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海卫是大明在粤省沿海所建卫城,跟泉州左近的永宁卫一样,卫城内外并无普通民户,全都是世袭的军户,如同森严的军事堡垒,军户在卫城周边屯田、驻守,战时为兵,闲时则为民。
船队靠岸后,开始安营扎寨,沈溪派人去围城通知广海卫卫指挥使焦业前来面见。
这头营寨刚扎好,焦业带着上百随从来拜见沈溪。
焦业年约四十许,身高约一米六出头,身材痩削,显得有几分羸弱,一副不苟言笑的神情,到了沈溪的大帐后只是抱拳行礼,神情略带傲慢。
卫指挥使跟沈溪这个三省督抚在品阶上并无差别,都是正三品。但沈溪是文官,而且挂右副都御史和三省沿海督抚衔,焦业只是个世袭的武将,在重文轻武的大明,二人在朝中地位根本没有可比性。
沈溪质问
焦业回道沈督抚,卫所出兵全听朝廷和都指挥使司调遣,之前并无军令要收复上川山和下川山,无端收复荒岛意义何在?”
在你眼里没有意义的荒岛,佛郎机人却打理得井井有条,你把岛屿夺,再派军户和民户上去,数万亩耕地唾手可得,再加上鱼获收成,养活数万人不成问题。
沈溪不跟这等人废话,挥挥手便让他返回广海卫,连俘虏和财货都未转交。
沈溪率领的两千将士都眼巴巴等着论功请赏,若将俘虏交给广海卫,功劳指不定被谁窃占,他得为手下这些跟着他打仗的人着想。
俘虏和货物不能带在船上,沈溪只得等前军到来交托,故此在广海卫停留了一日。
冬月初四,从陆路而来的前军终于抵达广海卫,一千步骑在中军附近扎好营寨,已经是精疲力尽。
沈溪的中军跟船已经觉得辛苦,前军和后军这两千人大多都靠两条腿跑路,五天行军下来疲惫不堪。<>
沈溪终于之前制定的作战计划的纰漏……这大明海疆因为海禁而荒驰多年,道路多不通畅,许多地方需要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陆上两千兵马就算能抵达雷州府,他们也未必有力气于年底前返回广州府。
与其如此,不如让前军和后军驻扎在广海卫左近,以便归来时,可以协同船队攻打上川岛。
沈溪把前军千户叫来,说明情况,让其在原地驻军,同时监察广海卫是否与上川岛的佛郎机人有利益来往,待后军抵达后,通知后军一并驻扎于此。
冬月初四,中午。
沈溪的中军船队再度出发,本来沈溪要把六丫留在广海卫,但六丫机警地把大一号的军服穿在身上,形影不离跟在沈溪和马九身后。
马九一直惊讶于这个俊俏的小兵是谁,最后沈溪不得不对他解释一句这是船夫的女儿,留在指挥船上负责照顾我的起居……”
马九看向沈溪的目光带着几分诧异,好似在说,大人领兵打匪寇,居然带女眷在身边?
沈溪转向六丫,指了指马九,说道以后跟着他,当个杂务兵。”
不但六丫听不懂“杂务兵”这个新名词,连马九对此也是迷惑不解,沈溪稍微解释就是吩咐你做你就做,腿脚勤快一点儿就是了,用的力气吃饭。”
沈溪让马九六丫是女儿身,主要是想打发六丫到马九的船上,如此上船、下船乃至睡觉时,身边不会随时有一个跟屁虫。
这六丫明显都不懂,除了在船上走得稳一点儿,沈溪没瞧出她有优点。在他的计划里,回到广州府后,留她在家里当个使唤丫头便是。
……
……
从广海卫出发,途径海朗所,过北津港,再经过海陵山,两天后抵达双鱼所。<>
海朗所和双鱼所都是千户所,驻守千户就算平日里嚣张跋扈,在辖地称王称霸,但因品阶不高,对沈溪一行迎接都是高规格对待,船队泊靠后便会第一送去慰劳的肉食和粮食,殷勤备至。
到了双鱼所当天晚上,海上刮起大风,浪潮汹涌湍急,好在双鱼所前的海港是天然良港,吃水很深,船只可直接停泊在岸边。
沈溪有些晕船,第一上岸,马九则留在船上指挥船只停泊,结果一个大浪打来,船身倾斜,一箱炮弹不稳倾斜坠海,一群人赶紧拉拽绳子,结果不但炮弹箱没拉住,几个人一并坠入海中。
南方官兵多会水,但也有旱鸭子,其中就有两三人大声呼救,船上官兵赶紧七手八脚救人。
马九会水,一个猛子栽进海中,然后开始救人,其后又有几个会水的官兵跳进冰冷的海水里,陆续把不会水的落水官兵送上岸。马九非常有责任心,让营救官兵一一上岸,等轮到他的时候,却因体力耗尽,逐渐沉入海底。
“快救人!拉住绳子!”
船只不敢靠得太近,以免把马九卷入船底,海上风大浪急,马九刚开始还在水面挣扎,到后面慢慢没了动静。
岸边的沈溪亲自跳上小船,指挥人往马九沉没的地方划,这时只见一道身影直接从大船船板上一跃而入,就好像一条鲤鱼钻进水中,连水花都没溅起一朵。
是六丫。
六丫游泳速度很快,如同浪里白条,她手上拖着绳圈,身体直接潜入海水之下,如此尽可能地减少海浪对她的影响,纤细的手臂和腿在水中蜿蜒如同游鱼,只用一息,便游到马九跟前,直接把绳圈套在马九身上,然后才上浮,小脑袋从海水里钻了出来。<>
船板上有人喊道拉!快拉!”
一群人把绳子往大船方向拖拽,没有救生圈,六丫就充当救生圈,抱着马九的脖颈,让他的头尽量露在海面。
救援的小船到了大船跟前,把马九从海水里捞了出来,让他平躺在小船上,马九因为溺水过久没了气息。
“救人!”
又是按压,又是让士兵上去做“人工呼吸”,幸好援救及时,马九最后还是缓了,吐出许多水,不过在冰冷的海水里浸泡许久,身体已经虚脱。
上岸后,沈溪命令把人平放在刚生起的篝火堆前,然后让人拿了厚重的毯子,盖在马九身上。
沈溪道先让他缓口气,再给他换衣服,这天气落水受凉,可不是闹着玩!”
此番行军沈溪准备了不少药材,但基本都是伤药,好在尚准备有驱寒用的生姜。
沈溪让人煮了姜汤,撒上盐巴,送到马九跟前,马九醒了,人有些迷迷糊糊。沈溪让人喂马九服下姜汤,马九双眼总算有了几分神采。
旁边六丫抱着毯子瑟瑟发抖,见到马九喝姜汤,她小眼睛里充满了羡慕。
六丫水性很好,但她毕竟只是个十二岁身体单薄的小姑娘,之前救马九时她表现的如有神助,主要还是遇到紧急事情强行激发身体潜能所致,这会儿又被打回原形。
沈溪让人递了姜汤,六丫抱起来就喝,喝了两口就激烈咳嗽起来……姜汤太烫了!
“小,水性不错嘛。”旁边有官兵称赞。
六丫平日在船上总因为身子骨单薄被人鄙视,她把马九救上来,赢得一众老兵痞的欣赏。
对“新兵蛋子”来说,要获得认同是很不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旁人还不知她是女儿身。
六丫被人夸赞,没有喜悦,只有恐惧。
沈溪心中暗叹一声,吩咐道现在他们受了凉,扎好帐篷后立即送他们进去休息,准备好肉汤,记得多加盐巴!”
“是,大人!”
这些个大明官兵并非忘恩负义之辈,马九是为了救人才溺水,而六丫则在惊涛骇浪中把马九救上来,二人都赢得所有人一致尊重。
士兵离开后,沈溪走到六丫身边,主动伸出手来。六丫迟疑了一下,才把粗糙的小手放在沈溪大手上,在沈溪一拽之下起身。
“到里面休息,不想别的,好好睡一觉!”
沈溪让士兵准备好替换的衣服,不但有外面穿的布质的军服,还有沈溪平日所穿单衣,以及带有毛绒的夹衫。
六丫进到帐篷,窸窸窣窣换完,再出来时,身体鼓囊不少,人看上去精神许多,情不自禁对着沈溪傻笑。
沈溪问道喜欢?”
“嗯。”六丫点点头。
沈溪道喜欢就送你了,那边有用新炖的肉汤,是用卫所送来的羊肉熬煮的,滋补养生,去盛,多捞几块肉,就着干粮管够。等吃饱了睡。”
六丫越发开心了。
以前士兵聚餐,她没资格靠前,都是在旁边默默啃干粮,这次终于获得认可,于是鼓起勇气去盛了一碗,挨着帐篷席地而坐,吃得很香。对她来说,这就是盛宴,羊肉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而且盐分十足。
马九的情况要糟糕许多,晚上发起高烧,沈溪几乎彻夜守在马九身边,不时为他施针,又用湿帕子退烧,姜汤一碗接着一碗。
六丫睡到半夜惊醒,看到沈溪衣衫不解全力照料马九,非常惊讶……这样一个大人物,居然会为了照顾下人不睡觉?
马九出了身汗,到第二天早晨终于恢复了一丝气力。
沈溪交待最近这段些,千万别着凉。若不能平平安安把你带回广州府,我就要成家里的罪人了……我可不想让玉儿当寡妇!”
马九勉强一笑大人说笑了,小的没那么不堪,还要多谢……六丫。”
马九已经六丫是女孩,但这会儿却没有点破,他也是早晨起来才,昨天救他的是素来被他轻视的小姑娘。
六丫听到马九的感谢之辞,有些惊怕,在这一行人中,她信任的只有沈溪,因为沈溪给她饭吃,还给予她足够的尊重。
沈溪拍了拍六丫瘦弱的肩膀,道没事,以后跟着九哥做事,你救了他一命,以后不会亏待你!”
马九点头那是!”
