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的经筵在紫禁城东南角的文华殿举行,虽然文华殿在规模上不及奉天殿、华盖殿这些位于皇宫中轴线上的主殿,但却是弘治皇帝最常光顾的便殿,这里距离内阁大堂最近,随时可以召唤大学士咨询政务,平日里弘治皇帝批阅奏本几乎都在文华殿内。
沈溪随众翰林院、詹事府同僚来到文华殿前。
从外表看,文华殿在宫里算不得显眼,但颇为精巧雅致,在诸多大红宫殿中独树一帜。
在沈溪等人抵达前,司礼监太监已经陈设四书经史各一册于金銮宝座前的御案上,稍后弘治皇帝出席后,若有什么疑问,便可自行查阅。
与此同时,堂下左右两张讲案上,各列一册供经筵讲官比对……当然,日讲官需要自己撰写讲义,务求做到生动,吸引包括弘治皇帝在内的听众的注意力。
经筵上,有专门负责讲的,自然也会有听众。
平日经筵听众除了皇帝和出阁的太子之外,王公贵胄和七卿也会出席,同时六部和各寺司也会有官员受到邀请,同时有专人在旁记录和学习……这就是詹事府和翰林院的一干官员。
这次经筵因为是弘治十二年春天的第一场经筵,还有可能是入夏前最后一场,所以受邀前来的翰林官和詹事府的官员非常多,在大殿后面的地席上坐了黑压压一片。
经筵讲官分为知经筵事、同知经筵事,一般由翰林侍读、侍讲学士来充任,除此之外还有日讲官、展书官、侍官人员各不定,分为东西两班,人数多寡全看经筵的规模和事前的安排。
沈溪就算身为从六品的翰林院史官修撰,却没资格充任经筵官。最多是个陪坐末席,拿着笔记录,用心学习揣摩的翰林小官。但从规矩上来说。未来的经筵官必然会出自今日旁听的一众翰林之中,所以沈溪权当是为未来给皇帝讲经做功课。
弘治皇帝朱佑樘的銮驾抵达时。沈溪已经等了约莫半个时辰,随着弘治皇帝到来,先是升座仪式,沈溪和其他参加经筵的文武大臣、讲官、旁听等一起,在丹陛上行五拜三叩头,回到座位,经筵终于开始。
果然不出所料,这次经筵的总讲官正是谢迁。司仪则由鸿胪寺卿主持。
仪式开始,鸿胪寺卿宣布“进讲”,一名讲官从东班出,另一名讲官从西班而出,到了讲案前北向而立,先行师礼鞠躬,再行叩拜天子之礼叩头。随后,展书官上前把经史、讲官讲义展开,经筵便正式开始。
讲官讲经筵的顺序,是先四书后经史。四书讲官在东,经史讲官在西,连同经筵官分为东西两班列在一边。等待前一人讲解结束,后续跟上作讲。
这就好像是一次演讲活动,所有要演讲的人要排序而来,一次上去两个,等二人相继讲完,然后再换下两人
。
经筵讲官穿着大红袍,至于展书官以下的侍官则是身着青绿色锦绣服,给事中、御史和侍仪官共六人分别列于讲案的东西两侧,负责监督经筵讲官的礼节和体统。若有不合时宜者,就会遭到上书弹劾。
毕竟这是给皇帝和太子讲文学、礼法和经史时。任何人不能在礼数上有任何错漏,否则就有大不敬之嫌。这一次经筵。弘治皇帝担心太子朱厚照病情刚愈,干脆没有让太子出席,而本身弘治皇帝又有在经筵上提建文旧事的打算,在事情没有公论之前,让太子接受新观点有些不合时宜。
除了弘治皇帝外,皇家再无人出席,外戚中却有张鹤龄、张延龄两兄弟,一个是寿宁侯、一个是建昌伯,不过比他们地位更加尊崇的还有英国公张懋,至于其他勋贵,并不在此次经筵邀请之列。
凡文武大臣参加经筵,无论文武,一律要以文士儒袍进宫听讲,而且要虚心受教,在经筵上不能有任何喧哗之事,凡皇帝有疑问,就连武将也不能以“不知”来回答,要根据自己的想法如实禀告。
这就好似一次考试,皇帝不容许你有回避的机会,所以必须要认真听讲,若在经筵时应答天子提问,出现答非所问离题万里的情况,会让人觉得你没有认真,轻则训斥,重则可能会降职罚奉。
沈溪作为旁听者,在翰林官中负责记录便可,他身前有朱希周和王瓒给他挡着弘治皇帝的视线,照理说就算他偷个懒也没人会发觉,不过这是他第一次参加经筵,更多的是要积累经验,尚不至于在其位不谋其政。
更何况沈溪心里非常清楚,弘治皇帝举行经筵主要是想在经史上提出“建文年号”之事,而这件事的“起因”,正是谢迁胁迫他写的那份因修《大明会典》发现诸多问题而上呈的奏本,可以说他自己也算得上是这次经筵的主人公。
这个时候便连朱希周等人对此事也是一无所知,沈溪揣度,清楚个中隐秘的不过弘治皇帝、谢迁、王鏊等寥寥数人,而且弘治皇帝只是隐晦地表明此事,并未确切表现出恢复建文年号的决心和态度。
经筵正式开始,先前行一系列繁琐礼节的讲官恭敬退下,展书官和侍官隐入殿后。
太常寺少卿兼翰林院侍读学士李杰出来讲四书中的《大学》,而后是大学士谢迁讲经史,这次讲的却是《新唐书》,其中重点提到唐太宗争位的典故。
对别人来说,不会有太多意外,本来经史就那么多,既然说到《新唐书》,讲唐太宗,难免会提到玄武门之变。
沈溪却知道,这是在为弘治皇帝提出成祖争位之事埋下伏笔。
谢迁之后,是焦芳出来讲《中庸》,不得不说,在那么多挂职的翰林院侍读学士、侍讲学士中,今年已经六十五岁的焦芳属于才学出类拔萃的那类人,若非他********削尖了脑袋往上钻。同时诋南誉北,为很多官员所不喜,他的威望至少会在王鏊和李杰之上。
但问题就是焦芳太懂得迎合上意了。连弘治皇帝都觉得这个人不怎么靠谱,在建文旧事上连焦芳这个太常寺少卿兼翰林院侍讲学士都没有通知。他在那儿傻愣愣讲中庸之道,自以为精彩绝伦,能得到天子的欣赏。
实际上,按照历史发展,焦芳的确靠其善于经营而入阁,迎合的却是正德皇帝朱厚照和大太监刘瑾,沈溪并不会因此对焦芳有所偏见,因为权力场上很多事情无法用对错来评价。不能说焦芳随波逐流迎合了刘瑾,便否定其在学术和为官上的造诣,但对于其“对南方人刻薄”的名声,心存顾忌,打定主意最好还是敬而远之。
焦芳之后,是几位左、右春坊的日讲官,他们所讲的仍旧为经史子集中的内容,所涉及的大抵是礼部会试和殿试中经常考到的,弘治皇帝一直没有发问,因为无论是《四书》、《五经》。还是史籍文章,都属于老生常谈,根本没什么好问的。
最后一讲
。是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王鏊,而他所讲的内容,则是因修《大明会典》所衍生出来的本朝史料问题。
当王鏊从洪武年开讲,在场便有人察觉有异,尤其是提前收到风声之人,包括近来被弘治皇帝和寿宁侯两次提到洪武、永乐旧事的翰林院众属官。
当王鏊提到太宗继太祖之后颁布《教民榜文》时,弘治皇帝的脸色变化了一下,但他没有打断王鏊的话,等王鏊将太宗一朝所颁布的典规大致说完之后。弘治皇帝才开始发问。
“为何洪武三十二年,至洪武三十五年之间。朝廷并未颁布典章?”朱祐樘看着王鏊,“王爱卿。你可知晓?”
此时谢迁走出来,跪地进呈一份奏本,道:“回陛下,翰林院主撰《会典》之时,与史料修撰中多有错漏之处,奏本至内阁,尚未有定论,恳请陛下复阅。”
朱祐樘伸出手对司礼监道:“呈上来。”
在场有大臣虽不明就里,但都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头,今天是经筵日,并非朝会,弘治皇帝平日里不可能会在这种场合“复阅”奏本,就算弘治皇帝本人属于临时起意,但谢迁作为内阁大学士却不可能不知晓这规矩。
在非常注重礼法的经筵上,谢迁居然如此“僭越”,这是想被给事中和御史弹劾吗?
此时给事中、御史那边却装聋作哑,好像并没有发觉谢迁在经筵上进呈奏本有何不妥之处。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谢迁上奏是弘治皇帝有意安排,而今日经筵所议之事,也应该与谢迁所进呈的奏本有关,而王鏊恰好讲到洪武和永乐朝的旧事,那不用说,问题的关键就在那“史料记录上消失的四年”。
这时候沈溪心中五味杂陈,他本来还希望张鹤龄出来答策问,把他这份奏本给暂时掩盖过去,可谁料到谢迁的进呈会这么直接,看刘健和李东阳的态度,这两位弘治皇帝应该提前通过气了,否则断无可能如此淡定。
沈溪心想:“下一步不会就说这是我提出来的吧?”
弘治皇帝装模作样,仔细将奏本中内容看过,放下奏本后,微微叹道:“我太祖皇帝受命于天,开大明千秋万世之基业,至太宗,四海升平,实乃人间万象之幸。然洪武末之事,波谲云诡,却不知哪位臣工可为朕心头解惑?”
弘治皇帝说完这话,脸上满是沧桑之色,似乎亟待有人出来接茬。
因为没有问具体之人,在场的大臣不愧是儒门中出类拔萃的精英代表,俱都完美地表现出儒家的“中庸之道”……事关重大,只要没问到我头上,休想让我回一句。
就在弘治皇帝面色稍微有变时,寿宁侯张鹤龄从席位上起来,走到正殿中央,朝弘治皇帝下跪行礼,恭敬地道:“回陛下,臣之前偶翻史书,略有心得,或可为陛下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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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段情节主要是为小沈溪升迁打伏笔,如果没有功劳,总不会让沈溪在翰林院一蛰伏就是三年五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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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鹤龄属于外戚封爵,以他的学问,在大明连个秀才都考不上,经筵举行时,周围旁听记录的都是翰林,平日这位侯爵大人何来插嘴的资格?
