟一个普通的太监有何区别?”
“是,娘娘,奴婢不太会做事,这不才会听娘娘您的?”小拧子有些委屈,眼巴巴地望着丽妃说道。
丽妃道:“你是诚心不想动脑子是吧?什么事都能靠本宫的话,那本宫又何必找拧公公你来做事?找旁人不是更好?”
或许是意识到这么教训小拧子不太合适,丽妃话锋一转,“你帮陛下做事,邀得圣宠,最好就是把事情做漂亮些……陛下不想多花银子,就算用户部的银子,陛下也会心疼,陛下对于国帑看得很重。”
小拧子想了想,问道:“那依娘娘的意思……号召地方富户募捐?”
丽妃又白了小拧子一眼,问道:“之前让你去收拢那群曾投靠张苑的地方大员,你做得如何了?”
小拧子一怔,随即摇头:“娘娘也说了,现在还没定下谁是司礼监掌印,那些人不肯随便归附……他们也在观察形势,想要让他们出银子,不太现实吧?”
说来说去,小拧子一直强调困难,好像什么事都只等丽妃来提点。
这让丽妃非常气恼,她对小拧子看重,主要是因为小拧子是朱厚照的近侍,朱厚照对身边人很重视,觉得小拧子可堪大用,同时也是在跟张苑对抗时,她需要分化瓦解一些势力,其实她在心目中,并不觉得小拧子有多大能力。
而且小拧子还胆小怕事,再加上年岁小,做事不够沉稳,这种种毛病让丽妃觉得自己找错了人。
丽妃道:“这样吧,你去跟军方的人说,现在战事结束,让他们派一些士兵来帮忙修筑行在,如此先解决人手不足的问题。至于银两用度方面,你先去跟周边地方大员借银子,一定要打着借款的名号,谁不肯拿钱的话,他们的仕途就到头了……不要跟富户征集钱粮,那样做没什么必要,你要学会让人主动把银子送来。”
“娘娘高明。”
尽管觉得困难重重,小拧子还是恭维丽妃一句。
丽妃叹道:“如果陛下能长久留在张家口堡,对你小拧子也是一次难得的提升机会,回到京城,陛下身边各势力的人更多,你有自信能战胜那么多管事太监?到时候怕是宫里的贵人,也会干涉司礼监的事情吧?”
“是,是!”
小拧子似乎已经不顾丽妃说什么,他只负责应声。
丽妃看出小拧子不太上心,心里叹息一声,捂嘴打了个呵欠,满脸疲倦地道:“拧公公,你平时应该收受不少钱财,必要时也该拿出一些孝敬陛下……你要记得,这是你上位的最好机会,若是你能把事情办好,本宫也有理由在陛下面前表扬你的功劳,你也能得到陛下更多的欣赏。”
小拧子道:“那娘娘,奴婢是否有必要把所有银子拿出来?”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丽妃毫不遮掩地道,“你若是能征募到更多钱财,那你可以自己少花些,你想想当初刘瑾是怎么做的?刘瑾处处都逢迎陛下,让陛下从来不为缺银子操心!”
“另外,你对下面的人要善待一些,他们才会信服你,所以你尽量不要向陛下身边的太监伸手,至于依附你的人……唉!很多事,需要你自己琢磨,本宫能提醒你的就这么多,你做好事情,本宫才会高看你一眼。”
官山卫旧地。
子时刚过,云柳便来启奏:“大人,那个鞑靼女人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把她的小丈夫人选给确定了下来……满都海那些儿子年岁太大,一个都不适合,所以只能从巴图蒙克其他妃子诞下的王子中选择……这个挑中的王子,他母亲早死,今年虚岁六岁,名叫可索博……大概是如此称呼!”
沈溪道:“什么可索博,干脆更名为可索博罗特,以后他就是草原之主,至于他的封号,要等陛下来定,以后达延部也要改名字了。”
云柳再次请示:“大人真的要让那鞑靼女人当草原人的皇后?她……没什么见识,更谈不上能力,若是各部族首领反对的话,她可没办法保护她的小丈夫。”
“那不是重点!”
沈溪扁了扁嘴,不以为意地说道,“我只做我应该做的,难道帮草原人确立了大汗,我还得派驻军队,帮他们化解危机不成?或许我前脚撤兵,巴图蒙克的兵马后脚便杀来,也不是不可能。”
“就算巴图蒙克现在身边只有三两千残兵败将,比起当初满都海起兵时也要强多了,单个部族根本就难以抵御,必须所有部族携起手来,才能对付。这些草原上的部族,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力,必须要团结一致……终归未来存在很多变数,不过这草原却愈发热闹了,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没法威胁我大明边陲安稳。”
虽然沈溪已定下由可索博罗特出任鞑靼大汗,但暂且未对外公开,只有少数人知晓。
军中胡嵩跃等将领不关心这个,他们只知道鞑子可汗要换人了,还是换个孩子来当,至于别的事情跟他们无关,他们只负责考虑怎么才能打胜仗,其他事情只需要听从沈溪命令就是了。
放下一桩心事,沈溪把注意力放到了阿尔苏博罗特身上,不过从反馈的情况看,这个鞑靼四王子的提请虽然被沈溪否决,依然保持了低调,留在自己的营帐里不出来,并没有四处串联,阴谋反抗。
以沈溪预料,阿尔苏博罗特做的这一切基本是巴图蒙克在暗中操控。
沈溪努力找寻巴图蒙克的行踪,一切信息都表明其领兵往漠北逃去了,但很多事不能就此定夺,巴图蒙克绝对不会甘心把权力旁落他人,沈溪预料巴图蒙克可能没有北逃,做了个假象后便又领军悄悄折返回来,官山周边或许有藏兵之所。
这天晚上,阿武禄在几名亲随护送下抵达官山地区。
因为对地形熟悉,再加上有夜色掩护,一行顺利逃过明军斥候的眼线,等阿武禄带人进入官山左近,由于人不多,轻易便混进中小部族营地,找到一个帐篷暂时安歇。
“……昭使,那个统领明军的沈溪把除了四王子外的所有大汗后代都囚禁起来,其中就有您的儿子,连之前派去联络的朱兰昭使也被其扣押!”
阿武禄厉声喝道:“朱兰这个贱婢,一个商贾家的女儿,要不是我中途出事,她哪里有资格担任昭使?整个汗庭,只有我才配得上昭使这个封号,其他女人一概都是假冒伪劣,明白吗?”
因为阿武禄对自己的身份非常在意,使得万户不敢随便说什么,赶忙转变话题:“现在看来,明朝那位沈大人有意立四王子为可汗,汗部大会将在后天一清早进行,各部族首领已在暗中商议对策,好像并不支持四王子出任大汗。”
阿武禄不屑地道:“你们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就不要随便评断,沈溪几时说过要册立四王子了?四王子不过是他下了饵料的钓钩,吸引一群傻子往上撞……如果沈溪真要册立四王子,就会把他一起抓过去,提前进行指点,说明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怎么会留他在营地里相安无事?”
那万户瞠目结舌,不解地问道:“可是……昭使,这位沈大人不扣押四王子,不怕四王子领兵跟他作对吗?您……或许预料错了吧!”
阿武禄斜着瞪了那万户一眼,骂道:“你没脑吗,沈溪做事若能被人看穿,他就不会仅凭一万多人便在草原上横行无忌……他做事留有后手,难道你看不出来,这一切不过是想引诱巴图蒙克出来?也是,你根本看不懂,否则你也不会傻乎乎为巴图蒙克效命,几战下来把老本都赔光了,就剩这么几个人逃回来!”
“闭嘴!”
万户倒没什么,但旁边那些一路上对阿武禄抱有极大成见的鞑靼将领和士兵纷纷怒斥起来。
阿武禄没有继续骂,但也没有给那名万户道歉。
万户似乎领受了阿武禄的斥责,摇头叹息道:“虽然昭使说话不中听,但也基本算是事实吧,我不该听信大汗的话,就那么傻乎乎地冲向明军营地,不然那么多部族勇士也不会死的死伤的伤,到现在逃散后只剩下这么点儿人手。”
说到这里,帐篷里那些个铁血汉子脸上均带着几分悲切。
一个万户虽然未必能直接统领一万人马,但至少有五六千健卒,现在就只剩下眼前这些人逃出来,多少让人有些伤感。
万户郑重地问道:“那昭使,您是否要去见那位沈大人,跟他商议一下谁来出任大汗?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的话,即便不是四王子当可汗,也会由他人来当。那我们……回来的目的是什么?”
一众人都看向阿武禄,他们之所以跟随阿武禄一起逃跑,倒不是说就此背叛巴图蒙克或者图鲁博罗特,而是想借助阿武禄的力量重新获得权力,甚至主导未来草原的走向。
不过问题是阿武禄初来乍到,一时间也难以想出更好的办法,主要在于她无法看穿沈溪的用意。
“急什么,我们刚回来,先静观其变,毕竟距离汗部大会还有两天时间。”阿武禄想了想回道。
万户摇摇头:“现在已经是凌晨了,其实留给我们的时间,只剩下一天,如果昭使还不做点儿事情的话,可汗的位置就要落到别人头上,所以希望……”
“你们想推我现在去见沈溪?你们疯了吗……”阿武禄瞪着眼前一干人,满含怒火的目光似乎要将他们烧死。
一名身材敦厚的百户黑着脸说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什么都不想做,感情从头到尾就是欺骗我们……如果今晚你悄悄逃走当如何?赶紧去见那个明军大帅,否则我们杀了你替族人报仇!”
“是谁杀了你们的族人,是我吗?你们连谁是敌人都搞不清楚,居然威胁我?也不看看是谁给了你们重新做人上人的机会!跟我站在一边,先把形势摸清楚,再果断出手,如此你们可能成为草原上的英雄。反之,要是莽撞行事,贸然去见沈溪,为其所厌恶,可能我们所有上位的机会都会被葬送……如此浅显的道理你们都不清楚?”
阿武禄趾高气扬,说话完全不顾眼前这帮鞑靼人的脸面。
还有人想跟阿武禄动粗口,却被万户阻止。
万户毕竟见多识广,有一定谋略,懂得取舍,这也是他选择跟阿武禄合作的最主要原因,当即郑重其事地说:
“我们现在全听从昭使安排,你们不得对昭使有任何不敬……等我们成就大业,将来草原将是我们的天下,各草原部族的兴衰也将由我们来掌控,那是何等美妙的前景,你们难道连一时的隐忍都做不到?”
被万户斥责,那些鞑靼人没什么办法,只得唯唯诺诺,不再吭声。
阿武禄满意地说道:“总算你能分清形势,不过这里我要提醒你们,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如果你们继续对我不敬的话,我会让你们知道下场!”
连巴图蒙克都威胁不了的女人,自然不会为昔日达延汗的爪牙给胁迫。
在阿武禄看来,她还是有资本的,因为她儿子也是未来大汗的候选人,同时她眼界远比一般的草原人宽广,新的汗庭要跟巴图蒙克对抗,离不开一个强权人物领导,她自信并不比满都海逊色。
现在阿武禄只能寄希望沈溪会听她的,但心里也明白,沈溪这个人独断专行惯了,选择跟她合作的机会微乎其微。
但不经过努力,谁知道结果会如何呢?无论如何,阿武禄都不会放弃!
……
……
阿武禄到官山的消息,没有瞒住沈溪,等熙儿出现在中军大帐,把大概情况跟沈溪说清楚后,沈溪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云柳在旁,蹙眉道:“大人,这个女人在榆溪河开战前,曾到营地出使,当时她口气很大,对大人不敬,此番她前来很可能是得到巴图蒙克授意,图谋不轨……现在最好能找到她,将其就地格杀,免除后患。”
沈溪有些不满:“云柳,不要掺杂太多的个人情感,以你的智慧,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她绝对不会是巴图蒙克派来的!只要换一颗平常心好好想想,你就会知道,她应该是想方设法从巴图蒙克身边逃跑,然后到官山来寻找上位的机会……她这次回来,明摆着想当草原的皇太后,亦或者她想当哈屯也说不定!这种女人做事没有原则,就算让她嫁给自己的儿子,她也愿意。”
云柳惭愧地低下头,熙儿见状赶忙出言解围:“大人,我们现在还没找到阿武禄的下落,不过大概知道她在北边某一个部族的营帐内。”
沈溪一摆手:“让她继续留在那儿,暗中派人盯梢,只要她在汗部大会时不出来捣乱就行……不过就算她想捣乱也难,以我猜想,她十有八九会主动现身,到我这里来为她的儿子争取可汗的地位。”
“大人,还是防备些好,她的野心太大了,不好控制,并不适合出来领导草原。”云柳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沈溪点了点头:“你们别担心,对于草原的局势,我会好好把控,只管把注意力放到后天的汗部大会便可……对了,大会的会场设置好了吗?”
