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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拧子觉得很不可思议,沈溪居然提前预料到朱厚照的决定,或者说沈溪已提前把所有一切都看透。

    “这怎么可能?难道沈大人知道陛下会用一些心机,不自己来定出去的门,而靠手下人来定,才会让陛下落进他的圈套之中?”小拧子心里带着不解,出来见沈溪。

    此时沈溪仍旧站在大门外,一脸平静。

    “沈大人,您该回去了。”

    小拧子上去行礼,看了看四周,小声道,“您之前让小人说你出现在前后左右四个门外,并在陛下要求小人建议选择走哪个门时说走正门,小人已照做。”随后有意放大了声音,“陛下传话下来,沈大人不必在此守候,今晚陛下哪儿都不会去。”

    沈溪先冲着小拧子点了点头,随后拱手大声说道:“拧公公有劳了,本官既然已对陛下做出承诺守在这里,那今后几天入夜前后都会守在门前,如此也是防止陛下出宫游玩,乱了朝廷纲纪。”

    小拧子再次看看左右,小声道:“沈大人,您这又是何苦呢?就算您能挡得住陛下一时,难道挡得了一世?若陛下派江侍卫、钱指挥使他们出来强抢民女,沈大人当如何阻拦?”

    沈溪站直身躯,如同青松一般笔直,正色道:“只要守住本心、尽到责任便可,为人臣子当忠君报国,迎难而上,就算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其实本官这么做,也是希望陛下能体查民意,体恤百姓,若陛下不愿领受,作为臣子也不敢有怨言,只怪自己做事不周。”

    这下小拧子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了,苦笑一下:“沈大人等在这里也是徒劳,不过既然沈大人不肯走,那奴婢这就去给您搬一张椅子过来,您坐在门前等候如何?”

    “多谢拧公公。”沈溪笑着说道。

    小拧子松了口气,赶紧去搬椅子,心想:“沈大人可真不容易,晚上不睡觉过来守着行在,防止陛下出去为非作歹,败坏名声,这样的忠臣哪里去找?给他搬一把椅子过来,至少可以让他不用那么辛苦,就算陛下知道,也不会怪责。”

    等小拧子搬来椅子,沈溪没有客气,直接坐下,显然他也不想那么累,从今天开始连续三天,他不需要做别的,就在这里守门,就算只是表现出一个姿态也是坐着更加轻松自在。

    等沈溪坐下,小拧子脸上多了几分笑容:“沈大人,您这样的大臣,真是世间少有,小人佩服之至,日后必以您为楷模……小人先进去跟陛下通禀。”

    “请。”

    沈溪没有挽留意思,挥手作别。

    小拧子入内,匆忙去见丽妃,等把事情一说,丽妃冷笑不已:“沈大人做事可真是不拘一格,堵住行在大门?呵呵,朝中除了他外没旁人敢如此,他可真懂得把握陛下心态,不过要一口气堵上三天根本不可能。”

    小拧子道:“小人就是不明白,沈大人应该很清楚,陛下想出行在寻求刺激,这么堵着大门,难道陛下不会从别的门走?就算翻墙都有可能!沈大人真的有本事能每次都猜中陛下的心思?”

    丽妃一抬手:“本宫猜想,沈之厚不过是想做个姿态给世人看,至于他是否真的堵陛下,另当别论。自打陛下登基以来,从未有过像他这般堵门的人,只要大臣们觉得他有心,对他来说便已足够,陛下是否出去无关紧要。”

    ……

    ……

    当丽妃出现时,朱厚照正心烦意乱,对于皇帝来说,有一件事情想做但被人阻止,心里肯定非常难受,朱厚照不是那种沉得住气的人。

    “丽妃,你来作何?”

    朱厚照正在看戏,因心不在焉,待丽妃靠近后才发现。

    朱厚照身边,有资格不经通禀直接觐见的,除了丽妃外没有旁人。

    虽然小拧子等人照理说也有这资格,但由于朱厚照性格多变,谁都不敢造次,反倒是丽妃好像无所顾忌。

    丽妃行礼:“妾身听闻陛下今日留在行在,特过来伺候。”

    朱厚照道:“没那必要……朕今天没心情,连喝酒都觉得没啥味道,看戏更觉无聊,毕竟这出《西厢记》已看过多次,唱腔乏善可陈,戏子相貌也不出众,让朕怎么看得下去?来人,让他们换个新鲜点的剧目,最好是朕没看过的。”

    丽妃笑道:“陛下,其实这个戏班已经是张家口乃至宣府地区最好的戏班了,他们会的戏目只有那么多,就算想推陈出新,也不是旦夕间可以做到。陛下之所以如此心烦气躁,是想出行在却被沈大人阻拦了吧?”

    朱厚照没好气地道:“连这你都知道?”

    丽妃微笑着问道:“陛下为何不再出去试试?其实沈大人站出来阻止,不过是适可而止,毕竟他不敢犯欺君之罪。若只因为沈大人坐在行在正门阻挡去路,陛下就退避三舍,岂不是朝廷纲常都要乱套?”

    朱厚照道:“朕不是没能力出去,而是要尊重沈先生,他刚帮大明打了一场亘古少有的大胜仗,若是朕一点都不体谅的话,回头朝臣说起这件事,他的颜面固然挂不住,朕的脸也等于丢光了。沈先生不辞辛劳坐在那儿,拳拳忠君爱国之心朕感同身受,故此朕就算留在行在闷闷不乐,也不能越雷池一步。”

    丽妃四下一看,没有发现江彬的身影,大概想到,虽然朱厚照没出行在,但江彬已溜出去办事,虽然朱厚照没亲身参与作恶,但最后结果大概一样。想到这里,丽妃又道:“陛下不出行在,不知江侍卫是否能顺利带着人归来?”

    朱厚照皱眉:“爱妃,你这话是何意?”

    丽妃道:“难道陛下觉得,沈大人除了在门口守着,就没有做别的安排?沈大人在揣摩上意上,朝中无出其右者……若陛下想背着沈大人做事,会异常困难,结果也可能让陛下更为不悦。”

    朱厚照脸上的肌肉稍微抽搐一下,显然是觉得丽妃说的话不是危言耸听……既然沈溪能守在门口阻挡他出去,就该防备江彬会代他行事,会提前加强张家口堡巡访力度。

    朱厚照赶紧一摆手:“来人啊!”

    丽妃解释:“陛下现在再去劝阻怕是来不及了,不如趁机试探一下沈大人心思到底如何……若臣子对陛下做的事情总指指点点,那陛下有必要适当疏远一下沈大人,否则的话,陛下以后就不能再如以前那般自由自在了。”

    丽妃一改之前帮沈溪说话的态度,转而开始无端进行攻击。她懂得算计得失,知道如何才能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如果一直保持对沈溪亲近有加的态度,将来很可能是自己吃亏,因此她现在态度的改变,可以看作向沈溪进行报复的前兆。

    朱厚照道:“朕不想出去惹沈先生不快,爱妃你不要说了,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吧!”

    此时朱厚照有些倦怠,因为江彬那边的遭遇他不清楚,所以只能先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正当朱厚照焦躁不安时,出去办事的江彬的确遇到麻烦。

    此时的江彬没有皇帝跟随在旁,没胆量直接在大街上掳劫良家妇女,只能想办法带领人手,闯入胡商府邸,抢夺他曾在酒席上向朱厚照提过的女人,却被胡琏派去的巡防人马给阻止。

    江彬有军职在身,且手头持有朱厚照赐予的“如朕亲临”的金牌令箭,最后胡琏不能将江彬如何,只能让江彬带着人回行在。

    等江彬灰头土脸出现在朱厚照面前,将自己的遭遇和盘托出,朱厚照“啪”的一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丽妃一直守候在旁,虽然没上前打扰,心里却窃喜不已,但他心中也有一丝疑虑,暗忖:

    “沈之厚最懂得经营跟陛下的关系,既然他能想到陛下对他产生猜忌,为何还要坚持这么做,只是为了证明他是朝中清流?陛下做的事情,根本没过分到他必须出手的地步,这么做简直是在为自己挖坑。”

    “陛下,小人无能,未能将您所交托的差事办好。”江彬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朱厚照没说话,但谁都能感受到此时他心中的愤怒。

    作为皇帝,想做什么事却被人一再打扰,先不论这件事是否得当,至少他皇帝的威严被人挑战,而且这个人还是沈溪,一个立下大功注定名留青史的勋臣,也是外人口中即将被皇帝猜忌的名臣。

    “也罢!”

    朱厚照最后叹了口气,好像对此无能为力。

    江彬跪在那儿不敢说什么,丽妃眨了眨眼,问道:“陛下不欲追究此事?”

    “追究什么?”

    此时朱厚照好像突然成熟许多,说话的口吻带着几分凝重,“这次的事情,分明是撞到沈先生枪口上了,以他的倔脾气,朕跟他作对,只会闹得大家都不愉快……罢了罢了,既然说好要回京城,张家口堡这边朕也玩腻了,本来说三天后再回京,现在看来,根本不用等那么久,明日一早便动身吧!”

    这个结果让丽妃倍感惊讶,不过随即她便意识到,皇帝这是在赌气。

    本来朱厚照想留在张家口堡,继续做几天无法无天的事情,但明显这边地盘太小,沈溪要监控他的行踪太容易,朱厚照短时间内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不如早点儿回京,一方面京城的繁华不是张家口堡这种苦寒之地能够比拟,另一方面也算是对沈溪的一次震慑……

    至于是否有效果,又另当别论。

    丽妃迟疑地问道:“如此……是否太过仓促了些?”

    朱厚照站起身来,一甩袖道:“既然已到这般田地,朕留在张家口堡还有何意义?趁早回京,回豹房过几天安生日子,出征之事也该到此为止了!”

    朱厚照自行回房休息去了……既然定下来日一早便要动身回京,他琢磨似乎应该养精蓄锐,这样路上看看有没有什么乐子可瞧。

    至于丽妃,她没得到传召陪同皇帝同榻,不敢擅动。而江彬这回做的事情不那么漂亮,朱厚照走的时候甚至没明言让他起来,所以跪在地上的江彬觉得皇帝对他有了意见,心里直发怵。

    “娘娘,您可要救救小人啊。”

    看到丽妃站起来也要离开,江彬赶忙膝步向前拉住丽妃衣襟的后摆,用哀求的口吻道。

    丽妃没好气地道:“江大人有陛下撑腰,几时轮得到本宫救你?江大人还是要避讳一些,这里是禁苑,若被人看到的话,你恐怕吃不了兜着走!”

    江彬却没有选择放手,直接站起来,绕过丽妃和侍女,到丽妃身前再次跪下:“娘娘,小人之前也是得到您的吩咐去保护陛下,这才有机会帮陛下做事,但其实小人的心一直在娘娘身上。”

    丽妃冷笑不已:“江大人这话说得可真漂亮,但为何本宫一个字都不信呢?”

    其实这种话连江彬自己都不信,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是拿丽妃作为跳板,自诩聪明睿智的丽妃又怎么可能会被他几句话蛊惑?

    江彬厚着脸皮道:“小人的心没变,小人愿意继续帮娘娘做事。”

    虽然看起来江彬是在死缠烂打,但其实他非常懂得审时度势,他很清楚,现在丽妃也没了之前那么风光,随着沈溪得胜归来,朱厚照不需要有人在身边参谋军机,丽妃慢慢丧失了她在皇帝跟前智囊的地位。

    而随着张苑倒台,皇帝身边的人各自有了心思,都想控制局面,但其实每个人都有一项或者多项不足,但又有一定长处,这使得皇帝身边的势力划分充满了各种不确定因素。

    所有人都在寻找利益的平衡点,没有长久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盟友,看起来稳固的关系,随时都可能会各种新变化而崩塌。

    小拧子、丽妃、钱宁、戴义、高凤、李兴,甚至江彬,都各自代表一个或者多个势力,在这种结盟和敌对中寻找契合点。

    如此一来,江彬也就可以浑水摸鱼。

    因现在江彬明显有取代钱宁的架势,丽妃也需要好好考虑,就算江彬不是她的人,此前背叛了她,但现在江彬上升趋势明显,她必须考虑有没有必要重新接纳江彬为盟友。

    江彬知道自己存在的价值,也就有资格跟丽妃谈判。

    丽妃道:“江大人,你本事不小,本来本宫想多用你找些好东西孝敬陛下,现在你不需要本宫,有事可以直接跟陛下说,本宫能帮到你什么?”

    江彬磕头:“小人的前途是娘娘给的,所以小人愿意将手头的资源交给娘娘打理,只需要娘娘在陛下跟前帮忙多说好话!”

    “这次江大人不会再见异思迁了吧?”丽妃言语中似乎有再度接纳江彬之意。

    江彬继续磕头:“小人从来没有背叛过,望娘娘明鉴。”

    ……

    ……

    丽妃最终答应江彬投靠。

    无论江彬曾做过什么,在她眼中,这绝对是个有能力的人,丽妃深切感受到江彬存在的意义,希望通过江彬来壮大自己的势力。

    但她还是很担忧。

    因为她没有培养起真正能独挡一面的人,无论是廖晗,又或者是她亲手提拔的小罗子,在她眼里都有方方面面的不足。

    “娘娘,江大人分明就是个势力小人,眼看要被陛下降罪,才选择重新投靠娘娘,娘娘还愿意相信他?”

    丽妃回到屋舍后,小罗子一边给她捶腿,一边小声问道。

    丽妃看着小罗子,如同看着不成器的弟弟,摇头轻叹道:“你明白什么?这会儿他可是大有用处。”

    小罗子嘴角上扬,显得很轻佻,“奴婢并不觉得,江大人不过懂得一些逢迎的技巧罢了,他为讨好陛下,把家里的妾侍一个不落全都送进行在,侍奉陛下,这种没有底线的人根本上不了台面,就算一时受宠,也会因阿谀奉承太过慢慢让人厌烦。反倒是钱指挥使,很注意跟陛下保持一个度,更像个能成大事的人。”

    小罗子只是个小人物,暂时没法用大局观看待问题,又或者是他故意在丽妃面前卖拙才会如此说。丽妃没有考虑小罗子是否故意装糊涂,主要是她觉得没必要防备一个不成器的小家伙,这个小家伙还是她亲手提拔,意义大不一样。

    丽妃道:“钱宁只是个因缘际会的小人物,刚开始他为逢迎陛下,也送出了自己的妻子,私德并不比江彬好多少。而且,钱宁主要是靠刘瑾上位,当陛下发现钱宁不能为他效死力的时候,钱宁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钱宁到现在已经连续犯了两次大错,一次是豹房宫市倒塌,他无视陛下在行将倒塌的酒楼里,只顾着自行逃命,还有就是这次打猎他坐视陛下陷入危境,注定他逐步被陛下疏离的命运。”

    “不过陛下短时间不会将他怎样,毕竟锦衣卫在他控制之下,陛下得注意影响,提防他狗急跳墙。”

    小罗子诧异地问道:“娘娘的意思是说,江大人随时可能取代钱指挥使?”

    “不知道。”

    丽妃摇头道,“君心难测,本宫没必要揣摩上意,陛下要如何决定那是陛下的事情,或许江彬跟钱宁能共存呢?现在江彬的受宠程度明显超过钱宁,若非今日沈大人出面阻碍,怕是江彬又要讨得陛下欢心,可惜啊,谁叫他遇到沈大人这个朝中最可怕的对手?”

    小罗子终于明白过来,恍然道:“所以娘娘接纳江大人,是想用他来对付沈尚书?”

    丽妃没有回答小罗子,因为她作为上位者,没必要把自己的心思告诉一个奴才。

    “你见过沈大人,应该知道他身上气势有多足,你过去跟他说句话都能被吓跑,让你再见到他,腿会不会颤抖?”

    说到这里,丽妃戏谑地打量小罗子。

    小罗子低下头:“娘娘,奴婢哪里有您说得那么不堪……”

    丽妃板着脸道:“小罗子,你要记住一件事,你跟小拧子一样,都是得宠后才有地位,若失宠连只蚂蚁都不如,若你办事不牢,随时都会失宠……至于江大人为何能被本宫宽宥,还不是因为他会办事?会办事的人,走到哪里都吃香,哪怕他是个不择手段的小人。”

    。着笔中文网m.



    朱厚照临时决定回京城,让张家口堡的官员和将士猝不及防。

    很多衙门都是在三更过后才收到次日清晨出发的消息,以至于城里、城外军营中的将士需要半夜起来收拾行李,原本需要三天完成的差事,需要在一天内完成。

    前后两个通知,间隔不到三个时辰,从三天动身准备缩减为一夜。

    军中上下手忙脚乱。

    但对于沈溪来说,这些事情跟他没多大关系,他仍旧留在行在外面,坐在椅子上静候朱厚照,偶尔闭目养神,但绝对不会到睡着的地步。

    坐在行在外,目睹星河灿烂,想事情似乎比平时更为顺畅。

    之后小拧子派太监出来传话,告知朱厚照已睡下的消息,劝沈溪回去,但沈溪根本没做回去的打算。

    快到天亮时,才有人前来跟沈溪打招呼,却是陆完等人请沈溪过去主持撤兵事宜。

    “跟陆侍郎和其他几位同僚说,本官准备跟陛下一起动身回京,撤兵事宜由他们来安排,本官不会干涉,就连陛下也不会多问……等陛下銮驾起行后再相见。”

    沈溪态度明确,就是守着行在,等候朱厚照出来,一起动身回京。

    前来传话的人紧忙回去,此时陆完已靠在椅背上睡了半个时辰。

    “陆侍郎?”

    胡琏一直在旁边等候消息,见下边的人把沈溪的话带回,才过去试着叫醒陆完。

    陆完睁开眼,眼睛还有些干涩,揉了揉红通通的眼睛:“怎么,天亮了?”

    王敞一直在旁看着公文,笑着说道:“全卿,你这身子骨不行啊,不过熬一夜而已,怎么还睡迷糊了?”

    陆完捂嘴打了个呵欠:“汉英兄,你才休息多久,居然有精力看这个?重器,有沈尚书的消息吗?”

    因为王敞年长几岁,像他这样的老人家觉没那么多,而陆完则因为平时操劳需要大量时间休息,突然准备回京事宜,此前一直是陆完在统筹忙碌,这会儿虽然睡得不好,却也只能赶紧起来准备銮驾起行事宜。

    胡琏道:“沈尚书让人带回话,说他要在行在门口等候跟銮驾一同起行,回京安排,由陆侍郎、王侍郎等大人携手完成。”

    “呵。”

    陆完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这有点一切都甩手给我们的意思啊……汉英兄,你可有把事情都安排下去?”

    就算是陆完这样德才兼备而且有能力的兵部侍郎,也没资格议论沈溪这位顶头上司,无论沈溪将来会坐在如何官职上,显然要比陆完高得多,只是现在不知道沈溪战后是准备升到吏部,还是继续留在兵部,甚至到礼部也有可能,毕竟沈溪是翰林出身。

    王敞道:“就按照之前的计划实施吧,重器你非要先去请示沈尚书,结果如何?”

    陆完点头:“那就赶紧安排下去,前军、后军分清楚,防备鞑靼人突然从北边杀过来,到底贼首没死呢!”

    因为巴图蒙克和图鲁博罗特尚在。

    使得这次撤兵分外慎重,仅从军事角度而言,必须做好一切防备,防止出现英宗土木堡之变的情况,不过就大局来说,鞑靼人根本就没有反击的能力,而且鞑靼要攻破边塞杀进关内,并非容易的事情。

    胡琏行礼:“谨遵两位大人命令!”

    随即胡琏转身而去,这边陆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汉英兄还没收拾好?”

    王敞道:“都是些旧案牍,检查一下有没有疏漏的文档,那些不重要的便留在此处,不必带回京城,毕竟京城那边会留底。这场战事已结束,看看整场战事战报,让人不由感慨,好像一切都发生在昨日。”

    说到这里,二人脸上都多出几分无奈的笑容。

    他们很清楚,这场战争中朝廷的应对有多失当,他们更清楚,若非沈溪力挽狂澜,这次战事很可能一败涂地,甚至连皇帝都会犯险。

    “早些准备好,尽快出发,你我不能有任何拖延。等陛下回到京城,朝局稳定后,想必谢阁老也会回到京师,到那时内阁和司礼监也能恢复正常,六部官员齐整,天下就可保太平……真希望朝局不会有大的改变。”

    陆完对未来多了几分憧憬。

    令人头疼的边患问题解决了,甚至连鞑靼名义上的可汗和哈屯在朝廷控制下,战争结束,刘瑾和张苑前后两个擅权的司礼监掌印都被拉下马来,一切都在往良性发展,至于皇帝是否贤明,好像跟大臣没多大关系。

    本来按照正德朝朝廷的运作,皇帝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一直都是各部按照既定的规则在运行。

    王敞笑道:“那回去后,想必全卿兄就该高升了吧?”

    一句话,突然让二人间的氛围尴尬起来。

    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吏部尚书何鉴老了,之前就有退休的意思,朱厚照一直没让何鉴致仕,其实就是在等这场战争结束。以沈溪的功劳,提拔到吏部尚书的位置上正合适,如此一来面对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谁来当兵部尚书?

    显然王敞对这职位没什么想法,因为王敞觉得自己年老体迈,精力跟不上,且他是右侍郎,在官职上低了陆完半级,而陆完在这次战事中调度分明,赢得军方信任,如此由陆完继任沈溪兵部尚书的位置也就成为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是皇帝是否舍得让沈溪离开兵部,又另当别论。

    陆完道:“战事刚结束,之厚的能力摆在那儿,兵部尚书的位置非要他来承担不可,我不敢做那非分之想。”

    “呵呵!”

    王敞笑道,“吏部那边你想去?总归要有人接替何尚书的位置,之厚不上,那就需要别人顶上去,但似乎之厚那么大的功劳,不让他更进一步的话,对朝廷上下不太好交待,你意下如何?”

    陆完脸上增添几分沉思之色,似乎在考虑沈溪是否会当上吏部尚书。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侍卫的声音:“两位侍郎大人,宣大总制王军门求见。”

    “请他进来。”

    陆完和王敞只能先放弃探讨这个问题,往门口看去。

    不多时,王守仁风尘仆仆前来。

    对于陆完和王敞,甚至胡琏来说,下一步就是回京,胡琏出任宣府巡抚不过是权宜之计,到西北来的目的仅仅是协助皇帝领兵,差事完成后不会留在西北。

    不过王守仁却是正牌的宣大总督,别人可以走,王守仁必须要留下来。

    “两位侍郎,不知宣府兵马,是否即刻撤回地方?张家口一线防御也要恢复到战前的状态?”

    王守仁最关心的不是朝廷兵马几时走,而是地方防备需要恢复到怎样的状态,是否要继续在张家口屯驻人马,因为涉及兵马调度,不是他这个宣大总督一句话能解释清楚,需要来请示两位兵部侍郎。

    陆完和王敞也无权决定,涉及调兵,必须要请示皇帝,得到皇帝的调令。

    “谁知道呢?”

    王敞漫不经心地道,“沈尚书传话过来,他要跟陛下同行,所以这边事务都需要我们来做,伯安,你作为宣大兵马总制,有些事你可以先等等,陛下若过了居庸关还没发调令,你便可以让地方屯驻张家口的兵马撤回,但若陛下半路出什么状况……”

    “嗯嗯!”

