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周氏去药铺看望惠娘,结果回来之后脸很难看。
沈溪以为老娘要责怪他用针扎惠娘的事,结果周氏只是惆怅地叹了口气,道:“你孙姨可能染上了瘟疫,这两天咱就别过去了。”
沈溪知道惠娘并非真正染上了天花,而是他所种的牛痘起了效果。
因为沈溪对病牛身上疱疹的毒性了解得很深,他相信就算惠娘是女流之辈,身子骨弱一些,种痘之后几天内差不多就能痊愈。
少了摸索的过程,他的种痘也事半功倍。
就比如说,沈溪给老娘同样刺了一针,也许是老娘平日里做惯了农活,皮糙肉厚的关系,这几天除了有些头晕之外根本没半点不适反应。
甚至周氏还以为是吃坏了东西,根本就没怀疑过其它。
沈溪也给自己种了痘,这几天他身体很不舒服,但他知道这是必须经历的过程,就算稍微有些发烧他也没把事情告诉周氏。至于林黛那边,本身林黛就不喜欢出门,谈不上被传染,所以沈溪干脆就没对林黛扎针。
惠娘染病的消息很快传遍街坊四邻,本来邻居们就对惠娘跟陆家争产的事议论纷纷,现在看到惠娘染病,不但不可怜她,甚至不少长舌妇还在背地里说她是咎由自取,被死去的丈夫降下惩罚。醉心章、节亿梗新
惠娘得病,只能把药铺关了。
因为怕自己的病情传染到女儿身上,她把女儿暂时寄在沈家这边,惠娘把自己锁在房里,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沈溪主动请缨,每天给惠娘送饭。刚开始周氏不同意,但沈溪一再保证,说是把饭菜送到门口就回来,周氏才勉强答应。沈溪的主要目的,却是在门缝里偷瞧惠娘的反应,他生怕生无可恋的惠娘想不开做出傻事来。
“希望孙家妹妹吉人有天相,不过得过这种病的人,以后容貌也毁了。唉,好命苦的女人。”
周氏不能做别的,天天在家里给惠娘祈福,但其实并没什么卵用。
沈溪这天把饭给惠娘送到屋门前,见到惠娘拿着剪刀自言自语,他吓得赶紧推开门冲了进去,倒是把闻声转头瞧来的惠娘给吓了一大跳。
“小郎,你怎么进来了?”
惠娘惊讶地看着气喘吁吁的沈溪。
“我……我怕姨你有什么事想不开。嗯,姨的病似乎好些了。”
惠娘坐在那儿,正在绣花,原来刚才用剪刀是为了剪断丝线。
“有吗?”
惠娘摸了摸脸,果然脸上原本起的小水泡已经退了下去,本来她怕将来就算病好了脸上也会留下麻子,这几天都没敢照铜镜。
沈溪马上跑出门,回家跟周氏通知好消息,不多时,周氏就被沈溪拉着从后院进来,周氏嘴上兀自骂骂咧咧:“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
等到里面见到惠娘玉面无瑕的模样,周氏惊讶得合不拢嘴。
刚开始惠娘得病的时候,脸上起了疱疹,身上也有红点,她瞧得可是真真切切,现在惠娘身上哪里还有一点儿得病的端倪?
“妹妹,你真好了?哎呀,真是菩萨显灵,快让姐姐瞧瞧。”周氏拉着惠娘的手坐下来,甚至让惠娘挽起袖子来看,果然没一点患病的迹象。
惠娘一脸不解:“真奇怪,最开始我的身上确实长有小水泡,跟得了瘟疫一模一样,可后来不知怎么的水泡就退了,红斑也不见了。”
周氏感慨道:“那是妹妹你平日里好事做得多,有菩萨保佑,还有就是妹妹的相公应该也庇护着你……不过,这事儿可真稀奇,从来没有好了天花却没留下麻子的……”
周氏说着无意中往惠娘胳膊上瞟了一眼,发现惠娘粉嫩的胳膊上明显有一个红疤痕,这是她身上唯一红斑没有褪去的地方,不过已经结痂,没有什么大碍。
“妹妹,你这里怎么回事?”
周氏有些担心地看着惠娘手臂上的疤痕。
惠娘突然想起什么,看着立在门口正笑盈盈看向她的沈溪,道:“那是前几天的事情了,当时我还没有染病,小郎从后院进来,无缘无故用针扎了我一下,就扎在这里,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周氏一拍脑门儿,马上把自己袖子也撸了起来……她记起自己的手臂这两天也莫名其妙多了个模样差不多的伤口。
“我说这两天怎么老是头晕,还想呕吐,以为是要给小郎生个弟弟呢,原来是这小子捣鬼……敢拿针来扎老娘,过来,把事情说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周氏说着就要去揪沈溪的耳朵。
沈溪早有防备,一溜烟跑到了院子里。
“娘,你别动不动就打人诶。儿子这么做也是在帮您躲过瘟疫,孩儿要去找病牛您不让,怕娘怪责,我只好瞒着娘做这一切了。”
周氏也不管是在别人家里,抄起后门旁边的扫帚就要往沈溪身上打,嘴里骂骂咧咧:“好你个没心没肺的臭小子,别人面对瘟疫唯恐避之不及,你倒好把病往家里带,可是想让咱沈家一门绝户?”
沈溪赶紧闪开,这时候惠娘一边阻拦一边劝解:“姐姐先莫动怒,我看小郎这法子倒是挺灵的。祖上老人留下话,要是大病大灾的挺过去,以后就是百病不侵。姐姐你看咱们不是没事吗?”
周氏气得叉着腰瞪着沈溪,不管怎么说,她也不会轻易宽宥沈溪背地里扎针种牛痘的事。
惠娘又道:“妹妹有好些日子没开铺子了,现在既然好了,姐姐不妨帮忙一起开下铺子……小郎,你还不给你娘认错?”
沈溪这才上去行礼认错,周氏被惠娘拉扯着,指着沈溪的鼻子骂道:“你这个臭小子,等回去再收拾你。”
几天没经营的药铺,终于在九月初四这天重新开门营业。
城里这些天疫情虽然没有大规模泛滥,但不时有人染病,城里的居民除了为生计奔波忙碌,很少会主动到街上走。毕竟这是县城,不比乡村,家家户户都没有足够的存粮,需要靠米铺和菜市过日子。
惠娘这药铺重新营业,当天就有不少人过来抓药,因为疫情汀州府周边药材价格疯涨,唯独惠娘这家药店的药材价格一直维持原样。
按照惠娘的说法,她用多少钱进来的药材,稍微赚点儿家用就卖出去,不想坑了邻里乡亲。
周氏在旁边帮了会儿忙,趁着空暇的时候,周氏感慨:“妹妹做人也别太实诚了,你跟陆家人争这铺子的时候,就算是乡里乡亲的,有谁帮你说话?现在城里药材价格涨了一倍有余,只有你这儿还维持原价,恐怕过不了几天药材就要卖光。”
孙惠娘笑了笑,道:“后院里药材还有不少,全是曦儿她爹留下的,应该能支撑些时日。等卖完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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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的百姓听说惠娘得了天花居然痊愈了,都大感神奇,特意跑来看看真相究竟如何。※%頂※%点※%小※%说,
到了地头后发现关门好几天的药店果然重新开门了,而且原本病得很厉害的惠娘脸上连个疮疤都没留下,一下子引发轰动。
许多人都觉得惠娘之所以会恢复得这么快,这么好,关键在于她的药店售卖的药材货真价实,否则根本无法解释这种近乎神迹的现象。
这可比什么广告有用多了,药店前很快便排起了长龙。
由于周氏帮惠娘开了铺子后就带着沈溪回去了,仅仅惠娘一个人,顿时忙得脚不沾地。
迟到的人看到这么多人排队,情急之下竟然愿意花钱插队,以便先买到药,结果却是大家互不相让,而购药的队伍也越排越长,各种矛盾和纠纷也越来越多。
那些背地里说惠娘母女闲话的长舌妇,这时候就像个没事人一般跑了过来,大咧咧地聊起了家常:“陆家娘子,你看我们家有亲戚染上了瘟疫,想让咱想想办法,可城里的大夫都没辙,你这里是不是有方子?”
“陆家娘子,你可要救救我们家娃儿,他才四岁,眼看着就没气了。”
“陆家娘子,城里大夫都说没救的事,你怎么这么有本事?我们现在全城的人都靠你了,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随着时间推移,到惠娘药铺来的人越来越多。
城里人心惶惶,过了今天没明日的,那些得病的等死,没得病的转眼之间身上就有可能起疱疹,束手无策。现在听闻有救,哪里还不趋之若鹜?