可今天张鹤龄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出面要为弘治皇帝解惑,着实让那些不明就里的文武大臣心头带着几分惊诧。
或许就连朱祐樘也未料是他这个没多少才学底蕴的小舅子挺身而出,愣了一下才道:“寿宁侯,你若不知,退下就是。”
朱祐樘多少有些看不起张鹤龄的才学,倒不是他要当众下张鹤龄的面子,是他不想因为张鹤龄在这种严肃的场合“胡说八道”而影响皇家的声望。朱祐樘的想法是:“就算你真的知道,以你的水平也无法提出正确的观点,朕现在要的是一种温婉的方式说出这件事有所不妥,让大臣们展开讨论。”
但张鹤龄已从臣班中走出来,想为皇帝解惑分忧却不被允,这么灰溜溜地缩回去面子可就真丢大发了。
张鹤龄硬着头皮道:“陛下,臣的确是偶有所得。”
朱祐樘这才点头。
张鹤龄被群臣打量,面色有些涨红,却还是正身恭谨道,“回陛下,臣据所查,洪武二十五年懿文太子薨,太祖久未立太子,时太宗征战于北方,镇守疆土,为太祖所重,然洪武三十一年太祖驾崩之时,留诏以太宗为皇嗣,继承大统,却有贼人齐泰、黄子澄、方孝孺等人以太宗镇边不得归,拥佐懿文太子之子继位,违太祖皇位‘兄终弟及’之命。至洪武三十五年,太宗皇帝在朝中贤明辅佐之下靖难,于应天继皇帝位,诛奸臣定国策,是为开创大明万世之基业,因而贼逆所颁诏之伪章典籍,一律废止,方于四年之内,无大统之法典所出。”
张鹤龄话说得不快,但却抑扬顿挫非常富有节奏,虽然把大致情况给说明白了,却明显忽略了几个关键问题。
张鹤龄提到了“靖难”,这已是一个突破,而且朱棣继位之后,的确将建文年间所颁布的新政法典一律废止,一切恢复到洪武时的旧制。
这是他尊重史实的表现。
但张鹤龄这番话中没提太祖册立“皇太孙”,却说太祖以遗诏传位太宗,说及太祖所提皇位传承之“兄终弟及”,却选择性忽略了太子朱标的二弟和三弟,也就是当时的秦王和晋王。
这也是历来朱棣合法继位难以自圆其说的地方,太祖朱元璋是觉得这个四儿子有本事,但基本的祖制在,而大明朝以前可没有后来清朝以遗诏选贤而废长立幼的传统,就算“兄终弟及”,也应该传位给秦王和晋王,而非燕王。
沈溪听了张鹤龄这番话,心里有些犯怵。
张鹤龄没有按照他昨日所写的内容来说,看来寿宁侯府的门客给他仔细分析过利弊,认为把事情提得太过明显,容易被弘治皇帝和百官抓到把柄,所以才给他整理出这么一份不伦不类的说辞。
这样一来,张鹤龄说完后,在场的文武大臣连连摇头。
无论是支持恢复建文年号的人,还是不支持的,都觉得张鹤龄的话不可取。
朱祐樘听完后,脸色阴沉得可怕,显然小舅子的话并不符合他的心意,朱祐樘抬头环视在场大臣,问道:“众卿家,寿宁侯所言可属实?”
这问题可就不好回答了!
张鹤龄明显是胡说八道,但公开站出来反驳,就代表要将其中不合史实的部分给挑出来,违背了大明自太宗已降历代皇帝定下的基调,很容易招惹祸端,而且这么直接否认寿宁侯,令其颜面无存,也容易遭到外戚的记恨报复。
一干朝臣,就连那些素来以正直著称的翰林学士,也没谁敢站出来驳斥,当然也没人予以肯定。
沈溪一看这状况……有些冷场啊!
当然若继续冷下去或许是好事,弘治皇帝可能会将奏本搁置,不再深究探讨,那自己就可以蒙混过关了。
可弘治皇帝朱佑樘显然没这么容易死心,他将奏本重新拿起,让司礼太监交给谢迁:“谢少保,你将此奏本宣读。”
“遵旨。”谢迁接过沈溪所上奏本,站起身来,回头面向在场的文武官员……既不是以讲官的身份宣读,他也就不需要回到讲案旁,只需如同宣读圣旨一样,将手中的奏本照本宣科读出来便可。
好在谢迁没将沈溪的名字读出,只是将沈溪所奏,关于建文新政的一些旧制提了出来。
沈溪在奏本最后,恳请弘治皇帝示下,到底是否要将这些新政列于《大明会典》上,其实是在问弘治皇帝,到底要不要正视建文年号存在过的史实。
当然,沈溪不会傻到提出要天子为建文帝上庙号,肯定这个皇帝存在过,因为他知道自永乐之后,终止于崇祯皇帝,大明朝的正统从来没肯定过朱允文的帝位,就连万历拨乱反正恢复建文年号,也是建立在要修史的基础上。
明惠帝的庙号,直到南明时期才有,后由清朝统治者所肯定。
等谢迁将奏本宣读完毕,在场大臣,脸色都不太好看,人群中有稍许议论之声。
连一向脾气很好的朱希周,也在小声嘀咕:“谁如此不识相,进呈这般奏本?莫不是我翰林院中人?”
王瓒拉了他一把,朱希周这才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问题其实是肯定的,上奏本的明显是修《大明会典》之人,而这项任务一向都是翰林院负责。
但朱希周的抱怨并不是针对同僚,而是针对“上官”,在朱希周以及翰林院这些官员看来,这种涉及皇嗣正统的奏本,不是一般官员敢提出来,谢迁有意没宣读是谁上呈,很显然是有意“包庇”此人,免得他招致舆论攻击。
而这份奏本中用词和呈句的老辣,远非一般翰林能及,整篇都在说建文旧事,却没参杂一丝一毫主观看法,更无任何建议,所提所请听起来都合情合理,其实却是在为弘治皇帝出难题。
若是平时,这种给皇帝出难题的奏本,根本就是自找麻烦,要么为皇帝下旨训斥,要么留中不发。
但今天弘治皇帝既然从一开始就选择将这个问题拿到经筵上来探讨,自然希望这奏本中的问题越深刻越好,只有如此才有让群臣议论的价值。
从这一点上来说,这个写奏本的人深谙为臣之道,知道什么时候奏何等奏本。
翰林院中人,以及在场大臣都在猜测这奏本是由谁所呈奏,见刘健、李东阳等人正襟危坐,料想能写出这份奏本的人不超过六人,那就是:刘健、李东阳、谢迁、王鏊、吴宽、徐琼。
前三人自不用说,都是内阁大学士,与弘治皇帝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向来是“同气连枝”。
王鏊是翰林学士,如今掌翰林院事,在《大明会典》副总裁官程敏政下狱、谢迁无暇兼顾修书时,《大明会典》修稿的最后审核将在他这里完成,以其学问和为官经验,这奏本倒是很像他的风格。
第五人吴宽是詹事府詹事,去年刚丁忧归来,入东阁教太子读书,如今又掌诰敕,是未来七卿的不二人选。
本来以徐琼如今尴尬的身份,别人或许不会想到他,但他既作为弘治皇帝的“连襟”,弘治皇帝一向有什么大礼和大统问题都会主动找他商谈,若弘治皇帝真的有意要找人上奏,也有可能会择人代拟,再由礼部尚书进呈,算是合情合理。
此时不会有人想到,这份老辣到滴水不漏的奏本,居然出自朝中名不见经传的翰林院史官修撰沈溪之手。
人群中的聒噪声很快平息,整个大殿内恢复了安静。
朱祐樘道:“朕继位以来,所修之典籍,不过《宪宗实录》与《会典》两部,朕常思己过,要以史为鉴,令百姓安康富足……《会典》修撰之事,出现偏差,朕几日来心绪不宁,诸位卿家以为何?”
礼部尚书徐琼从人群中走出来,行礼道:“回陛下,臣以为旧朝之所行法典,既已废止,当不必记录于典籍之册,太祖之旧制,乃为大明立国之根本,太宗皇帝所行,乃承《皇明祖训》,是为大明法典之正朔,不容违背。请陛下将此上书者治罪,以正视听。”
在别人都没发表意见前,徐琼先跳出来奠定一个反对基调,提出要治上奏之人的罪责。
治罪尚属其次,其实徐琼是主动跟群臣表明:上奏的这个人不是我,而且我也没接受皇帝任何授意,我自己也很反对这件事,必须要站出来维护太宗皇帝皇位的合法性。
沈溪听了这番话,并没有太过紧张,因为徐琼的侧重点不在于其提出的要治自己的罪,而是前半段,要说徐琼跟张鹤龄的基调基本相同,都否认太宗是篡位的事实……或许张鹤龄今日的发言,便是跟徐琼商议后的结果。
沈溪稍微有些不解:“徐琼或者老成持重,不太喜欢迎合上意,可张氏兄弟简直是弘治皇帝的应声虫,如今弘治皇帝明显有恢复建文年号的打算,别人反对也就罢了,张鹤龄跳出来反对是为哪般?”
朱祐樘听到这番劝诫的话,大有事情到此为止之意,但他还是有些不死心。
定法统之事,皇帝既然开了金口就不好收场,不然会影响天子的声望,但本身朱祐樘又是个优柔寡断之人,非常注重别人的意见,听徐琼上奏如此诚恳,而别人又没提出反对意见,照他以往的习惯,很容易点头便应了。
就在场面略显凝滞之时,一向老成持重的马文升突然问了一句:“五代皇帝少有贤明者,那《五代史》就不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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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adx(); 待到天黑后,王陵之回到客栈,进门后脸色无悲无喜,却带着几分懊恼:“这京城太大了,不知不觉便走了错路,绕了好几条街,后来找人打听到确切的方向才转回来……啊!师兄也在?”
沈溪轻叹一声。
眼前的王陵之真是不谙世事,去趟兵部,明知道家里人担心他,嘴上所提却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要是兵部的人知道这位在武会试校场上大出风头的年轻人居然是个路痴,恐怕不会放心大胆地对其授官吧?
刘管家赶紧迎上前,满脸急色:“少爷,您可算回来了。兵部的大官……没为难您吧?”
“没……没有啊……”
王陵之自己也不太确定,“师兄,兵部有个好像挺大的官员跟我说,让我到兵部报道,等着放边军调用,是何意啊?”
沈溪心想,你去一天;;+就捞回来个挂职兵部等放边军调用?
大明朝的军职错综复杂,基本可分为京营、边军和守备三大系统,三大系统的武将官职设立各不相同,而为人熟知的卫所隶属地方守备系统,卫所之下是千户所、百户所、总旗、小旗。
《明史·兵志二》所载:“天下既定,度地害要,系一郡者设所,连郡者设卫。大率五千六百人为卫,千一百二十人为千户所,百十有二人为百户所。所设总旗二,小旗十,大小联比以成军。”
可以理解为,百户所下辖,连同军官在内一共有一百一十二人,其下有两个总旗,十个小旗,那小旗就相当于十夫长。
这套守备系统的官职,除卫所官职外,下辖武官职位在大明朝基本属于世袭罔替,这是明朝军职体系中最独特的地方,有完善的“军户”制度,不会说谁百户做得好,剿匪或者平乱有功劳就给你升千户,百户做到死,仍旧是百户,做得不好,只要无重大过错,也可将官位传给子孙后代。
普通人就算考中武进士,也很难在其中安排职位。
真正要出去血战疆场,与外夷打仗的是边军。京营的兵马偶尔也会调遣,就如同土木堡之变中明英宗所拼凑出来的二十万兵马,其中就有负责戍卫京师重任的京营人马。
在边军和京营体系中,有一套很完备的军衔升降制度。
其中负责带兵武将中军职最高的是总兵,其下是副将、参将、游击、千总(守备)、把总。最低一级把总的官职,相当于地方守备中“百户”一职,但把总下辖的战兵远比“百户”多,约为四十四十人左右,通常这四百人分成四个总旗,每个总旗又分为十个小旗,小旗相当于小队,带队军官实际上是队长,后来戚继光练兵时采用的鸳鸯阵,便以一个队长带十一名战兵组成。
武进士进边军基本是从把总或者副把总做起,但武举人运气不好的话,则有可能是做总旗甚至小旗,那就有很大的几率到一线拼命,所以之前沈溪才会对王陵之选官那么反对。
明朝兵部管军政,参与调发,但不具体治兵;五军都督府管兵籍,但不得调动军队,战时由皇帝另派总兵官统帅。
至于边军和京营体系中的兵员,通常是由普通百姓服兵役实现,地方也会设巡检司作为预备役,在对外作战时可以抽调兵员。
因为王陵之刚被征调兵部叙用,所料不差的话,基本会从把总做起,这可是正七品的官秩。当然运气好的话,能跟在某个兵部上官身边当差,挂个从六品的副千总虚衔,等有了实缺再补千总,那就最好不过了。
明朝武将地位较之宋朝有所提升,但是在土木堡之变后,虽然将门势力一度大幅度增长,许多人封公封侯,但从长远看却失去了皇帝的信任,此后的皇帝逐步改变了朱元璋制定的文武平衡的国策,改为模仿宋朝的文贵武贱,用文官监视武将,到了弘治年间,在皇权和文官、太监的联手打压,武将地位已经今不如昔。
沈溪没有对王陵之详加解释,本身王陵之对大明朝的武将系统便处于一无所知的状态,在给他写“秘籍”补足功课前,沈溪不想白费唇舌。
“就是让你在兵部等着当官,不过是从基层军官做起。”
经过沈溪这笼统一说,王陵之一路的疲累一扫而空,瞪大眼睛问道:“那师兄……我是不是不用回宁化去了?”
