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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已算得上是谢家的常客,甚至不用请柬,只需报上名号,谢家人就会恭恭敬敬把他迎进门,送到谢迁书房后再给他上杯热茶,然后一切自便。

    提前让人到自己家里等等候,也只有谢迁才做得出这种事情,或许是谢府本身就不常来客人的缘故,府上待客的礼数稍显怠慢,当然也有可能是沈溪的官职太低,不值得谢家人兴师动众。

    沈溪越来越觉得,进谢家门跟回自己家差不多。

    沈溪在谢家并不止认识谢迁,还有他二儿子和长孙女,谢恒奴养在闺房中很难出来,不过谢丕得知沈溪到来,他把沈溪当作半个先生看待,总要过来接待下。

    见礼过后,谢丕坐下来道:“家父请沈先生过来,必为朝中要事,本不该打搅,但……学生有许多学问方面的事想要请教。”

    沈溪摇头苦笑。

    来谢家除了听从谢迁的吩咐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兼上了家教的工作……谢丕除了问他心学方面的内容,连平日备考乡试遇到难题也会拿来向沈溪请教。

    谢丕所问,主要是以前顺天府、应天府历届乡试的考题,等于是让沈溪来个“考前真题演练”,可沈溪已放下科举有一年多,再面对这些四书题和五经题,往往需要思索好一会儿才能破开题目,然后把自己的思路告之谢丕。

    谢丕每每听及都眼前一亮,自叹获益良多。

    “咳咳。”

    就在谢丕愈发没完没了询问问题时,书房门口传来谢迁清嗓子的声音,沈溪和谢丕赶忙起身行礼。

    谢迁把胳肢窝下夹着的公文往茶几上一丢,板起面孔道:“回房去,明年乡试前少出来走动。”

    天下严父估计都一个德性,谢迁对儿子的管教非常严,只是他长期不在家,没时间教导儿子。

    其实如今谢丕已是生员,成家立室,在家里怎么都该有点儿地位,可在谢迁眼里,儿子始终是个不争气的小子,需要时常提点喝斥才能让其一心向学。

    谢丕悻悻离开,等人走没见影了,谢迁才没好气地看着沈溪,道:“你怎么跟老夫的家人如此熟稔?”

    谢迁撞到过沈溪跟谢恒奴说话,如今又碰到谢丕向沈溪讨教学问,让谢迁觉得,我这是否属于“引狼入室”?怎么家人跟一个宾客的态度,比对我一家之主还好?平日我回来没见他们谁过来请安呢?

    沈溪心想,谁让你重公务而轻家庭,忽略家人的感受呢?

    “谢阁老请学生前来,所为何事?”沈溪见谢丕好似在生闷气,主动搭话。

    谢迁道:“昨日皇后突发恶疾,具体诊断情况,你妻子谢氏回去后对你说了吧?”

    “嗯。”沈溪点头。

    谢迁追问:“如何说的?”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都知道是中毒,而且看样子不是食物中毒和毒虫叮咬,是有人用毒针扎人。

    沈溪道:“据说跟太子染病病因类似,乃是为蛇虫鼠蚁所噬。看来宫中要好好清除一下毒物了……”

    一语双关,我说得没错啊,就是毒物“噬咬”,如今皇宫还在搜查下毒之“虫”呢,只看您老怎么理解我说的话了。

    谢迁问道:“那你可知,是何毒物?”

    沈溪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谢迁带着几分恼火,瞪着沈溪:“你不知,却能救太子和皇后?”

    沈溪摇头苦笑:“谢阁老说错了,不是在下所救,而是太医们的功劳,在下不过是进献了膏药为两位贵人拔除体内毒素,或许只能清除一部分,减轻症状,但体内残留之毒,只能靠调理来化解……”

    言中之意,我的膏药可不论是什么毒,只要有伤口,就能从伤口把周围的毒素给拔除掉,并非是十拿十稳,也不能连根根除,只是解除部分毒素,把病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后面的调养救治,那是太医的职责,跟我无关。

    谢迁微微沉吟,道理虽然是这么讲,可他身负皇命特来询问沈溪具体毒物是什么,若承认沈溪话说靠谱,就没法再继续问下去了。

    谢迁冷声道:“谁知道是否你找人下毒……”

    沈溪心中一凛……这是好心做坏事啊!你谢迁再怎么不明是非,也不该会想到毒是我下的吧?

    沈溪语气转冷,皱着眉头抗议:“谢阁老可不能平白无故冤屈人。”

    谢迁道:“不是谁要诚心冤枉你,但此毒,除你之外他人竟无人能解,这已足够引人怀疑,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多得老夫为你斡旋,你才可安然无恙。”

    沈溪冷笑不已……

    听你这意思,我还得谢谢你咯?

    要不是你给我找麻烦,我至于主动送上门,让人怀疑?

    朱祐樘可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皇帝,知道好歹,他儿子中毒时,沈溪不过才刚刚考取状元,连进宫门的机会都没有,就算有心下毒也没那途径。

    当群医束手无策,只等皇宫又添新丧时,沈溪挺身而出,成功把人从死亡线上救回,若因此而怪责,那可真是有悖仁义道德!

    当皇帝的,也要讲道理。

    可人一旦着急,就容易多想。

    朱祐樘反复琢磨,为何一个新科状元能拿出膏药来救他的儿子,那些身负皇恩世代为太医之人却不能,大明朝的国医圣手就如此不堪?现如今案子没有任何进展,唯一的突破口反倒落在沈溪身上……

    就算你沈溪不知道是谁下的毒,总该知道毒物是什么吧?如此也好追查些。

    结果却是一问三不知!

    沈溪问道:“如今皇后病情如何?”

    谢迁冷冷地瞥了沈溪一眼,似在责怪沈溪知情不报,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皇后自有上天庇佑,暂无大碍,不过要调理好,短则月余,长则三五月……”

    “那皇后近来所接触之人,想必都已拿下了吧?”

    谢迁指了指沈溪:“你小子,平日就会装模作样,也不知你这年岁哪里学来这许多迂腐不堪的东西,心里明明清楚是怎么回事,却老想隐瞒……你说的没错,坤宁宫、东宫人等,皆被撤换,连同以前公主的侍从也被彻查……翻阅病案,发觉长公主的病情,与皇后、太子的病况相似……”

    沈溪心想,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是人为下毒了。

    那这案子可就不能小了。

    沈溪问道:“那之前宫中可有人,因相似病症而过世?”

    要下毒,总要找试验的对象。

    若下毒的主使人在宫外,那追查起来难度会大许多。但若下毒之人本身就是内宫中,要找测试毒药剂量的活物,小猫小狗不太可能,宫里也不养这些东西,最有可能就是找宫女或者太监。

    连皇后和太子中毒,有太医照顾都险些丧命,更何况是可能被下同样毒的宫女和太监?这些人中毒就一个结果,人肯定莫名其妙就死掉了。

    谢迁道:“正在追查中……没想到你小子,还有一点勘察谳狱的头脑,实属不易。这几天宫中正在严查凶手,你先不用去东宫当差,先把接待使节,以及向陛下演示佛郎机炮的事做好。何时让你进宫进讲,等候老夫通知!”

    沈溪知道,这是本着宁枉勿纵的心态,把他当成嫌疑人,连他给太子进讲的资格也一并剥夺,想想都让他心寒不已。

    不过总算不是撤职查办!

    不就是不用去跟熊孩子讲课吗?

    你以为我很爱当太子的老师?天下间学生中,最不可理喻的就是皇家的独苗苗,气还不够我受的呢。

    ……

    ……

    沈溪回到家中,跟谢韵儿把事大致一说,谢韵儿顿时义愤填膺。

    “早知道,妾身不该进宫去,管皇后的死活呢,相公当初献药也是为救人,当皇帝的不能不讲道理吧?”

    谢韵儿既为人妇,思维中只有相公的兴衰荣辱……她与沈溪已为一体,相公兴则她兴,相公衰则她也要跟着倒霉。

    沈溪叹道:“当权之人,有几个会以公理说话?眼下没查我,已值得庆幸!”

    谢韵儿想到李东阳当初对谢家的责难,心里一阵委屈,正是因谢家给人治病得罪权贵,方才改变她的一生,如今余波尚未散去,若因此招惹更大的权贵,而且还是天下间最不好惹的皇家,那真是欲哭无泪。

    沈溪道:“皇后转危为安,陛下应该稍感宽慰。长公主已逝,既然查到长公主的病跟下毒有关,跟我就不会有牵连,那时候我仍籍籍无名……就怕这背后下毒之人,仍旧不肯罢手,如今知道靠外伤下毒有膏药拔除,下一步,可能会改变下毒的方式。”

    谢韵儿精通医理,当然明白沈溪这番话的意思。

    用毒针下毒,不想表露得太明显而被人发觉,下毒剂量通常都不会很大,如此能延长毒发时间,令人无从追查起,另一方面毒素在体内淤积,引发复杂反应,解毒不易。

    可问题归根结底便是,下毒剂量太小,达不到预期的效果。现在事情败露,那以后贼人再要下毒,就不会那么客气了,反正都暴露了,索性加大剂量,或者寻求别的途径,直接行刺都有可能。

    谢韵儿带着些许幽怨:“难得相公此时还惦记皇家人的安危。”

    沈溪不是想替皇帝一家做什么,而是觉得奇怪,因为历史上对于这次下毒事件,并未有任何记载,要么是不存在,要么是有,但是被历史所埋没了。

    既然此事很可能是因他的到来而产生的蝴蝶效应之一,沈溪不希望因此而改变历史进程。

    同时,求知心也促使沈溪迫切地想知道,到底是何人有这么大的胆量和能力,居然在戒备森严的皇宫内苑,相继对长公主、太子和皇后下毒,真是为权力斗争的话,杀皇帝不是更有效吗?

    可如今却好似都在针对皇帝身边的人。

    皇帝只有张皇后一名妻子,不存在情杀……

    但沈溪想了想,似乎未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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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治皇帝是否只有张皇后一个妻子,历史上存在争议。

    最常为人提及的是弘治年间被册封为“夫人”的五位宫人,说是弘治皇帝除了张皇后之外,还册封了五名“夫人”,有人认为这是弘治皇帝的妃嫔。

    但有史料证明,其实这五名“夫人”只是皇宫中长久侍奉皇家人的老宫女,而非弘治皇帝私纳的女人。

    也有传言说朱厚照并非张皇后亲生。

    此事听起来荒诞不经,但在《孝宗实录》和《武宗实录》中,都提到一个名叫郑旺的人物,以及弘治十七年轰动一时的案子,郑旺妖言案。

    话说弘治四年张皇后诞下长子朱厚照之前,宫中一点儿消息都没传出来,甚至连文武大臣都不知道张皇后已怀孕。

    也就是说,朱厚照是“突然”降生,这很不合情理。

    皇帝没有子嗣,大臣成天跟皇帝进谏要广纳后宫,朱祐樘肩膀上的压力很大,若是皇后怀孕,皇家应该慎重对待,广而告之,却没想到提前一点儿风声都没有,直到诞下子嗣后,朝廷上下才得知。

    从那之后,关于朱厚照不是张皇后亲生的消息就不胫而走。

    当然,这仅仅只是传闻,朱厚照出生不到一年就被册封为太子,宫闱禁地又是是非聚集之地,没人能够确定真伪,本来谣言止于智者,慢慢地也就没人再传了。可是事情却大有蹊跷,几年后即便张皇后生下次子,传言仍旧没有断绝,反倒愈演愈烈。

    原因是民间有个叫郑旺的人,此人不过是武成卫一名普通军户,家境贫寒,有个女儿叫郑金莲,在十二岁时辗转被卖到宫中做宫女。

    宫女何其多,多郑金莲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奇就奇在郑旺通过一个名叫刘山的太监,经常跟女儿互通一些物品,他把宫外的东西送进去,郑金莲则把宫里的东西让刘山带出来,交给父兄变卖改善生活。

    郑旺经常会拿着女儿送出宫来的东西炫耀,吹嘘他女儿其实已得到皇帝恩宠,并且太子也是他女儿生下来的。他所拿到的女儿的物品,都不是平常宫女所能拥有的珍贵之物。

    此事很快传到朱祐樘耳中,本来遇到这种事,皇帝应该是杀一儆百,将谣言彻底扼杀,结果朱祐樘闻听此事后竟然无动于衷。

    在很多人眼中,分明是皇帝默认了此事。

    一直到弘治十七年,也就是在朱祐樘感觉大限将至,即将传位给朱厚照时,他才想到这种传言很可能影响到他儿子皇位的正统,于是命人将郑旺、刘山等人捉拿,制造出闻名天下的“郑旺妖言案”。

    事情离奇之处远未结束,弘治皇帝并未让有司衙门审讯郑旺,而是亲自“御审”,一个江湖骗子和一个宫里的老太监,值得他亲自上阵?