云柳回道:“已安排人手布置,有永谢布部的人帮忙,难度不大。听永谢布部的人说,他们的族长亦不剌已在赶往议事台的路上,大概明天就会抵达。”
沈溪道:“所有人都在觊觎草原权柄,不但永谢布部想分一杯羹,就连之前未曾露面的兀良哈人也在暗中争夺,但这都算不上什么,他们的作为基本都在我预料范围内,可惜草原上的一切他们都没办法做主,未来不管做什么,都要得到大明朝廷的同意!”
云柳和熙儿看着沈溪,等候他下一步的命令。
沈溪却在这时伸了个懒腰:“时候不早,把事情办好,就到我寝帐安歇吧,这几天我也有些疲累了,要早些休息,正好留你们在寝帐过夜。”
熙儿一听这话,俏脸马上红了,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得到沈溪宠幸,此时稍微有些激动。不过云柳却明白有些事不能荒驰,于是道:“有熙儿侍奉大人就行了,卑职希望能为大人多做些事。”
“不用了。”
沈溪微笑着说道,“该做的事情,基本上我们都已经做了,汗部大会正是群雄聚集时,看他们的表演便可,之前许多人如同丧家之犬一样,但来到议事台,一个个又把自己打扮成草原雄鹰,尽管他们只是狐假虎威,想通过此次汗部大会捞取足够的好处,进而压制其他部族!”
云柳恭敬领命。
沈溪站起身,走到云柳跟前,打量布满风霜的面庞,摇头道:“你们此番随我出塞,一路的辛苦我看在眼里,这次的功劳不会少了你们,回头我看看把东厂的一些衙门划到你们手下,意下如何?”
“啊!?”
云柳没想到沈溪居然会给她这样的承诺。
沈溪点了点头,没有更多解释,一抬手:“先去做事,然后到寝帐等我,别的事情你们不必多管。”
……
……
汗部大会召开在即,兀良哈部人的代表也抵达官山地区。
本来汗部大会要在各部族到齐的情况下才能召开,但因为此番乃是由大明朝廷主导,作为征服者,沈溪想怎么举行都行,但凡不到官山来参加大会,一律会被当作缺席处置,很难保证自身权益。
如此一来,那些为了躲避达延部崛起,不得不回避开草原核心地区的部族,也都心急火燎赶来,若是不参加,意味着话语权要被别的部族占据。
兀良哈人派来的使者到官山后,立即提出要拜会沈溪,却没有得到传见。
不过这天一早快马赶到的永谢布部族长亦不剌,却顺利进入沈溪的中军大帐。
永谢布部之前曾与沈溪结盟,属于跟明军“并肩作战”的伙伴,甚至永谢布部还抵挡巴图蒙克的汗部兵马三五天时间,在永谢布部的人看来,他们居功至伟,为了抵挡巴图蒙克的人马,亦不剌甚至把他仅有的老本都赔光了,到现在亦不剌带来的永谢布部族人甚至不到一百。
幸好巴图蒙克并未将永谢布部彻底灭族,反而是用俘虏作为全军先锋,发起自杀式攻击,得益于沈溪的招降,使得永谢布部留存大概两千人马,但那些四散的永谢布部族人则无法被找齐,老弱被杀死,女人也被作为战略物资送往后方,到现在不知所踪。
“尊敬的大明使者,您应该知道我们部族为大明军队的最后胜利做出了怎样的牺牲,我们的族人因此流离失所,您应该给予我和我的族人一定的恩许,如此才能体现出我们部族牺牲的价值……”
亦不剌见到沈溪后,便开始大声诉苦,他本来对沈溪还是非常忌惮的,便在于当初永谢布部在跟随达延汗进攻中原,在土木堡之地葬送了数万精锐,使得永谢布部跟达延部的草原内战中一直落于下风,到最后差点儿灭族。
说到部族的损失,最大的凶手应该是眼前这位“大明使者”才对。
等翻译将亦不剌的话传过来之后,在场的明军将领都不说话,这已经不涉及军事层面,他们在旁也只是负责充门面给沈溪壮声势,所有的决定权都在沈溪一人身上。
沈溪望着灰头土脸的亦不剌,脸上神情似笑非笑:“听族长的意思,是想当国师?”
亦不剌脸上露出了些微惊喜:“正是,我们部族为大明牺牲太多,之前您也承诺过会有回报,我身为永谢布部的族长,出任国师应该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吧?因为我之前本来就是国师。”
这会儿亦不剌已经不像是一个大部族的族长,倒好像个市井无赖一样,见到沈溪便开始为自己争取地位,甚至连部族的利益都不顾。
沈溪道:“族长是否可以当国师,其实无关紧要,难道族长不想得到更多的人口和牲畜?我们在草原上俘虏汗部大批人畜,这些都可以纳入永谢布部……这大概比族长当国师更重要吧?”
在沈溪看来,亦不剌的利用价值已不是很大,因为永谢布部被达延汗打残了,如今的实力已经无法让别的部族臣服。
亦不剌剩下的人马数量本就不多,若是强行给亦不剌很高的地位,那在明军撤出草原后,各部族势必会为了争夺国师的位置,再次发动战争。亦不剌想当国师,并非明智之举,可能会把永谢布部推向深渊。
沈溪再道:“除了人畜外,我还可以给你们肥美的牧场,同时派专门的商会收购你们的牛羊马以及羊毛等物产,让你的部族可以休养生息……等你的部族重新发展壮大后,再来谋取国师的地位,不是更好?”
亦不剌表现得很急切,在沈溪说话尚未被翻译过来时,便着急地询问情况,一直催促翻译把沈溪的意思传达给他。
等明白沈溪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后,亦不剌连忙摆手:“不可,不可,只要给我国师的地位,剩下的我可以什么都不求,我们的部族可以自行发展,并不需要大明为我们担心。”
亦不剌的话翻译过来,连在场一群不懂政治的大老粗都在发笑。
显然这位亦不剌族长的思维让人觉得稀奇,给你人口和牲畜,还给你很好的草场,等于是赐给你们大片土地和女人,这甚至是大明将士梦寐以求的犒赏,但在这位永谢布部族长听来,好像这种赏赐还不如一个国师的称号来得实在。
只有沈溪能揣摩出亦不剌的心理。
沈溪心想:“亦不剌遭遇失败,剩下的族人寥寥无几,或许在他看来,若是不给他极高的地位,即便有了草场和人畜他也守不下来,不如讨一个国师的名号回去,或许草原上别的部族以为他有大明撑腰,不敢对他出手,而他也可以靠他仅存的两千多人马,一点点发展壮大呢?”
“大明使者,您要考虑我们付出的巨大代价,在这次战事中,我们永谢布部是各部族中死伤最惨重的,我们跟其他部族不同,我们是跟巴图蒙克交战时牺牲,而他们是跟大明军队交战时损失兵马,这能一样吗?”
亦不剌不依不挠,为了争取到国师的名分,跟沈溪死缠烂打。
胡嵩跃恼火地喝斥:“给你什么,那是沈大人的恩赐,你不知领情,难道还要跟沈大人对着干不成?信不信要你好看?”
对于沈溪没发话,倒是明军一名将领叽叽呱呱说什么,亦不剌感到好奇,连忙望向旁边的翻译,想知道胡嵩跃说的是什么,但翻译却不敢随便乱说。
沈溪终于开口:“你们永谢布部的牺牲,本官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不过有些事还是要遵照草原旧制,以强大部族的头领来出任国师……永谢布部为大明做出牺牲,我们确实该有所回报,这件事容本官再思索一番,看看你是否有资格当国师!”
翻译把话原原本本说出,亦不剌坚持道:“我是国师,不能换人,草原旧制是只有永谢布部的族长,才能出任国师,此前巴图蒙克敕封苏苏哈为国师乃是乱命……”
可惜的是就算他再坚持,在沈溪这里也是徒劳无功。
沈溪对朱鸿道:“护送亦不剌族长回营地,好好照顾,别让他随便离开。”
显然沈溪要防备亦不剌捣乱,永谢布部人在沈溪军中还是有一定价值,许多事情都要交给他们去办。至于跟随沈溪的永谢布部人是否还会听从亦不剌这个族长的号令沈溪不太清楚,不过总归要防备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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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不剌被迫离开之后,沈溪随即解散会议。
对于沈溪来说,驻军这些天基本上都在协调各部族间的关系,别的事情他一概都没去理会,甚至连追击巴图蒙克和图鲁博罗特的事情都陷入停滞状态。
会议结束后,沈溪稍微轻松了一些。
汗部大会对于草原人来说很重要,但对于沈溪来说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其实很多事已被他定了下来,最终的目的是促成草原未来动荡局势,只有草原人争斗不休,大明才可高枕无忧。
但无论如何,都要保证巴图蒙克不能东山再起,或者是再出现第二个中兴之主。
这些都是沈溪需要防备的事情。
因为没什么事情,沈溪先休息了一会儿,到下午时才重新拿起得自汗庭的卷宗来研究,这时云柳从外进来,带来最新情报。
“……依然没有巴图蒙克和图鲁博罗特的消息,不过有传言说,巴图蒙克的三儿子巴尔斯博罗特已经死在逃亡的路上。”云柳道。
“消息属实吗?”沈溪问道。
云柳摇头:“并未证实,因为没人见过巴尔斯博罗特的尸体,而这消息有可能是四王子阿尔苏博罗特特意放出的假消息,他为了争夺汗位,积极拉拢一些部族首领,许诺他们很多好处,若是明日他不能当上草原大汗,极有可能发动叛乱,到时候汗部大会将一片混乱。”
沈溪点了点头:“这倒不得不防,阿尔苏本身能力或许不强,但若是巴图蒙克趁机杀回来的话,倒有可能被他们浑水摸鱼成功。”
“那大人,是否现在就去捉拿阿尔苏博罗特,将他杀了,以防其居心叵测?”云柳迫切地问道。
沈溪微微摇头:“就算知道阿尔苏有异心又如何?我还巴不得巴图蒙克杀回来,这样省得我去追击。照我看来,巴图蒙克在找不到击败我们大明军队的方法前,不可能回来,反正在他看来,我们必然会撤军,他手头还有数千人马,只要我们离开,草原还不是任由他驰骋?他有什么必要回来冒险?”
云柳望了沈溪一眼,目光中带着迟疑,显然是觉得沈溪太过乐观。
沈溪打了个哈欠:“这两天很疲累,我真是为草原上的事情操碎了心……呵呵,若是我来当这个大汗,你觉得如何?”
云柳道:“大人莫要言笑,大人乃朝廷股肱之臣,怎会常留草原这种荒凉之地?”
沈溪微笑着点头:“说的也是,这草原初来乍到,倒是觉得蓝天白云,绿草茵茵,有着不同于中原的风光,可以欣赏一下美妙的风景,感受别样的风土人情,但若时间待久了,便发现真的枯燥乏味,每天几乎都是同样的景色,就算夜夜笙歌,喝酒吃肉,跳舞歌唱,这种生活也不适合我,还不如留在中原做个普通百姓。唉!看来我还是只适合当一个枕经籍书的读书人,弓马生活并不适合我。”
云柳不知沈溪为何会突然提到这些,有些诧异,却没有多做评价。
沈溪没有继续说话,站起身来道:“明日就要举行汗部大会,也到了我们撤兵的时候,一些事该有个了断了……之前阿武禄的踪迹不是找到了吗?把她抓回来,是该跟她谈谈了……”
……
……
阿武禄本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却未料被云柳逮个正着。
本来她还在计划如何在汗部大会上捣乱,利用她罗织的关系网把儿子推上位,殊不知行踪早就被沈溪掌握,当阿武禄见到云柳时,立即破口大骂……她是认识云柳的,且她对云柳抱有很深的敌意。
当阿武禄被押送到沈溪的中军大帐,骂声就未休止过,因为沈溪没有下令对阿武禄动粗,所以云柳全当阿武禄在发疯。
“大人,人已带到。”
云柳见到沈溪时,沈溪刚枕案小寐过,一边脸上还有睡痕。
听到云柳的声音,沈溪捂嘴打了个呵欠,这才坐正身姿,先揉揉眼睛,这才定睛看向二人,眼眸里闪动着一抹奇怪的光芒,笑眯眯地问道:“哟,这位不是鞑靼人的昭使么?阿武禄,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阿武禄破口大骂:“沈溪,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居然派人来抓我……你有什么资格对我不敬?”