    陆完清了清嗓子,似乎是提醒王敞说这话不合时宜。

    王敞笑了笑:“就事论事嘛,最好能以地方人马护送陛下回居庸关,过了居庸关后便一切太平。沈尚书也是,若能将达延汗跟他儿子都杀了,何至于现在担心这个?不过料想鞑子也没胆量继续犯我中土之地。”

    王守仁用请示的目光望向陆完,他也看出来了,王敞身为兵部侍郎却总说一些没用的废话,属于资历派,而陆完才是实干派,兵部中最有能力的人当属沈溪,随后便是陆完。

    陆完道:“王侍郎说得没错,先等消息,咱们可不敢随便做决定,要做决定至少也是沈尚书来定,你不必担心,圣驾出张家口后,这边也需要一定时间调整防御,可将宣府兵马暂时屯驻几日,就近的卫所人马可以先撤,至于万全左卫、蔚州卫等部人马,可以等陛下回居庸关后再调度。”

    王守仁行礼:“陆侍郎之意,是要防备鞑靼突袭张家口堡?”

    陆完笑道:“你也是知兵的,跟你说什么不需拐弯抹角,大概便是这层意思,陛下回居庸关前,西北各处防备不能有丝毫松懈,此乃涉及大明安危的事情。伯安,你能力突出,估计很快便会调回朝廷任职,好好表现吧!”

    ……

    ……

    京城,黎明时分。

    此时尚没人知道皇帝要回来的消息。

    张延龄很早便见到黄玉,把自己做买卖的盈利情况问明。

    对于黄玉来说,突然被建昌侯传见有些不太适应,毕竟这位主子从来都是中午后才睡醒。

    “买卖做得不错,不过好日子快到头了。”

    张延龄有些恼火地抱怨道,“沈之厚人已经到了张家口堡,这几天他都在催促陛下回京,甚至还挑唆陛下在内监公开选拔司礼监掌印,估摸下一个司礼监掌印就是他控制之人。”

    黄玉对于国家大事不太明白,甚至就连做买卖他连账目都搞不分明,在张延龄手下更多地是充当打手的角色。

    张延龄道:“就算他们回来,买卖也要照做,但不能像之前那么张扬……沈之厚这小子做事很绝,现在查到他在京城居然有买卖……哼,看本侯不参劾他一本。”

    黄玉心想:“您都有买卖,通过巧取豪夺赚取大笔银子,居然有脸检举别人?再者这位沈大人本就是商贾之家出身,他跟西洋人做买卖得到了陛下准允,私下里还有买卖有何好惊讶的?”

    “侯爷,现在衙门里关着一些人,都是以扰乱市场的罪名抓起来的,是否先放了?”黄玉请示道。

    为了把买卖做大,张延龄没少做仗势欺人的事情,通过他控制的牢房,抓了大批无辜生意人,甚至很多人被他诬告说是跟鞑子有勾连,但到现在也没找到实质性的证据。

    若非如此,张延龄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便控制京城市场,本来沈溪在京城布置的商业布局非常完善,但因为张延龄胡作非为,逼得留守的李衿也不得不暂时撤出京城,所有一切布局都付诸流水。

    张延龄道:“放?没杀了他们就算好的,既然罪名是通番,那就先这么搁着,杀人的事情先别做,免得事后被姓沈的小子找麻烦。”

    因为以前做过草菅人命的事情被朝廷降罪,张延龄现在胆子小了许多,让他抓人诬陷下狱做得出来,但杀人的事情琢磨半天还是畏缩了,至于衙门里会怎么领会他的意思,就另当别论。

    黄玉道:“那侯爷,陛下回来前,咱应该把生意作何安排?”

    “这个嘛……很简单,之前查封的那些铺子,全都划拨到本侯名下……不对,随便找一些人,这些铺子都划在这些人名下,这样事后朝廷查问,也找不出本侯的罪证。至于缴获的商品,继续出售,进货渠道一律控制好,让手下弟兄盯紧点儿,以后想吃香喝辣必须把眼力劲儿做足,谁的辖区出问题,就把谁查办,总归这买卖要我们自己做,京城货物,全要过本侯这一关,才能放到市面上!”

    张延龄战时做到了货物垄断,尝到了甜头,战后也不愿意撒手。

    只要出货渠道被控制,定价权就牢牢地掌握在他手上,如此就可以继续大赚特赚。

    ……

    ……

    张延龄的计划虽然好,但他根本不懂市场规律,也不知道沈溪会做如何安排,只是一厢情愿觉得自己控制了市场。

    京城沈家,沈溪已经返回张家口堡的消息传来,家中上下又是一片欢腾。

    沈家特地举行家宴,在后院好吃好喝一顿,饭后谢韵儿将周氏留下,跟其详细解说沈溪送来的家信中写了什么。

    “……相公的家信,十天前送到,那时相公还没领军到张家口堡,所以这家信不让对外公开,相公怕有人借此大做文章,说他人没回,就先给家里送信,公私不分……”

    谢韵儿想跟周氏解释一下为何会延迟说家信的事情,但出口后她便有些后悔,因为她发现婆婆根本不理解她的行为。

    周氏板起脸道:“那你的意思是为娘知道这件事,会出去到处乱说?”

    谢韵儿赶紧解释:“儿媳并非此意,娘,您可别多想,其实儿媳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相公安排,相公只是告诉家里人他一切安好。”

    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周氏的脾气就起来了,之前对谢韵儿那种和善的态度瞬间消失无踪。

    周氏道:“我说儿媳,你做事可要有点良心,为娘以前做事是有不对的地方,但说到底不是为了这个家吗?憨娃儿他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他不让说,你就不说,难道你跟为娘不同心?”

    谢韵儿低着头,一副做了错事的模样,周氏继续板着脸教训,“为娘先把话撂在这儿,你作为我沈家的儿媳,为娘很满意,但有时候你做事的方法和手段不讨人喜欢,倒不如君儿那丫头,还有小雯……”

    或许是觉得儿子又立下大功,回来后又要加官进爵,周氏腰杆硬起来,对儿媳开始大加指责。

    而前一段时间,因为沈溪出征后的消息不明朗,周氏对儿子担心,同时也对自己未来的生活焦虑,只能拼命讨好儿媳,毕竟若是儿子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只能靠儿媳来照顾。

    “娘教训得是,儿媳记住了。”

    谢韵儿有一点好处,那就是以柔克刚,管你周氏的脾气多大,反正我就是不跟你生气,你拿我没办法。

    以谢韵儿的好脾气,就算周氏再蛮横,也是无可奈何。

    跟一个压根就不想跟你吵架的人数落,那就跟对牛弹琴差不多,最后累的只有自己,这点觉悟周氏还是有的。

    “也罢,今天这顿饭吃得好,食盒准备了没?回去给他爹也捎点儿这边的好饭菜,明儿去见见他大伯和他大伯母,非把他家给吃穷不可!”

    周氏的腰杆硬,还体现在对沈家其他人上,沈溪现在不但是自己出息,还把沈永祺给带起来了,她跟着扬眉吐气。

    既然儿媳妇不喜欢跟自己吵架,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去找王氏争吵一番,前提是王氏现在还敢跟她吵。

    “不行,为娘现在就去见他大伯母,就好像当初他大伯母见了为娘一样,呵呵,风水轮流转,真是让人解气!”

    ……

    ……

    大同镇,惠娘住处。

    本来惠娘跟李衿还有些担心,怕沈溪在草原上遇到什么意外,随即沈溪返回张家口的消息传来,二女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姐姐,我就说老爷一定能顺利凯旋,这回他怕是要封侯拜相了吧?”

    李衿表达开心很简单,那就是直接把话说出来。

    无论惠娘平时再埋怨,她也愿意把自己表现得好像天真无邪的少女一样,她不想在这个姐姐面前表现出一定心机。

    惠娘的脸色不太好看,道:“老爷现在回到张家口堡,却不知陛下对他态度如何。自古以来都是鸟尽弓藏,皇帝不会每次都给臣子好脸色看,就算老爷是陛下先生,怕是现在日子也不好过。”

    李衿多少有些难以理解,道:“姐姐,您的话怎么让人听不懂?老爷立下大功,怎就成了过错?”

    “也许是我多心了吧。”

    惠娘轻轻一叹,她也是感觉到总在妹妹面前说丧气话不好,便岔开话题,“那老爷可有派人来跟我们说回京城的事情?”

    李衿先想了一下,随即摇头:“姐姐,若有的话,难道我会不说吗?”

    惠娘叹道:“老爷现在事情太多,怕暂时会将我们落下,若是我们在年底前回不到京城,想重新把买卖立起来,怕是没那么容易。”

    李衿道:“姐姐怎么总说一些灰心话呢?老爷怎会将我们落下?老爷对姐姐那么关心,或许只是因为刚回关来,没时间做安排吧?”

    惠娘摇了摇头,“老爷平时做事最有计划,若他知道自己要回来,一定会提前安排,怎会到现在也没消息?”

    这些话让李衿感觉很无语,但她没什么怨言,因为她能理解惠娘。

    现在的惠娘,似乎对人天然有一种不信任。

    惠娘很喜欢自怨自艾,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会先把自己摆在受委屈的一面,甚至把自己当作受害者,哪怕是对沈溪,惠娘也显得很自卑,结果就是惠娘甚至不敢想沈溪派人接她的事情。

    “姐姐,有个消息,不知道姐姐是否能在意一下?听说咱们在江南的生意,已被福州那边的商会给接管了,可能是老爷派人做的吧。”

    李衿的话,让惠娘突然回过神来。

    惠娘问道:“你是说,宋小城的人?”

    “是啊,姐姐,本来福州那位宋掌柜,要跟着老爷一起去西北,留下来帮忙整理军饷,但在姐姐接手后,这帮人便开始接管咱们的买卖。也不知老爷作何安排,是那位宋掌柜,又或者他的手下具体负责,听说现在南方跟西洋人做买卖,赚的银子非常多,每一次的交易额都有上百万两白银,富可敌国!”

    李衿说这话时有些生气,觉得那些买卖本来有她一份,现在却被人给强占了。

    惠娘叹道:“我们已经许久没回闽粤之地,把生意让给别人也好,我们能经营好京城的买卖,就算对老爷最大的交待。”



    正德终于要起驾回京。

    当朱厚照黑着脸从行在内出来,登上銮驾后,沈溪才接过侍卫递来的马缰,但注意力一直放在皇帝身上。

    銮驾由十八匹挽马拉拽,有着左右和后边三扇窗户的车厢制作精致,内部装饰了绫罗绸缎,地面铺着波斯地毯,厢体由鎏金的钢板铸成,远远看上去金碧辉煌,在初升的旭日照耀下闪耀着熠熠金光。

    朱厚照独自一人坐在车厢里,前后各站立四名披甲的锦衣卫,手持金钺,警惕地注视着四方。

    銮驾下面跟着十多名宦官,两边五十多名锦衣卫骑马跟随左右,手执大旗,显得威风凛凛,更有两百名锦衣卫在前面执戈开道。

    队伍开始慢慢移动,沈溪正要上马离开,小拧子匆忙从銮驾旁过来,小声道:“沈大人,您累了一夜,陛下让您乘坐马车,别累着了。”

    沈溪道:“请拧公公回去跟陛下说,谢谢他的好意,不过身为臣子,宁愿自己辛苦一些,也希望陛下能早日平安回到京城。”

    小拧子脸色为难,似乎想让沈溪将刚才的话收回去,但沈溪态度坚决,翻身上马后就扬鞭加速离去,小拧子只能如沈溪所言去跟朱厚照奏禀。

    至于朱厚照有何反应,沈溪不得而知,但有一点他知道,那就是自从小拧子去见驾后,銮驾那边就保持沉默,不再派人来跟他联系了。

    沈溪骑着马,精神还算不错,对于他来说,现在的情况比起在草原上连续行军、什么事情都要操心轻松许多。

    銮驾穿街过巷,一路往城外行去,沿途没有百姓出来夹道欢送,因为有大批官兵封锁了街路,使得大部队出城非常顺利,很快便穿过城门,上了前往宣府城的官道。

    朱厚照在銮驾里做什么不知道,不过沈溪在队伍中见到銮驾出城后曾短暂停下,一身男装的丽妃带着两名身材娇小的太监上了銮驾,大概可以判断出,朱厚照就算是出了行在,依然会做一些胡天黑地的事情。

    不过这一切对沈溪来说并不重要。

    作为臣子公然阻止皇帝行事,这本身就违背了君臣相处之道,沈溪只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若是皇帝临幸自己的女人都要被人说三道四,那他沈溪就不再是个臣子,大概只能算作太上皇了吧。

    一行出了城门,行军速度一直提不起来,两万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前后足足拉开数里。

    出张家口堡厚顺着清水河向南走了二十里,时间不知不觉已到正午,朱厚照下令全军休息。

    由于下午还要赶路,队伍并没有安营扎寨,沈溪在河边找了个清静的林子,下马后从侍卫手上接过干粮吃了起来,此时马九过来报告:

    “大人,林将军和马公公一行正在前方清水河和洋河交汇处东北方的渡口,他们刚刚过河,是否准允他们一同前往京城?”

    沈溪不由暗叹:“本来之前我向朱厚照建言两天后出发,就是为了让林恒跟马永成能把战俘和作为战利品的头颅送来,现在陛下却急着回京城,明显不想理会这些事,若现在去跟陛下奏请,这小子一定会大发脾气。”

    “张家口就不用去了,暂时让他们去宣府城,休息一两日,等圣谕吧!”沈溪没有直接调遣林恒和马永成前来。

    作为监军太监的马永成,本来就算没有沈溪的调令也该前来跟朱厚照会合,但有张永提前回来却见不到皇帝的先例,沈溪没有急着让马永成过来,此时最重要的是要照顾到朱厚照的情绪。

    显然朱厚照并不太想早日回京,只是因为他的好事被沈溪强行阻止,所以才会赌气命令尽快启程。

    让马九给林恒送去刚刚书写并用上大印的兵部调令,沈溪简单收拾,就跟着大队伍继续往东南方前进。

    刚走了十五里来到洋河岸边,朱厚照又下令扎营休息。

    朱厚照行事拖沓的缺点展露无遗,现在时辰不到申时,也就是后世下午两点过,距离天黑还有一个多时辰,如果抓紧时间赶路的话可以在天黑前在距离宣府城二十里地的李家堡过夜。

    李家堡是宣府城西北方的一个重要军事堡垒,平时驻扎有一个千户所,安全方面有保证,而且遇到危险的话宣府城也可以紧急出兵,比在这荒郊野外宿营要好得多。

    安营扎寨后,沈溪没有着急去见朱厚照,倒是小拧子先来了,这次小拧子却并非得到朱厚照授意而来。

    小拧子道:“沈大人,今天行军里程是不多,不过您可千万别去跟陛下说事,陛下这一天都闷闷不乐,怕是心里憋着一口气。”

    沈溪打量小拧子,问道:“拧公公为何要专门来提醒本官?”

    “小人也很为难,小人不过是个奴才,希望主子和沈大人您这样的忠臣良将可以相安无事,最好和睦相处,如此小人才能过一点安生日子……这不,这两天丽妃娘娘一再在陛下跟前说您的坏话,好像对沈大人有很深的成见。”

    小拧子似乎是在告状,又好像是无意中透露,至于是小拧子自己挑唆,还是丽妃想借他的嘴施压,沈溪没有多想。

    对于丽妃向朱厚照进谗言,沈溪早就预料到了,那天晚上丽妃献身不成后,自然要做一些事情向他示威。

    沈溪心想:“这女人做事太过极端,现在还没做太出格的事情已算不易,她若能够通过在陛下跟前说我的坏话来宣泄负面情绪,那就由得她去说!”

    “若陛下问及,便说本官希望陛下能早日回京,就算要过日夜颠倒酒池肉林的快活日子,也该回到自己家里,而不是长期滞留在外,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自古以来莫不如此!”沈溪柔声说道。

    小拧子怔了怔,似乎觉得跟正德皇帝说这些话无异于自找麻烦,但还是应了下来,匆忙而去。

    ……

    ……

    入夜后,营地里一片安静。

    这里距离张家口堡和宣府城都不远,左右二十里还各有一个千户所可以起到预警和保护作用,因此营地没有遭遇任何人骚扰,甚至连边军的巡防人马,似乎都有意避开这片区域,以免惊扰圣驾。

    胡琏安排的防备,可说天衣无缝。

    当天胡琏特意来见沈溪,想请示一下回程路上需要做哪些安排,沈溪仍旧保持低调,没有做出任何指示。

    送走胡琏后,云柳将最新消息带来。

    “……按照大人吩咐,卑职已派人去跟大同镇内的两位夫人说了,她们会在近日动身回京。”云柳对沈溪道。

    沈溪眯着眼问道:“见到她们本人了?”

    云柳道:“并未见到,是通过下面的人传达的消息。”

    沈溪摇头:“必须得见到本人才行……嗯,这样吧,这次回去的路上暂时不需要你帮忙,你是女儿身,一旦被人发现我很容易遭到御史言官攻讦。熙儿现在估计已办完正事,你去信给她,争取在大同镇会合,一起去见两位夫人。我现在一身轻松,主管跟随圣驾回京即可,不会有什么麻烦。记住,你去大同后,不管这边发生什么,都无需折返回来。”

    云柳紧张地道:“属下什么都不怕,就怕鞑靼人卷土重来。”

    沈溪挥挥手:“鞑靼人的脊梁已被打断,短时间内不可能再侵犯中土,若我没有绝对的把握,不可能如此安然回京;对了,我想起一件事,你前往大同途中,派人去三边保护谢阁老,他回京之路恐怕不会太平,从延绥到京师千里迢迢,一路跋山涉水,让人好好照顾,不得有任何疏忽。”

    云柳望着沈溪,虽然没说什么,但目光中却带着几分不解,显然是不明白为何沈溪会这么挂牵谢迁。

    对惠娘、李衿这样已收入房中的女人牵挂有加,只能说明沈溪感情丰富,但谢迁分明是沈溪在朝中的主要政敌,此番返回关塞后沈溪非但主动帮谢迁上疏,还派人去保护,俨然把谢迁当作他生命里很重要的人,简直难以理解。

    ……

    ……

    沈溪这边没主动去见驾,朱厚照依然郁郁不乐。

    虽然身边不缺女人,也有乐子,入夜后可以照常吃喝玩乐,但朱厚照依然觉得没甚趣味。

    “本来想让你带朕去好好见识一下张家口堡的风光,谁知道,现在却要赶回京城,虽然京城也挺好的,却总被约束于豹房一隅,朕很不甘心……江彬,你赶紧帮朕把你说的女人找来,一个都不要落下!”

    朱厚照很是懊恼,觉得自己的生活被人制约。

    作为拥有天下的皇帝却失去人身自由,这让他非常难受。

    江彬面对正德皇帝的指示,非常为难地说道:“陛下,小人的人马,已被宣府地方扣留了,身边只有几个亲随。这次回京,小人统领的兵马并没有随驾,没法抽调足够的人手做事……”

    朱厚照怒道:“谁这么大胆?宣大总制王守仁吗?”

    江彬回道:“乃是宣府巡抚胡大人。”

    “立即拿朕的手谕去张家口堡,命令王守仁立即把蔚州卫兵马交给你,随驾行动。朕再赐你一道金牌,谁若阻拦格杀勿论。”

    朱厚照杀气腾腾地说道,“哼,胡琏分明是被人利用,好在他已离开张家口堡,对地方已失去影响力。唉,朕就像没有翅膀的鸟,简直寸步难行,这种苦日子何时是个头?江彬,要不你去调遣听命于你的侍卫,朕准备到民间好好玩玩,过一段时间再回京城!”

    “陛下?!”

    江彬大吃一惊。

    皇帝非但要去民间微服私访,甚至只带几名随从自军中偷跑,这种事若传扬出去,那他这个刚冒头的御前侍卫,很可能会脑袋搬家。

    无论这是否皇帝的安排,他江彬胆大妄为敢帮助皇帝离开禁中置于危险境地,这本身就是不赦之大罪。

    朱厚照冷声道:“江彬,你的职责就是按照朕的吩咐办事,无需考虑这件事是否合适,如果你怕了,朕会让别人陪同,但若你将这件事泄露出去,朕会直接杀了你,甚至将你家中所有人千刀万剐,你可以试试看!”

    江彬吓得浑身打哆嗦,老老实实出去安排了。

    ……

    ……

    当晚,夜深人静。

    朱厚照换上一身锦衣卫常服,跟江彬一起从皇帐后面扒拉的一个窟窿洞里钻了出去,根本就没有走禁卫森严的正门。

    出去后,因为江彬调开部分侍卫,朱厚照又身穿锦衣卫服饰,旁人在黑夜中无法判断江彬身后的人到底是谁。

    “别往四周看,直接往前走,出了营地后一切都好办!”朱厚照小声道。

    江彬不敢违背朱厚照的命令,乖乖在前引路。旁边几名跟着江彬的锦衣卫,根本不知朱厚照身份,以为江大人是奉皇命出营办差。

    等出了营门后,江彬让那些侍卫自行回去。

    江彬小声道:“陛下,小人的亲随都在营地外候着,只是……小人怕出什么状况,您的安危最重要。”

    “怕什么!”

    朱厚照一撸袖子,“朕要出去玩,谁都拦不住,当初朕还是太子的时候,便只身一人到江南、湖广之地,当时要不是见到兵部沈尚书,朕还能继续在外面游玩很长时间,所以要出去玩一定不能让太多人知晓。你没对你那些亲随泄露朕的身份吧?”

    “不敢。”江彬低下头道。

    朱厚照满意点头:“那就行,反正他们不认识朕,你就跟他们说,朕是陛下派来办事的钦差,他们只需要好好保护便可!”

    ……

    ……

    朱厚照私逃了。

    当后半夜小拧子战战兢兢站在沈溪跟前,将这个绝密的消息告知时,沈溪并没有露出太多的惊讶表情。

    就本性而言,正德能做出这种事来,当初还是太子时,朱厚照就有私下潜逃出京的经历,情况不会因为他当上皇帝就变得好转。

    沈溪看着小拧子,此时的小拧子非常紧张而且害怕,因为在这件事上他作为近侍太监罪责难逃。

    “除了陛下外,还有谁?”沈溪问道。

    小拧子道:“还有江大人,除此外连个侍卫都没有……小人不敢声张,甚至连娘娘那边都没敢告知,便来跟大人您商议。”

    这次小拧子说话非常坦诚。

    发生这种泼天的大事,小拧子可不觉得丽妃能够解决,他很清楚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局势,只有沈溪才有能力扭转乾坤,他现在将所有希望都放在沈溪身上,指望这位神通广大的沈大人将朱厚照给找回来。

    沈溪点头道:“现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封锁消息,但现在情况非常特殊,正在行军路上,怕是不那么容易封锁消息,总归会有一些人知晓。”

    “那沈大人,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小拧子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沈溪道:“找寻的话,只能顺着陛下离开的线索找,若是一两天便能找到,没有太大问题,但就怕长时间找不到人……大军不能长期在这里驻扎,否则肯定会被人察发现端倪……”

    “大人,可一旦恢复行军的话,陛下失踪的消息不就暴露了吗?”小拧子紧张地问道。

    沈溪看着小拧子:“拧公公,你是否愿意为大明和陛下鞠躬尽瘁?”

    小拧子身体一震,突然觉得自己有极大的危险临头,但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随后就听沈溪道:“你去找个人回来,伪装成陛下,然后防止任何人接近陛下銮驾,你可明白?”