    愈发让人觉得,这是弘治皇帝怕宫廷有什么秘密泄露出去。

    最后的结果是太监刘山被处死,而本来罪责更重的郑旺只是被判了“妖言罪”和“冒认皇亲”两大罪名,给囚禁起来,郑金莲被发配到浣衣局。

    在武宗,也就是太子朱厚照继位之后,就把郑旺给放了,还赏赐了他许多宝物。

    事情的结局,是正德二年,郑旺继续坚称自己的女儿生下太子,这次他就没能逃过劫数,再次以“妖言罪”被逮捕,然后快刀斩乱麻被判处死罪。

    这次郑旺之死,被看作是朱厚照杀人灭口,就算朱厚照不这么做,文武大臣,还有刘瑾也会提醒他这么做。

    新皇继位,最重要的就是血脉纯正。

    在两代皇帝实录中都提到的人物,除了文武大臣外,这么一个江湖骗子能入册也算是大有造化。

    跟沈溪极为熟稔,如今身为翰林院修撰的王瓒,便曾在史书中记录过此事,说是他在司礼监教太监读书时,曾见过有人押着一名宫女到浣衣局,浣衣局的人见到此女皆都肃然,可见此女在宫中地位极高。

    后来王瓒才知道此女就是郑金莲。

    沈溪心想,眼下的下毒案,是否会跟“郑旺妖言案”有关?

    “郑旺妖言案”案发,那是四年以后的事情了,而如今关于太子朱厚照的身份,仍旧只是民间传说,若有人觉得,太子不适宜登基,而所谓皇后的子嗣,不过是一个宫女生下来的孽种,而这个宫女所生是否为皇嗣血脉,尚是个未知数。

    故此,是否会对欺瞒了天下人的皇后和她的儿女下手?

    ……

    ……

    既然是悬案,那就是查无实证,轮不到沈溪来操心。

    况且,就算他根据后世记载想出案子的诸多疑点又如何?事关皇后和太子清誉,他如何敢对外人言及?

    最好还是三缄其口!

    而且此案极为神秘,以往宫廷如果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涉案人防止严刑拷问,肯定会有人畏罪自杀,结果却一个都没有。

    在案子发生前,通常会有一些征兆,比如说皇后于某日某个时辰突然感觉腋下仿佛被蚊虫叮咬一般,但并未在意,这也没有!

    就算把皇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所谓的毒物,有宫女和太监在被打了几十棍后开始互相攀咬,最后查证也是子虚乌有。

    沈溪是外臣,案发后甚至不被允许去东宫给太子讲课,这案子算是彻底跟他隔离了。沈溪虽然心里有些不快,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谢迁交待下来的差事完成。

    兀良哈和佛郎机的使节,目前都没到京城,大约会在八月下旬抵达。

    而在八月十九,弘治皇帝会亲自到西郊校场查看佛郎机炮的事,并没有因为皇后重病取消和延后,成为当前沈溪最重要的任务。

    十九这天清早,刚开城门沈溪就坐着马车出了城,一路到城西校场进行准备,他得抓紧时间,把所有演示的东西安排好,事无巨细均需他亲力亲为。

    把所有草人摆放好,远远一看,还真像几百名冲杀而来的鞑靼士兵,只是这些鞑靼人中间的骑兵少了些,本身扎草马的难度就很大,五军都督府的人只是随便扎了几个出来象征性地意思一下就算完事。

    把草人、草马准备好后,没有办法再用实弹练炮,因为这些用于演示的草人都是一次性的,用过就会报废。

    此后,沈溪开始调整佛郎机炮的射角,这炮威力是大,但若是射偏了覆盖不了目标就没意思了。这个时期的佛郎机炮准头有些差,沈溪定下一些临场应变的方法,务求做到一边发炮,一边调整角度,把整个山坡都覆盖完。

    皇帝要出宫,沿途街道按例是要封路戒严,通常会比较麻烦,沈溪料想弘治皇帝到校场时不会太早。

    果不其然,快到中午了,宫里第一批人才赶到,却是打前站的御林军和锦衣卫的人马。

    午时过去,銮驾和百官一行抵达,这次弘治皇帝带来的人虽不多,却把内阁大学士和六部主要官员都带来了。

    沈溪心想,这要是朝銮驾的方向开上一炮,整个大明朝非乱套不可。

    马文升作为兵部尚书,亲自主持这次观礼仪式,他走到近前询问沈溪:“准备好了吗?”

    其实不用问,一目了然。

    除了预备好的佛郎机炮,还有二百名精心挑选的官兵,既定的流程,是先开炮,等把山上的草人打得差不多倒下了,士兵再冲上去补枪补刀。

    这也是战场上的实战运用!

    沈溪点了点头,手上拿着面小旗,这是他特别设计的。

    沈溪道:“马尚书,是否可以将令旗交与陛下,由陛下亲自下令?”

    马文升想了想,觉得有几分道理……皇帝既然亲自来校场观察火炮发射时的景象,人隔得远远的,没什么参与感,若是让皇帝使用令旗发布指令,决定发炮的时间,皇帝会更有成就感。

    看看,这是朕的军队,朕的火炮,朕指哪儿他们打哪儿。

    马文升拿着令旗去对朱祐樘说了,等马文升再回来时,脸上带着几分欣喜,显然对沈溪的这个安排非常满意。

    沈溪早前已跟士兵打好招呼,皇帝的令旗举起来,是准备,放下就是开炮。

    经过两道传令,张老五要做到见令后再发射火炮。

    当然,只是第一炮会根据皇帝的旗令行事,后面就不用再停顿了,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尽量加快发炮速度。

    一切准备妥当。

    校场是一片三面环山的谷地中,方圆三四里,为了防止皇帝有危险,銮驾和百官的位置距离佛郎机炮约莫一里多地,火炮炮口正对的山坡上,草人分布在半里至一里之间。

    銮驾所在处是一个高台,站在超出地面几丈的高台上,皇帝可以看清楚发炮的整个流程。

    “陛下,可以开始了。”

    马文升再回来时,带回准备就绪的消息。

    英国公张懋笑着问道:“马尚书,这里是否会有危险?”

    马文升笑着回答:“公爷久经战阵,应该清楚火炮的射程怎样……”

    张懋点了点头,其实他觉得草人最远处距离火炮竟然有一里感觉很不靠谱,这佛郎机炮哪里可能有那么远的射程?

    草人相对还很分散,以张懋一直以来对火炮的了解,火炮是用来轰击城墙所用,这次演习意义并不大。

    朱祐樘的目光落在谢迁身上,道:“要不还是谢爱卿来吧。”

    朱祐樘毕竟没上过战场,这算是他第一次经历“战阵”,手里拿着令旗让他稍微有些紧张。

    谢迁笑道:“陛下,马尚书已说明,只需将令旗举起,再放下便可。”

    朱祐樘悬着的心稍微安定了下,可他又不太确定,将令旗举过头顶,再放下来,问道:“可是这样?”

    朱祐樘本来是试探一次,问问是否有错,但在传令兵眼中,这就等同于下令。

    军令如山。

    第二道令旗和第三道令旗几乎同时落下,随之便听到远处传来“轰”一声巨响,把尚有些心不在焉的朱祐樘吓了一大跳。

    所有朝臣的目光落在左前方的山坡上,随着这一炮发出,排列在山坡最前方的几十个草人,已经只有一半立着。

    “哇!”

    人群中发出一片喧哗,这火炮的威力真有这么大?还是说那些草人掺了假,扎得不牢实,风一吹就散的那种?

    就在众人迟疑的瞬间,很快第二声炮响也传来。

    “轰!”

    又是结结实实的一声。

    这次落点稍微靠后,又是一排草人倒下。

    随即便是接连不断的炮击,中间停顿一会儿就是一炮,连续发了十二炮之后,前面终于安静下来。

    不过下一刻,英勇的大明官兵,拿着自己的刀枪和盾牌,呼喝着冲杀向山坡上,将山头上零星立着的草人给挑破,成为地上的一堆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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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祐樘上前几步,走到高台的护栏前,目光看向远处的山峦,似乎是贪恋山野景色,根本就没理会张鹤龄。

    谢迁眼珠子一转,上前一步,立在弘治皇帝身后,笑着问道:“陛下,要不再看他们放几炮?”

    朱祐樘脸色马上现出满意的笑容,回过头,问道:“好……马尚书,这火炮不知是否经得起连续发射?”

    马文升还真不太清楚状况,此事他得问过沈溪才行,不过既然弘治皇帝有兴趣,他就算硬着头皮也要说“可以”,反正皇帝没说究竟放几炮,那火炮不会这么凑巧此时一炮就炸膛了吧?

    等马文升过去跟沈溪一说,沈溪显得非常为难。

    连续发射十二炮已经触及佛郎机炮的极限了,现在炮筒尚未冷却下来,若是再放,大大增加炸膛的风险。

    “三炮。”沈溪道。

    “不行,最少六炮!”说到这儿,马文升一脸无奈,只能用恳切的目光看向沈溪。

    沈溪知道这可能是弘治皇帝的意思,想了想道:“五炮,若炸了膛,就不单止会让陛下扫兴了……”

    马文升眉开眼笑,跟人讨价还价可不是他的风格,不过面对沈溪这么一本正经跟他争,他觉得颇为有趣。

    “那好,就五炮吧。”

    马文升说完,回去向弘治皇帝复命。

    沈溪心里面却在嘀咕……这边已经连续发射十二发炮弹都没有看过瘾,皇帝是多喜欢这种热闹的场面啊?

    君有命臣不得不从,这次再放炮时,沈溪就不敢站在离火炮太近的地方,真要炸了膛,先保住小命要紧。

    ……

    ……

    “轰!轰!轰!轰!轰!”

    连续五炮,让弘治皇帝终于看过瘾了。

    銮驾撤离时,沈溪没有眼巴巴过去给皇帝行礼,今天由始至终他都站在第一线,没必要太过刻意。

    直到銮驾和百官的队伍离开,才有人过来传达皇帝的赏赐。

    爵升两等,官升一级,没沈溪的份儿,因为他不是军职。

    沈溪并不太在意,能把差事应付过去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张老五等人过来道:“沈大人,我们怎么办?”