沈溪笑着回道:“你们鞑靼人已战败,各部族对我俯首称臣,连你的丈夫都已逃亡天涯,你作为巴图蒙克的女人,抓你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若你不想被我抓,不来九十九泉,我怎么都奈何不了你,但你居然自投罗网,就别怪我抓人!然后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我为何要对自己的敌人保留尊敬?”
阿武禄没想到沈溪居然会回答她,心里反而觉得这是一种“莫大的荣幸”,此时沈溪跟她之前见到的沈溪有极大的不同,榆溪河一战前,她不觉得沈溪能杀出重围,或者说她最多觉得沈溪能领军逃出生天,但没想到沈溪居然让巴图蒙克吃了个前所未有的大败仗,可以说草原青壮为之一空,已经没人能威胁到沈溪的安全。
如今沈溪的身价,可比那会儿高了不知多少倍。
云柳见沈溪对阿武禄的态度并不友善,于是补了一刀:“大人,此女到处串联,似乎有一些部族头领跟她暗中勾结,试图破坏明日的汗部大会,用心歹毒啊!”
阿武禄怒道:“你是谁?有什么资格插嘴?沈大人,你能让这个多嘴多舌的人离开大帐吗?”
“不行。”
沈溪笑着摇头,“哪怕你被五花大绑,也有可能对我造成伤害,我作为大明兵马统帅,怕死得很……我的这条命可比你精贵多了,能跟你单独说话,让你有机会刺杀我吗?”
阿武禄冷笑不已:“没想到你沈溪这么贪生怕死,简直是个孬种。”
“敢对大人不敬,信不信下一刻就让你再也说不出话来?”云柳这次彻底忍不住了,直接发作。
“哈哈!”
沈溪却笑得很欢实,道,“其实早在土木堡的时候,我便知道你满肚子坏水,可惜在巴图蒙克那里一直得不到施展的机会……这一切也算你咎由自取吧,谁让你中途跑去投奔亦思马因呢?你这样有野心的女人,到哪里都会被人防备,至于你评价我的话……我便接受了,没有人不怕死,就好像不可一世的巴图蒙克,现在也只顾着仓皇逃命……他敢出来跟我一战吗?”
阿武禄仔细打量,觉得沈溪是在怀疑什么,于是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觉得我是巴图蒙克派来的刺客?”
沈溪摊摊手:“我可没这么觉得,倒是你之前从图鲁那里逃走,这一点我已获悉,你本希望图鲁能帮你成就大业,可惜图鲁没有雄心壮志,他现在拼命往西逃窜,兵马已过包头渡西北方的母纳山……他这是准备穿越大漠,到西边去当大汗吧?”
听沈溪这么说,阿武禄便知道,草原上的一切都在沈溪掌控中,再说一些遮掩的话,那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沈溪很可能会杀了她,甚至会危及到她孩子。
“我的儿子呢?你抓了我的儿子,到底有什么企图?还有朱兰那女人,出生卑贱,也没什么姿色,难道能入你沈溪的法眼不成?”
阿武禄开始直截了当问一些事,居然提出朱兰被抓之事。
沈溪微微一笑:“你知道我抓了你儿子,还知道我抓了那个小昭使,不简单啊……你才到这里不到一天时间,却了解这么多,你也算是有心了,暗中有人跟你通风报信吧?”
阿武禄轻哼一声,没有回答。
旁边云柳道:“回大人的话,的确是找到跟她私通消息的部族首领,已一并擒获,只等大人处置。”
“你这女人,好生恶毒!”阿武禄怒视云柳。
云柳被阿武禄一口道破身份,脸上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在沈溪身边做事久了,被一些人敌视她已是习以为常,好像在沈溪身边出现过的女人,对她都不那么尊敬,云柳知道自己处在一个被人妒忌的位置上,因为她作为女人居然能帮沈溪做事,更得沈溪信任,简直是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沈溪地位越高,能力越强,别的女人越是羡慕她,当然那些女人没资格到沈溪身边并取得沈溪信任,所以这种嫉恨便朝她身上发泄。
沈溪语气平淡:“你阿武禄到这里,跟一些部族私下沟连,无非是想让你的儿子充任草原上的大汗,你也可以做草原主政之人……既然你有这想法,为何不来见我,跟我说明呢?那些草原部族的人能帮到你吗?呵呵,以前你敢见我,这次却胆怯了,看来也知道见到我的下场只有被我除掉一途吧?”
阿武禄又怒视沈溪,但并没有回答。
沈溪道:“你有野心,所以你知道我一定不会留你的性命,哪怕你儿子当上草原大汗,你也必须死,所以你宁可躲在暗中观察,帮你儿子登位,等我离开草原,你再出面控制局势,到那时你便是无冕之王。”
“你的算盘打得不错,但可惜,你没有隐藏好自己,那些部族中人根本不打算跟你这样的蛇蝎女人合作,所以他们老早就出卖了你,换取我的信任。”
阿武禄厉声道:“早就知道有内鬼,原来是那些贪生怕死,又爱慕权位的家伙做了草原的叛徒。”
“你不也一样?有什么资格教训旁人?”沈溪厉声喝道,“你见到我,甚至不问我你儿子的情况,大概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吧?”
阿武禄眼神中闪现慌乱,以她的见识,自然知道沈溪容不得她。
沈溪跟图鲁博罗特不同,图鲁博罗特希望利用她的智谋来夺取汗位,进而控制草原,但沈溪却不需要跟她合作,甚至忌惮她的野心会对未来草原局势产生不利影响,那现在她只有死路一条。
她甚至想不出理由来替自己儿子哀求,或者跟沈溪达成某种协议,这也是她回到官山没有来见沈溪的根本原因。
见到沈溪,只有死亡一途。
阿武禄强装镇定,“你要杀我,随便你,但你不能杀我的儿子!你若是立我的儿子为大汗,就算杀了我,我也认了!当作一次交换如何?”
沈溪微微摇头:“你没有跟我做交易的资格……你说,我为什么要立你的儿子当大汗?”
阿武禄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沈溪的想法?你是想立一个对你没有任何威胁的孩童当可汗,而我的儿子今年不到十岁,在巴图蒙克十一个儿子中,算是年岁相对较小的,总归比满都海那些儿子强吧?你把朱兰扣留下来,是想让他当你的傀儡,是吗?朱兰做了草原上的哈屯,未来注定为你掌控,因为这女人精通汉语,有没有深厚的背景,能轻易为你掌控。”
沈溪笑道:“你很聪明,被你言中了,但你还是没说出让我立你儿子为大汗的理由。”
“你……”
阿武禄脑子快速转动,问道,“你想拿什么做交换?你……我知道巴图蒙克和图鲁的下落,这是你想要的吧?如果你让我的儿子当大汗,我可以告诉你他们的去向,杀了巴图蒙克和图鲁后,草原就彻底落到你手里了!”
云柳听到这话,不由惊讶地打量阿武禄。
云柳根本不相信阿武禄说的这番话,她判断阿武禄是在欺骗沈溪,为了求得活命慌不择言。
沈溪笑道:“你说的,的确有些价值,但你让我怎么信你?明天就将举行汗部大会,正式决定大汗人选,你所说的这些东西,需要时间去验证,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信口开河?”
阿武禄脸上满是茫然之色,不知该如何解释,因为时间实在太紧了,还有就是沈溪给她的压力太大,她没法研判说谎的后果。
她继续咬牙道:“你只需要给我三天时间,我会证明给你看,但你要立我的儿子为大汗,若不能证明我说的话,我会一死表明心迹,到时候你再废黜我儿子便可。”
沈溪扁扁嘴道:“先立,再废,那我定下的规矩就荡然无存……出尔反尔,下次再立大汗,谁会信我的话?”
“你……!”
阿武禄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沈溪笑道:“不过我暂时信你一次,你说知道巴图蒙克和图鲁的下落,我便信你能找到。哈哈,我是不是很通情达理?阿武禄,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阿武禄不甘地被侍卫押了下去,沈溪的神色仍旧很轻松,好像根本不是与人谈判,只是利用阿武禄一般。
云柳提醒道:“大人,这女人怎可轻信?她根本就是信口胡说,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巴图蒙克跟图鲁的下落。”
沈溪微笑道:“她是否知道,有那么重要吗?只要各部族的人相信她知道就行了,她可是名义上的昭使,巴图蒙克后妃不少,只有她一人有资格去榆溪河,她说的话,想必很多人深信不疑。”
经过沈溪解释,云柳大概明白,沈溪要利用阿武禄,并不是去找寻巴图蒙克的下落,又或者让阿武禄帮忙治理草原,而是让阿武禄去欺骗和利用草原上那些部族首领。
只是她没太想明白,让部族的人知道巴图蒙克下落,有什么用处。
“那这个女人,要看管好,适当的时候除掉?”云柳问道。
沈溪眯眼打量云柳:“如何处置这个女人,我会做决定,无需你建言,现在你只需要看管好她,别让她跟部族中人联络就行了……如果她在你手上逃跑了,为你是问。”
云柳俯首领命:“卑职一定提高警惕,不让她私逃。”
……
……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胡嵩跃来到中军大帐:“大人,说来奇怪,那些鞑子不对劲,今天很多部族聚到了一起,像是要集结起来闹事。”
此时马九也在,他已把鞑靼各部族内不寻常的事情告知沈溪。
沈溪仍旧在低头看得自汗庭的案牍,头也不抬地道:“这是鞑靼人庆贺盛大节日的一种方式,明日要举行汗部大会,对他们来说这是一等一的大事,所以今天晚上的篝火晚会将会无比热闹。”
胡嵩跃道:“大人,任由他们聚集,不怕他们突然发难吗?”
沈溪道:“怕什么?他们已经是去了獠牙和利爪的老虎,根本就无力反抗!告诉那些部族首领,约束好自己的族人,哪个部族出了事,我就拿哪个部族的族长开刀。”
“是,大人。”
胡嵩跃领命而去,临行前看了马九一眼,不太明白马九留在中军大帐有什么作用。
等胡嵩跃离开,沈溪又对马九道:“你带人去巡视营地周边,以官山卫为中心,五十里范围内,一定要排查清楚,防止巴图蒙克突然杀来……这次巴图蒙克失踪,也让我意识到他可能暗地里有什么阴谋。”
“是!”
马九拱手后退下。
沈溪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到吃晚饭的时候,干脆从大帐出来,驻足一看,营地里一片安静祥和的景象。
沈溪没有去各部族营地巡视,对跟在身后的侍卫队长朱鸿道:“告诉老胡他们,今晚主要是防止各部族有人寻衅滋事,其他没什么。至于我们自家兄弟,可以让他们聚在一起喝喝肉汤吃吃烤肉,顺带唠唠嗑,闲话家常,不过把兵器给我准备好了,随时可能开战。”
朱鸿点头后,也急匆匆离开。
此时的沈溪突然感觉身心一阵轻松,因为夜色降临,营地内生起篝火,沈溪坐下来吃了晚饭,跟士兵一样都是烤肉和肉汤,不过沈溪比普通士兵有更高的待遇,那就是他这边有一些灰灰菜芽、艾草芽、水芹菜等野生蔬菜,都是各部族孝敬的。
沈溪吃了几口,突然看到远处帐篷人影晃动,隐约可见被囚禁在营地内的汗庭中人有异动,当即指了指那边问道:“怎么回事?”