马九虽然身体不支,但随着风浪减小,还是起来指挥把装船,而六丫则跟在马九身后,不时回头看向沈溪。(未完待续。)《道友,看门事件,看丝袜诱惑,看美女巨.乳,看美女校花真请关注微信公众号( 美女家 搜索 meinvjia123 按住3秒即可复制 )
在经历大风大浪之后,接下来几天行船相对平稳。
过神电卫、赤水、博茂,而后便是宁川所。大明朝施行严格的海禁,在沿海一带布置许多卫所,守护海疆安宁。
大明朝廷的本意,是要使海防建设与禁海政策表里相维,以求海防巩固。想法好是好,但世易时移,明初时卫所拥有强大的海军力量,比如明初洪武三年七月建立的水军二十四卫,每卫配备战船五十艘,总统配备战船一千二百艘,到洪武五年倭患加剧,又增造六百六十艘。
到洪武二十三年,沿海各卫每个白虎所和巡检司配备的战船达两艘,每个千户所有二十艘,每个卫所有一百艘,使得倭患得到有效供职。
但如今一百多年过去,各卫所的战船几乎都已荒废,同时由于大明卫所采取了军户世袭制度,再加上持续的近海,导致沿海除了卫所外再无村寨和城镇,使得自成独立王国的卫所,官兵战斗力下降明显,再也控制不住近海岛屿。
随着天下承平,土地兼并严重,有功名的人越来越多,而他们是不交税的,那些税赋摊派到普通百姓身上,导致普通百姓负担加重,一旦遇到灾荒年,农民无法生存,只能下海,但按照《大明律》,出海形同于里通外国,于是干脆当起了海盗,反正大明就开放了那么几个港口,只要守住几条主要航线,再加上卫所将士固守不出,干上几票就可以发财,到时候可以悄悄回到陆地上,购置田产,当一个富家翁。
如此一来,海盗这个职业便成为了低风险高收益的热门行当,所以到明朝中期后,才会出现遍地倭寇的景象。
书归正传,船队过了宁川所,穿过南三水道便进入雷州府地界。
从之前获得的情报看,雷州府匪寇异常猖獗。
进入后世的湛江港,船上的官兵已经做好作战准备……这次南行剿灭匪寇的主要目标便在雷州府的铁杷县,还有左近的东海岛和硇洲岛。
从之前调查的情况看,铁杷县周围至少有十几处山头,每个山头上匪徒少则数十,多则上百,盗匪总数约在六七百到千人之间,武器相对精良,杀人越货的事没少做。
铁杷县虽然设有巡检司,但巡检司属于地方行政辖属,在大明军队中只能算是预备役,这里是宁川所和锦囊所之间三不管地界,雷州府知府衙门对平寇有心无力,盗匪也就长久在铁杷县周围横行无忌。
船队在湛江港泊靠,随后兵分两路,一路上岸,负责清剿铁杷县海岸附近的盗匪,另一路则分出一部分战船,扫荡湛江港周围的海岛。
经过这十多天行船,沈溪感觉整个人十分疲倦,多数时候都留在船上。好在他之前做出详细计划,负责的统兵将领只需要按照指示实施就可以了,倒不用担心战事超出控制。
剿匪顺利进行,各种消息纷至沓来。
陆地上的平匪相对顺利,听说官军到来,盗匪基本都是弃寨而逃,就算偶尔有负隅顽抗的,交战后也是一触即溃,不得不缴械投降。南三岛由于距离宁川所相对较近,海盗没敢在上面盘踞,东海岛上虽然有部分海盗,但各自为政,也迅速被官军击破,几乎没花什么工夫就攻取全岛,只有扫荡硇洲岛时出现了意外。
硇洲岛北傍东海岛,西依雷州湾,东南面是南海,纵深是大洋,总面积约为五十六平方公里。根据侦查所得,岛上有二百多盗匪,盘踞在岛中央一处陡峭的山寨内,久攻不下,只能派船回来跟沈溪请援。
消息传回来时,已经是冬月十八,船队进入湛江港后的第六天,沈溪正在派人清点战果。
六天交战,铁杷县和东海岛共斩杀盗匪两百余众,俘虏盗匪六百余人,其中半数以上是被盗匪所拘押的奴隶。
出兵四千,平掉八百余匪寇,这战果已经相当辉煌了,沈溪甚至可以不用再深入雷州府,也不用攻打硇洲岛,就可以直接返回广州府交差。
但若毒瘤不能根除,那这次南行就等于功亏一篑。
硇洲岛上的悍匪暂且不知是倭寇还是普通大明海盗,让这伙势力留下来,由于没了竞争对手,必然的结果就是做大做强。
可惜沈溪手头上兵马不多,他还要防备匪寇联合起来端他的老窝,于是决定先将东海岛周边缴获的财物和丁口都运回铁杷县城,再将两千兵马重新进行集结,攻打硇洲岛。
对沈溪来说,硇洲岛并不陌生。
硇洲岛是一座火山岛,这里是南宋末年宋端宗归葬之所,也是陆秀夫等人拥立八岁小皇帝赵昺为帝的地方。
历史上颇有争议,认为陆秀夫背赵昺跳海的地方并非崖山,而是硇洲岛。
在明朝中叶,硇洲岛上没有百姓居住,只是作为海上运输船只的避风港,岛上这股海盗从何而来,在此落草多久,一切都是未知数。
等沈溪亲率船队抵达硇洲岛西岸登陆时,早前派上岛的五百多士兵已经在此驻守了四天,仍旧对岛上易守难攻的寨子无计可施。
岛西海岸附近乱石嶙峋,除了滩头有几百米平地外,只有往岛内走上二里多,才有一片相对平缓的地方可以安营扎寨。
可如此一来,就跟海上的船队拉开距离,若岛上匪寇趁着夜色反扑,官军后路非常容易被截断。
马九第一批上岛,他知道沈溪抵达后,赶紧过来向沈溪奏禀:“大人,硇洲岛周围船只皆被我战船击沉,唯有当前的山寨用青石垒成,形若城池,易守难攻,却不知这些盗匪有何本事能筑得这等坚固的寨子?”
沈溪心想,硇洲岛有着悠久的历史,岛上堡垒多半是宋末遗留的行宫所在,又被这伙海盗加固,所以才会如此难啃。
趁着入夜前,沈溪亲自带人去岛上查探一遍,情况基本跟他预料的一样,岛上就算盘踞有盗匪,但仍旧很荒芜,树丛中仅有小路可以穿行,想把佛郎机炮运到地势较高的山寨外异常困难。
山寨堡垒依据山势修建,大约有四百米长宽,墙体厚重,设有箭孔,可以躲在墙体里面往外放箭或者是瞭望,墙高大约六到十米,和一般的城墙一样,上面有匪寇把守,若遇官军攻打山寨,上面会往下扔盛点燃的盛满桐油的竹筒或者投掷石块,还有便是居高临下发射箭矢。
四面看过,只有一边开有城门,门还不在修在地面,而是在墙体上,平日里匪寇进出应该是用梯子,这也是为了防止攻打山寨的人用滚木破门而入。
以岛上简陋的条件,再加上距离陆地相对较远,就算有兵马攻上岛来,也不可能携带有攻城器具抵达岛中央。
沈溪探查过环境回来,立即召开军事会议,一群因为剿匪接连得胜而目中无人的将领侃侃而谈。
荆越道:“沈大人,这岛上山寨建得如此之高,定然缺水,只要困他个三五七日,必会开门献降!”
硇洲岛虽然不及东海岛那么大,但也不是弹丸小岛,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否则后世也不会有四万居民之巨。海盗绝对不可能守在连水井都没有的土堡中固守不出,那只会坐以待毙。
“若本官所料不差,城寨内不但有井,而且不止一口,这岛上无法自给自足,只是一群打劫商船的匪寇,至于城寨内贮藏多少粮食和物资无从得知,若是围而不打,一年半载都未必有成效,大军不可能久留于此,只能当机立断。”沈溪分析道。
副千户**问道:“那大人,您说怎么办?难道就此撤走,不管了?”
马九道:“人,请您示下,我等就算扛也要把炮送到山寨之下!”
沈溪一摆手,道:“照如今的形势看,就算将火炮送到城寨外,以那城墙的厚度,也无法用火炮攻破城池,反倒不若先撤回海岸线附近,中途设伏……若城寨中人主动出击,让其有来无回!”
既然暂时攻不进去,只有把里面的盗匪引出来,你的土堡再高,也没法探查全岛的情况,我们布下口袋阵,你们出来多少杀多少,再趁势掩杀。
沈溪的计划不是力敌,而是智取,虽然有将领认为这未免窝囊了些,但还是遵命而为。
军事会议结束,将士各自回去准备。
沈溪最担心的是海船偷袭,因为他不能确定土堡是否有密道连通外间,若有人从城墙里出来,只需要几条隐藏起来的小船,就可以利用夜色逼近船队,不管是偷偷摸上船杀人还是放火,威胁都非常大,毕竟粮食和作战物资大多都在船上。
“九哥,你回船上守着,就算夜里也不得懈怠……岸上这边有我,不用太过担心。”沈溪向马九面授机宜。
马九有些不太情愿:“大人……”
沈溪拍拍马九的肩膀:“听我的,那些盗匪再嚣张,也不敢正面与官军为敌,这会儿他们估摸也在琢磨阴谋诡计,暂且以不变应万变。”
因为对岛上的情况不熟悉,沈溪仓促而来,在天时、地利、人和上全面落于下风,就算兵力占优,可谁又知道这大半都荒芜的岛上藏着什么密道和机关?在撤兵前,还要防备被盗匪趁着夜幕掩护进行偷袭。
第一晚情况还好,岛上盗匪估摸不敢跟数倍于己的官兵正面相抗,他们更多的是想把官兵给磨走。以往也有官兵上岛,看到土堡如此坚固后,官兵在试探性攻击受挫后,通常一两日就会撤走。
第二天,正式实施“引蛇出洞”的计划。
沈溪知道这招很难奏效。
城寨里发现官军撤走,多半会派人出来查看情况,除非两千官兵都藏得很好,且把船只撤回东海岛,盗匪才会小股出动搜查整个岛,确定官兵都已经撤离,才会恢复以往的活动状态。
这次“引蛇出洞”,沈溪主要是想观察一下岛上的盗匪的侦察能力,顺带看看盗匪的土堡是否有破绽。
结果当天中午,就有探子从土堡里出来查探。
那探子是个女人,约莫四十多岁,腿脚灵便,出来走了不到一里,就发现隐藏在树林中的士兵,刚想往回跑,腿上已经被射了一箭。
人被拿回来,一顿拷问,结果却什么都没问出来。
将士都很恼火,荆越愤愤地说:“这些盗匪,居然派个娘们儿出来探路,算什么本事?”
沈溪看着远处山寨的方向,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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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道:“这女人没有回去,城寨里的人自然知道我们使诈,下一步他们会在城寨内坚守不出。”
荆越紧张地问道:“大人,那怎生是好?”
“如今手头上能用来攻城的器械太少,或者可以说几近于无,火炮由于对方居高临下,可以用弓箭覆盖射击,一时间也派不上大用场,那干脆……用火攻吧!”
沈溪眉头一紧,就着亲卫利用岛上树木制作的木桌,拿出笔墨纸砚,在海图上写下几个字。
沈溪的话音落下,在场包括荆越、*、马九等人都面面相觑,但凡见过那土堡的,都知道这种堡垒多为砖土结构,外层是包砖或者条石,内层是夯土,跟普通的城墙一样,要实行火攻,只能把可燃物从箭孔或者是越过城墙抛**去,这二者难度都不小,就算把可燃物丢进去,并不代表里面可以烧起来。
*犹豫一下,问道:“沈大人,火攻成功的机会很渺茫,您看是否另谋它策?”