    放完炮,由始至终就没摸过佛郎机炮的五军都督府的人全都加官进爵,张老五三却不是吃皇粮的官兵,最大功劳的几位似乎就这么被人遗忘了。

    沈溪心想:“或许连皇帝都不知道,能使用这么先进火炮的人,不是他所信任的军中将士,而是我找来的‘临时工’。”

    “你们先回去,这几天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我去兵部帮你们问问。”

    沈溪心说怎么都得去兵部衙门给张老五等人争取一下功劳,顺带问问皇帝的意见如何,转过身,他才想起来不能一点儿表示都没有,于是从怀里把自己身上带的一两多散碎银子和铜板拿出来,“一点儿小钱,拿去吃酒喝茶吧。”

    “大人,不能要您的东西。”张老五赶紧回绝。

    沈溪道:“叫你拿你拿着便是,这是你们应得的,我想陛下不是有意要亏待你们,只是没想到你们并非五军都督府的人……”

    沈溪把银子留下,与张老五三人一起出了校场,外面朱山驾驶马车一直等候在那儿。

    一起返回京城,但沈溪得先去兵部衙门。通报之后,出来一位主事告之马文升和熊绣这会儿正在宫里见驾。

    沈溪只好在兵部衙门门口等。

    直到黄昏时,才有官轿停在兵部衙门外,马文升从轿子上下来,见到沈溪后略有些诧异。

    往里面走时,沈溪把来意说明,马文升笑道:“倒是老朽疏忽了。”

    在尚书房坐下来,马文升叫人给沈溪送上杯热茶,然后具体问了一下张老五等人的情况。

    当得知张老五曾在泉州之战立下功劳,而且亲自带人杀上贼船时,马文升心头一动,随后听说因为张濂关系而不得不滞留京城时,便释然了。

    “如此……让他们到兵部挂职吧,回头安排他们到京卫指挥使司,负责训练兵士。”马文升笑道,“陛下那边已同意,前期仿造二十门佛郎机炮,回头再从泉州将缴获的火炮送到京城来。”

    一次才仿造二十门,皇帝也真够抠门的。

    沈溪道:“学生以为从泉州送来京城不妥……佛郎机人的火炮,又沉又重,从泉州送到京城山长水远,耗费巨大,不如留给当地卫所,以充实海防,京城这边另行铸造便是。”

    马文升一怔,之前弘治皇帝提出来时他没发现有何不妥,但经沈溪提醒才幡然醒悟,为了省那点儿材料和工钱,居然让人从泉州运五六百斤一门的火炮到京城来,未免有劳民伤财之嫌。

    马文升点头道:“你先回去,老朽自会跟陛下说。至于仿造火炮,工匠或有不明之处,老朽会让他们去府上相问……”

    沈溪心想,不是应该去找献图的谢迁谢大学士吗?

    马文升是何等聪明的人?谢迁是文章大家不假,但若要说他对铸造火炮也有研究,那就未免有些扯淡了。经过这几天观察,马文升已经基本能够断定其实献图的人是沈溪,不过是过了道谢迁的手而已。

    所以,马文升并不想去劳烦谢迁这样的大忙人,干脆给沈溪派下差事。

    沈溪很想说,其实我这边也很忙,还有两个外藩的使节等我迎接,没时间培训工匠。再说我对冶炼钢铁也是门外汉,提供点儿思路可以,具体的铸炮事宜,就需要工匠自行摸索研究了。

    有之前工部推诿铸炮的事,马文升对工部的人不太放心,反倒觉得沈溪这少年很值得信任,让沈溪去教工匠,其实是让他去监督造炮。但他显然忘记了,沈溪是翰林官,不能经常往工部和兵部两边走。

    沈溪没有点醒马文升,恭敬道:“学生记住了。”嘴上虽然答应,但心里却在想,不登门来求教,休想让我主动去工部。

    帮张老五等人争取到军职,沈溪到客栈对张老五一说,张老五惊喜之后马上给沈溪磕头道谢。

    张老五老大不小了,家里有寡母、妻子,以后想在京城过日子就要有个正经的营生做,终究跟着宋小城去车马帮打打杀杀抢夺地盘让他拉不下脸,以前是当差的,现在却跟着一群社会混混当“贼”,让他觉得没脸做人。

    可现在不同了,以后当兵,比当差更有前途……谁叫这大明朝,会发射佛郎机炮的人眼下就我一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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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暂时剥夺东宫进讲的资格,沈溪突然发觉自己成为大明官场最悠闲的人。

    以前总是想方设法偷懒,让自己更轻省些,可突然间什么事都不用他做,一时间还有点儿不太适应,他甚至希望佛郎机和兀良哈的使节能早点儿到京城。

    但若说去监督铸造火炮这种又脏又累的差事,打死沈溪都不会主动,兵部尚书亲自交待的又如何,谁爱去谁去。

    在家里清闲两日,沈溪唯一的公事便是去詹事府开会。

    虽然暂时不用去东宫给太子上课,但詹事府的例会还是必须要出席的,没停职没罚俸,连“东宫讲官”的身份还挂在头上,除此之外,沈溪尚是右春坊右谕德,翰林院修撰,挂的官职很多,属于正儿八经的大明在籍官员。

    但他这个“东宫讲官”平日除了给太子上课也真没什么事情,毕竟“东宫讲官”的责任大于一切。

    这次例会,重点是关于太子的学业。

    弘治皇帝对八月十四的考核还算满意,下一步就是教会太子做文章,写诰表。

    至于批阅奏本这种事,以朱厚照的年岁尚不适合接触。

    从启蒙读书到开始写作文,在这年头已等于是小学升初中,讲官还是原来那一批,只是把原来教课的内容稍微更改了一下。

    沈溪坐在旁边听了听,这次变动好像没他什么事。他负责的内容仍旧是《二十一史》,这在那些老学究看来,相对较为简单,史书记载什么教什么,管他历史有没有错误,不要掺杂个人情感在里面,把历史人物和发展脉络告诉太子,具体让太子自己理解,这就算是尽了职责。

    至于《四书》和《五经》,在老学究们眼里可就至关重要了,这可是圣人之言,能从中学到绝顶的学问,要把圣人的每句话拿来仔细琢磨,以后写文章也要靠圣人的理论来支撑。前有孔孟,后有朱子,这几位的学问见识足够学习研究一辈子了。

    在沈溪看来,这种思想真是愚不可及!

    对普通人来说,历史不重要,居家过日子压根儿就用不上。对于那些学子来说,只要把历史策问部分学好就可以了,最重要的还是把八股文章做好以应付科举考试。可对于储君来说,历史却是最重要的内容,当了皇帝,要以史为鉴,可以提防犯许多错误。

    沈溪发觉新的教学大纲跟他之前的教学理念没什么冲突,这会议对他而言最多只是传达领会一下弘治皇帝的指导性纲领,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于是开起了小差,侧过脑袋,看看窗外漫天飞舞的落叶,又或者把手上的毛笔转一转,打个哈欠走个神,很快就把例会给熬了过去。

    从詹事府出来,沈溪乘坐马车去自家商铺那边转了转,经过几天准备后,“狗皮膏药店”要开张了。

    不卖药材,也不为人出诊,就只是卖狗皮膏药,而且事前没有大肆宣传,只靠患者的口碑效应。

    把膏药的具体作用贴在门板上,看得懂的自己看,看不懂的问别人,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我们不加价也谢绝砍价,交多少钱买几贴膏药一清二楚,你不愿买请转身出门向右,恕不招待,我们并不指望卖膏药这几文钱过日子。

    当沈溪把他这些经营理念说出来时,谢韵儿脸上就只剩下苦笑了……天下间还有这么做生意的,岂不是把客人往门外赶?

    沈溪没解释太多,只是说,先试着经营一下,时间初步定为一年,若是一年后狗皮膏药卖得不好,那就把铺子关了,再把店面租出去。

    沈溪是一家之主,谢韵儿尽管不赞同,也只好认了,谁叫自己的相公做事特立独行,这辈子就没经历过失败呢?

    谢韵儿心想:“相公太过自负,我要让他吃点儿亏,让他明白凡事不会总是一帆风顺,这样才好。”

    打定主意,谢韵儿也不在在乎那点儿成本。

    本来就没多少成本可言,膏药是好东西,不是论斤两称,而是按贴,一贴膏药一共才用那么点药,药材本身不是很名贵,店面是自家的,店铺掌柜是云伯,打下手的是朱山和秀儿……三人中,一个是医药世家谢家的老人,另外两个也曾在陆氏药铺干过,就算朱山经验浅一些,还有秀儿教她不是?

    连准备工作都很轻省,铺子里不用堆放太多药材,货架上不用摆除了膏药以外的任何东西,最后甚至连黄道吉日也不找,八月二十三这天就匆匆忙忙开张营业。

    虽说一切从简,可最基本的开业仪式还是要有的,放放鞭炮图个喜气,让街里街坊知道我谢家医馆又重新开业了,就是跟以前的经营模式不太一样……以前主要看病顺带卖药,体现的是高超的医术,现在我们只卖狗皮膏药,至于这东西好不好使,你们敢不敢用,我们一概不管。

    谢韵儿进宫给皇后娘娘诊病的事情这段时间已经在街坊间传开了,听说谢氏医馆恢复营业,街坊们都过来凑热闹,想看看是什么东西能把皇后娘娘的命给救回来?

    一堆人蜂拥进入店铺,却发现连个接待的人都没有,云伯站在柜台后,紧闭着嘴巴,指了指旁边写着字的牌子,意思明显:“我不说话,你们自便!”

    街坊们站在厅堂里,议论纷纷,到底没多少人识字,有人询问:“上面写的什么?”

    “二十文钱一贴,银货两讫,概不退换!”

    “哗!”

    等人把牌子上的字读出来,人堆里一阵哗然,天下间这么做生意的也没谁了,做买卖的谁不是对顾客跟求大爷一样,就算你不靠这生意吃饭,那也不该对我们这些来捧场的人这么无礼啊!

    有人义愤填膺,转身就走,有人不屑一顾,退出去簇在门口看热闹,更多的街坊过来恭喜后便礼貌告辞,最后只有一两个人,觉得这膏药可能对自己有点儿作用,就买了一两贴回去。

    这些,都落在后堂门帘后的谢韵儿眼中。

    “相公可真自在,这么下去,别人不但不会来买咱的膏药,可能还要戳咱的脊梁骨。”谢韵儿说是要给沈溪一点失败的教训,可事到临头,她后悔了。

    这分明是在砸自家招牌啊!

    谢韵儿气呼呼坐下,手里拿着手帕,就算是深秋时节她依然在擦汗,这几天忙着开狗皮膏药店,她起早贪黑忙里忙外,好久都没这么奔波,她本就是细胳膊细腿儿,跟沈溪这么久,小日子顺心如意,养尊处优后人也有些慵懒。

    “做生意嘛,有赚有亏,就算想盈利也不能急于一时。”沈溪笑着安慰,“今天不卖出去几贴膏药?哈,走吧,我们一起出去逛逛街如何?”

    谢韵儿又急又气:“相公呀……”

    沈溪道:“怎么了?”

    谢韵儿没好气地道:“早知道就不答应相公开什么药铺了,真是给自己找气受……我本以为相公是疼妾身,现在倒好……分明是相公有意给妾身出难题。”

    沈溪笑道:“有些事,需要时间去证明。小山,走了,跟老爷和夫人出去逛逛街……”

    谢韵儿看着沈溪,有些不太明白,自家相公真的闲到这程度?没事要陪着自己去街上瞎逛游?

    谢韵儿道:“妾身已为人妇,出去走,不太好吧?”

    沈溪随口道:“那就乘马车去西郊外的香山,欣赏漫山的红叶,当作踏秋吧。”

    谢韵儿“噗哧”一声,忍俊不禁:“相公才学那么好,却总是说浑话,只听说踏春的,何来踏秋一说?”

    “语言就是为了能让人听懂,你懂我也懂,说说有何妨?”沈溪瞪了朱山一眼,“还杵着干嘛,赶马车去!”

    本来谢韵儿想在药铺看看膏药的销售情况,但看样子第一天生意不会好到哪儿去,在沈溪坚持下,她随沈溪一起出了药铺,可还没等她上马车,迎面过来一人,谢韵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小山,赶车送我回家。”谢韵儿脸色冷峻。

    “哦。”

    朱山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夫人有吩咐,她不能违背。

    而对面那人,已经往马车快速而来,似乎是想抓住谢韵儿的手,不过没等人冲到谢韵儿身边,已被沈溪拦住。

    正是许久没见的洪浊。

    “谢家妹子!”