回来复命坐下不久的朱鸿,赶忙又从草地上爬起来,急匆匆去询问情况,半晌后回来报告:“回大人的话,好像是有被囚禁的鞑子生病,问我们的士兵讨药。”
“让军医去看看。”沈溪随口吩咐,“就算是俘虏,也不能太过怠慢,总归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朱鸿又带着沈溪的命令而去。
沈溪继续吃饭,等差不多吃饱,站起身时,将士们还在零散换班过来吃饭,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叙话,营地内一片热闹的景象。
沈溪没有返回中军大帐,而是先来到一处帐篷前,等他掀开帐帘时,听到里面传来“啊”的一声惊呼。
里面单独住的人,正是沈溪准备册立为哈屯的朱兰。
“沈大人,您来这里做什么?”
朱兰正在换衣服,身上衣衫不太齐整,帐篷里也没有屏风等遮挡物,所以只能侧过身,再用手上的衣衫挡在身前。
沈溪没有避开的意思,直接走进去,但没让身后的侍卫跟上,帘子放下后,沈溪借助火盆的光亮,看清楚那张俏脸。
沈溪再往朱兰手中的衣服瞥了一眼,问道:“为你准备的哈屯的袍服,穿起来可还合身?”
“没有什么合不合身的,反正都是临时赶制的。”朱兰用近乎哀求的目光望着沈溪,嗫嚅地问道,“沈大人可以避开一下吗?我要换衣服。”
沈溪笑着问道:“整个汗庭已经成为我的俘虏,连你也是我的俘虏,你有资格跟我提这个条件吗?”
因为沈溪脸上显露出的戏谑之色,让朱兰更感觉可怕,以为自己“在劫难逃”,不得不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无奈地把挡在胸前的衣服放下,如此一来,她便毫无遮掩出现在沈溪面前。
沈溪看着她,就在朱兰以为沈溪会对自己做什么的时候,沈溪却摇头道:“不错……我是说你身材不错,九头身比例,是个很好的衣服架子……对了,你不是要换上衣服看看是否合身吗?为何不穿呢?”
朱兰稍微意外一下,眼前这个男人非常无礼,在她换衣服的时候突然闯进来,丝毫也没有避开的意思,但现在她已做出不反抗的举动,那男人却对她没有任何无礼的举动。
朱兰心里非常忐忑,暗忖:“难道他只是单纯想看我换衣服?”
带着迟疑,朱兰把鞑靼人特有的里衬,一件宽大的麻布衣套在里面。
就在朱兰准备穿下一件的时候,沈溪摇头:“这件不好看,你们鞑靼人或许没有好衣料,我们中原女子,里面所穿小衣要比这个精致许多,且衣料细腻,一点儿都不会损伤肌肤……你作为尊贵的哈屯,难道不该换上一件能体现你身份的小衣?”
“嗯!?”
朱兰几乎要哭出声来。
被陌生男人目视换衣服不算,现在居然还对她所穿小衣指指点点,且点名要她换一件……穿上后还得重新换一件,这种滋味比刚才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沈溪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冷漠,道:“怎么,你不愿意?”
朱兰猛地意识到,自己没有抗议的资格,只能按照沈溪的话去做,等她把麻布小衣重新解下,换了旁边另一件纯棉制成的小衣后,沈溪这才满意点头,道:“这才像话,看着顺眼多了,其实汗庭仓库里有很多精致的布料,或许是以前你不得巴图蒙克宠爱,所以他没有赏赐给你。”
朱兰咬牙道:“我们族人没有穿这个的习惯。”
沈溪摇头:“如果你们没有习惯,这些东西又是从何而来?我出征打仗,还能带着这些不成?全都是从汗庭仓库搬来的,或许这些东西你不太适应,但你要努力去尝试,因为你以后要从骨子里把自己当成汉人。”
“我不是汉人。”朱兰摇头道。
沈溪笑道:“你有一半汉人的血脉,还有我朝陛下会赐给你汉人的身份,以后你便以哈屯之身,当整个草原的女主人。”
朱兰脸上带着一抹回避之色,低下头道:“这样够了吗?沈大人还要我做什么?”
沈溪道:“当然是看你的衣服是否合身了……里面的单衣穿好了,就该换上哈屯的贵族袍服,恰好我也想看看。”
朱兰这才知道沈溪没有罢休的意思,拿起放在地席上的衣服,一件件往身上穿,因为草原人对于发饰没多少要求,使得她穿戴好后,除了头发看上去简单些外,其余地方还是能展现出雍容华贵的气质。
朱兰不敢挪动身子,只是站在那儿,双手放在身前,显得很紧张,低头讷讷地问道:“沈大人觉得合身吗?”
沈溪一步步走到朱兰跟前,如此一来,朱兰连呼吸都不顺畅了,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只能算是沈溪的战俘,很可能还要成为沈溪的奴隶,就算沈溪要让她来当哈屯,也就是皇后,但沈溪作为宗主国的元帅,对她也可以为所欲为。
“还不错,不过没有中原女人的气质,但也算很不错了。”沈溪走到朱兰身边,笑着说一句。
朱兰知道这会儿自己应该做什么,手重新放在自己的衣带上,把那件刚才费了半天力气才穿好的外袍解开,随即华丽的袍服落在地上,而她仅用单薄的衣衫遮体来面对沈溪。
沈溪笑问:“怎么,你不想当未来可汗的哈屯,想当我的女人?”
朱兰脸色有些青紫,显然心中异常恐惧,低声道:“草原上,女人是征服者的战利品,沈大人有权得到你的战利品,而我……就是沈大人的战利品。”
“呵呵!”
沈溪笑了笑,摇头道,“你虽然足够优秀,却无法打动我。知道为什么吗?”
朱兰抬头看了沈溪一眼,随即茫然摇头。
沈溪道:“因为你是我的棋子,我要利用你,就不会碰你,这是一个棋手应有的原则,相比于你哈屯的身份,我更喜欢你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未来可以帮我驾驭草原的棋子。”
朱兰很害怕,也正因为怕,所以愿意用女人最直接的方式去“贿赂”沈溪,让沈溪不杀她。
但本身沈溪并没有要杀人的意思,他已经说得很明白,只是拿朱兰当做棋子看待。
作为一个懂得如何驾驭棋局的人,沈溪当然不会随便去碰一颗棋子,这颗棋子的意义不在于她是否一个姿色过人、能够吸引人的女人,而在于她本身就是巴图蒙克的妃子,未来又将成为新大汗的哈屯这一身份。
“为什么?”
朱兰听到沈溪的话后,摇了曳,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
她虽然懂中原的语言,但对政治却一无所知,若是换作阿武禄绝对可以避免沈溪多费唇舌,但朱兰显然没有这样的思维,就算沈溪对她做出解释,她依然会云里雾里。
“呵呵!”
沈溪只是报以笑容。对于朱兰的天真,他很欣赏,正因为这个女人什么都不懂,才好控制。
过了一会儿,沈溪才道:“你不明白没什么在当前的局势下,你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只需按照我这个操纵棋局的人的吩咐办事便可,若你想让草原保持长久的和平,一切都要听我的安排,这也是你能留自命的前提你背叛大明,就意味着死亡。”
“我不会的。”
朱兰对于别的似懂非懂,但最后一句却听明白了。
沈溪威胁她,不允许她背叛,这样才能留住生命。
沈溪微笑着点头:“既然你明白,那我就不再赘言了,你不想死的话,就好好做事”
说话间,沈溪还在欣赏眼前的女人。
虽然这个女人并非毫无遮掩,不过眼前的情形也足够旖旎了,毕竟才是七月中,天气不是很冷,朱兰有着九头身的好身材,虽然穿着新,也足够吸引男人的眼球,尤其是沈溪这样接连打胜仗,心中有着无比豪情的男人。
“很好。”
沈溪笑着说道,“你这样的女人,拥有足够在草原立足的资本,至于你将来准备以怎样的方式维持你的身份和地位,那是你的事情。”
朱兰眉头微蹙,显然有些不太能理解。
沈溪暗示的东西,其实跟阿武禄之前所做疡相似。既然一个女人没有什么能流导草原局势,不可能跟满都海哈屯那样呼风唤雨,那就用知道如何拉拢一些男人,沈溪并不会限制朱兰玩弄一些权谋诡计,当然前提是朱兰要有那种能力,沈溪不会指点她太多。
沈溪转身将走,朱兰突然“喂”一声,好像要挽留他。
“还有事吗?”
沈溪侧过身,看着朱兰。
朱兰低下头来:“你是草原上人人称颂的大英雄,我我想成为你的女人”
这么大胆而直接的话语,在大明几乎不可能有人会说出来,但在朱兰口中说出,却那么的天经地义。
无论她以前是谁的女人,又或者有着怎样的高傲,她有权力向征服她身心的男人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这也是草原人处理情感的一种方式。
沈溪笑道:“你没有完全吸引我,希望在我离开草原前,你有机会!”
说完后,沈溪径直出了帐篷,丝毫也没有停留之意。
沈溪出来后,见云柳已经等在门口,用是想进去查看情况,只是碍于命令不敢有所妄动。
“大人,抓到几个刺客,似乎要对大人不利。”云柳上前禀报。
沈溪皱眉:“谁会派刺客到营地里来杀我?就算是巴图蒙克也不会傻到这般地步吧?走,去看看什么情况。”
沈溪没有询问,而是想看看刺客的涅。
云柳在前带路,很快来到靠近营地西北边缘的一个帐篷前,这里的篝火旁,十多名侍卫环绕着七个跪在地上五花大绑的黑衣人。
看到刺客的穿着打扮,沈溪诧异地问道:“知道是什么来历吗?”
“说的并非是中原语言,叽里呱啦的,好像是鞑子!”云柳也不能确定,但既然沈溪发问,那必然是对来人的身份有所怀疑。
正如他之前所说,就算巴图蒙克也没理由派刺客刺杀沈溪,这种会冒极大的风险又不讨好的事情根本就是白费功夫。
沈溪道:“立即组织审问,直到他们招供为止!”
云柳请示:“如何个审问法?是否”
沈溪一摆手:“这还用得着我教你吗?东厂怎么审问犯人的?什么酷刑都给我用上,既然来当刺客,就不算战俘先把他们的出身和来历搞清楚,我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相信你能把事情办好。”
云柳作为东厂番子出身,自然知道东厂有怎样的酷刑,又如何让人招供。
等沈溪离开后,还没走出多远,便听到那边传来惨叫声,那种瘆人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因为沈溪已经定性这些人不是战俘,而作为刺客和细作对待,那就没必要有任何保留,所有的刑罚都会用到这些人身上。
沈溪到了中央营地,坐下来继续喝肉汤,跟络绎前来吃喝的士兵闲聊家常,如此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就见云柳前来。
沈溪没有让周边士兵起身,独自站了起来,跟云柳前往中军大帐叙话。
路上云柳禀告道:“大人,查清楚了,他们是汗庭的人,受命刺杀巴图蒙克的几个儿子,据说是接受的达延汗的军令不过虎毒不食子,以卑职看来,很可能是四王子阿尔苏所下命令。”
沈溪笑着问道:“阿尔苏有这个胆量?为了当上大汗,就要把他所有的弟弟全部杀死?如此说来,他还真是做大事的人,之前倒是我酗了他。”
“大人觉得这些人的口供不可信?”云柳听了沈溪的话,也不由产生怀疑。
沈溪一摆手:“是不是就那么回事吧既然他们这么说,那就先这么定,看管好,别让他们自尽,这些人可以拿来在明日的汗部大会上做文章。”
“是。”
云柳恭敬领命。
沈溪又看向云柳,问道:“那之前他们是否真的接近过囚禁那些鞑靼人的帐篷?”
云柳一怔,随即曳:“他们没有找到关押人的帐篷,甚至连我们的中军大帐在哪里都不清楚,刚进营地就被擒获按照他们自己的说法,只是来撞运气的。”
沈溪再一笑,手一摆,将云柳屏退。
显然沈溪对于这次刺客的目的,已不再关心。
沈溪前脚回到中军大帐,马九后脚就跟进来,带来了关于刺客的消息。
因为马九负责营地的安保工作,对于刺客进入营地,马九负有一定责任,此时显得有些自责。
“不必往心里去。”
沈溪无所谓地道,“鞑靼派来的人很少,又是趁夜摸过来,没发现很正常,不过要让将士们提高警惕,若再有人接近营地的话,格杀勿论。”
马九问道:“大人,要不在营地外,适当加强一下防备?派出一两千人马巡逻?”