    “啊?”

    小拧子终于听明白沈溪的意思,沈溪这是让他弄虚作假,给朱厚照找一个替身。

    沈溪继续道:“只要保证陛下每日饮食起居跟平常相同,便不会有人怀疑陛下失踪的事情,等回到京城进入豹房,危机便可以解除……当然,为了方便隐瞒身份,人马可以在居庸关驻扎几天,对外说陛下生病了,一方面可以伺机派人到附近搜寻陛下踪迹,另一方面则为后续入京师城门时避免接见大臣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

    小拧子脸色越发难看,之前他的罪名只是看护不周,现在却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伪造皇帝的身份,这种僭越的事情一旦被人知晓,不管是朱厚照还是朝中大臣都不会放过他。

    小拧子一直迟疑不决,显然不想答应沈溪提出的计划。

    就算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也不想把所有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宁可什么事都不管,由得沈溪去布置。

    沈溪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问道:“怎么,拧公公怕了?”

    “小人是怕啊。”

    小拧子委屈地道,“小人的脑袋只有一个,不够陛下砍的。”

    面对这么个胆小怕事的小人物,沈溪没法说太多,明显小拧子没有做大事的潜质,之所以会有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完全是因为得到朱厚照宠幸而被强行拔苗助长推出来罢了。

    “若本官愿意将一切责任担待下来呢?”沈溪问道。

    小拧子目光中满是惊讶,似乎不太明白沈溪这话是什么意思,等他稍微思索后,犹豫地道:

    “沈大人,就算您只是让小人配合,小人也很可能要掉脑袋啊……小人没那胆量,要不将这件事以快马通知朝廷,看看朝中诸公作何决定?”

    “你这么做无异于告诉世人,陛下在没有侍卫保护的情况下流落民间,等于是让大明陷入危难之境。”

    “拧公公,其实本官不是让你作选择,而是你必须跟本官站在同一立场上……这么说吧,若陛下回来要降罪于你,本官愿意为你承担罪责,并以本官这条命来保你。”

    “若你还有疑虑的话,本官可能要采取一些非常规的手段!”

    沈溪说话的态度非常强硬,甚至带着一种威胁,目光凶狠,一副随时都要杀人的模样。

    小拧子胆寒之余,暗自后悔把事情告知沈溪,但隐约又觉得只有沈溪才能解决这个问题,由沈溪去承担责任是当前最好的结果。

    “小人愿意听从大人调遣,但丽妃和钱宁那边……”

    小拧子有些担心,他最怕的自然是皇帝身边别有用心之人,现在可不是他随便说什么都算数的。

    沈溪道:“只要拧公公愿意配合,那一切都好办,找寻陛下的事情本官也会全权负责,若这你还有疑虑的话,本官就帮不到你了,那大明出了什么问题,到时候就不是你的脑袋能解决的了!”

    小拧子又打了个寒颤,对他来说,沈溪的威吓非常可怕,他明白沈溪并不是危言耸听。

    皇帝失踪,连个儿子都没有,这种事若传扬出去,大明不出乱子才怪,那些皇亲贵胄不知有多少想登上皇位,一旦确定朱厚照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肯定会想方设法派人来刺杀,到时候免不了一场天大的祸事。

    ……

    ……

    按照沈溪吩咐,小拧子紧忙回去找人来假扮皇帝。

    这对小拧子来说其实并不太困难,他手头有人,那就是臧贤,甚至这个人还是沈溪主动提出来作为可以告知的对象,这也是为了让小拧子身边有个出谋划策之人,不至于让这个能力不足的小人物完全乱了方寸。

    至于丽妃和钱宁那边,沈溪没特别防备,随着时间推移,这二位不可能不知道皇帝失踪的消息,只是他们不敢随便声张,因为沈溪清楚地知道一件事,这些人不是靠自身的能力上位,他们的利益跟皇帝紧密联系在一起,朱厚照出事,他们瞬间就会从云霄跌落凡间,就算没有约定,他们也会严格遵守规矩,那就是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沈溪安排好小拧子后,马上召见马九。

    因为朱厚照失踪的消息多少有些突然,而云柳和熙儿都不在身边,沈溪做事只能靠马九。

    “大人,不知您有何吩咐?”

    马九看起来只是个老实巴交的憨厚人,但沈溪了解马九,这个跟随自己十多年的长随,办事能力非常强,而且马九正是因为经历手下弟兄惨死,以及屡次上战场见惯杀戮后,才变得如此冷漠。

    沈溪直言不讳道:“陛下失踪了。”

    “啊?”

    马九很意外,他自然明白皇帝失踪对大明朝野有多大的影响。

    沈溪继续道:“陛下失踪,对于朝局没有多大影响,但影响却非常恶劣,若被世人知晓的话,肯定有人对皇位有所觊觎,进而对陛下不利!”

    马九道:“大人,难道您就不怕有人趁机造反?”

    沈溪摇头道:“造反的事情,暂时不用担心,就算陛下不在,也会有朝臣维护大明正统,但前提是陛下一定不能出事,若有个三长两短,大明就会出现不可逆转的乱局,到时候很有可能陷入四分五裂的状态。”

    马九紧张地问道:“那大人……卑职该做些什么?”

    沈溪道:“其实不需要你做太多事情,陛下私自潜逃,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他走的时候我甚至还派人暗中跟踪。”

    这个消息让马九非常意外,他怎么也没想到沈溪居然这么留心正德皇帝的一举一动,在旁人漫无头绪时,他已经掌握了朱厚照的去向。

    沈溪摇头轻叹道:“这么说吧,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前去保护好陛下,带上一批可以信任之人,最好是咱们车马帮的老弟兄……注意一定不能惊扰到圣驾,因为陛下身边有江彬等人守护,如果被当作刺客,那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小人明白。”

    马九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回答起来非常干脆。

    沈溪摇头轻叹:“其实我也想去护送陛下,但问题是陛下年轻气盛,为人乖戾任性,就算强行将他拉回来,他还会作出更多恣意妄为的事情……让他出去散散心也不错,只是陛下在外做事不知分寸,若惹出什么麻烦进而危及生命的话,大明就会陷入动乱,所以才会派你去保护陛下的安全。”

    马九郑重地道:“小人领命!”

    沈溪笑着拍了拍马九的肩膀:“九哥,旁人我可不会委以如此重任,因为我不相信他们,只有咱们老弟兄一起出生入死过,才值得托付。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总归你只需要暗中跟随陛下的脚步便可,还会有许多细作提供跟陛下有关的消息给你,联络方式稍后我会告知,这些都属于绝对的机密,不能外传。”

    “是。”

    马九完全不会因为年岁上的差距而对沈溪有所轻慢,毕恭毕敬俯首领命。

    沈溪大致将跟踪朱厚照的注意事项,以及与哨探的联络方式说明,等一切安排好后,马九匆忙而去。

    马九离开后,沈溪赶紧写了一封信,却不是给云柳或者熙儿,而是给谢迁,催促谢迁早一步回到京城坐镇。

    皇帝微服离开军中,暂时没什么大碍,但若消息传开,政令施行方面或许会出现问题,朝野将处于不安状态。

    沈溪本着对大明负责任的态度,只能让谢迁这个首辅早点儿回京,让谢迁去承担政策制定和实施工作。

    “陛下这一走,怕是几个月内不会回来,他在民间玩够了,体会到种种不便,自然就会想起京城的好处……光靠江彬几人便想保护他的周全,他也把大明的生存环境看得太简单,贪官污吏,土匪恶霸,这世道有几人这么漂着,日子还过得很滋润?怕是最后又要历尽千辛万苦才能回京!”

    沈溪很无奈,但他没办法阻止这一切发生,正如之前他说的那样,皇帝要出游,他这个做臣子的根本拦不下来。

    一次已经引起这么大的逆反心理,再来一次,君臣间就要彻底交恶了,这不是沈溪希望看到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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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朱厚照出奇地没有通宵达旦饮酒作乐,让等着安排娱乐项目的丽妃一时间有些不太适应。

    临近天亮,丽妃想去看看正德皇帝的情况,却在皇帐前被小拧子拦了下来。

    “娘娘。”

    小拧子见到丽妃后,神色间倒也平静,并未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

    此时丽妃不会想到朱厚照会微服出游去了,倒不是说丽妃智计不够,而是她对朱厚照的了解远没到沈溪那么深刻,朱厚照的行为习惯她还在慢慢适应中,皇帝私逃这种事情她怎么都不敢想象。

    丽妃问道:“小拧子,陛下可在里面?”

    即便小拧子再镇定,面对最受朱厚照宠幸的丽妃的追问,依然表现出一定慌张,强颜欢笑:“陛下自然在里面休息,昨夜陛下似乎很疲惫,奴婢不敢在里面打扰,所以只能出来等候。”

    丽妃虽然有些怀疑,但她只能去想皇帝是否有别的乐子而小拧子不敢说破,当即道:“本宫现在是否可以进去请安?”

    “娘娘,陛下尚未醒来,您进去不那么合适吧?没有陛下传召,现在没人敢踏进陛下寝帐一步。”

    小拧子尽量让自己的神态和语气表现得诚恳些。

    就在丽妃着恼,开始怀疑小拧子居心不良时,突然有脚步声传来,转头望去,只见沈溪带着八名手持火铳、全身披甲的随从走了过来,看情况似乎是来觐见朱厚照。

    “沈大人,好大的官威啊,居然敢带全副武装的士卒来见圣上?”丽妃迅速转移注意力,不再追问小拧子,转而用恼恨的目光打量沈溪。

    沈溪道:“行军之事,本官要来向陛下请示,无关人等最好不要打扰。”

    丽妃冷笑不已:“你带着披甲的士卒来见驾,就是大罪,就算本宫不阻拦你,侍卫也不会让你靠近皇帐一步。”

    就在她继续说狠话,试图在跟沈溪对话中找到一丝心理优势时,小拧子急忙过来行礼:“沈大人,您来了?”

    显而易见,小拧子非常期待沈溪前来,因为他怕自己担责,此时见到沈溪如同见到救世主一般。

    丽妃诧异地问道:“拧公公,你这话是何意?陛下允许有人带着兵器来面圣吗?”

    小拧子苦笑道:“陛下入睡前下旨召见沈大人,沈大人这会儿不过带着几个随从过来,又不是要一起进皇帐见驾,怎算带着兵器?沈大人,里面请。”

    丽妃这下更惊讶了,她看了看手持火铳站在皇帐门前的沈溪的八个随从,有些弄不明白眼前的局势了,显然沈溪并未受皇帝猜忌,这跟她昨天看到的情况完全相悖,暗忖:“陛下因跟沈之厚赌气,这才下旨提前回京,现在怎么突然和解了?这天还没亮,陛下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为何突然召见沈之厚?小拧子怎么也跟着进去了?”

    小拧子和沈溪进入朱厚照的寝帐后,丽妃站在远处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有些想不过再次靠上前,却又被几名锦衣卫拦了下来。

    丽妃板着脸喝问:“本宫是谁,你们不认得?”

    侍卫委屈地道:“娘娘,您别让小的为难,陛下在里面休息,要传见谁须先通禀,得到通传后才可入内,谁都不能有例外!”

    丽妃指着帐门道:“沈大人和拧公公不也进去了呢?”

    “那是有陛下传召。”

    侍卫耐心解释道,“之前陛下传沈大人来见,乃是拧公公出来传的话,除了拧公公外,现在旁人不得随便进帐面圣,所以娘娘请先回,天亮后兵马便要起行,娘娘可以抓紧时间好好休息一下。”

    丽妃这下心中疑惑更多了,心想:“又是小拧子这小东西在搞鬼……今天的事情怎么处处透着一抹诡异?沈之厚居然在这个时候被传见,难道是有什么重要军情,又或者是沈之厚有何阴谋诡计?”

    百思不得其解,丽妃最终只能罢休,她本想在这里多留一会儿,静观其变,忽然想到一个关键人物。

    这个人便是一直跟小拧子不太对付,现在却因江彬崛起而逐渐失势甚至开始主动跟她接近的钱宁,说起来钱宁也算是她能得到皇帝宠幸的“恩人”,但现在为了各自利益,相斗不休,根本谈不上什么交情。

    等丽妃到偏帐去见钱宁,钱宁刚睡醒,脑袋还迷迷糊糊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陛下?陛下自然在寝帐休息,今日不见陛下有何传召,丽妃娘娘莫不是去见过陛下了?”

    钱宁听丽妃问过,诧异地反问道。

    丽妃看钱宁一脸茫然的模样,暗自皱眉,心说这家伙也不知道是怎么爬上现在的位置,一点儿危机感都没有,当即道:

    “既然陛下平安无事,本宫就放心了,本宫先回去休息,天亮后兵马起行,钱指挥使你可别误保护圣驾,出了事,你可担待不起!”

    ……

    ……

    进了皇帐,小拧子一直躲在帐帘后面往外看,确定丽妃走后才松了口气,回过头来,发现沈溪正在打量他。

    小拧子明显将丽妃当作豺狼猛兽一样看待,主要跟他与丽妃接触久了,知道丽妃的脾性习惯有关。

    “沈大人,您也看到了,现在光是陛下身边人都已经怀疑了。”小拧子哭丧着脸道,“这件事怕是隐瞒不了多久啊。”

    沈溪看着帐篷内另外两名战战兢兢的太监,问道:“就是他们发现陛下失踪的?”

    小拧子看了过去,随即点头道:“昨晚就是他们在帐门前值守,半夜进去送水才发现发现情况不对,立即通知小人,小人派心腹在营地内外找寻一圈,并未发现陛下踪迹,之后才知道江大人从外围营地调了几个亲信过来,似护送陛下出营去了……现在那些知道消息的人均被小人控制起来,暂时消息不会外泄。”

    沈溪微微点头:“拧公公当机立断,妥善做出安排,隐有大将之风。”

    小拧子苦笑:“沈大人,您就别消遣小人了,现在小人心急如焚,就怕这脑袋在脖子上待不稳啊。”

    沈溪稍微思量后,轻叹道:“这样吧,找人假扮陛下或许会牵扯进更多的人,不如直接从这两个小太监中挑选一个出来假扮陛下,只需衣服包裹得严实一些,装出生病的模样便可。”

    “大人,这样做怕是不太合适吧?若露馅儿的话……还有陛下生病,太医一定会前来诊断的。”小拧子苦着脸说道。

    沈溪道:“只需要换上衣服,躺在病榻上,剩下的事情毋须拧公公你来操心……这里的防备暂时由本官接手,因陛下染上怪病见不得风,所以只能暂时留在銮驾中不便见人,另外陛下怕有宵小趁机谋刺,所以让本官贴身保护他的安危!”

    小拧子惊讶地问道:“大人,你想接替锦衣卫的差事?”

    突然间,小拧子感觉背脊发凉,因为现在沈溪做的事情,有点逼宫的意思,当然他也明白沈溪这么做是为了避免消息走漏,但在那些不知内情的人眼里,只会认为沈溪这是想拥兵自重。

    沈溪道:“本官不过派人来保护陛下安全而已,别的事情你无需担忧,一切等陛下回来后,由本官向陛下解释……这样做也是尽量让拧公公减轻责任。拧公公以为如何?”

    小拧子脑筋急转,考量其中的利害关系,最后忽然明白过来:“沈大人在这件事上表现得越强势,事后我承担的责任就越低,因为所有人都会认为我做的这一切都是沈大人胁迫所致。”

    “一切听凭沈大人吩咐!”

    小拧子终于安下心来,不再跟沈溪争辩,紧忙让那两名太监换衣服。

    至于谁的身材合适,谁又将一直留在“皇帝”身边当近侍,则需要提前安排妥当。

    其中一名太监换上朱厚照的衣衫后,沈溪对小拧子道:“现在传宋太医来见,旁人一概不许靠近陛下寝帐!”

    “是,沈大人!”

    小拧子终于不紧张了,反正现在最大的责任人已不是他,沈溪把所有事情承揽下来,他只需听从吩咐办事便可。

    ……

    ……

    宋太医跟随正德皇帝御驾亲征,本来无所事事,朱厚照青春年少,身体勉强还可以,不管到哪里他都只管跟着混吃混喝。

    突然一大早皇帝传召,宋太医有些紧张,匆匆忙忙赶去皇帐面圣,等进到里面,发现气氛有些不对,沈溪居然也在,作为太医他跟沈溪见面的次数不少,自然认识这位朝中炙手可热的实权大臣。

    “老臣参见陛下。”宋太医顾不上跟沈溪和小拧子打招呼,直接对着用纱帐隔起来的龙榻下跪行礼。

    小拧子道:“宋太医,陛下感染风寒,喉咙肿痛,浑身酸软无力,声音沙哑到完全说不出话来……你给诊治一下吧!”

    宋太医人老成精,乍听到小拧子的话后,第一反应就是问题不简单,皇帝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一夜间就染病不起,还闹到短暂失语这种程度?除非有人不想让皇帝说话,龙体抱恙只是一种托词。

    “这个……”

    宋太医紧张兮兮地暗中窥视一下左右,见沈溪没有胁迫的意思,这才稍微放心,但依然不敢上前。

    沈溪笑着说道:“拧公公,宋太医是聪明人,你这么说话难免引起他的怀疑,既如此不如直言不讳。宋太医,你对本官是否信任?”

    “这……”

    宋太医同时面对皇帝以及沈溪这个朝中头号权臣,现在还听到这种没来由的问题,一时间紧张到了极点。

    他心想:“不会是沈之厚要谋朝篡位吧?哎呀,我怎么这样倒霉啊,这种事都让我遇上了?”

    宋太医虽然紧张,却明白规矩,能在皇宫里当值还活得很滋润,宋太医算得上是其中翘楚,当下战战兢兢地说道:“下官对沈大人您当然信任,只是陛下……”

    下意识地往床榻那边看了一眼,宋太医请示道:“陛下,不知今日之事……”

    话只是说了一半,因眼前的局势不甚明朗,宋太医本来没资格在皇帝面前提出质疑,他是想通过这种方式问询皇帝的意思。

    可惜的是,床榻上那位根本不会给他任何答复。

    小拧子威胁道:“沈大人,若宋太医不肯合作的话,不能就此放他离开……关系重大,不可不慎!”

    宋太医打了个寒噤,身上寒毛都立起来了,心想:“坏了,坏了,前有丽妃,现在沈大人又跟拧公公联手,这事小不了。”

    宋太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下官愿意听从两位大人驱驰……请沈大人明鉴,拧公公,小人对您也是恭敬有加,从来不敢有忤逆之举。”

    先不管小拧子年岁几何,至少地位在那儿摆着,而且小拧子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对外人或许不行,但要杀个太医似乎不是什么困难之事。

    沈溪语气谦和:“宋太医这是说哪里话?起来叙话吧!”

    在沈溪搀扶下,宋太医缓慢从地上站起来,身体还在打哆嗦,嘴上不停念叨:“人老了,不中用了,要不老朽告老还乡过几天安生日子?”

    此时宋太医明显有求饶告退之意,本来宋太医地位就没那么高,但现在每个人都将他当作棋子,他有些承受不住。

    沈溪淡淡一笑,单刀直入道:“这么说吧,陛下失踪了……乃是陛下有意到民间探寻民情,身边带的侍卫数量不多,所以需要这边暂时将消息压住,在回到京城前,这件事不能对外声张!”

    “这……”

    宋太医脑子灵活,沈溪说的事情,在他看来有很大概率发生。

    至于正德皇帝是真的失踪,还是沈溪从中做了什么手脚,暂时不得而知,但现在沈溪跟小拧子站在了一起,他只能乖乖俯首听命。

    宋太医道:“出现这么大的事情,不知老朽能帮到两位什么忙?”

    小拧子连忙道:“按照沈大人的意思,现在需要对外说陛下抱恙,暂且不能见人,这种怪病更不能见风,非常容易传染外人,所以平时只有宋太医和少数几人可以前来面圣……宋太医,你不会临阵退缩吧?”

    “不敢,不敢。”

    宋太医紧忙恭敬地说道,“老朽自当听从两位吩咐,将陛下失踪之事进行隐瞒……老朽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一旦陛下那边出事,老朽的命也行将不保!”

    ……

    ……

    商定好具体说辞后,宋太医似模似样过去给伪装成皇帝的小太监诊脉,然后开方子抓药。

    等宋太医离开皇帐,小拧子紧张地问道:“沈大人,这个宋太医跟丽妃走得很近,若他把其中内情告之丽妃,消息恐怕很快就会泄露。”

    沈溪道:“你觉得陛下失踪之事,能瞒过丽妃几日?恐怕一天都不行吧!”

    小拧子一怔,随即仔细想了下,觉得沈溪说的很有道理。

    以丽妃的老奸巨猾,不可能察觉不到皇帝失踪,只是她暂时没有往这方面去想,并不代表可以长久隐瞒。

    沈溪再道:“宋太医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将他拉进来是必然的,对外告知陛下生病,没有宋太医帮忙如何能行?”

    “是,一切都听从沈大人您安排。”

    小拧子还是很紧张,表情有些不自然。

    沈溪安慰道:“拧公公你根本不必担忧,这么说吧,朝廷上下都知道陛下的为人,就算陛下以别的方式避不见人,难道会有人主动站出来揭破?最重要的是不能让皇室宗亲知道此事,以免他们对皇位产生觊觎,进而威胁陛下安全。至于朝臣那边……都是大明忠臣,不会有什么问题。”

    小拧子想了想,再次点头:“也是,平时陛下就不怎么见外人,现在就怕陛下身边的人乱说话,沈大人,要不您先把钱宁给控制住?这个小人,平时就喜欢张牙舞爪,若被他知道内情,还不借机大做文章?”

    沈溪看着小拧子,此时的小拧子已不在意问题本身,开始借他的势来打压政敌。

    小拧子自己没法对钱宁出手,便把希望寄托到沈溪身上,他说的话,更像是挑唆沈溪对钱宁出手。

    沈溪道:“现如今已有人怀疑本官对陛下不利,若再将钱宁拿下,怕是更会引发轩然大波,于大局无益。无论钱宁做事如何,始终是陛下信任的近臣,除非他做出一些不轨之举,否则本官不会对出手。拧公公,你稍安勿躁,先将陛下寝帐内的事情处理好。”

    小拧子看着沈溪,对沈溪这种消极的态度有所不满,却不敢报以怨言。

    沈溪又看小拧子一眼,摇头轻叹:“若这两日有人问及,你该知道如何回答,即便是丽妃前来,你也继续采用本官交待你方式方法巧妙进行应付,别被丽妃问上几句,你便露馅儿了!”

    小拧子哭丧着脸道:“小人怎敢?”

    沈溪心想:“你还真的敢,你跟丽妃关系那么暧昧,要是被丽妃威胁几句,怕是什么话都会吐露,到时候你站在谁那边还不一定呢。”

    沈溪却没点破小拧子跟丽妃的这层关系,微笑颔首:“希望拧公公你记得今天说的话,若这件事泄露出去,对你、对本官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到那时,恐怕谁泄露消息便要让谁来承担责任,别怪本官不念情义!”

    虽然沈溪对小拧子一直都很客气,但在大是大非问题上,他还是要适当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

    平时可以容忍你这个墙头草般的小太监,但出了事,可就需要你来承担责任,到时候别怪我出手狠辣!