    洪浊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被沈溪拖拽着,仍旧不肯死心,蹬着腿想要过去追赶,但那边马车已经启动,很快消失在人流中。

    洪浊就算当了军职,仍旧是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以他成年人的体魄,连沈溪这样的少年郎都能轻松将他制服。

    沈溪见洪浊这死皮赖脸的模样,真想把他推倒在地上狠狠地踩上两脚……真他娘的膈应人!

    “沈兄弟,你为何要拦着我……谢家妹子到了京城,你怎不找人知会我?”洪浊见追赶不得,只好扶住沈溪的胳膊,一脸紧张,“若非今日我听闻原来的谢氏医馆重新开张,过来看看,恐怕要错过……”

    沈溪又一次强调:“洪公子,旧事莫要重提才好……如今你已为人夫,她也嫁人了,你们之间再无瓜葛……你这是要诚心要让别人家宅不宁吗?”

    *************

    ps:第六更到!

    本章是为新盟主“四十度的诱惑”大大加更的第三章!

    天子努力码字了,可是速度就是提不起来,泪如雨下!状态这东西,真不是说有就有的,天子只能努力再努力!

    为表达对大家的感激之情,天子会加班加点再码一章,大家不用特意等,看这速度,下章更新估计会到凌晨一点左右了,大家早点儿休息吧,明天早上起来看是一样的!

    拼命去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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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一直把洪浊当半个朋友看待,也看得出洪浊对谢韵儿的痴情。

    洪浊当初千里迢迢去汀州找谢韵儿私奔,平常的世家公子可没有这等魄力。就连京城两次见面,沈溪都没好意思把事情揭破,正是因为他觉得在这件事上,多少有些愧对洪浊。

    可现在看来,洪浊对谢韵儿的痴恋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自家的妻子被别人这么惦记着,沈溪心里那道邪火也上来了。

    洪浊一脸天真的模样,忙不迭地道:“不会的,谢家妹子不会介意的。”

    “啪!”

    沈溪挥起手掌,一巴掌抽在洪浊脸上,面对洪浊诧异的目光,沈溪冷冷一笑,道,“可是我介意!”

    洪浊瞬间被打懵了,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半晌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倒是他身后跟着的家仆赶紧过来搀扶,冲着沈溪怒目而视,质问道:“你为何打我家少爷?”

    洪浊此时反倒制止下人对沈溪的无礼,摆摆手道:“你别管,沈兄弟与我乃是故交,他这是想把我打醒……我清醒得很。”

    “啪!”

    又一巴掌甩了出去,这次洪浊被打得踉踉跄跄,差点儿一头栽倒在地。

    沈溪冷声道:“洪公子不是说自己清醒吗,那就该明白现如今你的身份和处境,你已为人父,却整日惦记别人家的妻子,这乃是君子所为吗?”

    洪浊急着争辩:“她不是别人家的……”

    沈溪道:“就算你再不想承认,她始终嫁人了,而且她所嫁之人,不才正是在下。你要让我家宅不宁,我打你是道理,跟你解释清楚是人情……以后你我之间不再有交情,若临我家门,一律棍棒伺候。洪公子,以后请你自重!”

    洪浊听得云里雾里。

    谢家妹子到了京城,没跟我打一声招呼,连沈兄弟也没通知我,我现在要找她重叙旧情,可沈兄弟居然说……是他娶了我那可怜的谢家妹子?

    洪浊赶紧道:“沈兄弟,你说当年谢家妹子嫁人,我信了你,莫不是她被夫家所休,无处可去,所以你才……”

    真是不盼人点好啊,就不能说好聚好散?

    这洪浊,充其量跟谢韵儿有过婚约,谢韵儿在家境败落前,甚至没见过洪浊的面,能有什么感情基础?连前男友都算不上!

    你却死皮赖脸以为谢韵儿非你不嫁,若谢韵儿真对你有意思,当初在汀州府城时就不会对你那么绝情了!

    沈溪道:“不瞒洪公子,在下于戊午年进省城福州考乡试之前,已娶她为妻,她与我乃是糟糠之妻。你可明白?”

    沈溪故意把成婚时间说出来,其实是想告诉洪浊,我跟谢韵儿成婚已久,她不是为了贪图我状元的身份才嫁进门来,我们是有感情基础的,跟你大不一样!

    可这些话在洪浊听来,却是另一番滋味:“沈兄弟如今的年岁……两年前……”

    沈溪听了恼火不已,我是少年郎怎么了?

    我能保护她、给她幸福!

    以为跟你这个面瓜一样,整个一风吹就倒的文弱书生,哪里有一点男子汉的担当和气概?

    沈溪道:“如今她已怀有我骨肉,洪公子,请回吧!”

    迫于无奈,沈溪只能使出一记绝杀的招数,就说谢韵儿已怀孕……你再厚颜无耻,不会连有相公、有孩子的女人也惦记吧?

    果然,洪浊听到这话,朗朗乾坤,又是置身于繁华的大街上,竟然当着过往行人的面,软瘫在地。

    不堪一击!

    洪浊这副熊样,顿时让沈溪觉得……谢韵儿当初没选你是对的,简直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

    “少爷,少爷……我们回府吧!”

    洪家家仆看到这一幕,分外心疼。

    自家少爷最近好歹振奋起来,如今有了官身,洪家也有后了,家里一派欣欣向荣,怎么突然间少爷又跟以前一样萎靡不振了?

    家仆想要上前扶洪浊起来,可洪浊整个人已经完全傻住了,脸上的眼泪“哗哗”往下流,那伤心与绝望,怎么看都是发自肺腑。

    此时连沈溪也觉得一阵不忍……

    自己这一刀是不是扎得太狠了?

    但转念一想,不狠一点,你能认清楚现状?

    能死心?

    我还嫌这刀没直插你心脏呢!

    洪浊在一种近乎崩溃的状态下,被家仆扶到停靠在大街一侧的马车里,沈溪目送马车走远,才收回目光。

    要说洪浊这人,心眼儿不坏……

    可惜是个情种,一辈子好似不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眼睛里除了谢韵儿外再没别人。又或者说,洪浊的占有欲比较强吧,以前最美好的东西,如今拱手让人,还是他一向信赖的好兄弟,就算沈溪和谢韵儿是真爱,他心里那关也过不去。

    沈溪知道,以后跟洪浊再见面,不是朋友,而是敌人!

    随着洪浊离开,沈溪心里又想到谢韵儿。

    刚才见谢韵儿的模样,好似对洪浊造访挺介意的,这让他心里稍微有些不好受,若谢韵儿能坦然面对,或许那才表示谢韵儿心里真的放下了。

    不过想想,洪浊以前确实是谢韵儿的未婚夫,谢韵儿又是出了名的耿直和重责任,契约在身的话定然履行不误,不然也不会假戏真做,跟他把假结婚变成真的姻缘。

    男人涉及到感情问题时,都会失去最基本的信任,会怀疑身边的另一半,或许正是因为心里太过在意吧。

    关心则乱!

    这头生意沈溪是顾不上了,有云伯和秀儿在里面打点,零星几个进去看热闹的客人压根儿就用不着招待,他决定还是回家看看谢韵儿的情况。

    回到家,刚进大门就见到朱山坐在井沿边吃白面馒头,见到沈溪,她赶紧把盛放馒头的盘子藏到身后。

    “吃你的。”沈溪抓到朱山偷吃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并不介意家里多这么个能干活的蛀虫,“夫人呢?”

    “夫人在房里呢。”朱山憨厚地回答道。

    沈溪点了点头,直接往内院走去,他本以为谢韵儿心情不好,可能会把她自己锁到房里,可门轻轻一推就打开了,谢韵儿侧过头,手上拿着狗皮膏药的药方,似乎之前正在揣摩。

    “相公这就回来了?”

    谢韵儿语气中带着些许小脾气,沈溪觉得,你不会认为洪浊是我邀请过去参加医馆开业仪式的吧?

    该面对的终归要面对,沈溪苦笑了一下,道:“我没想过会碰到洪公子,真是冤家路窄啊。”

    沈溪先把话挑明,不是我请洪浊去的,鬼才知道他是怎么得到的消息,而且我把他当作情敌,不算朋友。

    谢韵儿脸色一缓,估计是发现误会了沈溪,有些不太好意思,却依然问道:“相公之前见过他?”

    “确实见过,但我没对他说你我之事,他尚不知你已嫁入沈家门。”沈溪道,“他如今已成婚生子,我对他说过,有些事该放下就得放下,可他怎么都不听……”

    谢韵儿气呼呼地道:“那相公之前为何不对他言明呢?”

    沈溪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谢韵儿又嘟起了嘴,“连妾身,相公都瞒着。”

    沈溪来了脾气,语气不善:“我是你相公,别人惦记我妻子,我心里能好受?刚才我直接抽了他两巴掌,告诉他所有真相,并警告他若以后再来纠缠你,我把他的腿打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得上知书达理贤惠能干的你吗?”

    谢韵儿听到这话,本以为沈溪是在撒气,但听到后面对自己的赞美,终于明白沈溪生气是装出来的,不由抿嘴一笑。

    沈溪呵呵笑道:“笑笑就对了,有些事……就怕说不清楚,以前我总爱胡思乱想,却又想对你保持足够的尊重,所以才没跟你说及过。”

    谢韵儿白了沈溪一眼:“难道妾身平日所为,让相公觉得妾身是个不守妇道的妻子吗?”

    沈溪当然相信谢韵儿的人品,就是因为太相信,才会怀疑。

    谢韵儿平日对他千依百顺,什么都做得太好了,谁知道是不是谢韵儿心里有愧,想通过别的方式来补偿?

    沈溪自嘲地想:“我就算胸有千军万马,也猜不透女人心哪!”

    谢韵儿又道:“妾身当初跟他,不过是父母的一纸婚约,这人没一点担当,他们洪家毕竟是勋贵家族,当初结成婚书,也对我谢家百般挑剔,认为是我高攀。谢家落难时,没见他家施加援手,我心里便对他们洪家充满了怨恨。相公若因此怀疑妾身的话,实在冤枉死妾身了。”

    沈溪笑道:“我没冤枉你啊。”

    “还说没有,若相公不介意的话,何至于到今天才把事情言明?若是碰不到他,或许此事一辈子就会成为相公跟妾身之间的隔阂,亏妾身还想好好相夫教子……”

    说到这儿,谢韵儿娇颜上涌现一抹红霞,螓首微颔,显然她话里有别的意味。

    沈溪愣了愣,道:“莫不是你……”

    “嗯。”

    谢韵儿点头,“妾身这些天总觉得不适,本以为是过于操劳所致。医者不能自医,妾身心里无法确定,回来时找人诊过脉,应该是确定无疑了……”

    这一刻,沈溪想的不是我终于有后了,而是把谢韵儿拉过来坐在他膝上,他自己也要亲自过下脉。

    “这么大的事,怎不跟我说,反倒去找别人?”沈溪埋怨道,手指搭在了谢韵儿的皓腕上。

    谢韵儿委屈地道:“这不是怕相公空欢喜一场吗。”

    沈溪仔细诊断一下,确实是滑脉,谢韵儿近来胃口不错,不像是别的什么原因,等仔细问过月事方面的情况,基本可以确定,他真的是要在这世界上扎根了。

    “相公不高兴吗?”谢韵儿看着神色有些迷惘的沈溪,好奇地问道。

    沈溪脸上并未露出她所想象的惊喜,只是带着温柔和熙的笑容:“高兴,只是心中从未想过这一天,有些始料不及吧。没想到我小小年岁,居然要当爹了……”

    ************

    ps:第七更到!

