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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这边与翰林院以及詹事府同僚把酒言欢,京城另一处酒肆中,张延龄也在自斟自饮。

    “二老爷,您交待的事情,小人已经办妥,绝对不会出问题。”说话这位尖嘴猴腮,看上去不到三十岁,一脸精明相。

    张延龄满意点头:“张举,你在张家有十多年了,本老爷信你。”

    “是是,谢谢二老爷栽培。”

    被称为张举之人,从小就卖到张家为奴,小时候经常跟随张延龄出去打架,两人既是主仆,又是兄弟,后来张家发迹,张延龄虽然目中无人,但对自小到大的玩伴还是不错的,张举成婚生子,张延龄又赐宅子又赐银子,张举对此感恩戴德。

    张延龄有什么隐秘的事,通常都会交给张举办理,因为当年张举陪张延龄胡闹多次遭到张鹤龄责罚,与张鹤龄关系不那么融洽。既是张家微末时的家仆,又只对张延龄忠诚,且做事机灵,故深得张延龄器重。

    “说详细点儿,怎么安排的?”张延龄微微一笑,举起酒杯抿了一口,然后看向张举,目光中带着一抹关切。

    “就是按照二老爷吩咐,在别院那位……茶水里下迷|药,待她昏昏欲睡时,让丫鬟婆子扶她进房,随后仆婢等悉数撤出院子,只等老爷上门。”

    张举说这话,丝毫没觉得是在做坏事,因为女人是下面地方官员敬献,张延龄如今身份地位显赫,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但为什么张延龄不想让女人知道他身份,需要在对方不省人事时行那苟且之事,就不是张举所能知晓的了。

    “做的好。”

    张延龄点头嘉许,“来,坐下陪老爷喝上两杯,等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再过去。”

    张延龄喜欢醉酒后那飘飘欲仙的感觉,故嗜酒如命,以前张家落魄的时候,每回跟人打架必须要先喝酒壮胆,可喝了这么多年酒量也未见涨。

    张延龄骨子里是一个欺软怕硬之徒,怯弱而又自卑,如果不是张家天降富贵,估计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成就。所以,他非常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权势,想方设法迎合他姐夫,也就是弘治皇帝朱祐樘。

    张举恭恭敬敬坐下,拿起酒杯,陪张延龄喝起酒来。

    过了一个时辰,张延龄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张举结账,酒肆掌柜听到传唤赶紧过来道:“这位官爷,您老光临小店,让小店蓬荜生辉,哪里能收您的钱?您以后常来就好。”

    眼前这位是欺男霸女横行不法的建昌伯张延龄,酒肆掌柜心知肚明,但他不敢表露,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战战兢兢地说道。

    “那……多不好意思?”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张延龄虽然有钱,但生性吝啬,这么桌丰盛的酒菜怎么都得一二两银子,听说不用付钱假惺惺说上两句,然后便在张举搀扶下,走下楼梯,待到酒肆外面时轿子已经备好。

    张延龄钻进轿子,不知怎么地竟然从里面滚了出来,跌了个四脚朝天。

    “二老爷,您没事吧?”

    张举赶紧上前搀扶,刚把人扶起,张延龄已经一脚踢在他身上,嘴里喝骂:“不是让你们扶着本爵吗?怎让本爵摔了一跟头?”

    “是是,是小人的错,小人扶您进去……”

    张举心里直呼冤枉,刚才明明是张延龄自己觉得酒劲儿不大非要逞强,结果腿一软成了滚地葫芦……再说,主人都进轿子了怎么扶?难道不识相地跟张延龄一起坐轿子?

    轿子没有回建昌伯府,而是往西四牌楼广济寺方向而去,等到广济寺外一条弄巷口,轿子停了下来,张举上前凑到轿窗边道:“老爷,到了。”

    “嗯?”

    张延龄从轿子下来,四下打量一番,神情有些迷糊,“这是哪儿?”

    “二老爷,前面便是您在城西的别院,再往里走一条胡同就到了。”张举做事有分寸,清楚张延龄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行踪,所以没让轿夫把轿子直接停在别院门口,而是隔着一段距离,由他陪张延龄走过去。

    “嗯。”

    张延龄释然点头,摆手吩咐轿夫和仆从在原地等候,“本爵没回来之前,你们不许跟着。”

    轿夫和仆从巴不得离张延龄远一点儿,谁不知道这位爷喜欢打人?尤其撒酒疯的时候,把人打死那是常有的事情!

    张延龄在张举搀扶下,一路往别院去。

    越靠近别院,张延龄心里越激动。

    “二老爷,您慢点儿,小心摔着。”张举不停招呼,生怕张延龄喝醉了酒脚步不稳,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

    张延龄叹道:“张举,还记得咱俩以前跟人出来跟人打架时的情形吗?那时我俩被人揍得鼻青脸肿,你也是这么扶着我,那时候我说过,以后有我荣华富贵的一天,你也能吃香的喝辣的!”

    “是是,二老爷,您这话早就兑现了,小人现在过得不是挺好吗?不仅吃得好穿得好,连老婆孩子都有了,小人以前想都不敢想有这样美好的生活。”张举一脸感激之色。

    “不够,远远不够!一定要更风光,吃香喝辣的算什么?最重要的是,要权力有权力,要钱财有钱财,要女人……只要看得上眼的,一律不放过。”张延龄喝多了,这会儿说的话虽然是醉话,但却是他内心真实的写照。

    “是,是。”

    张举嘴上应着,心里却在想,您是想要什么女人有什么女人,但千万别看上我家的黄脸婆,最好是你吃肉我跟着喝口汤,跟着沾沾光。

    张延龄道:“就好像今天这女人,说是送给皇上的,但头汤还不是归我了?”

    张举吓得差点儿没站住,连忙道:“二老爷,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说了又有何妨?反正也没旁人!”

    张延龄豪气干云地拍着胸脯说完,但酒醉心明白,他似乎也察觉有点儿危险,这话要是被人听去真不好圆场,赶忙往四下打量一番,随后松了口气,“你看,没人。”

    张举苦笑一下,他已经顾不上跟自家老爷说什么了,赶紧搀扶人到别院门口。按照之前的吩咐,别院的侍从和婢女、婆子都撤了,现在院子里安安静静。

    张举心想:“早知道提个灯笼过来,不用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把门打开,张延龄和张举前后脚进了院子。

    别院不大不小,前后三进,是张延龄平日用来金屋藏娇的地方,所以里面的布置非常雅致,只是随着张延龄地位急速上升,看上眼的女人基本都可以纳回府中,这院子他已经许久没来过了。

    “二老爷,您小心些,后院那边有口古井,小心躲开点儿。”张举非常负责任地提醒。

    “本爵是那种莽撞之人吗?”张延龄脸上带着几分不耐烦,摆手道,“你在门口等着便是,没我的吩咐,不许到后院。”

    “可老爷,您现在喝多了,若是一会儿您老睡着……”

    张举考虑得很周到,既然张延龄不想让那女人知道今天谁来过,张延龄肯定不能在这边过夜。

    “那你……一个时辰后,不对,两个时候以后再来,到时候差不多也该完事了。”张延龄说完,便兴冲冲往后院去了。

    等人消失在月门后面,张举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两个时辰,你行不行啊!?”

    张延龄走路摇摇晃晃,一步步往后院摸索着走去,刚进院子,就见到其中一间屋子亮着灯。张延龄心想:“定是那些丫鬟婆子离开时留下的,正好方便我找人……”

    张延龄循光走了过去,脑子里全是那女人的模样。

    那女人年方二八,除了容颜俏丽身材曼妙外,最重要是出身好,属于大家闺秀。想到可以趁着这位千金小姐昏睡时,神不知鬼不觉将其占有,事后再把人送给皇帝,让皇帝穿他的破鞋,张延龄心里就一阵得意。

    “小美人,我来了。”

    张延龄兴奋过头,推开门,见床上躺着个人,呼吸不由急促几分,快步来到床边,看着昏黄烛光映照下,如同海棠春睡的睡美人,他搓着手,正要动手,突然从旁边窜出几个蒙面黑衣人,其中一个一棍子把张延龄给撂倒在地。

    “当家的,这谁啊?”一人好奇问道。

    宋小城的声音传来:“鬼知道是谁,把人绑了,一起带走。他娘的,今天来绑个女人,居然还附送个……”

    几人七手八脚把人捆了,防止人中途转醒,把人捆好后连眼睛都蒙上了,嘴巴也一并堵住,先探查好外面有没有动静,几个人往后门方向摸去。这时墙头上有人接应,把人吊上去,顺到墙外然后送上马车。

    “走了。”

    宋小城几个箭步跳上围墙,到了外面招呼一声,一众人或者上马车,或者跟着跑,快速离开西四牌楼附近。

    ……

    ……

    再看另一边,沈溪所设酒宴进入尾声。

    盛情难却,同时现在沈溪已为人父,再用年纪小推脱不再合适,免不了要喝上几杯。不过与朱希周等人诗词唱酬也是一种乐趣,难得大家抛开官场规矩放浪形骸,一时间感觉彼此情感又增进几分。

    “诸位,请回吧。”沈溪听到外面二更鼓响,站起来道,“在下明日还要进宫为太子讲学,不能太晚。”

    初九是沈溪东宫进讲的日子,不能喝太多酒,不然醉醺醺一声酒气会影响不好。别人都很理解,一行有说有笑下楼,到了门口,半数步行回家,其余人则有轿子和马车接送。

    对面墙根下,几个建昌伯府的人站起身,带头的汉子道:“盯着盯着,这么多人,可别看走了眼。”

    “哪个是啊?”

    黑漆漆的,人从酒肆一哄而出,加上各家马车和仆从纷纷上前迎接,已经无法分辨谁是谁了。

    “管他呢,盯好沈府马车,他要回去,总得坐马车吧。”

    沈溪还真没乘坐马车,他不是故意躲开这些人,而是赶车的云伯要留下来结账,同时他也想走走,吹吹风解一下酒气。

    “这天可真热,到晚上都没见退凉。”沈溪走在路上,一点儿风都没有,很快便汗流浃背。

    一个黑影从旁边黑黝黝的胡同中蹿了出来,确定没人跟踪沈溪后,才靠上前,正是先前绑人的宋小城:“大人,事情已经办好,建昌伯别院果然藏有女人,咱们正准备绑人,谁知道来了个男的,不知道是谁,一并绑回来了。您老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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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第一更到!

    晕死,天子又感冒发烧了,这段时间都是吹着风扇入睡,没想到今天一早起来发现中标了,头晕脑热,全身酸痛,一量体温38.5°……

    输完液回来码的这章,更新迟了,请原谅!现在天子畏光畏冷,看到电脑屏幕就落泪,而且现在人很疲倦,非常嗜睡,下一章更新时间未定……天子尽量保证三更,请大家给予天子力量!(未完待续。)

    沈溪听到另有波折,便知道问题可能严重了。他赶忙问道:“具体什么情况,说明白点儿。”

    “大人,我们去的时候,那院子没什么人,连个守门的都没有,轻轻松松就进去了,我们正准备动手,就听到外面有动静,不多时进来个人,好像要对那姑娘下手,我们没多想,就把人打晕给绑回来了。”宋小城道。

    沈溪脸色略微有些阴沉,问道:“确定没别人?”

    “没啊,就一个人。”宋小城肯定地回答。

    沈溪越发地担心。

    汇集方方面面的消息,建昌伯张延龄此番送进京城两个女人,其中一个送到了他府上,另一个则安置在别院。张延龄没有把这个女人直接接到家中,那就证明另有用处,联想到之前张延龄已经给弘治皇帝送过女人,那其去向就很明朗了。

    如果弘治皇帝听了张延龄的蛊惑,半夜出宫准备享受下“一夜情”的刺激,那出现在张延龄别院的很可能就是朱佑樘本人。

    如果猜测属实,那这会儿估计京城已经彻底乱了,他和宋小城等人将死无葬身之地。

    等详细问明那个那个男人的特征,沈溪终于松了口大气,从宋小城的形容判断,更像是建昌伯张延龄。

    沈溪心想:“这家伙可真是胆大包天,要送给皇帝的女人居然想自己染指,这得要多大的胆子才行?”

