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一会儿,朱厚照一脸好奇地走了进来,他进坤宁宫之前,张皇后已经对他有交待:“无论你父皇对你说了什么,你都要老实应着,绝不可有丝毫顶撞,更不能对你父皇有何不敬。”
朱厚照本以为老爹没事只是叫他过来训斥一番,等进到寝宫内,借着烛火看着暗处的龙榻,他却不知该不该走过去,毕竟他还在生老爹的气。
朱祐樘道:“太子,是你来了吗?”
“是孩儿。”朱厚照机械地躬身行礼,然后走到床前,往里面看了看,烛光摇曳,仍旧看不清老爹的样子。
朱厚照心中纳闷儿,忍不住问道:“这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父皇待在里面不觉得闷得慌吗?”
朱祐樘并未责骂儿子,只是语重心长地道:“以后要细心听从几位先生教诲,不得任用奸佞小人,不得违背祖训,勤恳学业,做一个圣君明主。”
朱厚照心想,我倒是想当贤名的皇帝,可我哪里有机会啊?
嘴上无精打采地应承着:“知道了,父皇。要不要叫母后进来?”
朱祐樘好似听不到儿子的言语,继续道:“勤勉克己,戒骄戒躁,勤能修身,切不可沉迷逸乐……”
朱厚照又在想,这都哪儿跟哪儿的事情,我什么时候沉迷逸乐了?
等等,如果看武侠小说算是的话,那还真有点儿沉迷了,可小说都被你没收了,我上哪儿沉迷去?
萧敬赶紧道:“陛下,您可有交待?”
朱厚照迷惑地眨眨眼,交待什么?
谢迁明白萧敬的用意,这是萧敬怕皇帝说驾崩就驾崩,所以要先赶紧问明遗诏的内容。
皇位传给太子,这是毫无争议的,问题只是该由谁来做顾命大臣?
现在只有谢迁一个人在身旁,总不能委任谢迁一人来辅佐太子,那将首辅刘健和掌兵的英国公张懋,四朝元老马文升等人置于何地?
按照萧敬的想法,顾命大臣至少该有六七位,这是为防止权力过于集中。
至于司礼监,目前是他和掌印太监王岳,按照身份来说,王岳地位在他之上,但近来皇帝更相信他一些。
至于太子登基之后,或许会调东宫常侍张苑、张永、高凤等人进司礼监和掌握东厂,萧敬并无恋占权位之心,该让位的时候他自然会退让。
外臣中除了三位内阁大学士,还可能会有马文升、刘大夏、张懋等人,都是朝中名臣。
如果不将这些以遗诏的方式记录下来,很难服众,若弘治皇帝实在无心留下遗诏,可将众大臣召集而来,当着众大臣的面宣布托孤之事,效果大致相当,但可能会出现口说无凭的状况。
萧敬作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在众太监中资历最老,他很希望能让朱祐樘在弥留之时留下遗诏,可当萧敬问完这问题之后,朱祐樘喘息的声音异常厚重,喉咙间咕咕作响,似乎已到无力回天之时,有心而无力。
“陛下……陛下……”
萧敬问了两句,见朱祐樘连咳嗽的力气都没了,赶紧高声呼唤,“快传御医,快传御医过来为陛下诊病!”
随着声音传出坤宁宫,张皇后快速进到寝宫内,花容失色,口中叫着“皇上”冲到床榻前,扶着丈夫的身体想帮丈夫理顺气息,却不见效。
谢迁此时有些紧张,上前看了看,又为皇帝诊脉,谢迁自问对医术稍微有些涉猎,可皇帝的这脉象他丝毫无法判断症状,脉象杂乱,可他依然凭借经验道:“皇后娘娘,陛下可能是有痰堵住喉咙,或许……”
“或许怎样?”张皇后紧张道。
谢迁苦着脸道:“或许要想办法为陛下化痰……”
他就没敢说应该找人上去为弘治皇帝吸出堵在喉咙间的浓痰,这种事如果皇后不做,那就只能由他或者是太监来,而此事是他提出来的,相比之下他应该有这方面的“经验”,那他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没想到张皇后与朱祐樘感情甚笃,此时已明白是怎么回事,直接抱住自己的丈夫,凑到弘治的脸前,口对口地向外吸气。
谢迁幽幽一叹,张皇后能做到这一步,足以见证她对弘治皇帝是真心的,当下过去拉着朱厚照的手,道:
“太子殿下,请随老臣到外庑说话。”
“父皇到底怎么了?母后,父皇怎么了?”
朱厚照平日里老在心里诅咒老爹,而且对他的老娘,还有老娘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怀好意,但那只是熊孩子一时赌气,此时当他真正遇上老爹病入膏肓随时可能驾崩之时,他也不由紧张起来。
朱厚照心想:“这怎么了?不是好端端的吗?父皇身体是不好,可也不至于驾崩啊?如果父皇死了,那我就要当皇帝,可我不会当皇帝啊……那么多大臣,皇宫里那么多人,我怎么管得过来?不行,父皇你不能出事啊!”
就在熊孩子着急得满头大汗时,太医匆匆赶来帮助张皇后对弘治皇帝实施抢救。
谢迁拉着朱厚照到了殿外,里面一片忙碌,在谢迁看来皇帝随时都有驾崩的可能,毕竟血痰已经塞住了气管,现在呼吸异常困难,就算能解一时的淤痰,未来谁也无法保证能时刻盯着不出意外。
“呜呜呜……父皇怎么了?谢先生,您说啊?”朱厚照这会儿已经哭泣不止,彻底乱了方寸。
其实此时谢迁的情况也不比熊孩子好到哪儿去,谢迁也无比着急,为什么刘健和李东阳等人还不来?
这么关键的时刻,就只有他一个大臣在,若皇帝真出了事情,后事该如何料理?
仔细一想,谢迁就没那么担心了。
皇帝随时都有可能驾崩,但皇帝的身边人好端端的,太子已经临近成年,并非是襁褓之中,况且大明幼帝登基并非没有先例,英宗虚岁九岁登基,当时有太皇太后张氏总揽朝政,三杨辅政,英宗形同傀儡,后英宗宠信奸佞太监王振,终酿成土木堡之变,但那段波折最后的结果还是好的,皇位以回归正统告终。
但谢迁心里始终在打鼓,历史是否会重演?
皇帝驾崩,张皇后跟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岳、秉笔太监萧敬、寿宁侯张鹤龄、建昌侯张延龄等人里应外合,把持朝政,再将内阁大学士的权力架空,直接对六部下达命令当如何?
以谢迁对六部堂官的了解,虽然马文升和刘大夏在六部尚书中算是比较强势的,但弘治一朝,朝中大臣更偏向于妥协和服从。
张氏兄弟在朝中为非作歹多年,那些正直的大臣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他谢迁对此也采取了默认和容忍的态度,哪里还敢奢求那些更懂得中庸之道的儒臣进行抗争?(未完待续。)
就在谢迁心中七上八下时,张皇后一脸悲戚地从里间走了出来,朱厚照上去一把抓住母亲的衣袖,着急地问道:“母后,父皇怎么了?”