    小拧子看着沈溪严厉的目光,身体不由打个寒颤,显然是惧怕沈溪的威严,最后只能低下头装起了鸵鸟。

    沈溪未在皇帝寝帐中停留太久,他还要去见胡琏等人,说及朱厚照染病不能接见外臣之事,应付丽妃等人的差事则交给小拧子来做。

    ……

    ……

    “什么,小拧子居然拒绝来见本宫?”

    丽妃回去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马上想到找小拧子询问情况,结果派小罗子去传话,回来后却告知小拧子暂时来不了。

    丽妃很气恼,她本来觉得自己完全控制住了小拧子,现在却被其一再顶撞,心中怒火中烧,几乎要爆发了。

    小罗子道:“是啊,娘娘,拧公公现在脾气可大着呢,拒绝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早晨宋太医进陛下寝帐面圣过,似乎陛下真的生病了,现在只有拧公公和陛下身边听用的小太监可以进内,还有就是沈大人……除此之外,连钱指挥使都进不去,要不娘娘去问问宋太医?”

    丽妃皱眉道:“为何当时你没在里面伺候陛下?”

    “拧公公不让啊。”

    小罗子神情沮丧,“奴婢也希望一直伴随在陛下身边,但如今拧公公做事越来越霸道,根本不允许我们这些小太监靠近圣驾,他现在只重用他亲手提拔起来的人,对娘娘说的话总是阳奉阴违。”

    跟廖晗一样,小罗子也在丽妃这里告刁状,因为他们都当自己是丽妃的人,只有丽妃能为他们遮风挡雨。

    但这种行为却是丽妃平时最鄙夷的,皱着眉头道:“沈之厚面圣后便离开,还去见过军中要员,看情况陛下确实生病了,但生病不先找太医而去找沈之厚见驾,这中间肯定有问题,且现在陛下不见外人,连本宫求见都不得传召……”

    小罗子试探地问道:“娘娘,要不再派人去查查?”

    “怎么查?”

    丽妃恼火地道,“沈之厚调派人手在皇帐前值守,谁都没法接近,尤其让人奇怪的是江彬居然也不露脸……难道江彬奉旨去做什么事情了?你现在就去营中找找江彬,看他到底在何处。”

    “是,娘娘……娘娘您千万别生气,小人这就去。”

    小罗子领命后匆忙退下。

    小罗子走后,丽妃仍旧苦苦思索,想弄清楚这件事的蹊跷。

    不多时,廖晗进来,恭敬行礼道:“干娘,您让孩儿去查的事情,孩儿已查到,指派给江彬的锦衣卫已被全部扣了下来,是沈大人的标兵干的,似乎沈大人正全力***彬的势力,今天江彬一直未曾露面。”

    丽妃越发迷惑了,扶额思虑半响,才又问道:“今日陛下可有进出过营帐?”

    廖晗皱眉道:“说来也奇怪,昨晚值守的侍卫说见到江彬,说他进了陛下寝帐就未出来过,若营地里找不到人的话,有可能还在陛下寝帐中。至于陛下,从昨晚开始便一直留在帐内未曾出来,听侍卫说陛下身体不适,半夜咳嗽声不绝于耳。”

    “陛下是否抱恙,需要你们来提醒?本宫昨日行军路上可是跟陛下待在一起。”丽妃黑着脸道,“当时陛下虽然精神有些不济,但想来是旅途奔波所致,稍微休息就会恢复,绝不可能一病不起!”

    廖晗摇头道:“这样的话孩儿就不知道了,目前只查到这么多。”

    丽妃点了点头:“沈之厚那边,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情况,是吗?”

    廖晗道:“沈大人的寝帐距离陛下那边比较远,之前根本就没人留意,听说有人进出过他的帐篷,但并没有调动兵马,军中一切都很太平。沈大人也是得到拧公公传召后,才赶去见驾的,似乎并无问题。”

    丽妃一摆手:“看起来一切都没问题,但处处都有问题,涉及沈之厚,一定没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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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明时大队伍将继续出发,而朱厚照生病的消息已传到军中各处。

    皇帝突然生病让很多人始料未及,但因沈溪已把情况提前传达军中,中高层官员基本都已了解情况,于是一切顺其自然,就算皇帝生病也没有影响这次撤兵事宜。

    一大清早,陆完跟王敞等人前来问询情况,此时兵马已出发在即。

    “两位,其实陛下生病的消息不宜多说,以太医诊断来看,陛下这几天不能见风和阳光,若遇战事需要军中自行决定,涉及朝事则需请示,不过恐怕很难面圣。”

    沈溪故意把消息传播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皇帝生病了。

    虽然看起来很刻意,但也让人想到,如果其中有什么猫腻的话,沈溪应该尽可能减轻影响才对。

    现在这样,反倒证明沈溪心中没有鬼。

    陆完问道:“陛下可有大碍?”

    对于臣子来说,更在意皇帝身体如何,倒不是说他们真正关心皇帝的病情,而是大明王朝目前没有接班人,就算为了朝廷稳定,正德皇帝也一定不能出事。

    不然,皇位传给谁?

    沈溪点了点头:“本官问过太医,大概意思是需要注意调养,要不了几天龙体就会痊愈。因陛下暂时不能过问军机,特地将本官请到皇帐商议良久,大概意思是,有事让我们自行解决……劳烦两位多费心!”

    沈溪作为兵部一把手,很多时候不需要他亲自处理,只需把事情交待下去,旁人便可效劳。

    沈溪这番话出口,那么作为兵部二三把手的陆完、王敞就必须承担军中主要决策和执行。

    沈溪将权力放出来,没有独专,如此正好打消了陆完和王敞对某些事的担忧。

    “若真出了什么事,沈之厚一定会将军权牢牢掌握在手中,什么事都由他来决断,而不是将手里的权力放出来……他现在不管事,代表他不想引起陛下猜疑。”

    有了这个想法后,二人便会将沈溪所作所为,跟朱厚照生病紧密联系起来,觉得沈溪做的事情合情合理。

    陆完暗忖:“沈之厚这么做,是否怀疑陛下装病故意试探他?从出张家口堡时陛下的反应来看,不排除这种可能。”

    王敞则没这么多心眼,有些担忧地道:“若陛下病情严重,咱们完全可以折返张家口堡,等陛下病愈后再走也不迟……若半路出什么状况,吾等担待不起啊。”

    说话间,王敞看了陆完一眼,似在征求对方的意见。

    陆完则将目光落在沈溪身上,大概意思是一切听从沈溪号令,他们只负责执行。

    沈溪摇头:“陛下执意回京,咱们不必更改行程,一路按部就班,适当照顾一下陛下病情便可,若就此返回张家口堡,归期不知要拖延至何日,一切以朝堂稳定为先。”

    ……

    ……

    陆完和王敞从沈溪的营帐出来,见周边帐篷已开始拆除,东方地平线上旭日升起,至于銮驾也已备好,只等皇帝上銮。

    “陛下突然病了,真让人担心。”王敞嘟囔着说了一句。

    陆完则在往銮驾方向看,以他的头脑自然觉察出其中有什么问题,只是一时间说不上来。

    陆完道:“汉英兄可知陛下为何突然下令回京?甚至未给军中太多准备时间?”

    “之前不是说,跟之厚怄气?”

    王敞笑了笑,“都是传言,这种事又不能去问之厚,总归陛下现在心情不佳,这不会是气病了吧?”

    陆完摇头道:“陛下生病时间太过敏感,张家口堡时还好好的,若抱恙在身的话陛下不会急着走,这才出来一天便生病,说明出事了。”

    “出事?出什么事?”

    王敞有些不明白,又或者是故意装糊涂。

    陆完叹道:“没办法觐见陛下,自然不知到底是何状况,让人心中不安,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王敞则显得无所谓,优哉游哉道:“能早些回京,自然最好不过,陛下管事或者不管事,跟你我二人有多大关系?之厚肯坦诚将事情相告,已是看得起你我,若还要胡思乱想的话,那就有点违背之厚的好意吧?”

    “嗯?”

    陆完看着王敞,似乎听出弦外之音。

    随即陆完像是明白什么,心想:“汉英这是大智若愚啊,他说的没错,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只要沈之厚如此安排,那一定有道理,就算出事也该相信之厚有扭转乾坤的能力,我们无端揣测,无非是自找麻烦!”

    等二人对视一眼时,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那种老狐狸讳莫如深的智慧全都包含在里面。

    “若一切顺利,再过十天就能回到京师,就怕陛下这一路上不消停,本来走得就慢,现在生病,恐怕走得更慢了。”

    王敞虽然在抱怨,但脸上笑容未衰。

    陆完目光又落在远处銮驾上,只见皇帐也在拆除中,好像正德皇帝已提前登上銮驾。

    “看看,我就说没事吧……没根据地胡乱揣测,纯属庸人自扰。”王敞道。

    陆完点了点头,因距离太远,二人没办法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但瞧这架势不像是出了什么事,他们也就不再去担心皇帝病情,毕竟那是太医和皇帝身边人应该负责的事情。

    二人到了营门处见到胡琏,胡琏此时已将行军事宜安排好,正要向他们请示。

    “怎不去问沈尚书?”陆完问道。

    胡琏道:“正是沈尚书授意,近来行军之事直接跟两位侍郎大人请示便可,陛下抱恙,沈尚书更多会把注意力放到维护陛下周全上,这边的事情让军中自行负责,而卑职很多事无法决断。”

    “嗯。”

    陆完再次点头,看了王敞一眼,二人对沈溪的安排也很满意。

    陆完道:“那就让兵马起行,探查好周边敌情,若有匪寇威胁,一律先行拔除,这一路上陛下安危乃重中之重!”

    ……

    ……

    太阳蹦出地平线一大截后,兵马方才起行。

    一切跟昨日相同,只是行军速度略微加快,一行并没有因为皇帝生病而拖慢赶路的节奏。

    丽妃两次去请见,都没得到“皇帝”传见,而小拧子一直在旁阻挠,让丽妃非常恼火,在銮驾跟前她不敢对小拧子发怒,主要是她不知道朱厚照到底是个什么状况,所以只能隐忍。

    小拧子的话也是情真意切:“……娘娘,您可别怪奴婢啊,这都是陛下吩咐,若娘娘乱了规矩,奴婢担待不起啊。”

    丽妃打量小拧子,似乎想从小拧子神色中看出什么,但此时小拧子很非常注意掩饰自己的情绪,没让丽妃察觉端倪。

    兵马行进,丽妃不可能一直靠双腿走路,干脆让侍卫牵了马过来,骑马而行,故意让自己跟銮驾靠得很近,似乎想从外面看到车厢里的情况。

    “娘娘,您可要留心,陛下养病中,若您再不走的话,可能陛下要降罪了。”小拧子还在苦口婆心劝说。

    小拧子越是着急赶丽妃走,丽妃越是怀疑朱厚照出了事,但却苦于没有证据。

    恰好这时宋太医骑马从后面过来,到前方几十丈开外停下,下马后等候在那里,然后几个随从从封闭的箱子里拿出密封的陶罐,似乎是来送药的。

    丽妃看到这一幕问道:“陛下病情究竟有多严重,不能等中午休息时再为陛下服药?”

    小拧子摇头:“奴婢不知。”

    丽妃气呼呼策马往队伍后面去了,她的马车就在仪仗马队后面,至于宋太医根本就没留意到她,等銮驾到了跟前,他恭敬地将药罐和碗交给小拧子,这才上马离开。

    中午有近一个时辰休息,丽妃到了宋太医煎药的地方。

    宋太医见到丽妃后,吓得魂都快没了,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应对丽妃。

    丽妃看了眼正在煎药的药童,没好气地道:“宋太医,怎么如此无礼,见到本宫都不需要打招呼的么?”

    宋太医赶紧行礼:“娘娘请恕罪,陛下染恙不起,老朽一心为陛下煎药,调理龙体,没顾得上其他……”

    丽妃冷笑不已:“陛下到底是何病?”

    “这个……”

    宋太医显然不想多说,因为到底是作伪词,现在撒谎,事后可能会被追责。

    “怎么,陛下生了何病都不肯说?你是想危害陛下龙体吗?”丽妃虚张声势。

    宋太医看起来慌张,其中却有表演的成分,宋太医到底见惯风浪,面对一个连宫人都不是的皇帝宠妾,并不需要多惧怕,此前他见张太后时也没多慌张,这也是身为宫中执事的一种气度。

    宋太医道:“请娘娘恕罪,宫里规矩,一旦陛下得了非普通的风寒等症,没有陛下准允,一概不能对外宣扬,若老朽破例,那便是犯下大忌,轻则逐出宫门,重则……咳咳,老朽没几天日子可活!自己倒是是不要紧,但族人和子孙后代不能因我之过错受累,请娘娘体谅!”

    说完,宋太医再次恭敬行礼,看向丽妃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坚毅,似乎在说,你的事情我没对外人胡说八道,你就给我这个面子,咱们之间互不多问,相安无事罢!

    丽妃无法从小拧子和宋太医两个知情人口中得知更多关于朱厚照的情况,非常不甘心,就差动用手段逼二人就范。

    不过眼前她还未敢发作,因为她明白,若逼得太紧,而最后发现朱厚照只是装病或者本身没太大问题,那她很可能会被朱厚照迁怒,进而失宠。投入和产出严重不符,一时间她还不敢冒险,只能继续旁敲侧击,探明真相。

    另外一边,钱宁对朱厚照的身体情况也非常关心,他也是多次请求面圣而不得,此时他的权力开始被军方压榨,心里很不满,但他不敢跟沈溪正面对抗,最后也只能将希望放到丽妃身上。

    钱宁请见丽妃已是入夜后的事情。

    下午兵马过宣府城而不入,直接沿着官道向西南方进发,于申时一刻抵达龙洋河边,此时的龙洋河宽约七八丈,平时河面上架设有浮桥,但宽度显然不利于銮驾通行,需要将浮桥加宽,于是沈溪下令在这里安营扎寨。

    銮驾直入营地,停在皇帐前,小拧子和一名太监搀扶裹着厚厚袍服的“皇帝”入帐,然后就再无音讯,丽妃原本提前赶到准备接驾,却被沈溪手下侍卫隔开,一直没机会靠近,只能远远看着“皇帝”的身影进入寝帐,连那穿着黄袍的人的具体身份都无从判断。

    “……丽妃娘娘,这件事不太寻常,陛下那边不但不见人,连话都不说,一切吩咐都需要拧公公出来传达,会不会陛下已不在军中?”

    钱宁到底跟皇帝的时间比丽妃长,对朱厚照的脾性多少有些了解,所以比丽妃更早判断出朱厚照不在营中这一情况。

    丽妃皱眉:“你这话是何意?陛下若离开军中,会去何处?”

    钱宁被丽妃质问,紧忙低下头:“小人只是在猜测,不敢确定,但以现在所有情况看,陛下可能真不在军中,不然的话,江彬为何不在?为何需要用沈大人的侍卫来守护陛下寝帐?以前陛下有背着文武百官私自出宫游玩的习惯,且此番离开张家口堡前,若非沈大人堵门,陛下也会带江彬出游……”

    作为锦衣卫指挥使,钱宁知道的事情明显比丽妃多得多。

    丽妃自问能跟皇帝身边人处理好人际关系,但在一些关键情报上,缺少核心人物给她通风报信。

    丽妃道:“若陛下真离开军营的话,你竟丝毫不查,是否嫌活得太久了?”

    钱宁打了个寒颤:“小人只是发现不寻常,也不敢确定此事,所以只能来娘娘您这边问问,若是有人在背后相助陛下,而陛下又刻意为之,小人哪里有能力预知?以这件事沈大人介入的速度看,若真有情况发生的话,他很可能也参与其中。”

    丽妃冷笑不已:“沈尚书连陛下在张家口堡城内出游都会劝阻,会任由陛下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出走?也不用你的脑子想想!”

    “是,是,还是娘娘高见。”钱宁恭维道。

    丽妃终于找到解开困惑的突破口,道:“现在无论陛下人在何处,都要先确保陛下安全,最好是找人进皇帐查看情况,先确定里面……到底是否陛下本人,若陛下只是生病,有所冒犯的话,这责任你我担待不起!”

    钱宁道:“那小人派人潜入陛下寝帐,暗中窥探?”

    “你嫌活得不耐烦,那是你的事情,跟本宫无关!送客!”丽妃下令道。

    ……

    ……

    除了少数人知道朱厚照失踪的事情外,旁人都在为朱厚照反常的举动而迷惑不已。

    不过此时朱厚照已离开营地一天多时间,正准备开始自己的逍遥生活。

    出了军营后,他便感觉自己是放飞的小鸟,先是到上游渡河过了河,然后骑马顺着官道一路南下。

    因为正值战争期间,加上不在张家口至宣府的主路上,官道上十分清静,过个人影都看不到,但凡沿途经过的村寨,基本空无一人,为了躲避战乱,大明边关百姓已习惯这种遇到战争就迁徙,战后归乡的逃难生活。

    “他娘的,想找个吃饭的地方都没有,这些人家里一粒粮食都没有,咱们得加快脚步,先找个城池再说。”

    朱厚照郁闷地道。

    他本以为出了军营就是他发挥的舞台,到哪里都可以仗着自己带的人欺压一方,所有人都要听他的指挥调度,实现他以前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

    但在出来后才发现,原来大明关塞比他想象中更为荒凉,连个百姓的人影都找不到,莫说什么有姿色的妇人,就算想喝口水都要自己去找河流,因为沿途见到的水井基本都已干枯。

    “陛下,这一路上都没见到官兵,若遭遇鞑子,咱们可能会有危险。”

    江彬很紧张,他陪着朱厚照出来,本来是一件荣幸的事情,但他根本不了解朱厚照的套路,出了军营便恣意妄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劝解的话还会引起朱厚照喝斥,如此一来只能听天由命,但他很清楚,若是皇帝继续胡闹下去,他的罪责将进一步扩大。

    要是路上遇到什么鞑子或者盗匪,让朱厚照稍有损伤,那他的小命就将不保。

    朱厚照骂道:“你不是吹嘘自己多有本事吗?怎么才出来一天时间,就这么胆小怕事?这沿途也真够荒凉的,怎么连驿站都空无一人?先找个地方歇歇脚!”

    江彬道:“那陛下,咱们进驿站吗?”

    朱厚照好像是个老江湖,不屑地道:“你是不是傻啊?军中很快就知道朕离开的消息,沈先生肯定会派人四处找寻,他们很可能会顺着官道找寻,驿站正是必须搜寻的地方,再者现在驿站内没人接待,还是找荒山野岭的地方休息,朕不怕辛苦!”

    江彬目瞪口呆,好么,平时养尊处优的皇帝,出来后居然是这么一副随遇而安的做派,一点架子都没有。

    朱厚照还有些遗憾道:“走得太急,以至于带的东西太少,盘缠不够,但想来也够了,就是没多带些干粮,甚至帐篷也没带一顶……”

    江彬道:“陛下,携带越多的东西,越阻碍路上行进啊。”

    朱厚照点了点头:“既然什么都没准备齐全,那也不着急准备,朕可以自行处置……朕又不是养在温室里的鲜花,难道连自己的生活都照顾不好?江彬,别到最后需要朕拉你一把,你可是朕的保镖,别丢朕的人!”

    “啊?”

    江彬根本没听懂朱厚照的警告。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大概明白一点,朱厚照这是提醒他要跟上,否则就可能被遗弃道边,自谋出路。

    ……

    ……

    朱厚照一路向南,以为没人知晓,但其实马九一直通过斥候提供的情报,紧随其后,距离大概二十里左右,不敢靠得太近,也不能拖得太远,只有等入夜后才会稍微靠近些。

    马九非常为难,因为江彬带的人不是普通的锦衣卫,而是有丰富侦察经验的边军,使得入夜后他们不敢太过靠近朱厚照休息之所。

    即便如此,马九还是通过沈溪教授的手段,调查到较为详细的情况,派人通知沈溪。

    人马离开张家口堡的第三天晚上,也就是朱厚照私逃两天后,沈溪这边已大概知道朱厚照的去向,以及这两天朱厚照遭遇的事情。

    朱厚照往小五台山下的长宁镇去了,很可能会遭遇大同镇地方守备人马,当然也要看大同镇对于鞑靼斥候的调查程度,若大同镇官兵都守在城塞中不出的话,也难以查到更多皇帝的情报,朱厚照会继续肆无忌惮过长宁镇继续向南。

    “……大人,九爷让小的跟您说,几次去探查陛下行踪都险些被江彬的人发现,若陛下继续露宿荒野的话,很有可能会遇到盗匪,因遭遇战乱,官兵严守城塞不出,导致地方盗匪横行,且很可能发生情况时无法第一时间驰援。”斥候对沈溪说道。

    沈溪点了点头:“既然不能第一时间驰援,那就想办法保证地方安宁,让马九派人先一步打扫道路……只要确保陛下安全,他可以动用一切资源!”

    “是,大人!”斥候领命。

    等斥候拿着沈溪亲自书写的调令离开后,沈溪在营帐中对着宣大军事地形图研究,沈溪也不知道朱厚照此行具体要去哪儿。

    “估计这小子自己都不知道目的地,只单纯想离开军中,出去找寻自由自在的快感,简直就是个不成器的熊孩子,做事不讲规矩,就算天性再纯良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因为掌握着不受控的权力而导致人生方向发生偏离?”

    沈溪非常懊恼。

    他很想将朱厚照抓回来,但又觉得这么做不妥。

    “大人,有张家口的加急文书。”朱鸿从帐门进来,向沈溪奏禀。

    “拿来!”

    沈溪让朱鸿将书信送上,简单看过后才知道,原来王守仁刚刚调查到草原上最新动向。

    之前一直东躲西藏的巴图蒙克终于在官山一带露面,准备西征,跟此次汗部大会上获得丰硕成果的永谢布部交战,准备一举将亦不剌这个叛徒除掉,草原上一场腥风血雨似乎又要开始。

    沈溪看看情报的时间,得知巴图蒙克露面时,自己的人马未完全离开草原,似乎已经知道自己不会折返回去,做事没有留任何余地。对于沈溪召开的汗部大会,巴图蒙克似乎并不在意,至于其是否会卷土重来侵犯大明边塞,沈溪无从判断。

    “本以为就此太平无事,谁知道却是多事之秋。”沈溪轻叹口气,将手上书信放下,心中开始思索别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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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大明跟鞑靼开战,边塞很多州府基本都不按照朝廷命令派出兵马巡防,干脆守在城塞内不出来。

    至于城外村镇里的百姓,要么逃难,要么躲进城内寻求庇护,官道上一片萧瑟,到后来朱厚照干脆不走官道,专门挑一些小路走,以至于自己到了何处都不了解。

    好在有江彬指路,他到底在蔚州卫当差多年,再加上手下有本地人,对于地形相对熟悉,如此才没有出差错,但即便如此,还是违背了朱厚照刚开始定下的策略,没办法走到哪儿,吃喝玩乐到哪儿,同时他脑海中繁华富庶的大明城镇和乡村的印象,也因此行而彻底崩塌。

    一连走了三天,朱厚照人困马乏,他本希望在路上找到可供他消遣的东西,但每次经历的都是失望。

    连续长途奔袭,朱厚照身体有些吃不消了,全身酸痛,骨头就跟散架了一般,非常难受,终于动了返回军中的心思。

    但朱厚照生性要强,这回一股脑儿冲出“囚笼”,如此灰溜溜折返回去的话,让他很不甘心。

    “江彬,不是说这是往蔚州去的路么?为何到现在城池还遥遥无踪?”这天又骑马一天,在一个几十丈高的山口前,朱厚照终于忍不住翻身下马,无力地瘫在道路旁开始泛黄的草地上,有气无力地说道。

    江彬跟着下马,跪坐在朱厚照身前,苦着脸道:“公子,咱们离开军中到现在,总共走了不到二百里,中间几次绕了弯路,还有两次是断头路,白白浪费了时间。预计到蔚州大概还需要两到三天时间,小人对这边也不是很熟悉。”

    朱厚照看了看身后,十多骑坠在后面,距离自己尚有几十丈远,当即凑近江彬轻斥:“要不是你说对周边地形熟悉,朕会听你的话出来闯荡吗?到现在连正确的道路都找不着,在这荒郊野岭迷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若饿死了那才叫悲哀……朕岂不是做了有史以来死得最窝囊的皇帝?”