    转念又一想,“或许这么做另有深意他不敢把没出闺门的小姐送到宫,怕被皇帝留下,影响他姐姐和张家的地位,所以想先坏了小姐的贞节”

    “走。带我去看看。”沈溪道。

    “大人,不怕建昌伯府的人发觉?”宋小城满脸都是担心。

    “现在人很可能被你们绑了,还担心什么?”沈溪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乌龙,语气稍微重了一点。

    宋小城是个机灵人,仔细琢磨了一下沈溪的话,便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啧啧,不会真是建昌伯本人吧?”

    别院前院,张举在门房里找了张椅子坐下,闭目养起了神。

    一个时辰过去,后院没有任何动静传来,张举有些怕出事若是那女人转醒,发觉张延龄的真实身份,必然闹腾开来,以张延龄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未必能制服那女人,若有个好歹就麻烦了。

    “应该没事,若有事的话,二老爷只要喊一声,我没道理听不到。”张举自我安慰,从椅子上站起身,慢步往后院走去。

    穿过月门,经过一个小花园到了后院,此时四周漆黑一片,屋子里的灯早在宋小城离开时就吹熄了,伸手不见五指。

    张举轻唤一声:“二老爷?”

    什么动静都没有,房间里安安静静,整个院子只能听到虫鸣声。

    张举放缓脚步,来到屋门前,一时间有些为难。

    虽说张延龄让两个时辰后过来叫他,可就这么进去,见到床上的状况,张延龄岂能轻绕他?

    “二老爷,三更鼓已经打过好一会儿了,时候不早,是否打道回府?”张举鼓起勇气问了一句,里面没人回应。

    张举又敲了敲门,依然没有动静,最后张举觉得不妥,终于硬着头皮推了推门。门“吱呀”一声打开,可惜初八晚上是上弦月,这会儿已经月落西山,那点微弱的月光根本瞧不清楚里面的状况。

    “二老爷?”

    张举一步步来到床边,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因为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安静得极不正常。

    及到近前,张举掀开蚊帐,终于看清楚是个什么状况床上空空如也,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二老爷,您可别吓唬小的。”

    张举赶紧把烛台点亮,屋子里外仔细找过,可别说张延龄了,连那姑娘也不见踪影。床上收拾得很整齐,并没有强掳人后留下的凌乱。

    “奇了怪了,二老爷把人弄到哪里去了?”

    张举大感诧异,这事偏偏不能张扬,他琢磨了一下,正门自己守着,肯定没人出入,于是又到后门去看过,发现门闩着,没有人进出的迹象,“难道二老爷有什么特殊癖好,把人藏到别处去了?”

    张举想起后院那口井,他提醒过张延龄别不小心绊着了。

    “二老爷?”张举来到古井边,对着井底大声喊。

    四下均未寻到人,张举慌了,他不得不到胡同口,找来伯爵府的仆从和轿夫帮忙,一起寻找。

    他站在月门前,看着别人拿起灯笼一间间屋子寻找,心里有些纳闷儿:“这别院不大,人会去哪儿?”

    城东南崇文门一代,马车在靠近泡子河的一间院子前停了下来,沈溪和宋小城下车后左右看了一眼,然后进了院子。

    沈溪换上一身夜行衣,蒙着面,通过一条回廊进入后院,凑到一间透着灯光的屋子窗口看了看,这分明是一间柴火房,此时正在一堆枯枝上挣扎的不是别人,正是建昌伯张延龄。

    张延龄被捆住手脚,口中塞着布,眼睛也被黑布蒙上,正在那儿挣扎。

    “大人,这”宋小城凑过来小声问道。

    “别称呼大人。”沈溪提醒一句,与宋小城回到前院,一脸谨慎地说道,“你们抓的是建昌伯。”

    “啊?”

    宋小城一听急了,“大人,您说这怎么办才好?那可是国舅爷,若被他知道我们那我们大人,你快想个办法”

    沈溪抬起手:“此事怨不得你,只能说事情赶巧了,不过并非全是坏事。”

    宋小城直犯糊涂,把一个国舅都给抓了回来,这还不算是坏事?难道真能把坏事变成好事?他试探着问道:“那是否把人给做了?”

    “当朝国舅在自家别院离奇失踪,朝廷肯定会一查到底,到时候想隐瞒都难,如今最好的办法并非杀人灭口,而是嫁祸他人。”沈溪目光有些阴冷。

    “大人,您说的小人不怎么懂院里那位可是建昌伯,皇后的亲弟弟,若他脱难后,必定会追查,到时候小人怕是脱不了干系。”

    宋小城一脸死灰色,浑身抖个不停,虽然他做了不少坏事,但对权贵畏之如虎,因为他知道这些人动动手指头就能把他捏死。

    沈溪道:“你怕了?”

    “没没”但宋小城噤若寒蝉的样子已将他出卖。

    沈溪轻叹:“六哥,你帮车马帮做了不少事,大风大浪都见过,这点儿小事就害怕的话,那以后我怎能对你委以重任?”

    宋小城不由摇头苦笑,把建昌伯都给绑回来了,这还算是小事?

    “你先镇定,一会儿演场戏,只有这样,事后他才不敢追究。”沈溪一脸镇定地说道

    随后沈溪把计划大致说了一遍,宋小城听了将信将疑:“大人,这样可以?”

    “不管是否可行,只能试试了。六哥,现在就看你办事的能力如何要是你觉得胜任不了,那我就让不知底细的弟兄进去,他们至少不会因胆怯而露馅儿。”沈溪道。

    宋小城最受不得激将法,此时他豁出去了,拍着胸脯道:“大人,你别看不起人,我才是车马帮大当家,老九能做的我也可以,他能杀人我把这劳什子的国舅爷干掉当作投名状也完全没问题!”

    沈溪没让宋小城杀人,事实上沈溪并不敢把张延龄怎么样。

    杀掉张延龄,看似神不知鬼不觉,但因计划不周详,在那些有经验的老刑名眼中,不难找到破绽。

    同时,最近张延龄一系列动作主要针对的便是自己,有心人只要按照这个方向查,重点是调查自己的交际圈子,宋小城很快就会浮出水面,用不了多久真相就会大白。

    最最重要的一点,车马帮弟兄大多是守利益驱使才跟着宋小城做事,在朝廷加大力度彻查时,难保其中不会有人把事情抖露出来。

    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转嫁矛盾。

    就在沈溪向宋小城交待计划时,张举已经派人把别院周围都找寻过了,愣是没查到蛛丝马迹,人好像突然就在眼皮底下失踪了。

    “张爷,您看,咱是不是回去通知大老爷?”底下的人没主意,只好求助张举。

    张举咬了咬牙道:“再找找,若还是不行的话,只能去找大老爷帮忙。”

    张举对张鹤龄是有成见,但这种成见更多地是在张延龄面前演戏。

    都是家里的主子,张举就算被张鹤龄责罚,也不可能对一家之主的张鹤龄怀有多大的仇恨,但他知道张延龄在暗中跟兄长较劲儿,张延龄对他信任也是因为他跟张鹤龄有芥蒂,所以他一直在张延龄表现出对张鹤龄的不敬和刻意疏远。

    关键时候,张举只能去求助于张鹤龄。

    在张举看来,大老爷比二老爷做事更加靠谱。

    至少张鹤龄没什么太大的性格弱点,不会为了个女人大半夜跑到别院来,还把所有随从留在外面,把他自己置身险地。

    寿宁侯府。

    子时三刻已过,实际上已经是次日凌晨了。

    张鹤龄早已经睡下,却被人心急火燎地叫了起来,说是有重要事情禀报,等出来见到人才知道是张举。

    “小举,你不在建昌伯府,来我家来作什么?”

    张鹤龄心中一直把张举当成弟弟的亲随,当初张举卖入张家,因为识字,所以被父亲张峦选出来陪弟弟读书,作为兄长,他几乎把张举当成半个弟弟。

    张家人对家中老仆极为善待,毕竟在一起共过患难,与其他那些锦上添花的人大不一样,使用起来更为放心。

    “大老爷,出事了,二老爷他失踪了。”张举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禀报。

    “什么?”

    张鹤龄一听霍然站起,大声喝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二弟他怎会失踪?”

    张举这时不敢有丝毫隐瞒,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连张延龄说那女人是准备献给弘治皇帝一事也老实交待清楚。因为这会儿奠定张家崛起的老家主张峦已亡故多年,张鹤龄实际上是这一代的张家家主。

    “荒唐!胡闹!真是无法无天!”

    张鹤龄听完张举的讲述,气得把茶杯摔在地上,“给皇上送女人,已经是不可宽恕,他居然还想真是丢我张氏满门的脸!”

    张鹤龄一直觉得弟弟不靠谱,不但体现在为弘治皇帝送女人这件事上,还因为张延龄平日行事乖张,专门喜欢走歪门邪道。

    “大老爷,是小人的错,您责罚小人吧。”张举跪在地上,头磕得砰砰作响,哭泣着说道。

    张鹤龄恨恨地喝斥:“怨你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人找到,去通知官府不,不行,此事绝对不能惊动官府,我会派寿宁侯府的人,加上建昌伯府的人,一定要把人给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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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鹤龄连夜派人出去找寻,西四牌楼周围一概不放过,但却又把事情控制在一定范围内,怎么都不敢把张延龄失踪的消息泄露出去。

    一旦官府牵涉进来,第二天就会传得满城皆知,弘治皇帝也会关切地询问情况,到时候张延龄做的丑事可能就藏不住了。

    那些丑事不但会影响张家的名誉,也会影响皇帝的声誉小舅子给姐夫找女人,还想自己先享用,这绝对会让皇帝成为笑柄。

    此时城南崇文门附近的小院内,沈溪把事情交待妥当,然后开始按照设计好的剧本演绎

    沈溪要做的,就是要让张延龄相信,这次绑架他的人“大有来头”。

    “上差,人在里面,您看看?”

    说话的声音是地道的京片子,字正腔圆。

    柴房里的张延龄听到有人说话,身体马上不动弹了,他想开口质问,但嘴里堵着布发不出声。

    张延龄听到脚步声,感觉很多人进入房间,他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却听一个嗓音尖利的人问道:“这是做什么?”

    “回上差,正好遇到这不开眼的家伙在那儿,当时也没多想就把人绑回来了。”旁边人有些惧怕地说道。

    那有着尖锐声音的人喝斥:“糊涂,真是糊涂!难道你们连身份都没搞清楚就把人带回来了?那个女人只管沉河便是,可若是加这么个不明身份之人,咱家怎么跟上边交待?”

    “唔唔唔”

    张延龄听这声音和语气,分明是宫里的太监,嘴里发出的声音更大了。虽然他不知道落入什么人之手,却很清楚这些人下一步就是杀人灭口,女人要沉河,这话的意思是男人也不能留下。

    所以,他想要表露身份,如此一来对方投鼠忌器,就不敢拿他怎么样了。可惜无论他如何挣扎,甚至从地上站了起来,却没法发出丝毫可作为威胁的声音。

    “上差,请您示下。”

    “混账!还怕消息透露得不够多吗?把人先打晕!”那声音尖锐的人暴喝一声,公鸭嗓子极为刺耳,随后咳嗽两声,脚步声响起,似乎往门口去了。

    房里有人招呼:“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上差交待,把人打晕么!”

    有人拿着棍子,直接朝张延龄脑门上扪了过去。

    但要想一棍子想把人打晕很困难,打了两棍子,张延龄依然好端端站着,旁边有人问道:“没吃饭吗?这都打不晕?”

    张延龄眼冒金星,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再不装晕,这棍子不会停。

    等第三棍子下来,这一棍力道很重,但也不足以让青春年壮的张延龄昏迷,但张延龄却很“识趣”,一头栽倒在地,他本来还想趁倒地的一刹那在地上蹭一蹭,把蒙眼布蹭开,却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顿时不敢动弹了。

    “上差,人已经打晕,您交待一下,怎生处置?”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

    “上差,您怎么无缘无故打人啊?小人可是完全按照您的吩咐行事!”

    公鸭嗓子声音提高八度:“咱家让你随便绑人,节外生枝吗?弄个人回来,事情泄露出去,宫里的贵人会怎么看?”