沈溪看他这模样,还是愿意留在京城,似乎忘了落榜时哭爹喊娘的失魂落魄,点了点头,就见王陵之一蹦老高,简直比中了武进士还高兴。
“那我以后就可留在京城跟师兄学习,若师傅能来京的话……呵呵,我跟师傅再学些本事,那天下大可去的。”王陵之幸福地憧憬。
沈溪轻叹着摇头:“就算你暂时留京,怕是不久后也会调往北方或者西疆从军,到时候有的你苦头吃。”
王陵之愣了愣,脸上升起一丝惊秫,他在见识过京城的繁华后,已经喜欢上这个热闹的地方,显然尚未有到边疆苦寒之地行军打仗的心理准备。
……
……
王陵之本想留沈溪吃饭,具体问一些领兵的事情,沈溪不想打击他的自信心,说家里有事便告辞回家。
出来时夜色凄迷,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在路过自家胡同口的茶楼时,却见茶楼外有顶小轿停在那儿,一名带着丫鬟的年轻女子正来回踱步,不时向几个匆忙赶过来的随从叙问。
“……地方就这么大,还是打听不到吗?难道那画师飞天遁地了不成?”
正是沈溪赠画的李二小姐。
此时李二小姐的声音略带急切,显然她派了许多人找寻“赵画师”,但这本是沈溪的化名,根本无从找寻起。
旁边有个男子的声音:“妹妹不必着急,赵画师就住在附近,或许平日深居简出,少有人知呢?”
这次说话的却是李二小姐的兄长,在沈溪眼里很不着调的商贾世家大公子李愈。
沈溪没有上前,略一琢磨,李氏兄妹似乎是有急事找他,若这么袖手旁观的话,有些不仗义。不过转念一想:“我与他们素昧平生,管他们有什么事呢……”
念及此,沈溪打算折道回家,心里却稍微有点儿不舒服,见过一眼的女孩,把人家当作画中的女主人公,还找各种借口将其蒙骗,若是能帮到忙的话,多少是个补偿吧。
沈溪自问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但在跟李家交往上,他抱着谨慎态度,因为以他目前的身份,的确不该与商贾之家走得太近,但沈溪家里也经商,或许在心中多少对李家有种亲近感。
沈溪终归还是上前,拱手道:“李公子,李小姐,你们二位找在下有事?”
李氏兄妹没想到沈溪居然神出鬼没一样出现在他们面前,因为黯淡无光,仔细辨别后才确定是“赵画师”。
李愈满脸讶异:“赵画师,你这是……从何而来?”
沈溪笑道:“在下刚去见过一位朋友,正要回家,听说有人找寻,便过来看看。”
李愈点头,释然道:“你可真让我们好找啊……赵画师,你看这样如何,你先带我们到贵府一趟,让我们认个门,方便我们日后登门拜访?”
沈溪微微摇头:“实在歉意,家中……有些不太方便,若李公子有事来找,只管叫人提前通知茶楼掌柜,平日我偶尔也会过来饮茶,他自会通知我。”
李愈多少有些不悦,心想:“多得苏公子跟他熟悉,否则这样的怪胎谁愿意与之交往啊?连府邸都不肯示人,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李二小姐会意过来:“他之前提及借住友人家中,看来的确不方便。”
兄妹二人,对沈溪抱着不同的态度,相对来说李二小姐要客气许多,或许是沈溪赠画的缘故,让她对沈溪有了几分好感。
当然,这种好感并不会涉及男女之情,毕竟以沈溪的年岁,属于“人畜无害”,李二小姐最多觉得沈溪在赠画之事上表现得很有风度,在人品上无瑕疵,而非真是个以卖春宫图为生的登徒浪子。
三人一同到进了茶楼。
本来这时候茶楼应该关门了,周围又不是热闹的夜市,日落后基本没生意,开着门反倒浪费火油。但今日兄妹俩来找人,为了让随从有个通报的地方,自己也有地方歇脚,才给了掌柜一点银子,让掌柜延迟些关门。
上到二楼,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沈溪道:“二位有什么事,不妨直说,若在下能力所及,必当帮忙。”
李愈脸上略微带不屑的笑容,他的想法是,看你急迫的样子,莫不是想从我们手上捞一笔润笔?
李二小姐倒没什么介怀,直接道:“我们想请赵画师帮我们修复一幅画,至于酬劳方面,多少都可以……”
李愈黑着脸:“妹妹,你不懂生意之道吗?”。
李二小姐关心则乱,怨责地看了兄长一眼道:“兄长,都到了什么时候,怎还顾得了那么多?赵画师,事情是这样的,两个月前我们当铺收了一幅画,本不当收的,只是这幅画……实在是稀罕,我等又不知为何会流落到京城,便以高价将此画收来,后来才知是失盗之物……”
收买赃物,在当铺界算不得什么稀奇事,李家家大业大,就算赃物有些背景应该不至于家破人亡。
想到李二小姐最初的请求是“修复一幅画”,料想这幅画是因什么原因而有所损坏。
屋漏偏逢连夜雨。
“此画如何受损的?”沈溪问道。
李二小姐一愣,不太明白沈溪为何会知道画出了问题,她稍微想了想才意识到是自己露了口风,当下面露为难之色:
“家中人得知官府正在四处找寻,本想将画藏匿起来……画转移到地窖时,保管不善,为虫鼠叮咬……”
收了赃物,还想把东西藏起来,死不认账,这下可出大麻烦了。
沈溪心想,看来这幅画的原主人身份不凡啊,使得李家连坦白从宽的勇气都没有。不过来头这么大的人,怎会轻易令自己家里珍藏的画被人盗窃?
沈溪问道:“不知是何画?”
李二小姐迟疑了一下,才黯然低下头:“《清明上河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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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七八章清明上河图:
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
这玩笑开得有点儿大了!
跟唐寅这种时下的名人字画不同,《清明上河图》乃是北宋的名画,到如今已然是价值连城,后世被誉为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这可不是说几百两银子就能买回来的,就算李家不知是何人收藏,也该知道藏画之人必为显贵,李家经商这么久不懂这道理?
要说如今藏画之人,别人或许不知,沈溪却一清二楚。
如今拥有这幅《清明上河图》的不是旁人,正是头年刚致仕的大明首辅徐溥。
却说这幅画的传承,有一段小小的典故。
金灭北宋,这幅画为金国所有,蒙元灭金,这幅画又落入元人之手,后来佚散于民间,元末时,被一个名叫周文府的人所收藏,时任“江浙儒学提举”的李祁有幸见到此画,并题跋。
李祁是如今内阁次辅李东阳的远祖。
李东阳与《清明上河图》渊源很深,他多年前曾有幸欣赏这幅作品,当时该画为大理寺卿朱文徵收藏,李东阳欣然在上面题写跋,能跟自己远祖在同一幅传世名画上留下墨宝,算是一桩美谈。
朱文徵年事渐高,想将《清明上河图》找个懂画的人收藏,便想到徐溥,时人有将名画转赠他人收藏的雅好,其实是一种变相贿赂,朱文徵将此画赠与大学士徐溥,不过此事不为外人知晓。
一直到徐溥于弘治十一年致仕回宜兴老家,自觉时日无多,便想找人将这幅名画托付,于是他想到了在朝为辅政大学士,同时与这幅画关系密切的李东阳,于是让他的孙子徐文灿带画上京赠送给李东阳。
徐溥这么做,一方面是想成人之美,留下一段佳话,另一方面则是希望李东阳能够照顾他的后人。
可徐文灿毕竟没有功名在身,他怀揣宝物进京,低调行事,半道为贼人所窃。贼人或许只知道这幅画值钱,却没想到这幅画的原主人徐溥和即将赠与之人李东阳同是内阁大学士,若他知道其中前因后果,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动手。
贼人窃取名画后,便到李氏在京城的当铺去典当,因民间不知道这幅画为何人收藏,见到这样一幅传世名作,同时贼人报的价格不高,任谁也不会轻易放过,于是李家便以二百两银子的价格将画买下,于是酿成今日之祸。
后来就是李家得知徐文灿报官,方知徐溥欲赠画给李东阳但画作中途被人盗取,李家毕竟只是商贾之家,吓得赶紧把画藏起来,但因保管不善出了问题,又要遮掩,还要找人修复,已是惊弓之鸟无所遁藏。
沈溪大概知道事情的始末,脸上带着些微歉意:“在下只是以一点绘画之雕虫小技糊口,岂能能力修复这样一件传世名画?李公子和李小姐还是另请高明吧!”
沈溪不想趟浑水。
现在李家上下已成惊弓之鸟,人人自危。
一边是担心官府找上门来而害怕,另一边则是为画作受损而惊恐万状,现在官府尚未查到李家当铺头上,可这桩案子毕竟涉及了前后两位大学士,其中李东阳圣眷正隆,随时都有可能担任首辅,顺天府那边如何会善罢甘休?
李愈语气有些不耐烦:“赵画师这么说,是不肯帮忙咯?可知在下与苏公子,还有新科沈状元关系都很好,你……”
沈溪脸色僵了下,这李愈只知道苏通与新科状元关系不错,就拿“沈状元”的名头来威吓,完全就是不知所谓。
李二小姐赶紧打断兄长的话:“赵画师,若我李家能找到修复此画之人,绝不会前来叨扰。此事关系重大,不能外泄,且非技艺精湛之人不能胜任,我李家相识之画师,有如此技艺者唯赵画师一人。若赵画师肯倾力相帮,我李家上下必感激不尽,小女子在这里先行谢过……”
说着,李二小姐盈盈下拜,恭谨异常。
这让沈溪有些不好意思拒绝。
从理性的角度讲,这件事他绝不应该碰,可作为一个后世人,尤其还是一个考古学家,抱着对名家字画欣赏和确保其顺利传承的立场,这个忙他应该帮,因这幅画见过的人很少,能将虫鼠啃咬过的《清明上河图》恢复原样,恐怕整个大明除他之外找不出第二人。
李愈道:“赵画师,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从你当日受苏公子之邀作画,再到送话与舍妹,便知你师出名门,你要怎样的条件才肯帮忙?只管说出来,我们李家或者帮不到你什么,不过银子有的是,而且有些人脉,至少能令你在京期间衣食无忧。”
“条件?”
沈溪冷笑一下,打量李二小姐一眼。
李二小姐会错意以为沈溪所开的条件是她,作为女儿家,她有些羞赧地低下头:“若赵画师能助李家渡过难关,李家上下结草衔环也不忘赵画师恩德,小女子也愿……”
“不用李小姐牺牲什么。”
沈溪打断了李二小姐的话,若李二小姐要以身相许,他还真消受不起。
李二小姐确实是美女一枚,要是给个分数的话,起码可以打九十分,可如今他身边最不缺的就是美女,至少他口风稍微松一下,环肥燕瘦周胖子都能帮他找到合适的女人。
沈溪现在正在为如何摆平谢韵儿和林黛头疼,何况他心中尚有牵挂之人,此时不能与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女人有何纠葛,“在下的确可以施加援手,但必须提前说明,这幅画乃旷世之作,以在下的技艺恐怕并不能恢复原貌,若事情败露,不得将在下牵涉其中。且……”
沈溪想了想,若什么条件都不提,那不太合情理了。
人做事,无非是为仇恨、名利和致知心所缠扰,他想帮忙主要是因为“致知心”,但他必须要给李家留下一种他是为“名利”帮忙的假象,“若事情顺利,在下想让李家破费些银钱,为在下赎买一座府宅和一间铺子。”
李愈一听大为光火,这还没帮忙呢,就狮子大开口,直接就要一座府宅和一间铺子,要知道这个时候的京城,由于还未修外城,寸土寸金,即便买其中任何一样动辄就要上千两银子,要为修复一幅画而花费如此大的代价,他认为不值当。
李愈赶紧拉了妹妹一把,道:“小妹,不然还是跟祖父说的一样,把画藏起来,神不知鬼不觉。”
“不可!”