沈溪抬起头来,见中军大帐内所有人都在打量自己,当即摆手:“或许我的说法不太精确,用的不是火攻,而是烟攻。这几天海上西北风大起,我们便在城墙外围的西北区域布置大量柴草堆,其余各处也做好准备,盯紧风向,顺风时燃起柴草……记得湿一些,容易起烟。”
众人一听,这招似乎不错,里面的盗匪不是当缩头乌龟吗?你的外壳打不碎,烧不烂,但可以用烟熏死你们。
当天下午,沈溪命人到岛上各处搜罗柴火,同时趁机找寻,看看是否有隐藏的船只和通往土堡的密道。
晚上戌时刚过,放火开始,岛屿西北角上百堆柴禾堆同时点燃,隆重的烟雾在西北风吹拂下,向土堡方向弥漫过去。
与此同时,城墙外围三四百米外各处的篝火引燃,把城池照得透亮,里面的人以为官军要发起攻击,提心吊胆,不敢出来查探究竟,没过多久,呛人的烟雾就把整座城池掩埋。
趁着城墙上的匪寇咳嗽不断惊慌失措的时候,躲藏在四周林子的里的官兵迅速冲了出来,向土堡周围扔干燥的树木枯枝和杂草,然后把浸润了桐油的火把扔上去,很快城墙边被大火包围。
岛上一两百年没有人烟,别的不多,树木和柴草多的是,又时值秋冬季节,天干物燥林木非常容易引燃,大火一烧起来,连官军自己都无法控制,烟雾熏天,最后放火的官兵不得不撤得远一些。
逃开后的第一时间,他们便采用沈溪教授的方法,用布浸染淡水蒙住口鼻,呛人的气味才稍微减轻些。
此时,笼罩在烟雾中的城墙上,能见度减低到了最低点,弓弩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办法发挥作用。马九率领“特攻队”,将六门佛郎机炮运到土堡外不到五十米的地方,开始往土堡方向发射火炮。
土堡城墙就算高的地方也不过十米,而且没有顶棚,沈溪教给马九一些关于仰角和发射角度的问题,调整炮口,朝里面各个方向均发射几轮炮弹,里面的匪寇既要承受烟熏火燎,头顶上又不断有炮弹落下,感觉发自内心的恐惧。
开战不到半个时辰,土堡内已经乱成一锅粥,沈溪之前研究了好长时间的**包抛射器,这会儿也派上用场。
一群官兵趁乱来到土堡外十多米远的地方,以盾牌和树丛作为掩护,开始在地上挖坑。
等坑挖好后,之前一直作为秘密武器的大铁桶这会儿终于派上用场,将桶口面对土堡方向,再用沙土埋好,甚至用大石头夯紧,这是为了防止炸膛,周围沙土可以有效减少爆炸的冲击力。
随后,由沈溪所设计的“扁平炮弹”,也是外壳重重包裹,里面填装大量火药和金属碎片,将其塞进铁桶中,再把抛射器发射引线点燃,负责点火的士兵赶紧撤离,找地方躲藏。
只听“砰”地一声,那“大爆竹”裹挟巨大的气流,从桶口喷射而出,朝土堡上空飞了过去,刚越过城墙,就听“轰”地一声炸响,**包直接就在土堡上空爆炸开来。
这响声惊天动地,巨大的震荡波,将城墙内外的植物推得刷刷作响,墙外的官军虽然用棉花塞住了耳朵,在这响动前也不由身体发紧……这东西要是落在自己头上,可真够喝一壶的。
沈溪作为指挥官,坐镇岛西的营地。
朱鸿从第一线赶回岸边,把最新的消息告之沈溪,他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看向沈溪的眼神多了几分恭敬和崇拜,嘴里道:“大人,前方战事一切顺利,在一连串打击下,城寨里的匪寇已经懵了,破城就在眼前……我就是有一点不明白,为何不等白天再攻打?”
沈溪摇头:“若是白天攻打,敌人看清楚我方虚实,伤亡少不了!”
朱鸿虽然有股子狠劲,但他毕竟没太多见识,跟他妹妹一样脑子不够用,沈溪说什么根本听不懂。
岛屿中央的战事呈现一边倒的趋势!
烟熏火燎,再加上佛郎机炮和“无良心炮”,多方打击下,这会儿城寨里的匪寇生不如死,正被烟雾呛得找不到北,就见身旁的人不时被落下的炮弹炸死炸飞,许多同伴支离破碎,捂着残值断臂在那儿惨嚎。
而原本城头上负责守城的匪寇,在“无良心炮”的直接打击下,大多数内脏被震碎,口鼻喷血而死,剩下的则晕头晕脑,纷纷跳下城墙,侥幸没摔死的就像没头的苍蝇一般乱跑乱撞。
逃跑仿佛传染病,一旦有人带头,剩下的人就不愿意留下来当枉死鬼。
开战一个多时辰后,土堡东侧唯一那座城门便从里面打开,随着梯子放下,残留的盗匪从里面鱼贯而出,因为围攻用的是围三阕一,使得土匪都往城门汇聚,出去后黑灯瞎火,他们自以为能逃到海边,然后用藏在海边洞**或者草丛中的小船离开硇洲岛。
但他们却不知道,沈溪老早就派了大批人设伏,路上还有各种绊马索和陷阱,就好像捉野兽一样,这些盗匪逃出来只有两个结果,要么被当场斩杀,要么被生擒。
夜色深沉,随着土堡内的盗匪大规模外逃,主战场从土堡周围变成硇洲岛东侧,到处都能见到火光,时时刻刻都有拼杀声传来,一直持续到后半夜,岛上才逐渐安静下来。
这会儿城堡四周的柴禾堆已经扑灭,官军顺利攻进土堡内,将里面残留的伤病员或者是老弱妇孺抓了出来,再就是马九组织人手,将里面贮存的金银财宝和粮食物资等运回海边。
沈溪一直没睡,到黎明时,他站在硇洲岛西北岸边的一块岩石上,眺望岛上中心地带。
荆越等人相继回来,带回最新信息,从方方面面的情况看,这次战果无比辉煌。
荆越笑道:“大人,您可真是神机妙算,在先后遭遇烟攻、火攻以及火炮打击后,里面的盗匪果然从城门处外逃,这一路上兄弟们就好似在捡功劳一样,来一个剁一个,太轻松写意了……嘿嘿,让他们守着山寨当缩头的乌龟王八,这回傻眼了吧!”
沈溪有些困倦:“把战果清点好,我回帐休息,等午后论功请赏!”
荆越一听瞪大眼睛,问道:“大人,这就论功请赏?”
沈溪点头:“只是论功,一时无法加官进爵,把功劳记下来回广州府后再说,不过缴获的财货,可以按照一定比率先赏赐下去。”
荆越眉开眼笑:“大人说的是,这打仗,不就为了财货和女人?大人不许我们碰女人,就只能贪财了,话说……这硇洲岛城寨内财货可不少,弟兄们看了都眼红,里面光是银锞子就有上万两之巨,碎银子和铜板更多……”
既然硇洲岛的匪寇拥有如此坚固的城寨,那就经营不止三年五载,很可能是十几年甚至是一两代人,这些盗匪跟雷州府的同道都有联系,可能还有秘密渠道跟人做货物和人口买卖,有这么大的收获不足为奇。
沈溪没等回帐篷休息,朱鸿已带着人回来,这次押解的却是岛上的妇孺。
之前攻打山寨,盗匪中的成年男丁要么身死,要么逃走,少有坐以待毙的,而官兵在黑灯瞎火下要抓俘虏不容易,基本是见一个砍一个。
一场战事下来,盗匪中的男丁几乎被一网打尽,少数活口,可能也被人斩了脑袋分功劳。
在军功的厘算中,或者的俘虏计算功劳肯定要比一颗盗匪首级高,但就怕最后算军功,把俘虏算到别人头上,或者是最后考证那俘虏其实只是奴隶。
现在把人砍了,没人证实身份,功劳全都是自己的,省去不少麻烦。
沈溪尽管对这种杀俘的事情非常厌恶,但不得不承认,这就是这时代军户的脾性,要改变非朝夕可成,自己这个三省督抚在地方干不了几年,人走政熄,没必要费那心神练兵,只能听之任之,只要他们别对妇孺动手就好。
要培养一支军纪严明的军队,需要倾注巨大的心力,沈溪自问没法做到同吃同睡同甘共苦,所以练兵这种事情,等以后身体定型了再说。
在目前的情况下,利益比威严更有效,只能充分利用人的贪婪,而不是对权势的惧怕。贪婪是永远的,惧怕只是一时的,孰轻孰重,沈溪分得清楚。
“大人。”
马九不知何时来到沈溪身边,他跟朱鸿一样,由于烟熏火燎加上熬夜,眼睛呈赤红色。
一宿忙碌,把盗匪杀得片甲不留,看似牢不可破的堡垒轻松便攻陷,既有成就感,又对功劳和赏赐充满期待,正是豪情满怀的时候。
沈溪笑着点头:“做的好,先去把战利品清点清楚,再分开审问俘虏,看看这伙人的来历,查明他们有无隐匿的财物。行百里者半九十,切不可懈怠,务必克奏肤功!”
马九领命:“大人,您先去歇着,我们一定会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朱兄弟,走!”