沈溪微微曳:“没那必要,现在局势完全掌控在我们手中,仓促增兵巡防反倒会让四周狂欢的鞑靼人猜疑,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只是我现在有些怀疑,这批人并不是鞑靼人,有可能是汉人,至于他们的目的不好说,可惜在草原上不好调查,等回到关内再看看,是否有什么蛛丝马迹!”
马九惊讶地张开嘴,想了想却曳,现实不觉得会有汉人大费周章,千里迢迢跑到草原上来刺杀沈溪。
其实沈溪自己也不是很有信心,但自打在京师自家宅中遭遇过一回刺杀,他就迸谨慎的态度,宁可把事情想复杂点。
等马九领命离开,沈溪依然皱眉想着心事,隐隐有些焦虑不安。
“大人。”
不知过了多久,朱鸿进来打破了沈溪的沉思。
沈溪抬起头来:“什么事?”
朱鸿道:“胡将军和刘将军前来求见。”
沈溪点了点头:“让他们进来。”
朱鸿这才出去传话,让胡嵩跃和刘序进来,二人先把巡防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刘序才道:“大人,今晚营地里发生一件怪事,鞑靼什么王子、公主生病,跟我们讨要药材,大人给了吗?”
沈溪不满地喝问:“我是否给他们东西,要你俩同意?”
胡嵩跃嘿嘿一笑:“大人,俺和刘老二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那些王子和公主,都是蛮夷酋长的儿女,不如赏赐给我们,以后把他们当做奴隶使唤不知大人是否恩许?”
面对二人期冀的目光,沈溪站起身来:“怎么,你俩又开始动歪脑筋了?我不是说了吗,不动草原上的妇孺,你们怎么又想到这一茬了?”
“待在草原上太过无聊,什么汗部大会,跟咱关系不大,老不打仗,心里都快长草了,干脆把战俘分了,听说这批来自汗庭的鞑子中,有挟人姿色不错这些身份尊贵的鞑子俘虏,在国内可以卖出很高的价格”
胡嵩跃不知不觉把他的真实目的说了出来。
沈溪横目冷对:“这些战俘,本官有用处,就算要赏赐给你们,也要经过陛下同意才行你们现在忘了自己出征在外,四周都是鞑靼人了吗?你们要是把原本已经屈服的鞑靼人激怒,暴起反抗,让将士处在危难中吗?”
沈溪越说越生气,最后指着帐篷大门,喝道,“你们巡视完了就回各自的帐篷睡觉,心里要是长草了就乖乖把它割掉,不准胡思乱想x到中原,有什么女人和牲口得不到,非要在这里讨要?”
“回去,都给我回去,这件事休得再提!”
天亮后,草原各部族代表往沈溪设定的会朝中。
鞑靼看起来是一个整体,几乎被巴图蒙克一统,但其实下面的部族实在太多太杂了,几乎每一个都有自己的传承和渊源,且都不想在这次汗部大会中吃亏,于是旧能按照沈溪所说的,一个部族来十几个人,如此一来足足有两三千人参加这次汗部大会。
有的部族甚至连十个男都找不齐,干脆把精壮的女人也拉来凑数,只是为了能在火拼时提供一定战力。
不过这些人所带兵器,一概被沈溪麾下将士缴获,所有进入会场的人,都要保证绝对的安全,为此甚至需要搜身。
被黄幔圈起来的会场,有四个豁口可以进人,此时每个入口前已是人满为患,光是检查这一项,就需要花费很大工夫,各部族的人倒是没在门口发生火拼,但也闹腾得厉害,主要在于语言不通。
只有那些大部族的人,有资格见沈溪,等于说在汗部会议前得到通气,甚至能得到“礼遇”,那就是从单独的入口进入会场。
“尊敬的大明使者,经过这一夜考虑,您是否答应让我做国师?这一切都是为了您,为了大明,为了草原上的长治久安。”
本来沈溪不想见亦不剌,但亦不剌死皮赖脸非要在汗部大会举行前来见沈溪,赖在营门前不走,最后无可奈何沈溪只能特准他进中军大帐相见。
亦不剌见到沈溪后,便迫切跟沈溪提出要求,好像国十位非他莫属。
沈溪解释道:“亦不剌族长,你确实曾是国师,但现在你的部族的实力已大不如前,你给我一个不立兀良哈等部族首领当国师,而立你为国师的理由!”
“理由不是现成的吗?我们部族付出了极大的牺牲,为大明抵挡巴图蒙克的攻击,帮助大明军队渡过黄河这一切尊敬的大明使者难道忘了吗?就连这一回大明军队发起追击,深入草原,也是我的族人在为尊敬的使者当向导啊。”
亦不剌的目光非常热切,情绪激动,最后居然想扑到沈溪跟前说个清楚,却被侍卫拦了下来。
沈溪点了点头:“亦不剌族长,你的确为大明做出过贡献,本官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但草原制度向来如此,所有事情都要由汗部大会来决定,你想绕过汗部大会成为国师,谁会信服呢?”
没等翻译跟亦不剌传告这句话,沈溪又道:“就算我给你机会,帮助你夺得国师的位置,也要看你是否有本事秉,若其他部族不服你,我也没办法#望你明白,草原上的规矩不是我一人之力能改变如果我有这能力,那我何不直接册立可汗和国师,哪里还犯得着举行什么汗部大会!”
亦不剌明白沈溪的意思后,非常失望,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好似在抱怨,最后翻译只是把他最后跟沈溪的话传达过来:“族长希望尊敬的大明朝使者能信守承诺,帮助获得他想要的位置就这么多。”
把亦不剌打发走,沈溪本来准备去见一下朱兰和即将成为草原可汗的巴图蒙克幼子。
但这边云柳带来阿武禄的消息:“那女人想见大人。”
“她见我作何?”
沈溪曳道,“她还想她的儿子当大汗,还是她自己想当草原上的皇后?也不掂量下自己几斤几两,我没杀她,已算是心慈手软了。”
云柳道:“她还是坚持说知道巴图蒙克和图鲁的下落,希望能够拿这个来跟大人作交易。”
沈溪笑了笑道:“她说自己知道,那就让她在汗部大会上对着众多族长说出来,反正她身为昭使,有资格在汗部大会登场,甚至她还可以在会上用她的手段蛊惑人心,我倒想看看届时她有什么表演。”
“是,大人!”
云柳确定沈溪不会见阿武禄,微微松了口气,领命而去。
沈溪看了看旁边的朱鸿:“你去问问九哥,汗部大会准备得如何了,各部族的人是否已到齐?”
朱鸿也匆忙出门而去,沈溪没有在中军大帐停留,直接去见了朱兰。
沈溪刚进入帐篷,就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孩子躲在朱兰怀抱中,身体瑟瑟发抖,用惧怕的神色望着自己。
一个孩子并不懂什么权谋,按照既定的草原嗣位人顺序,轮不到巴图蒙克跟另外女人生的儿子来染指汗位,这个可索博罗特显然是把朱兰当作了倚靠。
“沈大人,您怎么来了?”
朱兰已换好哈屯的服饰,见到沈溪进来,多少有些紧张。
沈溪笑道:“怎么,我不能来吗?我来看看帮你们这边的准备情况,是否已经可以举行汗部大会了。”
“还不行,可索他还没适应,我跟他说什么,他都不听,太害怕了请沈大人给我一定时间,让我跟他说明白他要做的事情。”朱兰央求道。
沈溪道:“你觉得我有时间等你跟他说明白?”
说着话,沈溪走到那孩子面前,道:“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那孩子死死地迸朱兰的大腿,好像现在只有朱兰能保护他,就算死都不肯松手。
沈溪微微皱眉,一时间,朱兰能清楚地感受到沈溪眼里闪动的光芒,那是一种凌厉的杀机,就算沈溪对草原人再仁慈,在这个问题上也不会太容易这孩子,他不可能因为一个孩子做出多大改变。
勤这时,突然从帐篷另一边传来个声音:“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
说话间,一个女子从帐篷后一个破洞钻了进来,厉目望着沈溪,一瞬间让沈溪多少有些不适应。
“你是谁?”
沈溪没有慌乱,直接拔出腰间的佩剑,而随着沈溪这一喝,侍卫们从外面冲进来,用手上的火铳对准那女子。
沈溪大概观察一下,对面与其说是个女人,不如说是个女孩,岁数不大,只是因为生活环境不同,不能一眼判断出对方的年岁。
女孩显得很倔强,丝毫也没有屈服的意思,咬牙道:“我是大汗的女儿,我不会对外来者屈服,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沈溪一怔,随即想到,巴图蒙克有十一个儿子,其中七个是满都海所生,剩下的四个儿子则是由其他女人所生。至于巴图蒙克有几个女儿他却不知道,只知道满都海曾为巴图蒙克生下个女儿,名叫图鲁勒图,看年岁倒是挺符合。
沈溪打量少女,嘴角钢个笑容,问道:“你是图鲁勒图?”
“是,那又怎样?”
少女恶狠狠地望着沈溪,她有双大而深邃的眼睛,眉毛浓密,高高的颧骨、秀气的鼻子、苗条的躯干和修长的双腿都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放到后世却是九十分以上的大美女,肤色呈现降的小麦色,表情看起来很凶,再加上一种天真稚气和勇猛大滇合在一起的独特气质,让沈溪觉得眼前的少女有一种野性美。
朱兰显得很紧张:“沈大人,您不要误会,其实图鲁勒图只是想过来跟我说话,问我一些事”
此时朱兰想靠近沈溪,却被侍卫拦了下来,而且侍卫的火枪一直对着朱兰、图鲁勒图和可索博罗特三人,只要沈溪一下令,三个立即就会死在乱枪之下。
沈溪道:“你想为她解释?戒备重重下,能到你的营帐来,说明她早有阴谋她是想刺杀我吧?”
“没有的事情。”
朱兰仍旧在竭力辩解。
而对面的图鲁勒图则显得很高傲:“我就是来刺杀你的,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啊!我要为我们汗部正名,不是每个人都跟懦夫一样,任由你欺负。”
“公主,你不要再说了,他真的会杀了你。”这会儿朱兰顾不得说汉语,直接用鞑靼人的语言劝说那少女。
不过图鲁勒图没有朱兰这么软弱和怕事,沈溪发现,图鲁勒图有她母亲,还有巴图蒙克身上那股韧劲,让人油然生出一种敬佩。
沈溪道:“我不会杀你,因为你没有冒犯我,如果真冒犯到的话我一定不会留活口。”
沈溪这么说,等于给眼前三名巴图蒙克的亲人一个承诺他不会痛下杀手。
“但是”
沈溪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我希望你们能按照我定下的规矩来,无论你们心中怎么想,巴图蒙克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你们草原人未来的希望,就要寄托在这位可索博罗特大汗身上,至于朱兰她是我穴的哈屯,会帮助可索博罗特统治草原!”
图鲁勒图怒道:“朱兰没有资格当哈屯,只有我母亲才是永远的哈屯。”
“但是你母亲早已过世了。”
沈溪道,“如果你想让你的兄弟姐妹安稳,就要学会忍让,如果你反对的话,我会杀了他们,让外人来当大汗,这是你想看到的局面吗?”
之前沈溪也对朱兰用过近乎相同的威胁手段,朱兰并不是很吃这一套,因为朱兰只是巴图蒙克的女人,不会完全为黄金家族的利益着想。但图鲁勒图就不同了,她是巴图蒙克的女儿,也是黄金家族的后人,自然要为保证家族的传承而努力。
“识相就好!”