“没事,没事的,你父皇一定能逢凶化吉。”
张皇后啜泣着,不断用衣袖拭去眼角涌出的泪水。
谢迁尚且不知道弘治皇帝的情况,但看样子应该是有所好转,就在他琢磨接下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只见张皇后过来娉婷施礼,凄婉地说道:“谢先生,以后我和皇儿可就多仰仗您了……”
谢迁一怔,这话听起来耳熟,恍若之前似在哪里看到过,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回忆起《宋史中》记载,话说宋皇后在宋太祖驾崩当夜,见到不是儿子进宫而是太宗到来,说了一句:“吾母子之命,皆托于官家。”
这是有临危受命之意啊!
想到这里,谢迁不由一阵毛骨悚然!
若皇帝真有什么不测的话,皇后不会打算拉拢他作为心腹,再利用他的影响力,在内阁中培植势力吧?
谢迁一盘算,太子若然登基,接下来年老的刘健和因无后早就萌生退意的李东阳或许会致仕,内阁由他来领衔,而司礼监内若王岳和萧敬听张皇后的还好,若不听,张皇后完全可以派张苑、高凤等人来替代这二位。
至于兵权方面,英国公张懋在皇帝病殁的情况下,不敢发动兵变,因为拥立别的皇帝根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朱祐樘就这么一个儿子,况且太子只是年少贪玩了些,并没有大的过错,凭何废太子另立?只因怕张皇后专权?
历史上幼子登基,皇后掌权的比比皆是,真正成为祸国殃民的女人并不多,就说辅佐明英宗的诚孝昭皇后张氏,最后也并未落得骂名,如今不止有张皇后,尚且有太后纪氏、太妃王氏、戴氏等数人,谁就敢说张皇后一定会把持朝政不肯归权?
就算张皇后垂帘听政,你张懋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拨乱反正?
张懋只是外姓的公爵,而非皇姓,张懋祖上几代都是忠良,张懋可不想让张家的名声毁于一旦。
张懋不敢有动作,至于别人就更不敢了,那么张皇后慢慢就会将张鹤龄、张延龄两兄弟在军中和朝政中的地位提升起来,让他们把持军政。
以谢迁对张氏兄弟的了解,这二人都是擅长拍马屁的主,但没有多少真本事,给他们机会,他们未必能成事。
况且,张懋等勋贵也不是吃素的,张氏兄弟掣肘颇多,并不敢为所欲为。
“不敢,不敢。”
谢迁这会儿不想站队,就算要站队,他也只能站在皇帝和太子一边,不能跟张皇后靠得太近,免得被人怀疑投靠外戚一党。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太医走了出来,恭敬地说道:“皇后娘娘,太子,谢阁老,陛下醒过来了,要见你们。”
“醒来就好。”
谢迁心中暗自庆幸,若皇帝真就这么没了,那事情会很棘手。
张皇后赶紧拉着儿子,在谢迁的跟随下重新进到内帷,到了床榻前,朱祐樘仍旧在喘着粗重的气息:“……朕没事……”
朱祐樘只是说出这三个字。
还好没事!
刚才你可是差点儿被一口痰堵死,要不是皇后救治及时,恐怕就要让少太子登基了。
谢迁再次瞥了张皇后一眼,这女人看来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至少她跟皇帝有着真情实意,难怪人家夫妻两个能比民间夫妻的感情更好,想他谢迁家里还有一妻一妾呢,朱祐樘却能始终保持不纳妃嫔。
“皇上,您一定不能有事,臣妾和皇儿……呜呜,都指望您呢。”张皇后哭哭泣泣道。
“傻话。”
朱祐樘埋怨妻子一句,言语间仍旧有气无力,“这不是还有谢先生,以及刘少傅他们么……谢先生,帮朕代拟诏书吧。”
“陛下……”
谢迁实在不想当出头鸟。
如果就这几个人在场,把遗诏给拟好,等刘健和李东阳等人来了后不好解释,怎么这么巧刚好你留在内阁加班时就遇上皇帝临终,你不仅适逢其会,连遗诏也是你一手拟写,是否跟张皇后之间暗地里有阴谋?
谢迁善于经营权谋,所以他想的比别人更复杂。其实刘健和李东阳等人都很相信谢迁的为人,也明白谢迁只是嘴皮子利索,做事就没那么利落。偶尔刀子嘴损人损得厉害,但并无太大的野心。
就在谢迁迟疑间,突然外面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岳传禀:“陛下,李大学士到了,已在殿外等候。”
听到这一句,谢迁终于松了口气。
不管弘治皇帝是否要驾崩,至少有人来跟他分担责任!
刘健年老体迈、腿脚不便没及时赶到情有可原,你李东阳就住在皇宫西面太液池旁的太仆寺街,不管是从承天门还是西安门进宫都无比快捷,不早点来就说不过去了。
你李东阳在内阁中排序第二,地位犹在我之上,这下拟遗诏的事用不着我了吧?
朱祐樘听到这话,脸上带着几分欣然,赶紧道:“李先生来了,快请,快请。”
“是,陛下。”
萧敬领命后转身出去。
虽然谢迁并没有跟李东阳攀比之意,但见朱祐樘对李东阳的态度,跟对他基本一样,之前所积累出来的感恩之心,这会儿没那么强烈了。
陛下临终,面对自己曾经的先生,看谁都好像亲人一样,要托付儿子,没有兄弟可以相信,那也只有找自己的先生。
毕竟是自己最尊敬的人。
谢迁最怕的事情是担责太大,招惹非议。
皇帝或许临终要托付儿子,谢迁自己知道只是凑巧这天留在内阁加班,因为刘健和李东阳总是拿各种借口请假,导致内阁奏本大量积压,得加班加点才能拟完票拟。再加上谢迁不怎么顾家,这两年十天至少有七八天他会留在文渊阁过夜,被他撞上的概率最大。
但别人不知道个中内情。
对谢迁有成见的人难免会想,为什么皇帝不找别人就找你一个,莫不是你用手段蒙蔽圣上,连皇宫对外联络的渠道也被你封闭,以至于皇帝最后就找你一人来商议,你是想趁机独揽朝政吧?