    这个时候,朱厚照仍旧拿自己的生死来抱怨,让江彬实在无法接受。眼前的小皇帝实在太过任性,想到什么说什么,完全不顾时间、场合和身份,作为九五之尊老是拿自己的生死来开玩笑,这是江彬无法想象的事情。

    不多时,后面十多骑到来,马背上的骑手纷纷翻身下马,然后马匹去吃草。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江彬派到前方探路的士兵从山口快速驰来。

    到了近前,哨探勒住马匹,紧张地向站起来的江彬说道:“江大人,查探过了,前方十多里连个村寨都没有,山野间异常荒凉,好在道路还算畅通,可以直达孤山河边……现在临近晚秋,孤山河已变成一条小溪,可以轻松趟过去……过河后距离蔚州大概只有一百二十多里,咱们是否星夜兼程赶路?”

    因为朱厚照对下面的人宣称自己是什么“朱公子”,自然不会得到周边这些骑兵的尊敬,这些隶属于蔚州卫的官兵更愿意信奉江彬。

    谁都知道如今的江彬鲤鱼跃龙门,这次是奉圣谕回蔚州办差,还持有黄封的御旨,由不得他们不信从。

    这些人是在护送江彬的同时,将“朱公子”顺带送到蔚州去,他们觉得这位面红齿白的朱公子很可能是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就算敬重也极为有限,毕竟他们跟宦官之间隔着好多层关系,觉得无论如何也求不到一个宦官名下。

    江彬看着朱厚照,征询道:“公子,您看咱们是赶路,还是继续休息?”

    朱厚照摸了摸肚子,一脸苦涩:“本公子腹中饥饿,难道一点吃食都没有?不会要到啃树皮的地步吧?”

    一名骑兵道:“朱公子请见谅,这山野之地实在找不到东西果腹。况且现在是战争年景,地方上匪患丛生,随时随地都有危险,也不是逗留找寻食物的好地方。相反,若咱们咬咬牙早一步赶到蔚州,就不会有问题,那边吃食多的是。弟兄们出来久了,也希望早点儿见到家里的婆娘和孩子……”

    “这会儿还有心思想这个?”

    江彬破口大骂,“本官调你们到身边来是要做一番事业的,老是牵挂家中妇孺,如何才能上进?”

    朱厚照拉了江彬一把,大度地道:“江指挥使,别跟他们置气,长久在外思念家中亲人乃人之常情,人有七情六欲,谁也没办法免俗。这会儿本公子身体都快颠散架了,咱们多休息一下再赶路吧……对了,一百多里路,天亮前怕是赶不到吧?”

    江彬神色间满是为难:“这个……山路难行,即便咱们连续赶路,至少也需要十个时辰左右。”

    朱厚照显得很失望:“需要那么久吗?算了,继续走吧,不抓紧时间的话怕是在路上就要被饿死,就是不知道晚上是否有豺狼虎豹这些东西在暗中窥伺?好想打一头猛兽充饥啊……”

    ……

    ……

    朱厚照星夜赶路,消息很快传到十里外的马九这边。

    本来马九等人已在一处隐蔽的山洞里生了篝火,准备吃顿热饭,毕竟除了第一天朱厚照连夜赶路外,剩下两天晚上朱厚照都选择停下来休息,他们以为今晚不需要赶路。

    当得知消息后,马九不得不叫手下起来,重新整装出发。

    “哥,咱这么追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那人到底是谁,需要如此大动干戈?”说话的人是六丫,那个曾经认马九为义兄的粤地小丫头,这几年已出落成大姑娘了,虽然之前她一度随军,但没有上战场的机会。

    此番朱厚照御驾亲征,六丫作为后勤辎重人员一起到了大同镇,后来沈溪带兵出塞,六丫作为情报人员留守关内,此前熙儿送巴图蒙克的儿孙到大同,六丫接到命令赶往张家口堡跟沈溪汇合,此次跟着马九出来执行任务。

    虽然马九刚开始只是沈溪身边一个亲随,算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因为跟随沈溪屡立功劳,多次受到提拔,到现在已经是沈溪手下屈指可数的大将,也有了自己的嫡系人马,很多人跟着他吃饭。

    这些指望马九的人,基本都是沈溪旧部,以沈溪从闽粤之地带出来的人居多,其中近半为车马帮的老弟兄。

    这些人上战场的机会不大,毕竟他们不是军户出身,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军事训练,所以基本都被编入情报系统,且打拼多年已是有一定身份的头目。

    这些人最大的优势不在于其办事能力多强,而是听从指挥,忠心耿耿,沈溪指挥起来如臂指使。

    比如说六丫,已经成为隶属于马九的情报组织的中坚,都知道她是沈溪手下大将马九的义妹,谁都不敢得罪。

    当然马九的情报系统比起云柳掌握的情报体系来差距还很大,云柳掌控的情报体系,战场上下的情报全都兼顾到了,而马九主要负责调查后方和朝堂的情报,只有战时才会抽调部分人手加入云柳麾下。

    马九道:“这是大人吩咐必须严密保护的对象,你问东问西作何?”

    平时马九很和善,但执行任务时对手下却很严格,原本车马帮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其中甚至有小偷小摸之辈,三教九流几乎无所不包,现在被整合在一起为朝廷效命,马九身上若没有杀气,根本震慑不了这群人。

    六丫道:“陛下还没回京,大人就让咱出来护送那个小白脸,真让人不甘心……我早就想回去见见嫂子和侄女了,我记得出征时小侄女刚出生不久呢……”

    对于六丫来说,关心的并不是行军打仗本身,跟着马九出来就是混日子的,她在意的不是什么军功,只要能拿到银子回去充实嫁妆便可。因为她身份特殊,再加上假小子的模样和脾气,根本没人敢接近,更别说向她提亲或者怎样。

    马九没有听六丫的抱怨,下令道:“紧随其后,但不要惊动对方,查清楚路上的情况,从这里到蔚州也就一百多里路,最多再有两天我们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

    ……

    朱厚照策马扬鞭,此时他已非常疲惫,但好歹撑下去了,亲手选择的道路,就算再崎岖再难,他也要咬牙扛下去,在这点上朱厚照还算有毅力,没有没完没了的抱怨和扯后腿,更没拿出皇帝的派头欺压人。

    一直到子时,月黑风高,朱厚照已非常疲倦。

    “公子,前面就是孤山河,咱们过去喝点水休息一下?”江彬先快马加鞭到河边逛了一圈,才过来跟朱厚照汇报。

    朱厚照这会儿已是有气无力,一摆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一行到了水流平缓的小河边,朱厚照翻身下马,蹲下后捧起河水便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等凉水灌了一肚子,江彬才凑过头来小声问道:“陛下,若您实在饥饿,不如杀一匹座驾,给您充饥如何?”

    朱厚照一愣,问道:“杀了马,咱们怎么到蔚州?”

    江彬道:“无妨,留下一两人,让他们步行回去便可……可以给他们留些肉,这段路走个一两天便可返回蔚州,陛下以为如何?”

    朱厚照长长地舒了口气:“你啊你,既然有这么好的办法,为何让朕一直挨饿?赶紧吧!”

    江彬没有解释说需要在河边给马匹开膛破肚清洗马肉,直接过去跟几丈外凑在一起喝水的士兵们说出这个计划。

    虽然这不是什么好主意,但最后士兵们却不敢对江彬有太大抱怨,因为江彬说了,谁把马贡献出来,回到蔚州后除了补上马匹,还会给官银五十两,这对普通士兵来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江大人,咱们抓紧时间赶路,或许明日上午就能抵达蔚州,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杀马呢?再者马肉也不好吃啊。”还是有士兵埋怨道。

    江彬破口大骂:“你们懂什么?你们吃得了苦,朱公子是贵人,能挨饿受冻吗?吃了东西才有力气赶路,难道你们还怕我会赖你们的账不成?”

    士兵们这下没话可说了。

    于是一群人在河边生火做饭,接近二十人的队伍,围坐在篝火旁,好生热闹。

    此时远处三里外一处树林中,马九正用望远镜查看河边的情况,见夜色中篝火明亮,不由眉头紧皱。

    六丫瞪大凤目,难以理解地问道:“这群人莫不是疯了?大晚上的,在河边开阔地带生火,这不是告诉附近的贼寇,有人在这里长时间停留?”

    显然六丫的江湖经验比起江彬等人高多了,主要是因为江彬等人乃是世袭的军职,平时根本不会负责这种夜巡的小事,以前若有盗匪的话,看到官军都躲着走,没人敢跟官兵过不去。

    但非常时候,情况跟平时迥异,官道上一片萧索,贼寇的日子也不好过,迫切需要补充已经见底的粮仓。

    马九面带谨慎之色:“他们出营地时太过匆忙,队伍严重缺粮,这一路又没有补给的地方,杀马充饥乃是情理中的事情,只是这样有一定危险。你们把周边情况探查清楚,若生变,赶紧驰援!”

    朱厚照可没意识到在旷野中生火有多不安全。

    江彬等侍卫虽然有这方面的意识但始终警惕性不高,在他们看来身为官军就可以横行无忌,大半夜生火没什么不妥。

    在朱厚照不断催促中,过了许久,马肉终于烤好,朱厚照已迫不及待吃了起来。

    对于军中人来说,马肉膻腥味重且肉质粗糙,加上平日与战马为伍带来的心理上的不适,感觉每吞咽一口马肉都很难受。

    但对于朱厚照来说,只要能填饱肚子就是好东西,而且他觉得马肉很有嚼劲儿,加上烤的时候放了孜然、花椒粉和十三香等调料,吃起来很是过瘾。

    “公子,您慢些吃,别噎着了。”

    江彬把所有马肉都留给朱厚照,此时他和手下都没有动嘴。但见朱厚照吃得开心,他这边不免带着一抹担心,生怕朱厚照饿久了此时吃得太快出问题。

    朱厚照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了,别啰嗦,跟个太监一样……本公子吃东西需要你来提点吗?真香!”

    腹中饥饿,朱厚照又吃到新鲜的肉食,觉得马肉是世间最好的美味。此时他却不知,河对岸几里开外一支盗匪队伍看到火光往这边赶了过来。

    在这前不着村后不落店的地方,好不容易找到一支过路的队伍,被早就饿得嗷嗷叫的盗匪当作是自关内来的商队,迫切地希望从这路人身上有所收获。

    朱厚照浑然未觉,连江彬和他的士兵也没有发现即将到来的危险。

    倒是马九这边提前得到消息,毕竟在朱厚照周围十里范围内,至少有百多名斥候在调查情报。

    “大晚上在无遮无掩的旷野中点火,不招来盗匪才怪。”六丫神色间满是不屑,在她看来,这群穿戴军装的人,江湖经验还没她这个女人多。

    马九连忙道:“调集人手,随时准备前出,不能让盗匪靠近我们保护的对象。”

    旁边过来一名车马帮的老弟兄,问道:“九爷,咱们这么杀过去,不会被前面的官兵误会为盗匪吧?”

    马九为难道:“倒是不怎么担心误判……但若被前面那些人见到我,那我们尾随跟踪的事情就会暴露,到那时该如何是好?”

    沈溪虽严令马九不能泄露行藏,但此时盗匪袭击皇帝一行,已无从遵守命令,只能优先维护朱厚照的人身安全。

    马九往周围弟兄看了一眼,没人穿戴官兵衣饰,毕竟是出来执行特殊任务,严格意义上来讲他们算不得大明官兵,而是属于沈溪调遣的“雇佣兵”,只对沈溪一个人负责。

    “哥,要不让我去吧,他们不认识我。”六丫提议道。

    马九看了六丫一眼,有些不太放心,毕竟六丫从来没有上战场的经历,她只是广州地方官府送给沈溪的一个侍女,只因缘际会才有了今日的身份地位,六丫没有经过作战训练,在骑马和弓射上水平相当一般,再加上身子骨单薄,没有朱山那样的力气,很难让人看好。

    马九道:“打水战,你或许行,但现在……”

    六丫不满地道:“哥,你瞧不起人!我怎么就不行?看我的吧!”

    随后六丫不等马九下令,直接跳上马,干脆利落,一摆手道:“弟兄们,现在有贼寇出来闹事,待会儿只要贼寇一现身,咱们就杀出去,让所有人见识一下咱们的本事,咱们绝不是孬种!”

    ……

    ……

    六丫很自信,但奈何她的实战水平的确不高。

    马九为防万一,自己也骑上马,带着一部分人移动到河边,防止变生不测,可以随时杀出去增援。

    好在夜色凝重,没人留意附近的情况,哪怕此时马九距离朱厚照篝火的距离已不到半里,也没引起江彬和朱厚照的警惕。这跟马九所带都是一群经验丰富的斥候有关,这些人平时习惯于掩藏自己,此时躲过大而化之的官兵探查自然不在话下。

    河岸上,一直等对岸盗寇靠近,江彬的人才发现情况不对。

    “江大人,有贼人杀来!”

    士兵们胆战心惊,虽说他们平时耀武扬威惯了,但很少有跟盗寇正面交战的机会,盗贼见了他们向来都远远躲着,以前他们出城都是跟随大部队行动,现在落单,而且还保护一个不明身份的“朱公子”,底气先天就不足。

    江彬此时心惊不已,虽然他有打虎的经验,但现在可不是面对一只畜生,而是一群强盗。

    “保护朱公子!”

    江彬惊慌大喊,但见对面已亮起火把,大批骑兵往河边杀了过来。

    根据此前哨探调查,处于枯水期的孤山河宽约四五丈,深不到两尺,也就是水位只到大腿,盗匪随时都能过河。

    朱厚照此时没有惧怕,反而很兴奋,他从来没有遭遇过盗贼袭击,现在的经历让他觉得很新鲜,而且不觉得自己会有危险。

    朱厚照心道:“我连鞑子都不怕,眼前这群盗匪不过是未经受严格军事训练的乌合之众,我怕他们作何?”

    朱厚照翻身上马,但等他看清楚河对面的情况,不由稍微有些担心起来,因为敌人的数量超过想象,光是冲在前面的就有四五十骑,比自己这边所有人加起来还多了一倍不止,而且后续尚有步兵往这边靠近。

    “立即集结,列防御阵型,御敌!”江彬此时尽量保持一个领兵大将的风采,在皇帝面前表现的机会本就不多,眼前这群盗寇是否能杀退他不知道,但心里清楚或许只要自己亮出身份来,对面的贼人很可能会被吓退。

    前提是自己的队伍不能乱。

    随即对面骑兵发现这边不是普通的商队,而是统一穿着军装,一看就是正规的边军,如此一来盗寇有些胆怯,没有直接掩杀过来,而是在河对岸驻足,不过两翼已有步兵举着旗子往这边突进。

    “守好河岸,准备好弓弩!”

    江彬多少有些指挥能力,毕竟是世袭武将出身,而他挑选来护送朱厚照的人,基本都算得上骁勇善战。

    倒不是说他不想重用亲信,而是这些有能力的士兵才能保护好皇帝的周全,同时他还得为自己的安危着想,他调来的这些人都带着远程攻击的弓箭,等拉满弓箭后,对面的盗寇更不敢上前了。

    “点子扎手!”

    有人大喊大叫,夜色里传得很远。

    江彬怒喝:“本官乃蔚州卫指挥佥事江彬,请前面来人报上来头,来日本官自会拜山,奉上程仪!”

    就算是官军,见了盗匪也不能太过强硬,除非是朝廷剿匪,不然平时官匪一家亲,江彬不想因为自己的冒失而置皇帝于险地,所以他干脆用温和的外交手段来应付眼前的麻烦。

    对面有人大喊道:“管你们是谁,把银子和马匹留下!束手就擒,保你们活路!”

    如果换作以前,江彬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或许就此屈服,反正这群盗寇不敢杀官军,最后可保平安无事,但现在他要给皇帝保驾护航,根本就没有妥协的勇气。

    江彬喊道:“若再靠近的话,弓箭伺候,定杀你们片甲不留!”

    朱厚照听得热血澎湃,跟着大叫:“有本事就过河来试试,让你们知道本公子的厉害!”

    言语间,朱厚照也拿起弓箭,可惜平时围猎他都连动物都射不中,更别说这会儿要在战场上对敌,不过他的自信却自然而然,好像真有那么大的本事。

    “冲!”

    对面显然不是吃素的,连家门都不报,当然更大的可能是怕官军中有人逃脱,泄露风声,遭致官府进剿,干脆直接渡河冲杀。

    盗寇也要面子,你们不服软,那就打到你们口服心服,不然山寨如何在江湖中立足?

    目睹对面下达冲锋命令,骑兵淌水过河,江彬一再隐忍,怕放箭后彻底收不了场,到时候可能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赶紧对朱厚照道:“公子,您赶紧骑马后撤,去找沈大人,小人在这里拼死护驾!”

    朱厚照仍旧很兴奋:“还没等开打就逃,实非英雄所为,准备应战吧!让这群草寇见识一下我大明官军的厉害!”

    江彬着急地解释:“陛下,这群人很可能以前也是官兵,不好对付啊!”

    在他着急说话时,双方已正式接战,江彬手下那些士兵不是吃素的,见敌人冲杀过来,直接放箭威慑,而且江彬手下这群人箭法了得,很快便射中几人,有马匹在河道中倾倒,更有贼寇落水,在水里扑腾,大声呼痛求救。

    “点子扎手!”

    对面还在喊,不过已经没有退缩的意思,冲到河边的步兵甚至举起盾牌,一看样式就来自军中。

    朱厚照这才感到,这群人很可能如江彬判断,的确是一群边军逃兵,落草为寇后还带着以前当兵的制式武器和装备。

    官军对曾经受过严格训练的逃兵,还是人数处于劣势的一方,明显吃亏,而且对方开始射箭,这边朱厚照眼睁睁看着挡在前面的一名骑手中箭坠马,到这个时候他才感到危机临近。

    这不是什么演习,而是血肉横飞的战场,虽然只是官军跟盗寇间的一场对决,却也是你死我活,从开始就注定难以用和平谈判的方式结束。

    “江大人,贼人从侧面杀过来了!”有士兵提醒。

    江彬跟朱厚照转头望去,只见两翼有贼寇往这边靠近,且成批量,在正面贼寇举着火把吸引他们注意力的时候,两翼已经有骑兵摸黑渡河,顺利地杀了过来,直到临近听到马蹄声他们才发现危险。

    就在此时,又有人喊:“后面也有!”

    连后方也有大批骑兵往这边靠近,不过这批骑兵动作更为矫捷迅速,一路狂奔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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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厚照由最初的兴奋到稍微不安,最后演变成一种莫名的恐惧。

    即便再无知的人,也能看出情况不对,自己这是被贼寇团团围住了。贼寇数量绝非几十骑,很可能上百甚至几百骑,这也是他们为何敢跟官军交战的原因,土匪中这样数量的存在可谓凤毛麟角,他们有自信可以以让官军一个都不逃不掉。

    “保护公子!”

    江彬大喊大叫,不过这会儿他基本上只能是空喊口号,因为黑夜中敌人的数量以及采用什么方法进攻都搞不清楚,自然无从去谈如何保护皇帝的问题。

    群敌环伺,江彬不知该迎战还是突围,或者该从哪个方向逃跑,这片河滩战场已乱成一片。

    “嗖嗖!”

    就在朱厚照等人陷入重围时,突然后方来的那股人马开始射箭。

    这次朱厚照私自潜逃,从未有过在途中开战的打算,所以他手下连块盾牌都没有,面对如水泼而来的箭雨信心不足。

    只听箭矢破空的声音密集传来,江彬迅速判断出,这根本不是普通箭矢,而是军中劲弩,如此“火力”绝非普通匪寇能拥有,恐怕自己今日要交待在这里。

    江彬此时充分表现出他的忠心,直接策马挡在了朱厚照身后,准备用身体去阻拦射过来的弩箭。

    但江彬担心的一幕并没有发生!

    弩箭没有射到官兵身上,而是朝前方那些突袭而来的贼寇射了过去,随即从背后冲来的人马主动散开为两路,分别朝两翼的贼匪杀了过去。

    “保护公子!”

    江彬不知该如何应付这种情况,除了高呼口号外,再无其他动作。

    战场上喊杀声响彻大地,那些贼寇怎么都没料到,这路看起来可以轻易吃掉的官军,居然有援军,这十多名官军更好像是诱饵,故意引诱他们出来,对方后续骑兵数量居然有上百,且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冲杀时气势十足,那些贼匪凌厉的攻击势头明显被压制住了。

    “啊——”

    “杀——”

    惨叫声、厮杀声、马鸣声乱声一团。

    因月黑风高,朱厚照没法看清楚战场上的情况,只知道自己被几名卫兵死死地守护在中间,专门替他挡箭,而周围五十步到一百步开外,已短兵相接,朱厚照到现在都没搞清楚是什么个状况。

    朱厚照心想:“不对啊,明明是贼匪袭击朕,怎么突然杀出一路人马来?这伙人到底哪儿来的?难道是贼匪分赃不均,发生内讧?”

    朱厚照从未想过有人在暗中保护他,他觉得自己亲手制定的潜逃计划非常完美,这一路下来追兵的影子都没见到一个,在这种自大与自负下,突然杀出来的这路人马被朱厚照当作“黑吃黑”。

    “公子,咱们突围吧,战场上太凶险了。”江彬小声向朱厚照劝谏。

    战场上声音嘈杂繁复,零星有弓箭射过来。

    黑夜中爆发混战,乱放的弓矢很容易伤到自己人,所以纠缠在一起后交战两方基本没有再乱射箭,只有江彬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朝四下射击,反正在他们眼里周边都是敌人。

    朱厚照瞪圆眼睛,大喝道:“怕什么怕,鼓起勇气跟敌人交战,有本公子坐镇指挥,胜面很大啊!”

    江彬对眼前狂妄自大的小皇帝简直无语,之前不逃可以解释为没有退路,但现在明显两方混在了一起,包围网处处都是破绽,可以随便逃跑。若等分出结果,这两股敌人肯定不会放过自己这支不到二十人的队伍。

    江彬苦口婆心劝道:“若现在不撤,可能再没机会逃走了!”

    朱厚照根本就没理会江彬的话,骑在马上到处观望,留意交战双方的情况。

    因夜色浓重,朱厚照看不太清楚,只发现河对岸三四十骑好像被更远处冲来的一批骑手偷袭,不由发出感慨:“这明显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不知这黄雀从何而来?”

    “公子!”

    江彬高声提醒,大概意思是现在的重点是想怎么逃走,怎么您还有心思在意敌人是谁?