    写完这章天子已经精疲力尽,状态这东西虚无缥缈但确实存在,现在天子写七章和以前写十多章一样累!大家能想象一天坐在电脑前码字十六七个小时的模样吗?现在天子就是如此,现在感觉身体快散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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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家里对谢韵儿和林黛都多有期待,希望她们能早日为沈溪开枝散叶,让沈溪立业之后事业进步,但很显然,沈溪并没有做好当爹的准备。

    沈溪的心理年龄的确是够了,可从身体和遗传学的角度来说,他如今的年岁并不太适合生儿育女。

    古代孩子的生存率普遍不高,除了医疗、卫生条件和营养方面全方位落后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古人成婚相对较早。

    在大明朝,男子和女子在十四五岁当爹当娘的比比皆是,头一胎普遍瘦弱,死胎的可能性很高,就算诞下来也是病秧子活不到成年。

    两个尚未发育完全的少年少女,很难保证下一代的健康。

    好在谢韵儿成了年,二十二岁怀上第一胎不早也不晚,沈溪就怕回头因为他自个儿身体不成熟而令孩子夭折,那会给谢韵儿乃至老爹老娘带来巨大的打击。

    不管怎么说,这年头可没有怀了孩子后打掉的道理,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子,躲在闺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给他怀的孩子,就算知道可能会夭折,也要生出来,谁叫这年头孩子普遍生存率不高呢?

    不能因噎废食!

    皇帝死儿子和女儿后还在努力造人呢,做臣子的也不能落后太多!

    沈溪和谢韵儿都是懂医的,家里生活条件也好,营养跟得上,就不信不能把孩子养活。

    “韵儿,你从今天开始就别辛勤劳作了,安心在家养胎,生意上的事你不用插手,交给云伯他们就可以了。让红儿和绿儿照顾你的起居,为夫若公事繁忙不能回来,可以让她们陪你过夜……”

    在古代,大门大户的千金小姐嫁人,都会有丫鬟陪嫁,除了作为婢女和贴心人说说话之外,也是因大户人家是非多,相公不回时,丫鬟可以陪小姐睡觉。

    古人已意识到怀孕的女人容易焦虑,尤其是豪门大户的女人,丈夫久不归的事时有发生,必须要找人作陪,才不至于产前抑郁。

    沈溪毕竟还有林黛,不可能每天都跟谢韵儿睡在一张床上,他就想让红儿和绿儿来作为谢韵儿的贴身丫鬟。

    “相公过虑了,要妾身跟丫鬟睡……不太习惯呢。”说着,谢韵儿用幽怨的目光望了沈溪一眼,好似在说,你想的可真多,现在我才刚怀孕,你就想着跟黛儿你情我浓,把我晾在一边。

    沈溪叹道:“由着你吧,不过若你心中郁结,只管来找我,我尽量每天晚上都过来。”

    谢韵儿嗔骂道:“妾身才不会打搅相公的好事呢。”

    沈溪笑了笑,若他真的在跟林黛做什么事情时,谢韵儿突然在外面敲门,那实在是足够尴尬。

    就好似他跟谢韵儿的关系被林黛撞破时一样,能把人吓出心理毛病来。

    坏事之后跟着好事,那头刚把洪浊的问题处理掉,这头就获悉自己真的快当爹了,眼下需要注意的是谢韵儿安胎的事情。

    女人第一胎最是麻烦,只有第一胎顺利了,后面才会子嗣不断,发生难产在第一胎的概率最高……这年头可没有剖腹产,真出了问题,很可能一尸两命。

    古代女人因为难产而死的病例比比皆是,上到皇后,下到平民妇人,皆不能幸免。

    安胎的事情,相对来说就要容易许多,重点是别让谢韵儿太过劳累,给她多看一点医书或者说本,保持夫妻关系和谐,让她心境开朗就好。

    ……

    ……

    沈溪把谢韵儿怀孕的消息,写信传回汀州。

    信送走后,沈溪正琢磨是不是出城走走,找个农户固定提供新鲜牛奶,就收到汀州那边的来信,却是惠娘病了。

    沈溪本来尚还不错的心情,顿时变得有些郁闷。说到底,他还是忘不了初见惠娘时那份心灵上的悸动,这些年来,与惠娘亲密合作,更是培养出一种相濡以沫的情感。虽然这两年他想把这份感情转移到林黛和谢韵儿身上,却始终做不到。

    因为福建距离京城太远,沈溪帮不上什么忙,信笺一来一回近四个月,惠娘不管生什么病都来不及了,更何况他根本就不知惠娘得的是什么病。

    皇宫内苑那边,对于沈溪复课的事仍旧没有消息,倒是佛郎机使节于九月二十五抵达京城。

    佛郎机人这次来可以说是“诚意十足”,大大小小的箱子带了上百口,路上行程一再耽搁,在沈溪把阿尔梅达等人绑到京城快四个月后,佛郎机人才凑足赎人的银钱过来。

    在佛郎机人想来,这大明朝的官员实在太贪婪了。

    以前我们送给你们那么多银币、金币,现在把我们的人给“绑架”了跟我们讨要赎金,沿途一路上还要不断遭受你们官员的敲诈……是不是你们的皇帝也是这个德性,让我们称臣后以便让我们每年都纳贡?

    休想!

    我们把人赎走,先返回葡萄牙,等再来大明时,绝对会带来大批战船,还有无数的火铳和火炮,到时候我们再讨回公道!

    当然,如果凑不够战船和火铳、火炮,我们就不来了。

    虽是谢迁安排沈溪去接待,但具体的迎接事宜却不用他操心,只是到了收“贡品”的时候,需要他出面衔接一下,在两国“友好邦交纳贡协议”上署名凑个数便可。

    佛郎机人很务实,他们的人因为战败被大明朝俘虏,必须得把人给赎回去,因为这些人中包括伊莎贝拉女王任命的舰队总督阿尔梅达,若他们不能把阿尔梅达赎回去,回去也要被绞死。

    如果不能回国,就只能在外面流浪当海盗,从官军变成流寇,这在佛郎机人眼中是不能接受的。

    他们抵达京城后的第一件事,是要赶紧求证一下阿尔梅达的死活,只有在见到阿尔梅达平安无事后,才会展开下一步的谈判。

    ……

    ……

    “不可理喻,来我大明进贡,竟如此无礼!”

    说出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弘治皇帝钦命派遣与佛郎机人接洽谈判事宜的礼部尚书傅瀚,此时沈溪作为副使就站在傅瀚身后。

    除了最开始沈溪上去跟傅瀚行礼打招呼,傅瀚就再没理会过沈溪,或许在这位尚书眼中,沈溪根本就不值一提吧。

    沈溪也在打量这位新任的礼部尚书。

    《明史》中说他主导了去年里那场轰动朝野的会试鬻题案,沈溪不知真伪,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傅瀚是这次鬻题案的既得利益者,正因为程敏政被拉下马,傅瀚才接替徐琼做了礼部尚书,本来德高望重的程敏政是不二人选。

    但从朝廷一向的口碑和人品上来说,傅瀚还是可以的。

    礼部会试鬻题案已过去,沈溪不想细究,因为这案子本身便是悬案,就算有人牵扯进去,那也是因势利导,很多原因夹杂在一块儿,不是说谁想陷害程敏政,程敏政就会落得身败名裂悲惨死去的田地。

    连程敏政的死,纯属巧合,看看受刑更严重的徐经和唐伯虎,人家现在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吗?

    这天是九月二十七,同时也是沈溪作为副使,第一次与佛郎机人使节谈判的日子。现场人中,只有他有过跟佛郎机人讨价还价的经历,可惜他不是正使,轮不到他说话。

    阿尔梅达作为“正使”,其实属于阶下囚,他的意见不为大明朝廷采纳,反倒是后续来的人,才是大明朝看重的。

    按照皇帝的要求,这次谈判要做到让佛郎机人承认大明朝****上国的身份,永世修好,至于纳贡只是象征性的,因为大明朝一向对这些“藩属国”慷慨大度,人家进贡一块羊皮,就会赐给人家一匹绸缎。

    可惜佛郎机人不知道大明朝廷原来如此好说话,这些个佛郎机人打定主要是要来跟大明朝讨价还价,争取少付一点赎金。

    既然佛郎机人是来“纳贡”的,就属于小国寡民,没有让****上国使节等待的道理,所以先让佛郎机使节去会同馆的宴客厅,而傅瀚则带着大明的谈判代表在隔壁房间里等候。可是沈溪环视周边,这间屋子里连个座位都没有,还不如早一点儿谈判呢。

    沈溪站了大约一个时辰,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心想,闹这些虚头巴脑的花样做什么?本来佛郎机人对大明还有所忌惮,若他们听说大明的官员为了顾全脸面闹出这种笑话,肯定会在心里鄙夷不已。

    但沈溪只是副使,没有说话的资格。跟他一起参加这次谈判的还有六名副使,他的官品虽然不是最低,但却只是负责记录会谈内容的两名官员中的一个……总不能让尚书、侍郎和少卿们去干记录的活吧?

    或许就连弘治皇帝都没想过,佛郎机人为何要特别提出让沈溪来参加这次会谈。

    沈溪拿着纸笔,跟在傅瀚身后,终于抵达谈判会场。

    虽然说是会场,不过只是个普通的客厅,长条桌子两边摆着椅子,佛郎机人个头不矮,身上穿着厚重的军服,不过却没有佩刀。

    见到大明朝廷的人来了,佛郎机人俱都站起身来迎接,非常整齐,这阵势傅瀚看了有几分发怵。

    以为自己的火炮厉害,就跑我大明朝来耀武扬威?

    在傅瀚心目中,对佛郎机人的最大印象,还要数几日前在校场上见到的那些威力强横的佛郎机火炮。

    一门火炮操作好了就能压制上百名士兵,他心里在想,到底泉州之役花了多大代价,才把拥有几十门火炮的佛郎机人给打败。

    在傅瀚心中,佛郎机人或者比鞑靼人更居心不良。

    “请坐!”傅瀚说了一句,在主位上先行坐下,但他很快发现佛郎机人的目光根本没有看向他。这是他才意识到,这些人听不懂他说的话。

    傅瀚正在想怎么交流的问题时,长条桌左手边的六名副使坐了下去,几个佛郎机人相互看了一眼,均齐整地坐下,仍旧身姿笔直,一看就是军人的做派。

    沈溪这个时候心里在想,大明朝军队纪律涣散,沿海地区的驻军就跟海盗一样,而劫掠四方的佛郎机海盗却更像个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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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傅瀚没有跟外邦人打交道的经验,本来以他礼部尚书的身份,不至于亲自来见佛郎机使节。

    但这次是佛郎机国第一次向大明朝进贡,据说带的贡品非常多,弘治皇帝为了让佛郎机人感受到大明王朝的诚意,于是派傅瀚主持邦交事宜。

    “可否将贡品礼单拿来一观?”傅瀚表现出****上国大臣的气度。

    佛郎机人不懂大明语言,此时的四夷馆也没有专门的佛郎机翻译,仍旧需要靠两次翻译,才能让彼此听懂。

    与之前全靠马刺加翻译不同,这次大明朝还从四夷馆把马刺加和暹罗的翻译一并找了过来,不过这几人有滥竽充数的嫌疑,结结巴巴讨论好一会儿才相互通传。

    翻译过后,那边佛郎机人说的话转译过来:“尚书大人,佛郎机人说……他们交的不是贡品,是赎人的赎金,请朝廷遵照之前的约定,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混账!”

    傅瀚猛地拍了一把茶几,一脸愤怒,“告诉这些番邦人,可别欺人太甚!”

    要不是傅瀚这一拍,那几个佛郎机人都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傅瀚这个正使身上,因为他们正打量拿着根奇怪棍子写写画画的沈溪,以为沈溪在谋划什么要命的东西。

    为首那名佛郎机人看了傅瀚一眼,突然说了句,马刺加的翻译一听脸色就变了。

    傅瀚连忙问道:“他说什么了……快说,他说了什么?反了他了,敢在大明的地界对我等无礼!”

    旁边的人赶紧劝傅瀚消消气,等傅瀚坐下来,四夷馆的翻译才小心翼翼地低声道:“尚书大人,那些番邦人问,您是谁……”

    傅瀚一听非常恼火,感情刚才我让人对你们引介,白费力气了,是吧?