谢迁在治国之才上或许不如刘健和李东阳,但他在钻研权谋时却比别人考虑得更全面,所有方方面面的事情预先都想到了,而且他是个标准的儒官,做事想的总是中庸自保,这令他在遇到大事时,总想退缩,无法做到当机立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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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在李东阳到来之后,谢迁肩膀上的压力小了许多,皇帝说话时不会再谢先生长谢先生短,连遗诏也由李东阳来代拟。
李东阳进宫后不明所以,皇帝龙体有恙他早就知道,但现在却是没来由突然病危,这是他怎么都接受不了的。
“李公谋”雄才大略,心有丘壑,他本对朝政抱有无限期冀,希望一展抱负,可惜他老来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之后整个人都变得颓废不堪,对朝政上的很多事都心灰意冷,他如今跟谢迁的想法大致相当,就是找机会离开朝廷,致仕回乡。
但弘治皇帝挽留他的心思异常坚决,在《大明会典》正式成书前,也就是头年的十一月,弘治皇帝便赏赐李东阳玉带织金衣,腊月《大明会典》正式修撰成功,到了二月,又御赐红色蟒衣给李东阳,以示恩赐。
大明历朝历代皇帝对臣子礼待优渥,便是从弘治皇帝开始的。
朱祐樘气息浑重,显得有气无力,但他对儿子的交待和嘱托甚多,口宣让李东阳撰写的遗诏只有一个中心思想:
“传位太子,以刘健、李东阳和谢迁为顾命大臣,知经筵事,萧敬接替王岳担任司礼监掌印太监,执东厂,英国公张懋负责领衔治丧,在新旧皇位更迭之际军政大事由张懋统筹安排,五军都督府派四营人马驻守京师周边。”
可以说,朱祐樘想得非常周全,把儿子登基所有能想到的事情都想到了,他在安排顾命大臣时没有安排马文升、刘大夏这样的六部堂官,因为太子如今尚未成年,做顾命大臣的一定要是以治学和儒名见长、得到天下士子崇敬的泰斗级人物。
在这点上,刘健、李东阳和谢迁都是翰林出身,且在翰林院、詹事府、礼部供事多年,曾参与弘治立朝之后大多数礼部会试,殿试读卷官也不落下,可谓桃李满天下,在学子和儒官中德高望重。
至于马文升和刘大夏虽然有治国之才,也是进士出身,但始终是部堂,皇帝知道你们能干,但读书人可不会把你们当神一样供着。朱祐樘衷心希望内阁三位德高望重的大臣除了能当好顾命大臣,成为儿子的先生和指路明灯,所以让三人同时兼领经筵日讲,就是为了保持儿子学业不受影响。
其实还有一点,朱祐樘不会说,刘健、李东阳和谢迁也不敢想。
弘治皇帝之所以只安排三位内阁大学士作为辅政大臣,马文升和张懋这两位执领朝廷文官和武将体系的大臣却被排除之外,也是皇帝心中有主次亲疏,朱祐樘怕马文升和张懋会利用手上的权势,结党营私,谋朝篡位。
自古以来最难辨别的便是忠奸,许多篡夺皇位之事,都是那些皇家人眼中的“忠臣”做出来的,比如王莽,比如杨坚,又比如赵匡胤,主少国疑的情况下最容易发生篡位,朱祐樘心中也在防着马文升和张懋。
但朱祐樘的确多虑了,马文升都已经七十多岁了,作为文官忠君思想根深蒂固,根本就没有造反之意,就算他造反也没多少人拥戴。
张懋是世袭的英国公,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虽领军政,但同样一身儒官气息,生来富贵,没有体会到社会底层生活的艰辛和无奈,唯一想的便把自己的公爵之位传承下去,为何要做谋逆的叛贼而招致千古骂名?
自古以来造反的权臣,或在天下大乱时趁势而起,或是从朝廷的中下层官吏以及社会的中下层升斗小民爬起来,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不安分之心,一旦有机会他们敢于冒险谋夺皇位,成就大业。
……
……
李东阳的遗诏刚落笔,刘健、马文升、刘大夏、张懋、外戚张氏兄弟等人前后脚抵达坤宁宫。
这些人都是朱祐樘临终前传召,就算不是顾命大臣,也要详细交待一番,寄予厚望,让他们辅佐好少太子,听命于三位顾命大臣等等。
刘健作为内阁首辅,此时他的身体已大不如前,到坤宁宫之后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一件事,皇帝分明是在临终授命啊!
刘健不由望着旁边正在哭鼻子的太子,再看看李东阳和谢迁,政事上,他对于李东阳和谢迁主持大局心甘情愿,他入阁虽然比李、谢二人早,这几年他只是占着一个首辅之名,大小事项基本都是由李东阳和谢迁裁决,只是遇到一些难事,几人才会坐下来商量一番。
内阁三位大臣中,刘健并无争名逐利之心,想法大致跟李东阳和谢迁一样,老来能得安逸,过几天清闲日子最好,如果皇家有需求那就再干几年,但若皇帝看着碍眼,随时都可以回归田园过安稳日子。
不争,是内阁三大辅政大臣的共同性格,也是朱祐樘的礼待让他们感念皇家恩德,他们对朱厚照缺少亦师亦父的严厉,这也是为何历史上的刘瑾能趁势而起。
单论弘治末年、正德初年内外大臣的权限,刘健和马文升等人手上的权势要远远超过刘瑾,就算刘瑾有皇帝的信任,内阁和六部要是联起手来,弄死一个宦官还是很容易的,更何况皇宫内还有张皇后相助。
可最后的结果,就是刘瑾得势,刘健、谢迁、马文升等人退出政坛,最后还被强行污蔑为乱臣贼子,只有李东阳一人迫于无奈留在朝中与刘瑾虚以委蛇多年。
历史上的李东阳,就是被刘健和谢迁等人给坑了,他们一甩手无官一身轻,刘瑾再恨刘健和谢迁又如何,可以用舆论把这几人定为“奸党”,定了奸党又如何,人家是两朝皇帝之师,你敢杀吗?
不敢!那你刘瑾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刘健和谢迁在祖籍安养天年,刘健和谢迁都是到嘉靖年间才相继病逝,三位辅政大臣中最短命的反而是留在朝中的李东阳。
你刘健和谢迁不是坑爹吗?
从官场上退下来,都活了二十年以上,刘健更是九十三岁高龄才病逝,却不能在正德初年担当跟阉党斗争的责任,让李东阳一个人在朝中跟焦芳、刘宇、张彩等阉党相斗,最后名声还是刘健和谢迁等人给赚去了,李东阳反而被时人所骂,认为他纵容阉党令其做大。(未完待续。)
朱祐樘见到诸位大臣,心情激动之下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刘健作为内阁首辅,又是钦命顾命大臣之首,摆手道:“诸位,且先到文渊阁内歇息,陛下要安心静养!”
到此时,在场诸位大臣,包括张懋、张延龄、张鹤龄这三位军队要人,也都明白皇帝已经把临终之事交待完毕,无牵无挂。
不过,今晚绝对不能离开皇宫,因为随时都可能发丧!
刘健作为内阁首辅,暂且先留下查看情况,而谢迁则陪同李东阳、张懋等人往文渊阁方向去。
“于乔,到底是怎回事?陛下身体为何突然恶化?”李东阳看着谢迁,希望从提前赶到的谢迁身上找到答案。
谢迁轻轻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也是在做票拟的时候,紧急奉召而来,若要知悉陛下病情,当查看陛下近来进补和调养的汤药。”
自小身虚体弱的弘治皇帝,一直有吃补药和服用丹丸的习惯,别人或许不知,李东阳和谢迁心里都很清楚,朱祐樘的病跟他服用的重金属丹药有关,只是朱祐樘自己不了解,还以为那是仙丹妙药,可以延年益寿。
“这都什么时候了……立刻彻查到底是服下什么丹丸,若然陛下今晚有恙,那……”
李东阳一时口快,差点儿说出皇帝驾崩的话来,在朱祐樘病重时,说这种话属于严重犯禁。
几人抵达文渊阁,连马文升和刘大夏也过来说及皇帝病重之事,唯独张鹤龄和张延龄两兄弟遭到冷遇,不过此时他们也不是很介怀。在他们心中,或许更巴望太子早点儿登基,那时他们姐姐就是太后,小外甥可比姐夫容易对付多了,但首先要应对的却是三位顾命大臣,所以他们也在交换目光。
李东阳在众人中,算是最焦急的一位,他有种强烈的负罪感,认为这两年他为了儿子的事情荒废政务,而皇帝在临终时却对他信任有加,让他自认愧对皇帝。
李东阳不肯坐下,谢迁随口问道:“宾之的隐疾,未有好转么?”