    就在朱厚照尚未做出决定时,机会稍纵即逝,最先出现的那股贼匪已呈现溃败的迹象,尤其是过河强击的十多个贼匪,已溃不成军,少部分残兵勒转马头淌水过河,被最后出现的那批人逐一用硬弩射死在河中。

    江彬手下一名官兵大声喊道:“好像是官军!”

    江彬听到这话,稍微松了口气,他也奇怪贼匪之间怎么会出现内斗的情况,如果是官军前来剿匪,那问题就能解释通了,只是为何事情这么巧,贼匪现身进攻的关键时刻,官军就出现?

    因为不能确定身份,江彬还是有些犹豫。

    朱厚照却眼前一亮,大声说道:“既然是官军,那还等什么?跟着杀过去,一举奏功!冲啊,杀贼!”

    说着,朱厚照抽出马刀高高举起,在空中抡了个漂亮的刀花,就像个英勇无畏的将军,但在周围士兵看来,这位文弱似太监的年轻人有点憨,这种时候不是应该优先考虑逃走吗?敌情不明,甚至连交战双方谁是谁都搞不清楚,怎么可能贸然跟一方联手?

    “乌噜噜噜……”

    远处不到四百步的山丘顶部,有人在大声喊着什么,乃是朱厚照完全听不懂的口音。

    江彬道:“贼匪似乎要撤了!公子,这是咱们最后逃走的机会。”

    “怕什么,冲!”

    朱厚照不管三七二十一,催动马匹上前。

    当发现眼前这场战事很好玩时,冲动战胜理智,在英雄主义心理作祟下,朱厚照一马当先冲出人群,朝河对岸杀过去。

    “江大人,您看……”

    周边士兵傻眼了,这世道还有如此不怕死的小宦官?

    江彬急道:“愣着做什么,保护公子要紧!若出了事情你们脑袋都保不住,此战伤亡弟兄每人有五百两以上的抚恤金,谁若敢后退,杀无赦!”

    眼见朱厚照独自面对危险,江彬顾不上其他,就好像前些日子皇帝被老虎袭击时那般,不顾一切冲上去,为朱厚照保驾护航。

    ……

    ……

    贼匪终于撤了。

    在朱厚照跟江彬领军过河后,贼匪已往远处山林逃走,而那些冲出来护驾的人马没有追击的意思,他们的任务不是追穷寇,而是维护朱厚照的安全。

    “敌人逃走了,为何不追?”

    当朱厚照发现那些人骑着马停驻在前方一处高坡上,似乎有所顾虑,立即朝着他们大喊大叫,俨然把自己当作这群人的主帅,可以随意调动,按照他的命令行事。

    但这群人并不知道朱厚照的真实身份,除了马九外,他们只知道是在执行一项特殊任务,维护这支行迹鬼祟的队伍的周全,至于眼前这个喊话的年轻人是谁,他们并不关心。

    只有领军冲杀的六丫对朱厚照稍微感兴趣些,因为她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能劳驾沈溪这位大人物,派出她最敬重的义兄前来保护,甚至不惜出动上百斥候和差不多相同数量的亲信。

    “公子,小心!”

    江彬见朱厚照有靠近那群不明底细的人的意图,赶紧策马上前,挡住朱厚照的去路,两拨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三四十步的距离。

    江彬手下将弓箭搭起来,因为对方始终没有亮明身份,就算之前判断可能是官军,但在没有确定身份的情况下,不能掉以轻心。

    那群人见状也是刀兵相向,一张张强弓和硬弩对准朱厚照一行,毕竟事前没人告诉他们眼前就是皇帝,但随即听到一个娇脆的声音喊道:“住手!”

    这声音不像是本地口音,至少在宣府土生土长的江彬明白,喊话这位应该是外地人,好像带着江南一带的口音,而且听声音似乎并非是男子,而是一名女子。

    对面主动将弓弩放下来,这边江彬却没有让手下放下弓箭和兵器,双方依然处于剑拔弩张的状态。

    朱厚照不悦地喊道:“快把兵器收起来,难道你们看不出来,他们跟咱是一伙的?如果连是敌是友都分不清,还当什么兵?”

    江彬手下可不会听从朱厚照吩咐,江彬也没下令手下收起刀兵,因为他也对这些人的身份抱有怀疑,毕竟这里荒郊野外,又是夜深人静,刚刚经历一场血腥杀戮,河岸上有着不下三十具尸体,其中有两人是江彬手下。

    对面的女子道:“看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儿,却没什么本事,既然知道自己打不过,为何见到贼匪不跑?真没用!”

    六丫脾气不太好,这跟她所处环境有关,她不是大家闺秀,只是个渔民家的女儿,这几年她都在军中讨生活,因为沈溪以及马九的关系,从将领到普通士兵对六丫都照顾有加,六丫从未把自己当作糙汉子看待。

    朱厚照一怔,对方这番话触到他心底一些东西。

    “你们是谁?”

    朱厚照喊了一声,迫切想知道对方的身份。

    而那些人根本没有解释的意思,毕竟冲出来只是保护眼前这支官军的安全,为了避免暴露身份,他们得抓紧时间带上受伤的弟兄撤离,眼前决非久留之地。

    六丫没有理会朱厚照的呼喊,一马当先,带着弟兄们过河离开。

    等人走后,朱厚照坐在马上发愣,似乎还没从之前的战事中走出来。

    在江彬看来,可能是小皇帝没见识过这种血腥杀戮,经历生死后神思恍惚,却不知朱厚照对眼前的小场面根本不在意,因为他少年时便亲自登上城门楼跟数不清的鞑子血战,对于死人并不觉得有多惧怕。

    “公子,您看这情况……如何是好?”江彬请示道。

    朱厚照回过神来:“这还用得着问本公子?赶紧看看有没有活口,如果是贼匪就杀了,如果是自己人赶紧救治!”

    江彬一听,不由对小皇帝多了几分敬佩,紧忙按照吩咐办事,而朱厚照则骑马回到对岸,下马后快步走到快熄灭的篝火堆前,叫人添上柴禾,等火势大一些,又拿起马肉到火上烤了一会儿,这才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如此境况下,朱厚照还能保持淡定吃东西,让江彬及他的手下觉得很不可思议,即便蔚州卫地处边塞,他们也没经历过真正的战争考验,刚才的交兵让他们不太适应,尤其面对那么多尸体的时候。

    “公子,清点出来了,贼寇死了三十六人,咱弟兄有两个中箭,其中一个战死当场,另一个伤势严重,怕坚持不到明天。”

    江彬神色悲切,毕竟出来时都是活蹦乱跳的弟兄,同甘共苦,有说有笑,结果转眼间便阴阳永隔,让江彬不太能接受。

    朱厚照皱眉道:“既然上了战场,就知道会有怎样的结局……不过放心,本公子不会亏待他们,回去后都重重有赏。”

    “是,公子。”

    江彬激动地拱手致礼,虽然这次战斗中他没表现得多出色,但终归帮助皇帝化险为夷,他觉得回去后应该能得到赏赐,最重要的是朱厚照会进一步加强对他的信任。

    朱厚照吃了一会儿,突然看向江彬:“河岸上这么多尸体,是否该找官兵清理一下?”

    江彬一怔,问道:“那公子,咱该当如何?”

    朱厚照想了下,轻叹道:“这样吧,派个人去蔚州卫,最好找到地方巡逻人马,让他们来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大部队则缓慢往蔚州卫进发,路上若遇到麻烦,可能就需要我们自行解决了……刚才出手相助那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公子,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您的安危更为重要,要不……咱现在折返回御驾队伍?”江彬请示道。

    朱厚照骂道:“猪脑子啊你,咱们已经走了三四天了,从这里回去,是返回张家口堡,还是去居庸关?返程之路难道就很好走吗?”

    江彬想了下,回道:“公子,相比于张家口堡和居庸关,从这里前往紫荆关距离更近,咱们可以先去紫荆关,到那里就安全多了。”

    “本公子不想那么快回京城,先去蔚州城看看,那里到底是你的地头,出来后遇到点麻烦就退缩,这可不是本公子的风格……这次杀了这么多贼寇,看来你又是大功一件!”朱厚照笑道。

    江彬愣了愣,随即意识到,自己白捡了便宜。

    虽然他得到朱厚照宠幸,但说到底他没有上战场建立功勋,朱厚照想提拔他都没有理由,所以之前虽然说过提拔他做指挥使,但却一直没捞到实职,到目前为止依然是蔚州卫指挥佥事。而现在通过“杀匪”,他可以名正言顺得到提拔。

    朱厚照站起来,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估摸贼人不会回来了,但依然要防止他们派人来查探情况。对了,江彬,你之前可有留意前来援救的那个女头领?”

    江彬道:“公子问的是哪个?”

    “还有哪个?刚才护驾那群人,只有那女头领说话,好像还是骂本公子……哈哈,她那英气和风采倒是不错,是不是地方守备人马?”朱厚照笑问。

    江彬摇了摇头:“公子,这里虽然已进入蔚州卫地界,但小人从来没听说过这片地区有什么女头领,是否您听错了?”

    朱厚照略微有些遗憾:“其实很想见识一下,她救了本公子便是大功一件,就算她是山贼头领,也可以宽恕她,等到蔚州后好好问问,最好把这个人找出来……嘿,本公子还没见识过这种女人!”

    江彬打了个寒颤,突然感觉在皇帝面前做事很可怕,不但要保驾护航,面对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还要为皇帝做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简直是如履薄冰。

    这位小皇帝太能折腾了,好像一时看管不住就会上房揭瓦,他才跟了朱厚照不到十天时间,朱厚照就已面对两次涉及生死的事情,让江彬深深感觉到来自生活的恶意。

    ……

    ……

    如同朱厚照所料,贼匪没有回来。

    饱餐一顿,把剩下的马肉打包后,朱厚照和江彬便带着人马继续上路,到天亮后才稍微休整一下。

    又过了一个时辰,队伍继续出发,到午时终于遇到蔚州卫巡逻人马,这路巡逻人马有两百多人,基本都是步兵,说是出来巡逻更好像是打家劫舍,要不是遇到江彬,他们还要继续在荒野间打秋风,这群人是官,做派却跟贼一样。

    江彬过去跟这些人接洽,当他们发现来人是调到宣府公干的蔚州卫指挥佥事江彬,非常惊讶。

    做坏事的时候遇到上司,他们倒不会去想要杀人灭口,只会拿出一些好处来贿赂,而江彬平时在蔚州卫的人气很高,便在于他除了生意上是把好手,还很善于经营关系,且愿意拿出利润来雨露均沾,下面的人都对江彬推崇有加。

    “本将军要回蔚州卫公干,这位是朱公子,随同本将一起回蔚州,有皇命在身。”江彬对着几名过来接洽的校尉朗声道。

    一名校尉笑着恭维:“江大人,您可真本事,这么快就能给皇帝老儿办事了?”

    “对啊,何时提拔一下我们?”一群人簇拥过来,对江彬推崇有加。

    但间接的则对皇帝出言不逊。

    江彬板着脸喝斥:“以后自然有你们晋升的机会,不过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们去做,在这条路的东北方向,孤山河两岸有三十多具贼寇的尸体,你们去给运回来。”

    “啊?”

    江彬的话让在场官兵十分惊讶。

    他们看江彬不过带了十几名随从,居然说杀掉三十多贼寇,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斩首三十余在赏罚分明的大明已经算是非常大的功劳。

    之前说话的校尉恭维道:“还是江大人有本事,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您老先等着,小的们这就去办事……来人,去帮江大人抬尸体,不对,是帮江大人抢功劳!”

    江彬在皇帝面前,可不想为自己揽什么功,毕竟朱厚照很清楚那些人并非他所杀。

    朱厚照则笑着调侃:“江彬,看来你这次立下大功,回去后又要得到赏赐了。哈哈!”

    江彬一张老脸羞得通红,低头站到朱厚照身后,道:“公子,既然找到帮手,咱们赶紧前往蔚州卫城,若连续赶路,差不多再有四个时辰就能赶到,入夜前进城,才能保证您的安全。”

    朱厚照笑着点头:“也好,抓紧时间赶路,现在不觉得很累,早点进城早点轻省,还想见识一下江彬你的辖区有什么风光。到时候你可要好好尽一回地主之谊!”

    ……

    ……

    皇帝遇袭的消息,天亮时传到沈溪这里。

    当沈溪得知后脸色漆黑,这对他而言不是什么好事,皇帝居然在一群由逃兵组成的盗寇攻击下死里逃生,若中间突遭冷箭变生不测,大明非要陷入战乱不可。

    “……大人,九爷让小人回来跟您说,那伙盗匪据点已找到,请示是否将这伙人全都端了?”

    前来传递消息的斥候请示道。

    沈溪道:“现在首要任务是护送目标进蔚州卫城,哪里有时间平定盗匪?再者马九他率领的又不是什么善于攻坚的正规军,不要节外生枝……让他好好盯着,绝对不能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是,大人!”

    斥候领命退下。

    人走后,沈溪脸色阴沉,明显他被这件事惊着了。

    正德皇帝的安危在他看来无比重要,他可不想辅佐什么新君,至少朱厚照能做到对他全身心信任,一旦出现皇位更迭的情况,很可能出现各种意外。

    “大人,兵马已准备齐全,可以出发了!”朱鸿进来通禀。

    沈溪站起身来,看着朱鸿问道:“陛下那边情况如何?”

    朱鸿一怔,随即回道:“陛下好像还没出皇帐,但銮驾已提前备好。”

    “等陛下登銮后起行吧。”

    沈溪一挥手道,“加派人手保护好陛下,未来几天不进沿途州府,一律在城外驻扎,争取后天天黑前抵达居庸关。”

    朱鸿道:“那大人,是否需要提一提赶路速度?之前几天行军里程怕是有所不足。”

    “那就稍微走快些。”

    沈溪冷声道,“这条路不太平,你去跟胡巡抚说,让他派人到居庸关跟驻军说清楚这边的情况,让居庸关安排好接待圣驾事宜!”

    “是,大人!”

    沈溪看着朱鸿背影,心里不由异常焦躁。

    “这两天事情已快藏不住了,怕是进了居庸关后陛下失踪这一消息就要被人捅出去,现在就看陛下几时能回来……唉,若这小子在外玩野了,一年半载不回来都有可能!我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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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厚照循规蹈矩已有三天时间。

    丽妃基本已确定朱厚照不在军中,至于去了何处,她不知晓,但因没机会面圣,使得她不敢完全确定这件事,开始判断其对朝局以及对自己的影响。

    丽妃考虑到,这件事很可能跟沈溪有关,便想找沈溪问清楚。

    当天中午,大军驻扎休息时,一身男装的丽妃出现在沈溪身边。

    此时艳阳高照,处在林子边缘的简易帐篷外,沈溪正坐在一张马扎上吃饭,丽妃被几名侍卫拦了下来。

    “沈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丽妃声音清脆,听起来似乎是商议,但语气却极为强硬。

    朱鸿看了丽妃几眼,觉得有些面熟,问道:“阁下是谁?”

    因为都在行军队伍中,虽然朱鸿跟丽妃不熟,但不敢造次,依然尽职尽责地询问,不过他不担心眼前这个身子骨看起来非常单薄的人会威胁到沈溪的人身安全。

    沈溪拿着碗筷,回头瞥了一眼,嘴里嘟囔着道:“请阁下先到账内等待,容本官吃过饭再说。”

    丽妃主动上门拜访,沈溪表现得异常傲慢,甚至连碗筷都不愿意放一下,这让丽妃很着恼。

    不过沈溪肯给她对话的机会,已算来之不易,丽妃冷哼一声,钻进了帐篷。

    过了半晌,沈溪吃过午饭,喝完用陶罐装着的酸梅汤,抹了抹嘴,起身往简易帐篷走去。

    朱鸿过来请示:“大人,是否需要防备一下?”

    沈溪挥手:“无妨,你留在外面,我有话跟里面那人说。”

    “是。”

    朱鸿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以他的见地,来访的这个人应该是要跟沈溪商议一些机密要事,需要他在帐篷外守着,不让人靠近。

    等沈溪掀开帐帘进到里面,丽妃坐在一口大箱子上,翻阅书籍。在她手边,还有厚厚一摞书,却是沈溪带在身边解乏用的。

    沈溪皱眉问道:“谁允许你随便碰我的东西?”

    丽妃抬头看沈溪一眼,冷笑道:“沈大人真是好兴致,半道休息的时候居然还拿出书来看,真是勤奋好学……我很好奇,沈大人现在还需要学什么,才对未来的仕途有帮助?不知能否传授一下经验?”

    言语中带着极大的讽刺,显然是故意跟沈溪抬杠。

    沈溪神色淡然:“这段时间,每天行军中午都会休息一个时辰,我在自己的帐篷内看书,碍着谁了?”

    丽妃冷冷地质问:“不知是否碍着陛下?”

    说话间,她站起身来,走到沈溪跟前,仰着头道,“沈大人嘴巴可真严,但有些事逃不出本宫的法眼……陛下现在分明不在军中,那每天按时进出皇帐的,到底是什么人?陛下究竟在何处?”

    沈溪皱眉打量丽妃,问道:“不知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真让人匪夷所思,陛下不在军中会在何处?”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丽妃恼火地道,“只有你知道陛下在何处,这还需要遮掩吗?你要欺瞒世人到何时?是否之前你跟陛下产生冲突,生出不臣之心,想谋朝篡位?沈大人,你这是要乱国啊!”

    无论丽妃怎么激将,沈溪平静如常,脸上表情没有露出任何端倪。

    丽妃说话时一直在暗中打量沈溪。

    但沈溪一点儿都没有心虚的标下,只是用一种看待疯子的眼神打量她,让她无法去揣测沈溪的内心。

    “怎么,被我说中,哑巴了?你这乱臣贼子,看我不将你的真实面目告知世人,让你不得好死!”

    丽妃用威胁的口吻道。

    沈溪摇头:“不知你说这些话,意义何在?既然你觉得陛下不在军中,只管去求见,或许你会大吃一惊。”

    说到最后,沈溪脸上带着一种揶揄的笑意,让丽妃看到后非常不爽。

    丽妃瞪着沈溪,实在没办法验证真伪,只好重新压低声音道:“有些事,你告诉我,不会吃亏……你觉得我会跟旁人胡乱说么?陛下现在到底是何情况?你若不说清楚,我便派人在军中四处宣扬,就说陛下被某人陷害,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到时候生出事端,责任还得要你来背。”

    沈溪摊摊手:“随你的便。”

    因为沈溪说话做事滴水不漏,丽妃非常生气,跺脚道:“沈之厚,你到现在还想遮掩陛下失踪的消息?若为朝臣知晓,你觉得自己担待得起吗?陛下出了什么事情,就算要你全家陪葬也不为过……”

    跟之前一样,丽妃依然在试探,故意说出一些重话来威逼利诱。

    就在丽妃卖力表演时,门口传来朱鸿的声音:“大人,拧公公求见!”

    沈溪道:“让拧公公等等,本官先会过客再去见他。”

    “是,大人!”

    朱鸿领命后便没了声息。

    沈溪对丽妃道:“你也看到了,拧公公来见,或许是陛下有事让本官去处理,请你识相些,早些离开……若被人见到你在我帐篷里,肯定会说三道四,有辱你的清白,到时候吃亏的只能是你。”

    丽妃黑着脸道:“哼哼,小拧子根本就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以前对本宫言听计从,自打你回来后便像见了猫的老鼠,现在本宫想见他一面都很困难。这件事不用说,一定是你跟小拧子策划的,是否你们要一起谋朝篡位?这会儿连新君人选都已定好?”

    “有疑虑你可以自己去问拧公公,本官恕不奉陪,请吧!”沈溪由始至终都没有正面回答丽妃的问题。

    丽妃感觉很无力,但每次被沈溪拒绝或者奚落,她依然会再来,好像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脸面,这次也不例外。

    沈溪让她走,她也就不多停留,只是在出门口的时候回头厉声道:“沈之厚,你要记得,出了事情最好跟本宫商议,现在能帮到你的人不多,若你自恃功高目中无人,吃亏的只能是你自己。就算你再有本事,以一个人的力量对抗那么多朝臣,也是自不量力!”

    沈溪笑道:“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连应对朝中事务都需要你来指点,那本官就不用混了。承你的吉言,本官会尽量避免跟朝中大臣交恶,你也最好少拿恶意的揣测当作逻辑,陛下的事情几时轮到你来插手?”

    丽妃再次回头看了沈溪一眼,气冲冲地甩了个脸色,这才掀开帐帘离开。

    她的身影,恰好被站在远处等候参见沈溪的小拧子看到。

    丽妃走后,小拧子进入帐篷,紧张兮兮地问道:“丽妃娘娘怎么来了?她……她不会是来跟大人您问询陛下的事情吧?”

    “除此之外还能有何事?”

    沈溪没好气地道,“很多事情根本无法隐瞒,她本就是陛下亲近之人,发现陛下失踪应该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吧?”

    小拧子道:“那她可有发现证据?”

    “若能找到证据的话,她如何会来见本官?”沈溪有些不耐烦地道,“拧公公有什么事,只管详细说来听听。”

    小拧子听说丽妃没能确定朱厚照不在军中后,这才松了口气,道:“沈大人,其实小人来找您,是问您銮驾进入居庸关后的安排,您看……现在许多人都在怀疑陛下的病情,到了居庸关后,不妨以陛下平时的习惯,多找一些好吃的好玩的东西送进行在,让外人打消疑虑如何?”

    沈溪微笑着说道:“拧公公倒是想的挺周全的。”

    小拧子苦笑道:“沈大人,您别取笑奴婢了,小人不过是想把事情压下去……小人一心维护陛下的威严,沈大人您不也一直为此而努力吗?这次小人的提议……想来应该没问题吧?”

    沈溪道:“其实很多事根本没必要刻意斧凿,便好像来见本官请示,大可不必。到了居庸关后,本官会跟李将军把事情安排好,到时候谁都以为陛下驻留居庸关不肯回京……在居庸关,銮驾可以等候一两月。”

    “这……”

    小拧子迟疑地问道,“陛下长久不回京城,真的没事吗?”

    沈溪笑了笑:“难道陛下到了京城就会马上接见朝臣,亲自着手处理政务?说到底,不过是延续之前的做法,躲在豹房吃喝玩乐吧!陛下那边,本官会继续派人找寻,相信几天内就会有确切的消息传来。”

    小拧子很难过,带着哭腔道:“这算什么事啊,小人现在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外人的质疑,生怕说错话被人发现真相。”

    沈溪安慰:“只要保持平常心便可,放心吧,即便有人知道,他们也不敢随便宣扬,一切都在可控范围之内。”

    这边丽妃回到休息之所,心里很生气,但生气归生气,很快她就恢复了平静。

    “但凡沈之厚要费心思遮掩的事情,料想就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丽妃自言自语,“但现在沈之厚明显不想跟本宫合作,他要凭一己之力把消息压下来,若不出预料的话,正如钱宁所言,陛下应该偷偷跑出去游玩了,到现在还没找到人!”

    等转念一想,丽妃又有所悟:“但沈之厚并非就一定全无所知,以他的为人,很可能早就发现陛下踪迹,只是隐忍不说,他会派出人手去保护陛下,不把跟陛下的矛盾公开化,尽量把事情做得漂亮些!”