经此一战,马九对朱鸿亲热不少,除了因之前战场上通力合作外,也是因属于同一个派系需要一致对外。
如今军中分为两派,其中一派是自三省抽调的卫所官兵,另一派则由督抚衙门和车马帮弟兄组成,马九和朱鸿正是后者中较有影响力的人物。
对于有军职的人来说,战后厘定军功非常容易,照章办事即可,但对于马九和朱鸿他们来说,赏赐需要沈溪首肯,就算沈溪是正三品的朝廷大员,也不能破坏规矩,将他们提调为军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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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睡醒时,俘虏的审讯以及战果的清点工作已经基本结束。
根据得到的口供,这伙匪寇盘踞硇洲岛竟然有三十年之久。正统和成化年间,桂平发生民乱,叛军在其领袖侯大狗率领下,转战粤桂之地,一度攻占梧州府城得手,并侵入肇庆府和罗定州,声势浩大。
成化年初,叛军被官军重兵剿灭,其中一部分人马突出重围,流窜南下,自容县、陆川进入粤省高州府,于云开大山南麓落草。
成化五年贼人分裂,其中一部自五里山港出海,先是在南三岛安营扎寨,没过多久就被宁川所官兵进剿,于是不得不再次南窜,抵达硇洲岛后发现岛上的南宋行宫遗址,贼人大喜过望,于是利用原址建立起坚固的营寨。
此后,这伙匪寇几次打退官军进剿,势力越发壮大,成为雷州湾附近首屈一指的海匪,一直到今天才被沈溪带兵剿灭。
硇洲岛一战,官军共斩杀盗匪四百二十九人,其中有一百六十六人死于土堡内的烟熏、佛郎机炮和无良心炮的轰炸以及慌不择路跳墙和相互践踏而亡,其余二百六十三人则是逃出城后,被官兵斩杀。
俘虏八百四十二人,多数是妇孺,其中又以伤病号居多。
此役缴获黄金六千余两,银子合计三万四千九百余两,铜钱二万九千多贯,牛八十九头,羊三百四十七只,还有鸡鸭鹅等等,另有香料、珠宝玉器、药材、丝绸、绢布、麻布、茶叶、粮食、盐等等,所有货物加起来,差不多价值五六万贯。
可以说这伙盗匪几十年积攒下来的家底,被沈溪连根拔起。
沈溪心想,还是当土匪和海盗好啊,干的是无本买卖,在陆地上就抢了无数富户,等当上海盗更不得了,守着航线赚大钱。
难怪岛上的女人比男人多,有了钱就可以去买女人回来,小小的海岛被经营成一个封闭的**王国,有相当于国王的首领,有一套简单的行政和军事体系,有管理行政的军师,有统兵的将领,还有买来的奴隶干活,出去抢劫时更是分工明确,所以无往而不利。
为稳定军心,沈溪当场派发八千余贯铜钱的赏钱,平均下来一个官兵有四贯钱,几乎相当于军户一家好几个月的收入,一时间现场欢声雷动。此外,沈溪又给了随同出征的两位副千户黄金各百两、十个百户黄金各二十两、四十个总旗黄金各十两的奖励,另分别赏赐纹银两百两到二十两不等,把他们的嘴牢牢堵住。
羊和家禽,沈溪宣布将悉数作为犒赏官兵的奖励,但需要返回陆地后才能宰杀一批。耕牛运回广州府充公……在这时代,牛是重要的生产工具,并非猪羊这些牲畜可以相提并论。那些货物,沈溪则准备一口吞下,回去后全部交给惠娘的商会,反正他的队伍没有监军,此次剿匪自己这个三省督抚最大,负责清理财物的又都是自己人,只需要在上报朝廷的账册中把相应的缴获删去即可。
从硇洲岛到雷州府府治海康县县城并不远,不管怎么说沈溪都得去露个脸,表示我这个三省督抚来过此地。
第一批运输船队等财货装载好就出发,第二批要等到明天才走,一方面是继续搜索城寨,掘地三尺,看看这伙匪寇有没有在地下埋藏有东西,同时防止岛上有漏网之鱼。
沈溪自然是跟随第一批人马出发,主要是这些天在海船上晃得他七晕八素,想赶紧到陆地上睡个踏实的安稳觉,另外便是大量金银和缴获物资需要他看管,由不得半点马虎。
当天中午船队离开硇洲岛,一路顺风顺水,入夜前已抵达双溪河口,在南浦津埠停靠。
南浦津埠为雷州府主要河流南渡河上的最大港口,它位于南渡河与花桥河的汇合处,港口长五千余米,最宽处两千余米,最窄处一千米,弘治年间该港口的水深在十米左右,完全可以容纳舰队停靠。
自唐初开埠以来,南浦津埠便一直是雷州府城海上进出的咽喉、雷州半岛海上交通枢钮和对外贸易重要港口。
沈溪先派人登岸,在巡检司的巡检陪同下,到海康县城传报雷州知府衙门,大军随后登岸,在港口附近安营扎寨。
之前雷州府衙已经知晓三省督抚正在雷州湾剿匪,知府胡滨听闻沈溪亲自统兵到来,连夜带人出城到港区迎接,同时带来大量犒劳物品,包括粮食和鸡鸭鱼肉等。
胡滨抵达时,军中的犒劳宴已在进行,仅仅大肥羊就宰了二十只,既有用来烤制的,也有用来炖汤的,再加上航海时捕捞的鱼获,食物无比丰富。只因驻扎在城外,为安全考虑,依然不许饮酒,而且换作两班吃,一班负责警戒守卫,另一班则大快朵颐。
这天已是冬月二十一,正值隆冬时节,小冰河期的雷州半岛晚上气温居然只有五六度,沈溪不得不给自己添上厚厚的冬衣。
中军大帐内,沈溪见到了胡滨,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进士,虽然书读得多,但人并不迂腐,礼数上很周到,一来便给沈溪准备了份“薄礼”,却是一方锦盒,里面不是很沉,沈溪没打开就知道多半是珠宝玉器等名贵东西。
胡滨笑道:“沈大人统兵扫荡匪寇,方来雷州府便令贼子闻风丧胆,百姓无不拍手称快。明日大人进城,下官召集城中士绅百姓迎接,同时会在向朝廷的奏本中,赞扬大人您平匪的功绩!”
沈溪有些不耐烦,真是有什么样的官,地方上就会有什么样的表现,雷州府匪寇横行,百业凋敝,和胡滨的不作为有很大关系。
胡滨绝对不是清官,但要说他是赃官也不对,因为即便他要贪,在雷州府这种地方,也刮不了多少地皮。这种庸碌的官员在大明一抓一大把,平日道貌岸然,想抓他们的小辫子不易,可一旦让他们巴结上司,或者是为了仕途奔走,那他们就会原形毕露,丑态尽现。
沈溪笑了笑,道:“胡知府抬举了,本官不过是奉皇命办差。胡知府带来之物,给将士们的,本官替三军将士谢过,给本官的,胡知府请拿回去吧,本官不想知道里面是何物!”
对沈溪来说,此次出征收获已经足够,没必要在收受钱财上被人诟病。
胡滨稍微迟疑了一下,这种单独的会面,送了财礼神不知鬼不觉,不收的人真不多见,没想到此番竟然遇到沈溪这样一个“油盐不进”之人。
胡滨不敢胡来,赶紧把木匣重新抱回怀中,此时外面有人进来通报,说是将士们请沈溪一同出去庆祝。
沈溪笑道:“胡知府,可否与将士同乐?”
胡滨作为文人,一向看不起武夫,但沈溪说要与将士同乐,他不能出言拒绝。无奈之下,只得跟在沈溪身后,来到官兵中间,随便找了个篝火堆坐下,心中感觉无比的别扭。
因为不能饮酒,士兵拿刚炖好的羊肉汤代替酒水,喝起来倒是畅快。沈溪也忍不住喝了几碗,不是他对这没有经过处理膻味极重的羊肉汤有多欣赏,只是这鬼天气实在太冷,必须要喝点热汤来暖暖身子。
……
……
所谓庆功宴,不过是让将士们大口喝汤,大口吃肉,由于没有酒水,官兵的兴致普遍不高,不到两个时辰庆功宴就宣告结束。
沈溪回到中军大帐,六丫端着热茶和点心进来,放在桌上,然后站在一旁看着沈溪,以沈溪对她目光的解读,这丫头又馋了。
“想吃,自己拿到一边吃去,不过吃完记得擦嘴!”沈溪道,“吃饱了回自己的帐篷去睡!”
“知道了。”
六丫对沈溪没之前那么胆怯,眉开眼笑地抱着点心盘子到了一边,“吧嗒”“吧嗒”吃起来。
点心是府衙送来的,除了沈溪外别人可享受不到新鲜的雷州特产叶搭饼和糖白饼,六丫从小到大,根本不知道点心为何物,吃到甜食只觉是珍馐百味,胃口大开。
沈溪不禁想到朱山,两个人在吃相很相似,但块头却大相径庭。
自从在海里把马九救上来后,六丫在军中地位飙升,当然主要还是她平日里能自由进出沈溪的大帐,旁人见了她不敢轻视,那些官职低的小校甚至还要行礼,但每次六丫都是快速跑开,对她而言,军中上下除了沈溪和马九外,其余都是很危险的人物。
之前她只信任沈溪一人,自从救了马九之后,马九对她的态度变得恭敬有加,她对马九也就没了那么多戒备,但她清楚马九对她更类似于对救命恩人的感激,在六丫心目中,还是沈溪最可靠。
沈溪没理会六丫,继续写他的奏本。
虽然眼下取得的战功在他眼里算不得什么,可上奏的奏本却不能怠慢,不然朝中人又会说他只会在地方上捣乱,没有建树,然后建议弘治皇帝将他撤换。
他是两位尚书和一位阁老联合保举的,还是弘治皇帝亲自委命,即便不为自己的功劳着想,也要为四位“大佬”的面子着想。如果连弘治皇帝都觉得委任他到东南三省是个错误,那他可就真的算玩完了。
给朝廷上奏,除了如实把这一路平匪的战果上报外,再就是阐明他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好听的自然要说,比如国泰民安,百姓富足,但也要把地方的弊政如实上奏,诸如沿海卫所和官府对匪寇的纵容和默许,还有禁海后沿海土地已经临近海岸的那些个岛屿荒芜一片等等。
沈溪可不会主动提开海禁的事情,只是要引发弘治皇帝以及朝中大臣的思考,为什么大明沿海这么不太平,难道设立卫所派驻军队都无济于事?
最后,沈溪还得主动告罪,因为自己对政事“怠慢”,才会造成地方民政和军政出现许多问题。
其实,这是从另一个方向给地方三司衙门施加压力。
所谓的民政,可不归我沈溪管,而是布政使司衙门的差事,我这边一边平匪,一边查明地方弊政,为天子分忧,而你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却什么事都不干,整天跟朝廷弹劾我的过失。
如此一来,皇帝老儿就要琢磨一下,到底是这个后生督抚体察朕意,还是那些老臣更懂得为国尽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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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写奏本一直写到半夜,睡得很晚,但次日清晨却起来得很早。[求书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按照雷州知府胡滨的意思,沈溪今天应该到雷州府的府城——海康县城,接受老百姓的欢呼拥戴,再与本地士绅和读书人聚餐,感受一下官民鱼水情深。
可沈溪想的却是早点儿回广州府见老婆孩子,家里有大老婆和小老婆,还有没过门的未婚妻,外面尚养着外宅,而且惠娘有孕在身。
沈溪任何时候,都觉得家庭比朝堂上的事情更为重要,若非担心身边女眷的安全,他连出征都想把娇妻带在身边。
“胡知府请回吧,如今雷州府境内大股匪寇基本被剿灭,剩下的都是癣疥之疾,地方卫所自行就可以解决。本官要带兵折返广州府,相信要不了多久我们又可以见面。”沈溪笑着跟胡滨作别。
胡滨为了表示对沈溪的尊敬,在军营帐篷里住了一夜,感觉自己一身老骨头都快要散架了,当下强打精神跟沈溪行礼道别,回头便在幕僚的搀扶下,上了官轿,在三班衙役的簇拥下返城。
沈溪这边已经开始招呼人手,将帐篷、锅灶等物,重新装船,准备起航。
接到命令后,荆越非常诧异,赶紧过来请示:“大人,这才刚到雷州府治所落脚,为何不在此多盘桓几日?距离过年为时尚早,返回广州不用急于一时。再者说了,后续人马不是还没回来吗?”
沈溪道:“既然已经跟雷州知府照过面了,又把俘虏和解救的妇孺、奴隶移交,跟朝廷有了交代,那就没必要在这里守着,我们现在去东海岛,也好早点儿返航!”
从雷州府沿海路向南,可以前往琼州府,也就是后世的琼岛,但沈溪这会儿已把注意力放在了如何攻取上川岛。(广告)
现在已经是冬月下旬,若不赶急点,等到了过年的时候,就算他有心与上川岛上的佛郎机人开战,官兵们却都归心似箭,想早些回去跟老婆孩子团聚,那收复上川岛的希望就很渺茫了。
沈溪只是在雷州府治所在的港口停留了一晚,第二天上午便带着船队来到东海岛东南方的沙头港。
东海岛和硇洲岛都是好地方,只是尚未得到开发,后世东海岛上常住人口就有二十万,硇洲岛则有四万,这还不算数以万计到两座岛上旅游的游客,由此可见这两座岛对大明的重要意义。
沈溪知道自己这一走,匪寇便会春风吹又生,只要海禁不解除,百姓吃不饱饭,那匪寇就不可能彻底断绝。他平的只是一时的匪,让百姓安居乐业一段时间,或许用不了两年,匪寇又会重新盘踞这些地方,形成新的势力,占岛为王<>。
当天下午,后续船队抵达东海岛沙头港,马九从船上下来,向沈溪行礼:“大人,经过仔细搜查,我们又在城寨里挖掘出四个银窖,共起出黄金三千余两,纹银一万六千余两。如今岛上城寨大部分已拆毁,可就怕有人修补后再用!”