很多人都看向李东阳和谢迁,他们很想知道李东阳的“隐疾”是什么。
李东阳瞥了谢迁一眼,目光略带幽怨,最后还是无奈点头。他不肯坐,一方面是心中焦虑,还有个原因便是他的痔疮又犯了,坐不下来。
就这么守了一夜,终于熬到天明……在这种时候,没消息反而是好消息。
但刘健一直没有到文渊阁这边来,一直到天色完全亮开之后,萧敬才过来传召几人过去见圣驾,谢迁特地过去问了一句,萧敬凑上前,低声说道:“万民之幸,陛下的病情昨晚多有反复,但好在顺利熬了过去,到早上时已大有好转……”
原来是虚惊一场。
李东阳、谢迁、张懋等人都长长地舒了口气,礼部尚书陈升急忙问道:“那陛下可能进服汤药?”
在这年代,对于危重病人来说,汤药不进是非常危险的征兆,不能进汤药,连流食都吃不下去,又没有输液作为维生的手段,那距离病殁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如果能进汤药,就代表能吃饭,身体就算不济也能支撑一段时间,再往上一点儿,就是能坐下来平静说话,最后便是能下地走动,那意味着病人基本上无大碍,甚至有痊愈的可能。
萧敬仍旧面带担心之色,说道:“陛下是能进汤药,早上用下一小碗米粥,但状况仍旧不佳,诸位大人进去后还是莫要太打搅陛下休息,这几日内……要小心谨慎。”
言外之意,这几天还是要随时预备皇帝驾崩,应对新皇登基所带来的政治危机。
萧敬在皇宫众多太监中年老持重,加上对皇室忠心耿耿,人也好说话,在一干朝中重臣眼中是个可以完全信任之人。
连李东阳、马文升和谢迁也不敢对萧敬无礼,毕竟之前朱祐樘以为必死之时,萧敬已经晋升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朱厚照登基之后,在朱厚照对政事不太懂的情况下,由内阁三位辅政大臣来拟票拟,由萧敬代天子批红。
这等于说,公开的顾命大臣是刘健、李东阳、谢迁,但内廷的顾命却是萧敬,还有一点是让萧敬执领东厂,这是非常要害的衙门。
明初设立东厂之初,司礼监掌印太监兼领东厂是定制,但如此会让司礼监掌印太监权限太大,所以之后都是让司礼监的二、三把手来执领东厂,但在朱祐樘传位时,想到的最信任的太监就是萧敬,所以宁可让萧敬同时领司礼监和东厂两处要害衙门。
此时刘瑾被罚调往司苑局,那是个管宫中瓜果蔬菜供应的小衙门,在二十四监中显得微不足道。
至于宫中一些著名的太监,诸如王岳、高凤等人,都是在宫中效命多年摸爬滚打起来的,而要说宫中宦官中的新贵,便是东宫常侍之一的张苑,他替代的是之前的常侍刘瑾。
至于东宫常侍,并非是二十四监官名,统筹负责东宫太子的日常进出、侍奉。
历代皇宫中各宫院都设下常侍之职,多为侍奉得宠的妃子或者太子,就好像宪宗时西厂大太监汪直,也是常侍出身,至于东宫日常所需则并非常侍所能管辖。
所以就算张苑在宫中官职和品阶低,但他是张皇后的人,又是太子亲随,在新皇登基之后很可能会进入司礼监,甚至执掌东厂。
但若弘治皇帝身体安好,那张苑就只能老老实实做他的东宫常侍,宫中的太监,他连前二十号都排不上。
……
……
李东阳、谢迁、张懋等人到了坤宁宫前,刘健已在这儿守了一晚,这位内阁首辅年届古稀,一夜下来人也憔悴了不少,但涉及到君王传承的大事,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生怕因此而成为大明王朝的罪人。
见到诸位同僚前来,刘健道:“陛下刚才进了一碗参汤,目前已安睡过去,太医言情况正在逐步趋于好转,实不宜打扰……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待陛下转醒后,再进宫叙话。”
朱祐樘正在休息,别人可不敢随便打搅。
皇帝把该交待的事情已经交待清楚,就算是驾崩,朝廷也不至于混乱无章,那现在只能祈求皇帝能早点儿下榻行走,至于病愈是不敢想了,最起码能让传位之事延后一段时间,让太子年长一些,顽劣的心能收敛。
众人连进去面圣的机会都没有,白等一晚上,都要赶回去休息。(未完待续。)
在这之前,谢迁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回家,现在他精神疲惫,准备回府一趟。|中文|小说。.
宪宗病逝时,谢迁在朝中没什么地位,那时候他感受得不是那么真切,如今年老之后遇到弘治皇帝病危,他感觉到无比的压力,一夜下来便已精疲力竭。
李东阳等人与谢迁一同出来,连刘健也不会再留在皇宫守候。
刘健道:“宾之回文渊阁值守,让于乔回家歇息,等晚上之后再做更替。启昭往詹事府,对众东宫讲官交待,这几日太子学业不可荒驰,一切如旧!”
内阁需要有人值守,刘健作为首辅作出如何安排并不稀奇,但他让李东阳上午值守,下午回去休息,那意味着到等弘治皇帝醒来需要重臣们面圣时,李东阳很可能赶不及。
李东阳此时也全听刘健的,行礼之后,几人正要离开,刘健却单独留下谢迁,似有事交待。
李东阳去文渊阁,马文升、张升和刘大夏则向出宫方向而去。
张升要顺道去一趟詹事府,虽说弘治帝“病危”的消息没有张扬开,但昨晚几名大臣进宫彻夜未出,到白天后总会有小道消息流传出去,朝廷大臣必然是传得沸沸扬扬,刘健让东宫讲官一切照旧,便是为安定人心。
如今要传递出一个讯息:太子还是太子,皇帝并无大碍。
几人都走远了,谢迁才好奇打量刘健。
刘健轻叹:“于乔,回去歇息,下午早些进宫,陛下有言,休息后对你有事交待!”
“呃?”
谢迁怔了怔,这话分明不是让他回去休息,而是让他留在宫里。
皇帝是说你先回家休息,但休息后即刻来见朕,你当臣子的不能不识相,熬了一晚上,回去后睡不到一上午时间,肯定睡不醒。
与其路上耽搁,不如留在宫里,直接找个地方先凑合着对付一下,等皇帝醒来时,听到召唤就能直接面圣。
臣子留在皇宫內苑很不合适,不如去文渊阁,谢迁在宫里值夜不是一天两天,那边有几间雅阁专门供阁臣休息,无比熟悉。
“刘少傅说的是,在下知道怎么做了。”谢迁行礼道。
“嗯。”
刘健欣然点头,进宫几人中,他的身体最差,李东阳那边有痔疮熬不住,其实刘健的意思,是想让谢迁过去和李东阳作伴,相互有个照应。
刘健看似不近人情,让李东阳留守内阁,但其实考虑到了方方面面的情况。
谢迁没有怨言,非常时期,根本就没必要斤斤计较,你好我好大家好,事情过去就算完事。在太监相伴下,谢迁只能加快脚步去追赶李东阳,一同往文渊阁去。
……
……
另一边,张氏兄弟出宫没有走午门到大明门这条路,而是径直往西华门而去,他们想趁机去见一个人。
张氏兄弟没有进撷芳殿,让门口值守太监进去传话,很快,张苑东张西望地溜了出来,看得出他很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跟张氏兄弟有联系。
“张公公,多日不见身体还是如此康健?”