李二小姐态度很坚决,“祖父已做错一次,不能错第二次,这京城能收得起如此名贵字画的当铺有几家?难道我们遮掩,官府就找不来了?”她侧过头看向沈溪,“赵画师,您说的事,我们会尽量做,但事情紧急,还请您尽快出手相助,小女子只怕……维持不了几天……”
沈溪点头:“那好,请你们将画拿来,在下拿回府修补。”
“你……你说什么?”李愈又瞪着沈溪。
沈溪道:“画在你们手上,不是烫手的山芋吗?如今总不可能让我随你们回府,这幅画需要几日时间进行修补,麻烦你们回去取画的同时,帮我带几件材料以及用具过来,在修复画作之时,或者能派上用场。”
李愈心中气不打一处来,但这件事他无法做主,只能干生气。
李二小姐道:“赵画师请尽管放心,该准备的材料以及用具,我李家全都备好了,这就让人为您取来。荀伯,你回去一趟,对祖父说明情况,将画和准备的物事一并取来。”
本来沈溪可以跟李氏兄妹一道去李府,但沈溪知道,这件事涉及到李家的身家性命,若他贸然前往可能有进无出,最后修补成功了还好,李家人或许会善待于他,可稍微出现偏差,“杀人灭口”也不是不可能,沈溪不得不防。
但李家人对沈溪并不怎么放心,就这么把画交出来,看似将烫手山芋转交别人,可若官府捉拿到盗画之人,肯定会追查到李氏当铺,那时连画都交不出,李家更无法交待。
李家家仆去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回来,为了掩人耳目,用口大木箱子装着画轴。
事关重要,李二小姐特地给了茶楼掌柜一两银子让其暂时回避,这才将几张茶桌拼凑起来,缓缓将几近两丈长的画作展开。
为了避免烛泪和桐油将画作污染,李家人用灯笼凑上前,让沈溪一览究竟。虽然灯笼的光芒稍显昏暗,不过沈溪还是惊诧于眼前画作的磅礴大气。
因为整幅《清明上河图》是一幅卷轴,就算被虫鼠啃噬,损伤的也只是外面一部分,沈溪看过,问题不大,但修复的难度不小,主要是没人知道画作中稍微缺失的那部分,里面究竟画的是什么,又无法将拼接部分做旧几百年,跟原画作达不到无缝对接。
这些都是技术活,沈溪自己也没实践过,并无十足把握。
李二小姐见沈溪仔细打量画面的残缺部位,不由紧张地问道:“赵画师,可能修补回来?”
沈溪沉吟良久,最后重重地点了点头:“我需要三日时间,这三日内不能前来打搅,等三日后这个时间点,你们派人来取便是。”
李二小姐没回话,李愈先开口了:“不行。我等连你住处都不知道,你卷画潜逃当如何?”
沈溪冷冷瞥了李愈一眼:“李公子太高看在下的胆量了,这幅画乃是徐少师送与李大学士之作,我敢携带私逃,难道逃得出大明朝的疆域?”
沈溪的反诘,连李愈无从辩驳。
这副名画本就是烫手的山芋,世人唯恐避之不及,沈溪没理由自讨苦吃亡命天涯。再者沈溪已经“狮子大开口”提出修复画作的条件,这就让沈溪的举动显得合情合理,若沈溪从开始就表示免费帮忙,李家人反而不会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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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对作赝算得上是驾轻就熟,可对于修补古画,而且是《清明上河图》这种传世名画,尚属“生手”,因为无论如何修补,稍有不慎便会被人察觉出修补过的痕迹,反倒作赝由于整体画风和纸质完全一致,不易被人察觉端倪。
可沈溪还是不想在《清明上河图》这样传世珍品上做手脚,一来是时间不够,二来是作一幅假的送出去,将真迹收藏起来,要冒的风险很大,一旦败露会令他名声扫地甚至吃官司,还不如老老实实将原画修补好,送给李东阳,成全徐溥的心愿。
如今距离徐溥离世,不过几个月时间,沈溪不想让人家死不安生。
等沈溪拿着画轴回到家,放于书桌上,谢韵儿将晚饭送来,诧异地打量一看就很古朴的厚实画轴。
早晨沈溪上班时,带出门的是翰林院的文稿,下午回家一趟立即离开,将他写了大半夜的秘籍给王陵之送去,晚上回来却带回一幅宽大的画轴,谢韵儿愈发不能理解沈溪所作所为。
“有件好事,王家少爷被兵部留下,准备调边军叙用,看来他以后可以在军中混个出身,不用再回宁化。”
沈溪原本希望王陵之能回家磨练几年,等脑袋开窍后再出来考武会试或者补官缺,不过现在兵部主动挽留,其前途一片光明,沈溪为此甚感欣慰。
谢韵儿笑了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王少爷算得上是苦尽甘来吧?”
沈溪微微摇头:“吃苦的日子还在后头呢……以他的性格,从军后能熬多久是个问题……唉,不说这个了,给娘子看一样好东西,是我刚拿到手的,以娘子的才学,应该听闻过这幅画。”
沈溪缓缓打开画轴,因为书桌太窄,没法将《清明上河图》这样一幅庞大的画作完全展开,不过只是展开一小部分,里面所呈现出热闹的市集景象便让谢韵儿脸色剧变,失声问道:“这是《清明上河图》?”
沈溪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几分冷峻。
谢韵儿惊愕不已,本想举起桐油灯凑近看,但又怕灯油滴在上面,伸出手想摸索一下,又怕手将画纸染脏。很快她便发觉这画上的破损之处,用惊疑的目光望向沈溪,沈溪这才道:“我的任务,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幅画修补好,可惜这几日陛下催着要建文时期的典章文稿,两边都忙得不可开交,只能减少睡眠时间,多做点儿事。”
“建文时期?那是什么?”谢韵儿又是一阵惊讶。
沈溪点点头:“建文元年到四年,其实就是洪武三十二年到三十五年,在太宗皇帝靖难后,建文年号遭到废止,眼下陛下以修史名义,重提这段旧事,谢大学士让我写奏本上奏……唉,这可真是没法摆脱的大麻烦……”
谢韵儿回过身,在书桌旁的凳子坐下,目光带着不解望向沈溪,问道:“相公刚进翰林院,谢阁老怎会让相公上书陛下?”
沈溪这些天郁闷之至,被人指使当出林鸟,随时都有可能面临降职罚俸的境地,满腹心事无处倾诉,因为这些事不能告诉旁人,可他对谢韵儿很信任,难得有人愿意听他诉说,沈溪便原原本本将事情说了。
谢韵儿听过后稍微沉思,脸上带着欢悦的笑容:“相公应该感到高兴才是,这说明陛下和谢大学士对相公青睐有加,所以才委以重任……相公以后在朝堂上必然有一番作为。”
沈溪说:“我何尝不知?上官关注确实是难得的机遇,籍籍无名只能庸碌到老。不过我这年岁,正该韬光养晦,就算加官进爵,也最好走正途,否则必为同僚所轻!如今我都不敢对朱修撰他们说明,若事情曝光,必被人孤立,距离外放也就为期不远。”
谢韵儿听出沈溪话中未尽之意,他其实还是希望留在京城当京官,以沈溪这年岁,履职地方劳苦奔波不说,由于他年岁小,威望不足,容易为地头蛇欺辱。
谢韵儿笑着道:“相公不必自责,其实这一切都是为了拨乱反正,还原历史真相。说起来,相公也是为朝廷建功立业呢。”
沈溪没想到谢韵儿会给他这么高的评价,他不过是在弘治皇帝的授意下提出建文旧事,充其量也就是个耍笔杆子的,却能得赞为朝廷建功立业,虽然谢韵儿有安慰和鼓励的成分,但听了却觉得一阵温暖。
高山流水,知己难求啊。
……
……
沈溪白天要编撰《大明会典》,晚上回家还要修补《清明上河图》,连续两日废寝忘食,持续下来,身子骨有些快熬不住。
第三天中午,别人都去饭堂了,唯独他趴下来小寐。朱希把饭菜给沈溪带了回来,规劝道:“沈修撰年方十三便文魁天下,家中又有娇妻美妾,********在所难免,但最好有所节制,陛下让我等进呈洪武三十一年以后之典章,眼看三日之期将满,却不可耽误公事。”
沈溪这才知道,朱希周并不是关心他的身体,而是担心他能否如期把建文时期朝廷颁布的典章制度呈递上去。
虽然两天半过去了,但翰林们进展缓慢。
翰林们所作最多便是去翰林院书库的典籍中查找,希望能寻到有关这段历史的书籍,再从中找到典章制度的影子。可事情毕竟已经过去百年,这年头书籍保存本就不易,再加上永乐年间曾数次焚毁建文时期文案,想从茫茫书海中找到一点有用的东西,难比登天,更别说详细的内容了。
只有沈溪,每天所作就是不断书写,将他知道的建文旧事写下来,至于回头求证以及弘治皇帝是否采纳,并不是他需要考虑的。
下班回到家,沈溪继续熬夜修补《清明上河图》。
这几天谢韵儿一直陪伴着他,林黛嫉妒之下也过来陪着一起熬夜,可没一个时辰,她在旁边穷极无聊,不知不觉头歪倒在床边睡了过去,通常这时候沈溪便会叫来朱山,把睡熟的林黛抱回她自己的床上。
谢韵儿一直陪沈溪到后半夜,直至沈溪停下手上的工作,她才出去打水给沈溪洗漱,然后各自回房睡觉。
沈溪越来越从谢韵儿身上找到知己的感觉。
五月十六上午,谢迁老早就到翰林院催促翰林们将几日来整理的内容上交,每个人都要在自己整理的东西后面署上名字,用谢迁的话说,这也是吏部考核的一部分,谁做得好就有可能成为侍读和侍讲的候选人。
仅仅是候选人而已!
文稿当天交上去,翰林们就好像完成自己升职考试的答卷一般,只等弘治皇帝最后的批阅结果。
在如此氛围下,当天翰林们做事没多少精神,到休息时便三三两两聚在一块谈论这件事,其实这几天大家“取长补短”,相互借鉴,呈奏的内容都差不多,实在没从史料中找到对修史有用的东西。
如今普遍的看法是,弘治皇帝可能会因为翰林们没有整理出有价值的建文时期的资料,而取消在《大明会典》中增添这部分,那建文年号的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可谓皆大欢喜。
以前翰林院的人都怕谢迁过来,吩咐做这做那,让人忙得不可开交。但这天所有人都盼着谢迁来,因为谢迁如同弘治皇帝钦命的“主考官”,谁的文章做得好,得到皇帝赏识,就意味着谁有了晋升侍读和侍讲的希望。
可惜“尤侃侃”在千呼万唤下,始终没有露面,到黄昏下班时,众翰林才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各自回府。
可沈溪还要回去,修补《清明上河图》尚有最后一宿忙碌。
至于第二天把画送还给李家,沈溪觉得没必要,他想出一个更好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就是找人把这幅画“送给”谢迁,让谢迁做一回好人,将画转呈李东阳。
《清明上河图》失而复得,李东阳和徐文灿应该不会再过多计较,那问题基本上就算是圆满解决,避免了李家被官府上门搜查的厄运。
当晚沈溪经过最后的修补,终于将画修补完成,三天时间修补好《清明上河图》,等于是一次大的文物抢修工作。
沈溪要做的,是在李东阳骤然见到画时,察觉不到破绽即可。
这种古画,在流传过程中难免会有磕磕碰碰,历代主人的修补在所难免,回头等李东阳发觉有问题,那时徐文灿已经回去对徐溥老爷子复命,而徐溥眼看活不了多久,李东阳就会想,可能是徐阁老在保管中出现问题,适当做出补救。不过人家好心好意送画给他,他总不至于跑去找徐溥后人的麻烦。
等沈溪完成,第一次在家中将整幅画卷完全打开,让谢韵儿看个清楚。
谢韵儿知道第二天这副传世名画就要送出去,心里有些不舍,这几天晚上沈溪认真修补画的模样被她看在眼里,在她看来,这幅画更应属于沈溪,因为是沈溪重新为这幅画注入灵魂。
可最后画还是要送给李东阳……想到李东阳,谢韵儿拳头不由握紧……这位李大学士到底是导致谢家由盛而衰的大罪人!