惠娘被人追问得紧了,手足无措,眼看着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她走出柜台,来到药铺门口冲着外面黑压压的人群道:
“诸位父老乡亲,其实……妾身也不知到底为何这病就好了,你们不妨先回去,等妾身回去参详一番,明日里再跟乡亲们说明情由。”
百姓们哪里肯买账?根本就没人愿意听他的。直到官府来人驱赶,百姓才一步三回头地各自回家。
夏主簿亲自带着人过来,县衙那边先是有衙役染病,随后官吏的仆役及家属又先后得病,现在衙门已经乱成一团。
“陆孙氏,你倒是有些本事,连染了瘟疫都能药到病除……这可是那位高人给你们的药方?眼下城里多少人得病,要是你藏私的话,恐怕对不起当初韩县令帮你们孤儿寡母吧?”
夏主簿一来就打起了官腔,其实是想惠娘主动把药方献给官府。
可到如今,惠娘连自己病是如何好的都稀里糊涂,根本没法跟夏主簿解释清楚。
“民妇要问过才知道。”孙惠娘敛着身子行礼。
见惠娘不买账,夏主簿也没辙。
当官的对老百姓向来都是予取予夺,但这件事事关重大,甚至可能影响到满城人的性命,夏主簿只好先打道回府,把这件事情向韩县令禀报再说。
惠娘担心药铺又被人围了,赶紧把门板合上,锁上门就往沈家租住的院子走去。
进了院门,惠娘一眼就看到沈溪正举着个木盆,苦着脸站在堂屋门口罚站,不由摇头哑然失笑。她进去后跟周氏进到里屋,过了半晌二人才出来。
“你小子运气好,孙姨过来帮你求情,先歇会儿。过来把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明白,你孙姨的病是怎么好的?”
周氏说了句软话,其实她本心也不太想责怪沈溪。能避免瘟疫,别说是扎上一针,就算是扎上十针百针也值得。
沈溪撇撇嘴,道:“娘刚才为此处罚我,现在却问我是怎么回事,我懒得说。”
周氏马上又要抄起扫帚揍人,却被惠娘拦了下来。
“还是孙姨好。”
沈溪直接躲到惠娘身后,他拉着佳人的后襟,手指触碰到惠娘那温润如玉的后背,心跳顿时加速。他暗道:当孩子就是好,就算非礼美女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等周氏气稍微顺了一些,沈溪才到一边坐下,跟惠娘大致把种牛痘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特别强调惠娘之前并非是染上了天花,只是种了牛痘之后的正常反应,因为牛痘本身携带的病毒不会对人产生致命的威胁,过上几天就能不药而愈,之后就算再接触到染天花的人也不会被感染。
惠娘仔细听后,许多地方听不懂,她就拿纸笔记了下来。
惠娘丈夫陆少博曾留下一本药方,全是他经营药材生意时在全国各地收集整理的,其中大多数都是普通方子,只能治疗一般的疾病。用惠娘的话说,做药材买卖,总要知道人是得的什么病,通常不用问大夫就能给乡亲配药,这样就省了看大夫开方子的钱。
“小郎,你是说先把针扎入得病的牛的脓包,沾上汁液再扎在人手臂上,就能避免感染瘟疫?”
惠娘记录得差不多了,但还是迷迷糊糊的,因为沈溪所说的并非是对症的方子,却是如何防治。
沈溪摇了摇头,道:“牛身上的疹子也分毒性强的和毒性弱的,要找已经结痂的疹子,挑开疹子挤出脓液才行。而且这法子最重要的是不能交叉感染,每个人只能用一根针,即便针不够用,使用过后也要用烈酒泡过……用火烧一下也可以。”
惠娘拿着笔,感觉已经没法再记录下去了,沈溪说得太过离奇,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
周氏见沈溪说得条理分明,立即相信了七八分,赶紧道:“那你怎么不把你爹叫回来,让你爹也种上痘?这样咱一家人都没事了!”
“还用娘你说?前几天爹回来,我已经给爹种上了,爹年轻力壮,种痘以后连点儿感觉都没有,哪里像孙姨一样要病上几天?”
惠娘双颊升起一抹红晕,配上粉嫩的娇颜,一时间娇艳欲滴:“我身子一向羸弱,以前相公在的时候,总是给我弄调理的方子。”
经惠娘这一说,沈溪突然灵机一动,道:“姨,要是你把这法子告诉乡亲,他们不得病了,那谁还看大夫抓药?得来太容易,他们肯定不会记得你的好……”
“我看不妨这样,一边教给他们怎么防瘟疫,再出几个调理的方子,说是双管齐下才有效,这样孙姨的生意也能好一些不是?”
惠娘摇头拒绝:“这样不好,咱不能赚这昧心钱!”
“怎么能这么说呢?用了咱们的法子,乡亲们避免了得病,咱们也心安理得的拿钱养活家人,可谓一举两得!”
“再者说了,咱开调理方子,大家吃了强身健体,这样也能一定程度上避免染病……不然跟姨你一样,身子骨虚弱,就算种上牛痘也要病上好几天,姨,你总不想看着乡亲们得病吧?”
惠娘本来怎么也不愿赚这个钱,但她想到自己种上牛痘后确实身体虚弱得不行,而沈家一家人却平安无事,她终于点了点头,同意卖药赚钱。但她丈夫留下来的那些方子都很平庸,没有一点儿稀奇的地方,但凡是个大夫就能开出来,她担心会被人指责滥竽充数。
沈溪笑道:“这好办,等会儿我再斟酌个方子出来。”话刚说完,就被周氏一巴掌拍在脑门儿上。
周氏骂道:“你个臭小子,什么斟酌方子,连字都没认得几个,更不知道什么草药和药性,就敢冒充大夫开方子?把人吃坏了咱可要吃官司的,你那条小命够赔吗?”
沈溪吐吐舌头不再说话。不过根据他前身对中国中医药典籍的了解,稍微开个调养身体的方子还是不难的。
再者,真正能抵御天花的其实并不是方子和药材,而是种痘的方法,他只是不想看着惠娘白忙活半天,到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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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五。
一大清早,惠娘的药铺门口就聚集了不少百姓,都是来求医问药的。
现在惠娘的药铺就好像是人们绝望中看到的明灯,因为粤东及闽西地区的疫情,通往外界的道路悉数被封闭,百姓就算是想逃难也不知往何处去。
惠娘老早就把铺子打开了,她把昨天记录下的东西原原本本跟外面的百姓说了一遍,人们听到后非常怀疑。
现在大家都怕染上病,惠娘却让人主动找病牛种下牛痘,无异于招病魔上门,那些死脑筋的人甚至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不想说就别开门营业,现在一张嘴就胡说八道,你是想害死全城百姓吗?”