    “告诉他们,我是谁!”

    沈溪拿着笔,不知该不该记这一段。

    或许是这些佛郎机人的傲慢把傅大尚书给惹恼了,傅瀚领皇命而来,却不知道如何跟番邦使节相处,大呼小叫别人还以为谈判破裂了。

    沈溪正想着事情,一抬头,对面一群佛郎机人齐刷刷看着他,心中一凛,赶紧又把头低下去。

    在这里抢礼部尚书的风头,那是很不理智的行为……沈溪是翰林官,将来很可能在傅瀚手底下做事。

    不过,先看你傅大尚书能不能活到我进礼部那一天吧,瞧你一大把年纪估计也没几年好活,即便没死估计到时候也致仕了。

    你这年岁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

    等傅瀚把气理顺了,坐下来重新进入谈判流程。

    可佛郎机人就认准死理,我们是来交赎金赎人的,可以拿出一部分来作为贡品,但一码归一码,先把人放了再说。

    就这样,谈判陷入僵局。

    “尚书大人,要不您看看……今日会面暂且结束?”鸿胪寺少卿李鐩请示道。

    傅瀚是要面子的人,皇帝派他堂堂七卿之一的礼部尚书来接待佛郎机使节,分明是大材小用,可要是他不能把差事顺利完成,那就说明他的能力与目前的官职严重不符,说不一定会引起弘治皇帝的不满,下旨喝斥,到时候丢人丢到爪哇国去了。

    “跟他们说,赎人也可以。”

    最后还是傅瀚让步,他觉得这些番邦人可能脑子没开化,死脑筋……你们把皇帝的马屁拍高兴了,还怕朝廷不放人?不过跟这些蛮夷讲道理没用,最重要的是跟皇帝交差。

    “贡品必须列明,将数字清清楚。”

    傅瀚有他的如意算盘……你们这些傻缺,就算答应你们这是赎人的赎金又当如何?现在你们在是我大明王朝的都城,又没有威力巨大的佛郎机炮对着城门楼子,我们就算把所有金银扣下你们也只能自认倒霉!

    况且,我上书朝廷说这就是贡品,反正你们也看不懂汉字,等我们拿到赎金,人给放回去,一回事嘛!

    佛郎机人对傅瀚说出的话置若罔闻,目光不时往沈溪身上瞄,最后连傅瀚也察觉不太对劲,这些佛郎机人是不是都是斗鸡眼,不斜着眼看人看不清楚?

    “大人,番邦人说,他们……他们要沈谕德表态。”等翻译把佛郎机人的话翻译过来,沈溪再想回避,已经避不开了。

    主要还是佛郎机人那边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们本来做好跟“大明朝年轻而吝啬的阴谋家”做一场艰苦卓绝讨价还价的谈判,结果这个“阴谋家”是出现在谈判现场,但却坐在那儿写写画画。

    最初佛郎机人认为可能是沈溪地位太高,需要别人出来代言,也就勉强应付一下,可谁知道沈溪一直不说话,让佛郎机人感觉自己被戏弄了。

    傅瀚这才回身看向坐在长条桌一侧拿着笔记录的沈溪,再看了看佛郎机人的视线……可不是,人家看的不是我这个尚书,而是看的小状元沈溪。

    傅瀚心里满是不解,我是堂堂的礼部尚书,七卿之一,地位何等尊贵?你们不找我,却去让一个翰林院和詹事府的五六品学官表态,这是唱的哪出?于是便让翻译询问情由,那边佛郎机人也实在,回答得简单直白。

    “尚书大人,番邦人说,是沈谕德将他们击败,人也是沈谕德亲手带人拿下并押解到京城……如今要赎人,必须要得到沈谕德的首肯,否则,他们不相信我们的诚意。”翻译说这话时,战战兢兢。

    这不是胡说八道吗,这位沈状元谁不知道,十三岁中状元,如今是东宫讲官,何时跟佛郎机人打过仗?

    沈溪在泉州府的功绩为朝廷刻意隐瞒,住主要是朝廷不想张扬沈溪的功劳,免得地方官收受佛郎机人贿赂而令百姓遭到劫掠屠杀的事情泄露。

    再者说了,沈溪是个十多岁的少年,还是个文臣,把事情大肆渲染,会让三军将士不满……我们在战场浴血拼杀,朝廷却奖励一个少年文臣的军功,他有何本事比我们强?

    于是最后给沈溪官升一级作为嘉奖!

    但此事,傅瀚却是知情的,沈溪奉旨到泉州办差,把泉州府搞得天翻地覆,此事年初时动静闹得有点儿大,几次朝议都出现反转,让人印象深刻,能够参与朝议的官员就没有不知道的。

    傅瀚道:“沈谕德,由你来跟番邦人交涉吧。”

    沈溪只好在众目睽睽下站起身,与此同时,那些佛郎机人也齐刷刷站起,把明朝这边的谈判官员吓了一大跳。

    尤其是傅瀚,太平官当久了,以为佛郎机人要来硬的,吓得向后一退,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等稍微镇定下来,才发觉这些佛郎机人不是耀武扬威,相反一个个脸上带着惊秫。

    原来,这些佛郎机人以为沈谕德要对他们不利,站起来进行防备!

    “有趣,有趣。”

    傅瀚笑眯眯地抚起了胡子。

    傅瀚开始表现得很急躁,并非他性格便是如此。

    因为傅瀚觉得佛朗机人实在太过蛮横无礼,同时佛郎机火炮对他的震慑太大,他想的是,这些佛郎机人有那么厉害的火炮,必定比鞑靼人还要野蛮和凶残,要是不表现得强势一点儿,那他就不能表现大明使节的威仪。

    现在他才知道,原来佛郎机人早就被大明军队给打怕了,见到沈溪这样个弱不禁风的少年郎也吓得屁滚尿流,那战战兢兢的模样可不是装出来的。

    沈溪此时被在场所有人看着,有些尴尬,硬着头皮对佛郎机人道:“阁下,你看这样如何,把赎金变成贡品,向我朝进献国书,然后我们放人,以后两国交好……”

    鸿胪寺少卿李鐩赶紧提醒:“沈谕德,这条件先前傅尚书不是说过了吗?这些番邦人是不会答应的!”

    李鐩话音刚落,那边佛郎机人却点头不迭,翻译听他们说完,赶紧转译过来:“番邦使节应允了。”

    “啊?”

    一句话,就让在场大明朝廷的官员不明所以。

    傅瀚好说歹说半天,那些佛郎机人就是不接受,还说这是什么狗屁原则。

    为何他们坚持的原则,到了沈溪这里就不值一提?

    傅瀚笑道:“既然如此,那双方就拟定国书,签好字后我好拿去给陛下御览。”

    想到能向弘治皇帝顺利交差,傅瀚脸上带着几分欣喜,对沈溪更是越看越满意……看来带沈溪来谈判确实有道理,因为这些佛郎机人别人不认,就认他这个把蛮夷打怕了的小英雄啊!

    吾皇圣明!

    沈溪仅凭一句话,就让佛郎机人爽快答应,佛郎机人本来还强烈要求大明朝廷先放人,此时也不吱声了,反倒时时刻刻盯着沈溪,怕沈溪又在搞什么阴谋诡计,骤起发难。

    拟定国书时,李鐩凑过头来,低声问沈溪:“沈谕德,这些佛郎机人到底怎么了?”

    沈溪摊摊手道:“不知道。”

    李鐩心想,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我可不能放过,一定要把事情的原委忠实地记录下来,向皇帝奏报。

    谈判完成,国书顺利拟定好,佛郎机人那边签完字,最后都看向沈溪,他们要等沈溪署名才放心。

    等沈溪署名后,他们才松了口气,下面就轮到大明朝廷这边派人再一次核算贡品数量,然后把所有贡品归置起来,那些个奇珍异宝会第一时间送去皇宫,交由弘治皇帝御览。

    往往外邦进贡的时候,皇宫那边会很热闹,因为连富有四海的皇帝都想知道,到底外邦人进献了什么好东西。

    这次佛郎机人的“贡品”,确实阔绰,他们为了赎人几乎是砸锅卖铁,许多东西都是大明没见过的,比如欧洲刚发明不久的发条钟,这可比大明诸如日晷、沙漏等计时装置先进太多了。

    等国书签订好,傅瀚离开主位,来到沈溪身边,问道:“沈谕德,与老夫一起进宫面圣如何?”

    沈溪没想过傅瀚居然会主动邀请他一起进宫,这种荣耀可不常有,但他还是赶紧回绝了对方的好意……皇帝派傅瀚当正使,他只是跟着来旁听,就算有功劳也不能居功。

    傅瀚笑了笑,并未勉强,赶紧拿着国书进宫去见弘治皇帝,能让外番朝贡,一次送来这么多金银钱币和珍奇玩意儿,他能顺利交差的同时,说不一定还会有赏赐。

    至于安顿佛郎机人的事,自然由会同馆和鸿胪寺的人来负责。

    “沈谕德,你看这些人怎么安排才好?”李鐩作为鸿胪寺少卿,此时被那些佛郎机人打量得有点儿心虚,这事有些蹊跷,他拿不定主意,只好过来问沈溪,俨然把沈溪当作上官看待。

    沈溪摇头苦笑:“这里就交给李少卿你了,下官先回去了。”

    “别走啊。”

    李鐩感觉自己没底气,正要挽留沈溪,却见沈溪离开大厅后,那些佛郎机人如释重负,脸色从紧绷变得松弛,最后一个个长舒口气坐下来,似乎从噩梦中摆脱出来,李鐩不由再次为沈溪到底做了什么让这些蛮夷如此惧怕而好奇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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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接连接到几个电话,既有亲戚去世,又有关于老家的事情,天子有些心烦意乱,耽误了更新,请大家原谅!不过今天爆发的承诺不变,怎么都得来个五更让大家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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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迁不知道沈溪心里的想法,继续用劝告的语气说道:“和佛郎机使节谈判一事你处置得很好,不过不能居功,佛郎机人乃是为我大明将士所败,可不是你,你只是文臣,跟着去了一趟战场而已……”

    沈溪腹诽不已,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拱拱手道:“谢谢您老提醒。”

    谢迁脸上带着微笑:“至于兀良哈使节那边,傅尚书不会亲往,需要你配合鸿胪寺李少卿,就这样……”

    李鐩目前是会同馆负责人,加鸿胪寺少卿的官衔,主要任务便是接待外国使节。

    沈溪道:“谢阁老,学生不是在詹事府供职吗?为何外邦使节朝贡,却每每让我出面接待?”

    最初是达延部的亦思马因一行,沈溪当时作为翰林院修撰过去接待,后面为了翻译“天书”在朝堂上跟达延部的人有了正面接触,从那之后,无论是佛郎机人,又或者兀良哈人,都安排他接待。

    以前这种差事通常是找那些年老持重的官员去,后生小子会让人觉得,****上国的官吏不牢靠。

    谢迁道:“让你去,是给你展现才学和见识的机会,你以为人人都能得到这么好的优差?眼下东宫那边无须你进讲,莫不是想让朝廷白发给你俸禄,养你这个闲人?”