“娘子,别看了,我把画收好,等天亮后就让六哥想办法把画送到谢府,让人以为是贼人畏惧,主动将画归还,相信这件事就可到此了结。”沈溪把修补工具小心收好,这些东西他准备明天一大早便送到灶房烧掉,免得回头让人察觉。
谢韵儿点了点头,和沈溪一起将长画卷了起来,带着些许遗憾:“若是能交换,妾身真希望用御赐的墨宝,将这幅画换回来,这到底是相公呕心沥血之作……”
沈溪笑道:“若是我,可不会如此。这般浮华的东西,拿来何用?”
夜风习习,两个人在房中彼此对望,眼中多少都带着情义,可二人始终没走出最后一步,因为彼此心中,都带着一种对对方的“敬爱”,始终没把这份敬爱,转化成一生所爱,相依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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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被公鸡的打鸣声唤醒。
晚得晚起得早,沈溪醒来后精神不怎么好,穿衣服时一直打呵欠,好在年轻,在房间下舒展了下筋骨也就恢复过来了。
来到衣柜前照了照铜镜,沈溪比照了下衣柜门上的刻度……嘿,又长高了一截。
“相公,早。”
沈溪心情愉悦地出了屋门,发现谢韵儿正在井沿边洗衣服,朱山在一旁打拳,一招一式间虎虎生风。
沈溪看看天色,道:“不早了。”
二人相视一笑,其实谢韵儿知道,沈溪天还没亮曾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又补了一觉。
厨房那边传来一点吵闹声,却是林黛在呵斥秀儿。
小院里热闹但不充实的一天又开始了,因为不能出门,这院里的女人都要尽量找些事情来做,本就不大的院子稍显拥挤。
热气腾腾的早饭,由林黛亲自捧了出来,米粥加上竹笼蒸的馒头,还有一盘跳水泡菜和一碟腌萝卜,吃起来极为爽口。
只是沈溪觉得生活似乎需要改善一下了,他做翰林修撰领的月俸固然不多,不过比之那些二甲、三甲还在“观政”的进士好太多,他们不但月俸远有不及,且要延迟半年才能拿到俸禄,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沈溪头几天听说有同科进士跟伦文叙借钱,王瓒当时曾提醒沈溪,让他少去参加同科进士的文会,免得到时候被敲诈一笔。
很显然,王瓒是过来人,考中榜眼进入翰林院后,肯定刚开始抱着同科之谊参加文会,结果饱经借钱的困扰。
别人大多羡慕能进翰林院的进士,能马上为朝廷做事不说,还有机会接近皇帝,当然最让人羡慕的还是按时领禄领,属于“高官厚禄”。
沈溪这天走得稍微有些迟,一来是因为昨日刚把皇帝要的建文时期的典章文稿交上去,翰林院暂时不那么忙碌了,二来是要等前往谢府送画的宋小城回来。
等沈溪收拾妥当准备上班时,宋小城贼头贼脑进得门来……为防止风声泄露,沈溪只让宋小城一人去办。
“成了?”沈溪问道。
宋小城连忙点头:“状元大人让小的出马,哪里有不成的道理?却说我将画轴挂在谢府的门上,快天亮有门子出来打扫门口时看到,画轴已经送到府里面去了……我这才回来跟您老回报。”
沈溪拍了拍宋小城肩膀,便是嘉许,随后让他先暂时跟周胖子做事,至于那幅画轴的内容是什么,又为何要送去谢迁府上,沈溪没有跟宋小城解释。
等沈溪到了翰林院,尚未进公事房,朱希周迎了出来:“沈修撰今日来得有些迟啊……一大清早谢阁老派人来翰林院传话,说今日下班后请我们去谢府赏画,你说这事儿奇怪不奇怪?”
沈溪“哦”了一声,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谢迁这招很高明啊……找人去他府上赏画是假,其实是想告诉人,不知道那《清明上河图》为何会到了他家才是真!
沈溪明知故问:“什么画,谢阁老会邀请众翰林同去欣赏?”
“管他什么画呢。”
王瓒笑呵呵道,“三位阁老的府邸,从来都是京城最难进的家门,今日有幸前往拜访,却是我等翰林的荣幸。诸位说是不是?”
门内门外一众翰林均点头应是。
因为内阁大学士要避免与外臣之间过从甚密,就算交游广泛,在入阁后也会尽量避忌,而且明朝行使宰相职权的阁老的府邸,是平日投拜帖最多的地方,真要挨个接见估计一年到头都见不完。
正说着谢迁,谢迁就脸色略微有些难看地走进翰林院大门,所有翰林听到风声后赶紧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不过谢迁没往后院公事房来,直接去前面找侍读了,或许是有什么要紧的诰敕需要重写。
“谢阁老今日看起来气色不怎么好,我等到了谢府,可要小心些。”等谢迁离开翰林院,马上有人提醒。
这一天下来,所有翰林都是等弘治皇帝对昨日进呈建文旧典章的批示中渡过,一整天几乎都在磨洋工,每个人最多看了几页书稿,稍作整理,可以说完全没进展。
终于熬到下班时,沈溪很想说上一句:“无风无险又到五点。”
在翰林院供职,真的跟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差不多,而且坐办公室,每天下来基本无所事事,说是修书,可一本《大明会典》要修上六七年,从弘治十年开始,直到弘治十八年朱祐樘病逝也没修完。
这种修书的活,其实偶尔想起来也挺轻省的,毕竟修书的人多,每个人负责的面就窄,况且修完后还有别人校对,然后修改,随后又进行二次校对和修改,时间就在这么反反复复中度过。
不过这天,翰林们下班了也不能轻松,因为要去内阁大学士谢迁家里做客,去“赏画”。
“头几日刚听说徐大学士派人送《清明上河图》到京,那价值连城的名画中途失窃,今天谢阁老就请我们到府上赏画,会不会与此画有关?”
“不可能吧,哪里有那么凑巧的事情!谢阁老怎么说也是收藏名家,家中名画多不胜数,我看这次是想试试我们鉴赏书画的能力。”
“你当谢阁老真的有闲情逸致请我们赏画?他平日甚少回府,这次莫不是想借助这个机会,问询昨日进呈陛下之事……”
在众人猜测中,一众翰林往谢迁府邸而去。
到了谢府门前,许多没登过大学士府邸的翰林不由大失所望,眼前的屋舍看起来极为寻常,怎么看都不像大人物住的宅子。
翰林们这时候都停下脚步,恭敬行礼,因为前面一顶官轿上下来的,正是另一位大学士李东阳,原来李东阳也受邀而来。
除了李东阳外,还有一些六部以及寺司的高级官员,连侍郎这一级别的官员都有三个,李东阳若有所思,显然他也不知谢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学生见过李少保。”
李东阳等所有官员上前行礼,还未问话,又有顶官轿过来,这次官轿上下来的却是王鏊。
谢府突然众臣齐聚,令一众翰林自惭形秽,眼前一个个都是朝中大员,而他们中间,官品最高的不过是从六品的翰林修撰。
李东阳不再理会这些小翰林,而是过去跟王鏊打招呼问话,结果依然没从王鏊哪里探听到谢迁请众人前来的真正目的。
“赏画?他有几幅画难道我们不知道,还用得着赏吗?”李东阳说着,与王鏊等人在知客引领下进门。
众翰林这才松了口气,亦步亦趋跟上去,尚未跨过门槛,王瓒突然转过身:“记得,非礼勿听,非礼勿视,今日的赏画一定要适可而止,千万不可……”
说到这儿看了沈溪一眼,显然是特别针对沈溪说这一番话,提醒他不能像在寿宁侯府夜宴时那般出风头。
沈溪跟着众人应诺,心里却颇不以为然,同样是作诗,你们作得不好就是中庸,而我作出好诗就是出风头?
沈溪当日在寿宁侯府临时起意所“抄”的《把酒对月歌》,在京城诗坛上多少引起一些轰动,用通俗俚语所拼接成的诗,却有大巧不工之妙,为许多中下层士子所推崇。
可沈溪的这首诗,难以入那些自负才学、眼高于顶之人的法眼,在这些人看来,沈溪不过是应景做了一首“打油诗”,根本就是狗屁不通。
众翰林进到里面,谢府院子中规中矩,也就是一个普通的三进大四合院,装修婉约俭朴,过了两个月门,才到谢迁邀请赏画的书房。
因为来的人不少,书房里已经有人在欣赏谢迁挂起来展示的书画,其中参杂有谢迁自己的作品。
这就好比是一次书画展,所有人可以自由欣赏。
沈溪跟朱希周走在一块,入目所及,都是两三品的大员,干脆躲到房间角落,正考虑要不要出门等候,沈溪突然发觉墙上挂着的一幅画有些眼熟,走过去仔细打量后,沈溪略微有些吃惊,这不是当初他卖给宁化知县韩协的王蒙的赝品画?
看画作上有谢迁的题字,很显然,连谢迁这样的书画收藏家也将其当作真迹,甚至一本正经写了题跋在上面,沈溪稍微留意一眼,居然有李东阳的题字。
沈溪想到当初韩协三年期满离开宁化,前去南京投奔林仲业,而林仲业又跟李东阳关系亲近,想来是韩协想办法把画送给了李东阳,再由李东阳转赠谢迁。
沈溪暗叹:“还好李东阳和谢迁都没发觉这幅画有问题。”
若是谢迁知道这是幅赝品画,绝不会挂出来给人看,他堂堂阁老,挂赝品出来那可是非常丢脸的事情,沈溪只能视而不见。
倒是朱希周走到沈溪身边,抬起头打量一番,道:“这幅画若是愚兄没看错的话,应该是王叔明的山水,未料谢阁老竟还能收藏如此珍品。”
“是啊。”
沈溪敷衍着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谢迁与李东阳并排从后堂过来,谢迁身后两名随从一起捧着幅画轴,沈溪一眼就辨出,正是早晨让宋小城送到谢府的《清明上河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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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迁笑容可掬,让家仆将画轴郑重地放到长条书桌的桌面上,随后奴仆又从外面再次抬了张一般高度的书桌进来,两张拼凑在了一起。
谢迁挥手示意:“老夫今日请诸位前来,是欣赏一幅前朝名作,乃是名闻遐迩的宋人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
这幅画不是说由前首辅徐溥收藏,遣人送来京城却半途失窃,为何如今会出现在谢府?
谢迁是否与贼人有关?
再一想,谢迁是什么人?堂堂的内阁大学士!跟李东阳关系一向不错,怎会做这等厚颜无耻之事?
是了,多半是谢迁派人帮徐溥和李东阳将画找回,今日借着让大家欣赏名画的机会,将这幅画当面还给李东阳,成全徐溥的心愿。
“诸位,请上前一观。”
要说在场的人都听说过这幅传世名画,可除了李东阳外,没谁亲眼见过,都想见识一下这幅久享盛名的画有何独特之处。
画轴在众人注视下,缓缓打开,大宋汴梁的景致逐渐呈现在众人眼前。
要说这幅画,确实有些长,差不多两丈,但高度只有一尺,该画用长画卷的方式,展现了汴河两岸市集、建筑、行人和山水,人情风貌跃然纸中,这与普通山水画重在意境不同,可以说是为了忠实记录当时的市井风貌而作。
就算不懂画之人,见到这样一幅画,也要感慨这幅画中描绘的景致,把自己想象成画中的一个小人物,穿梭于几百年前北宋都城的大街小巷。
沈溪随朱希周上前,,目光在画面上逡巡一遍……要想在这匆匆一瞥中把画中修补处挑出来,根本就不现实,实际上就算是拿肉眼仔细瞧,也很难察觉端倪。
这年头没有放大镜,要检查出沈溪之前修补之处,非要长年累月细致观察和比对才可,而沈溪自问对这幅画的了解,足够做到“以假乱真”,更何况补损的地方只是几个不起眼的角落,要注意到这些细节,谈何容易?