“对对对,我老早就看出这婆娘心肠歹毒,分明是她是想报复咱们,咱们可不能听她的。”
“走走走,我们去别家买药,听说城北的赵记药铺从北方运了一批治疗瘟疫的特效药来,说不一定有效果。”
……
有人煽动,立马就有人附和。
本来惠娘********想要帮助城中百姓渡过灾劫,却被人当作别有用心,她心里很委屈,但还是耐着性子把所有方法仔细讲明。
当场百姓就走了一大半,但还是有少部分人选择相信惠娘。
昨天晚上,沈溪已经提前去找了头病牛专门提取牛痘,再买了针回来,随着那些相信的百姓排队进入药店接受种牛痘,小小的疫情防治中心正式开张。妇孺由惠娘负责,而那些壮丁和老汉则由沈溪隔着布帘进行。
种完牛痘,每人再拿一副调理身体、健脾安神的中药,所有花费不过五十文。
一上午时间,已经种痘不下百人,到了下午的时候,听到消息前来种痘的人更多。
第一天来种痘的人最多,之后几天由于实际效果不得而知,来种痘的人数直线下降,但每天至少也有四五十个。
官府那边只是刚开始派人来询问一番便没了下文。
大多数人都选择了观望,如果种痘真有效的话,相信马上就会有一波客流高峰。
但问题是那些身体本来就虚弱的人,在种痘后马上就有了不良反应,发烧和起疹子这些症状就跟得了天花一样,这下那些种痘的人吓坏了,在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挑唆下,有人把惠娘的药铺告上衙门。
可韩县令自己也怕染上瘟疫,案子接下了但何时断案却是个未知数,就在人们准备围堵惠娘药店的时候,瘟疫开始大规模爆发。
时值秋末,百姓流通相对频繁,加上闽地气候潮湿温热,成为天花病毒滋生蔓延的天然温床。
在城中更多人染病之后,很快百姓便发觉,之前那些种过牛痘的人虽然也出现了得天花的症状,但几天下来身体就痊愈了,而且脸上没有留下疤痕。之后瘟疫泛滥,那些种过痘的人竟然无一人生病,甚至出现邻里全都有人得病,偏偏病魔跳过种痘人家的情况。
就在许多人逐渐忘记种痘这回事,都觉得种痘是找死的情况下,到药铺求种痘的人却突然多了起来,甚至有人抬着得病的人前来求治,结果却被官府的人给赶走了。
“……跟你们说,现在只能保证没得病的不染病,得了病的实在没办法,听天由命。要是谁再把病人抬来,官府一律问罪。”
夏主簿作为衙门的代言人,这时候带人守着惠娘药铺的门口,一方面是为了维持秩序,另一方面却是衙门的人怕死,想成为先种痘的人。
九月中旬的时候,药铺一天要给七八十个人种痘,到了九月下旬,每天都有数百人前来,小小的药铺根本无法接待。
沈溪知道,在大规模爆发开来的瘟疫面前,种痘技术已经不能再敝帚自珍,应该通过官府的力量来令民众广泛种牛痘抵御天花。
由夏主簿牵头,宁化城里几十名大夫聚集到了惠娘的药铺,由惠娘亲自讲解,告诉这些大夫病牛身上的疱疹哪些才是安全可以给人种痘的,具体又应该怎么操作,由于技术并不复杂,到了第二天,这几十名大夫已经能亲自上阵,药铺面临的压力减轻了许多。
可百姓对于惠娘的药铺却有着特别的依赖。
很多曾经高叫着宁死也不种痘的人,这时候哭着喊着要惠娘给他们种牛痘,惠娘这里太忙,想把他们转到别的大夫那里,这些人还就认准了惠娘的药铺才是种痘正宗,别的地方就是不去。
“那些人早干什么去了?现在瘟疫横行,赖在这儿不走,没脸没皮的!唉,咱每天累死累活,他们还不见得领情。”
一直忙到日落西山,药铺才关门,可依然有人连夜从乡下进城来种牛痘。
与县城相比,乡下的情况好一些,毕竟村子之间有着天然的屏障,可一旦出现瘟疫,往往情况会更加严重,有时候只要一个村有一个人染病,很快便会蔓延到全村。
沈溪嘴里虽然抱怨,但心里却乐开了花。
这些日子他给惠娘开的调理方子,已把药铺里积压的药材全都卖了出去,价格公道却又有极大的利润空间,可以说赚得盆满钵满。
入夜之后,惠娘和周氏开始做晚饭。
沈明钧不在家,两家人合在一起开饭,最开始不去碰种痘之事的周氏,这几天由于药铺人实在太多,她也过来帮忙了。
惠娘端着饭菜上桌,笑道:“等过了这阵子就好了,韩县令已经派人出城去给百姓种痘,明日还有汀州府城的人过来,会的人多了,咱也就没那么忙了。”
“小丫,过来吃菜,这孩子,这几天有气无力的好像是生病了,幸好提前给她种上了牛痘,不然真以为她得了要命的瘟疫呢。”
因为药铺的人员流动性太大,沈溪已不能再让林黛和陆曦儿两个小萝莉冒险,他早早地便给二人种上牛痘,前几天症状就没了。只是陆曦儿着凉感染了风寒,精致的小脸病恹恹的很是惹人怜爱。
陆曦儿拖着双大鞋子来到惠娘跟前,被惠娘抱在腿上,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
惠娘用木制的汤勺喂陆曦儿,陆曦儿的一双大眼睛却盯着沈溪和林黛,她这几天生病,最想的是沈溪和林黛陪她玩,可沈溪毕竟是这药铺唯一的男丁,给男人种痘的事非他不可,根本就没时间陪她玩。
“小丫,怎么了?”
惠娘看着女儿,有些心疼道。
陆曦儿把头靠在惠娘怀里,困顿不堪地道:“娘,我不想吃。”
“不行,怎么也要吃一些……人是铁饭是钢,肚子里没东西病怎么能好?等你病好了,让沈溪哥哥陪你玩……来,娘喂你。”
沈溪看着面前惠娘慈眉善目谆谆善诱的模样,心里感慨,惠娘可真是个贤惠的好女人,只可惜早早没了丈夫,年纪轻轻便守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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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底,疯狂肆虐的瘟疫逐渐缓和下来。
岭南及闽、浙地方都有瘟疫爆发,死伤甚重。朝廷大为震惊,就连弘治皇帝都被惊动,传命以南京国子监祭酒谢铎考察闽、浙及岭南疫情上报。
谢铎走访闽、浙及岭南十余城,到十月修书与京师的弘治帝。
“……疫情从初夏于广东东北沿海爆发,至十月共生四次,各地染病身亡者十之四五,唯有汀州府一地,传有种痘之法,所病之人不多,瘟疫绕汀州府北上,于十月当下已至江水沿岸,南京周边染病者不在少数……”
朝廷这才知道这次瘟疫的具体状况。
弘治帝命户部“选部属及府州县正佐有风力者”赈灾,同时到汀州府探访具体种痘之细节。
宁化县境内,这轮瘟疫基本过去。
有官府出头,加上本地人最先种痘,瘟疫在宁化县境内持续的时间仅有两个月。到十月中旬的时候,宁化县城内之前染病的人,要么已经亡故,要么痊愈,虽然不少人脸上留下痘疤,但好歹留下了条命。
虽然宁化县的瘟疫已经成为了过去式,但仍旧有周边府县的士绅来到宁化,专程到惠娘的药铺种痘。
这些外地来的人,非富则贵,听说宁化县城出了个“女神医”,这些人不辞辛苦,拖家带口,前来“求医”。佰渡亿下嘿、言、哥 下已章節
要知道这年头瘟疫可不是说着玩的,哪怕是皇亲国戚染上瘟疫,一样没辙。想想后世满清皇帝玄烨就是个大麻子,就知道能够避免染上天花是多么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
本来惠娘并不想接待这些人,因为官府明令不许城内居民与外界接触,但到底她还是慈悲心肠,为这些来的达官显贵及其家人种痘。
这段时间虽然药铺接待的人不多,但赚的银子可一点儿都不少。
这些人来的时候都带了厚礼,给足了酬劳,出手的大红封里非金则银。
直到十月底,连汀州府周边府县也学会了种痘之法,前来宁化县城种痘的人才逐渐减少,到十一月便彻底消失不见。
或者别处还都忌惮瘟疫,可在宁化县,十月中旬百姓的生活就恢复了正常,每天都有人来给惠娘送礼,感谢她拯救了全城百姓。
惠娘抵不过大家伙儿的热情,那些贵重的礼物虽然退了回去,但一些不值钱的象征性东西则留下,表示领情了。
十月二十九,县衙送来“妙手回春”的匾额,由县令韩协亲自带人送来,三班衙役跟着,一路上敲锣打鼓。
宁化县能避过这场灾劫,惠娘可说是居功至伟,百姓自发地跟着官府的人,一起簇拥着来送匾额。
惠娘很高兴,三个月前她还因为争产的事被人戳脊梁骨,现在受到满城人尊敬,终于感觉抬起头来了,百感交集之下,脸上挂满了幸福的泪水。
韩县令亲自把匾额送到药铺门口,让衙役挂上门楣,此时韩协脸上也满是春风得意。
因为南京国子监祭酒谢铎在上书朝廷的奏本里提到了汀州府地方官员赈灾得力的功绩,甚至还提了韩协一笔,按照谢铎的来信说,朝廷很快就会派人来学习防治瘟疫的经验。
可是,自从瘟疫爆发,韩县令就躲在衙门的内堂,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至连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甚清楚,朝廷来人他可没办法应付。
“陆孙氏,你看这阖城的百姓都感念你的恩德,本官甚为感怀,为我宁化出了你这样一位女神医而自豪。”
韩协嘴上说着这些话,但其实是为之后接待朝廷钦差之事做铺垫。
现在整个汀州府的人都知道,第四轮最大瘟疫爆发时能“绕过”汀州府,完全是因为宁化县有个女神医的缘故。
朝廷钦差一来,必然会到宁化探访,届时只要惠娘能把韩协的名字提上一提,那韩协升官肯定有望。
惠娘有些受宠若惊。
之前争产的案子,要不是沈溪背地里帮忙,韩县令可不会帮她分毫。但惠娘并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是官府判她胜了官司,因此由始至终都盛情招待,韩协离开时惠娘送到了街口才回铺子。
等官府的人走了,外面的百姓仍旧没有散。很多人给惠娘下跪,对她的救人善举表示感谢。
“人情冷暖心自知啊。”
沈溪立在药铺门口,看着惠娘上去扶那些乡亲,不由感慨地摇了摇头。
同样是这些人,曾经对孙惠娘冷嘲热讽,就连惠娘把种痘的事说出来,这些人还当她是害人。
人言可畏,惠娘最初在给人种痘的时候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要不是韩县令怕死,可能当初有人告官的时候就把惠娘给下狱了。
到百姓散去,惠娘一脸欣慰地回来,沈溪抬头看着她,道:“姨,这些人都是白眼狼,不值得你这样对他们。”
惠娘带着几分怜爱地摸了摸沈溪的头,笑了笑,却是什么怨言都没有。
沈溪再次摇头,惠娘是个美丽善良温柔贤惠的女人,知书达礼以德报怨,现在乡亲们感念她的好,对以往的恩怨也就一笑了之,根本没想过报复又或者是索取。
沈溪只恨自己晚来了几年,没有早点儿遇到惠娘这样好的女人,不然将她迎娶回来倒也是贤妻良母,只可惜如今惠娘心中只有她亡故的丈夫。
沈溪现在能做的,就是利用他脑海中的知识,帮助惠娘母女,让她们生活过得好一些。
官府送来牌匾,还送来一笔丰厚的慰问金。
惠娘当晚请沈家人吃饭。
沈明钧在王家没有回来,能过来的也就周氏以及沈溪和林黛两个小的,两家人聚在一块,热热闹闹。
惠娘和周氏一起下厨,三个小家伙则在屋子里玩。曦儿原本还还有些病怏怏的,这会儿却跟没事人一样,不时发出银铃般的悦耳笑声。
沈溪心理年龄毕竟快三十了,他跟两个小丫头在一起,更多的是慈父宠爱女儿的心理,要说有多投入不可能。比如现在他便寻了个空,趴在厨房的门框上看里面正在锅台边忙碌的两个女人。
这会儿周氏正在烧火,惠娘把滤过的米放入蒸笼后,手头终于空闲下来。她在灶台边的木盆里净过手,从怀里掏出个荷包,然后塞到周氏手里。
“妹妹这是作何?”