    沈溪心想,这理由好,食君之碌担君之忧,给我发俸禄就要帮朝廷解决大小事情,无论这些事原本是不是该由我负责。

    谢迁将走之际,突然又想起什么,道:“再过几天,陛下要亲自去城外狩猎,到时候你会随行。狩猎将持续两日,第一日陛下将面见佛郎机使节,陛下准备找三千名骑兵于校场上演武。第二日见兀良哈使节,向他们展示火炮……眼下只有一门火炮,你多盯着点儿。”

    沈溪不用猜就知道,关于这个向外邦展示大明军队所长的方案,谢迁基本沿用了他的想法,向弘治皇帝进献。

    这主意好是好,不过佛郎机人到底怕不怕大明王朝的骑兵另说,因为人家凭借的是船坚炮利,打不赢上船就走,但兀良哈人见到佛郎机炮,那绝对会怕得要命,但战场上出其不意的效果就没了。

    “谢阁老,到围场后,不会又是学生亲自演示佛郎机炮吧?”沈溪问道。

    谢迁瞥了沈溪一眼,道:“不是你去,找谁去?难道让老夫去?我这么老骨头,经得起折腾吗?真是不懂把握机会,在陛下面前表现才能,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沈溪心想:“又拿这一套说辞来糊弄,我看现在不是在皇帝面前长脸,而是在皇帝面前碍眼……一个大臣无论做得再好,也要适可而止,不能处处都有你……有才能的人不但同僚嫉妒,连皇帝也觉得你这个人喜欢炫耀,不太可能会认真做事。”

    ……

    ……

    九月二十九,也就在沈溪见过佛郎机使节两天后,兀良哈使节抵达京城。

    李鐩和沈溪不用出城迎接,只需在会同馆等候,李鐩特别安排人给沈溪准备了茶水点心招待。

    “……近几年会同馆内没多少外番使节过来,自年初与鞑靼人交恶后,连北方的客商都少有往京城来,没什么好招待的,沈谕德别介意。”

    李鐩官职在沈溪之上,但或许是因为沈溪在两天前见佛郎机人时的突出表现,让李鐩觉得沈溪可以结交一下,所以才这般客气,虽然他是负责接待的主事人,却把沈溪当作正使看待。

    沈溪笑道:“李少卿客气了。”

    李鐩笑着摆手道:“没什么可客气的,外人都道,会同馆是油水充足的衙门,可只有身在其位才知道这里多么清苦,要不是沈谕德过来,恐怕常年都见不到个官员。如果说在这会同馆任职相当于被发配,实不为过。”

    李鐩有这样的感慨,乃是因为会同馆属于隔离于朝廷体系的一个衙门,他的职务相当于后世“国宾馆馆长”,虽挂着个鸿胪寺少卿的官衔,但若论实际地位,甚至不及沈溪这个詹事府右谕德。

    詹事府是什么地方?

    那是随时可以看到皇帝和太子的衙门,里面出来的阁老、六部尚书比比皆是,就算再不济沈溪也是东宫讲官、太子之师,以后少太子登基,沈溪可以说飞黄腾达指日可期,哪里是他这个老迈平庸的官员所能比拟?

    李鐩今年已经五十二岁了,在他看来,累官到鸿胪寺少卿,他的官已经做到顶了,所以才会发出这样无奈的感慨。

    其实李鐩是很有本事的一类人,属于实干家。

    对于弘治、正德、嘉靖朝历史非常了解的沈溪,知道李鐩将在正德二年从工部侍郎任上调任工部尚书,不到一年就被阉党嫉恨,将其罢官。不过正德五年刘瑾伏诛后,李鐩的才能得到肯定,官复工部尚书,其后在这个位子上一直做到嘉靖皇帝登基,这才乞老回乡颐养天年。

    沈溪笑道:“李少卿无须气馁,有本事的人,朝廷始终会给予他散发光彩的舞台。”

    李鐩一怔,要说在朝里,他已经被人定性为昏聩老迈的那类,连他自己都觉得年过五十做事有些力不从心,准备再干个两年就申请致仕,没想到今日鼓励他的却是个标准的后生小子。

    要知道沈溪跟李鐩的孙子几乎是同龄。

    李鐩摆了摆手道:“沈谕德高看老朽了,老朽不过冢中枯木,有何本事?”

    沈溪道:“这倒未必。不知李少卿对于火炮可有研究?”

    “火炮?”

    李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沈溪怎么会突然跟他说起火炮?不过头些天西郊校场演炮,皇帝亲自前往观览的事情他倒是听说过,至于是谁操作的火炮,他就不太清楚了,“沈谕德具体说来听听?”

    李鐩是务实肯干之人,求知欲很强,就算沈溪是个后生,他也没在沈溪面前摆谱,眼前这位状元郎可是创下大明朝中状元的最年轻记录,连中三元的奇才,当官后又连跳两级,如今已在东宫担任讲官,这可是位有真本事的人。

    李鐩心想:“三人行必有我师,连佛郎机人都惧怕状元郎,我多跟他学学,没丝毫坏处。”

    沈溪把佛郎机炮的结构和优缺点一说,李鐩一拍大腿:“还是佛郎机人聪明,如此一来,这火炮就不单可作为攻城、守城之用,甚至可拿来作为两军对垒正面交锋时杀敌的利器……不过一次只铸造二十门,朝廷此举是否小气了一些?”

    敢说皇帝小气,你这家伙胆子可真不小。沈溪笑着问道:“那李少卿认为朝廷应该铸造多少门?”

    李鐩道:“如此精良的武器,当然是多多益善,最好是全军都能配备。还有沈谕德所说的改良为手铳,我觉得也很好,以后在马背上就能使用,想我大明朝骑兵一直比不上鞑靼、瓦剌骑兵,有了这东西,看那些番邦人还敢屡屡犯边!”

    沈溪心想,果然是有本事有见识的能人!

    就算人已经五十二岁,说出这番话来也是掷地有声,把问题的关键点把握得很好,这样的人才,正是保证大明中叶科学技术始终不落后于世界的柱梁,可惜眼下这位李少卿似乎对官场失去了兴趣。

    沈溪想起来马文升让他去工部监督铸炮的事情,不由笑道:“李少卿不知这几日是否有时间,与在下一同去一趟工部,查看一下铸炮情况?”

    李鐩想了想,道:“自无不可,不过要先把兀良哈使节安顿好……其实我也想看看,这佛郎机人的火炮,到底有没有沈谕德所讲的那么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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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林黛看来,她虽然不能为正室,但如果能早点儿为沈溪生下孩子,那她就是沈溪长子的母亲,会令她在沈家的地位有所提升,可天不从人愿,就算她再“努力”,还是因为入门较晚,被谢韵儿占了先。

    然后她就胡思乱想……不是我不想给你生,是你厚彼薄此!

    “动不动就发脾气,越来越叫我失望了。”沈溪脸色阴沉,忍不住出言喝斥。

    林黛听了马上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你失望的话……把我休了啊,以后我们谁都不认识谁,这样你就不用看了我心烦……呜呜……”

    沈溪不是不心疼林黛,只是觉得林黛有时候娇娇小姐的脾气太重,这种气话说出来容易,却是互相伤害的,他厉声道:“你走出这家门,能去何处?”

    林黛只是啜泣不止,嘴上却回答不出来。她举目无亲,走出大院,她连最基本的生存能力都没有,最大的依靠就是沈溪。她越是感觉到沈溪重要,就越在意,这让她的心态变得急躁,更容易发脾气。

    正说着,门口传来脚步声,谢韵儿脚步轻盈地来到东厢房前,推开门,见地上散乱的东西,惊讶地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了?相公也在,妾身给相公请安。”

    任何时候,谢韵儿都是有礼有度。

    而且谢韵儿不会恃宠而骄。

    沈溪苦笑道:“没事,小姑娘发脾气,这丫头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

    林黛气呼呼地看了沈溪一眼,心想:“谁是小丫头,我明明比你还大,你这个憨娃儿,有了媳妇之后,连以前我们的山盟海誓都忘了,我恨死你了!”

    想是这么想,但真要让她做伤害沈溪的事情,她又不忍心!

    每个人心中都有杆秤,沈溪对她好,她嘴上不承认可心里却雪亮,沈溪对她的尊重是别人不能给予的。

    但恰恰是沈溪这种开明的包容,让林黛逐渐把自己当成活在童话故事中的公主,生活上如此,连性格也是如此。

    “为夫尚未吃午饭,走,一起去用餐。”沈溪抓住林黛的小手,叮嘱道:“回来后自己把屋子收拾好,不然晚上我可不过来。”

    林黛瑶鼻轻轻一皱,但还是依言收拾好衣衫出门。

    等吃过午饭,沈溪问了朱山,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来林黛听说沈溪给他和谢韵儿的孩子提前商议好了名字,心里吃味,又因为朱山没把午饭给她端进房间,她就开始胡乱发脾气。

    此时林黛已经回房收拾去了,谢韵儿轻轻一叹道:“是妾身的不是,没好好开解她。”

    沈溪笑着摇了摇头:“没事,一家人总会有个磕磕绊绊,若总跟我与你一样相敬如宾,我反倒觉得客套,不像是一家人。”

    谢韵儿对于沈溪的思想有些不理解,惊讶地问道:“可相公是一家之主,敬重相公,不该是身为妻子应该做的吗?”

    这是沈溪比较纠结的地方。

    谢韵儿固然有她的好,但总是一个因循守旧的女人,她的思想除了持家,就是好好相夫教子。她的美丽和温柔贤惠,让沈溪觉得这个家根本就缺不了她这个女主人。

    林黛却有自我独立的思想,更像一个现代女性,虽然会发一点小脾气,不过女孩家有点小情绪反而可以展现她的纯真,会显得更真实。若林黛跟谢韵儿一样把自己压抑得那么深,也就失去了她的个性。

    每个女人都有自己的优缺点,沈溪不能分辨心中对谁更在意一些,却知道很多事难以一碗水端平,所以只能是他自己辛苦一点,在谢韵儿和林黛两边多奔波,平衡好彼此的关系。

    ……

    ……

    弘治皇帝围场狩猎的日子定在十月初三,算算没有几天时间进行准备了。

    想在短短几日内仿制铸造出火炮并不现实,此番跟兀良哈人展现火炮的威力,只能用沈溪找人从泉州运回来的那一门。

    沈溪检查过佛郎机炮的情况,磨损度并不太严重,在兀良哈人面前象征性地放上几炮,让他们知道这火炮的威力还是可以的。他把事情通知了张老五等人,让他们第二次演炮,这次张老五已经更有信心。

    短短几天工夫,张老五已经带出十几个炮手,从装填弹药到发射,这些人已经比较熟练,平常的练习不上炮弹把引线点燃就可,缺少实践,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张老五还是带以前两个老兄弟去演炮。

    此时张老五在兵部有着正九品的官秩,只等后面看看是继续留在兵部供职或者将其调到五军都督府供职。不过看情况,把他送到边疆的可能性比较大。

    “……大人,小人母亲和妻子已经平安抵达京城,有您帮助,人都安顿下来了,以后小人必定好好为朝廷做事,不辜负大人的期望。”

    以前张老五是为沈溪做事,现在有所不同,是为朝廷做事,不过他仍旧当沈溪是自己的雇主,因为他很清楚,不是沈溪的话,现在他很可能受张濂连累,就算不下狱恐怕也得革职回家,再无前途可言。

    沈溪拍拍他肩膀,鼓励道:“好好做。”

    一句简简单单加油打气的话,就让张老五感觉全身都是力气,因为在他眼中,这位少年郎简直神乎其神。

    沈溪没有多驻足,他商量好跟李鐩一起去工部视察铸炮,他可是奉有马文升的命令前去监督,名正言顺,李鐩虽然官职比他高,但去的话只能作为陪同。

    明朝的兵器铸造由工部和内府监局负责,下辖的工部兵器局、内府兵仗局为主要职司衙门,以盔甲厂、王恭厂为主要生产部门。

    沈溪和李鐩要去的,就是距离皇宫大约六里地,处于京城内城西南角的王恭厂。

    王恭厂又称为火药局。

    提到王恭厂,沈溪自然想到明朝天启年间所发生的王恭厂大爆炸,这是因为王恭厂主要为生产火药的地方,也为火药贮藏点,里面所堆放的火药数量,几乎占整个大明朝火药存量的一半。

    几百年后,类似的烟花爆竹厂拥有诸多现代化的仪器设备尚且不能保证安全,更别说是古代了。

    这就好像京城里的一个大炸药库一般,随时都可能爆发。但因其贮藏的是重中之重的火药,怕被人抢掠,又不能将其设立在城外,甚至连外城都不合适,只能把王恭厂设立在内城角落,也是为了避免皇宫受到爆炸波及。

    在王恭厂最初建立选址时,就考虑到爆炸的危险。

    但至少在其成立后的上百年间,从来没有发生过大型的爆炸,主要是因为在嘉靖朝之前,火炮和火铳尚未成为军队的主要配备,王恭厂内贮藏的火药尚未有那么多。

    因为兵部早就跟工部打过招呼,沈溪和李鐩的到来并未受到太多阻碍,不过既然是铸造兵器的职司衙门,沈溪和李鐩入内还是会有士兵跟随,说是护送,其实是监视。

    进到里面,不时有人上来搜查,不过既为朝官,这种搜查都是象征性的。

    在过了几道门禁之后,李鐩好奇地问道:“沈谕德以前经常出入这种地方?”