沈溪高兴地点了点头。
攻打硇洲岛是这次出征剿匪最大的收获,难怪后世有“大炮一响,黄金万两”的说法,原来剿匪真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至于自己撤离后匪寇会重新盘踞岛上的预测,对此沈溪没什么好办法,毕竟岛上没有人烟,地方官府和卫所又不作为,那些活不下去的流民,自然会想方设法出海,落草为寇,落得个逍遥自在。
荆越带着人把东海岛上搜查了一遍,回来奏报:“大人,看过了,这岛上没有人踪!下一步咱们干嘛?”
沈溪道:“收拾行囊打道回府,不过在路上,咱们把上川山这颗蛀牙给拔除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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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队杀气腾腾而来,兴高采烈地回去,此行战果辉煌,可以说是满载而归。
由于装载的钱货很多,船的吃水深了许多,如此也让船在行驶中更加平稳,沈溪对于海上行船的不适稍微减轻了一些,胃口好转,精神头也逐步恢复。
船队返程时,再没听说哪里有盗匪,如此一来下一步的目标变得越发明确,那就是将广海卫附近的上川岛收复。
一路上沈溪研究不少攻岛策略,但随后都被他一一否决,如今自己兵强马壮,攻下岛屿容易,难的是如何避免阿尔梅达的报复,最好是将其主力船队给一网成擒,但显然这难度很大。
如今名义上佛郎机国是大明的“藩属”,或许阿尔梅达这个佛郎机国在远东的舰队提督,还不明白“藩属”到底是什么意思,当时阿尔梅达身陷囹圄只想早点儿脱身,再就是承认了“藩属”的地位能跟大明自由贸易,何乐而不为?
沈溪只认准一条,上川岛是大明的领土,当初在与佛郎机人签订协定时,可没说要送给他们哪个岛作为中转站,就算你们要中转,也应该是我们大明划定一个地方让你们暂时停留,而不是你们占据岛屿后连个招呼都不打。
根据情报,上川岛有上千人口,岛上有着极为优良的港口,城寨内有供自由贸易的集市,甚至那些佛郎机人还与大明近海肆虐的海盗和倭寇进行交易,南洋来往的货船经常在此停泊,俨然把上川岛当成了一个******。
沈溪心里不是个滋味。
佛郎机人比大明更懂得海洋贸易的可贵,这样的******,俨然有港口城市的雏形,只要经营得当,日进斗金不在话下,非常值得大明学习和借鉴<>。
“就算是要建大明近海的******,也不该由你们佛郎机人做主,你们占我们的地盘,抓我们的人,难道是想把上川岛当成你们的殖民地?”
沈溪准备把上川岛给夺回来,然后以大明官府的名义经营上川岛,这么做唯一的麻烦是如何处理跟佛郎机人的关系,还有就是如何跟朝廷交待“无端破坏与友邦的良好关系”。
沈溪在指挥船上天天研究佛郎机人和上川岛的情况,而**、荆越和马九等人则在旁边帮忙出谋献策。
硇洲岛一战打得十分顺利,拿下四百多颗人头自身无一伤亡,此外还抓有不少俘虏,军中上下士气高涨、战意昂扬,很多官兵觉得光打一个硇洲岛还没过瘾,正好可以趁着打上川岛,建功立业。
只需把之前在硇洲岛上做的一切复制一遍,就可以把上川岛上的佛郎机人当成匪寇给杀个稀里哗啦,将其脑袋和俘虏拿来请功。
但沈溪还是倾向于“和平解决”,若真的开战,岛上佛郎机人有火炮,佛郎机人又训练有素,远非寻常海盗可比,这一战损失不会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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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程的时候,船队无需再每个卫所都停靠一下,在补给的同时顺带打探匪寇的消息,因此仅仅用去四天时间,船队便抵达下川岛附近。
此时海上刮起了大风,沈溪看了看天色,当前已经是下午酉时,心中有了定计,先派人去广海卫通知那边驻守的兵马,然后当夜泊靠于下川岛南部的挂榜湾。
翌日清晨,风浪没有丝毫减弱,沈溪早早便指挥船队出发,在琵琶洲分了一次兵,辰时船队主力抵达上川岛港口附近,随后以躲避风浪为借口,强行进入港湾,沈溪的指挥船直接停靠在临时构筑的码头上。
之前沈溪曾派人到岛上送慰问品,岛上的佛郎机人不疑有诈,以为这次是大明凯旋之后顺路经过,尤其当他们听说大明的少年督抚沈溪也在船上时,岛上的“留守总督”甚至亲自带人过来接待。
沈溪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亲自带着人下船,与码头上的佛郎机人进行接洽,但在跟“留守总督”见面后,沈溪直接下令将来人给扣押下来。
“沈大人,您这是作什么?我们葡萄牙王国可是跟贵国签订了友好协约的……”
跟阿尔梅达等人不会说汉语不同,上川岛的“留守总督”夏特利汉语说得非常流利,对于大明如何称呼官员他似乎也很清楚,直接叫沈溪为“沈大人”。
沈溪没想到来者居然直接用葡萄牙王国取代佛郎机的笼统称呼,当即耸了耸肩:“本官当然不会与葡萄牙王国为难,毕竟两国间签订有贸易协定。本官身负皇命剿灭沿海匪寇,本官怀疑,这岛上藏有海盗和倭寇,甚至还有我大明的逃犯,夏特利先生,你不会阻碍本官办公吧?”
夏特利大喊大叫,说出一连串快而急的葡萄牙语,质疑沈溪如此做的合法性,最后,他用汉语说道:
“沈大人,这不合规矩,若您执意要搜查,需要跟我们尊敬的国王陛下递交国书,最起码也要征得我们远东舰队提督阿尔梅达大人的同意!”
沈溪怒道:“胡说八道!在我大明的海岛上搜查匪寇和逃犯,需要跟你们的国王和提督征求意见?从你们本土到大明,起码得大半年时间,你让本官等上大半年?本官现在问你,到底同不同意搜岛?若不同意,本官这就下令攻岛!”
“夏特利先生,一旦引发两国纠纷,你能负得起这个责吗?因为你的一意孤行而引起战争,到时候可别怪我们大明不讲情面!”
这下夏特利慌神了。
港湾里大明船队的规模他看见了,虽然单艘来讲,没有佛郎机国的克拉克帆船和盖伦船来得高大雄伟,但胜在船多人多,而且船上同样布置有佛朗机炮,到时候发生海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另外,佛郎机人对沈溪忌惮颇深,泉州刺桐港的惨败给他们的印象太深刻了,大明地域的宽广辽阔和富庶程度,也远远超出他们想象。况且如今沈溪还是大明东南沿海三省督抚,位高权重,就算进攻遇挫,本方侥幸守住岛屿,但以大明的底蕴,沈溪回去后调集大批船队来,轻易便会将上川岛抹平。
“沈大人,您无论如何得跟我们的远东舰队提督阿尔梅达大人请示过,否则不能上岛!”夏特利最后一次做严正声明。
荆越这会儿走过来,拍了拍腰间的长刀,大声喝道:“操恁娘的,这么说是不让咱们上岛,是吧?弟兄们,抄家伙,等上了岛,遇到男的就杀,女的就用强,看看谁能拦得住咱!督抚大人,先把这个家伙宰了祭旗!”
荆越等人凶相毕露,看向夏特利的眼神中不怀好意,夏特利心中一凛,知道眼前的大明官兵很生气,后果严重,他非常后悔亲自来见沈溪,这下小命捏在别人手上了。
夏特利稍微收拾一下心情,鼓起勇气说道:“沈大人,请不要着急,我们同意贵国官兵登岛搜查,但如果搜查不到你们要找的人,请遵照约定撤出岛去。”
沈溪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道:“这是当然,本官不会无中生有,免得破坏大明跟葡萄牙王国的友好关系!”
话是这么说,实际却是另一回事……让我的军队登了岛,还想让我撤走?为什么不见你们撤?
岛上真没海盗吗?
包括你夏特利在内,人人都是海盗!我随便搜查几个人出来,说他们是大明的逃犯,再抓几个人说是海盗,就算你不承认,那时我已兵不血刃将上川岛拿下来了!
沈溪派出的夺岛兵马,分成三路,进入上川岛中央最大的城寨进行“搜查”。
与此同时,沈溪派出去绕击后方的船队,也从不同方向登岛,防止佛郎机人在岛上有隐藏的据点。
为了让夏特利“放心”,沈溪亲自陪同他在码头上等候,此时搜查港口泊靠的那些南洋商船的官兵,陆续押着船上的人下来,每下来一个,朱鸿都大喝一声:“此乃海盗,拿下!”
夏特利看迷糊了,怎么从南洋商人船上揪出那么多海盗来?稍微琢磨一下他才反应过来,沈溪分明是指鹿为马,打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另一头,马九和荆越等人早就得到提示,进入城寨中,第一时间控制寨内砖石结构的土楼和佛郎机炮,进入城寨不到半个时辰,大明官兵已将佛郎机人盘踞的上川岛上最重要的据点给悉数拿了下来。
而此时,广海卫派来的运兵船,相继抵达上川岛港湾。
沈溪之前将前军和后军两千兵马留在广海卫,此时作为占领上川岛的机动部队,登上码头后,接受沈溪的调遣迅速占领所有建筑物,包括瞭望台和灯塔。
夏特利此时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沈溪骗了,他涨红着脸,向沈溪质问:“沈大人言而无信!”
“夏特利先生何出此言?分明是你们葡萄牙王国犯错在先,你看看,这岛上你们收留了多少匪寇?相信后续擒获的逃犯和海盗更多,大明的上川岛简直成了藏污纳垢之所!这一切你作何解释?”沈溪反问。
夏特利怒气冲冲地辩解:“他们绝对不会是海盗和逃犯,沈大人休要胡言乱语!”
沈溪没有理会他,到中午时,沈溪的四千兵马已经彻底控制上川岛,将岛上男女老幼一千六百八十多人全都汇集到一起。
这些人如同战俘一样,或者蹲下,或者站在海岸相对空旷的地方,而部分“危险人物”直接上了锁具,又用绳子捆住双手。
荆越回禀:“督抚大人,匪寇已捉拿归案,目前正在搜查余党!”
说是搜查余党,其实是在清点岛上的财货。
这会儿原本部署在城寨炮楼上的八门佛郎机炮,已经被官兵用马车运到港口,佛郎机人铸造的火炮,可比沈溪仿造的更为精良,沈溪觉得此行收获不小,来年开春后他要带兵去平粤北和闽省的匪寇,这八门炮对他来说如虎添翼。
夏特利气呼呼地来到沈溪跟前:“沈大人,这里面谁是海盗和倭寇,您指认出来,我们交人便是。”
沈溪强忍着笑,打量跟在身边保护自己的朱鸿,问道:“哪些是逃犯、海盗和倭寇?”
朱鸿想了想,坚定地说道:“回大人,基本都是!”
沈溪摆了摆手:“说话要有根据,不然如何让友邦人士信服?拿逃犯、海盗和倭寇的画像,上去比对过!”