张延龄老远便用不阴不阳的腔调说道。
当张鹤龄和张延龄两兄弟一同出来见人时,张延龄充当话事者的角色,而作为兄长的张鹤龄则显得沉稳大度,不太说话,但一出口就让人很有压力。
张苑赶紧行礼:“见过两位国舅爷。”
一句话,就让张氏兄弟的脸色很难看,他们眼下不喜欢被人称呼国舅,因为那代表他们是外戚,通常外戚很容易招惹外人,尤其是读书人的非议,他们自己不太检点,抢占田宅、欺男霸女的事做了不少。
张延龄冷声道:“张公公还是称呼侯爷的好。”
张苑赶紧陪笑改口,但心里一阵羞恼,他最不喜欢听别人称呼他“公公”,他被阉割成为太监,主要便是因为张氏兄弟,虽然他并不敢确定一手推动他入宫的幕后黑手一定是张氏兄弟。
“两位侯爷,不知道今日找小人出来,有何要事?”张苑拿出以前见到张氏兄弟的谦和谄媚,赔笑着问道。
张延龄看了兄长一眼,张鹤龄这才接口:“太子尚未回来,你或许不知坤宁宫的状况,陛下……身体不好,昨晚甚至有不祥之兆,到天明后病情才稍有好转……”
张苑听到这消息,心中暗喜。
对张苑来说,最希望的便是弘治皇帝驾崩,太子登基的话,那意味着他可以飞黄腾达,但听说皇帝病情好转,心头一沉。
张鹤龄继续说道:“陛下昨夜留下遗诏,吩咐让内阁三位阁老为顾命大臣。而在內苑中,司礼监秉笔太监萧公公,晋为掌印太监,执领东厂……”
张苑心里感觉一阵悲哀,在这宫中,他何其渺小,几乎没人留意到他,但这些似乎跟他关系不大。
张苑进宫时间不长,对于朝廷人员架构不是很了解,但他为人聪慧,日常观察中,他明白自己的“同类”,也就是太监中,权限最大的是二十四监的掌印太监,其中最风光的要数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可就算他得到皇后的信任,在皇宫里晋升司礼监也是遥遥无期。
无论是年岁,还是在宫里侍奉的年数,他都落于下风,所以在不更朝换代的情况下,他根本就没资格进入司礼监。
张苑道:“小人,不解两位侯爷之意。”
张延龄哈哈一笑:“张公公,我们兄弟二人在皇宫里布置……咳咳,认识的太监不多,张公公算是一位,若是太子登基,我们自然希望有人能在宫里面为我们说话。”
“而你,哈哈,你是皇后的人,也就是我们的人,当初你进宫以及被皇后宠信,也是出于我们举荐,以后……我们要多多亲近些才好。”
张苑心里一凛,这意思是,张氏兄弟要保举他进司礼监?
可张苑随后转念一想,就算张氏兄弟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也不会马上调他进司礼监,而是要等皇帝驾崩以后,现在他留在东宫照顾太子,对张氏兄弟来说才能做到利益最大化,而且弘治帝未驾崩,皇帝是不会安排他这样没资历和威望的人进司礼监的。
但若少太子登基,那一切情况将大不相同。(未完待续。)
刚过中午,谢迁便匆忙从渊阁往乾清宫方向去。
弘治皇帝身体33虽然并未病愈,但已移驾乾清宫,连同张皇后也留在这边照顾,而太子则被送回撷芳殿去了。
除了对撷芳殿加强戒备防止有人对太子不利之外,东宫一切事项照旧,太子今天仍旧需要上课,这也是弘治皇帝醒来后特别要求的,就算在他临终一刻,也希望儿子是在学习进步。
但这并不代表朱祐樘是一个严父,他最多只能算是一个慈父,可以说朱厚照日后胡作非为便是因为他管教不善,子不教父之过,这话放在任何时代都是有道理的,朱祐樘之所以成为一个严于律己的好皇帝,因为他自幼便生长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而他没有给儿子这种忧患意识。
谢迁到了乾清宫皇帝的寝殿外,萧敬恭敬站在门口。
就算弘治皇帝并未真的临终,但萧敬还是执领了司礼监,成为宫中最有权势的太监,也可以叫他作“内相”。
“阁老先在外等候,奴婢这就进去通传。”
萧敬虽然权势很大,但他在外臣面前总是谦逊有礼,这也是他的性格使然,他自来对那些有名望的大臣都很尊敬,其中便包括弘治皇帝非常信任的内阁大学士谢迁。
谢迁一人独自守在寝殿外,心想:“难道这次只是一次皇位更迭的演习?到头来会以一切平安无事而结束,皇宫和朝廷的一切事项照旧?”
“那陛下为何要特别召见我?论在朝中的名望和地位,我始终不及刘少傅和宾之,这事情让我看不懂了。”
心里想着事情,谢迁神色有些恍惚,忽然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他转头一看,一群人急匆匆过来,其中有背药箱者,并非是昨天守夜的韩太医。
谢迁对太医院里的人还算熟悉,其中有许多生面孔,奇怪的是后面跟有道士和番僧,这让谢迁觉得很惊讶。
弘治皇帝一向信奉道教,但在李广妖言惑众扰乱宫廷后,弘治帝对道教的信奉程度降低了很多,但随着身体大不如前,他对道家丹药和养生之道又重新变得热衷起来,之前听闻皇后怀孕是由道士“作法”后得来,具体情况如何,只是在皇宫內苑中传闻,谢迁无法详细调查。
太医、道士和番僧到来,停留在乾清宫殿前,除了太医上来见礼外,道士和番僧对谢迁视若无睹。
谢迁心里有些不对味。
作为儒家学者,他一向信奉“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思想,对于鬼神之说一向嗤之以鼻,他曾劝谏过皇帝远离道教那些天师、真人,但却收效甚微。皇帝该信奉还是信奉,谢迁实在没辙,只能是任由这些道士和番僧在宫里胡作非为。
萧敬出来后,见到太医一干人,没有第一时间传召谢迁进内,反倒是过去对太医说了一句,让他们先进宫觐见。
人进去了,谢迁却不干了。
皇帝病情危重,召见内阁大学士,结果人到了,却让后来的道士和番僧先进去见驾,这像什么话?他赶紧跟萧敬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敬面带难色:“阁老或有不知,这陈真人、西番国师都是陛下信奉的高人,昨日他们在皇宫内开坛作法,这才令陛下转危为安,阁老进去见到陛下之后千万别质疑此事。切记切记!”
谢迁心有不忿。
几个妖言惑众的江湖术士,居然在这里大放厥词,说皇帝的命是他们救回来的,谢迁压根儿就不信开坛作法能起到什么治病救人的效果。
但谢迁非常识相,皇帝对道教迷恋不是一天两天了,多说无益,反倒不如等皇帝见完这些个妖人,他再进去觐见,眼不见心不烦。他不会让萧敬为难,有些话当说不当说他能分清轻重。
在外面等待的时候,萧敬大致向谢迁说明道士和番僧的来历:“……陈真人,名陈应徇,乃得道仙人,京师周边弟子无数,至于西番国师那卜坚参,更有通鬼神之能,陛下正拟赐以印诰,准允其在乾清宫内外走动。此事今早已传翰苑……”
谢迁恼怒道:“什么得道真人,我看不过是江湖术士,未曾想这世道不古,居然有妖人混入宫廷,若我等臣子不加以劝谏,岂不是要让这些人秽乱宫廷?”