见图鲁勒图屈服,沈溪点头道,“大会将会在半个时辰后举行,到时候你们三人要一起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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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部大会即将召开。
各部族的人基本到齐,他们抵达后也不是在商议什么事情,更好像是参加一次涉及利益之争的大型聚会,偌大的场地内分成三个派系。
一派是由兀良哈人为代表的东部草原部族,包括喀喇沁﹑东土默特、翁牛特等部,这部分人在人群中最是活跃,便在于他们没有在跟大明的战争中损失太多人马,从成祖开始他们跟明朝的关系就相对较好,一度成为明朝京师东北方的屏障,所以现在底气最足。
中间一部分人数最多,但精神面貌也最为颓丧,这里都是原达延部各部族人马,巴图蒙克一统中部草原后,把原来的部族悉数拆分,全部并入达延部。但在巴图蒙克战败后,这些部族重新宣布独立,并对达延本部抱有敌视的态度,所以这也是分裂最严重的部分。
人数最少的一派,乃是组成右翼三万户的永谢布部、和硕特、杜尔伯特、土尔扈特、哈剌辉特等诸多部族,这些部族在反对巴图蒙克的统一战争中损失惨重,但因为他们曾起兵跟达延汗交战,又在中途跟明军合作,使得他们成为这一次汗部大会争夺国师之位的主力。
亦不剌就属其中代表人物,他的族人虽少,但争夺国师之位的欲望最强烈,其余部族也对亦不剌有着很深的忌惮,便在于亦不剌有两千人马接受明军指挥,算是汗部大会周边如今唯一有资格拿起兵器的成建制的部族军队。
各部族的人虽然都有资格带十人前来参会,但除了族长和一名亲随外,其余人等都不得允许进入会场中央的大金帐。
至于一些大部族,则可以带两名亲随进入核心区域,其实就是部族中的贵族。
进入金帐后,那些有私怨的部族头领碰在一起,很快便忍不住争吵起来。
各派系间泾渭分明,即便他们的语言未必相通,但还是互相指责,由于手里没有武器,执勤的明军士兵也限制他们动手,如此一来只能动嘴,最多用手指指点点,互相间破口大骂,一时间好不热闹。
沈溪还在赶往金帐的路上,便听说里面动了手,有两名部族首领打架,掐在一起,旁边一堆人指责,却没人上前帮忙。
“他们倒也识时务,知道谁动手,谁就再也没资格在金帐待着……那两个打架的部族首脑呢?”沈溪问马九。
马九负责维持会场秩序,也是他把消息报告沈溪。
马九道:“人已经被请出大帐,是否把他们赶出营地?”
沈溪一摆手:“破坏规矩的人,难道只是赶出会场那么简单?把这两个家伙和他们的随从绑起来,吊在辕门上,让各部族的人知道,就算按照他们的规矩召开汗部大会,这里一切也是由我做主,轮不到他们说三道四!”
“是,大人!”
马九显得很振奋,兴冲冲去了。
……
……
沈溪抵达会场时,各部族的人已经消停了。
场地内外都是大明官兵值守,之前两个打架的部族首领,还有他们的随从已被挂到会场入口的架子上,在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
金帐内的部族首领突然意识到,自己没资格争夺什么,只要沈溪愿意,杀了他们都没问题,与其争来争去不如见到沈溪后再说,这个时候他们开始变得怕死起来,毕竟到明军划定的地方参加汗部大会,很容易被一锅端。
就在他们忐忑不安,心里杂念横生,不知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会议时,沈溪姗姗来迟。
沈溪并没有第一时间带可索博罗特和朱兰等人进入金帐,当他从侧门进去,直接从金帐后方登上提前搭建好的高台时,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其中很多人并不认识沈溪,对于这样一个英俊的少年郎突然出现有些诧异。
偌大的金帐内,聚集了大约四百多部族首领,他们都在打量沈溪,想知道这个年轻人的意图。
沈溪大声说道:“大会正式进行前,在下这里跟诸位做一个简单的介绍,本官乃大明兵部尚书沈溪,这厢有礼了。”说话间,还煞有介事地拱了拱手,显得很客气。
在场的人都知道眼前这位是沈溪,人群一下子骚动起来,人们情不自觉向前涌,不过他们没法靠前,高台前留有一段空地,里外三排明军士兵团团围住,这些士兵手上都拿着火器,高台上还架设有四挺加特林机枪,各配置了一个机枪小组,枪口对着前方。
虽然大部分人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也知道绝对是明军的杀手锏。
只要动粗,沈溪可以在很短时间内让现场尸横遍野。
沈溪没有跟这些人计较的意思,继续说道:“本官到草原来,本为追捕大明叛逆,也就是巴图蒙克和他的几个儿子,现在他们还在逃跑中……请问巴图蒙克的四儿子巴尔斯今天到会了吗?”
问题提出来,还需要人翻译。等在场所有人明白沈溪问话,面面相觑,开始在人群中寻找四王子阿尔苏博罗特的身影。
可惜遍寻无获。
一名兀良哈的部族首领用不太纯正的汉语道:“这个四王子,知道自己没资格当大汗,不敢来赴会,怕沈大人把他杀了!这样的孬种,没资格领导草原!”
“对!”
兀良哈各部对此最是支持,声音很大。
中间达延各部的人则基本没有说话,因为四王子是他们的人;至于亦不剌代表的右翼三万户也没人出来说话,显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沈溪点头:“他不来,就把他抓起来,一点战败者的觉悟都没有,居然敢不出席汗部大会,莫非他想跟他父亲一样反叛大明朝廷?来人,去把阿尔苏抓来!”
“得令!”
随着沈溪一声令下,站在金帐门口的侍卫应喝一声,很快便有快马远去。
沈溪站在高台上不再说什么,但下面的人却能清楚地感受到沈溪的威严,主要便在于沈溪是征服者,有资格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
这个时候,亦不剌终于开口了,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说了一番话,随即翻译把意思传达过来:
“……尊敬的大明使者,您已经决定谁来当我们的大汗了?”
“沈大人,您就直说吧,谁来当大汗?我们都听您的。”兀良哈部的人也在帮腔。
只有中间达延部的人保持沉默。经历惨痛的战败后,达延部失去了草原上的话语权,现在只能尽量保持沉默,生害怕沈溪注意到他们……因为他们中间有些部族还有人跟随巴图蒙克,随时可能跟明军交战,他们要防备沈溪迁怒到他们这些“家属”身上。
沈溪微微一笑,说道:“谁来当大汗,本不该由我决定,但我又不忍心草原上长期无主……现在巴图蒙克成为叛逆,不知谁有资格决定此事?”
在场人等面面相觑,脸上一片茫然之色。
突然有人在人群中喊道:“应该由汗部大会来决定!”
“对!”
人群中很多人帮腔,这次达延部那边终于有人出声附和。
沈溪一抬手,金帐里再次安静下来,等候沈溪发话。
沈溪道:“按照规矩,如果巴图蒙克背叛朝廷,就可以当他死了,汗位由拥有黄金家族血脉的人来继承,可惜整个黄金家族到这一代,只剩下巴图蒙克一支,因此汗位只能从巴图蒙克的儿子中选择。”
在场的人明白沈溪说的这番话的意思后,没人吭声,不过脸上表情复杂,显然心底里并不认为大汗非要由黄金家族的人担任。
规矩可以改,现在沈溪把草原征服,如果还是由巴图蒙克的儿子来继承汗位,以达延部对明朝的仇恨,很可能会重蹈覆辙,再次引领草原和明朝的对抗。
沈溪再道:“我知道你们人人都想当大汗,但你们扪心自问,能维持草原的稳定吗?”
“能!”
兀良哈部的人显得特别有自信。
在达延部没落,右翼三万户也被打残后,整个草原已经是兀良哈人的天下,他们自然觉得接下来有实力统一草原的人就是他们,但最大的问题,跟当初瓦剌崛起后面临的问题一样,那就是他们没有汗位继承权,各部族都不认为兀良哈人有那资格,失去正统性,即便拥有强大的实力,也不会持续太久统治,大汗的位置终究会归属别人。
亦不剌大声道:“只要把巴图蒙克,还有他的儿子都杀死,黄金家族灭掉传承,那规矩就可以更改!”
“对,对!”
这次附和的人更多了,甚至连中部草原也有部族跟着起哄。
黄金家族传承体制,到巴图蒙克继位前,已遭遇极大的挑战,嫡系血脉居然只剩下巴图蒙克一个继承人,原本作为中兴之主,巴图蒙克儿子众多,稍微休养生息便可恢复元气,结果榆溪河一战惨败,导致整个汗庭都落到沈溪手里,巴图蒙克的儿子几乎被一锅端。
而巴图蒙克进行的统一战争,导致达延部到处树敌,更因为他的冲动导致草原上出现众多孤儿寡母,因此现在想要推翻黄金家族继承权的人更多了。
沈溪摇头:“不可!规矩不可轻变,大明不会干涉草原的继承规则,这也是我大明诚意所在,如果有人违背,大明会将其定义为叛逆……现在,现在唯一需要考虑的,是选择巴图蒙克哪个儿子来继承汗位!”
随着沈溪话音落下,大部分人沉默下来。
不过兀良哈部的人对此却颇有微辞,有头领跳出来质疑,用的还是汉话:“沈大人,您也说了,草原的事情由汗部大会做决定,那为何您要干涉谁来当可汗?以前不少人想把黄金家族的人杀掉,可惜没有成功,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为何不动手?如今外面只有巴图蒙克和他的两个儿子逃亡,只要稍微狠下心来,相信黄金家族的传承将就此断绝,如此一来,大汗之位各凭本事,在场谁都有机会染指!”
因为知道沈溪的意图,就算现场大多数鞑靼人都觉得自己的部族将来有一天可以发展壮大,最周问鼎大汗宝座,也没人敢出来附议。
那名兀良哈人又道:“我们兀良哈部自先祖以来,一直听命于大明朝廷,在朵颜三卫为朝廷效力,现在草原格局发生根本性的改变,为何不能让我们从此以后不再受黄金家族欺压?”
这时人群中中部草原阵营也有人站出来提出质问,随即翻译把意思传达给沈溪:“……大人,那人的意思是说,兀良哈人根本就没资格当大汗,就算要拥立大汗,也要以有能力的人为先。”
如今草原上大部分部族不想听从巴图蒙克和黄金家族的号令,但又不想受外人统治,都想自己当可汗,一旦打开话匣子,金帐内又开始喧哗起来,三大派系争吵不休,甚至内部也有不同意见。
“砰!”
就在现场吵成一团时,突然传来一声爆响,只见沈溪手上拿着件小巧的武器,枪口向上,还在冒着青烟。
刚才巨响就是从沈溪手中发出的,此时金帐的顶棚上已经多了一个小窟窿。
瞬间帐内便安静下来。
沈溪大概明白这些人的套路,暗忖:“他们谁都不服谁,但又想推翻黄金家族的统治,看起来团结一致,实际上私心很重,一切都要靠实力来说话……如此看来,还是只有黄金家族统治的传统被大多数人认可。”
沈溪道:“巴图蒙克没死,凭什么你们认为自己有本事推翻他的统治?或者说你们当上可汗后,在场其他部族的人,会服你们吗?”
沈溪的质问可说掷地有声,旁人不敢这么对这些族长说话,如今草原上除了巴图蒙克外也只有沈溪一人有这个资格,因为沈溪是征服者,他们是被征服者。
“让黄金家族的人继续当可汗,乃是我大明天子的命令,你们想质疑,甚至想背叛大明朝廷,跟巴图蒙克一样沦为叛徒的下场吗?”沈溪继续喝问。
这下更没人敢说什么了。
沈溪代表的是大明朝廷,而他们知道现在一切都是汉人说了算,至于看起来公平公正的汗部大会,也只是做个样子,以前任何时候汗部大会也只是装出一副公平公正的模样,但说来说去不过是换汤不换药——实力决定一切。
亦不剌好像很识大体,在兀良哈人站出来争夺可汗之位的时候,他早就放弃了,此时出列道:
“尊敬的大明使者,您便直说吧,谁来当可汗,我们听令行事,只要把制度定下来即可……请问今后草原上是执行巴图蒙克推行的变革那一套,还是以往的旧制?我们都可以接受。”
“对!”