沈溪让人抬过来一个箱子,打开来,里面厚厚一沓“通缉令”,每张通缉令上都画着一个“逃犯”或者是“海盗”,看罪名无一不是罪大恶极之辈。
沈溪没有比着谁去画,只是画一个大概的模样,胖的、瘦的、高的、矮的,脸上有痣的、颌下有胡须的,额头上有麻子的……
全都按照大明百姓的基本特征去画,朱鸿拿着画像上去比对,不一会儿,已经抓出来好几个跟画像相似之人。
到最后,基本每张画像都能找到一两个“案犯”,这些人被捆着提到前面一排,沈溪面色阴冷地看着夏特利,问道:“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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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特利的脑子没沈溪那么好使,一时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大明的官兵用早已绘制好的“通缉令”,能对照着图像把通缉犯给找出来?
难道这些人原本就被大明官府通缉?
佛郎机人盘踞上川岛,人手严重不足。为了扩充实力,他们收买了一批亡命之徒,再加上平日常有海盗上岛来做生意,夏特利心中有鬼,故此他连辩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将人拿了,船只一律扣下,回广州府后详加审问!”沈溪下令。
有被拿住的商家叫屈:“大人,我等只是南洋过来进货的客商……听说这边有个供过往船只泊靠的******,昨夜风大,于是便进港来躲避风浪,为何要扣押我等船只?”
沈溪冷冷回道:“暂且不知哪些是海盗,哪些是商贾,只能带回广州府甄别,有什么冤屈等到了督抚衙门再说!”
就算上川岛只是一个中转港,但由于适逢珠江口外海起了大风大浪,在港湾泊靠的商船足足有四十多条,再加上佛郎机人自己的大船、小船,船只总数接近一百条,沈溪悉数将之缴获,证明不了来历的通通收缴作为来年北上平倭所用。
四千官兵将岛上居民和过往客商用绳子捆好,分批次押送到船上,从上川岛回广州府大约需要三天时间,但若是星夜兼程,只需要一天一夜。
岛上财货不少,甚至有之前沈溪卖给佛郎机人的茶叶、陶瓷和布匹。
卖出去的东西此番又被沈溪给挡获,他准备将所有货物都运回广州府,作为跟阿尔梅达谈判的筹码。
岛上牲畜不多,老弱妇孺少之又少,由此可以看出,佛郎机人自知理亏,并未打算在这里长久安家,只是将上川岛的港口当做一般的贸易港经营,一旦势头不对,随时可以撤离。
马九过来请示:“大人,是否派人留守?”
沈溪摇摇头:“就算留守,也不该我们负责,这里距离广海卫不过二十里,却被外番人盘踞,实在荒唐。(.mianhuatang.CC好看的小说留座空岛给佛郎机人,他们回来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自然会到广州府找我理论。”
马九再问:“那岛上的营寨……”
“营寨和屋舍都留下吧,说不一定以后有用处。”
沈溪讳莫如深一笑,心里大致有个计划,那就是把上川岛作为大明的海上补给站,由督抚衙门派出兵马驻守,以后来往船只过来躲避风浪,或者是到岛上交易,需要缴纳一定费用,为大明创收。
反正来往商船,多是往返大明和南洋诸国,以外番船只居多<>。
上川岛上光是居民就有一千八百余人,财货数量更是庞大,因为之前在硇洲岛的缴获就把船队的船舱给塞满了,现在再装载人货就显得极为勉强。统计下来,哪怕把之前缴获的所有商船都算上,依然无法一趟内把人和财货都运回到广州府,这下沈溪犯难了。
荆越建议:“大人,要不把财货分了,由将士们自己拿着,每人一点,总能带回广州府。”
装船运不走,你们扛着再装船就能运回去,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沈溪摇头:“先将部分财货运到广海卫,我再想办法征调马车,运回广州府……办法是人想的,人总不能被尿憋死!”
缴获之所以如此大,主要是佛郎机人太过贪心,他们用廉价的食盐,再加上南洋的香料、药材,以及自行制造的劣质金币、银币,跟大明交换了大量商品,佛郎机人生怕跟大明交恶,所以把买回来的货物分批放在上川岛、吕宋等处,不知不觉距离大明最近的上川岛成为佛郎机人的一个储运中心。
沈溪有预感,阿尔梅达一旦知道他们辛辛苦苦换回的大明商品被一锅端,必然勃然大怒,说不定会铤而走险,侵犯大明海疆。
沈溪觉得有必要传令沿海各卫所,加强戒备,一旦佛郎机人的舰队靠岸,坚决迎头痛击,绝不给予其可趁之机。
他要发出公文,告之大明将士,其实佛郎机人只是纸老虎,唯一有威胁的便是那佛郎机炮,而在禁海的大背景下,沿岸没有供佛郎机人劫掠的民众,在陆地上又发挥不出佛郎机炮的优势,只需卫所官兵利用对大明地势的熟悉,埋伏、迂回包抄,足以让佛郎机人吃不了兜着走。
大明毕竟距离葡萄牙王国太远了,来回一趟足足要一年时间,佛郎机人手不足是硬伤,想要劳师远征征服大明纯属痴心妄想。
实际上现在沈溪依然有些搞不明白,不是说要到正德年间,佛郎机人才会与大明接触么?记忆中正德末年好像大明还与佛郎机人爆发了一场大海战,最后还以大明大获全胜告终!难道自己重生的蝴蝶效应如此巨大,连欧洲那边都影响了么?
与之前硇洲岛一战后沈溪随第一批船队离开不同,这次沈溪选择留守上川岛,一方面指挥留守的船只把岛上的财货送到广海卫,相信只要惠娘接到自己送去的书信,便会派出人手前来接货;另一方面,沈溪还得考虑万一佛郎机舰队到来,有自己坐镇,才不会出乱子。
最后,沈溪还准备好好勘察下岛上的地势地貌。
如果布政使司衙门和地方卫所不准备把上、下川岛纳入掌控,自己有没有办法利用商会的力量,独自承担起发展的重任,毕竟上、下川岛和硇洲岛都是建设盐田的好地方,有督抚衙门撑腰,想要发展非常容易。
在一场兵不血刃的大胜仗之后,官兵们没有任何庆祝活动,因为怕遭遇佛郎机人的突然袭击<>。在这个通讯落后、消息闭塞的时代,一支海上的舰队的行踪可不是那么好掌握的,或许佛郎机人正准备把一批货物运到上川岛,翌日就会登岛也说不定。
荆越过来请示:“大人,弟兄们在岛上缴获一些甜酒,天太冷,可否让弟兄们喝几口暖暖身子?”
酒能误事,大明军中有着严格的规矩,行军打仗绝对不能碰酒,但这会儿荆越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沈溪,连马九和朱鸿这些人也都一边烤火一边抿嘴唇,凑在篝火前已经很冷,更别说是那些在黑暗中值守的官兵。
沈溪略一沉吟,微微点头:“给官兵把酒分好,一人不能超过二两!”
荆越一向觉得沈溪不太好说话,所以前来请示的时候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却未料沈溪会同意。他兴奋地说:“大人说怎样就怎样,那些兔崽子敢多喝,我绝不轻饶!”
荆越虽然只是个百户,但他出身武将世家,父兄都在九边任职,而他的父亲更是大同镇卫指挥佥事,而他自己也已经考取武举人,如今被放到广东履职,跟那些世袭的千户、副千户不同,将来随时会被征调北部边关,一向被都指挥使李彻看重。
在都司衙门调拨给沈溪的六个百户所亲卫,其中就包括荆越统率的百户所,由于深受沈溪赏识,无论到哪儿都带着他,荆越便以沈溪的亲卫队长自居。
虽然没有官方的委任,但荆越说话比那些副千户还管用,属于沈溪跟军队将领进行沟通的传声筒。
平日除了应酬外,沈溪少有饮酒,但在这气温只有五六度,但因为空气异常潮湿显得特别严寒的夜晚,他也不得不喝上两口酒取暖,到后面直觉浑身冰凉,干脆返回帐篷。
刚钻进去,就见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打量他,不用瞧就知道是六丫钻到他帐篷里来了。沈溪皱了皱眉,问道:“不是不让你来么?”
“冷。”
六丫回答很简单。
沈溪道:“冷也不行,男女授受不亲,如今在军中尚没什么,如果在地方,那会被世人唾弃。你现在就回自己的帐篷,记住多盖毯子,等明天把所有货物都运到陆地上,咱们就动身回广州府!”
六丫嘟着嘴,闷闷不乐站起来,经过沈溪身边时,伸出小手,恨恨地用拳头在沈溪的腿上捶了两下。
她人不大,很怕生,但熟稔后也将泼辣的一面表现出来,让沈溪哭笑不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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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沈溪从帐篷里出来,马九笑着迎上前,身后跟着六丫……此时六丫的小脸蛋红扑扑的,看向沈溪的眼神有些害羞。(.mianhuatang.CC好看的小说
沈溪有些诧异,忍不住用狐疑的目光打量马九和六丫,不会是昨晚六丫冷得受不了,跑去马九的帐篷,两人做了露水夫妻吧?
好你个马九,新婚燕尔,小玉姐对你千依百顺,你居然对一个小姑娘下毒手?人家六丫才十二岁,你这他娘的是老牛啃嫩草啊!
马九畏畏缩缩地走沈溪跟前,深施一礼:“大人。”
“嗯。”
沈溪淡然点头,问道,“有事?”
马九脸色通红,期期艾艾道:“小人……小人和六子兄弟一见如故,她对小人有救命之恩,小人打算收她做义……弟,想请大人做个见证。”
义弟!?
不是夫妻?
沈溪琢磨了一下,什么义兄义弟,分明是义兄和义妹,这叫义结金兰。沈溪看了六丫一眼,问道:“你呢?”
六丫直接躲到了马九身后,伸出半边脑袋,小声说道:“好。”
回答得倒也干脆,沈溪点头:“彼此都愿意就好……老九,以后可要善待人家,别收下义弟,到头来不管不问。”
马九严肃地道:“大人说的是,小人与贱内都无亲眷,一定拿她当自家人看待!”
马九和小玉孤苦伶仃,在沈、陆两家还有车马帮庇护下一路走来结成连理,二人对此都很珍惜,同样可怜的六丫做了马九和小玉的家人,对六丫来说的确是好事。
沈溪微微一笑:“那本官就替你们作见证。”
六丫和马九跪下来朝沈溪磕头,旁边朱鸿和荆越等人大声起哄,等礼成后,荆越凑到沈溪耳边,问道:“大人,老九兄弟不会真当六子是男娃吧?”
荆越是除了沈溪和马九外,唯一知道六丫是女儿身的,毕竟是他一手把六丫送到沈溪船上。txt小说下载
沈溪笑道:“我已经告诉他真相了,你不用瞎想,老九和我玉儿姐会对六子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
荆越有些失望,显然他对六丫也有想法,但荆越的年岁几乎可以给六丫当爹,沈溪不会让六丫委身于他,不过再多个义兄倒是可以。
像六丫这样的身世,即便有父母和兄妹也感受不到家的温暖,这些老兵油子虽然滑头,但却是出了名的重义气,六丫多几个兄长照顾是好事。
马九多了个妹妹,非常高兴,笑着跟向他说恭喜的车马帮弟兄以及大头兵们道谢,最后来到沈溪身边<>。
沈溪再次看了看马九和六丫,小声问道:“若你喜欢六丫,为何要做兄妹?难道是想用兄妹的身份多相处一下,以后跟玉儿姐商量后再纳六丫进门?”
“啊!?”