    张延龄这会儿正在装晕,但听到“宫里的贵人”,心里“咯噔”一下,感觉大事不妙。

    “是,是,上差教训的对,小人下次绝不敢节外生枝。”

    那被打耳光的家伙委屈地说道,“但上差您得点拨一二,把人送到何处?要不直接沉溏或者沉河吧,把衣服扒干净,这样以后打捞上来,尸体早泡烂了,面目全非,根本没人知道是谁。”

    张延龄心里悲哀,暗自琢磨:“这些人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杀人都这么有章法,要是我被河水泡得浑身发烂,没人认得出身份,祖坟一定进不去,难道就这么一辈子都当个没着落的孤魂野鬼?”

    心中无比恐惧,但张延龄却期冀生还的机会,因为他发觉那公鸭嗓子才是这里说了算数的人。

    “不嫌麻烦吗?把人送走,随便丢在哪儿,若再把事情给办砸了,把你们的脑袋给砍下来。一群没用的东西!”公鸭嗓子嚣张跋扈,不但对张延龄极度蔑视,对手底下的人同样没一点儿好脸色。

    被打耳光的家伙问道:“那上差,女人怎生处置?”

    “这会儿怕事情泄漏了?不过关于女人上面有确切交代,把人剁碎了喂狗,连骨头都给她碾碎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居然想进宫,哼哼。”公鸭嗓子说完,在几个人的陪同下出门去了。

    张延龄暗自庆幸逃出生天,随即就期冀这些人别阳奉阴违把他给杀了。但生死关头,他还不能有任何动作,只能一边装死,一边静待事情发展。

    后面似乎那名主事的太监被送走,刚才挨打的小子回来,再次恢复了神气:“看什么看,去隔壁屋子,把那女人剁碎喂狗。男的随便找个地方扔了咦,他身上衣服的料子不错,扒下来,到附近的当铺看看,能不能卖点儿银子。”

    “是是,小的们这就去做,漕河两岸就有不少铺子专门收这种绫罗衣裳。”又有身份更低的伙计问道,“那女人,有几分姿色,这么杀了是不是有些可惜?不如”

    “想怎样就怎样,但最好天亮前把事情处理完,莫要留下痕迹。”挨打的家伙吩咐完,调动人手把张延龄如同死鱼一样的身体抬了出去,扔到马车上,张延龄被颠了一下,闷哼出声,好在半夜后起风,没人留意。

    “你们把人送走,扔远一点儿,千万别出岔子,送完人后赶紧回来!”

    吩咐完,几个人驾着马车出去。

    张延龄感受着马车的颠簸,惶惶不安。这时有人开始剥光他的衣服,但他却不敢挣扎一下,因为不时有人拿着刀在他脖子周围比划,好几次皮肤都感受到逼人的寒芒而起鸡皮疙瘩。

    这时候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道:“这男的细皮嫩肉,别是那女人的老相好吧?”

    “鬼才知道,上边吩咐,两个女人,一个都不能留,我们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成了。”旁边一个说道。

    张延龄心里犯起了嘀咕,不是一个女人吗,什么时候变成了两个?

    仔细一想,顿时明白过来,这次他的确同时把两个女人送到京城,只是一个是弘治皇帝曾经的“故人”,而这女人他没打算送进宫,而是用来要挟沈溪的,同时他心里还有一些恶毒的计划,准备用这女人去拉拢一些不识相的朝官,回头用跟威胁沈溪一样的手法去要挟这些人。

    “什么人能把事情调查得如此详细?”张延龄心里感觉到一阵恐惧,不但因为绑架这件事,还有那鸭公嗓的太监,这背后牵扯的面实在太大。

    而他最怕的那个,却是这伙人嘴里所谓的“宫里的贵人”,极有可能便是他的姐姐张皇后。

    马车行了半个时辰左右停了下来,一路上两个看守都在说一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不过全都是城西的事情,其中多次提到积水潭和漕河,还有就是白塔寺、广济寺等所在,张延龄心中默默记下。

    记忆中曾依稀听到水声,看来刚才那小院,应该是在城西北的积水潭附近,现在却不知道要把他送到哪儿去。

    “丢下去,我们该回去了。”

    马车停了下来,两个人从马车上下来,协同赶车的人,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把张延龄抬下来,直接丢在道路上。

    直到马车走远,张延龄依然动都不敢动,生怕那些人去而复返,等确定没什么问题时,他赶紧挪动几下,发觉手上的绳子因为刚才剥衣服时松了。

    “万幸啊。”

    张延龄此时浑身上下光溜溜的,一阵风吹过来,胯下凉飕飕的。他把眼罩摘下,初八的后半夜,根本是月黑风高,他从地上爬起来,一时间连路都不会走了,依稀辨别一下,好像这条路有些熟悉。

    “嗯?这里距离我的建昌伯府不远啊。”

    张延龄心中无比庆幸,本来他还担心这么光着身子在外面走会被人发觉,眼下知道这是在他家周围,又是月黑风高,赶紧加快几步往家门口跑,才走出几步,脚底感觉被石头和沙子磨得生疼,却是连靴子都没给他留下一双。

    “这群贼子,别让我找到你们,否则非把你们大卸八块不可!”

    张延龄一瘸一拐往自家府邸而去,等到了门口,还没等进大门,就见到府门洞开,几个门子正坐在门槛上打瞌睡。

    “本爵回来了,快点儿让开!”张延龄怒喝。

    “老老爷?”几个门子听到呼喝一个激灵,等睁开眼时,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的眼睛,侯府和伯府两边都在找的人,就这么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这浑身光溜溜的,连条底裤都没有算是怎么回事?

    张延龄没多说,他现在需要的是衣服来遮体,需要双靴子不让脚那么难受,当然他最怕的是那些人去而复返,想想对方背后代表的是谁,在家门口这种地方他都感觉不安全。

    等张延龄进了府第,大门“咣”地一声关上。

    许久之后府门才重新打开,陆续有人出去通知正在外面搜索的人,让他们停止找寻返回府邸。

    崇文门附近一处院子,沈溪和宋小城忙碌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消停下来。

    杀人灭口的事情沈溪不屑于去做,要让两个女人人间蒸发,不一定非要用杀人灭口的方式。

    “大人,您一路辛苦了。”宋小城笑着恭维一句,但脸上带着担心,“人是送走了,就怕他事后找来”

    “这就要看刚才那场戏有没有骗过张延龄。”沈溪道,“若是让他相信,这次要绑架两个女人杀人灭口的是宫里那位,他绝对不敢声张,此事便可到此为止。”

    宋小城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

    沈溪摇摇头,有些事情他不太好解释。

    张延龄知道事情是张皇后派人做的,绝对不敢张扬,就好像他不敢把送女人给皇帝的事情告诉姐姐一样。

    张皇后要除去“情敌”,杀人灭口这种手段实属平常,张延龄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还被姐姐派出的人逮了个正着,现在那些人不知道抓到的是他,他要是主动去跟张皇后说,那岂非不打自招?

    所以张延龄只能憋屈地吃这个哑巴亏。

    “先别管那么多。”沈溪道,“今天做事之人,宁化老家的就安排他们省亲,京城这边的派出去公干,短时间都不能回京记得给弟兄们多一些银子,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大人说的是,可那两个女人,不太好处置啊。”宋小城脸上满是忧虑。

    沈溪道:“那两个女人如何安顿,不劳六哥担心,这样就算事后被查到,跟你关系不大,我自有办法。”

    宋小城虽然心里满是疑问,但对于沈溪他还是很信任的,今天这件事险些被他给“办砸”,心中有些自责。等送走沈溪之后,他才自怨自艾道:“早知道把人打晕,留在那别院中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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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延龄回到府中,满心郁闷,先把衣服换上,再穿上靴子,到书房坐下,下人为他上茶,结果连人带茶杯一并给踢翻在地。

    “老爷,您不能怪小的们,是您出门时……不让小的跟着。”仆从一脸委屈,明明是张延龄自己不小心,结果却迁怒到他们身上。

    “我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本爵出了事,你们不能第一时间去营救,这就是失职!要是本爵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有几条命赔的?”

    张延龄虽然出离地气愤,但却不敢把事情闹得太大,因为很可能跟他的姐姐有关。

    本身这件事也不光彩!

    张延龄回来不多久,张鹤龄的轿子便停在了建昌伯府门前。张鹤龄怒气冲冲地走进院子,身后跟着缩头缩脑的张举,出门迎接的张延龄看到这一幕非常恼火……好你个张举,平日里我对你器重有加,怎么一出事你就跑去跟我大哥通风报信!?

    “二弟,你太过胡闹,你可知道自己在作什么?”张鹤龄到正堂第一件事,就是斥责张延龄胡作非为,丝毫不顾及在场还有两府诸多下人。

    “兄长犯不着上来就跟我置气,我现在不好端端在这儿?”张延龄落下脸道,“就算是贼人,终归不敢将我如何!”

    张鹤龄惊讶地问道:“你身份泄露了?”

    “未曾,不过那些人怕了我,不敢对我如何。这京城……谁敢跟我张家为难?”张延龄浑然忘了之前被人蒙住双眼时的恐惧,在他的兄长面前,他可不想落一点面子。

    张鹤龄马上就想询问关于弟弟在别院中私藏女人的事情,但此时他也注意到旁边仆从云集,担心人多嘴杂,与张延龄进入书房,除了张举留下,别的人都退出院门外,并从外面把门关好,无关人等一概不准靠近。

    “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张鹤龄脸色阴沉得可怕,“一五一十说出来,若有隐瞒,为兄定不会轻饶。”

    张延龄不屑一顾:“轻饶什么?我这么大个人,有何大不了的?左右不过是我在外面跟女人厮混的时候出了一点儿意外,这不已经平安回来了么……”

    “还敢欺瞒?你非要等事情捅破,让陛下和皇后亲自招你进宫质问,你才肯老老实实交待?”

    张鹤龄一脸怒气,张举已经把事情告诉了他,但张延龄却自以为隐瞒得很好,认定身边人都不清楚其中内幕。

    “我在外有个女人,就这么简单。”张延龄不耐烦地说,“兄长信也好,不信也罢,事情到此了结。”

    张延龄不想把皇后派人绑架他养在外面的女人的事情说出来,他怕兄长拉着他到皇宫去跟姐姐请罪。他打定主意,这事儿死都不能承认!

    “只是你在外面养的女人?”张鹤龄再次诘责。

    “兄长以为呢?我如今贵为建昌伯,难道跟你一样,家里守着黄脸婆过日子?外面有几个红粉知己又如何,你情我愿,我又没打算把人娶回来当如夫人,玩玩而已……兄长不会连这种事也要横加干涉吧?”张延龄语气同样不善。

    张鹤龄怒不可遏,伸手便要打弟弟。

    长兄为父,这些年他觉得对弟弟教育不够,令弟弟现在做事愈发乖张,不可理喻。但他举起手却打不下去,因为张延龄年龄已老大不小,不再是不懂事的孩子,而且身有爵位,要面子。

    “大老爷,手下留情。”张举赶紧阻拦,哭诉道,“都是小人的错,小人没照看好二老爷,让二老爷以身犯险。”

    张鹤龄把手放下,坐回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许久之后,他才厉声质问:“那这两个时辰,你去了何处?”

    “有贼人暗中掳劫于我,但见我是官府中人,便将我放了。”张延龄继续狡辩。

    “你当为兄不知?地方官府送了一名绝色女子到京城,你居然想像之前那样将人送进宫中,还想先陛下行那不轨之事,结果为人所劫,可是如此?”张鹤龄就好像亲眼见到一样,把事情说得准确无误。

    张延龄无比惊讶,这件事只有他自己清楚,连张举都没告诉,兄长怎会知晓?随后看了张举一眼,此时张举羞惭地低下头,张延龄顿时知道怎么回事了,嘴角浮现一抹冷笑,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兄长收买人心可真有一套!”

    张举马上跪在地上给张延龄磕头,道:“二老爷,小人没有出卖您,只是您突然失踪,生死不知。情况紧急,小人诚惶诚恐,只好跟大老爷求助。”

    “此事不怪小举,为兄是从旁处得知。”

    张鹤龄此时不想让张举以后在张家不能做人,厉声喝道,“你现在老实交代,此事是否属实?”