“诸位,以为如何?”谢迁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捋着胡子问道。
李东阳脸色稍显凝重,毕竟这是徐溥找人送给他的画,要是在别人府上,他早就找官府上门“拿赃”,可如今画诡异地出现在谢迁府上,二人同为辅政大学士,平日关系还很要好,刚才谢迁见到他后居然只字不提还画之事,让李东阳觉得谢迁有据为己有之意,但顾忌脸面,他不太好意思直接提出把画讨要回来。
礼部主客清吏司郎中程俞毫不客气,直接质问:“此画堪称国宝,不过下官听闻,此画为徐少师所藏,却不知为何……为谢阁老所得?”
程俞的话说完,在场的人都看向谢迁,心里均想,谢迁既然把人叫来,应该就是说还画之事,程俞如此诘责,未免有些不合时宜。但在场大多数人都知道,程俞是李东阳的人,现在他分明是在替李东阳“讨画”,这话说出来,却让谢迁还画的义举变成被揭穿后不得不归还,分明是不给谢迁面子。
未料谢迁并未见怪,哈哈笑道:“此画为徐老所藏,老夫怎从未听闻?何人有证据?”
一句话把所有人问懵了!
要说在场的人知悉事情,不过是源自近日京师的传言,说是徐溥自知年事已高所以派自己的孙子徐文灿带画到京城“赠画”,结果画被人盗了下落不明,徐文灿亲自到李东阳府上谢罪。随后李东阳出面,着顺天府捉拿贼人,一连数日都未有消息。
此事是否当真暂且不知,但外间传得有鼻子有眼,不似虚构。但若说谁能找出证据,恐怕连徐文灿亲自来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凭什么说这幅画就是你们徐家所有?
一句话,问得在场之人哑口无言。
沈溪却觉得谢迁似乎并非无的放矢,其语句侧重上有些“蹊跷”。谢迁问在场人士“何人有证据?”,而不是“有何证据”,这似是在说,谁可以站出来拿出证据反驳我,这是让送画来的幕后元凶露出原形吗?
可问题是就算盗画人本身,也不清楚这幅画到底是何人收藏,如何可做证明?又从哪里找来证据?那谢迁的提问似乎是多此一举?
从开始,沈溪就没认为谢迁会将此画占为己有,若谢迁真这么做,拿到画后不动声色即可,把画藏起来,就算李东阳和顺天府,也不敢到他的府邸来搜,久而久之没人记得这件事,画自然就归了谢迁所有。
既然谢大学士在得到画的当天就把画拿出来展示,要么是他想借机把幕后盗画之人找出来,要么是他想借着还画,达到他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沈溪心想:“谢迁到底想做什么?”
在场的人,要么在欣赏画,要么在思索,没一人应答。这时,李东阳终于开口了:“于乔兄,不知此画你从何而来?”
李东阳没有称呼谢迁官职,而是以朋友间叙话的口吻说出这番话,其实是跟谢迁表示态度:把画还给我,咱俩还是好朋友,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啊!
同为辅政大学士,但在内阁中也是有排序的。
如今内阁三人的排序,是刘健居首,李东阳居次,谢迁在三人中地位属于最末。
从爵位和名衔上就能辨别,刘健是少傅兼太子太傅谨身殿大学士,少傅是“三孤”之一,列从一品,太子太傅是太子三师之一,也是从一品;在明朝文官体制中这两个文爵仅次于“太师、太傅、太保”三公,而整个大明朝,活着时就列于三公正一品的文臣屈指可数,可刘健如今已然位极人臣。
再说李东阳和谢迁,他二人同一年入阁,如今都是太子少保,属于“太子三少”之一,官秩正二品,不过李东阳是文渊阁大学士,而谢迁是东阁大学士。
在内阁大学士排序中,以华盖殿大学士居首,其后依次为谨身殿、文华殿、武英殿、文渊阁、东阁。
从这一点上来说,谢迁这个东阁大学士要居于文渊阁大学士李东阳之后,在内阁议事时,刘健可以说是一言九鼎,其次是李东阳,而谢迁属于三人中话语权最低的那位。
刚才程俞问谢迁画从何所得,谢迁可以全当没听见,理都不用理会,可现在问他的是李东阳,是他的“上官”,他就不能不给面子。当下谢迁回道:“此画乃是我因缘巧合而得,至于细节稍后再对宾之兄细说。”
说了等于没说,一句“因缘巧合而得”,显然不能解除在场之人的疑惑,连李东阳听了后都不怎么满意。
沈溪在旁仔细打量谢迁,想从谢迁脸上看到他心里真实的想法……不过这老家伙的确老奸巨猾,把心思掩藏得很好,沈溪丝毫不能从他神色中找到破绽。
本来好端端受邀到阁老府上赏画,突然因这幅《清明上河图》令场面变得非常尴尬,画就摊在那儿,任谁也无法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把这幅画从谢府拿走,似乎李东阳注定要吃个哑巴亏。
谢迁看出在场的人都很谨慎,看样子不敢多说话招惹祸端,只好由他来解开谜面。谢迁问道:“老夫今日请诸位前来赏画,是想问问你们当中,可有对书画有所涉猎的?”
涉猎是假,精擅为真,谢迁突然问谁擅于书画,琴棋书画本就是文人墨客必备技能,但在这么一群进士出身,而且造诣深厚的人面前居大,那就真的不识相。你再精擅,能比得上李东阳和谢迁?
朱希周此时硬着头皮出来行礼:“我等不过是对书画略知一二。”
一句话,引来在场之人附和,不能说精擅,只能说略知一二,你总不该拿这个问题来为难我们。
谢迁突然叹道:“老夫听闻本届会试中有江南唐姓举子一人,可说书画了得,可惜他……唉。”
谢迁这一叹,好是在给人指点迷津,他口中“江南唐姓举子”,不用说就是如今被关押在镇抚司大牢里的唐寅,到此时礼部会试的鬻题案依然没有审结,唐寅能否活着出来尚且是个未知数。
谢迁突然提到唐寅,似另有所指。
翰林院中人便有意无意往沈溪身上瞄。
若说唐寅书画了得,他沈溪在会试之前斗画赢了唐寅,到如今闵生茶楼还挂着二人的书画,每天都有人过去评断书画的好坏,到了现在差不多形成共识,沈溪的画要比唐寅的更胜一筹。
沈溪心想:“谢迁的目标是我吗?他绝不可能知晓这幅画是我送来的,或者他想借着这件事表达什么?”
朱希周笑道:“谢阁老不知是否有听闻,当日唐……姓举子,曾与一人比试山水画,结果惨败收场,要说此人,便是己未科殿试金榜第一名,今日也到场了呢。”
沈溪可以理解为,朱希周是在帮他,但变相也是落进谢迁预先设好的“圈套”,祸福未知。
听朱希周这一言,就算没听说这事的,也开始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沈溪,沈溪一时间成为众矢之的。
沈溪被逼得无法,只好上前行礼:“学生有礼了。”
李东阳好奇地打量沈溪。
作为内阁大学士,朝臣基本都叫得上名字,但留下印象的人却不多,更别说是品秩低微的新科进士了,但沈溪却给李东阳留下不浅的印象,先是在镇抚司内背默文章只字无错,后来在殿试中出人意料一举夺魁,李东阳对沈溪早起了爱才之心。
后来弘治皇帝有意提建文旧事,李东阳便听谢迁说及,那份奏本也是沈溪上呈……
在翰林院这么多人中,谢迁不找别人,单找沈溪,除了“初生牛犊不怕虎”外,也从一个侧面说明沈溪确实有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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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迁问道:“沈修撰是今科状元,未料还精于书画之道?”
沈溪恭敬地道:“做学问者,不能死读书读死书,触类旁通或许有助于领悟经典。学生自幼接触琴棋书画,并有名师教导。”
沈溪说有“名师教导”,在于圆谎,因为他跟唐寅斗画时,说他曾接受过“兰陵笑笑生”教导,如今在大明朝,“兰陵笑笑生”是颇具争议的人物,此人写出的《桃花庵诗》脍炙人口,传颂极广,有人将他当成大诗人看待。
不过更多的人却认为“兰陵笑笑生”不过是浪得虚名之辈,一本《金瓶梅》就将他的秉性暴露无遗……这样披着斯文人外衣,却有一颗诲淫诲盗之心的人,又怎会是正经的学问人?
这些人一边骂着“兰陵笑笑生”欺世盗名,一边认真研读《金瓶梅》里的内容,按照他们的说法,不是因为书精彩绝伦,而是要找出其中低俗下流的情节,作为抨击此人的有力证据。
“名师?呵呵……”连谢迁也对兰陵笑笑生带着几分轻视,“想来你对字画有所研究咯?”
沈溪再次行礼:“学生不敢妄自尊大。”
谢迁摆摆手道:“年轻人还是应该有些血性和冲劲,行就是行,那么谦虚干嘛?况且,就算你说得不好,也没人会见怪……之前程郎中说,这幅画乃是失窃之物,为徐阁老送与李大学士的礼物,但据老夫所知,这世面上的《清明上河图》赝品多不胜数,如何能证明这幅画乃是徐阁老珍藏的那幅?”
谢迁的问题一经出口,就让在场之人脸色微微一变,暗自庆幸不已……还好我刚才没主动走出去说自己对书画有几分研究,这问题简直是诚心刁难啊!
众所周知的事情,《清明上河图》自打问世开始,单止两宋就有不少人根据原作内容进行模仿,又经过元和明初一段,市面上伪造之作更多,有很多被当作真迹传了几代人,这样的画单从年份上,已辨别不出真伪,只能从画面的内容来判断是否为真迹。
可《清明上河图》毕竟是历史遗留下来的古画,谁见过真迹?
这问题既是为难沈溪,其实也是在考李东阳和在场所有人。
你们凭什么认定这是真迹,而不是临摹的,又或者干脆系伪作……你们想从我这里拿走这幅画,要先拿出让我信服的证据。
书房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在沉思。
其实在场人中,李东阳本可以提出观点。
李东阳完全可以用他的题名,来证明这的确是朱文徵送给徐溥的那副画,但他无法确定这画本身便是真迹。
关于历史记录中,张择端《清明上河图》中应有的东西,包括宋徽宗的题名和题跋、双龙小印,金国人张著的题跋,赝品上同样有,凡是人所共知之事,那些作赝者都会考虑到,连李东阳都不能确定真伪。
李东阳善于察言观色,此时谢迁询问的是沈溪,他没必要横生枝节。以他内阁大学士的身份,当众跟谢迁讨画很不明智,即便要讨还,也得等赏画结束后私下里说,这样不至于在公开场合显露内阁大学士之间的矛盾。
事件的当事人之一,也就是被谢迁问话的沈溪,神色平静。
沈溪道:“回谢阁老,学生并不知这幅画是否为真迹,但学生听闻,宋人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中,共有人物八百一十五人。”
一句话,让在场的人惊讶莫名。
这样一幅场面宏大的画,观画之人注重的应该是人文风景,而不是其中有多少个人物这样细枝末节的事。
其实关于这幅画中人物数量的断定,以前一直按照“五百余人”为基础,很多伪作在作赝时,有意将画中只画五百余人,而不敢多画。
而至于“八百一十五”的数量,则是几百年后,用高倍显微镜下观察出来的结果。就算这幅画传到明朝时,尚未磨损到不能辨别的程度,但要在这时代数清楚上面的人物,也并不是件容易之事。
谢迁惊讶地问道:“你从何得知?”