周氏不明所以,打开荷包一看,除了银锭还有几片金箔制成的金叶子。
沈溪知道,明朝中期市面上黄金并没有作为货币进行流通,惠娘给周氏的金叶子是那些外地的士绅前来种痘时赠送的红包。
惠娘神很坚决:“姐姐一家帮妹妹太多,要不是小郎为我种痘,可能妹妹这条命都丢了。现在反倒让乡亲们抬爱,这些日子姐姐和小郎也在药铺里上下打点,我还怕姐姐嫌妹妹寒碜,请姐姐收下我才心安。”
周氏起初怎么都不肯收,到最后到底拧不过……虽然惠娘看起来文弱,但在原则问题上非常坚持,周氏只好把谢礼收进怀中。
这些天忙活,沈溪虽然年少,但在药铺里却顶半边天,所有前来种痘的男子都是沈溪隔着布帘下针,周氏也忙里忙外负责接待和端茶递水送药,现在得来这么大一笔钱,周氏喜上眉梢。
“那臭小子,就是鬼主意多。”周氏暗自说道,脸上满是骄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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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药铺后院堂屋里难得地多点了两盏油灯,把屋子照得透亮。
两家人坐在一块吃饭,惠娘照顾曦儿吃饭,而周氏则不停地往沈溪碗里夹菜,林黛眼巴巴地看着,脸上满是羡慕和妒忌。
“娘,别给我夹了,碗里都快漫出来了。小媳妇,给你吃,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快点儿长大好嫁给我。”
沈溪把菜往林黛碗里送。
“哼。谁是你小媳妇……娘,他欺负我。”林黛只好跟周氏撒娇。
两个小家伙斗嘴,惠娘和周氏脸上都挂满了笑容,周氏把菜夹到未来儿媳妇的碗里,笑着打趣:
“我家黛儿以后嫁谁也不嫁这臭小子,让他一边美去。给他吃还不领情,咱娘儿俩一起吃。”
林黛这才美滋滋挪动凳子靠近周氏,炫耀自己的受宠。
吃着饭,惠娘突然提了一嘴:“县太爷说,再过几日朝廷会派钦差来咱宁化县城,我一介妇人,却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周氏点点头,随口应道:“朝廷来人,自然有衙门方面出面接待,应该不会造访药铺?”
沈溪笑呵呵道:“娘,你这可说错了,这次汀州府之所以如此轻松将瘟疫对付过去,姨可是最大的功臣……娘不知道外面怎么形容,说姨是华佗再世,是万家生佛的女神医,朝廷钦差要是不见她,那就等于失职。”摆渡一吓潶、言、哥关看酔新张姐
“臭小子,就你话多。哦对了,先生已经派人来通知过了,明天学堂恢复开课,你上学后一定要认真读书……这些日子你都没怎么用功,成天待在药铺里,要是耽搁了学业,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惠娘有些歉疚:“真不好意思,妹妹这里没个能主事的男人,要小郎这么小就出来做事。”
周氏笑道:“没事没事,这小鬼头每天活蹦乱跳的根本停不下来。再者,他脑子好使,学过的东西都能记着。”
惠娘点头附和:“小郎的确聪明,之前给他看药方,他看上一遍就记着了,甚至能原原本本地默写下来,将来小郎一定有出息。”
吃过晚饭,周氏带着沈溪和林黛回家,陆曦儿有些不舍,抓住周氏的衣角不愿意放开,分明是想跟周氏一起走。
这些天她都住在沈家,晚上会跟林黛一起跑到沈溪床上听故事,她年岁小,故事里的内容听得不是很懂,但她对那虚幻的童话世界充满了向往,如今回家跟娘亲一起睡,她反而有些不习惯。
“傻丫头,咱们都是一家人,改天让你娘带你去姨家里玩,姨给你做好东西吃。”周氏摸着陆曦儿的小脸蛋,疼惜地道。
陆曦儿对好吃的根本就不感兴趣,她最喜欢听沈溪讲故事。现在没法跟沈溪一起睡,她只好央求娘晚上睡觉的时候讲给她听,惠娘答应了,她才松开周氏的衣襟。
回到家,周氏先进屋把之前惠娘给她的酬礼仔细放好,等她从里屋出来,便督促沈溪和林黛漱洗。
“走的时候锅里烧了一大锅水,现在还热乎着,给你们倒进盆里了,要洗干净,不然身上会长虱子和跳蚤,痒不死你们。”
周氏把热水倒进木盆,沈溪先洗完,那边林黛也撸起袖子擦洗脸蛋和身子。
周氏笑着对沈溪道:“小郎,多亏你有本事,你孙姨给了咱一笔银子,娘看了,银子不少,娘想着回头不去裁缝店做事了,做个小买卖什么的,以后咱一家人也有个着落,说不定能在城里安家落户。”
“哦。”
沈溪点了点头,信口问道:“娘要做什么营生?”
“哎呀,娘除了会做针线活,还真不知道做什么好,等你爹回来了跟他好好商量一下……不知怎的,你爹这些日子很少回来,难道王家真有那么多事,连个家都不允许回?”
沈溪没有说话。
周氏毕竟才二十多岁,因为闹瘟疫丈夫这两个多月基本没回家,她一个人独守空闺,满心挂念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漱洗完,周氏又敦促沈溪和林黛进房休息。
等门关好,沈溪刚躺下来还没闭上眼,就听如同小耗子找食吃的声音传来,窸窸窣窣,却是林黛抱着小枕头来听故事了。
沈溪闭上眼假装睡过去了。
林黛抱着小枕头,坐在床沿等了一会儿,见沈溪没反应,她嘟起嘴伸出手推了推,沈溪依旧没动静,不由心里有些不悦,又用力推了两下,这次沈溪干脆转过身去,背对林黛。
“你……你昨天的故事还没说完呢。魔鬼钻进瓶子里,后来怎么样了?”林黛到底有求于人,不像刚才饭桌上那么凶巴巴的,小模样楚楚可怜。
沈溪坐起来看着小丫头,脸上带着几分愠:“不是说长大了不嫁给我吗?我要把故事说给以后的媳妇儿听,既然你不愿嫁,那我就说给曦儿听,她很喜欢听我讲故事,说不定长大以后孙姨会把她许配给我呢!”
“你……坏死了!”
这次林黛直接把手上的枕头砸在沈溪的脑袋上,别过头就像真的小媳妇在生老公的气一样。
沈溪叹了口气。
如果一个女人说男人坏那准是撒娇,但问题是林黛还没十岁,根本不懂什么叫情和爱,她最多是怨恼沈溪把她跟陆曦儿比较……陆曦儿有娘,还有沈溪疼,她虽然也有周氏照顾,但周氏对她毕竟没有亲生母亲那种全心全意的爱。
一时间林黛心里委屈,竟然嗒嗒地掉起了眼泪,到后面干脆趴在床褥上呜咽起来。
“哎哎哎……你别哭了,都是我不好,行了行了,大不了长大了我不娶曦儿,娶你成不成?”沈溪只好出言安慰。
可惜林黛仅仅是个九岁的小女孩,沈溪的心理年龄近而立之年,他哪里懂得小女儿家的心思?
沈溪不劝还好,这一劝,林黛反而哭得更伤心了。
沈溪努力一番,到最后只能无奈放弃,默默地看着林黛哭。林黛哭累了,抬起头梨花带雨看着沈溪,撅起嘴问道:“你……怎么不劝我别哭了?”
“小姑奶奶,你哭得这么伤心,我劝得住吗?”沈溪苦着脸摊摊手。
也许是沈溪的模样太过憋屈,林黛觉得解恨,居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沈溪撇撇嘴道:“又哭又笑,没羞没臊。”
“才没有呢。”
林黛抓起枕头又往沈溪身上招呼。
这次沈溪学聪明了,直接抓住打过来的枕头抢了过去,林黛没了武器,只好瞪着沈溪,好像要用眼神把沈溪给融化。
“是不是想你亲生爹娘了?”沈溪平静地问道。
“我……我没有。”
到底是个小女孩,林黛被沈溪说中心事马上有些结巴。
沈溪轻轻叹息一声:“还说没有,晚上听你说梦话喊爹喊娘……你还说你从小就没爹娘,看来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和娘。”
“我……我……”
被沈溪揭穿,这下林黛更显慌乱。
“好了,谁都有心事,我不告诉娘就是了。我明天要去学塾,今天不能睡得太晚,跟你讲两个小故事,咱就一起睡好不好?”