    “属实又如何?我的确动过把女人进献给皇上的念头,也的确想先拔得头筹,因为那女人是个黄花闺女,把人送到宫里,陛下若是喜欢,册封嫔妃,那我就对不起姐姐,对不起张家。找别人我不放心,只能自己来。”

    张延龄说此话时理直气壮。

    “糊涂!”

    张鹤龄一拍桌子,“你现在做的就对得起皇后和张家了?”

    “我问心无愧。试问姐姐重病痊愈后,皇上有多久未曾关照过张家了?以前姐姐隆宠在身,但始终会有年老色衰的一天,姐姐不能再为陛下诞下皇儿,若太子有个三长两短,大明的基业都为此断绝,皇上能够放心?”

    “朝中那些老臣,表面上对我张氏一门客气,可暗地里却在举荐名门闺秀进宫,替代姐姐的位置。”

    张延龄直视兄长,“我现在做的,是未雨绸缪,只有陛下身边不缺女人,他才会断了纳妃的念头!”

    若是张延龄平日说出这番话,张鹤龄肯定会很生气,甚至不屑一顾,认为张延龄是在找借口。

    可如今张延龄说出来,张鹤龄却无从反驳。

    朱祐樘夫妇的确感情很好,但最大的问题来自于皇嗣的单薄,在这种情况下,历朝历代的皇后都会主动跟皇帝纳谏,自民间选拔秀女入宫,并择其优者为嫔妃,保证皇嗣的数量。可现在张皇后善妒,根本容纳不下别的女人,皇帝就算一次两次对张皇后容忍,可长久下来,为了江山社稷着想,他也会听从大臣的建议纳妃,更何况男人的确都有那方面的需要。

    张延龄给皇帝送女人,总好过皇帝自己找女人。张延龄还能以此来获得皇帝的信任,这不能说完全是坏事。

    “就算你说得通,那之后又是怎么回事?”张鹤龄没有再喝骂,而是想知道今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下张延龄有些无奈了,迟疑了半天,才道:“当时我喝得醉醺醺,只想着……立时成其好事,刚进屋子,头便遭受重击,人昏了过去。至于其后去了何处,我不知,不过清醒过来后,我听了那些人的口风,似是……从宫里出来的,姐姐好像已知道此事,要把这女人……杀了泄愤。”

    张延龄故意没说给沈溪送女人的事情,因为这件事同样是隐瞒张鹤龄进行的,张鹤龄对沈溪更多地是笼络而非胁迫。

    “那些人是如何说的,前后经过详细道来!”

    张鹤龄盛怒之下,只能问个清楚明白。

    这次张延龄倒没多少隐瞒,将在小院屋子里听到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因为沈溪设计那出戏面面俱到,张鹤龄听过后并未找出破绽。张鹤龄也觉得似乎只有皇宫的人,才有本事跟踪张延龄,把张延龄藏起来的女人绑架走。

    “若真是皇后做的,倒是不幸中的万幸,至少为了张家的声誉,她不会太过苛责。”张鹤龄道,“此事就当是皇后警醒你,让你老实些,休再用这些旁门左道蛊惑陛下。但就怕,背后另有他人。”

    张延龄脸上带着不忿:“除了姐姐外,还有谁恨不得那女人死?眼下人都失踪了,想找回来根本不可能,幸好我未对陛下提及,否则恐无法收场。”

    “这样,你明日跟我进宫……”

    “休想!”

    张延龄斩钉截铁地说道,“难道大哥想让我跟姐姐认错?让姐姐苛责我,让母亲也唠唠叨叨念我的不是?”

    张鹤龄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件事,从道理上来说,既然张皇后已经知晓,就应该去对皇后坦诚,这样才是一家人相处之道。

    但皇后这件事做得相当毒辣,把人直接绑走并杀掉,甚至连张延龄都险些遭难,这样进宫等于是让张氏姐弟三人直接撕破脸。

    张延龄接着道:“大哥,此事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若姐姐找你我进宫问及,我再跟她认错也不迟。”

    张鹤龄若有所思:“皇后得知陛下有别的女人,肯定怒不可遏,毕竟他们是结发夫妻。若此事不能圆满解决,怕是陛下和皇后之间也会生出隔阂……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

    “我承认,事情我是做错了,但平心而论,兄长真的觉得我做这些没有理由?陛下勤政爱民,朝中那么多忠诚耿直之臣,偏偏对你我兄弟二人隆宠有加,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我们能帮陛下做事?若姐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或太子出事,若我们什么都不做,张氏一门可能就此崩塌。兄长,我这是在为张氏的未来考虑啊。”

    本是对皇帝的谄媚,同时为了满足私欲,却被张延龄说的好像是为了家族利益。

    让张皇后听到,肯定会斥责他,因为他所为是在破坏姐姐一家的夫妻感情。但从张家家族利益出发,张鹤龄却无法像张皇后那样斥责弟弟。

    凡事都要留有后手,之前皇后重病可以死里逃生,但若是再来一次,可就说不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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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延龄遭遇绑架次日,沈家这边着手准备将赖在府里的女人送走。

    但对外,沈家上下仍旧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看起来风平浪静,暗地里却让人出去抓了几副伤药,只要有心人一查便知道沈府有人受伤。

    “连建昌伯都能让女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抓走,皇后娘娘要来我这个状元府上拿个人,能有多困难?”

    沈溪的计划非常周详,所有事情都推到了张皇后身上。

    沈溪不怕张氏兄弟去皇宫找张皇后坦白,因为不是张皇后也有可能是弘治皇帝派人做的,又或者是宫里面心向皇帝和皇后的内官所为。

    张氏兄弟或许敢跟张皇后坦白,因为他们是一家人,但张皇后有胆量去质问弘治皇帝为什么有别的女人?

    从随后反馈的情况看,张氏兄弟的确没敢把事情张扬开,甚至之后几天张鹤龄和张延龄压根儿就没进宫。

    至于送到沈溪府上的女人,再没人过问,因为张延龄只要稍微调查一番便知道沈溪府宅遭人劫掠,这意味着张皇后没有放过沈溪,那个女人应该已经遭遇不测。

    张延龄没有遣人威胁沈溪让他卖身投靠,连请沈溪过府一叙的事也挂口不提。

    曾与弘治皇帝春风一度的女人,是在沈溪府邸发现的,就算已经挫骨扬灰,张皇后想必也不会对沈溪有好印象张氏兄弟忌惮来自姐姐的报复,知道沈溪惹恼了张皇后,这个节骨眼儿上拉拢有什么用?

    在张延龄看来,沈溪遭到张皇后的报复是迟早的事情,要成了自己人如果沈溪出事还得设法搭救,实在得不偿失,不若听之任之。

    经过这件事,沈溪终于顺利摆脱张氏兄弟的魔爪,让他可以轻松自在做个闲人。

    接下来几天,沈溪心情大佳,没了张氏兄弟的纠缠,终于让他不用在外戚奸党与忠直大臣间虚以委蛇,可以安心当他的东宫讲学官,为太子上课,找谢铎聊学问,甚至去谢迁府上教谢恒奴女学,或者回家陪妻儿。

    作为本届顺天府乡试主考,沈溪非常轻松,他的职务来自于弘治皇帝直接任命,其权威毋庸置疑。

    但民间对于沈溪的学问还是有一定疑问,尤其是那些钻入故纸堆多年的老学究,他们对年轻人自来带着偏见,认为沈溪就算学问好,充其量是个适应科场的“怪才”,但儒学造诣肯定惨不忍睹,根本就没资格主持顺天府乡试。

    时间飞速流逝,转眼五天过去,宋小城找沈溪打探情况。

    “大人,城里风平浪静,官府方面并无建昌伯失踪的传闻,小人好生诧异。”

    宋小城脸上满是疑问,似乎觉得事情不该如此不了了之。

    沈溪没打算解释,顺口道:“事情牵涉到皇家,你知道得太多不好。此事就这么过去了,不过你要小心些,让大家伙管住自己的嘴,不能自己人把事情泄露了,若那样的话,大罗金仙也救不了我们。”

    “小人知道事情的轻重,定会守口如瓶,而且下面弟兄也不知道那人是谁,这事小人谁都没敢透露。”

    宋小城说完,马上又提到另一件事,“大人,最近大掌柜做了一些事,恐怕会有麻烦。”

    沈溪因为张氏兄弟的事,没把打压福建同乡会提上议事日程,听宋小城这么一说,他问道:“大掌柜做了什么?”

    “大掌柜盘了几家铺子,全部用来做药材买卖,小人本想帮衬一二,她却说我是车马帮的人,只要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大掌柜连伙计都请的是外人,看来对我们不信任啊!”

    沈溪皱眉道:“她究竟盘了几家?”

    “五六家,都在崇文门附近,铺子规模不不知道掌柜的要做什么做药材生意的话,盘一家不就行了吗?一次盘下五六家来,还都是老字号,有银子也不能这么挥霍吧。”

    宋小城做事有分寸,但仅限于处理江湖和商会之间的纠纷,在经商上给惠娘提鞋都不够格。

    沈溪一阵无语。

    惠娘如此做明摆着是要来个垄断经营,这是在汀州通过商会垄断药材后尝到了甜头,知道规模大才能与批发商谈价格,低买高卖形成暴利,所以惠娘才选择一次盘下多家店铺。或许下一步惠娘就要在京城推行成药。

    可沈溪却清楚,垄断经营在汀州行得通,在京城却无济于事。

    京城乃天子脚下,达官显贵众多,各种势力盘根错节,而且商铺多不胜数,就算能垄断崇文门周围一片,别的城区依然存在大量药铺,想向药材批发商施压还不够格,甚至对方可以反其道而行,勾连药铺低价倾销,让惠娘血本无归。

    在汀州,用一百两银子可以完成的垄断,在京城一万两或许都不够。

    “大人,您觉得大掌柜这么做,会赚钱吗?”宋小城问道。

    “谁知道呢?也许会赚钱吧,但祸福实在难料。”

    沈溪没有当着宋小城的面批评惠娘,因为他要保证惠娘在商会体系中的绝对权威,“六哥,你先把水路的手尾收拾好,能撤都撤了,生意上暂时不要闹出太大动静,船行不能继续经营,就先跑马车。咱们可以把京城的马车行悉数盘下来,自己做。”

    宋小城一听,眼睛亮了:“全城那么多马车行,真的可以?”

    “谁说不行?”沈溪笑着给宋小城打气,“掌柜的盘药铺,咱就盘马车行,反正马车大多是马夫自己的,收拢起来比较容易。若银子周转不灵,可以让那些马夫用马车入股,从经营收入中分出利润给他们。但切忌不能经营实体经济”

    “大人,什么是实体经济?”宋小城问道。

    “简单说,就是生产和买卖,这个咱们暂时不碰。还有,但凡涉及朝廷的营生,咱也不做。”沈溪道,“把弟兄们分散下,或者到码头扛货,或者留在马车行当伙计。这是服务业,马车行只是帮人跑腿,既能养活人,还不会涉及权力斗争。”

    沈溪之前一直没想好如何安置车马帮那么多人,现在想起来,必须要给他们个正当的营生做,才能图未来东山再起。

    若是把这些人解散,那以后再想拥有这股力量,只能重新招募,等于是把有多年根基的车马帮彻底打散,殊为不智。

    尽量花钱养着这些人,但却不能花太多钱,只好从车马帮本来的行当入手,就是水旱两路的运输。现在水路运输为朝廷把持,但旱路却可以通过垄断马车行的方式,完成对行业的整顿。

    这时候没有镖局,沈溪的想法,是在大明开设第一家镖局,把押镖发展为一个行当,这样有利于招募那些三山五岳的能人异士。

    “六哥,关于跟城中马车行谈收购的事情,由你来做,记得切不可打打杀杀,咱就算有人,也不能表现得太强势,否则只会惹来官府的注意。”沈溪提醒。

    因为京城这边的车马帮,是在周胖子原有人手上扩编而成,拥有很深的京城地方背景,所以车马帮并不算是一个纯粹的泊来帮派,有什么事情宋小城也有足够的威望解决,毕竟车马帮名义上有朝廷“罩着”。

    户部收缴官船,车马帮没有反对,直接把官船和水路运输的生意拱手相让,换来户部对车马帮的通融。

    沈溪要趁着车马帮跟户部衙门处于“分居但未离异”的状态,赶紧完成车马帮对京城马车行的整合。

    宋小城现在有些不清楚定位,连他这个车马帮的大当家都不知道未来要做什么,下面弟兄人心会更加涣散,现在沈溪给了他们一个目标,让他们朝着这个大方向努力。

    惠娘开药铺,并没有跟沈溪商量,沈溪觉得这样也挺好,只要惠娘的产业形不成大气候,应该不会得罪官府。

    沈溪最初的想法也是惠娘能安心做点儿小买卖。

    只是这次惠娘要玩垄断经营,就怕最后的结果是得罪权贵,以惠娘如今只是一个普通商贾的身份,根本没机会与那些权贵抗争,就连如今的沈溪也没那底气。

    沈溪让宋小城整合城中的马车行,而他自己却不打算接触这些生意上的事情,当上朝官后,他对经商有心无力,让他出出主意或者可以,但让他分心兼顾,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就在这时,沈溪突然收到一封自福建泉州府寄来的书信。

    有人要跟他谈生意!