    李鐩对沈溪的来历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沈溪是己未年状元,别的一概不知,眼下见沈溪带着他出入兵器铸造职司衙门毫无阻碍,难免让他产生其他想法:“难道这位小状元另有来头,有厂卫背景?”

    这年头除了厂卫的人,似乎没谁可以在王恭厂这种地方来去自如。

    沈溪笑道:“不是,我只是替兵部过来监察铸炮事宜。”

    李鐩释然,不过心里越发惊叹不已,这位翰林官,居然还替兵部做事,更肯定了他之前的猜测。

    状元郎前途无量!

    前面引路的人把沈溪和李鐩引到靠近城墙的大院,这个大院有一条两三米宽的小河与其他院落分开,占地极为辽阔,不时可以看见炼铁的炉子,这儿便是铸炮的地方……

    在大明朝,想铸造一门佛郎机炮的炮筒,需要动用的人力、物力可是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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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八月底,惠娘的身体才逐渐好转,到九月后,她已不需要人扶着就能下地走动。

    这是惠娘辛苦八年后,第一次给自己放假,她也用这段时间思考了一个问题,到底要不要听从沈溪的意见,把生意停下。

    以前她觉得,生意就是她生命的全部,可以用生意成功的满足感,来填补她的空虚生活,可在这次事情后,她感觉其实放下生意,也并非完全没有寄托,她可以把精力放在女儿身上,放在田地和租户身上。

    安心把生意交出去,并不是什么灭顶之灾。

    就在这时候,周氏的一个决定,让惠娘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周氏说准备一家人远赴京城,探望一下沈溪。

    “……姐姐,从汀州到京城山长水远,又不是经年没见到沈大人,何必远去京城呢?”惠娘有些着急,她早把周氏母子当作自己的亲人,这些年要不是周氏在她身边不停啰嗦,并乐此不疲,整个人恐怕早就垮了。

    她不得不承认,沈溪一家对她的帮助更大。

    周氏笑呵呵地道:“妹妹或许不知道思念儿子的苦楚,以前他在身边时不觉得,他现在人在外面,我天天想着盼着,恨不能时刻都在他身边,提点他……这小子,需要人管着,就怕韵儿和黛儿没这个本事,让他收不住心。”

    惠娘心想:“姐姐可真是个负责任的母亲,儿子当了官也想多提点一下,不想让儿子误入歧途。可姐姐啊,以你的才学和见识,真的能帮到他什么忙吗?”

    惠娘还是不忍分离,赶紧劝阻:“这路途遥远,姐姐受得了那颠簸之苦?何况,还有亦儿和十郎,他们两个小的可经受不起啊。”

    周氏撇撇嘴道:“两个小的如今也不是丁点儿大,坐马车乘船而已,又没什么,我们路上不用走得太急,憨娃儿回来用了差不多两个月,我们就用三个月,年底前抵达京城就行……在京城一家人团团圆圆过个年,等开春天暖了之后,我们就回来,妹妹不用挂心。”

    惠娘很想说,我不是挂心你们,是舍不得你。

    沈溪走了后,惠娘已经感觉这个家少了以前浓郁的家庭氛围,因为沈溪是家里的活宝,他聪明能干,就算是个孩子,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可以一肩挑,更重要的是沈溪有前途,考科举顺风顺水,所有人都为此而努力。

    沈溪中状元当官后,现在就指望他能当大官,可惠娘却觉得无论沈溪将来如何,跟她已没什么关系,那还期待那些做什么?

    惠娘道:“姐姐,要不你再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了,我家那没良心的还说要跟老太太说一声呢。”周氏有些不满地道,“老太太除了会给我们扯后腿,她还会做什么?我们悄悄去了,她若有本事自然可以追着过去,可若是让她提前知晓,那就未必让我们去跟憨娃儿团聚……”

    “现在憨娃儿身边有两个丫头服侍,就算韵儿不能生,还有黛儿,这会儿过去,说不定哪个就有喜了呢,我带孩子可是一把好手,看看家里那两个小家伙,又白又胖的……”

    惠娘听周氏的意思,若谢韵儿或者林黛怀孕,周氏就准备留在京城暂时不回来了。

    惠娘越发着急,可她知道自己跟沈家毕竟没有任何关系,周氏想去看看当了大官的儿子,哪里轮到她来管?

    接下来两天,周氏开始准备去京城的事宜,不但周氏开心,连沈运和沈亦儿两个小家伙也跟着蹦蹦跳跳,好像他们也十分想见到哥哥。

    沈家那边越开心,惠娘心里越失落。

    不过仔细想想,却没什么好难过的……有相聚就有分离,当初两家人只是因为沈溪一次意外躲雨而认识,这些年一路下来,缘分或许早就淡了。

    “上天安排让我认识他们是福气,可到今天,这福气就要被上天收走了吗?”

    以前惠娘有什么事,就去对丈夫的灵位说,可后来她便转而拜菩萨。

    惠娘本来已经开解舒缓的内心,此时又变得沉郁不堪,她知道有些事勉强不得,或许只能希望沈家人还会回汀州来,因为周氏有那么多银子寄存在她这里。

    对,他们一家人肯定会回来的!

    不过很快,周氏就支支吾吾把事情说出来:“妹妹,你看……憨娃儿当官,这药铺和印刷作坊的生意都不好,药厂眼看也要停业了,要不这样,咱们生意也别做了,银子你先支我一些,我知道多数都放在银号里,一时半会儿收不回……远行上路,身上没点银子傍身可不好……”

    惠娘勉强一笑,道:“姐姐是想在京城置办房产,从此不回来了吗?”

    周氏有些心虚,赶紧摆手:“没有的事,就算我们想留,憨娃儿未必欢迎我们呢,我们这些当老人的,总要给儿女留点私人空间是不是?呵呵,我们已经被老太太折磨得要自己逃出来过日子,憨娃儿肯定也想自己过日子,不用我们烦着他。”

    以前惠娘最相信周氏的话,因为周氏这个人极其真诚,可现在她却不怎么相信了,因为周氏要走了,现在一定是在诓骗她,给她一个可能不存在的希望。

    以后沈溪无论有什么成就,都不会再到长汀县城,要回也只是回宁化省亲,那时可能沈溪都已经五六十岁,而她可能也早就作古。

    “不行。”

    惠娘带着一股幽怨的心,委屈地拒绝了。

    “啊?”

    惠娘的突然拒绝,让周氏有些不太适应。

    惠娘眼泪差点儿落下来,竭力忍着,改口道:“总要给妹妹一点儿时间,好让妹妹准备啊。”

    “那是,那是,不过妹妹你还是加紧些,我们准备九月底就走,不然可能年底前到不了呢……死小子,又拽你老娘的裙子,不知道你老娘刚找人做的?嘿,还抓!弄脏了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周氏依然是以前的性格,她把教育沈溪的方式,原模原样用在沈运身上。

    或许是周氏尝到了这种教育方式的甜头,对沈运的斥骂变本加厉,结果就是沈运都快五岁了,还是个一骂就哭的胆小鬼,连他的双胞胎姐姐都能随便欺负他。

    看着周氏跟儿子离开的背影,惠娘心里想:“这才多久啊?记得刚见面的时候,他不也是这样一个孩子吗,即便大一些可也没大到哪儿去,可突然间,时间就过去了,我都快不记得当初他长什么样子了。”

    ……

    ……

    经过五六天的准备,周氏这边终于把箱子收拾好,连路引都办好了。

    听说状元娘要去京城探亲,县衙那边一点儿拖沓的意思都没有,当天去办,当天就把路引亲自给送了过来,为此周氏还赏了衙役一些碎银。

    “家里有当官的就是不一样,以前见到他们,给他们作揖行礼他们还懒得搭理咱呢。”周氏将路引拿在手上,说话时别提有多得意了。

    周氏越得意,惠娘心里越不是个滋味儿,她想:“什么咱……那是你,跟我可没关系。”

    这几天下来,惠娘心里的幽怨越积累越多,她甚至觉得周氏有些“忘恩负义”。

    当初你们一家被赶出王家,孤苦无依,是我收留了你们,还看在姐妹的情分上,让你在药铺做事,又分给你股份,让你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钱。现在你儿子当官了,说走就走,连丝毫姐妹之情都不顾。

    可怜我对你们一家人那么好,就差把心掏出来给你们看了!

    惠娘不知道自己心中哪里来的这股邪火,连她自己想到这些后,也不由一阵毛骨悚然,这是当初的我吗?眼前的可是我的好姐姐,她只是去京城看望儿子,有什么过错?

    周氏尚且不知道此时和她面对的是一个自我矛盾的综合体,她只知道,终于不用再日夜四娘儿子过大年了,年底就能跟儿子团聚,还能去见识一下京城的繁华……老娘现在有的是银子,儿子想要什么都给他买,就是要老娘我这条命,老娘也绝不含糊。

    不过很快,周氏就没那么嘚瑟了,因为宁化那边来信,李氏不知道为何竟然知道了她要去京城的消息,特意找人来通知,绝对不允许她跟沈明钧打搅沈溪的生活。

    晴天霹雳!

    “肯定是那没良心的,我就知道他一辈子没想着我们娘儿俩……娘四个,让他别说别说,他还是说,这不是存心给我添堵吗?我这边都准备好了,却出了这档子事情,那到底去还是不去啊?”

    周氏在惠娘面前对沈明钧就是一通破口大骂,看得出周氏对那个“告密者”深恶痛绝。

    惠娘听到这里,头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倒不是她亲自写信通知李氏,她耍了个小花招,故意找宁化那边的伙计,趁着伙计回乡到她那儿请假时,有意无意说漏嘴,结果那伙计回家后一宣扬,闹得宁化满城皆知,老太太自然也就知道了,换言之,真正告密的人是她!

    惠娘并非故意得罪周氏这个好姐姐,实在是舍不得,因为她好不容易才从病中走出来,心情慢慢变得开朗,这些天想明白了好多事情。

    可突然间周氏要走,她竭尽全力也想留住周氏。

    但她心里满是愧疚,这许多年来,她从来没做过害人的事情,对周氏更是一片赤诚,到现在她也憎恨自己,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从大病一场后,她的心态稍微发生了一点儿转变,学会了自私,学会了为自己考虑,不再总是傻傻地舍己为人。

    “那姐姐还去京城吗?”惠娘最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周氏一咬牙,道:“去,当然要去!以为找他老娘就能阻止我去京城看儿子,哼,惹恼了我,连他也不带,我就带着两个小家伙去找他们的哥哥,他喜欢跟他娘过,让他回宁化找他娘去吧!这个没良心的!”

    骂了半天,惠娘才听明白,原来周氏还在骂沈明钧。

    “或许不是姐夫告诉老夫人的呢?”惠娘试探着说道。

    “不是他还有谁?自打嫁进沈家门开始,他就没为我们娘儿俩做过什么,有时候我想不通,觉得还是干脆一头撞死好了,总比活受罪强。”周氏骂着骂着,突然笑了,“不过风水轮流转,谁让我儿子现在有出息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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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第五章!

    嗯,不怕大家笑话,写这章天子又落泪了,心塞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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