这次右翼三万户的人又开始聒噪起来,便在于他们的部族有人跟随沈溪作战,充当着明军向导的角色。
沈溪点了点头:“按照朝廷的意思,即日起废除巴图蒙克推行的改革,济农、诺颜这两个职位将成为历史,由朝廷册封太师、太尉、太傅、太保、少师、平章、知院等官职,而这些官职无一例外都将会由你们这些族长担任,一起辅佐新主,谋求草原的和平。”
当沈溪把政策和盘托出后,金帐内又是一阵交头接耳,这些部族首领不再争吵,而是私下里商议可行性。
在场很多先期拜会过沈溪的部族首领,已提前知道沈溪的意思,并不觉得有多意外,至于那些不明就里的人,则跟同族的人商议得失。
沈溪道:“朝廷为了草原的长治久安,愿意做一些退让,让你们继续保留现在的兵马,但也要防止巴图蒙克复辟,现在你们谁还有意见,对我提出的设想有不满的,请尽管提出来!”
现场再一次安静下来。
至此大会节奏完全由沈溪控制,之前一群人在那儿议论,有的人还很大声,好像对此很不满,但轮到他们提意见的时候,却没人敢说三道四。
亦不剌作为战争中主动投靠大明朝廷的人,似乎最有发言权,当即代表在场所有人说道:“请直接挑明吧,尊贵的大明使者,让谁来当可汗,谁当太师?一次说明白,省得我们自己去争!”
沈溪点了点头,他也不想继续拖下去,现在到了开诚布公的时候,当即一摆手:“把新的可汗,还有他的哈屯带上来!”
“啊!?”
在场的人非常震惊,他们惊讶的不是沈溪把可汗找好,而是连哈屯都一起安排妥当了,这意味着之前沈溪说的那些话,仅仅只是个幌子,就算他们再据理力争也没有意义,因为主导权始终牢牢地掌握在征服者手上。
随即正门帐帘被人掀开,一身哈屯装束的朱兰,手携小可汗,也就是可索博罗特走在前面,巴图蒙克的嫡女图鲁勒图身着贵族衣衫,紧跟在二人身后。
三人一起往高台而来。
人群自动地让开一条路,中部草原的人似乎要保护三人,有意把东西草原的人隔开,让三人可以顺利往前走。
等三人上了高台,可索博罗特转过身时,看到在场那么多气势汹汹的人,突然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直接转过身抱着朱兰的腿,再也不肯松开。
在场的人面色怪异,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爱哭的小不点作他们的大汗,但他们并没有据理力争,因为他们也明白这是沈溪的决定,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似乎自己的部族只有争取国师的份。
“这就是朝廷定下的新可汗人选,巴图蒙克的第十一个儿子,可索博罗特,他的封号要由陛下来定,等汗部大会结束,他会跟他的哈屯,一起去大明地界接受册封。你们有什么问题吗?”沈溪问道。
在场的鞑靼人心里都很不爽,来参加汗部大会,他们本想为自己部族多争取利益,主导草原未来的发展,但现在决定权不在自己手上,沈溪又推举个稚子来当可汗,所以他们心里很不满。
亦不剌却出声拥护:“支持!”
右翼三万户各部族都在振臂高呼,好像都在拥护沈溪的决定,至于中部草原也有零星支持的,只有东部草原的人似乎对此持反对态度。
“有意见便提出来,难道有人反对大明朝廷的决定?”沈溪厉声喝道。
东部草原各部族中突然有人跳出来挥舞手臂:“既然大汗位置已定,那我们兀良哈要国师的位置!”
“对,我们兀良哈部的首领要做国师!”
“除了我们兀良哈部,谁做国师我们都不服!”
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声音还越来越大。
沈溪一看这架势,便知道这群人提前商议过,预计到大明对于草原政策的干预,在确定无法争取可汗之位后,又确定废黜巴图蒙克推行的济农和诺颜制度,他们自然想争取地位仅次于大汗的国师之位。
但这群人争的东西,恰恰是其他两部鞑靼人最在意的东西,突然间金帐内又热闹起来,已经没人在意谁当可汗,反正是巴图蒙克的儿子,这个死了,还有下一个,拥有黄金家族血脉的人都已被沈溪控制,如此还不如先把国师的位置争夺回来再说。
“砰!”
面对一群情绪几近失控的人,沈溪已经没有别的办法让他们冷静下来,只能再次扣响手上的左轮手枪。
这次场面又静下来后,只听沈溪道:“你们的心情,本官可以理解,但国师只有一个,无论是兀良哈部,又或者永谢布部,再或者察哈尔部,你们都觉得自己有能力当国师,但问题是大明缺少册封你们的理由!”
听到这话,亦不剌最激动,赶紧让人把意思传达过来:“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们不能当国师?”
沈溪解释道:“国师,在草原上可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效忠可汗又为草原福祉谋利益,现在巴图蒙克这个叛贼没死,你们居然跟我说你们想当国师?若是谁能把巴图蒙克的首级带来,他就是当之无愧的国师,他的子孙后代也会得到大明册封,在草原上拥有不可动摇的地位!”
“啊?”
因为沈溪提出的这个问题实在太过仓促,之前也没有表达过类似的意思,在场的鞑靼首领基本都始料不及。
让他们在这里动嘴皮子争国师,自然没有任何问题,但让他们去追杀巴图蒙克,他们就没那胆子了,那位可是草原上公认的不好惹,若不是沈溪这个战神带兵将其击败,或许接下来一两年巴图蒙克就能完成一统草原的大业。
“我们没办法杀掉巴图蒙克……”
“连沈大人您都不能完成的事情,更别说我们了!”
“这不是有意为难我们吗?”
人群里传来七嘴八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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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参会的部族首领不傻,谁都知道巴图蒙克很难对付,所以他们寄希望于沈溪出面把这个麻烦给解决掉,而不需要他们自己动手。
甚至很多人还抱着巴图蒙克回来后继续效忠的想法,有这么一批人,尤其是原达延部的附庸部族首领前来参加大会,不过是例行公事,偷听一下各部族对巴图蒙克的的意见,偷偷记下来以后好打小报告。
他们把沈溪举行的汗部大会,看作一场闹剧,没有太当真。
沈溪道:“你们找不到巴图蒙克,我可以帮你们一把……来人啊,去把先前捉拿到的两个人押过来!”
随着沈溪一声令下,金帐内议论声再次响起。
人们纷纷猜想沈溪抓了什么人,那些对达延汗抱有幻想的人,最怕的就是巴图蒙克被沈溪的人抓起来了,但他们知道这种可能性不高。不说别的,如果沈溪真的获悉了巴图蒙克驻军的位置,肯定会带兵前去追杀,不可能假模假样在这里举行什么汗部大会。
很快,在马九等人押送下,犯人被押进金帐,在场很多人都认得,虽然算不上大吃一惊,但还是有些意外——其中一个是曾背叛巴图蒙克投奔亦思马因的阿武禄,另外一个则是没有参与这次汗部大会的鞑靼四王子阿尔苏博罗特。
“跪下!”
等侍卫押送二人到高台前,侍卫毫不客气,当即把二人按倒在地,不过只有阿尔苏博罗特服从,乖乖地跪下,阿武禄那边则异常倔强,就算被踢到小腿肚上都没有屈服。
沈溪抬手,侍卫便不再对阿武禄动粗。
阿武禄五花大绑,嘴巴也被破布堵住,此时用愤怒的目光望向沈溪,似乎想用目光杀死敌人。
等侍卫把她嘴里的破布拿下,她马上用叽里咕噜的草原语喊话,极具挑唆和煽动性,态度嚣张。
沈溪没有让人阻止,反而问旁边的翻译:“她在说什么?”
那翻译有些惧怕,小心翼翼地禀告:“她让在场的部族首脑一起联手跟大明对抗,恢复大汗的统治……这女人疯了!”
不但翻译这么想,在场那些部族首脑也是这么想的。
在这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地方,阿武禄公然挑唆反抗明朝,就好像是推这些人去送死,他们并不觉得阿武禄对巴图蒙克有多忠心,不然以前也不会投奔亦思马因,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阿武禄这么做根本是想浑水摸鱼,甚至想看到沈溪制造杀戮。
最终,阿武禄被周边冲过来的“愤怒”的鞑靼人强行按倒在地,她非常顽强,就算屈膝跪地也死死地昂着头,眼睛里充满仇恨,沈溪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恨意。
等阿武禄被制服,兀良哈部那边有人出来问道:“沈大人,您这一番举动是什么意思?把这个疯女人抓起来,就想让我们对抗巴图蒙克?她曾背叛过汗庭,说的话跟放屁一样,我们根本就不会把她的话当真。”
“这种反复无常的女人,杀了便是,留她在这里捣什么乱?”
中部草原那些与世无争的部族首脑也对阿武禄极度反感,当初阿武禄背叛巴图蒙克后,就成为汗部公敌,甚至连右翼三万户的阵营也没人帮她说话,尽管她之前投奔的亦思马因是西部草原的领袖。
沈溪道:“阿尔苏博罗特,巴图蒙克的四儿子,在其父背叛朝廷,兄长图鲁和巴尔斯在逃,另一个兄长乌鲁斯已死的情况下,本来按照顺位人继承顺序,应由他来继承大汗的位置……我给过他机会,可他居然连来参加汗部大会的勇气都没有,背叛大明朝廷之心昭然若揭,这让我很难做啊!”
“杀了他!”这次叫嚣声最大的,是右翼三万户的人,他们对于杀掉巴图蒙克的儿子最是喜闻乐见。
沈溪非常冷静,“杀掉他,不足以体现大明朝廷推崇的王道,他的罪行将会交给有司衙门论处,就好像他父亲一样,永远地钉到历史的耻辱柱上。”
“不过,现在我要说的不是阿尔苏,而是前昭使阿武禄……这个女人你们应该认识吧,她曾是巴图蒙克的女人,这次之所以抓到她,似乎是这个女人得到巴图蒙克指使,来汗部大会来捣乱……她说她知道巴图蒙克和图鲁的下落,你们是否相信她的话?”
“谁信她的鬼话?”
兀良哈部的人最先跳出来质疑,显然他们对于杀巴图蒙克的事情最不热衷,属于典型的墙头草。
本来兀良哈部就在汗部和大明朝廷之间摇摆不定,再加上他们占据的又不是草原核心区域,之前巴图蒙克从未把东部草原作为主要进攻方向,只想最后用大势压服兀良哈,迫使其投降,原来的历史上巴图蒙克就是这么做的。
兀良哈人一向以奸诈著称,立场模糊,既投降大明,很多时候又帮汗庭做事。
永谢布部的族长亦不剌显然不想追杀巴图蒙克,一心当国师,当即说道:“这女人阴险狡诈,数度在我们部族和汗庭之间挑拨离间,为避免麻烦,最好立即杀了她!”
草原上各部族这次连成一线,都要杀掉阿武禄,这让阿武禄的脸色异常难看,忽然感到自己成了草原公敌,而造成这种情况的,并不是来自沈溪的挑唆,而是自作自受,草原人对于叛徒一向是零容忍。
沈溪一抬手,金帐内重新安静下来。
“是否杀她,要看她所说是否属实,如果她真的知道巴图蒙克在哪里呢?阿武禄,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你能说出巴图蒙克的下落,你非但不用死,还可以成为另外一个哈屯人选,将来你会成为眼前这位新大汗的妻子,与朱兰哈屯一同辅佐他!”
阿武禄眼睛重新冒光,到现在终于知道为何沈溪不相信她,还要留下她性命的原因,原来沈溪是希望通过她的嘴到汗部大会来说瞎话。
她说的是否属实,其实沈溪不会在意,甚至这些部族首领是否相信,沈溪也不在意,最重要的是她的话能让与会的部族首领为了国师的位置争斗,那才是沈溪的目的。
以她的智计,很容易就把沈溪的心思看透,虽然很多时候都是后知后觉。
“巴图蒙克在北方……就在官山以北一百五十里处的巴音敖包与巴图温都尔山之间的山谷驻军!”
阿武禄这次是用汉语说的,“他让我回来,挑唆各部族跟明朝之间的矛盾,制造内乱,他再趁乱杀回来,到时候他还是草原之主,今天所有说过要背叛他的人,或者那些帮明朝说话的人,都会被诛灭,巴图蒙克要成为草原的中兴之主,统一各部,让各部族的传承不复存在,一切以他的意志为先!”