    写信之人算是沈溪的老熟人,不是大明那些心怀鬼胎的官员、生意人,也不是神秘兮兮的玉娘,而是曾做过沈溪俘虏,后来被朝廷释放的佛郎机舰队提督阿尔梅达。未完待续。

    沈溪收到信后,感觉到的不是荣幸,而是有了麻烦。

    这封信里,阿尔梅达表明他已经给佛郎机国王曼努埃尔送去书信,告诉国王遥远的东方发生的情况。

    佛郎机国王给予阿尔梅达临机决断的权力,让他可以自行跟东方国家商谈生意,因此阿尔梅达回到马六甲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后,觉得沈溪有能力有见识,深谙“文明国家”的相处之道,想让其作为佛郎机国与大明沟通的桥梁。

    沈溪担心的是,佛郎机人暗地里给自己写信,这事若被人知道,最少也是个“里通外藩”,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而且还不好解释,为什么佛郎机人不给别人写信,偏偏给你写?

    佛郎机人以藩属名分向大明称臣纳贡后,取得了在福州、泉州港的通商权。阿尔梅达被押送到京这一路上,见识了大明的富足和繁华。大明一个普通的县城,都堪比佛郎机的国都,更别说是繁华的南京和京师。

    佛郎机人希望沈溪发挥在朝中“巨大的影响力”,帮助佛郎机跟大明进一步交好按照欧罗巴的传统,谁能在对外战争中取得重大胜利,谁就能获得爵位。沈溪立下大功,想必会得到大明朝廷的厚赐,加官进爵不在话下。可惜他们算错了一件事,沈溪在大明朝廷的实际影响力微不足道。

    因为在大明,任何晋升都需要“论资排辈”,年轻人必须要多历练,等到老成时处理事情才会四平八稳不会出错,而且皇权至上,就算能做到文臣之首,成为内阁首辅,到头来生死也不过是皇帝一句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沈溪收到佛郎机人的信,不但没有功劳,反而蕴含巨大的风险既然佛郎机人还有下一步动作,那事情就藏不住,必须要拉一个人下水。

    这个人,只能是大学士谢迁。

    “什么?佛郎机人给你写信!?你小子不会暗中跟他们有勾连吧?”

    谢迁回到家,刚走进书房就见到沈溪好像谢府主人一样翘着二郎腿,拿着本书坐在他平日端坐的那张太师椅上,谢恒奴笑盈盈地站在一旁,不时地说上一两句,双眸闪闪发光,让谢迁看了生起了闷气。

    结果一问,沈溪有求而来,还是关于佛郎机人的事,谢迁的语气就没那么平和了。

    沈溪连忙解释:“谢阁老可不能冤枉学生,学生在泉州时,与佛郎机人血战过一场,怎么可能有勾连?”

    谢迁无言以对。

    佛郎机人找别人都有可能,唯独找沈溪不太合情理。就好像找人帮忙,找的是杀父仇人,这分明是陷害嘛。

    “这些佛郎机人,用心倒是狠毒。”

    谢迁当然不理解佛郎机人崇拜强者的心理,只拿大明子民的处事方式想问题,以为佛郎机人是在行“反间计”,让朝廷对沈溪不信任。

    “可你小子,何德何能,他们为何要用此等毒计欲除你而后快?”

    沈溪苦笑:“莫非是学生之前打痛了他们?”

    在谢迁想来,就算佛郎机人要行反间计,也应该找当权人物下手,断不至于找沈溪这样的“小虾米”,但再一考虑,佛郎机人估计是为了报复。

    “既然你清白,那就不用担心,相信陛下能明察秋毫。”谢迁突然侧头看了旁边呆萌站着的谢恒奴一眼,喝道,“你还杵在这儿做什么?”

    谢恒奴没想到祖父回来后把她给忽略了,对祖父请安后却没有得到回应,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这样听祖父和沈溪在那儿议事,可她的小脑袋瓜哪里懂这些?一时间云里雾里!

    “爷爷我君儿告退。”

    谢恒奴螓首微颔,有些害怕。

    出了书房门口,她心里想:“七哥真厉害,连爷爷都要跟他商量事情,还有外藩的恶人想要陷害七哥,希望七哥能化险为夷!”

    谢恒奴心中早就对沈溪崇拜得五体投地,沈溪既是可以给她一种友爱与关怀的玩伴,又有见识和本事,同时长得玉树临风,她就好像个崇拜偶像的粉丝,总是想和沈溪待在一起,至于婚姻家庭,根本不在小丫头考虑范围之列,她只知道自己喜欢沈溪,而沈溪也总是满脸笑容,那就已经足够了。

    书房里,沈溪和谢迁继续商量佛郎机人的事情。

    对于谢迁表示可以帮他向弘治皇帝解释,沈溪觉得大可不必。因为他很清楚,佛郎机人的真实目的并非是要与他为难,一方面是表示对他的尊重,另一方面则是想加大商贸合作。

    从时代发展的角度来讲,大明应该多跟外界联络,一味闭关自守除了限制对外贸易和工商业的发展,还会大大助涨国人妄自尊大的心理,盲目排外,不思进取。

    同时,这种保守愚昧将会阻碍了东西方文化交流,使得西方近代科学和技术无法传入大明,将西方科技视为“奇技淫巧”盲目排斥,最终的结果便是导致大明全面落后于世界。

    沈溪道:“谢阁老不必把事情看得太重,或许可以把坏事变成好事”

    “好事?我怎么看不出来?你小子对自己可一点儿在意,难道佛郎机人要害你,你还要为他们说话不成?”

    谢迁打量沈溪,不太懂沈溪真实意图如何。

    沈溪道:“谢阁老不妨想想,永乐年间,我大明多次派海船出海,那时候真正是万邦来朝。这些年来,大明闭关自守,外面很多东西我们都不了解,这会大大影响我大明在藩属国心目中的地位。”

    “我大明地大物博,那些刀耕火种的野蛮人,有什么好学的?”谢迁便抱着大多数国人所有的上国的想法。

    沈溪道:“谢阁老似乎忘了佛郎机炮的事情”

    一句话便把谢迁给呛了回去。

    在谢迁眼中“刀耕火种”的佛郎机人,居然能生产大明没有的佛郎机炮,那火炮之巧妙和先进,令大明工匠叹为观止,要不是沈溪坚决把佛郎机炮从泉州运到京城,并且力主在校场演炮让皇帝见到火炮的威力,也就不会有之后对鞑靼人作战中火炮显神威,令大明反败为胜,取得对草原部族的主动权。

    “除了佛郎机炮,他们还有什么东西?”谢迁这会儿谨慎了许多,好奇地问道。

    沈溪道:“学生没去过佛郎机国,如何得知?不过学生听闻,佛郎机人中有一人名叫哥伦布,他在一片神奇的陆地上,发现了几种高产的农作物,我们可以让佛郎机人把这些作物的胚芽和种子拿来作为交换。”

    谢迁老脸横皱看向沈溪,不太明白沈溪从哪里听来这些话消息,他摆了摆手道:“别是些无稽之谈吧?”

    沈溪还真不是无的放矢。

    哥伦布是西班牙人,与阿尔梅达分数两个国家,但此时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统被大明称为佛郎机人。

    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是在1492年,这一年是弘治五年,哥伦布之后又相继去了几次美洲大陆,他一直以为美洲大陆就是印度,之后把那里几种后来改变世界的作物带回欧洲,分明是玉米、番薯和马铃薯。

    如今九年过去,这几种作物已经开始在欧洲和南非、南亚以及东南亚的殖民地开始播种,但未传到大明来。

    而华夏历史上的人口爆炸,正是源自于明末时期番薯、马铃薯和玉米传入中国,为人口剧增提供了足够的食物。

    沈溪笑道:“这些事情的确是学生听来的,但至于是不是无稽之谈,未得到证实。不过,谢阁老当初听说佛郎机炮的威力时,不也觉得是无稽之谈吗?”

    谢迁摸了摸下颔的胡子,带着几分迟疑:“你小子有几成把握?”

    “十成!”沈溪道,“谢阁老只管以此上奏陛下,学生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担保,绝无虚言。”

    谢迁没好气地说道:“要你的身家性命作甚?既然你觉得此事可行,那就回去拟个奏本,老夫看过后觉得没问题,自然会誊录后上呈。”

    乍一听,谢迁又准备抢沈溪的功劳,但沈溪却知道谢迁此举是在保护他。

    若由沈溪提出跟佛郎机人交易,说要引进玉米、番薯和马铃薯种子,弘治皇帝根本不屑一顾,甚至还会觉得沈溪是第二个张濂,被佛郎机人收买所以才会胡言乱语。但谢迁身为阁臣,由他来上奏,那就没任何问题。

    谢迁基本算得上是位极人臣,若是提议中肯的话,就连弘治皇帝也不好当面拒绝,更何况谢迁奏请的还是关系国计民生的事情,由不得他不重视。

    沈溪回到家便钻入书房,开始写奏本,准确说是帮谢迁草拟奏本,回头谢迁可以一个字不用改,誊抄一份就可以拿去跟弘治皇帝交差。

    沈溪已经想好这份奏本怎么写,那就是建议朝廷像对待朝鲜那样,跟佛郎机人进行商业、手工业、农业等全方位的交流,在佛郎机人不经意的情况下提出交换一些农作物种子,把大明的农作物送出去,再把外面的种子引进来。

    虽然看起来对等,但玉米、马铃薯和土豆种子对于大明来说或者就涉及未来增加几千万上亿人口,是大明未来的希望。

    :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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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输液和吃药后身体症状有所缓解,但估计接下来一段时间不敢爆发太厉害了!等下应该还有一章,请大家继续支持!未完待续。..

    沈溪替谢迁拟奏本的时候,尹文在一旁好奇打量,拿着蒲扇的小手时快时慢,偶尔她还会看着沈溪走神。

    “你不热吗?”

    沈溪感受着习习凉风,心里一阵温馨尹文就好像是他的贴心小棉袄,无论他做什么,这个小妮子都喜欢这么安静地陪着他,使得他的身心都处在一种放松的状态下。

    “嗯!?”

    尹文想了想,然后摇头。

    虽然小妮子额头已经见了汗珠,但只要陪在沈溪身边,她就不觉得热,因为心里的欢喜让她忘记身体的难受。

    沈溪笑道:“给自己扇一扇,一会儿我要出去,在家里乖乖听话,知道吗?”

    “嗯嗯。”

    尹文以前最喜欢黏着沈溪,生怕沈溪出门后回不来,甚至沈溪出门后会躲到自己的屋子里哭,可后来她知道,每次送沈溪离开,回头都能见到沈溪回来,而且每次见面都多了几分新鲜感。虽然每次只有不到一天的分别,却让小妮子有一种“小别胜新婚”的感觉。

    沈溪把奏本写好,检查完后给谢迁送去,刚来到谢府门口,发觉外面停着顶轿子,似乎有什么人前来谢府拜访。

    为谢迁拟奏本,到底是会让谢迁感觉丢面子之事,沈溪识相地准备离开,却有谢府家仆出来道:“沈大人,我家老爷和刘书等候您多时了。”

    沈溪这才知道,原来是刘大夏到了谢迁府上。

    刘大夏回京后,沈溪并没有特意登门造访,主要是他不想让刘大夏觉得他挟恩图报,进而对他的人品产生质疑。

    “刘书是自己来的,还是受邀而来?”进院子的时候,沈溪随口问了一句。

    因为沈溪常来,甚至谢迁不在家时沈溪也可以自由进出谢府,使得沈溪跟谢府仆人熟稔起来。

    仆人笑着解释:“大人,您这是为难我就算老爷派人去请了谁,但我没有负责经手,也无从知晓啊!”