马九一听瞪大了眼睛,赶忙解释:“大人,您可千万别误会,小人只想报答六子兄弟的救命之恩……”
沈溪打量马九的神色,不像是作伪,这个时候他才想起,六丫那天从他帐篷里出来的时候正好被马九撞见,马九不会以为自己跟六丫发生了什么,所以才一再声明他没有“非分之想”吧?
看到马九一副急于申辩的着急模样,沈溪笑道:“既然收了六丫做义妹,那以后她婚姻嫁娶的事情你要多费心。”
“啊?这个……”
马九极其尴尬,最后点头,“小人会的。”
……
……
腊月初六,出征一个多月的沈溪,带着船队和官兵,还有一船船俘虏以及战利品回到广州港。
这一天,广州港内人头攒动,百姓蜂拥而出,欢迎凯旋之师。
粤省承宣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广州知府衙门、番禺县以及南海县知县衙门一干官员,全数出来迎接。
就算右布政使章元应和按察使林廷选对沈溪有诸多的偏见,可他们无法否认这次沈溪出征的显赫战果。
相继剿灭十几批流寇,斩杀和擒获的盗匪多达两千人,同时缴获大批俘虏和战利品,沈溪这一个多月来的剿匪成果,堪比广州地方各卫所之前五年剿匪的总和。
虽然布政使司衙门之前得到上报的战果后曾经质疑过,因为从方方面面的情报看都不可能有这么多匪徒(主要是关于硇洲岛的情况出现重大错误),但后来看到光是人头就有七八百,由不得他们不信。
尤其让人吃惊的是,沈溪将佛郎机人盘踞的上川岛兵不血刃拿了下来,缴获数量庞大的财货,使得粤省海疆尽数重归大明管辖。
沈溪从船上下来时,官员们簇拥着过来,给沈溪行礼道贺,章元应和林廷选只是礼节性与沈溪会面,随后他们便乘轿离开港区。
沈溪则继续跟府县官员和士绅名流打交道,等船上官兵押送俘虏,搬运缴获物资下船,围观百姓的欢呼声越发高涨。
随后是隆重的进城仪式。
沈溪骑在马上,率领六百亲兵自归德门入城,一路上几乎全是万人拥戴欢呼喝彩的盛大场面,许多百姓为了瞻仰沈溪的英姿,硬是跟着沈溪走了一路。
等沈溪来到临时设置在广州官驿的督抚衙门外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再加上舞狮、舞龙的队伍,无比的热闹<>。
直到沈溪进入大门,门外的百姓依然舍不得离去,舞狮舞龙表演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随后人群才慢慢散去。
沈溪带回广州城的,是他的六百亲兵,其余人马则留守驻扎城外港区,一方面看守俘虏和缴获的钱财货物,另一方面则是等论功请赏。
等这些做完,他们便会解散,返回各自卫所,准备过年,一直要等来年开春后才会跟随沈溪北伐。
沈溪这头刚回督抚衙门,广东都指挥使李彻便自官驿后门进来,请见沈溪,他给沈溪带来一个消息,厘定军功,不但需要沈溪和李彻协商,朝廷派驻粤省的两位镇守太监也会出面,而这种事基本要由镇守太监说了才算。
大明弘治年间,司礼监在粤桂地区设镇守太监三人,其中两广镇守中官一人,粤省镇守中官一人和桂省镇守中官一人,其中常驻广州的是两广镇守和粤省镇守。
按照李彻之意,最好给两位镇守太监送些礼物过去,如此一来,只需要交上去一份请功名册,两位镇守太监就会顺水推舟,不会加以为难。
李彻道:“沈大人,您此番是以督抚身份亲自领兵出征,军中没有监军,两位镇守太监已多有怨言!”
沈溪一听大为不爽!
我领皇命出征,属于文官带兵,皇帝并未给我委派监军太监,我也用不着你们监军。怎么,之前我到广州的时候,你们不理不睬,连个招呼都不打,现在到论功请赏了,却跳出来咋呼了?
话说我带兵去剿匪,士兵有多少功劳,不是我最清楚,难道你们比我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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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在地方设置镇守太监,始于永乐二十二年八月命太监王景弘守备南京,至宣德年间,各省普遍设置镇守中官,成为明代地方政治体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宣德以后,镇守中官逐渐形成三种类型:南京等处守备太监、诸边镇守中官、各省镇守中官。这其中,各省镇守中官的主要职责是安民,拥有监督文武官吏,调遣卫所官军镇压人民反抗、弹压土豪大户、缉捕在逃人犯,应地方治安的需要而向中央建议增削行政、军事设置,协调本省文武官员及司、府、县机构的公务,招抚流失人口等职权。
当然,镇守中官的权力不是绝对的,虽然他们有权监督、弹劾所在地区的文武官员,还可举荐、请留甚至“奏罢”地方长吏,却没有升迁罢黜官员的权力,也没有考察官吏的职责;有权监军、随军出征,甚至根据需要调遣所在卫所在卫所官军,却不可单独领兵及擅提军职。
因此,沈溪虽然虽然受到两位镇守太监监督,但彼此并没有管辖权,沈溪又是皇帝近臣,完全可以不必理会他们。但生在大明,置身官场,很多事不能随心所欲,沈溪必须对一些潜规则妥协,只有等他有一天大权独揽之时,或许才能把这些弊端逐渐摒除。
沉吟半响,沈溪道:“此次出征缴获不少,计有黄金一千余两,白银九千余两,另有财货无数,我可以拿出半数金银交与李将军,一应事宜将军可自行处置。”
沈溪不会主动给镇守太监送礼,如果被人知道名声就会臭大街。李彻愿意送就送,反正他一介武夫,与太监结交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沈溪会自行把功劳簿拟好,上报朝廷,绝对不会经过镇守太监之手。
军功的厘定要等到年后朝廷的正式批文下达,再赏赐到个人,而犒赏的钱粮财货却可以在年前由沈溪和李彻商定后给出,具体用度便在剩下在册的那部分缴获中支出。
初步的计划是:跟船官兵每人派发六两银子补助,而之前驻扎在广海卫的前军和后军每名官兵三两银子补助,同时会分发米粮和绢布。至于是否赏赐田地,赏赐多少,只能等年后朝廷对于军功嘉奖的批复下达后再行决定。
李彻没走,布政使司和广州知府衙门又派人来给沈溪送“剿匪大捷”的贺词,同时送达的还有大量慰问品,这是地方行政机构对将士打胜仗后的一种奖励,不需要报请朝廷批复,可以直接赏赐给官兵。
沈溪当晚要出城参加庆功宴,不能在城里逗留太久,此外他还要急着回去看老婆孩子,便让人把这些慰问品先送去军中,主要是猪、羊等牲畜和酒水、瓜果蔬菜等,正好晚上可以用来犒劳三军将士。
沈溪进到内堂,把大红的官常服换下来,正要换上一身便装回家,亲卫进来通禀有人找。沈溪有些诧异,来到大厅,一眼就看到一个他很不照面的人。
来者站在屋子中央,见到沈溪后,立即恭敬地向他拱手行礼,不是别人,正是老相识江栎唯。
半年没见,沈溪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乡见故知”的感觉,带着一点厌恶,也有一点同情。
江栎唯乃是堂堂的锦衣卫镇抚,为了查案竟然在粤省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盘桓半年之久,要知道现在的两广并未得到完全开发,比之江南和中原腹地差远了,只需看那沧桑的模样便知道这半年过的是何等清苦的日子。
见礼之后,江栎唯恭贺道:“沈中丞出师功成,可喜可贺。想来回京后,沈中丞又可加官进爵。”
沈溪笑道:“承江镇抚美言,不过不是出师功成,这剿灭匪寇之事任重道远,此番出征并未遭遇倭寇,只能算是初战告捷,硬仗还在后面呢。”
江栎唯愣了愣,他能领会沈溪说的二者间的区别。
出师功成,意思是沈溪已经完成差事,可以躺在功劳簿上等着回京受赏,以后不用再做什么事;而初战告捷,则意味着沈溪还会继续派兵剿灭匪寇,现在只是沈溪剿灭海盗和倭寇路上一个小起点。
此时江栎唯不由带着几分羡慕和嫉妒,就算他人在广州府,还属于天子亲军,却没资格领兵出征,看着沈溪获得天大的功劳,可以等朝廷赏赐,来年还可以继续出征获取更大的功劳,而他自己却只能遵照上司指示调查官员的罪行,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他觉得很窝火。
但没办法,谁叫他只是个武进士,而非文进士?
沈溪考取状元后,做了许多让弘治皇帝和马文升、刘大夏乃至大学士谢迁等朝中重臣欣赏的事情,在马文升、刘大夏等人心目中,只有文官才跟他们一条心,江栎唯再有本事,也只是个粗俗的武夫,稍微提拔一下,也是为了使其更勤快地干活。
沈溪见江栎唯沉默不语,好似在酝酿什么阴谋诡计,不由笑道:“江镇抚已回过京城?”
“并未归去。”
江栎唯回过神来,恭敬地回道,“朝廷有差事派在下于粤省地方彻查,年底后,即将归去,又适逢沈中丞功成归来,便前来道贺。”
说是道贺,其实是想在剿匪这件事上分润功劳,他知道沈溪不会在功劳簿上提到他的名字,但他回京之后,却可以在这上面做文章……我护送沈督抚到地方,顺带在粤省办案时,沈督抚派兵把广州府到雷州府之间的海盗给铲平,期间我曾去见过他,给他提出一些建议。
这是为了方便他将来晋升时,在履历表上增加一笔,如果能找到比刘大夏更合适的靠山,靠山再为他活动的时候,也会把此事提出来,职司衙门不会调查他到底有没有实际的功劳,只是为了对朝廷和百官有个交待。
沈溪暗叹:“我出海打仗,累死累活,你过来站着跟我说上两句话,就把功劳分去一些,还是你这官当得轻松写意啊。”
心里不屑,但沈溪还是笑了笑,说道:“再次谢谢江镇抚护送本官到地方履任!”
江栎唯对沈溪的“感激”非常欣慰,当即行礼:“在下就不打搅沈中丞了,这就回去准备,几日后离开广州府。若沈中丞有何事转告刘尚书,在下或可代劳。”
你当我缺心眼,让你转达?
沈溪笑着婉拒,目送江栎唯离开,这才把脸上的笑容抹去……真是流年不利,出门撞见鬼了!