自古以来,皇宫內苑内除了皇帝外就不能有男子常住,现在弘治帝正在打破这种千百年来留下来的传统,居然留妖言惑众的江湖术士在宫里。
谢迁想不明白,皇帝到底是信奉道教还是佛教,又或者是病急乱投医?
陈应徇和那卜坚参一个是道家,一个是佛家,虽然谢迁也分不清楚西番国师到底跟佛家有多少关系,但大致想来,皇帝要信任也只应该信任一个,现在同时请二人进宫,这是想试试到底哪边“法力高强”,作出选择?
“谢阁老,这个节骨眼儿上,您可千万别犯倔啊。”萧敬有些着急。
谢迁握紧拳头,恨恨地叹了口气,以前这种事他真不想理会,可现在皇帝命都快没了,皇位眼看发生更迭,这正应了“国之将亡必有妖孽”的谶言,但他却不敢明目张胆拿这种话劝诫皇帝,因为他还没笨到去诅咒大明的命数,怎么看,大明如今内外皆都太平,尚不到改朝换代的时候。
……
……
朱祐樘在乾清宫内接见太医、真人和番僧,大约半个时辰过去,一干人才从里面走出来。
谢迁接到旨意准允入内见驾,快六十岁的人了,一晚上都没休息,上午也只是合眼小寐,此时谢迁精神已经极为萎顿,但他仍旧强打精神在外等候半个时辰,此时他满肚子的怨言,但想到能见到皇帝平安无事,心中还是稍带安慰。
“陛下。”
跟昨夜相见时的场面基本一样,皇帝躺在纱帐后的龙榻上,地点从坤宁宫改到了乾清宫内,旁边坐着张皇后,太监、宫女人等环侍周边。
朱祐樘听到谢迁的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惊喜,道:“谢先生来了?”
谢迁听这话语基本是有气无力,这说明朱祐樘的病依然很严重,当下行礼:“是老臣。”
“是就好,朕昨日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幸好有张真人和国师做法,朕的病已见好转,但还需要在宫中持续作法七七四十九日,病情才能痊愈……”
朱祐樘这次已经毫不避讳,将他病好转的功劳全归在张应徇和番僧那卜坚参身上,这令谢迁心里不忿……昨日要不是老臣诊断出你病危症状,皇后果决出手施救,你能转危为安?当场就把你噎死了!
我们这些老臣在宫里熬了,你不感念,现在居然去感激几个江湖术士,对我们只字不提,真让老臣心寒!(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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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牢骚话谢迁只能藏在心底,嘴上毕恭毕敬地说道:“陛下病情好转,实在是大明江山社稷之幸!”
“唉!什么幸不幸的,或许是上天看太子尚且年弱,让朕再多活两年,免得朝政会有偏差。不过有谢先生和刘少傅等肱骨之臣在,朕其实已无后顾之忧。”明明不放心,却又说没有后顾之忧,朱祐樘纠结矛盾的心理可见一斑。
一个才三十多岁的皇帝,之前一直想的是长生不老,最差也要延年益寿,这样的皇帝能不怕死?
你不怕死,也不会去请道士和番僧来作法,而是顺其自然了。
&nbs^小说][] 谢迁没有直言,仍旧是以请示的口吻道:“不知陛下传召老臣,对老臣有何吩咐?”
“朕担心呐,若朕不能违抗天命,离开人世,太子身边缺少贤能之人辅佐,边患或许更为严重,如今难得朕有口气息,想要为太子做点儿事情……”
听到这里,谢迁心说不好,皇帝明摆着是重启西北战事。
大明皇帝从来都不将内患视作威胁统治的根源,一直把蒙元残部看成最大威胁,就算在蒙元残部势弱时,也没有忘了当初太祖皇帝的教诲,一定要将草原上民族崛起的希望扼杀在摇篮中。
在谢迁想来,如今大明国泰民安,鞑靼人内部杀得血流成河,为何还要去想西北的战事?
消停几年不挺好吗?最起码边关将士不用考虑打仗的事情,朝廷不出征,老百姓就不用加徭加赋,鞑靼人内斗不止,也无暇来跟你较劲儿,最多是秋末的时候来劫掠一番,都是小打小闹,稍微应付一下就过去了。
果然,朱祐樘直接提道:“……朕,希望能收复河套,把大明北部防线向北推进五百里,或者令鞑靼彻底向朝廷臣服!”
谢迁很想说,这不是空口说白话吗?
你爷爷当了瓦剌人的俘虏,险些死在草原回不来;你老爹少年时留下阴影,觉得草原上的鞑子很可怕,一辈子没敢提荡平蒙元余孽的事情;你这前半生,鞑靼人入侵边疆多次,要不是刘大夏机缘巧合将鞑靼人打残,鞑靼人绝无可能发生严重的内部纷争,这会儿你也绝对不会提“收复河套”、“鞑靼臣服”如此不切实际的想法。
“谢先生如何看待此事?”朱祐樘似乎很尊重谢迁的意见,但谢迁却有一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谢迁绞尽脑汁,过了一会儿才道:“回陛下,老臣以为,西北之战在于平缓,若是能征调集足够的钱粮兵马,或有一战之力。”
朱祐樘最烦的就是听这种话,一旦他有什么想法,别人就会拿“缺钱”、“缺粮”、“兵力不足”这些理由来推搪,希望他放弃,而这次弘治皇帝却下定决心解决蒙元对大明的威胁,一劳永逸……
“谢先生认为,多久能筹备完毕?”朱祐樘继续追问。
谢迁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三年五载或可成行!”
朱祐樘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或许是经历生死考验,睁开眼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帮儿子解决登基后面临的最大危机,彻底解决西北边患,为大明长治久安赢得一个和平的外部环境。
所以他不找刘健,也不找李东阳,单找谢迁,全因谢迁最懂他的心意,这几年来在用人和施政上很出了些好点子,使得大明国势蒸蒸日上。
但这次谢迁却让弘治失望了,一上来就说要准备三年五载,朱祐樘听了很不满意……我还不知道有没有三年五载可活,你给我定这么个期限,岂非留下一个烂摊子让我儿子接手?他小小年纪,能否承担如此巨大的责任?万一被蒙元趁虚而入怎么办?
朱祐樘一脸的无奈:“太久了,只怕朕等不到那时候,一年内必须要看到成效。沈卿家……就是沈溪,不是在东南沿海做得不错吗?不过半年,便已捷报频传……”
谢迁没想到皇帝会突然提起沈溪,暗自琢磨,听这口气,似乎是把沈溪从东南三省总督任上调回来,再委派他去西北溜达一圈?
“陛下,沈溪毕竟初出茅庐,一次两次或可凭借运气建立功勋,但长此以往……揠苗助长的结果,就是纸上谈兵又或者伤仲永,边关将领以及万千官兵更不会信服!”