沈溪当然不能说这是后世高科技的研究成果。他道:“学生偶然从一位老先生所著典籍中得知。”
沈溪说什么“老先生”,自然是教他绘画技艺的“兰陵笑笑生”。谢迁不以为然,他才得到这幅画,自然没闲情逸致去数上面到底有多少人物,当即摇了摇头:“就算你说的准确,可这幅画中如此多行人百姓,却如何能数清楚?”
沈溪道:“学生听老先生讲述如何清点这幅画中人物的数量,每有一人,便在此人头上放一粒米,待全画卷看过之后,将所有的米清点便可……是为数米法……”
谢迁看了李东阳一眼,回过头道:“就算你说的这方法可行,可到底无法断定,这就是徐老所藏那幅。”
沈溪行礼:“待数清楚画作中人物的数量,学生自会言明。”
别说谢迁,就连李东阳听到后也颇有兴趣,他自己还从来没听说过《清明上河图》中具体有多少人物,这次赏画,可以看作是鉴定真迹。
因为两宋和金、元四朝以及本朝前一百多年,这幅画的仿作太多,就算拿到真迹,也不会得到世人的肯定,若能通过一种方式,将眼前这幅画鉴定为真迹,不失为一件好事。
眼看快要到黄昏,谢迁对家仆吩咐两句,叫人备好米粒,顺带用烛火将整个屋子点亮,方便清点画上人物的数量。
谢迁道:“为了避免挡住光线,诸位不妨往后退一步,宾之兄、王学士,由你二人来协同老夫一同清点如何?”
谢迁亲自点名让李东阳和王鏊上前一起数人。
两位阁老,加上一名翰林学士来清点《清明上河图》中的人物,只因为一位小小的翰林修撰的一句话,说起来有些荒唐,不过谢迁却饶有兴致,李东阳和王鏊也都没提出反对。
很多人都在留意沈溪,心想沈溪到底有什么本事,能编排几位高高在上的朝官做事?
此时沈溪却是神情淡然,心里仍旧在琢磨谢迁的用意。
谢迁没有问别人,单问他,看起来是在刁难他,其实却是在给他“机会”,一个在李东阳和众多上官面前表现才学、在同僚面前露脸树立威信的大好机会。
以前就算沈溪斗画赢了唐寅,可毕竟只是在普通士子当中有一点名气,于他做官无丝毫助益。现在谢迁给了他一个表演的舞台,难道是为调他到詹事府做事做铺垫?
等所有东西都准备好,谢迁、李东阳、王鏊三人站在长长的画幅之前,终究显得力不从心。
谢迁笑道:“这样吧,从翰林院找些人手过来帮忙,勿要弄乱,将米放好后,再由专人检查一遍,务求没有错漏……”
李东阳想了想,便点头同意。
天还没黑,不过书房中已是灯火通明,旁观的人就好像是在经历一场画坛盛事,上前清点人数的,则蹑手蹑脚,把一粒粒米放在画中每个人物上,因为一人也就负责不大的一块区域,而且桌前桌后两边皆有人,在大家齐心合力之下,要把上面的人物清点清楚并非太过困难。
沈溪提出上面有八百一十五人,为了避嫌,他没有靠近画,只是跟那些旁观的人一起等候。
趁着空暇,朱希周笑着问道:“沈修撰对此画如此了解,莫不是以前曾见过这幅画?”
沈溪摇了摇头,道:“我资历浅薄,仅仅是听闻而已。”
朱希周笑而不语,但其实给沈溪敲响了警钟……如果清点完毕,人数与自己所说吻合,谢迁不会怀疑这幅画是自己送来的吧?但稍微一琢磨,沈溪又觉得未免杞人忧天,他不过是个从福建到京城赴考的普通考生,如今中了状元在翰林院做事,怎么可能跟江湖匪类扯上关系?
前面数人还在继续,沈溪看了看书房外面,暮色浓重,忽然感觉一阵尿急,便过去问谢迁:“谢阁老,不知可否方便,出恭一下?”
谢迁摆了摆手,叫来个家仆引路,带沈溪出门。
谢家的院子看起来普普通通,但其实占地不小。连续穿过两个院子,又走过一道月门,眼前出现了个小花园,比之前面几进的庭院稍微大些,中间还有个鱼池。
谢迁毕竟是浙江人,家中庭院布局有些江南园林的风格,在京城之地,院子里修池子不多见,更难得的是,水池中还养着鱼。
“沈修撰,茅房在对面的院子一角,您过去就能看到,小人在外面等候。”临近傍晚,那家仆显然有事要做,急急忙忙给沈溪指了路,然后就离开了。
沈溪点了点头,穿过花园,站在另一个月门前往外看了一眼,里面是个小院子,应该是下人住的地方,但看不清楚茅房在哪儿。
沈溪心想,谢迁也够豁达的,居然让人带他到下人院子如厕。
此时天色已基本暗淡到看不清人,院子的水池边有假山挡着,沈溪干脆绕到假山后面,解开裤子对着水池。
“你不是给我出难题,让我去下人房如厕吗?我就帮你好好养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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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不是非要在谢迁的府邸撒野,他观察过谢府的格局,既然这个小花园连着的是下人的院子,下人院那边连通的却是府中侧门,他在假山后做坏事,天色昏暗,应该没有人会看到。
只是沈溪不知道,其实过了那道月门,一边确实是下人院,另一边却有个花台挡着,正是府中后院所在。
“哗……”
沈溪撒尿从来没这么畅快过,一下午没上厕所,憋得太厉害了。
等溅落池中水面发出“唰唰”的响声,沈溪才发觉不妥,马上调转方向,不再对着水面,而是对着旁边的石头,这样就不会暴露目标。
等沈溪尿完后,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看到,连忙整理好衣衫,一溜烟回正院那边去了。
等沈溪人走后不久,从月门后闪出个小脑袋,一个窈窕的身影探身往外看了看,然后一路小跑到了池子旁,四下打量,发觉水池边的石头有些不一样,用手在上面摸了一把,顿时沾染了一手的水渍,不由放在瑶鼻前闻了闻,马上一阵作呕,赶紧用衣服擦了擦手,忽然意识到把自己的衣服给弄脏了。
“小姐小姐,您别出来,老爷在外面院子招待客人,不许家人到这边来。”小丫鬟出来,拉着自家小姐回后院。
少女含羞带怒,一路小跑回院子去了,小丫鬟看了满是不解:自家小姐这是怎么了?
话说这头,沈溪撒完尿出了院子,并没有见到送他来的谢家家仆,他也没傻兮兮地干等,反正认得回去的路。回到前面的书房,里面人头攒动,还在数《清明上河图》上的人物,沈溪摇摇头来到座位边,朱希周刚从前面看过情况回来。
朱希周向沈溪竖起大拇指:“沈修撰,不得不佩服你,这幅画中的人物的确不止五百多人。”
世人所传,《清明上河图》中有人物五百许,以至于连作赝之人都按照这标准来,世人不知这画中五百多人只是个笼统的数字,若究其中那些只是露头或者是半边身子的人,绝不止此数。
再过了小半个时辰,外面天色彻底暗下去后,米粒终于摆好。
谢迁、李东阳和王鏊三人亲自检查,看是否有错漏之处,最后大致没发觉问题,便开始清点米粒。
最后一数,并非八百一十五,而是八百零七,已经非常接近沈溪所说的数字。
沈溪知道,仓促之下数,肯定有人物被数漏了。
等米数完,谢迁脸上挂满笑容,看得出来,他对最后的结果非常满意。
“就算人数对不上,不过八九不离十了。”
谢迁目光落在沈溪身上,“沈修撰,就算与你说的吻合,不过你又如何证明,这幅画乃是徐阁老送与李大学士的那幅?”
沈溪行礼:“学生尝闻,李大学士远祖与李大学士本人曾同在此画中题跋,李大学士提拔前,此画为致仕大理寺卿朱公所藏,不知可有此事?”
对于李东阳和远祖李祁同在《清明上河图》上题字之事,世间并无流传,无论是当时收藏的朱文徵,又或者是徐溥、李东阳,都没有将此事张扬开,所以知晓之人寥寥无几。
当沈溪说出这段典故,连李东阳都带着些微惊讶,不过他还是点头:“确有此事。”
刚才围观画的人,已经有人留意到李东阳的题字,心里还在奇怪,而关于李祁是李东阳远祖之事,则无从知晓。连前首辅徐溥知道此事,也是在朱文徵赠画时说及,别人没接触过这幅画,自然不知其中尚有这么一段典故。
“你从何知晓?”
李东阳微微皱眉打量沈溪,这件事对他而言,有些匪夷所思。沈溪恭敬行礼:“回李大学士的话,此事同样是那位老先生告之,学生不知他从何而知。”
这回答显然不会令李东阳满意,不过李东阳没有深究的意思,毕竟通过沈溪之口说出这段典故不是坏事,除了证明沈溪口中“老先生”话的公信力外,同时也解释了为何徐溥要将画送给他……并不是为了贿赂,而是因这段典故徐溥这才想送画给李东阳,“成人之美”。
李东阳心想:“难道是当年朱公告诉了旁人?”
此事在别人听来,感觉世间奇事莫过于此,李东阳能跟远祖同时见到这幅画并前后题跋,那得是多有缘?这幅画由李东阳保管,真乃一段佳话,必回流传后世。
谢迁叹道:“看来此画确如沈修撰之言乃是真迹,且为徐阁老所有,老夫不能据为己有,当原物奉还……宾之兄,请将此画拿回吧。”
谢迁这么说,无异于承认这幅画来历不明。李东阳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一摆手,自有李家家仆过来帮忙将画轴卷起,他也不问谢迁这幅画从何而来,因为他知道有的是机会。
众官员上前恭贺李东阳,言语间带着感慨,皆言此事乃是“千古美谈”,言语间为徐溥这种成人之美的心态感叹不已,此事传回宜兴,徐溥高兴之下说不一定能多活几年。
轮到沈溪和朱希周上前恭喜时,李东阳对沈溪露出个笑容,点了点头,颇有赞许之意。旁边谢迁眉飞色舞地看着沈溪,脸上的神情好似在说,我在李东阳面前成全了你一次,你小子可要感恩。
沈溪心想,感什么恩啊,刚才我不是帮你养鱼了?
李东阳拿到画,心潮澎湃,大有跟谢迁到后院秉烛夜谈之意。应邀前来谢府的宾客,连顿家常便饭都没有,就要打道回府。
虽然每个人心中都有些遗憾,但想到这是内阁大学士的府邸,能来一趟已殊为不易,俱都客客气气行礼告辞。
谢迁亲自送客出门,这才回身与李东阳入内,应该是解释事情缘由去了。
谢迁并未挽留沈溪,沈溪随众人出门,谢迁和李东阳人影刚消失,就有人议论:“你们说,这到底是演的哪出戏?”
其实很多人想的是,其实谢迁得到名画想据为己有,结果不小心被沈溪拆穿,谢迁被逼无奈,只好装作大度的模样把画归还李东阳,其实他心里很不乐意。有的人已在用幸灾乐祸的目光望着沈溪,好像在说:“你小子,回头有好日子过?谢迁可是兼着翰林院诰敕和修书的重任,你就等着遭报应吧!”
沈溪根本就没留意众人异样的神色,收拾好心情回家去,刚到胡同时,李愈带着他两个兄弟,宋岳和荣宁,以及几个家仆将沈溪团团围住,一个个看起来面目不善。
“你还敢出现?画呢?”李愈怒气冲冲问了一句。
沈溪向四周看了眼,并不见李二小姐,好汉不吃眼前亏,当下拱手:“今日谢阁老府邸多了一幅《清明上河图》,不知是否李公子所丢的那幅?”
李愈脑子有些拐不过弯,愣了愣:“此话何意?”