    沈溪想了想哑然失笑,确实是这么个道理,难道主人去请了谁会通知仆人?

    未到书房门口,沈溪就听到谢迁爽朗的笑声,好像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沈溪跨入门槛,恭敬行礼:“谢阁老,刘书”

    房间中除了刘大夏和谢迁外并无旁人,因为是六月盛夏,门窗都开着,又是在商议朝事,书房没谁敢接近。

    “沈溪,正在说你呢,你就来了”谢迁笑道,“刘书谈及,在延绥时你赶着牛车便上了战场,指挥作战时站在车板上,好像根旗杆一样哈哈,你小子胆子够壮的,不怕被鞑靼人的射手当靶子射下来?”

    沈溪心想,你当我前世地理是白学的,不知道榆林卫北边是榆溪河?鞑靼人要拿弓箭射我,至少要先把刘大夏的中军击溃后渡过河才能够做到,那时候不用你提醒,我绝对比谁都溜得快。

    什么战场上不当逃兵,我又不是当兵的,凭什么让我冲杀在前?

    “学生当时一心想着能早些往援,未曾顾惜己身。”心里想的是一回事,但沈溪的回答却带着家国情怀。

    谢迁没好气地瞥了沈溪一眼,好似在说,你小子那点儿花花肠子我能不懂?就知道挑好听的说。刘大夏却笑着称赞:“好,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有你这样的能臣义士,我大明谈何不兴?百姓何愁衣食无着落?”

    听到这话,沈溪就知道谢迁把他提议从佛郎机引进玉米、番薯和马铃薯的事情告诉了刘大夏,那也就意味着,刘大夏是应谢迁之邀而来。

    谢迁摆了摆手道:“沈溪,坐。”

    在刘大夏面前,谢迁直接以姓名相称。

    沈溪毕竟年方十五,无表字,要称呼也不能单称呼一个“溪”,只好连姓氏也一并加上。

    因为谢迁和刘大夏在沈溪面前是以“先生”和长辈自居,所以直呼沈溪姓名算是对晚辈的一种关爱。

    沈溪行礼道:“学生不敢。”

    刘大夏道:“有什么不敢的,这里没有旁人,不用太过拘礼。之前谢阁部跟我说,你有一项提议,说是要从佛郎机引进几种耐旱且高产的农作物这可不是儿戏,若对我大明百姓有害,那你就是千古罪人。”

    “回刘书的话,学生的确建议引进几种农作物,但刘书不用担心这几种农作物是否对我大明百姓有害,因为在大规模推广前,首先会在小范围内进行试种,一方面是培育种子,择其优者再进行二轮栽种,直到选拔出最优良的种子另一方面就是让少部分人食用,看看有无毒副效果。若刘书不放心,学生大可第一个试吃。”沈溪道。

    刘大夏笑了笑:“你当我是在难为你吗?其实不过是让你小心些,谨言慎行。你且将你所知的这几种作物,详细说来听听,我在户部多年,或许能跟阁部,还有你,好好参详一二。”

    沈溪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谢迁觉得这件事事关重大,若按照沈溪所言,引进几种新作物,最后却出了问题,责任只能由他一个人背。此番请刘大夏前来,是看中刘大夏在弘治皇帝心目中崇高的地位,顺带利用刘大夏的才学见识,一起商量下是否可行。

    最重要的,是让刘大夏跟他一起背锅。

    沈溪把代拟的奏本拿出来,道:“请阁部和刘书一览。”

    谢迁把奏本接过去,刚看了几眼就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因为沈溪完全是用他的口吻写的,这么给刘大夏看的话,等于是告诉刘大夏沈溪一直在帮他做这种事。但刘大夏迫切想知道这几种作物的状况,最重要的是产量,以及味道和可食性。

    等谢迁把奏本交给刘大夏,刘大夏看到后脸上不由挂上几分促狭的笑容,这笑容让谢迁无地自容。

    但到最后,刘大夏也没说自己为什么笑,谢迁也不好意思相问。

    “沈溪,你说的这个玉米,还有马铃薯、番薯,的确非常适合大明百姓,尤其是那些不适合种植稻谷和小麦的坡地、沙地都可以利用起来,若事情属实,真是泽被万民,造福苍生。但你是从何得知?”

    刘大夏对于一些未解事物有刨根问底的习惯。

    大明从来没人知晓的东西,只有沈溪得知,在刘大夏这里必须要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不是沈溪说从哪本古籍上看过就能随便应付过去的,因为下一步刘大夏就会让他把古籍拿出来。

    遇到较真的人,沈溪只能用让对方无从较真的回答去应付:“此事,是学生在护送佛郎机使节进京途中,偶然听他们提及。”

    “哦?”

    刘大夏一听,果然不好意思追问。

    沈溪说是护送佛郎机使节到京城,但其实是“押送”,一路上这些佛郎机人可是被当作囚犯一样,沈溪要从他们口中逼问出点儿什么东西,似乎并不是不可能之事。

    “好。”刘大夏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等谢阁部上奏后,由陛下亲自定夺。不过我想,陛下多半会同意引进,但需要看过具体情形,就跟沈溪你说的一样,需要在小范围内种植你的建议很好!”

    “嗯嗯”

    谢迁清了下嗓子,似乎是在提醒刘大夏什么。刘大夏笑道:“这不算是揣度上意,而且这里只有三人,难道会传于外人耳中吗?”

    商量事情,当然要把皇帝的态度考虑进去。既然沈溪代拟这份奏本,把玉米、番薯和马铃薯说得那么好,皇帝没理由拒绝,只是会谨慎地进行几年尝试栽种,在有了直观的效果和与其他作物对比后,才会向全国进行大规模推广。

    谢迁问道:“那刘书觉得,此事可行?”

    “当然。”

    刘大夏点头,“谢阁部莫非是想让老夫与你联名上奏?”

    谢迁笑了笑,心里却不以为然:“这种好事我会把一半功劳让给你?但总需要你在皇帝面前帮忙敲敲边鼓,直接拒绝不合适。”

    “若此事有何牵连,令刘书遭罪,实非老朽所愿。”谢迁一脸正气,“但若陛下对此事有所怀疑,还请时雍兄多与陛下美言。”

    刘大夏笑着点头,关于谢老儿这只老狐狸多么老奸巨猾,他心里清楚得很,但他不会跟谢迁斤斤计较,因为他知道谢迁不是那种单纯为了贪图功劳而舍大义顾私利之人,而且这次他能在边关获得巨大战功为弘治皇帝赏识,其中便有谢迁力主出兵的功劳,就连这一战的关键人物沈溪,也是谢迁举荐下才奔赴边关运送火炮。

    谢迁等于是给了他一个大功劳,刘大夏也愿意投桃报李,在引进玉米、番薯和马铃薯这件事上对谢迁予以帮助。

    说完正事,谢迁开始在书桌前誊抄沈溪代拟的奏本,确实是一个字都不用改动。因为谢迁怕其中有不明白的地方,回头皇帝召对时无法回答,所以特意留下沈溪,随时询问。

    刘大夏看着沈溪,感慨地说:“沈溪,你回来后内敛了许多,没以前那么风风火火了。或许是对我贪墨你的功劳有所怨言吧,但有些事情需要一步步来,等再过两年,我一定会向陛下举荐,让你独领一方。”

    沈溪连称“不敢”,然后再次鞠躬致谢,但心里却有些不屑:“向我许了那么多空头支票,哪次兑现过?少拿应付别人的手段搪塞我!”

    :第二更!

    大家放心,天子心肌炎是老毛病了,写铁骨时连续感冒发烧患上的,属于慢性病,吃药后好好静养一段时间就会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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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不求刘大夏和谢迁能在官场上对他有多大的帮助,别总没事找事就行。

    但换个角度考虑,刘大夏和谢迁固然是在利用他,沈溪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二人为他捞取政治资本?

    就拿佛郎机人给他写信这件事,若没有谢迁在中间转圜,沈溪还真不好对朝廷交待。现在能把坏事变成好事,让朝廷跟佛郎机人谈新作物引进,活人无数,算是沈溪为大明做的最有意义的事情。

    谢迁把奏本誊写好,又询问了几个不明白的要点,这才挥手让沈溪离开。谢迁将奏本从头到尾读了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入袖子中。

    刘大夏问道:“于乔这就准备进宫?”

    “倒也不急于一时,这会儿进宫怕也是无法面圣。”谢迁叹了一句,“这些日子,公事太忙。”

    刘大夏点了点头,他很清楚弘治皇帝的身体状况,如今虽然是盛夏,但朱佑樘却染上了风寒,卧床几天了,连朝会都没开,政事荒怠,积累了很多公务。

    从内阁来说,刘健已经快七十岁,老迈不堪,李东阳又因为长子李兆先重病在身,大小事情都顾不上,如此一来,谢迁便成为了内阁的顶梁柱。

    这会儿谢迁能抽出时间见沈溪一面,整理沈溪的建议并准备好奏本,已属难能可贵。

    “近来陛下身体有恙,做臣子的,只能尽力为君分担。”刘大夏只得出言安慰。

    谢迁笑了笑:“朝中有时雍兄这般为国尽忠的老臣,我的工作倒还算轻省。陛下对时雍兄分外器重啊”

    “陛下隆恩,理应为陛下分忧。”刘大夏轻叹,“可有些事,实在力不从心,到我这年岁,体力和精力早已不济,只能凭借经验做事。倒是沈溪,的确该好生提拔,若总在翰苑、詹事府当差,白费了他的才华。”

    从道理上来说,沈溪年岁就算能力卓著,教太子同样可以发挥才干,将来或者可以成为辅佐太子的肱股之臣。

    但在刘大夏心目中,朱祐樘春秋鼎盛,一时半会儿不会传位,太子登基可能要等个一二十年,与其让沈溪在詹事府这样清闲的衙门给太子教书上课,白白耗费光阴,还不如调到六部历练,丰富其履历。

    谢迁却不赞同,笑道:“沈溪那小子,还是留在翰苑好,若让他出来,指不定闹出怎样的风波。而且我还用得着他。”

    这话让刘大夏哑然失笑。

    刘大夏希望能把沈溪从詹事府调出来到六部供职,而谢迁则希望沈溪继续留在翰林院体系中。

    二人虽然都是朝廷重臣,但却是两套体系下走出来的,刘大夏属于实干派,谢迁则是翰林体系内升迁,从未有过到地方和六部衙门任职的经历。

    谢迁比谁都清楚詹事府的工作,只有把沈溪留在翰林院,才能让沈溪有足够的时间帮他做事,因为沈溪这个东宫讲官每个月只需要六天讲课,另外再有六天去坐班写讲案,别的时候很清闲。

    但若沈溪去六部,那一个月最多就几天休沐的时间,到时候他再有事找沈溪,可能不去沈溪家里连人都找不到。

    而且谢迁希望沈溪能继承他的衣钵,翰林院入阁可以说是所有升迁体系中最轻省的,他不希望沈溪外派,因为谢迁觉得,六部职司衙门沾染俗务太多,而外派地方为官则会让沈溪变得心浮气躁,容易让沈溪的价值观扭曲,只有留在京城詹事府、翰林院,跟一群志向高洁的饱学之士待在一块,才能让沈溪更好地进步。

    刘大夏道:“那于乔的意思,不肯相让咯?”

    “这是自然。”

    谢迁回答得相当不客气,但言语间带着调侃的意味,“若是把人让了,那谁来替老夫代拟奏本?”