    “但就怕他想跟谁联合起来将陛下做掉,之前的战事,分明就是他在背后算计,让天下人都以为是陛下误了他,以他的脾性,事前怎会对战局完全没有预计?说白了一切都在他的控制范围内。”

    ……

    ……

    又过了一日,銮驾一行开到狼山脚下的妫水河畔,眼看距离居庸关仅有六七十里,关于皇帝的情况受到更多人关注,最初对此不闻不问或者遵守规矩不愿掺和进朝争的人,也开始找沈溪一探究竟。

    司礼监中,戴义和高凤地位卓然,但他们跟沈溪没多少私交,不敢随便来问询情况,不过张永那边仗着跟沈溪关系匪浅,亲自来见。

    “……沈大人,咱就开门见山,陛下病了几日,除您曾去探望过外,只有陛下身边近侍才能见到圣上……您是否给下面的人说明一下情况,陛下病情到底如何了?”

    张永目光热切。

    这回跟随沈溪出征,他功劳很大,足可以此竞争司礼监掌印之位。要是能够掌握皇帝的第一手资料,能为他参选提供不小的助力。

    但沈溪对这个问题并讳莫如深。

    “如果陛下龙体痊愈的话,自会出来接见张公公,否则再急也没用……”沈溪摇头道。

    张永道:“是这样的,咱家从江南找到些好东西,想进呈陛下,不知沈大人是否可以帮忙通传一下,请陛下赐见?咱家绝对不会惊扰圣驾,只远远看上一眼,把话跟陛下说清楚便可。”

    沈溪笑道:“这种事,你难道不该去请示陛下?跟本官说,意义何在?”

    张永陪笑道:“这不是无法面圣吗,只有来跟沈大人说说……陛下身边的人看得很紧,而陛下也一改过往习惯,不再热衷于美酒、美人,这不大家都牵肠挂肚为之担心不已么?”

    说话间张永偷偷打量沈溪,虽然平时大臣很难见到皇帝,但或多或少都能听到君王纵情声色犬马行事荒诞不羁的消息,现在朱厚照突然沉寂下来,难免让人心生疑虑。

    “那等本官请示陛下,看陛下意思如何吧。”

    沈溪随口应付道,“明日一早便动身往居庸关,力争入夜前抵达关塞……时候不早,张公公早些回去休息吧!”

    ……

    ……

    皇帝的身体状况,牵动了太多人的心,不过除了沈溪外没人知道真相。

    这天晚上开始有官员往营地送礼物,有给朱厚照的,也有给沈溪的,甚至连小拧子那边也有不少礼物。

    当晚有几名官兵将两大口箱子抬到沈溪帐篷内,等朱鸿将送礼来的人奉上的书函递上,沈溪看了看,不由微微皱眉。

    礼单很丰富,不是简单的地方土特产,全都是金银珠宝这类东西,合起来价值三四千两,沈溪一看这架势,便知道自己如今在朝廷算是怎样一个定位,下面地方官已开始拼命往他这儿送礼,俨然将他当作皇帝身边头号权臣看待。

    朱鸿道:“大人,是否把礼物退回去?”

    按照以前的习惯,沈溪不会收礼,即便收礼后也会返还同等价值的礼物,但这次送来的礼物太过贵重,沈溪没法回礼,照理只有全数退回这一途径。

    沈溪一摆手:“礼物留下来,明日用马车拉着走便是。”

    “是,大人!”

    尽管朱鸿觉得沈溪这一决定很反常,但不敢出言质疑,连忙安排人着手进行装运工作。

    第二天早晨,又有人来送礼,数量仍旧不少,而且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临近内关,很多人想趁着沈溪没有返回京城前多给沈溪一些贿赂,如此便能先他人一步巴结到这位朝中炙手可热的权臣。

    这次收受礼物时,恰好遇上胡琏来通告当日行军计划。

    对于沈溪收礼这件事,胡琏没觉得多意外,大明官场这些私下馈赠虽然明令禁止,但因为官员俸禄太低,不会有人跳出来说三道四,而胡琏也一向把自己归入沈溪派系,他毕竟是沈溪一手提拔,他自己也想过给沈溪送礼,感谢沈溪提拔之恩。

    沈溪没对胡琏解释什么,等胡琏将情况告之后,才道:“陛下那边不是一直缺银子吗?下面人送来孝敬,便当给陛下留作日常用度,借花献佛。”

    胡琏苦笑道:“沈尚书这又是何必呢?这些礼本来就是送给您的,转赠陛下的话,岂不是跟天下人说您收礼的事情?”

    沈溪道:“可以摆到明面上谈的事情,不需藏着掖着,陛下那边我自会解释,重器兄赶紧回去安排行军事宜,争取今天抵达居庸关。”

    ……

    ……

    朱厚照足足又走了一天一晚才抵达蔚州卫城。

    本来说昨天入夜前便抵达,但朱厚照实在太过疲惫,下午未时没到便趴在马背上睡着了,江彬怕出事,只好临时驻扎,到晚上朱厚照醒来后全身酸痛,精神全无,一点儿都不想连夜行路。

    江彬无可奈何,只好调来蔚州卫巡逻人马,就近保护。

    这几天下来,朱厚照那股锐气消失殆尽,因为实在太过疲乏,一直等到第二天凌晨,他才从帐内出来,精神头依然不怎么好。

    养尊处优惯了的人,突然让他连续露宿荒郊野外,身体肯定吃不消,此时的朱厚照明显体力和精神均不支,再加上中秋过去天寒地冻,简易帐篷保暖性能又不佳,导致朱厚照染上轻微风寒,身体越发不济……本来花天酒地惯了,身体很虚,现在什么毛病都出来了。

    这天早上足足走了近三个时辰,一行终于抵达蔚州卫城,还没等进城门,蔚州卫指挥使赵员便亲自前来迎接,不过赵员不是欢迎朱厚照,而是专程来迎接江彬。

    以前江彬是下级,赵员是上司,虽然现在彼此身份和地位都没变,但江彬却得到皇帝宠信,而且这次江彬名义上是回来公干,所以赵员得悉消息后便赶来巴结。

    赵员见到江彬后惊喜异常,此时后续人马已将孤山河边收获的盗寇尸体全都运了回来,赵员对江彬大肆夸赞:

    “……文宜兄,我早就说你有富贵相,这不,你才到宣府多久啊,便取得这么大的功劳?以后咱兄弟可要多走动走动,到了京城也莫要忘了为兄啊……”

    江彬看着赵员那恭维之色,心里很得意,因为平时赵员待人刻薄,对下属尤其严厉,使得江彬一直想找机会取而代之,现在曾经的顶头上司低声下气跟自己说话,那种成就感非常的爽。

    江彬为赵员引介朱厚照:“这位是朱公子,他奉皇命一起来蔚州卫城办事,需要好好招待。”

    “原来是朱公子,久仰久仰,快请入城,到了这里就跟到了自己家中一样,不需要有任何拘束……来人啊,为客人准备轿子,到了城里岂能再骑马?”赵员一摆手,马上有人抬着八抬大轿过来。

    朱厚照因染病和身心疲累,精神不济,当下毫不客气地下马钻进轿子,赵员特意留心观看,见江彬为这位“朱公子”掀轿帘,马上意识到这位朱公子来历不简单,只是他暂时还没有想到这位爷就是皇帝。

    “难道是陛下派来的小公公?看年岁不大,油头粉面,说不定是陛下身边得宠的公公!难道是那位传说中的拧公公?”

    一行进入城内,本来江彬要带着朱厚照到自己家,但赵员却执意带他们到指挥使府邸吃酒。

    听到外边说“到了”,朱厚照下得轿子,只见前方庭院的门楣匾额不是“江府”,顿时不悦地指了指:“这算几个意思?”

    赵员笑着说道:“朱公子和江兄弟刚从宣府回来,旅途劳顿,我琢磨着一起喝杯水酒,找找乐子,再送你们回去休息。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江彬打量朱厚照,等候正德皇帝给出指示。

    朱厚照皱眉道:“这一路实在太过疲倦,本公子要找地方休息,到哪里睡无所谓,只要有床就行……这府邸有睡觉的地方吗?”

    赵员一怔,“这位贵人倒是好对付,直接要个房间睡觉就可打发……这世间还有这么简单的要求?”当即笑着说道:“床榻有的是,指挥使府中庭那排厢房随便住……朱公子里面请。”

    江彬责怪道:“赵指挥使,岂能用普通厢房来敷衍朱公子,一定要最好的房间……你后院的正房就不错。”

    听到这里,赵员心里多少有些不悦,他请江彬回来已算是很给面子了。

    虽然江彬得宠,但回京途中被派出来公干,很可能是失宠的前兆,现在随便带个人来,既可能是太监也可能只是结交的民间朋友,开口就要睡他的正房,无异于蹬鼻子上脸。

    “这个……多少有些不便,内眷都在后院……”赵员神色为难地道。

    江彬还想继续争辩,却被朱厚照伸手阻拦,扬扬下巴:“无妨,有住的地方便可,困死人了,赶紧找地方睡觉!”说话间,朱厚照又打了个哈欠。

    江彬道:“公子路上感染了风寒……要不还是先到我府上?以便请大夫诊治?”

    朱厚照皱眉:“已经到了门口,还要换地方?懒得折腾,就这里了,赵指挥使是吧?赶紧找个院子,你们吃你们的酒,等本公子睡醒后再跟你们一起把酒言欢!”

    此时朱厚照完全不客气,你们说要招待我,那我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反正你们都是我的臣子,孝敬我是应该的事情。

    赵员望向朱厚照的目光多少带着一丝惊异,见江彬对这位小公子客客气气,他也就不再说什么,心里琢磨这位爷到底是何人。

    等进到院子,朱厚照直接来到中庭,随便找了个院子,还没进门,便见有丫鬟出来送茶水,顿时将他的目光吸引过去,好似个猪哥般一眼看过去便拔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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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厚照在宣府城和张家口堡夜夜笙歌,几乎每天都会临幸女人,就算出去狩猎也不忘鬼混。

    这回从銮驾队伍中出逃,连续赶路四五天,朱厚照身体已非常疲倦,但昨天到今天连续睡了七八个时辰,精神有所恢复,这会儿莫说遇到个貌美的小丫鬟,就算见到只母猴子他都会心动。

    “这个……”

    朱厚照指了指小丫鬟,目光中满是征询之意。

    赵员先是一愣,没明白眼前这位朱公子是何意。江彬则心领神会,对赵员道:“赵指挥使,你府上这个小丫鬟,不如安排伺候朱公子如何?朱公子旅途劳顿,需要沐浴更衣再休息……”

    赵员一听心头火起,我招待你们到我府上作客,结果倒好,你们把这里当成自己家,连我府中貌美如花的小丫鬟也想霸占?

    却说这赵员也是好色之徒,这几乎是武人的通病,他们五大三粗对诗词歌赋以及书画等没什么癖好,平时对美色着紧得很,这丫鬟乃是赵员的心头肉之一,并不想这么拱手送人。

    “文宜老弟,这怕是不太合适吧?若朱公子真的很累了,就该早些休息才是……之后我再派丫鬟过来。”

    说完,赵员一摆手,那丫鬟连忙回内院去了。

    朱厚照脸色多少有些不悦,但没发作,江彬这边则气恼地道:“赵指挥使,不过是个粗使丫鬟,你需要如此吝啬?不然的话,你先把丫鬟给了朱公子,回头我从府上给你找十个八个送过来?”

    赵员一介武夫,脾气火爆,这次虽然是他主动巴结江彬,但不代表他会委曲求全,当即回道:“丫鬟不丫鬟倒是小事,只是规矩不能乱,到底朱公子只是普通客人,并非是赵某人多年挚友!”

    如此说话,已算非常无礼,让朱厚照不断皱眉。

    我要个丫鬟罢了,居然心疼成这副模样?这就是江彬你跟我说的蔚州地界你可以全权做主?怎么看起来你根本说不上话嘛!

    朱厚照一摆手:“本公子先去休息了,有事回头再说。”

    因为朱厚照身体实在扛不住,加之需要隐藏身份,这才没有当场发作,但他还是有些生气,径直进屋去了。

    江彬本想跟进去伺候,却被朱厚照赶出来:“你不用进来了。”随后便把房门关上。

    江彬站在门口,有一种极大的挫败感,赵员见状招呼道:“文宜老弟,跟我去喝杯酒,有什么事酒桌上说。”

    江彬脸色非常难看,但还是跟赵员一起到侧院花厅早就准备好的酒桌旁,坐下后闷闷不乐,一语不发,这让慢慢回过神来的赵员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赵员虽然脾气冲动,但不代表他蠢,等琢磨过来这位朱公子可能是朝中哪位贵人的时候,便有些后悔,只是他考虑的东西跟江彬不同:“这个公子哥看上去唇红齿白,就像个兔儿爷,怎么喜欢女人?若他是太监的话,找个女人进去能作何?”

    “文宜老弟,来,敬你一杯,这可是二十年的陈酿。”赵员笑呵呵说道。

    江彬却没有拿起酒杯,依然黑着脸气呼呼坐在那儿,这让赵员很尴尬,只得继续道:“你去了一趟宣府,怎脾性都变了?以前咱哥俩坐下来,从来都是先干为敬,根本就不去想那些烦心事。”

    “哎,这次被你害死了!”江彬突然抱怨一句。

    这话毫无来由,让赵员半天没缓过神,我怎么就害死你了?

    江彬不跟赵员多做解释,拿起酒壶便往自己面前的杯子里倒,整个人看上去异常沮丧,这让赵员更觉得其中有蹊跷。

    赵员问道:“文宜老弟,有话你就直说,那位朱公子……到底是何身份来历?此番你回蔚州公干,具体要做什么?”

    “不可说!”

    江彬神秘兮兮地回了一句,丝毫也没有解释的意思,这让赵员多少有些不爽。

    但二人仍旧没有扯破脸皮,表面上一团和气,江彬不顾赵员询问的目光,左一杯右一杯喝闷酒,连菜都不吃,似乎要将自己灌醉一般。

    赵员道:“就算你酒量好,也不能这么喝,是否在陛下身边做事,遇到什么难题?跟为兄说说,为兄替你解决!”

    江彬一抬手,阻止赵员为自己斟酒,道:“赵指挥使如果真想帮兄弟一把,还有为自己前程考虑,有些事最好不要那么执拗,若出了差错,你我都担待不起,这可是涉及身家性命的大事。”

    “看看,你怎么还危言耸听起来了?到底是何事?”赵员愈发觉得事情不简单,开始盘根问底。

    但就算他绞尽脑汁,江彬这边依然三缄其口,这让赵员很恼火,我是上司,请你回来喝酒,好酒好菜招待,怎么你还把我当成敌人了?

    酒桌上的氛围很尴尬,二人喝着闷酒,就这么过了小半个时辰。

    这边江彬有些微醺,就在他准备起身去厢房休息时,突然赵府下人进来通禀:“老爷,出事了,那位朱公子将小缘抓走了……”

    “什么?”

    小缘就是那个丫鬟的名字,赵员听到后当即站起来,用愤怒的目光望着江彬,似乎是在怪责对方引狼入室。

    “那位公子直接将人掳进房里,现在里面还有呼救声传来,江爷带来的人守着门口,谁都不让进去,您看如何是好?”

    下人用紧张的口吻道。

    江彬听到后有些惊讶,他本以为朱厚照碰壁后会循规蹈矩些,但未曾想,朱厚照进房间后因为憋着一口气始终睡不着,左思右想后不甘心,干脆自己出门找寻。

    也是那个丫鬟倒霉,正好奉命到前院库房拿针线,被朱厚照迎头撞上,然后一些事情就此发生。

    “文宜老弟,看看你做的好事……这位朱公子简直无法无天,公然到我府上来强抢民女?”

    赵员不甘心自家美貌的小丫鬟被人抢走,当即要去制止,甚至准备大动干戈。但他人没走出两步,便被江彬一把抓住。

    赵员一甩手,但没挣脱开,因为江彬的力气太大……毕竟江彬年轻气盛,且这几年勤加锻炼,没有荒废手头功夫,不是赵员这种沉溺逸乐多年的土皇帝可比。

    赵员怒视江彬:“你这是何意?”

    “先出去!”江彬朝下人喝道。

    赵府下人没明白是怎回事,看着赵员,征询家主的意思。

    赵员想了想,一摆手道:“你先出去听候吩咐。”

    到底赵员久历官场,多少懂些规矩,一看江彬着急的模样,多半是有什么要紧事交待,现在屏退下人就是要说出秘密。

    等人退下后,江彬才咬牙道:“赵指挥使,你不要命了?”

    “嗯?”

    赵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甚至想不通制止在自己家里施暴的狂徒行凶,跟自己小命有何关系,但等他稍微分析一下,才意识到,可能那个少年的身份太高,他得罪不起。

    江彬道:“你不是问我来作何?那我就直说了,我护送陛下出来游玩……那位朱公子,你总该知道是何人了吧?”

    赵员身体猛地一震,等稍微反应过来,才一摆手:“你少吓唬我,你说那位小爷是陛下?简直是信口开河!我早打听过了,陛下现在正在回京的路上,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小小的蔚州城?”

    江彬知道自己很难让人相信那位百无禁忌就小爷就是皇帝,毕竟知道朱厚照真实身份的人只有他一个,他只得从怀中掏出御旨,道:“你认识字,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

    赵员将御旨拿过来,展开后看了看上面的内容,还是有些不解:“……怎的,让你可随意调遣地方守备人马,沿途官府协同圣旨主人公干,但凡官绅、军队皆听候调遣……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赵员认识字,但他不知道这份公文意味着什么。

    江彬一把将圣旨抢了回去,道:“有了这东西,地方人马都要听候调遣,你当我作何拿这道圣旨?陛下因为跟兵部沈尚书闹别扭,赌气下离开军中,此番就是到地方上散散心,你看这上面有陛下的玉玺以及司礼监、兵部、吏部、五军都督府等衙门的印鉴,还能作假不成?”

    赵员突然瘫坐在那儿,半天没回过神来,许久后才定睛打量江彬,以不可思议的口吻道:“文宜老弟,你可真会吓唬人,这怎就突然冒出个陛下来?皇帝坐拥天下,居然会到蔚州这小地方?还是一个人?你不会拿这种事诓骗我吧?若有人假冒陛下,我可担待不起,最后可能要跟你一起被杀头。”

    赵员觉得难以置信,在他看来皇帝不可能会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这也实在太过梦幻了。

    朱厚照的到来,最大的蹊跷是只有江彬一人知道皇帝身份,至于他拿来的御旨是真是假另当别论,毕竟没人敢到朝廷求证。

    江彬道:“你相信我吗?”

    赵员摇头苦笑:“不是信任与否的事情,万一你也上当受骗呢?听闻你江彬得到陛下的宠信,此前蔚州城里也没人相信,谁能想象你出去一趟这么有能耐,自己长本事不算,还把皇帝带来了?这就跟说书编戏一样,谁能信?”

    “你总归信要信,不信也要信,若你心疼丫鬟,那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老子已为陛下挡了两次杀机,也不差这一回……你敢为了个丫鬟冒全家被杀头的风险吗?”江彬咬牙威胁道。

    赵员一怔,随即意识到,就算江彬说的可能是假的,他也没胆量查证。

    为了个小丫鬟而去得罪那位来头非常大的朱公子,完全得不偿失,即便那朱公子掳去的是他夫人,也不值得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搭上。

    这顿酒席二人吃不下去了,干脆一起来到中庭,在朱厚照门外等候消息,不过一直到半夜,屋子里面也没更多动静传来,赵员心里愈发不安。

    赵员道:“文宜老弟,要不咱进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你说万一陛下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是好?”

    江彬冷声道:“怎么,现在知道怕了?之前干嘛去了?陛下此番到地方巡查,若是招待不周,怕是你我都会有大麻烦。好了,记住,不管陛下在里面做什么也不能贸然闯进去叨扰,你先在这里等着……”

    说完,江彬凑到门前,先贴着门板仔细倾听,里面没什么动静,好一会儿才问道:“公子,您还好吧?”

    没人应声,但这次江彬听到,似乎有女子的啜泣声,江彬鼓起勇气,稍微推开半扇门,里面蜡烛燃着,看上去灯光暗淡。

    但见地上一片狼藉,衣衫扔了一地。而在榻上,朱厚照躺在那儿,正在“呼哧”“呼哧”睡大觉。

    江彬发现朱厚照胸腹部起伏均匀,确定皇帝没遭遇到不测,随即赵员也从背后探头查看,江彬用责怪的目光望了他一眼,赵员马上将脑袋缩回去。

    “出来!”

    江彬对丫鬟招了招手。

    那丫鬟连忙用衣服遮住自己的身体,然后畏畏缩缩来到门口,躲在门后穿戴齐全,然后冲出去一溜烟逃回后宅去了。

    江彬将门关上,等退下后长长地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赵员过来道:“文宜老弟,你看如何是好?这件事……太过棘手,要不跟地方官府打声招呼,让他们派人来接待圣驾?”

    江彬没跟赵员细说,招呼赵员到了隔壁院子,屏退左右后才用喝斥的口吻道:“你疯了么?陛下在蔚州的事情千万不能传出去,陛下此番出来就是不想泄露踪迹,免得被大臣们找到,而且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你想掉脑袋吗?”

    “这……”

    赵员非常为难,他一边愿意相信江彬,一边又不确定里面的人真的就是皇帝。

    江彬看出赵员的担忧,道:“你还是不相信我,觉得我在骗你,或者戏弄你?你也不想想,我大老远带个人来,跟你说是陛下,对我有何好处?你不需要拿出什么金银珠宝来孝敬,即便陛下那边有何开销用度,我一个人就能解决,需要你犯难?”

    赵员苦着脸道:“为兄哪里是心疼银子,实在是怕出事,到时候被朝廷怪罪。”

    “所以你就更不能到处张扬,难道你想告诉别人你这里住着当今圣上,让人来查他的真伪?”江彬厉声喝道。

    赵员认真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无论这个皇帝是真是假,他都不能张扬,不如好酒好菜招待,再把女人送到面前,说不定能讨得皇帝的欢心。

    江彬又道:“你担心圣上是否是假冒的,很容易求证,你拿着我的公函,到地方州府衙门走一趟,看看他们是否听从你的调遣!你便说我奉了皇命到地方公干,让他们协助。”

    赵员笑着道:“这招好。”

    这边赵员刚露出兴奋的表情,江彬蹙眉打量他一眼,笑容顿时僵住了,他这才想起真去求证的话,说明还是不信任江彬,当即顾左右而言他:“文宜老弟,就算去了官府,怎么跟他们说?这份谕旨该怎么用?”

    江彬道:“你便说我是来地方协助剿匪……之前不是刚杀了些匪寇吗?把这件事跟他们说说,看他们是否配合。”

    “行,你等着,为兄去去就来。”

    赵员显得很着急,迫切想知道江彬是否虚张声势,更想知道里面的年轻人是不是真的就是皇帝,兴冲冲带人离开,临出府前小声对家丁吩咐,“小心看着,别出什么事,若他们要走的话千万拦下来,吃了我的喝了我的甚至睡了我的,想一走了之可没那么容易!”

    ……

    ……

    赵员多心了,朱厚照并不着急走,他在辛苦几日后终于找到高床软枕,自然是要休息够,暂时不打算离开。

    而赵员去了蔚州州衙求证后,才知道江彬没有撒谎,心里终于踏实了些,却又更担心,生怕之前对皇帝的招待过于怠慢,给皇帝留下恶劣的印象。

    正当他心急火燎赶回指挥使府邸时,下人急匆匆上前禀告:“老爷,不好了,那位朱公子醒来了,这会儿正在吃东西,不过说吃完要进内宅看看,里面各位奶奶都在,这……是否把门堵上?”