阿武禄很聪明,说完后不等翻译解说,又将刚才的话,用草原通用语说了一遍,虽然还是有人没听懂,不过这次大多数部族首领基本都明白怎么回事。
阿武禄说完后,在场的人均面如死灰,显然他们不惧怕沈溪,而是更惧怕巴图蒙克的报复。在明军进入草原之前,他们向巴图蒙克俯首称臣,现在好不容易部族脱离达延部的统治,但应邀出席沈溪主持召开的汗部大会,却把巴图蒙克得罪惨了。
如今他们只能指望沈溪领兵跟巴图蒙克死磕到底,若沈溪领军撤出草原,那他们将无法对抗巴图蒙克,哪怕如今巴图蒙克身边的兵马不多。
沈溪道:“这个女人的话,你们可以不信,但有些道理你们应该明白!”
顿了顿,沈溪继续说道:“巴图蒙克在跟我交战的时候,没有选择死战到底,因为他觉得还有安身立命之所,以为我不敢追赶他的残军,可以回来继续统治你们,休养生息,来日再战。”
“但我沈溪岂是那种轻言放弃之人?亲自带兵深入草原,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躲藏,不敢跟我正面交战,把你们抛弃了,根本就不在意你们的生死……也是我仁慈,才会抛下以往的恩怨,容忍你们,否则我会大开杀戒,让草原一片腥风血雨。”
“而这,大概正是巴图蒙克希望看到的一幕,草原上剩下的人越少,他回来后,重新控制局势的难度越低,就算如此你们还想效忠他,甚至事后为他统治,那就是你们愚蠢……这几年为了所谓的草原一统,他杀了多少人,你们看不到吗?”
沈溪说完,让翻译有足够的时间解说,也留给在场部族首领足够的时间思考和议论。
虽然前汗部的一些人未必赞同沈溪的看法,但东、西草原各部算是深受其害,他们对沈溪的看法非常赞同,连中部草原也有很多为巴图蒙克剥夺传承的部族,在心底里也有对巴达延汗的刻骨仇恨。
见火候差不多了,沈溪继续道:“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带兵返回大明,因为暂时无法诛除巴图蒙克,我的人马不可能留在草原过冬。若我撤走,你们认为巴图蒙克回来能对你们心慈手软?”
“当年你们追随他一起跟大明开战,驱使你们做先锋跟我交战,甚至侵入大明京师之地,结果损失惨重,而他背信弃义,回到草原后便立即对你们展开杀戮和兼并,这种潜在的威胁,你们就看不到吗?”
“对,不能让巴图蒙克回来!他回来,一定会继续迫害我们!”
人群中呐喊声四起,有人用汉话喊,有人用草原语喊,各部族的人对巴图蒙克似乎都有深仇大恨。
对沈溪来说,这正是他目的所在。
沈溪很懂得利用人的心理。
他明白草原上这些部族在怕什么,知道利用这种恐惧来做文章,让他们明白现在必须要跟巴图蒙克划清界限。
巴图蒙克一代枭雄,也是一只老狐狸,几年前入侵中原的战事中,汗部人马折损不多,以亦思马因为代表的右翼三万户却损失惨重,这也让之前跟他竞争最为激烈的永谢布部直接没落,导致之后草原形势发生巨变,巴图蒙克就此开始他统一的大业。
虽然从权谋上讲,巴图蒙克这么做没错,只是把利益最大化,但显然不会想到几年过去了,连自己的后花园都会被沈溪攻陷,曾经的“壮举”也成为污点,让草原各部族对他失去信任。
甚至之前巴图蒙克对击败永谢布部之后制造的血腥杀戮,也引起草原上诸多部族的反感。
现在巴图蒙克的屠刀不是对准明朝人,而是对准草原各部族。
沈溪道:“既然你们知道该怎么做,我也不想提醒各位,要想杜绝后患,就必须杀了巴图蒙克……既然这个女人说她知道巴图蒙克在何处,你们是否应该整顿人马,跟我一起去与巴图蒙克交战?”
之前很多人对巴图蒙克反感,但现在提出要出兵去诛除巴图蒙克,又没人应声了。
与会的部族首脑明白,自己跟巴图蒙克间存在巨大差距,他们并不是因为巴图蒙克是黄金家族的传人而对此人惧怕,主要还是因为巴图蒙克深得满都海哈屯用兵的精髓,每次打仗都懂得利用地势,又或者用计谋制造以众击寡的场面,每次都杀得对手大败,各部族首脑自认不是巴图蒙克的对手。
亦不剌站出来道:“尊敬的大明使者,还是您代表我们去跟巴图蒙克交战吧,只有您曾经战胜过他,我们没有跟他交战的底气。”
这话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同,他们都把希望寄托在沈溪身上,望向沈溪的目光中充满了惧怕和敷衍的态度,他们很希望看到明军跟巴图蒙克交战的一幕,这样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不会有损失,若是让他们自己去打,即便得胜那也是惨胜,得益的就变成明朝人,亦或者别的部族。
在整个草原战败,士气颓丧,部族人口大幅度锐减的情况下,各部族的人都明白保存有生力量的重要性。
但显然沈溪却不想就此善罢甘休,勃然大怒道:“我去跟巴图蒙克交战?那我得胜了,国师由谁来当?我来当吗?推翻巴图蒙克,是你们肩负的责任,几时轮到我来完成了?”
就算沈溪这么说,还是没人附和他。
也不能说与会的部族首脑胆小怕事,而是清楚做这件事得不到好处,为了个国师的位置去跟巴图蒙克交战,实属得不偿失。
沈溪瞪着亦不剌:“亦不剌族长,在亦思马因死后,你继承了国师的位置,也是草原上的旗帜人物……怎么,连你都不敢领兵去跟巴图蒙克交战?那你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讨要国师的位置?”
本来亦不剌有大把理由,但被沈溪如此当众质问,一时间也词穷了,他只是想当国师,至于跟巴图蒙克交战并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列。
倒是亦不剌身边的随从出来辩解:“我们永谢布部为了阻挡巴图蒙克的汗部兵马,折损了数万族人,难道这样的牺牲还不够吗?族长的国师之位被巴图蒙克废黜,作为明朝使者,沈大人应该遵循草原的规矩,把国师之位还给我们族长才是!”
“要脸吗?”
“就只有你们永谢布部有损失,难道我们就没有了?”
周边人群七嘴八舌驳斥,这让亦不剌感到很没面子。
在跟达延汗相斗这件事上,亦不剌是胆怯的,因为他早就见识过巴图蒙克真正的实力,他的人马在最后一次跟汗部兵马交锋中,几乎是一触即溃,他只能狼狈西逃,也是得知沈溪得胜后才赶回来。
沈溪道:“亦不剌族长不敢跟巴图蒙克开战,那你们敢吗?谁去杀了巴图蒙克,谁就能当国师,规矩摆在这儿,这样总该没问题了吧?”
之前所有人还在争夺国师的位置,现在沈溪把话撂下,提出的条件合情合理,在场的人失去跟沈溪抗争的勇气,不但亦不剌如此,就连兀良哈部那些族长也不敢再说什么。
一个国师的位置,跟族人的生存相比,好像没那么重要。
亦不剌适时做出退让,虽然他没当上国师,但只要别人也没当上,他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而且这样他也有资格跟沈溪谈扩充部族的事情,之前沈溪可是许诺过会给他一些人口和牲畜,让永谢布部能有更好的草场繁衍生息。
“我对你们太失望了!”
沈溪的语气呈现出极大的沮丧,摇头轻叹,“你们本可建功立业,杀了巴图蒙克,彻底免除后患,但你们只顾着自己的利益,不敢跟巴图蒙克交锋,如此如何指望你们抵御巴图蒙克的反击?”
“我若带兵撤回中原,这草原始终要被巴图蒙克侵占回去,那些反对巴图蒙克的人,也将直面死亡的威胁!”
在场没人敢跟沈溪对话,这会儿枪打出头鸟,谁愿意主动站出来承担责任?以往那些刺头基本上都被巴图蒙克给拔掉了,现在剩下的最大的刺头就是亦不剌,但亦不剌也学聪明了,不再言语。
沈溪道:“这个女人,她说能找到巴图蒙克的下落,你们信还是不信?”
依然没人回答,阿武禄嚣张地咆哮:“信不信,你们自己去找找不就知道了?我已经把巴图蒙克的下落告诉你们……请问沈大人,我是否可以成为新大汗的哈屯?”
沈溪没有回答阿武禄,看着在场之人,问道:“你们觉得呢?”
兀良哈部的一个族长站出来说道:“这是沈大人,还有大明朝廷决定的事情,我们管不着,她是否能当哈屯,取决于沈大人的决定。”
原达延部则有人出来说话:“不可以,这女人是叛徒,她说的话不可信……巴图蒙克现在怎会在官山附近?分明早就往漠北去了!”
右翼三万户的那些部族首脑则无人出来说话,都在学亦不剌装哑巴。
沈溪再问:“那关于对阿尔苏的惩罚,还有新大汗的人选,你们有异议吗?”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即便之前有意见的,这会儿也不敢有意见了,沈溪不但从军事上打压了他们的气势,还从道理上彻底压制了他们,让他们深刻地体会到自己内心的懦弱,这是他们以前怎么都不肯承认的事情。
沈溪点了点头道:“既然你们没意见,那汗部大会中,最重要的一个议题便定下来了,可索博罗特便是未来的草原大汗,他的哈屯,是朱兰!”
“还有我!”
阿武禄疯狂叫嚣。
沈溪冷笑着看向阿武禄:“你说的事情,我会派人调查,若证明你所说属实,可以留你一条性命,你只有帮我除掉巴图蒙克,才有资格当哈屯,否则的话你就只是我俘虏的巴图蒙克的女人!你是战俘,这个身份不会改变!”
“你言而无信,沈之厚,你是天底下最无耻之人!”
阿武禄可不分这是什么是场合,之前连公然挑唆各部族反抗明朝的事她都敢做,此时更是无所畏惧。
不过她也根本得不到在场人的同情和怜悯,便在于她已经没有信誉可言,作为背叛过汗部的女人,连那些暗中支持巴图蒙克也不会觉得她值得挽救。
沈溪一摆手:“将这个疯女人押下去,若她敢逃的话,直接将她的双腿砍去!”
“得令!”
侍卫重新把阿武禄的嘴堵上,尽管阿武禄拼命反抗,奈何身上五花大绑,又是个文弱的女人,被侍卫强行拖了出去,此时各部族头领对阿武禄的境遇基本是不管不问。
他们才不在乎沈溪之后会怎么惩罚阿武禄,这已经是个无关大局之人。
等阿武禄被押送出去后,沈溪才转身看着仍旧一脸恐惧,躲在朱兰身后用可怜巴巴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可索博罗特。沈溪道:“你已经是草原的大汗,出来跟你的子民说几句话吧!”
可索博罗特这次直接钻到他姐姐,也就是图鲁勒图的身后,如此可以躲得比之前距离沈溪更远一些。
“这么小的孩子,也配当我们的大汗?”
兀良哈部中有人对新大汗显得很不屑。
沈溪转过身,严厉地看着那说话之人,怒道:“既然大汗已经定下来了,居然还敢当众对大汗不敬,你们说说,该如何惩罚?”
所有人安静下来,本来那个首领只是一句无心的抱怨,却被沈溪揪住不放,随即有侍卫把刚才说话那人推了出来。
在场的人都感觉沈溪身上强大的气场,沈溪厉声道:“过来跟大汗认错,可以饶你不死,若你违背的话,直接割下你的脑袋!定下的规矩,是留着遵守的,若谁违背的话,不但忤逆了大汗,更是违背大明朝廷的意志!”
沈溪之前还和颜悦色,一副讲道理的架势,现在却突然改换脸色,那杀气逼得在场之人透不过气来。
之前说话那位头领,老老实实走到高台下,跪下来面对沈溪:“尊敬的沈大人,还有大汗,是我错了,我不该对你们不敬,我和我的部族不敢违背大明朝廷的安排。”
“嗯。”
沈溪点头,“拉出去痛打五十军棍,小惩大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