    本来是难以启齿的丢人之事,却被谢迁说得理所当然。

    既然你刘大夏已经知道我这些有见地的奏本都是沈溪那小子代拟,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就是要告诉你,这个人我必须要留在翰林院,不会让给你。谢迁最后又补充:“这个倒不是我自私自利,陛下嘱咐,让我对沈溪多加提点,以便他将来更好地辅佐太子,我这可是奉旨行事。”

    刘大夏和谢迁,两个人心思一样,就是要充分发挥沈溪的才能。就算二人不能做到对沈溪有功必赏,但却不会埋没人才,他们想利用自己的人脉,多帮沈溪铺路,为朝廷增添一个栋梁。

    沈溪两世都没有从政的经验,在别人看来想都想不到的好事,他却认为是个负担,总想怎么才能跟两个老家伙疏远一点儿,免得被利用。但造化弄人,眼下看来他要想躲开这两位朝廷重臣非常困难。

    七月初九,沈溪为太子朱厚照上课。

    这会儿天仍旧很热,沈溪汗流浃背还必须要打起所有精神,生怕哪里出现错漏。

    熊孩子可不理解先生的苦心,旁边有专人给他扇风,加上跟沈溪熟稔,没事就喜欢打个哈哈问个刁钻古怪的问题,总是要跟沈溪就课堂外的内容胡扯一通,搞得沈溪苦不堪言。

    “五代十国的时候,为什么北方的国家强盛,却不厉兵秣马将全国统一?”

    “蹴鞠是宋朝才有的吗?”

    “马球好不好玩?沈先生,我已经在学骑马了,现在我可以牵着马走”

    朱厚照没什么玩伴,身边近侍,年岁最小的也是小拧子这样大他四五岁的太监,对他从来都只有惧怕,平日在一块儿连头都不敢抬,更别说是交朋友。

    但沈溪就不同了。

    就身份而言,沈溪是朱厚照的先生,就算朱厚照是太子,也要保持对先生基本的尊重,沈溪还是大明的状元,学问广博,最重要的是,沈溪懂得因材施教,不会刻板地教授书本中的内容,他授的课不枯燥乏味,而且允许朱厚照发问,对于启发和开阔朱厚照的视野,提高其逻辑思维能力帮助很大。

    对朱厚照来说,听沈溪讲课很有意思,什么不懂的,直接问,无论问什么都行,沈溪就算不回答,也不会板着面孔说一堆大道理。

    沈溪还有一些“金点子”,比如说帮他出宫、要挟两个舅舅送好东西给他玩、帮他治那些不听话的太监在朱厚照心目中,沈溪跟他之间亦师亦友,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也可以跟沈溪协商解决。

    沈溪道:“太子学骑马,就是为了牵着马走路?”

    “可可我不敢骑上去啊,上了马背,如果马突然发疯失去控制,我从上面摔下来怎么办?”

    朱厚照小脸上有几分担心,他虽然顽劣,但知道什么是危险。

    “太子应不惧困难,如此才能有所成,若畏畏缩缩,难道以后太子出巡,总是牵着马或者乘坐马车?”沈溪用教唆的口吻道。

    朱厚照眼睛顿时瞪大了。

    沈溪说的太子出巡,在他想来是一件很风光的事情,他想象自己骑着高头大马在无数人簇拥下走过大街的场景,实在太美妙了。

    “好,我这就学骑马,回头你教给我打马球。”朱厚照带着憧憬说道。

    沈溪很想说,恐怕等你在马上挥洒自如时,我这边还没学会呢我骑马都不会,怎么教你打马球?

    但为了保持先生的威仪,他只是点头,未置可否。

    之后课堂上,朱厚照仍旧接连不断提出问题,有的涉及到廿一史,都是史书上语焉不详的,比如李世民玄武门之变是否真受父兄逼迫,又比如南宋与金国对峙多年,为何会在蒙古进攻后一败涂地,但更多的却是大明国史的问题。

    沈溪挑拣着回答了些,但不能尽数都说,那些敏感的地方一概笑而不答,但这已让朱厚照领略到不同于别人口中描述的大明。

    下午的课上完,沈溪心想终于可以回家休息了。谁想还没走出撷芳殿,背后朱厚照便气喘吁吁跟了上来,道:“先生别急着走,有件事问你。”

    之前朱厚照已经忙着要去御马监的校场踢蹴鞠,这会儿突然过来,一看就知道是临时起意。

    “哦,什么事?”

    沈溪打量皱着眉头似乎有心事的熊孩子问道。

    朱厚照支支吾吾说:“是这样的,我一直让二舅带我出宫,可他老是找借口搪塞我,我都好久都没出宫城了,你再帮我一次行不行?就一次我听说你很快要主持什么考试,可能有两个月不能给我上课,若你不来我出宫就要等很久。”

    沈溪道:“之前教给你的那些,不管用?”

    “不是不管用,而是我二舅太过狡猾,以前我让他来,他总能过来,还会给我带好些礼物。可近来也不知怎的,他已经许久没进宫,我叫人去叫他,他回复说生病了,卧床不起我却听那些太监说,我二舅好着呢,每天都呼朋唤友,家里的宴席就没停过”朱厚照愤愤不平地说道。

    沈溪心想,应该是上次遭到绑架的事情对张延龄影响很深,令其对皇家产生了忌惮,才故意避不进宫。

    “我教你一个办法,你拿去一试,保管建昌伯听说后马上进宫来,听从你的调遣。”沈溪脸上带着几分戏谑道。未完待续。..

    要想让顽劣不堪但却地位尊崇的熊孩子佩服,就必须要拿出让太子朱厚照叹服的智慧和远见卓识,在他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偶尔“投其所好”是应该也是必须的。

    沈溪虽然知道教太子歪门邪道不妥,但他没办法,用那些循规蹈矩的东西治不了这熊孩子。

    只有让朱厚照觉得,能够从沈溪身上得到拥有不了的东西,他才会把沈溪的话当成金科玉律,信服有加。

    眼下来看,效果不错,无论朱厚照有什么困难,都是找沈溪商量。

    先有依从,再设法改变,让朱厚照慢慢地纠正性格上的缺陷,不偏听偏信,彻底颠覆其顽劣不堪挥霍祖业的老路,做一个有为明君。

    “先生,你说的好复杂,能不能再说一遍?”朱厚照听沈溪讲解后,有些地方还是有些不懂,斜着头看向沈溪。

    沈溪笑道:“要挟的最高境界,在于把握对方的软肋,一击必中。太子一定要牢记,对方最怕什么,就要充分利用起来,对准这个地方猛攻,否则无法收获奇效。”

    朱厚照眉头皱了起来,道:“可我总觉得,我二舅好像并不是很担心这件事,我说的那些他似乎没什么反应,还说,若是我去跟父皇和母后说,看看谁倒霉,最后被打屁股的那个人一定是我。”

    “是吗?那太子有跟陛下说及此事?”沈溪问道。

    “我疯了才去跟父皇说,那不是存心让我屁股开花吗?就算二舅也受罚,以后我照样出不了宫,二舅他同样不会帮我先生,你刚才说的让我去跟父皇说难道是让我去跟父皇坦白?”

    朱厚照此时考虑问题已会适当进行推理,把后果考虑得很清楚。

    沈溪道:“其实还是要看太子怎么说。”

    顿了顿,沈溪才详细解释,“若太子直接跟陛下说,你在建昌伯的帮助之下出过宫,那你和建昌伯都要受罚。但若你说建昌伯想带你出去走走,那陛下就会斥责建昌伯如果太子跟陛下说,想出去见识一下,让建昌伯带你到宫外走走,陛下会作何反应?”

    “当然不会同意啦。我以前就跟父皇说过我想出宫去看看,可父皇说我年岁再过几年才行。”

    朱厚照说完,想了想问道,“先生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

    沈溪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熊孩子要跟弘治皇帝说的内容,并不是坦诚,而是要挟张延龄你不是觉得太子不敢把出宫的事情跟皇帝和皇后说吗?今天就让你知道,其实熊孩子也是有尊严的,为了出宫不惜挨打,或者说是鱼死网破,我出不了宫你也别想安生!

    “有些话,太子要斟酌一下。”沈溪道,“我这里倒是可以教给你几句,对陛下说过之后,若陛下依然不同意你出宫,建昌伯也会屈服,出宫的机会很大。”

    “好啊,快教我。”

    朱厚照高兴坏了,不单是出宫这件事,而是他觉得这种“狐假虎威”、“敲山震虎”的方式很有趣。之前他一直驾驭不了张延龄,自信心大受打击,但他对于沈溪却有盲目的信任,认为只要沈溪肯出手,张延龄只能乖乖帮他做事,因此非常享受那种算计别人的快感。

    沈溪现在教给朱厚照的,都是一些相对简单的权谋,其实这些东西教多了,熊孩子将来免不了要拿这些来对付他,但沈溪并不是很在意。

    作为东宫讲师,沈溪未到被朱厚照算计的地步,或者说,他的身份和地位远不够格。若他能牢牢掌控朱厚照,让朱厚照对他推心置腹,将来就可以平步青云,就算朝中的老臣也要靠边站。

    “如此这般”沈溪附在太子耳边,小声说道。

    “好,非常好,我二舅肯定会中招!”

    经过沈溪说明,朱厚照理解起来容易多了,“先生,你听我说一次,看看对不对”

    朱厚照沉思了一下,才用他自己的语言说道:“我先找人给二舅捎话,让他进宫,二舅肯定会继续装病敷衍我,我就再找人去他府上警告他,如果他还不帮忙,那就来个鱼死网破。”

    “二舅肯定不信我会真的跟父皇说,所以他依然会装聋作哑不理会我,那我就去告诉父皇,说二舅总在我面前说宫外好玩,还说想带我出去见识一下,我就请求父皇让二舅带我出去逛逛。”

    “二舅收到消息,肯定会受到惊吓,在斟酌利弊得失后,不得不乖乖听话带我出去。我说得对吗?”

    沈溪点头:“过程没什么偏差,但有些细节你一定要注意。”

    “哦!?什么细节?”

    朱厚照觉得这计划很好,想不出哪里有问题。

    沈溪道:“太子去见陛下,一定要提出一些实实在在的东西,让陛下相信建昌伯的确对太子提过外面的事情”

    “啊?怎么说?”

    “太子上次出宫,见到了什么?”沈溪眯着眼问道。

    “看到了很多人,还有那个地方有有很多门哦对了,不是门,先生说过,那里叫东四牌楼,对吧?那是牌楼有很多人在买卖东西,还有穿着破烂衣服的人行乞,有个小姑娘头上插了根草,卖身葬父!”

    朱厚照想起上次出宫所见所闻,脸上涌现一抹神采,期待地看着沈溪道:“先生,我说的对不对?”

    沈溪颔首嘉许:“没错,不过你得把事情稍微归纳整理一下,以转述的方式说出这一切,肯定肯定会非常惊讶,会就你这番话进行诘问,然后怎么说你应该知晓,绝对不能出现丝毫偏差。”

    实战演练,而且给出了考题和情景设置,这是对朱厚照思维、言语能力的一次全方位考核。

    沈溪这次考试,考察的不是朱厚照学到的书本上的知识,而是他为人处世以及实际行动的能力,这次考题,就是如何算计张延龄,用一种敲山震虎的方法,让张延龄知道小外甥敢作敢为。

    等朱厚照把话按照他理解的方式说出来,沈溪点头:“这是第一步,然后就是要让建昌伯知晓,让他产生误会,令他觉得太子去见陛下其实是为了说出上次出宫的事情,但因为一些缘故,才令太子未把事情说完”

    “啊!?”朱厚照再次皱起了眉头。

    沈溪解释:“打蛇打七寸,若建昌伯只是听说太子跟陛下说了一些宫外的事情,他根本就不会立即进宫见太子,更不会帮太子出宫。其实,要让建昌伯相信的最好办法,就是当着建昌伯的面,跟陛下说及”

    有好的计划还不行,还要注意计划实施的时间和场合,这同样是权谋的重要组成部分。

    朱厚照细细琢磨,道:“可是我没机会啊。”

    沈溪道:“机会准时留给有心人的难道太子平日跟陛下、皇后一同见两位国舅的时候少了?”