林黛小脑袋急忙点着,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沈溪心想,小萝莉就是好啊,心里没个戒心,把自己当作是家人,虽然平日会吵会闹甚至会告刁状,但到底晚上还是睡在一张床榻上,将来或许真会成为结发连理的夫妻。
老娘这小萝莉养成计划,到底是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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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把昨天魔鬼的故事说完……”
沈溪躺下来好像个说书先生一样开始讲故事,林黛赶紧把小枕头拿过来躺下,眨着大眼睛看着沈溪。
等说到好听的地方,林黛悠然神往:“那海神的女儿,后来死了吗?”
朦胧月之下,林黛的小脸可爱而迷人,沈溪跟她之间不过两三厘米距离,他一时间竟然情不自禁把头靠上去,嘴唇轻吻在她面颊那浅浅的笑靥之上。
林黛原本有些失神,突然被沈溪亲了一下,林黛登时眼睛瞪得滚圆。反应片刻之后,她才意识到刚才被人占便宜了。
“你……你做什么?”
林黛猛然坐了起来,抱起小枕头捂在脸上,露出一双眼睛打量沈溪,紧张到身体都开始瑟瑟发抖。
沈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这不太好解释,虽然是未来的媳妇,可到底现在只是个可爱的小萝莉,虽大大了他两三岁,但还不省事,这种事情根本就没办法解释。不过回头想想,自己只是个不到七岁的小孩子,就算亲一下也跟过家家一样,当不得真。
“没什么啊,我看你很好看,忍不住亲了一下!”沈溪最后说道。
林黛差点儿都要哭出来了,气呼呼地道:“你……你这样是不行的,男孩子不能亲女孩子的……不行,我要告诉娘,说你欺负我,呜呜……”栢镀意下嘿眼哥关看嘴心章节
说着林黛掩面而泣,越发地楚楚动人。
沈溪安慰两句,根本就没有什么用,他只好板起脸:“你知不知道,亲一下你的肚子就会大起来,要不了多久就会生孩子。”
“啊?”
林黛吓得连哭都忘了。
沈溪见恐吓似乎管用,继续顺着话头说道:“不过我有办法让你不怀孕,但你要听我的。你告诉娘的话,以后你也要当娘了,生孩子可痛了,你怕不怕?”
林黛先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感觉似乎不太对,又点了点头,嘴突然咧开,就差哇哇大哭了。
“别哭,别哭,我很有能耐你知道的……我只是亲了你一下,很好解决的……只要你再亲我一下,那咱们之间就抵消了,你也不会有宝宝,明白了吗?”
林黛抽泣两声,将信将疑道:“真的吗?”
小萝莉真好骗,沈溪心里想着。
毕竟现在林黛才九岁多,对于感情的事懵懵懂懂,虽然也知道一些大人的事,但终归还是糊里糊涂的。有时候想想,这么骗一个可爱的小萝莉实在是有点儿残忍,但最少没有更进一步去欺骗她的感情。
“没错,你亲一下就行了,我亲你哪里,你照着位置亲,绝对错不了。”沈溪把脸凑上去,闭上眼,“你看我把眼睛都闭上了,不会偷看你的。”
林黛有些迟疑把头靠过来,突然用嘴在沈溪的脸上碰了一下,就好像小鸡啄米只是蜻蜓点水,末了她看着沈溪道:“是不是这样?”
沈溪这才睁开眼,笑着说道:“对,这样就万事大吉了。别告诉娘,不然晚上你睡着了我就偷偷亲你,让你怀孕。”
“不……不要。”
林黛满脸担心,道,“我不告诉娘就是了,你……你也不许偷偷亲我。”
沈溪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讲故事的事暂且放到了一边,两人终于可以睡觉了。
本来发生了亲脸的事情,林黛应该回隔壁的屋子睡才对,但她之前已经习惯了跟沈溪睡在同一张床上,她的年岁终归不大,加上胆子又小,就算沈溪不再讲鬼故事,她也不敢回去去。
等沈溪躺下来背对着林黛睡了过去,林黛才躺下来,过了许久沈溪睁开眼回头看着林黛,这时候林黛已经睡着了,不过眼角还有泪痕。
之后几天,林黛果然没把沈溪亲她的事告诉周氏。
沈溪正常去学塾读书,到下午回来的时候倒是能见到林黛不时摸着自己的小腹,好像在担心肚子随时会隆起来一样。
沈明钧终于回到家中,不过匆匆回来后又走了,跟周氏在房间里待了一下午,还特意把沈溪和林黛打发到惠娘的药铺甚至把院门都闩上不许两个小家伙回来。林黛自然不清楚个中情由,可沈溪是明眼人,老爹这两个月即便回来也是匆忙交待事情就走,难得回一趟家,肯定是跟周氏郎情妾意。
“沈溪哥哥,我们踢毽子。”就在沈溪坐在院子里打哈欠的时候,陆曦儿拿着惠娘给她缝制的新毽子来找沈溪玩。
沈溪笑着把毽子接过来,惠娘的手艺很好,就算她近来因为药铺的事忙得脚不沾地,还是抽出时间来给女儿缝制毽子。
“哥哥有事,你先自己玩啊。稍后我们叫上黛儿姐姐,三个人踢毽子好不好?”
“嗯。”
陆曦儿高兴地重重点了点头。
能三个人一起玩是陆曦儿最开心的事情,可惜林黛平日里对她并不是太亲近,有时候甚至会表现出一定的敌意,仿佛怕她抢走属于自己的东西。在这种情况下,陆曦儿根本就不敢主动跟林黛说话。
难得不用被老娘看着,沈溪决定去找藏在破猪圈里的宝贝作赝品,因为闹瘟疫,他已有许久没进行他的发家大计。
等沈溪在王家大宅后面的废弃猪圈忙活了半天回到药铺,沈明钧已经返回王家。周氏精神焕发,正在后院跟惠娘说话。
见沈溪回来,周氏满脸恼:“城里瘟疫刚刚平息,还不怎么太平,你出去干什么?”
“我……去找同窗玩了。”沈溪随口胡扯。
“胡说八道。”
周氏嘴里骂了一句,但出奇地不追根究底。沈溪回头一想,估摸着老娘当他是去找那位老先生学本事了,于是故意不揭破他。
沈溪把林黛叫上,一起跟陆曦儿玩。玩的同时,他还偷听周氏和惠娘说话。
“……妹妹,我弄了些绣花回来,准备明天在集市上摆个摊子卖。第一次做小买卖,先探探门路,若是生意好的话,希望以后能租个铺子。”
周氏要拿惠娘给她的银子做小买卖的事之前就跟沈溪说过,她一直说要等沈明钧回来商议,看来之前夫妻二人不但房事和谐,连做买卖的事也商量好了。
“妹妹这里预祝姐姐生意兴隆。”惠娘一边分拣草药,一边笑着说道。
“承妹妹的吉言。”
周氏显得很高兴。第一次出去做买卖,有不懂的地方正好问问惠娘,到底惠娘独自经营药铺已经有两年多时间,算是个有经验的买卖人,她生意不顺的话随时可以到惠娘这里来取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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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花也就是刺绣,又名针绣,以绣针引彩线,按设计的花样,在织物上刺缀运针,以绣迹构成纹样或文字。
至大明年间,绣花空前繁荣,苏绣、粤绣、湘绣、蜀绣号称“四大名绣”,此外尚有顾绣、京绣、瓯绣、鲁绣、闽绣、汴绣、汉绣和苗绣等等,各具风格,而宁县县城的绣花则属于闽秀范畴。
等两家人在一起吃过晚饭回到家中,周氏把从绣坊那里进来的绣花全都摆开来细细查看,沈溪随便瞥了一眼,确实都是上好的料子,花也绣得很漂亮,但只要稍微想想就知道很难有市场。
最明显的问题,周氏的这些绣花都是从绣坊那里进的货,说是价格不高,但实际上已被绣坊盘剥了一层,就算真有人需要,那些人大可去绣坊买就是了,何必让商贩从中截取一节利润?
更何况这年头女人最基本的技能就是女红,真有需要出来买绣花的人并不多,绣花这东西,如果没有大规模订单的话,光靠散卖是赚不到什么钱的。
不过沈溪并没有对周氏言明。
生意人都要先吃过亏才知道买卖难做,周氏正在兴头上,他贸然反驳,周氏不信不说,可能还会揍他。
果然,头两天周氏都是兴高采烈出门而去,可在经历两天只卖出去一件赚回两文钱的惨淡后,周氏开始正视这门生意是否出了差错。栢镀意下嘿眼哥关看嘴心章节
“真是奇了怪了,我看绣坊的生意做得挺好的啊,为什么咱把摊子摆开,就没人来买呢?”