正想到官驿门口看看人群散去没,突然后堂冲出个人来,走路声音很大,没有一点女孩子的矜持,见到沈溪咧嘴一笑,道:“老爷,回来啦?夫人让我来看看,如果老爷忙完了,让我赶车送老爷回去。”正是朱山。
这次朱起和朱山父女都没跟船,不过朱山的兄长朱鸿倒是一路任劳任怨,一改沈溪之前对他的恶劣印象。
总的来说,朱鸿只是少了点见识,再是为人有点浑,别的倒还好。
“走吧。”
沈溪招呼一声,来到后院,朱起和朱鸿父子正在田垄边说话,见到沈溪,朱起老怀安慰,过来向沈溪行礼道谢。
沈溪道:“不用谢我,朱老爹有个好儿子,朱鸿这次随军,立下功劳,亲自砍了一名海盗,还在攻打城寨时建立功勋,功劳簿上我会给他记上一笔。”
朱起笑得一脸横皱,道:“老爷说的哪里话,犬子能跟您出征,是他的福气,他若是做的不好,您只管打骂便是,不敢求功劳。”
沈溪皱眉,瞧这话说的,好像朱起要把朱鸿过继给他当儿子似的。
“论功请赏还是有必要的,不过朱鸿并非军职,之后我会以督抚标下之名申报朝廷,若朝廷体谅,或晋为军职,以军功颁赏。”沈溪提醒道。
按照规矩,若是在册官兵战场上杀敌,会按照军职赏赐,但督抚衙门征募的人员,并不在军册,若上阵杀敌,同样会有功勋,只是赏赐会少一些,可以视情况把朱鸿转调为军户,或者直接以田地、财货、钱粮来冲抵功劳。
总的来说,大明的军功体系还是比较完备的。
朱山在旁边听沈溪跟朱起对话,有些不满:“爹,夫人说了,让老爷早些回去,不能再耽搁了。”
被女儿催促,朱起有些尴尬,当即让开一条路,做了个请的手势:“老爷,马车停在后门外面,请您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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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统兵出征,谢韵儿、林黛、谢恒奴等女在家中天天担惊受怕,生怕沈溪在海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知道沈溪平安归来,谢韵儿亲自带着全家出来迎接。
马车刚在门口停下来,鞭炮齐鸣,人群中最显眼的不是谢韵儿等女眷,而是在那儿拍手叫好的沈亦儿。
“噢,噢,大哥回来喽,有人给我讲故事喽!”
沈溪下了马车,谢韵儿、林黛和谢恒奴三个正主还没迎上前,沈亦儿已经跑过去抓着沈溪的衣襟,小手使劲拽了两下,意思是让沈溪将她抱起来。
可惜沈溪这会儿目光都落在自己的妻儿身上,根本就没工夫理会她,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沈亦儿小手叉腰,不满地抗议:“有了媳妇忘了妹妹,你这大哥怎么当的?”好在有个倒霉鬼可以帮忙出气,受气包沈运脑袋瓜上挨了姐姐一巴掌:“长大之后可别学你大哥,你要是敢娶了媳妇忘了姐姐,看我怎么收拾你!”
沈溪把儿子沈平抱在怀中,回头打量小大人一样的沈亦儿,愈发从她身上看到周氏的影子。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沈溪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着沈亦儿,如此小丫头才满意了,好似一个凯旋的将军一样,跟着她大哥一起跨过火盆,进到院子里。
刚进院门,便见到院子中央摆着张椅子,上面坐着板着脸故作雍容姿态的周氏,沈溪见到沈亦儿和沈运的时候就已经料到这个结果。
谢韵儿赶紧提醒:“相公,娘来了有三日了。”
不用说,是来团聚过年的。
沈溪把沈平交给谢韵儿,松开牵着沈亦儿的手,走上前,跪下来道:“儿出征归来,给母亲大人磕头请安。”
本以为周氏又会发疯,未料此番老娘倒是挺好说话,和颜悦色地道:“平安归来就好,进去歇着吧。”
沈溪听起来有些不对劲。
周氏大老远过来,知道他回来也不去门口迎接,就在院子里等,还非要搬张椅子当院坐着,就好像是为了彰显她一家之主的崇高身份,怎地见面后却轻描淡写就放过自己?
“娘,爹呢?孩儿也要给爹磕头。”沈溪道。
一句话,终于把周氏的炸药桶给点着了,她瞪着眼睛道:“别跟我提你爹那没良心的,非要留在家里,说沈家怎么都不分家,还要给家里置地……他算老几啊?哥哥嫂嫂摆明了欺负他,他没看出来,还想当一家之主,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再说了,咱家现在跟以前一样有银子买地吗?怎么都犟不过他,老娘一气之下就到广州府来投奔你了,憨娃儿,你可别像你爹那样没良心!”
沈溪想想刚才沈亦儿那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心说老娘这是平日里在儿女面前数落多少次丈夫,才把沈亦儿培养成一个“小泼妇”?
“娘,进去说话。”
门口有朱起等人看着,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沈溪不想让人看笑话,赶紧扶起周氏往正堂走去。
周氏心里有火,只是恨丈夫不争气,不会跟儿子计较什么,在沈溪好生安慰之下,周氏很快就释怀了。
周氏道:“憨娃儿,你现在是大官,你知不知道,我跟你祖母说,七郎他如今都是正三品的大员,是闽粤桂三省最大的官,你猜你祖母说什么?她说,别做白日梦了!你听听,让我别做梦……”
“不过还别说,以前我真不敢做这样的梦,现在连不敢做的梦都已经成真了,憨娃儿,你再争口气,争取当个一品大员,气死她!让她教的好儿子心里只向着她……不过,等娘老了以后,你心里可只能向着娘啊……”
说完,周氏看了看谢韵儿和林黛等女,好似在说,以后憨娃儿也会跟他爹一样,眼里只有我没你们,你们先找地方哭去吧。
谢韵儿只觉脸上火烧火燎的,倍感尴尬。
沈溪摇头苦笑一下,道:“娘,孩儿怎会不顾孝义?祖母的病情还好吧?”
周氏幽幽一叹:“谁知道是好是坏,偶尔认识一两个人,见人就说她有两个好孙子,连她那个好儿子都不提了。可别忘了,他的六郎现在只是个秀才,跟他大伯一样连举人都没考上,想考取状元,等下辈子吧!”
“她那些儿子倒是跟她一条心,我实在气不过,就连夜带着亦儿和运儿过来了。憨娃儿,别杵着,有事去做吧,这许久没见的……嘿嘿,老娘还想多抱几个孙子呢。”
这种话,已经不算是暗示,可以说是公开宣扬,谢韵儿娇颜一片通红:“娘,您旅途劳顿,尚未完全缓过来,早些进房歇着才好。”
周氏笑道:“还是韵儿能干,能为我沈家开枝散叶,不像某些没福相的丫头,入门这么久了连个蛋都没下!”
这话既是在说林黛,也是在说谢恒奴,不过谢恒奴是个乐天派,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并不急着给沈溪生儿育女,对这话充耳不闻。
林黛则委屈地低下头,她开始恨自己,就因为肚子不争气,成为了婆婆眼里的沈家大罪人。
沈溪道:“娘,有一个平儿已经够了,一家人和和睦睦才是最重要的,多了不好养。”
“什么不好养,是你不想养!哼,你不养交给你老娘来养,看你二弟被我养的多好?白白胖胖的,今年已经七岁,老娘准备找人给他开蒙读书,你让人在广州府城好好打听一下,看看哪家学塾收弟子,让你二弟去上学,指不定我又能给沈家培养个状元出来!”
周氏脸色那叫一个得意,她特别强调是“二弟”,是想跟宁化沈家划清关系。
沈溪一想也是,沈运已经六周岁,到了能开蒙读书的年岁,不过他在广州府不知道能留多久,把孩子送出去读书有些不合适。
沈溪道:“娘,回头请个先生回来,连亦儿一起教,让姐弟俩一起学。”
“女娃子学那些东西有屁用!看看黛儿,再看看曦儿,就因为跟你学了几个字,愈发没个规矩,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还有你孙姨……咳,亦儿以后要嫁大户人家,不准学。”周氏态度有些强硬。
谢韵儿听了不由汗颜,她也是识文断字的,属于婆婆口中“没规矩”那类人,当下提醒:
“娘,女儿家也可以认字,如此方能更好地教导儿女,京城那些官宦人家都会让自家闺女学女学。比方说君儿,她便是相爷千金,多识大体?”
一句话就让周氏眼前一亮,她把谢恒奴拉到身前,摩挲谢恒奴细嫩的小手,赞不绝口:“是啊,君儿真乖,以后多跟相公亲近,为我沈家多生儿子,知道吗?”
“呃!?”谢恒奴听得一头雾水,我嫁给七哥是要长相厮守的,跟生不生儿子有什么关系?
沈溪越听越乱,老娘远不到更年期的时候啊,怎么如此喜怒无常?莫非这古代的女人寿命短,更年期提前二十年就来了?
他赶紧把谢恒奴的手“夺”回来,道:“娘,孩儿扶您进去休息。”
……
……
等把周氏送到房里,沈溪长长地松了口气,刚回来就惹了一肚子火,老娘还是“离家出走”,分明不把她相公和家族看在眼里,应该找人把老娘送回宁化方为正途。
周氏进房后,院子里终于重新恢复喜庆,在谢韵儿安排下,沈溪先回房里用柚子叶水洗澡,扫除一身晦气。
寒冬腊月的,洗澡得防止受凉,好在尹文端着小木盆,一趟一趟地送来热水。
沈溪泡在散发柚叶香味的热汤里,无比舒服惬意,不时伸出手来逗弄一下尹文,小妮子脸上满是红云,强忍羞意为沈溪搓背。
谢韵儿的到来打破沈溪跟尹文间的暧昧旖旎,尹文端起小木盆,瞥了沈溪一眼,依依不舍出门去了。
“相公,妾身给您送替换的衣服来了。”谢韵儿温柔地把衣服放下。
在她转身的时候,沈溪直接从浴桶里站起来,谢韵儿吓了一大跳,当即埋怨地白了沈溪一眼,赶紧拿来干净的白布给沈溪擦水。
谢韵儿的手,比尹文有力多了:“相公也是,洗澡都不规矩,若您着凉,娘和妹妹们又要埋怨妾身……”
“那韵儿你是怕被埋怨,才如此体贴咯?”沈溪将谢韵儿抱在怀中。
“嗯。”
谢韵儿赌气一般,轻轻点头。
沈溪跨出浴桶,一把抱起谢韵儿。
谢韵儿大吃一惊,道:“相公,这是白天。”
沈溪笑道:“既是夫妻,关起门来白天和晚上都一样。今晚为夫还要出城参加将士的庆功宴,回不来,只好先慰劳一下妻子。”
说着,沈溪把头凑到谢韵儿秀发前,狠狠吸上一口,笑赞:“真香。”
谢韵儿又羞又气,推了沈溪一把:“即便这样,相公也应该让小山进来把浴桶搬出去,将身上的水擦干,免得……啊!”
“讲那么多规矩作何?为夫在家里待不了多久,不抓紧时间怎么行?都说饱暖思****现在相公沐浴后,阳气沸腾,感觉浑身上下有一团火在燃烧,非要有人来帮忙降降温不可……这可是你自己撞上门来的!”
沈溪将谢韵儿抱上床,此时的他,恢复了战场上的指挥若定,俨然威风凛凛的大将,策马驰骋,大振夫纲。
因为连房门都没有合上,谢韵儿可不像沈溪这么放得开,一直处于担心和羞怯的状态。如此一来,让沈溪享受到妻子生涩和楚楚可怜的一面,尽享温柔。
这样过了半个多时辰,沈溪才躺下,怀里抱着个********的温驯美人,感受着脉脉温情,此时别说是出城参加庆功宴,哪怕是去赴王母娘娘的蟠桃宴他都没心情了。
“我先睡一会儿,黄昏时把我叫醒。”沈溪闭上眼,“你不许起身,否则,我可要家法伺候。”
谢韵儿抿嘴一笑:“相公,咱家里有家法吗?”
沈溪板起脸来,一巴掌拍在谢韵儿某处柔软上,发出“啪”一声,坏笑道:“谁说没有,这就是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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