    赵员着急地道:“赶紧将人接走,送到别院去,那些婆娘别让她们收拾细软,能走尽量快走,若出事到时候什么都来不及了。再到外面去多找些丫鬟婆子回来,把府里佃户家的女儿也带来,不管姿色如何。”

    赵员不知道朱厚照的喜好,只知道要维护内宅安全,他可没有钱宁或者江彬等人把妻妾献给皇帝的觉悟,他现在做这些只是为了敷衍,把皇帝熬走便可,至于什么讨得圣宠,暂时还不在他的思索范围内。

    等赵员回到指挥使府中庭,朱厚照正在圆桌前胡吃海喝,他本想上前去下跪请安,却见江彬向他使眼色,立即明白过来,眼前这位朱公子并没有表露身份。

    他心想:“就算州府衙门证明江彬带来的圣旨是真的,也不能代表眼前这位就是皇帝,我便按照之前江彬的交待,把这位爷当作朱公子便可。”

    赵员过去道:“朱公子,您大老远过来,怕是没休息好吧?是否将饭菜送到您房内慢慢享用?”

    朱厚照边吃边道:“不需要,本公子没那么矫情……哦对了,之前你府上那个丫鬟,本想带她进本公子房内说说话,谁知道她死命挣扎,本公子没对她做什么,你别见怪啊。”

    朱厚照很生气,所以才会把丫鬟掳回去,但现在吃人家的住人家的,担心赵家人翻脸,所以干脆说点客气话。

    赵员笑道:“不过是个粗使丫鬟而已,以后便让她伺候朱公子如何?朱公子到蔚州来作何?”

    朱厚照看了眼背后站着的江彬,忽然意识到,堂堂蔚州卫指挥佥事,皇帝面前的大红人都站着,而他却坐下来独自享用饭菜,有些不合适。他想:“怪不得姓赵的突然改变口风,感情他是觉得朕大有来历!不行,我绝对不能泄露身份。”

    朱厚照道:“江彬,坐下来说话,站着作何?”

    江彬一怔,随即依照嘱咐坐下,以前他在皇帝面前也有机会落座,并不觉得多意外,等他坐下后,朱厚照明显感觉赵员喘了口大气。

    朱厚照笑了笑:“这次本公子跟随江彬到地方来做事,所以你不用太把本公子当回事,有什么事问江彬便可,他手上有御旨,听他的总归没错。”

    赵员对于皇帝的说话方式有些不适应,不由看了一眼江彬。

    江彬道:“赵指挥使,这位朱公子乃是宫中一位贵人,途径蔚州卫,要在你府上住个几天,你只管好好招待。之前朱公子想饭后到你家后院走走,不知是否方便?”

    赵员未料江彬会把话说得这么直接,心想:“也不知道现在后院女眷是否都送走了,让他们这么进去,非要闹得鸡飞狗跳不可。”

    赵员显得很为难:“后院都是府上女眷居住之所,之前就跟朱公子说过,朱公子您看是否可以到别处看看?指挥使府周围有几个不错的乐坊,里面有头牌花魁……”

    朱厚照脸上满是不悦之色,江彬冷声道:“什么乐坊,难道还要你赵指挥使引路?这种事,我自然会带朱公子去,现在要进你内院,你就说准还是不准吧!”

    说到最后,江彬明显又开始威逼恐吓,大有强迫赵员低头的意思。

    赵员在心中算了一下时间,心想这会儿家里的仆人应该已把人送走了,当即苦着脸道:“想进去走走,自然可以,朱公子、文宜老弟,里面请吧。”

    ……

    ……

    带着陌生男人进自家内院,这让赵员心里很别扭。

    但因为眼前这位少年很可能就是当今天子,他不得不低声下气,不过在前面引路时,他故意走得很慢,以便给后院女眷更多转移的时间。

    等进了内院,没等站定,便听一个女人在那里大吼大叫:“……老娘就是不走,这里是老娘住的地方,连老爷都没赶老娘走,你们算什么东西……”

    赵员一听这话,吓得身上冷汗都冒出来了……说话这位正是他最得宠的小妾,名叫凤莲。

    朱厚照饶有兴致,不由看了过去,只见一个院子门口,一个女人正在跟几名赵家家仆争辩,已有丫鬟将她的包袱收拾好,那女人却怎么都不肯走,故意把话说得很大声,好似想让赵员听到。

    “赵指挥使,这是怎么回事?”朱厚照笑着问道。

    江彬厉声喝问:“赵指挥使,你是想提前把家眷转移走吗?”

    赵员苦笑道:“没有的事情,只是府上需要修缮,这不……临时把人送走,都是为了腾出地方招待朱公子。”

    此时赵员发现自己说话没有任何底气,因为这种谎言连自己都骗不了,但似乎朱厚照对他说的话并不在意,已先一步往那小院门口走去,显然是想近距离见识一下这撒泼的妇人姿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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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员想去阻拦,却被江彬拦了下来。

    江彬道:“你要作何?”

    赵员一看这架势,心中不由懊恼,若是换作州府衙门求证前,他或许会不顾一切,甚至翻脸,确保不让自己的妾侍出现损伤,但现在情况不同,他已基本确定江彬没骗自己,让他去阻挡皇帝,他没那胆量。

    朱厚照笑眯眯地走过去,那女人根本没注意朱厚照,侧过头一眼看到赵员,老远便打招呼:“老爷,您才两天没来奴家的小院,这些下人便开始欺负人了……您到底管不管哪?”

    赵员咽了口唾沫,后院的光线不强,他脸膛发红,无地自容,想躲在人后不出来。

    江彬左手按到赵员的肩膀上,大概意思是让他忍住,而那边的朱厚照已开口:“这位夫人,不知怎么称呼?”

    女人往朱厚照身上看了一眼,不由眼前一亮。

    虽然朱厚照是个陌生人,但总归是个相貌堂堂的年轻人,她眼里闪动着一种别样的神采,好像对这个不速之客很感兴趣。

    赵员虽然是本地卫指挥使,但到底年岁已不小,四十来岁在这时代已算中老年人,他后宅还有诸多女人,根本没办法逐一应付,这女人对眼前的年轻男子非常好奇,投以关注的目光。

    “你又是谁?为何出现在我家后院?”女子就像骄傲的孔雀,趾高气扬说道。

    赵员赶紧喝斥:“不得对朱公子无礼……朱公子乃府上贵客,需好好招待。”

    说话间,赵员迈步上前,江彬紧随其后,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随时可以冲出来阻挡其冒犯皇帝。

    女人凑过来,直接抓住赵员的胳膊:“老爷,您管不管啊,这些人好生放肆,夜半三更让人搬家……妾身不依,您一定要为妾身做主。”

    在她撒娇的时候,却有意无意把目光往朱厚照身上瞄,似乎对这个丰神俊秀的年轻人很感兴趣,毕竟朱厚照身上带着一种贵公子的气息,虽然访客中江彬也很年轻,但到底是赳赳武夫,一看就粗俗鄙陋,相对没文人那么受欢迎。

    赵员面对朱厚照质询的目光,非常没底气,板着脸道:“见到朱公子和江大人,为何不行礼?连起码的礼仪都不懂吗?”

    女子默念一遍,问道:“江大人应该就是那位闻名蔚州的卫指挥佥事吧?这位朱公子是谁?城里哪个大富人家的公子吗?”

    朱厚照听到这话,笑呵呵接过话茬:“在下不是蔚州本地人,而是自京城前来,不想与夫人不期而遇。”

    “哦?”

    女子笑盈盈地望着朱厚照,“你是从京城来的?怎么会出现在我家府邸……老爷,您怎么什么人都往后院领啊,后院住的都是您的妻妾,今日管家他们也不知抽了什么风,居然让我们连夜搬走……到底是为什么啊?”

    赵员很是尴尬,因为女子的话等于将他给出卖了,当即支支吾吾道:“这不朱公子和江大人前来府上做客,需要以周到的礼数款待么?老爷我准备让他们住进后院,所以只能麻烦你们先搬走。”

    “哼,凭什么让我们搬,客人来不都应该住在前边的厢房吗?”女子不满地问道。

    朱厚照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猪哥,笑嘻嘻地道:“对,对,在下到贵府做客,自然应该住进前面的厢房,到后院来不过是想见识一下赵指挥使的内宅风景,不想进来后发现果然不同凡响。”

    江彬听到这话,赶紧向赵员使了个眼色,大概意思是你该知道怎么做吧?

    赵员对自己的宠妾非常疼爱,并不想把人交给朱厚照,当即陪着笑脸:“朱公子,您既然见识过了,不妨将这些碍事的女人打发走……我们先出去喝酒,稍后回来休息如何?”

    “喝酒自然好,不过怎能缺少这位夫人作陪?不知夫人是否有兴趣一起出去喝杯水酒呢?”朱厚照笑眯眯问道。

    女子蹙眉:“朱公子,你好大的口气啊,我家老爷的话你也能随便质疑?我家老爷之前是让妾身搬走,但妾身不想大半夜瞎折腾,更不想出去喝得醉醺醺的,老爷……您可要为妾身做主!”

    这女人看起来很不识相,但她越是抗拒朱厚照越是喜欢,毕竟对男人来说,越难得手越珍贵。在此之前,他少有见识这么妩媚动人的女人,这女人身上好像蕴藏有一种勾魂夺魄的力量,让他一见便难以自拔。

    朱厚照有一股将这女人揽入怀中亲怜密爱的冲动,当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来,准备去抓那女子的皓腕,对方往后躲闪一下,娇声抗议:“你这无良浪子,怎如此无礼?老爷,您结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啊。”

    江彬冷着脸问道:“赵指挥使,既然朱公子已答应一起出去饮酒,难道你不该表示一二?朱公子可没多少时间和耐性,你最好明白其中分寸。”

    赵员听到这话心中不由一凛,因为江彬现在是在警告他,若他再不识相的话,很可能会被皇帝所忌,面临灾难性的可怕后果。

    “这……一起喝酒,自然要一起喝酒……你这女人好不识相,既然朱公子邀请你出席,那就赶紧收拾一下,到前院去陪酒……来人,把她的东西送回屋去,今天七夫人哪里都不去了。”赵员硬着心肠说道。

    朱厚照笑着打趣:“赵指挥使可真有能耐,娶了七房妻妾?你这身子骨能应付得来吗?需不需要我来帮忙?哈哈。”

    言语中,朱厚照挤眉弄眼,赵员则很尴尬,杵在那儿不知所措,那女人却很倔强,抗议道:“老爷,妾身不想喝酒,之前刚睡下就被吵醒,头疼得紧,这会儿想回去休息!老爷,您平时不是最疼妾身的吗?”

    “放肆!”

    赵员终于狠下心来,他明白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想获得皇帝信任,保住自己的家业,甚至前途,就必须舍弃这个小妾。若是不知进退的话,朱厚照很可能会发怒,到时候非但他要遭殃,连其他内眷也不能幸免。

    赵员的反应让那女子颇为意外,显然如女子所说,赵员平时对她非常宠爱,只是这次不知为何突然转性。

    赵员厉声道:“朱公子乃贵客,你要好好招待,否则现在就把你卖进窑子,生不如死……你自己看着办吧!带夫人去前院!”

    女子瞬间傻眼了,她本想继续撒娇,但看到赵员决绝的表情顿时明白说再多都属徒劳,整个人有些发懵,在丫鬟相扶下,茫然来到前院客厅,到了重新置办的酒席前。

    ……

    ……

    朱厚照自打见到这位七夫人开始,眼睛便没从她脸上挪开过。

    换作任何人都不可能在主人家中如此无礼,偏偏朱厚照就这么明目张胆把心中那点龌蹉念头表现出来。

    “快给朱公子敬酒。”

    赵员嘴上呵斥自己的女人,心里却颇为无奈。

    赵员心道:“你别怪我,谁叫你不识相,不早些搬离后院?早走了什么事情都没有,既然是你自找的,那也怪不了我!如今的情况是不舍弃你一人,我赵家就会全家遭殃,或许把你送出去,还能助我仕途更进一步呢!”

    女子显得很不甘心,站起身给朱厚照敬酒时,目光带着愤恨,故意将酒水洒出来,刻意报复。

    “怎么连倒酒都不会?”赵员继续骂道。

    朱厚照则一脸无所谓:“没事没事,夫人的小手真是细腻,这酒水倒出来,还没等进口中便有一股醇香,正应了那句老话,酒不醉人人自醉,甘做美人裙下鬼。哈哈。”

    朱厚照口花花,赵员听到后脸色极为难看,却唯唯诺诺不敢吱声。

    那女子道:“什么美人裙下鬼?分明是在调笑妾身,老爷,您看……”

    本来女子还想跟赵员撒娇,但发现自家相公目光不善,这才有了分寸,不甘心地坐下,低头生起了闷气。

    她左边是赵员,右边坐着朱厚照,朱厚照总把自己的椅子往女子身边挪,最后几乎挨着坐,这让独坐对面的江彬有些尴尬。

    江彬不断给赵员使眼色,大概的意思是,这里已不需要我们作陪,一起出去别打扰皇帝雅兴。

    但赵员觉悟却没江彬那么高,或者说,就算赵员看出江彬的意思,也不愿轻易就范,让自己的妾侍出来陪男人喝酒已是一种莫大的耻辱,若就此离开把女人丢给其他男人,简直是颠覆三观。

    江彬一看赵员不吃他这一套,主动开口:“赵指挥使,之前你不是说有公事要谈么?我们先出去办正事……别忘了你我的职责!”

    说着,江彬将之前赵员归还的圣旨拿出来,在手里摇了摇,明显是用圣旨来逼迫赵员就范。

    女子转过头诧异地看着赵员,想看看他的反应。之前见到年轻帅气的公子哥时的期冀早已消失不见,此时她更在意赵员的态度。

    赵员没有跟女子对视,低着头站起来:“朱公子,鄙人有一些公事要谈,今天不能再陪您饮酒,不妨让府上妇人作陪,您只管开怀畅饮……你这不识好歹的女人,好生伺候朱公子,务必让朱公子尽兴而归,知道吗?”

    “老爷!?”

    女子听到这话,明白自己被舍弃了。

    她之前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突然这种优越的生活环境被打破,无论未来怎样,她都非常恐惧,望向赵员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哀怜。

    但可惜赵员不会对她有丝毫怜悯,站起后径直往门口去了,门关上的一刹那,偌大的客厅内只剩下朱厚照跟女子二人,简直是送羊入虎口。

    出了门口,赵员非常不甘心,他频频回头看向客厅,想知道朱厚照在里面作何。

    江彬没好气地道:“赵指挥使,我害过你吗?这可是你获得陛下欣赏,就此平步青云的绝佳机会……一个小妾对你来说真有那么重要?孰轻孰重难道你分不清?”

    赵员咬牙道:“文宜,事已如此,你别诓我,若真上当受骗,我非把你活剥了不可!”

    在这会儿,赵员只能寄希望于里面那位真是当今圣上,这样他才感觉小妾的牺牲有价值,否则丢人丢大了。

    ……

    ……

    大厅内,江彬和赵员离开后,朱厚照将自己的本性暴露出来,眼前的女人在他眼中已是塞到嘴边的肉。

    “这位夫人,不知你如何称呼?在下姓朱,你可以称呼我朱公子,我已介绍过自己来自京城……”

    说话间,朱厚照直接凑近女子身边,伸手揽住她柔细的腰身,却被女子一把推开……女子站起来退到椅子后,一脸紧张。

    朱厚照站起身正要追逐,那女子道:“朱公子请自重,妾身已嫁为人妇,赵指挥使便是妾身相公,此乃赵府,您还是守礼些,免得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朱厚照笑道:“你家老爷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你当他真的介意这件事?他故意创造一个机会给本公子,你不会连这点都看不懂吧?”

    女子的确看懂了,只是她不甘心,往朱厚照身上瞄一眼,心想:“乍一看倒是不错的公子哥,但品性太差了,我若委身给他,如何能保持现在的荣华富贵?”

    女子道:“请朱公子说话放尊重些,这就是你们京城人的为客之道吗?”

    本来朱厚照只是带着戏谑的心态,但此时被指责,倒没怎么生气,只觉得眼前的女人更有种让人难以言喻的魅力。

    朱厚照笑呵呵道:“你又不是赵府正室夫人,连你家老爷都把你给了本公子,你还有何可说?再者就算你是正室,只要本公子一句话,他还是会乖乖把你交出来,所以你不用抗拒,只管从了本公子,本公子保管你吃香喝辣,从此后衣食无忧……不对,是锦衣玉食!”

    说话间,朱厚照便去抓那女子裙角,那女子连退几步,然后围着桌子逃,朱厚照也不着恼,宛如在行宫内玩一些花样,他很喜欢这种猫捉老鼠的感觉,脸上猥琐的笑容体现出他内心的放荡,也不管女子如何抗议,继续发出笑声。

    屋子内开始追逐,灯光映照下,窗户上人影很明显,外面可以清楚看到里面的情形。

    江彬饶有兴致看着,似乎这一切对他来说新鲜有趣,而赵员看到后双眼冒火,江彬往他身上瞟了一眼,提醒道:“赵指挥使,要懂得忍耐啊!”

    赵员气鼓鼓地道:“这怎么忍?九五之尊的皇帝,居然是个欺辱良家妇人的无耻小人,说出去谁会相信?”

    江彬喝斥道:“你怎如此不识好歹?陛下年轻气盛,到你家来临幸一两个女人有什么问题吗?遇上这种事情,并非什么祸事,而是天大的福气,等到你被陛下提拔重用的时候,多少女人纳不回房里来?有必要计较一时得失?”

    “难道别的女人,就比得上眼前这个?”赵员仍旧不甘心,咬牙切齿道。

    江彬冷笑不已:“那你便试着进去跟陛下抗议一下试试?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惹怒圣上没你好果子吃!若不想看,你大可出门暂避,我要在这里守着,防止陛下出意外。”

    ……

    ……

    赵员实在看不下去,气呼呼出了院子,本想到门口冷静一下。

    这时有下人进来通禀:“老爷,有些不寻常,今日突然有大批外地客商涌进城内,但这些人根本不是商人,倒好像是行伍之人。”

    “有路引吗?”赵员皱眉问道。

    卫兵道:“有,全都是普通路引,江南、中原各地都有,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城里突然涌进这么多人显然不寻常。今日入夜后,更发现有人盯着指挥使府邸,似乎来者不善。本以为是些小偷小摸之人,弟兄们想抓个回来审问,谁知点子太硬,非但没得手,还伤了两人。”

    赵员一听心头火起,正要发作,突然想起一件事,悚然一惊:“现在已基本确定里面那位就是当今陛下,文宜说只带了不多人出来,但暗中是否会有更多锦衣卫跟来?若有人要对陛下不利当如何?”

    赵员心里担忧,生怕皇帝在自己府上出事,但转念又一想,“这些人有官碟和路引,说明有官府背景,锦衣卫派来保护陛下的可能性更大,可能连文宜都不知道这些人的存在,文宜说他在路上单凭他手下不到二十人的队伍就杀那么多贼寇,自己只损伤两人,这种事鬼才相信,分明是有人暗中保护。无论外面是敌是友,总归都是针对陛下来的没错。”

    赵员道:“别去管那些人,先保证府上安全,多抽调兵马过来,府上所有侍卫全给我打起精神,这两天朱公子在府上做客,一定不能出事!”

    ……

    ……

    赵员手下发现的,的确不是什么贼人,而是马九的人。

    马九没料到蔚州卫官兵警惕性这么强,本想派一些身手不错的斥候去卫指挥使府邸刺探情况,谁料竟泄露行藏。

    斥候回来通禀时,马九正躲在城西的破庙中。

    蔚州城也有沈溪手下建立的情报站,这里隶属万全都指挥使司,受宣府巡抚和宣大总督衙门管辖,九边之地基本都有沈溪安排的情报机构,蔚州自然不会例外。

    在情报部门协助下,马九在城内隐藏没多大问题,只是因突然跟本地官军起了冲突,他开始担心起来。

    “……哥,看来蔚州地方守军不简单,咱派出的人那么小心,还是被发现了。”六丫很不甘心,但也没主动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马九皱眉道:“这两天我不能出面,你们怎把行藏泄露了?现在起了冲突,官兵很可能到处搜查,让弟兄们从秘密渠道出城,试着隐藏下来,等候进一步命令。”

    六丫问道:“咱就这么走了?若保护目标出了什么危险,怎么及时救援?”

    马九想了下,心里虽然担忧,但还是肯定地道:“城内应该没什么问题,既然蔚州兵马那么有本事,那就由着他们,咱只管把在城外的安保工作做好,若实在没办法,我会去见地方守军将领,保证差事能顺利完成。”

    “哥,咱现在要保护的人究竟是谁啊?大人派遣你出来,差事具体是什么?”六丫问道。

    马九黑着脸道:“该你问的才问,若不然就三缄其口,问了我也不会回答。你现在是大人手下亲兵,这点规矩无论如何都要遵守,明白吗?”

    “是!”

    六丫低头回道,心里却颇不以为然。

    ……

    ……

    赵家前院客厅,朱厚照跟七夫人的追逐战已结束。

    女人到底没有逃过朱厚照的手掌心,最后落入他怀中,被整个人被朱厚照拦腰抱起的时候,她已失去挣扎的力气。

    她年岁不大,大概二十左右,身子骨单薄,加上习惯早睡早起现在困顿不堪,在被朱厚照抱住后,只象征性挣扎两下。

    朱厚照笑道:“美人,看你怎么逃……费那么大的力气,最后不照样落入本公子手中?”

    女子这下慌张起来,但也没做出哭哭啼啼的弱女子姿态,柔声道:“这位公子,妾身虽然不是出自大户人家,但也知书达理,妾身嫁到赵家为妾,也是托了很多关系,若您将妾身强行占有,妾身有何脸面苟活于世?请您看在妾身出身微末的份上,饶了妾身,妾身下辈子给您当牛做马,好好伺候您。”

    朱厚照听到这话,多少引起他的怜悯心,到底不是铁石心肠,但他也不会轻易放过嘴边的美食。

    朱厚照笑着安慰:“你放心,从今天开始,你就不再是赵家人,从此后便跟着本公子,以后就是本公子的人了……赵员算什么,他不过是个卫指挥使,本公子地位比他高多了,你只要合了本公子的意,以后没人敢欺辱你。”

    “公子,您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女子可不相信眼前这个陌生男子的话,在她看来,朱厚照说的都是些浑话,没有一句能当真。

    朱厚照笑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你现在都要相信,因为你已无路可逃……美人儿,既然抗拒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好处,那你为何还要无端给自己找麻烦呢?咱不如珍惜时间,让本公子好好临幸你。”

    若是换作普通人,临幸这种词最多只是玩笑,但对于朱厚照来说,这词他用多了。

    “你……啊!”

    女子本想推开朱厚照,却发现眼前男子力气不小,根本没法挣脱,而且朱厚照已不顾一切朝她身上压来,让她无力抗争。

    “老爷!”

    女子突然高喊一声,像是在求助,却主要是表明自己对赵员的忠心,其中敷衍的成分居多……

    这一声非常响亮,院子里能清晰听到,不过此时赵员不在院中,只有江彬在那儿看热闹,而江彬听到这呼喊,最多只是笑笑,根本不当回事。

    江彬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自言自语:“这女人,运气忒好,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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