周氏在房间里,看着摊开后五彩缤纷的绣花有些发愁,这番话似乎是在问人,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沈溪这会儿正襟危坐,俯首在院子中央摆着的小木桌上练毛笔字,他闻言抬起头道:“娘,您也说了,绣坊的生意好,可娘做的到底不是绣坊的买卖啊。”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明天娘便宜点儿卖,应该能多卖出去几件……嗯,就这么定了。”
沈溪吐吐舌头,一脸的不以为然。本来一件绣着花鸟鱼虫的手帕才赚两文钱,再便宜点儿,那就彻底是赔本赚吆喝。
宁化县城瘟疫刚刚过去,这时候百姓缺的是日常所需,柴米油盐酱醋茶,甚至是布帛、煤炭、棉花这些生活必需品,至于绣花,沈溪实在想不到会有什么人有心思买。
第二天沈溪放学回家,周氏老早就收摊子回来了,原来就算上午她把刺绣的价格降到平价,也根本无人问津。她在街路上等了两个多时辰,反而被集头要去了四文钱的税,周氏一气之下干脆收了摊子回来,嘴里不断地咒骂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集头以及官牙。
“……你说说他们,什么事都不干,在街上走走就要收我四文钱,我都说了卖不出去,给他们块手帕抵钱他们都不允,可真气死我了。”
惠娘听闻周氏生意不顺,特意关了药铺过来安慰:“姐姐做惯了买卖就知道了,城里做生意,不但要应付官府,还要应付集头。集头每过几天就会带着人到街上收钱,若遇上逢年过节,还要有献礼相赠。正因为这样,那些贼人才不敢在街上闹事。”
周氏这才知道原来集头不是故意针对她,只是恰好被她赶上了,这次真是出师不利,赚了两文钱亏了四文钱,白白赔了两文,这还不算她购绣花的本钱。
本来兴冲冲出来做小买卖,这才几天下来,就快把周氏的热情给磨没了。
“要不,姐姐也别出去抛头露面,做那沿街摆摊的买卖了?”惠娘突然道:“妹妹独自经营这药铺,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妹妹没了丈夫,请外人只怕招惹闲话,倒不若姐姐过来帮忙……姐姐要工钱也好,或者是当半个东家分薄利也好,总之有姐姐帮忙打理药铺,妹妹也好抽出时间来多陪陪曦儿。”
周氏脸上满是震惊之!虽说惠娘药铺的规模不大,可在瘟疫爆发之后,药铺早就声名在外,城里的百姓似乎都认准了惠娘药铺售卖的药材才最正宗资格,每天都顾客盈门。另外,连县令大人都赐了匾额的药铺,谁都不敢开罪,这就避免了同行的倾轧。
这正是药铺生意蒸蒸日上的时候,惠娘却愿意把生意分出来让周氏一起做,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妹妹,这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孙惠娘笑道,“要不是妹妹有福气能遇上姐姐一家人,别说做这买卖了,就连铺子和院子都保不住。”
“现在妹妹实在太忙了,时常有心力交瘁不堪重负之感。姐姐就当是体谅一下妹妹,过来帮帮忙!妹妹也不亏待姐姐,以后药铺所得之利,我们五五分成可好?”
“不行不行,那我可真要被人戳脊梁骨了!”
周氏一听五五分成,她就算再想入股药铺也知道不合适。本来就是白送的买卖,现在惠娘还要把一半收益给她,她可不愿接受。
最后两个女人你推我让,终于商定惠娘把药铺利润的三成给周氏。如此一来,沈家成为了药铺的股东,周氏也终于有了正当营生,不用再去做女红或者沿街摆摊叫卖了。
经过南方这场瘟疫之后,药铺里的药材库存已经严重不足,以目前生意兴隆的状况,支撑不了几天就要断货。因此,必须从别的地方购进药材补货,这就需要本钱。
周氏有红利分,但也要拿出之前惠娘给她的银子来作为药铺的流动资金,对于周氏来说,这本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自然乐意之至。
几天之后,新一批药材运来了。
这批药材价格比之半年前要贵上一倍有余。在药材进到药铺后,惠娘很发愁,她不想涨价令乡亲难以承受,但这批药材进价就很高,她才刚让周氏入股作为药铺的老板,并不想让周氏赔钱。
“要不咱就以进价把药材卖出去如何?外面药铺的药材价格基本上翻了两倍,咱们保本卖虽然有些对不起百姓,但好在咱也不亏本。”
惠娘找周氏商量,其实是想征得周氏的同意。毕竟开门做生意,还需要算上人工和杂税,不赚钱其实就已经亏了。
周氏没多少主意,在经营药铺上惠娘远比她有经验,她什么看法都没有就表态同意下来。
如此周氏作为药铺的二当家,也开始出来经营铺子,她不识字,记账的事需要惠娘负责,她首先要学的记住药材的名字,要把什么药放在哪里记清楚,这就需要周氏能认识盛着药材的抽屉外面的字。
打理药铺生意的头几天,周氏天天都在学认字,这对目不识丁的她来说无异于一场巨大的挑战。
沈溪放学回来到药铺帮忙的时候,周氏通常也会拉着他问抽屉外面的字是什么,要是认混了,抓错一味药,不仅会耽误病人的病情,甚至可能因为药性相冲导致出现严重后果。
周氏知道这事情不能怠慢,所以学习起来非常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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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小子,你快说这是什么字?老娘我长这么大,还要求你这小子,要是娘早几年有书读的话,就不用这么憋屈了。”
周氏扯着沈溪站在药铺的柜台下,让沈溪一个一个抽屉读下来。
沈溪依次说了,半晌之后周氏又开始问第二遍。
沈溪皱了皱眉:“娘,您这么死记硬背可不成。要是有谁不小心把抽屉调换了,这药您不是还得抓错?”
“哎呀,还真是这么个理儿!完了完了……刚才记下来几个字,现在又忘记了。你说有什么好办法?”
周氏怒气冲冲看向沈溪。
沈溪笑道:“要不这样,娘,咱用简单点儿的方法……您看,这字您不认得,咱就用图画来代替,您觉得这音听起来像什么,咱就画个什么,您记起来不就方便多了吗?”
周氏可没听过这种学认字的方法。
其实沈溪教她的已经不是认字,而是用联想记忆的方法来记住所学的内容,这是记忆法的一种。
以周氏现在的年岁,才开始学认字、写字,实在是有些晚了。
沈溪这法子最大的好处,是不用让周氏记住那么多复杂的笔画,只需要记得某个字的读音,看起来像什么就成了。
周氏虽然平日里打骂沈溪惯了,但当起学生来还是很认真的,加上沈溪教给她的方法确实不错,回到家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就把该记住的都记全了。沈溪还特地全部考了一遍,周氏竟然没有错漏的地方。輸入字幕網址·新章
“太好了,明天跟你孙姨说,让她也开开眼界。”周氏兴高采烈地收拾规整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沈溪跟着周氏到了药铺。
周氏把昨天学到的东西展示了一下,沈溪说到什么药名,她便立即把手伸向相关的抽屉,中间没有出一次差错。
这一来,果然连惠娘也大为惊讶和钦佩:“没想到姐姐学得这么快,看来以后抓药这一块,姐姐可以胜任了。”
周氏讪讪笑道:“还是憨娃儿聪明,他自己学得快,还有法子教我。嘿,以后再有来买药的,我一定不会抓错药。”
沈溪有些困倦打个哈欠,没精打采地去学塾读书。
……
……
到了十月下旬,天逐渐凉了起来。
好在福建这地方,就算是冬天也不会太冷。
这天已是申酉之交,药铺尚在经营,前来问药的百姓排着长龙,秩序井然。这时候县衙派人前来通知,第二天朝廷委派的钦差将抵达宁化县城,第一站就是先来药铺看望惠娘这位“女神医”。
“姐姐,要不咱今天早些收了铺子,晚上好好收拾整理一下,明天也好见朝廷来人?”