    朱厚照想了想,脸上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容。

    确如沈溪所言,宫里有什么节日,又或者弘治皇帝、张皇后还有张皇后母亲寿诞,甚至是一些赐宴,他都可以当着父皇和母后的面见到张延龄。

    “所以太子一定要把握机会,还要懂得适可而止,太子当着陛下说这些话,不是为了坦诚,而是为了让建昌伯因为担心秘密泄露而妥协,很多话都要说得含而不露,适可而止。”沈溪之所以提醒这些,主要还是担心朱厚照把话说漏了,最后把他给供出来。

    “知道了,先生,我再好好揣摩一下要不,你就临时充当一下我父皇,多演练几次吧。”

    朱厚照的提议沈溪那里敢答应?给太子当爹,那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沈溪只能提议太子自己在心中好好揣度,只要做到准备充足就行了。

    “真是热死人不偿命。”

    安抚好太子,沈溪出宫后直接乘坐马车回到家中,浑身上下几乎都湿透了。在马车上时,他就脱下外面的朝服,到了家中,刚走进前院堂屋,他就把里面的白色中单解开,整个人就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相公这不合适!”

    谢韵儿见沈溪这般模样,赶紧出言提醒,“丫头们会经常在这边走动,被她们见到不好。”

    沈溪摇头苦笑:“都回到自己家里了,还不能脱衣服凉快一下,不如一刀杀死我算了。”

    谢韵儿陪沈溪回到院子,拿出干爽的单衣为沈溪换上,这才出去通知丫鬟打水,让沈溪沐浴更衣。

    洗完澡一会儿,尹文就拿着蒲扇出现在沈溪的院子,小妮子就好像一台随身的风扇一样,只要沈溪回来,她就会自觉地为沈溪扇风。

    “相公,宁化那边来信了。”

    谢韵儿拿出一封信,交给沈溪,“妾身怕家里有什么急事,就先打开来看过,相公可别责怪妾身。”

    沈溪在临窗的书桌前坐下来,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笺,展开信纸后看了起来,嘴里却随口道:“本来就是家信,有何不可看的?呃没有分家?”

    沈溪早前已得知李氏患病。在他看来,老太太一倒下,有沈明文夫妇这样刻薄的大房,沈家必定分崩离析。但没想到,最后的结果却是沈家继续生活在一起,只是主事者变成了周氏。

    “是啊。”谢韵儿点头道,“娘现在当起了家,说是暂时回不来,让我们好生照看十弟和亦儿。”

    沈溪不由摇头苦笑,他觉得沈家最不适合当家主的就是周氏,甚至王氏当家都比周氏强。周氏走的是老太太的老路,甚至在待人接物上周氏还不及老太太,周氏不懂得什么是以大局为重,全凭喜恶行事。

    “或许这就是命吧。”沈溪叹道,“沈家自祖父以下,一大家子一起生活已持续了二十多年,或许用不了一两年,就会土崩瓦解。”

    谢韵儿惊讶地问道:“相公是觉得娘当不好家?”

    沈溪道:“不是能否当好家的问题,是大势所趋,当一个家族少了共同的目标、一个旗帜人物后,就没有继续存在的意义,就算勉强聚在一起,也是各过各的日子,久而久之人心便散了,想不分开过都不行!”未完待续。..

    沈溪给谢迁所写关于跟佛郎机人交换农作物的提议,为弘治皇帝准允。因为在奏本中,沈溪提到关于试推行的问题,朱佑樘觉得此事牵涉不大,占用资金不多,没必要在朝会上征求意见,直接就批准了,这也是对谢迁能力的一种肯定。

    佛郎机人目前仅能自由到福州港和泉州港通商,具体事宜会由礼部负责商讨。

    也就是这个时候,朝廷对于南、北直隶乡试的主考官人选,正式以明文方式公之天下。北直隶内帘主考官共两名,除了沈溪外,另一位是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靳贵。

    沈溪和靳贵属于老同事,当初沈溪以右中允身份进宫,就是跟靳贵一起当班,这两年沈溪在詹事府内顺风顺水,中间几次出公务,可谓圣眷正浓。而靳贵继续当着他的左中允,籍籍无名。

    对沈溪来说,升官虽不易,但自从进入翰林院,两年也升了两级,而靳贵这样尚未担任讲官的詹事府官员想要升迁,几乎难比登天。

    按照规定,作为顺天府乡试主考官,靳贵将会跟沈溪在一起参详出题,还有便是商讨考生的录取甚至点出解元,必须得精诚合作。

    彼此已非常熟稔,而且关系不错,沈溪倒不怕靳贵给自己摆脸色。更为重要的是,如今沈溪比起靳贵官秩要高一级,沈溪是从五品,靳贵则是正六品,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那这次顺天府乡试就会以沈溪的意志为主,靳贵只能打打下手。

    顺天府乡试,内帘官由朝廷选派,外帘官则是顺天府官员。

    两京与十三布政使司乡试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内帘官选拔的方式不同,确保了两京乡试内帘官不会受外帘官太多影响。

    从任命到最后入场出题,中间有一个多月的准备时间。

    顺天府乡试于八月初九正式开始,而沈溪、靳贵和其他内帘官需要在八月初六便进场。沈溪和靳贵进场后便会召集所有内帘官商定考题,两天内将试卷印制好,等初九开考后正式下发。

    一直到乡试阅卷结束,在此期间沈溪不能走出考场。

    因此,东宫那边多少会受一些影响,除了沈溪这个东宫讲官将主持本次顺天府乡试外,弘治十一年曾经主持过顺天府乡试的王华,还得远赴南京,主持应天府乡试。

    也就是说东宫同时少了两名讲官。

    沈溪是弘治皇帝钦命的顺天府乡试主考官,他获悉自己担任主考的时间要比靳贵早一个多月。

    本身作为乡试主考官,对于翰林出身的官员来说并不难,无非便是在四书五经中敲定题目,但难点在于考试外的“潜规则”。

    在这个科举作为社会唯一上升通道的年代,乡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过与不过,就是普通人和士族之间的区别,更别说这还是参加会试的准入门槛。很多人,都会打考试外的主意。

    等朝廷的任命正式公布后,到沈溪府上拜会的人更多了,有走正门的,更多地却是走后门,而且还是夜幕降临后,大多带着礼物,但都被拒之门外。

    朝廷为了杜绝内帘官腐化堕落,很快就给沈府送来一些“实在”的东西,那就是“文币”,其实就是官方给内帘官的聘礼和俸禄。

    顺天府乡试主考官的“文币”,是用箩筐盛着的铜钱,满满一大箩筐,若是一个个细算的话,大概值个五六十两银子,抵得上沈溪半年的俸禄。

    “文币”属于正常聘礼,沈溪可以放心收下。

    十三布政使司内,内帘官得到“文币”后往往要到布政使司衙门致谢,中间便会涉及到乡试的潜规则,外帘官若是有什么人要录取,便会趁此机会跟内帘官打好招呼,或者是指定考题,又或者是商定好暗记。

    但南北直隶却是超脱于十三布政使司的存在,沈溪本身还是品秩很高的翰林官,地位超然,根本不用去顺天府打招呼,只等八月初六进场便可。

    至于出什么题目,等进场后再做定夺,但其实题目可以提前敲定,泄题、鬻题大多会在此时发生。

    在被正式任命为乡试主考官后,沈溪越发检点,不跟外间之人,尤其是那些士子和有应试考生的家族有任何来往。

    但其实沈溪平时经常走动的朝中大员,无非是两个姓谢的——谢迁和谢铎。

    沈溪为顺天府乡试主考,谢迁是始作俑者,他对沈溪当不当主考官看得并不是很重,因为从头到尾谢迁都没有想过让沈溪给自己儿子大开方便之门。但谢迁还是需要避嫌,就算奉旨提点沈溪,但在这种节骨眼儿上他也要考虑外间的反应,不能落人口实。

    谢铎那边,就没什么好回避的了。

    沈溪在朝廷敲定所有内帘官人选后,第一时间便去拜见谢铎,也是向谢铎请教一些主持乡试的经验。

    但谢铎却对沈溪没什么好忠告的,反而表示要就这种两京跟十三布政使司乡试体制不同的事,向朝廷进言。

    大明朝中叶,乡试存在诸多弊端,很多有才学的人被埋没,主要是各布政使司的内帘官地位太低,有名声但无官职,而外帘官基本都是各省大员充任,外帘官欺压内帘官的事比比皆是,更可气的是布政使司内帘官直接由外帘官推举并最终决定人选。若什么人“不识相”,干脆就当不了内帘官,更做不了主考。

    “……老夫要进言陛下,各布政使司乡试,同样应该由翰苑之官出任,如此才能杜绝地方乡试之弊政!”

    谢铎已经写好奏本,拿给沈溪过目。沈溪看过后就一个印象,这份奏本前世他在一些古籍中见过。

    虽然具体印象不深,但说明历史上谢铎的确是进献过这样一份奏本,恳请弘治皇帝对乡试进行改革。

    沈溪道:“谢师,不是学生要跟您唱反调,本届乡试仅有一个月就要开考,如今上奏,就算陛下准允,最终也只是距离京师近的省份可以受惠,那些偏院之地诸如闽、粤、桂、川等省,当如何?”

    “你是想说,老夫进献奏本晚了?”谢铎白了沈溪一眼,道,“亡羊补牢犹未晚矣,这句话都没听说过?老夫也不求一次就要改变,但至少,不能再让这种弊政持续存在。你也是科举一路走出来的,应该很清楚其中的黑暗吧?”

    沈溪心想,谁不一样?

    这年头寒窗苦读几十载,就为了科举扬名,可偏偏连社会最后一条较为公正的上升通道,都被那些贪官污吏堵住,就好像自己,原本应该是解元之才,但若没有刘大夏“特别关照”,就会名落孙山。

    如果够幸运的话,几届内遇到“严打”又或者新任地方官员清正廉明,方会将他录取,但谁能保证自己未来几年乡试次次发挥得都很好?

    “学生只是觉得,南北直隶,再加上十三布政使司,都用翰苑之官的话,是否多了些?”沈溪有些为难。

    翰林体系的官员其实不少,但除了庶吉士和一些下层小吏外,真正上得了台面的官员也就那么几十号人,平日还要兼顾修史、诰敕、值守内阁、内书堂授课、东宫讲官以及日讲等差事,根本不可能一次调派出去三十个人。

    谢铎想了想道:“那就从六部中挑选出自翰苑、有德望的官员前去主考,总归是对天下士子有一个交待。”

    “谢师,您的建议虽好,但恐怕……困难重重……”

    沈溪很想提醒谢铎,其实由翰林官或者是六部官员前往地方主考也没什么用,因为地方势力盘根错节,只要他们勾连起来存心作弊,即便主考官公正廉明也没辙,因为其中可以动手脚的地方太多了。

    另外,历史上谢铎这份奏本,虽然语气中肯,条理分明,但并未得到朱祐樘的采纳。其实按照锦衣卫和东厂对天下的监控力度,再加上科道官员也会不时进言,皇帝不可能不知道下面科举考试的弊端,但为什么不断然采取措施呢?

    或许是皇帝觉得问题不严重,没必要去更改一些潜规则,毕竟朝廷给官员的俸禄低,人家想办法赚点儿钱补贴情有可原,但沈溪认为最主要的,还是皇帝不想损害地方势力的利益后遭到强烈反弹。

    相比于贪官污吏对朝廷的影响,皇帝更看重的是朝堂的稳固,一些潜规则存在就存在吧,既然这么些年了一直都这么过来的,那就没必要改变,只有当潜规则影响到皇权时,皇帝才会痛下决心改革。

    “主考乡试,无非是公正严明。”

    谢铎把一些老生常谈的道理说出来,“只要本着公心选拔,老夫相信你能做好。我希望在你的主持下,这一届顺天府举子中能多出几个未来的名臣,不求威名显赫,只要能做到清正廉明便可。唉!这世道想找个两袖清风的官,何其艰难?”

    沈溪再次行礼:“谢师抬爱,就怕学生无法胜任。”

    “哈哈,听你这意思,是要与那些贪赃枉法之人同流合污?”谢铎笑了起来,“不是老夫非要给你施加压力,实在是你不知这潭水有多浑,即便是天子脚下,也无法免俗。不过你不知道也好,不知者无畏嘛……”

    沈溪听了这话感觉很别扭,我不知道,就可以傻愣愣地冲进去,染一身污泥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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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这几天天子养病,医生开出的药具有很大的催眠作用,天子每天都浑浑噩噩的,碰到电脑显示屏就想睡觉。

    更新不正常,请大家原谅,等身体好转,天子就恢复爆发!

    含泪致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