沈溪无奈地摇摇头:“在下的意思,那幅画我修复好后,已派人送去谢阁老府邸,而且之前得到消息,此画已由谢阁老归还李阁老。此事应该到此了结。”
事情其实尚有余波,比如李东阳回头还得让顺天府撤案,但沈溪却说到此了结,是不想让李家纠缠不休。
李愈怒道:“你说了结就了结?我们把画给你修复,你修复完就该物归原主,怎的,想据为己有,是吧?来人,揍他!”
沈溪知道李愈这人很浑,但没想到浑到这程度,这么一堆人上来围殴,以他的小身板,不被打得遍体鳞伤才怪。
沈溪躲闪着,心里暗暗骂娘:“这李家人可真是忘恩负义,若非我帮忙,你就算把画拿回去又如何,你敢送去李东阳府上吗?”
就在沈溪以为必要吃大亏时,突然听到一声“谁敢伤我师兄”,一个大块头从胡同口现身,几步冲了上来,直接把一名李家家仆当空举起,“丢”到人堆里。
“哎哟!”
摔了一个,砸倒一群!
旁边就算侥幸躲过一劫的李家家仆,见此人如此蛮力,一时没无人敢上前。王陵之挡在沈溪身前,怒目圆瞪,环视当场,喝问:“谁人伤我师兄?”
李愈明显欺软怕硬,见王陵之这般威武,他战战兢兢地质问:“你……你敢当街伤人?”
远远就听谢韵儿的声音传来:“想伤人的是你们这些无耻之徒!我家相公好心帮你们修画,你们就这般忘恩负义?”
说话间,谢韵儿带着朱山、宋小城和唐虎等人到来,身后还有周胖子借给宋小城的十多个人手,显得声势不凡。
沈溪晚归,谢韵儿不知沈溪是去谢府赴宴,早前她从沈溪那里得知事情始末,知道沈溪帮李家人修画,今日应该是交画之期。沈溪这一晚归,她觉得事有不妥,赶紧叫宁儿和朱山去通知宋小城和王陵之。
李愈本来耀武扬威,可见到谢韵儿带人来,气势顿时弱了下去,眼看情形不对,一摆手道:“走!”
连句感谢和道歉的话都没有,灰头土脸带着人离开了。
等人走远,谢韵儿才赶紧过来,满脸关切,生怕沈溪受伤,却还是先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妾礼。
“我没事。”沈溪笑了笑,“多亏娘子来得及时,哦,还有凌之。”
这是沈溪第一次在人前称呼谢韵儿为“娘子”,谢韵儿听到后粉面有些发烫,心中暗自庆幸四周黑漆漆的,无人看到她的窘态。
倒是王陵之大大咧咧道:“嘿,师弟帮师兄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师兄,你本事那么大,为何刚才不出手教训那群人,还要等我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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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陵之对沈溪从来都是言听计从,因为他不怎么喜欢动脑子,就算从来没见过沈溪杜撰的师傅,他也从不怀疑。但王陵之一直认为沈溪是比他还要厉害的“武林高手”,却未料沈溪在一群普通人面前表现得弱不经风,这令他第一次对沈溪发生了怀疑。
师兄替师傅教了我那么多武功,为何师兄看起来连几个人都对付不了?
“境界,你不懂。”沈溪随口应了一句。
王陵之瞪大眼睛,暗忖:“境界是什么?是不是师兄以前跟说的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变色差不多?不行,以后我要跟师兄多学点儿,要忍无可忍才能动手……这么说来,我刚才出招是不是太狠了点儿?”
本来是沈溪无意中露出的破绽,却被王陵之当成至高的修养,充作人生的座右铭。
若沈溪知道自己随便一个举动一句话都能对王陵之产生那么大的影响,非一口老血喷出来不可。
一行人到了院子门口,宋小城带着人回去了,沈溪与家人进到院子,王陵之死赖着不肯走。
“师兄,明日我要去兵部,可我不知去干什么,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以后我要做些什么?”王陵之苦着脸问沈溪。
沈溪刚才被李家家仆打了胸口一下,隐隐有些疼,此时他想进屋子看看伤势怎样,随口道:“自己去了不就知道了?我又不在兵部做事,我怎知你去做什么。天不早了,小……宁儿,你送王少爷回去。”
沈溪本想让朱山去送。
王陵之跟朱山性格差不多,如今二人相互敌视,让他们多相处说不一定可以尽释前嫌。不过再一想朱山跟王陵之一样是个路痴,这对活宝出去基本就别想回来,只好改让宁儿去送。
宁儿接到沈溪的任务,心里美滋滋的,她正苦于没机会接近王家少爷呢。
在宁儿看来,王陵之家大业大,如今还是武举人即将到兵部做事,前途一片光明,最重要的是人傻好接近,可以循循善诱。但她显然低估了诱惑王陵之的难度,这位王大少爷除了武功,就只认他的师兄、师姐,还有那没照过面的师傅,好像这世界除了家里人,就只有师门最亲。
沈溪在林黛搀扶下进到房里,林黛也以为沈溪受了很重的伤,其实沈溪刚才挨那几下,只有胸口还有几分疼,并无大碍。
“相公也是,无端端去帮什么李家,若他家被官府查获,最后将相公吐露出来,朝廷不是要难为相公?”
谢韵儿替沈溪不值,不知不觉,便设身处地为沈溪考虑。
沈溪轻轻点头:“娘子说的对。”
本来林黛正在帮沈溪揉肩,听沈溪称呼谢韵儿“娘子”,小丫头恨恨地捶了沈溪肩膀一下,气得一跺脚,却不肯走。
林黛从小就有心机,以前沈溪惹着她,她总是一气之下回屋,沈溪必然会追去讨好,说些软话。
可如今这招渐渐不好使了,沈溪公务繁忙,再也不会把她当小孩子一样娇惯,之前几次赌气,都是她主动跟沈溪和解。现在谢韵儿来了,她知道自己更不能随便发脾气,不然就“成全”了沈溪和谢韵儿,那才得不偿失。
“轻点儿。”
沈溪没说话,反倒是谢韵儿开口提醒。
谢韵儿不知道林黛为何突然狠捶沈溪一下,当林黛不知轻重,却不知林黛是在吃她的醋。
林黛听了,果然更加委屈,小嘴撅得老高,手按在沈溪肩膀上,很想抱着他撒娇,委屈地痛哭一场。
“没事。”
沈溪却也知道自己身后的小丫头心里正吃味,要说林黛跟他青梅竹马,这份感情怎么也割舍不去,一个女儿家单纯到心里只有他,若他辜负了,那才叫狼心狗肺。
沈溪稍微安慰了林黛一下,林黛脸色好转,继续给沈溪捏肩捶腿。
就算沈溪疼惜林黛,可有些事是没法跟小妮子商谈的,因为她的世界观只有简单的善与恶,对于为人处世甚至朝政全无经验。
沈溪将在谢府的事与谢韵儿一说,谢韵儿思索片刻,道:“如此说来,妾身倒觉得谢阁老是有意要成全相公,让相公在同僚和上官面前露脸,同时受……注意……”
谢韵儿心中对李东阳始终有介怀,连名字都不愿说。
沈溪微微摇头:“只要谢阁老别总有事没事找我做这做那就好……如今我的年岁,要在翰林院多磨砺几年,以后在官场才能无往而不利。”
谢韵儿抿嘴笑道:“别人都希望自己在朝中有大人物照看,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为何相公总是与众不同呢?”
就算沈溪对谢韵儿吐露一些心事,可有些话还是得憋着……他总不能告诉谢韵儿,大明朝官场,几年后会经历一次大的动荡,有个只手遮天的大太监会出来肆虐,在朝野中兴风作浪,朝官但凡得罪此人,都会被革职发配,甚至迫害致死。
沈溪就算再圆滑,也不会选择投靠阉党,况且就算他拉得下脸,阉党也没兴旺几年,到其覆灭,阉党中人最终也会被清算。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保持低调,最好在朝廷干上几年,打熬资历,在弘治皇帝驾崩前能被放到外地为官,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可沈溪总觉得,自己老被一股激流推着走,根本就无法做到低调,隐约间已开始往大明朝的核心靠拢。
按谢迁所说,将他调到詹事府,负责日常教导太子学问,或者是另一条途径,就是改变历史的走向,把太子引向正途,令他远离阉党重新确立对朝廷忠臣良将的任用,但这条路明显不好走。
太子朱厚照是弘治皇帝的独子,自小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如今又是国泰民安,在他身上难以培养出“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危机意识。
想将太子从玩乐的心境中拉回来是很困难的,尤其是在他继位时,尚处在少年叛逆期,就算沈溪能着手帮忙,也会有现如今的张皇后、未来的张太后从中阻挠。
……
……
接下来几天,翰林院中一片风平浪静。
朝廷上下都有意回避谈论一些事,一个是关于建文时期新政的问题,另一个就是程敏政的鬻题案。
到五月中旬,其实鬻题案已差不多审结,按以往的规矩来看,很快就要午门置对,就好似是要进入公堂会审。
这是弘治皇帝下旨钦办的案子,其中涉及到两位朝中大臣程敏政和华昹,另有两名举人唐寅、徐经,尤其是程敏政还是正要入阁的官员,这案子非皇帝亲审不可。
沈溪如今要做的,只是按部就班地编书,至少为皇帝编写诰敕的事跟他无关。翰林院的考核说是马上进行,但其实早就在开始了,到底最后会以怎样的标准来考核和升迁,暂且无人知晓。
五月二十二,在沈溪送去画后的第六天上,这天沈溪在唐虎陪同下回家,在胡同口遇到前来找他的李二小姐。
自李家人寻麻烦后,沈溪怕李愈不甘心再来,每天都会让人去翰林院门口接他,这样出了事有人挡着或者去通风报信。
不过这次李二小姐怀着善意而来,应该是李家终于知晓谢迁邀约朝中大员赏画送画的事,清楚误解了“赵画师”,于是派关系还没闹僵的李二小姐上门道歉,又不知沈溪住在何处,只好到茶楼附近来等。
“赵画师,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与普通女儿家行万福礼不同,李二小姐没有如闺中女子那般扭捏,礼数上也显得大方得体多了。沈溪对满怀戒备的唐虎摆摆手,示意他不用紧张,这才带着几分不客气质问:“李二小姐莫不是又上门来为难在下?”
李二小姐一脸惭愧之色:“赵画师千万别见怪,那日家兄不明事由,后来才知误会你了,小女子特地前来赔罪。顺带……履行当日之约,赵画师不是希望得到一间府宅和一间商铺吗?房契和地契我们已经备好。”
说着,李二小姐从怀里拿出李家相酬谢之物,却是一栋三进院子的大宅和一间二层商铺的房契,沈溪并不知这宅子和铺子在何处,但这显然不是他所要的。
“李二小姐,在下的确是开出如此的条件,但你们未问过在下,到底是要哪里的宅子和铺子。”沈溪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客气。
沈溪并未说一定要从李家这里得到什么,只是对李家事后找人围殴他有些耿耿于怀,要不是王陵之和谢韵儿带人来得及时,他可能真的要挨一通狠揍,到时候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殴打朝廷命官,李家不是赔点儿医药费就能解决问题的。
李二小姐以为沈溪因不忿而狮子大开口,就算她是言而有信之人,但却不会轻易受人要挟。
李二小姐问道:“那赵画师所要的宅子和铺子,不知位于何处?”
沈溪道:“在下要的,不过是祖上一点房产,想请李小姐找人赎回来。至于别的宅子和铺子,既然不属于在下,在下要来有何用?”
李二小姐这才释然,点头道:“原来如此。那请赵画师说明宅子在哪儿,小女子会尽量帮忙赎买,但……小女子不敢保证,若实在买不到,只能以李家现有的宅子和铺子抵偿。”
“好。”沈溪点头。
沈溪算过,要把谢家的老宅和铺子赎回来,至少要一千五百两银子,虽说他帮李家一个大忙,但一次就收这么多钱始终有些过分。
不过回头一想,若非他帮忙,李家可能也也步谢家后尘,成为第二个谢家。
这年头商贾得罪朝廷权贵,似乎也只有家破人亡一个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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