惠娘有些紧张,她一介妇人,见到韩县令和夏主簿这样的人物都不敢仰视,更别说是代表皇帝的钦差大人了。
周氏笑呵呵道:“那也得等咱先把这些客人招呼完再说……姐姐我也买了一身新衣裳,等明天换上。”
惠娘把要提前关门的事情跟前来问药的百姓一说,百姓们倒也能理解。宁化这偏僻的闽西小县出了位女神医,连朝廷都要派人来考察,那是整个宁化县的光荣,这事儿可耽误不得,因此排在后面的人主动散去了。
把有急需用药的客人招待完,惠娘过去将门板隔上。等关上门来,一家人终于可以坐下来说话,不用有什么避忌。
“姐姐,这两天妹妹身子不适,也不知怎的,那个量来得稍微有些大……”
可能是觉得家里小的年纪还太小,应该听不懂自己说什么,惠娘居然把女人家的私密事就这么说了出来,正在旁边桌子旁临摹字帖的沈溪,顿时觉得全身都不那么自然了。
“娘,我功课写完了,先到后院跟曦儿、黛儿她们玩去。”沈溪赶紧从小板凳上站起身。
“出去出去,不过别到处乱野,一会儿我就准备收拾东西做饭了。”
周氏说了一句,继续跟惠娘说女人家的私密事。
两个女人在药铺里是同事,私底下更是好姐妹,可以说是无话不说,沈溪无奈地摇了摇头来到后院。
当然,到了后院同样要面对女人,只是这两位可没那么复杂,一个就知道玩,另一个则懵懵懂懂,到了晚上就想让他讲故事。
沈明钧平日里不回来,家里属于典型的阴盛阳衰,沈溪身在福中却不知道怎么享福,因为他是男的,很多事要他来承担。
到了晚上,周氏在家里烧了热水要洗澡,特别交待沈溪和林黛不许进门。
沈溪拿着本从惠娘家里借来的《春秋经传集注》,坐在桌子前就着桐油灯发出的光亮,看得正仔细,林黛摇了摇沈溪的肩膀,好奇地问道:“娘以前经常帮我洗澡,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帮她搓背?”
“虽然你也是女孩子,但你没发现身体跟娘长的有些不同?”沈溪淡淡一笑,侧眼问了一句。
林黛不明所以地摇摇头,沈溪又道,“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林黛吐了吐舌头,回到桌子边坐下,一边捧着香腮看沈溪读书,一边等周氏出来。
沈溪看了一会儿,心绪有些凌乱,情不自禁地看向药铺的方向,心想眼下惠娘应该也在家里沐浴更衣?
要是此刻能去偷看一下的话,应该是多么美妙的事啊!
虽然沈溪的身体还没开始发育,就好像太监一样对女人有心无力,但到底心理年龄可是三十左右的人了,既有心又有胆,不过最后他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啊……这日子很难熬啊。”
早晨起来,周氏老早就换上新衣服,带着沈溪到药铺开店营业。从打开门开始,前来求医问药的人就络绎不断。
惠娘平日里都是荆钗布衣,从不刻意打扮,毕竟是寡居,怕招惹来非议,这回因为要接待朝廷上官,她稍微修饰了一下,登时让沈溪感觉眼前一亮。
“姨,您长得可真好看,我长大以后也要娶你这么漂亮的媳妇。”沈溪黏着惠娘,跟在她屁股后面说着恭维的话。
“小郎,你这小家伙就是人小鬼大……记住,长大了你要娶黛儿的,别花**思。”惠娘一边说着一边忙着手头上的活计。
这时候陆曦儿过来扯了扯惠娘的衣襟,瞪着大眼睛,带着恳切的语气道:“娘,我长大后也要嫁给沈溪哥哥。”
“不行不行,你沈溪哥哥跟黛儿姐姐才是一对……哎呀小丫你懂什么呀?快进里屋去,娘这会儿正忙,不能照看你。小郎,帮忙送你曦儿妹妹进去。”
沈溪拉着陆曦儿的手到了后院。
虽然他比陆曦儿只大两岁,但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态。陆曦儿对这个世界并不是很了解,但沈溪都已经是人精了。
“这里有两块麦芽糖,你拿着吃,吃完之后要记得漱口,别让你娘看到,知道了吗?”沈溪把怀里揣着的用油纸包裹着的麦芽糖塞到陆曦儿手里。
“嗯嗯。”
陆曦儿笑得合不拢嘴,拿着麦芽糖就躲到房间里吃去了。
等沈溪转过身,却发现林黛正瞪着她,好像在责怪他偏心。
“呵呵,小媳妇儿,我并没把你给忘了,看,我这里还有,你拿去吃。”沈溪本来是准备用他省下的钱买了糖去拉拢同学,现在被林黛看到,他只能把剩下的糖果都给林黛,以便堵住林黛的嘴。
“去给你的曦儿妹妹吃,我才不要呢。”
林黛这回好像真生气了,一扭头就往后巷家的方向去了。沈溪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觉得怪怪的,难道林黛小小年岁已经学会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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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背着书包上学,刚走出药铺,就见街面上跟往常不太一样,集头正带着人配合衙役规范那些摆摊的商贩,尤其是靠近惠娘药铺的两条街,空出很大的地方来方便钦差大人的车驾路过。
也许是韩县令有意要证明他治下的百姓安居乐业,倒也没有把所有商贩都赶走,不过那些影响形象的乞丐和等在路边衣衫不整的力夫,全部给赶到巷子里去了。
沈溪走到街口,环视焕然一新的街道,嘟囔道:“只会做表面文章。”
这时候从路边茶摊上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小兄弟,你这话也就私下里说说,传到官府耳朵里,少不得有苦头吃。”
沈溪侧头看了看,只见说话的老先生两鬓斑白,一袭玉宽袖襕衫,头上着黑软巾垂带,气质儒雅像是个读书人,不由行礼:“老先生教训的是,不过天子以使节闻百姓事,地方为迎合上意而做面子工夫,终非善举。”
老先生闻言笑了笑。
沈溪看这老先生模样,倒是跟他虚构出来的老道士形象很吻合,只是这老先生看上去气度不凡,似乎久居上位,养尊处优惯了。
“你这小兄弟年岁不大,却能说出一番大道理来……你可知道这城中有一处药铺,其中坐诊的乃是一位女神医,该如何走?”老先生问道。跪求百独一下潶*眼*歌
沈溪稍微留了下神,来找惠娘的人,种痘看病的居多,可这老者一脸红光神采飞扬,并不像是有这方面需求之人。
这人说话带着北方口音,但夹杂了江南口音的绵软。
几名体型魁梧的汉子坐在老者旁边的桌子上,腰间鼓鼓囊囊用布包起来像是兵刃,有意无意地打量着他。
沈溪心生警觉,莫非这就是朝廷派来探访惠娘的钦差大人?戏文里常演的微服私访的桥段,活生生出现在眼前?
“老先生,您是来找女神医的?我知道她的铺子在哪儿,这段时间来求医问药的人很多,要不我带您过去?”沈溪恭恭敬敬地说道。
老者微笑点头:“那就有劳小兄弟了。”
沈溪心里暗叫一声好险,幸亏没在这老者面前数落朝廷和钦差大人的不是,不然真的是在跟自己小命过不去。
沈溪前面引路,老者在后面跟着,那些汉子也都站起来亦步亦趋,但并未靠得太近,有意不想让这老者行止张扬。
到了药铺门口,沈溪指着铺子道:“老先生,就这里了,我要去读书不能送您老进去,告辞。”
说完恭敬行礼转身就走,老者满意地点了点头。
等沈溪走出两步,听到老者自言自语:“这客家之地,倒也民风淳朴,从这小小孩童身上可窥一斑。”
沈溪没曾想老者会对宁化县的民风有这么高的评价,倒是白白便宜了做面子工程的韩县令。
沈溪并没有多想,由于之前耽误了时间,一路小跑来到学塾,结果到了门口才知道苏先生奉韩县令之命,与城中士绅一起去城门迎接钦差,学堂给学生们放假一天。
所有学生都表现得兴高采烈,即便是从县城周边乡村过来读书的孩子,难得有一天不读书都相约上街玩乐去了。
沈溪自然是回药铺那边。
他心里有些打鼓,韩县令没在场,惠娘和周氏两个妇人并不知晓钦差大人的身份,很容易有所怠慢。不过以之前沈溪看那老者的表现,似乎挺平易近人的,就不知道是不是表里如一。
沈溪匆忙赶回药铺,为了避免引人瞩目,他特意从后门进去,只见陆曦儿正在院子里一个人踢毽子。
“沈溪哥哥,我们一起玩。”
陆曦儿的年岁,除了玩不知道别的,见到沈溪便缠了上来。
沈溪作出噤声的手势,看了看正堂的方向,问道:“曦儿,之前有位老先生过来,可在里面?”
陆曦儿摇了摇头,不是不知道而是根本不明白沈溪在说什么。
沈溪只好自己来到通向前面铺子的门前,伸出头一瞧,只见一些人围在柜台前,买药的队伍排着长龙延伸到了店铺外面。
沈溪四下环视,终于在角落的椅子上发觉端坐着四下打望的老者。
那老者一脸笑容,看着忙得不可开交的惠娘和周氏,不住颔首。而惠娘和周氏也未理会他,应该是把他当成来求药的病人家属。
“小郎,你怎么回来了?”
周氏一眼瞥见鬼头鬼脑的沈溪,怒气冲冲看着他。
沈溪只好走出去,低着头道:“娘,先生跟衙门的人出城迎接朝廷钦差去了,学堂给咱们放了假,今天不用上学。”
周氏这才释然,点了点头:“那正好,快过来帮忙抓药,今天忙死了。你拿着药方给娘读,娘把药给称了。”
因为惠娘卖的是平价药,比起城里其他药铺的药材便宜了不少,使得来问药的人很多。沈溪拿着药方,目光却看向角落里的老者。
老者用玩味的目光看了看沈溪,很快站起来,带着人离开了药铺,并没有多做停留。
“看什么呢,下一味药是什么?要称多少?”周氏不耐烦催促道。
沈溪直接把药方放下,几步跑出门口看着那老者远去的背影……不像是去县衙的方向,也不是去韩县令带人迎接的北城门,而是往城东而去。
“难道我猜错了?”