这会儿谢迁可不敢随便给沈溪揽活了,沈溪在东南已闹得人仰马翻,多亏提前收服军队为己用,这才勉强破局,而文官就算要跟沈溪斗,始终是斗智而非动武,沈溪最后依靠一些别出心裁的智计笑到最后。
但换个地方就不一样了。西北是军政合一体现最直接的地方,随便拿出个总兵、参将、都指挥使来,都有爵位在身,最少也在朝中有复杂背景。让沈溪跟这些老油条斗,简直是在往刀口上撞。
沈溪状元出身,手底下没有嫡系兵马,到了西北连可借用的力量都没有,更别说是总领大局,就算是去做副手,谢迁也认为沈溪缺乏这种能力。当然,当初沈溪去东南之前,谢迁也持同样的想法,最后的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沈溪居然立稳了脚跟,而且一步一个脚印,剿匪卓有成效。
“咳咳——”
朱祐樘重重地咳嗽两声,道:“他不行,总有人可以。”
“皇上保重龙体。”
说话的变成坐在一旁默不做声的张皇后。
平日朱祐樘跟大臣商议军国大事,从来都会让妻子先行回避,这次或许是忘了,亦或者有意为之,居然当着张皇后的面,跟谢迁说及政事。
大概此时弘治皇帝心中,最可信任的其实并非内阁三位辅政大学士,而是他的妻子,如果他病逝,只有妻子才能管教儿子,因为朱厚照平日除了他和张皇后外,别人的话根本不听……
其实还有个人可以,那就是沈溪。
朱厚照不止一次在朱祐樘面前推崇沈溪,这让身为慈父的朱祐樘颇感费解,他一直当儿子想找“同龄人”的沈溪陪他玩,并非信从。可当朱厚照准备出宫南下投奔沈溪的事情发生后,朱祐樘总算发现沈溪对儿子影响真的很大,他最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要不要把沈溪调回来。
谢迁道:“陛下,若出兵西北,有诸多沙场宿将可以领兵,英国公、保国公、刘尚书都可,至于沈溪,不过黄毛小儿,他在东南尚且胡作非为,若去了西北,什么也不懂,只会给地方将士带来麻烦,不若继续留在东南!”
“谢先生,你这是关心则乱,其实沈卿家这两年做的很不错,就算是朝中元老,去闽粤之地都未必有他干得出色。”
朱祐樘言语间对沈溪隐有推崇之意,这让谢迁大感惊讶。
皇帝素来高高在上,一向对朝中大臣了解甚少,所知基本都是内阁、六部部堂、统兵勋贵或者御史言官,很少会耗费心神去留意个外派地方的翰林官。沈溪隔着京城天远地远,皇帝怎会知道他做得是否出色?
朱祐樘补充道:“朕多次与刘尚书谈及,刘尚书对沈卿家推崇有加!”
谢迁心想,我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好啊,原来是时雍你个老东西在陛下面前捣乱!
你推荐谁不好,偏推荐沈溪,那小子有什么好?
无非是有点儿小精明罢了!至于上回西北战事,那小子纯属被逼急了,还有就是靠着佛郎机炮初次出现在战场上带给鞑靼人的震撼,这才换来胜利,不然仅凭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能有什么作为?
应了皇帝那句“关心则乱”的话,谢迁在心中不遗余力贬低沈溪,以前是气不过那小子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但当沈溪去广东后,谢迁开始惦念自己的小孙女,不想让乖孙女当寡妇,所以宁可自欺欺人,认定沈溪不行,只是走了****运!
谢迁这会儿听皇帝对沈溪推崇有加,知道不太好正面规劝,只能从别的方向入手:“陛下,沈溪或者真有几分本事,但目前他尚在东南平匪,听闻三月里便出兵,想必如今正在进兵的路上,怕要待他平匪结束……”
“这样啊……”
朱祐樘神色为难,“东南匪患,地方奏报多年,朕都未曾加以重视,沈卿家去了不过半年,便已将贼寇平定大半,至于扫尾工作,另派他人去做好了……”
谢迁一怔,这是什么理由?
我怎么不知道沈溪把东南沿海贼寇平定了大半?
沈溪明明先捏了些软柿子,带着船队和兵马到广州府和雷州府之间走了一趟,打的是先易后难的主意。匪患最为严重的粤北、闽北和浙南一代,沈溪压根儿还没碰呢!
莫非是刘时雍在皇帝面前口出虚言?谢迁细细一想:“时雍啊时雍,沈溪那小子有多少斤两我岂能不知?你这么抬举他,可别到最后,活活捧杀啊!”
谢迁明知道东南匪患尚未平息,但又无法戳破,否则弘治皇帝会对沈溪的能力产生怀疑,进而质疑刘大夏举荐的目的,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场大风波。
在谢迁想来,反正吹捧沈溪这小子的事不是我做的,你刘时雍说他有本事,别人不能非议我任人唯亲。
想到这里,谢迁心安理得多了。
“朕是想将他征调回来,让他协同刘尚书出征西北……”说到这里,皇帝终于把他最真实的意图说出来。
到了这个地步,谢迁也终于把事情看透彻了。(未完待续。)+本站官方手机最新阅读器APP上架了!每日更新新品海量小说内容,体积小省流量,无广告,查找小说更方便,快来关注微信公众号 jiakonglishi(按住三秒复制)下载手机客户端】
弘治皇帝要彻底平息西北边患,并非是今天才提出来的,这几年一直在筹备,但始终没有成行。
跟以前缺少钱粮物资境况不同,这几年实施屯兵屯粮计划后,军粮物资充盈许多,官兵士气高涨,完全满足出兵条件,可偏偏没有一个能号令三军,且有魄力出来主持大局的将才。
虽说英国公张懋和保国公朱晖都可以领兵,但张懋一向明哲保身,再加上富贵半生未曾戎马,久疏战阵,最多算是个军方的旗帜性人物,但却不是担任出征大军统帅的最佳人选。
至于朱晖,那根本就是个窝囊废,最擅长的便是消极怠战。
当年刘大夏出兵受阻,若非沈溪执意出兵,朱晖甚至能守在榆林卫眼睁睁看着刘大夏所部全军覆没而不打算施以援手,历史上朱晖更是个杀良冒功的奸邪佞臣,这样的人绝对不是领兵之选。
思来想去,弘治皇帝自然琢磨出其实最合适的领兵人选,是已经有过带兵经历并为他赢得尊严和荣誉的刘大夏。
但刘大夏年老体迈,回朝后身体一直不太好,皇帝要不近人情把刘大夏派出去,难免会招惹话柄。
谢迁心想:“定是弘治皇帝跟时雍问策,时雍环视朝中众臣见无人可以托于重任,便把沈溪这小子给抬了出来。”
“皇帝自然不会相信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统帅好三军,刘大夏见推脱不过,便表示自己挂帅出征可以,但沈溪必须成为他的助手!”
“这恰好解释了为何时雍一而再跟陛下称颂沈溪,甚至不惜歪曲沈溪在东南平匪只得寸功的事实!”
想到这里,谢迁气愤难平……你刘大夏可真卑鄙无耻,陛下让你领兵,你去就行了,干嘛非要把我孙女婿拉上?
沈溪在闽粤三省当督抚,如今三年才过去大半年,政绩已经到手一半,想必之后平息匪患指日可待。
如此一来,等三年过去我便可以动用关系将沈溪征调回朝,或许可以跨越那关键性的一步,从地方督抚直接升为六部侍郎,入阁指日可待,你偏偏要拉他去送死?送死还不算,简直是要人身败名裂啊!
收复河套,出兵草原?
鞑靼人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么?