就在沈溪喃喃自语的时候,突然耳朵一疼,却是周氏追出来拧着他的耳朵把他硬拽了回去,当下连忙叫唤:“娘啊,轻点儿,你做什么呀,我可是你亲儿子。”
“臭小子,你不是我亲儿子非把你屁股打开花不可……老娘让你读药方,你竟魔障了一样跑出来,可是不把老娘放在眼里?”
沈溪抬头看向周氏,只见老娘叉着腰气鼓鼓地看着自己,赶忙解释:“娘,刚才来的那个人好奇怪,我猜他可能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大人。”
“是不是跟你没关系,衙门里的人自然会接待他,关咱什么事?他来就来走就走,里面那么忙你别闲着,走!”
说完周氏扯着沈溪进到药铺,令沈溪一上午都没得清闲。
沈溪没想到不读书也这么累,不但要帮周氏读药方抓药,要是哪味药少了,他还要去后院库房里拿一些过来。
一直忙到中午,客人零零散散走完,沈溪这才可以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姐姐可是累了?妹妹这就去做饭。”
药铺有了周氏帮忙,惠娘主要是接待客人和算账、结账,这时候没人了,她简单收拾一下,就要去后院厨房。
“唉,不用了,我让黛儿那丫头在家里把早晨的饭热一热,咱先将就吃一顿就是了,只怕下午客人会更多。”周氏坐下来说道。
话音刚刚落下,门口便有大批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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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沈溪以为是那疑是钦差的老者去而复返,待人进来才发觉猜得不对,这回来的是本应在北城门外等候迎接钦差的韩县令和夏主簿等人。
“知县老爷,民妇给您请安了。”
惠娘赶紧上前行礼问安。
韩县令往药铺里面瞅了瞅,见没有想象中的那人这才稍微松了口气,走上前低声问道:“陆孙氏,本官问你,今天可是有不寻常之人进来?”
惠娘脸上一片茫然。
她一上午都在忙,要说来问药的人她见了不少,说不寻常那都不寻常,但却根本没令她能一眼记住之人。
“回知县老爷的话,民妇并未察觉。”
惠娘低下头回话。
韩协吁了口气:“这就奇怪了,照理说这时候也该到了,不是从城北进城,那就是从别处进城了……夏主簿,赶紧派人去城里探访,无论如何也要把人找到。”
说完韩县令便带着夏主簿等人离开药铺,让惠娘有些莫名其妙。
等人都走远了,惠娘才转过头看向周氏:“姐姐可有察觉有什么特别之人?”
周氏突然一拍额头,道:“巳时那会儿,憨娃子说学塾不上课,一回来就表现得神秘兮兮的,我叫他念方子他却跑出店铺说有个老先生来过,还说那人可能是钦差……莫非知县老爷要找的就是那个人?”醉心章&节小說就在嘿烟格
惠娘大吃一惊。
怎么说钦差也是代表了至高无圣的皇权,居然微服来小小的药铺探访还不作声,她竟懵然未知,只顾忙着招待客人。
惠娘有些发急:“这可怎么办,要是接待不周,恐怕不好对衙门那边交待。”
沈溪有些不以为然:“姨,你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何用担心?现在心里不安的应该是知县大人才对,他大张旗鼓迎接钦差不得,还被人微服进城考察民风民情,要是查出城里有什么问题,可能乌纱难保呢。”
“你个憨娃儿懂什么?”
周氏骂了沈溪一句,这才对惠娘道,“妹妹你把心放回肚子里,钦差来就来,咱的确没做亏心事,怕他作甚!”
沈溪吐吐舌头,意思很明显,娘你骂我,最后表达的还不是跟我一样?
到了下午,药铺的生意不知何故竟然清淡了许多,这下沈溪不用帮忙了,于是就在店铺里练习临摹字帖。
到黄昏时,外面突然来了很多人,不但有官府的人,还有大量百姓跟在后面围观。
沈溪察觉势头不对,主动迎出门口,这时候上午见过的那老者依然是上午那身行头,只是他身后跟着的人都把家伙亮了出来,寒光闪烁直刺人眼。韩县令作陪在旁,唯唯诺诺笑着,说话间已到了药铺门口。
“祭酒大人此番前来,乃是宁化之幸,下官之福。若祭酒大人有何差遣,下官必当尽心竭力。”韩协在旁边献殷勤道。
那老者满脸都是感慨之:“老朽半身入土之人,如今先祀无托告老还乡,已不录朝名。此番岭南沿海之地瘟疫盛行,陛下远在京师甚为担忧,遣派老朽前来巡视,老朽当据实奏禀,不得有丝毫马虎。”
沈溪在旁边听到这话,仔细一想,莫非这位就是明朝中叶与李东阳齐名的家谢铎?
等那老者走上前,惠娘和周氏上前见礼。
韩协代为引介,果然如沈溪所想,这老者确为已经致仕、目前正赋闲在太平桃溪老家的前南京国子监祭酒谢铎谢鸣治。
明朝一代诗词文人,若论名气自然无法与唐宋名家相提并论,整个大明能拿出手的文学家也就那么几个,其中就有谢铎。
沈溪对于谢铎了解不多,所记得也不过是此人乃雁山“七贤”之一,曾经三入仕途,那句“相思不及**鸟,红雨溪头又落花”便是他的手笔。
“谢先生,这位就是民间争相传颂的女神医陆孙氏……她在丈夫亡故之后独自打理药铺,且能以种痘之法救助乡邻,百姓都感念其恩德,连在下也曾派人送来匾额以示嘉奖。”
尽管谢铎不肯以朝臣自居,但他毕竟是皇帝钦命的钦差,再加上谢铎简在帝心,又跟皇帝近臣李东阳相交莫逆,韩协毕恭毕敬,表现得无比温顺。
谢铎微笑点头,看着惠娘道:“老朽上午时曾来拜访,可惜前来问药的百姓实在太多,老朽不忍打搅。之前我已上书朝廷,请陛下仿效闽地种痘之法,于江南、江北之地推广。务求将来瘟疫不至再发,令黎民受难,让陛下担忧。”
谢铎进到药铺内,详细询问了种痘的过程,虽然种痘之法已在汀州府之地全面推广,但法子却略有不同。谢铎问得很仔细,惠娘一一作答,谢铎甚至亲自拿笔记下,准备据实上奏朝廷。
以此足见谢铎对于种痘之事之重视。
谢铎问明情况后,表示要亲自试验种痘,回头以便详细对皇帝言明。可这为难住了惠娘,到底是女流之辈,有很多不便。
谢铎惊讶地问道:“陆夫人之前在药铺内与人种痘,遇男丁前来当如何?”
惠娘未答,旁边的韩协倒是开口解释:“是隔着屏风,让此稚子祛病救人。”
因为早前韩协已经问明详细情况,他知道其实城里那些来种痘的男子都不清楚屏风后原来是个六岁的幼童在给他们施为。
否则这些人一定会怀疑沈溪种痘的专业性。
谢铎闻言不由哑然失笑,打量沈溪几眼,微微点头,神之间颇有赞许:“那就劳烦这位小兄弟为老朽种痘即可。”
韩协迟疑道:“这……这怕是不太合适,早前在下已派人详细学过种痘之法,不妨由城中更精于种痘的大夫来为谢先生种痘。”
“大可不必。老朽既然前来,就要看看最初种痘是怎么回事,若经由他人之手未免太过敷衍,再者这位小兄弟能为那么多人种痘,老夫难道还比这天下人的身体更精贵不成?来,也不用屏风,当场演示即可。”
沈溪只好亲自示范。
好在之前有牛痘痘疮被他保存在简易的培养皿中,这也是为方便日后取用,毕竟只有在天花泛滥之时才会有病牛,这培养液只能小心保存着以备不时。
等沈溪用针挑破谢铎的臂膀,为谢铎种上牛痘,谢铎一直仔细看着,嘴里啧啧称奇。等施针结束,谢铎看了看惠娘,问道:“这样便可?”
“是。”
惠娘点头解说,“种痘之后因身体而异,若体虚者或有几日身体不适,但短则数日,长则旬月即可痊愈,之后再有瘟疫泛滥,几可保不受病魔侵蚀。”
惠娘没有把话说满。
毕竟种牛痘也不是能万无一失就一定会不染病,否则若出现一两个例外,朝廷追究下来她可吃罪不起。
谢铎微微颔首,这时候已有他所带来的侍从为他用白纱布包扎好臂膀,正是为了防止伤口感染。
之后谢铎又对惠娘治病救人的善举大加称赞,夸得惠娘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才起身告辞而去。一下“寒门状元”第一时间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