历史上向游牧民族用兵得胜归来的有几位?多少所谓的名将折戟沉沙,最后葬身荒原,尸骨无存!
死就死了,偏偏死得窝囊,能不成英雄不说反倒被世人耻笑。
朱祐樘见谢迁迟迟不说话,问道:“先生有何顾虑?朕……临终之前可就这一个愿望……!”
皇帝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谢迁如何去反驳?难道继续阻止皇帝把沈溪召回,然后刘大夏拖着不肯去西北领兵?
还不如将沈溪叫回京城,等调令传达到东南,沈溪收拾好、安顿好兵马返回京城,已经是四五个月以后的事情了,到时候再想办法将出兵的事拖延,那事情就可以不了了之。
想到这儿,谢迁行礼:“老臣没有意见,那就将沈溪调回京城,另作他用!”
朱祐樘满脸欣慰之色,笑道:“好,好啊。”
……
……
如果此时在南澳岛上剿灭匪寇的沈溪,知道自己没等彻底平息东南战事,朝廷就准备将他征调回京,配合刘大夏用兵西北,一定会吐血三升。
这不坑爹么?
我这边匪寇尚未平息,同时准备以战代练,准备培养出一批精兵,结果刚刚有了点儿成绩,就又要征调我去西北苦寒之地。
我当官前后不过四年,已经担任救火队员多次,现在派来东南履职,还没等我真正挥,就又让我回京跟着刘大夏去西北……
折腾死人不偿命啊!
谢迁本可以为沈溪说话,但弘治皇帝说了这是“临终遗愿”,谢迁作为臣子能说什么?只能先将沈溪征调回京,剩下的事情从长计议。
谢迁的想法很简单,就算沈溪有能力,也绝不能去西北趟浑水……想让小老儿的宝贝孙女当寡妇?门都没有!
即便是皇帝老子的面子也不给!
在这件事上,谢迁打定主意要无条件帮助沈溪!
弘治皇帝和谢迁将事情商定后,快马要不了多久就会从京城出,传召沈溪回京的诏书将星夜兼程送到沈溪手上,到时沈溪就不得不从东南平匪主帅卸任,之前积累的三省官场人脉也将付诸东流。
此时沈溪茫然无知朝中巨变,正在南澳岛上以战代练,连续几天下来,官兵们累得疲惫不堪,但效果出奇的好。
那些头天夜里迷失道路的营头,第二天一大早便根据太阳的方向,很快找到归途,由于匪寇根本就没心思打夜战,所以并未出现大面积伤亡。
沈溪鼓励官兵直面战场,以百户所为单位建立一种集体荣辱观,几天下来没见一个逃兵,也没一起举报士兵有懈怠和临阵退缩的,反倒在沈溪金钱奖励鼓动下,将士们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把南澳岛当成演兵场。
岛上各寨子里的匪寇,眼睁睁看着外面官军形成的包围圈越来越小,这些官军靠近寨子后进退有序,并不起强攻,但每次突然袭击都会给寨子带来极大的麻烦,放火都是小儿科,山寨外五十丈,简直快被官军给挖平了。
官军居然在岛上贼寇的山寨外修筑防御工事,就好像要修建起堡垒来,跟岛上匪寇死磕到底。
如果只是一两个山寨出问题,别的山寨还可以提供援助,虽然平日岛上匪寇各自为政,但面临官军围剿的时候,他们更愿联合在一起一致对外,可惜沈溪并不给他们联手的机会。
沈溪手上每个千户所均负责岛上一片区域,设置好关卡、陷阱,把岛上连通各个山寨的道路彻底阻断,再在部分山高林密的地方设伏。
岛上匪寇不是占据地头蛇的优势吗?沈溪便给他们破除了!
论天时,这会儿正是旱季,雨水少,官军异地征战基本不会得病;论地利,贼军只能躲到寨子里,岛上绝大多数地方都被官军占领,小到一条荒芜的小道,也会有百户所负责侦测布控设伏。
至于人和,那就更不用谈了!
闻听官军杀来,岛上匪寇撤走大半,留守的只是些自以为可以凭借坚固的营寨据守的匪类,没有百姓充当耳目,宛若无水之鱼,离死不远。
登岛九天后,岛上寨子已经攻破不下十处,剩下十几个寨子现,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如同掉进渔网里的鱼,束缚越来越紧,日子越来越难过。
营寨外官军天天起舆论攻势,告诉营寨里的人“投降才是硬道理”,否则就是营寨被烧毁,男女老幼被杀得干干净净。
这话到底有几分可信另说,但以官军素来的尿性,绝对能作出这种事,因为官军和匪寇,有时候只是一线之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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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九,南澳岛上的战事持续了十天。
在这十天时间里,大明官军在南澳岛上所有军事部署均已完成,可以说基本做到了防守上没有盲区。
在此期间,岛上贼军被斩杀、俘获有六百七十余人,虽然岛上营寨被攻破数量已经接近半数,但在战果上却不尽如人意,主要是攻破的基本都是一些地势不是那么险要、防御也相对较弱的营寨,里面人丁较少,储备的钱粮物资也不多,士兵捞到的油水相当有限。
随后,沈溪改变了策略,不再广撒网,而是专注于攻打特定目标,首先剪除的对象是岛屿中部那些个相隔较近的匪寇营地。
这跟士兵以及军将们的想法大相径庭。
在下面将士看来,官军要先攻打也该以那些孤立的贼寨为目标。那些个贼寨除了难以获得援军,还占用了较多的官军,就好像南澳岛的西部大尖山地区就有一处山寨,区域不大,但却足足占用了五个百户所,简直是兵力上的巨大浪费。
但军中向来便是军令如山,沈溪说怎么打,那就怎么打。于是乎,遵从沈溪命令集中而来的六个百户所,浩浩荡荡向岛屿中部的牛头岭一线扑了过去。
奇怪的是,位于牛头岭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几个寨子间不但没有互相往援,防守远比想象的薄弱,几轮佛郎机炮轰下去,里面就已经静悄悄,土堡内连个射箭的贼寇都不见踪迹,再将“炸药包”抛射进去几个,便有寨子中门大开,贼人弃守营寨拼命逃窜,官军蜂拥而入进去大肆劫掠。
见人未必杀,但见财货一定抢,士兵见到军功和财宝那种红眼的神情是难以掩饰的。
在岛上挖了十几天坑,终于可以埋了,再不出点儿力,东西若是被别人抢走,我喝西北风去?
自己抢回来交五成的税,但若是被别人抢了,最后能分多少可就说不准了,若是最后什么都不分,那也得根据功过赏罚的原则,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一山比一山高,岛上贼寇总算是见识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土匪!
被沈溪训练出来的这群官军,简直比匪寇还要贪婪无耻,有两个百户所甚至为了一点财货自己打了起来,虽没有动刀子,但也大打出手,最后还是沈溪率领亲卫前来才解决纠纷。
结果是两个百户所的官兵一人挨十军棍,连带兵的百户都未能幸免,与此同时这两个百户所缴纳的税赋提高两成,也就是说他们在岛上抢到的东西,只能拿三成,剩下的七成都要交公。
刚开始几天,沈溪在岛上异常忙碌,派人调查地形,画出地势地形图,安排好各百户所的行军计划,安排驻防,巡查军营等等,但等一切安排下去后,沈溪就轻松多了,就连晚上也不用再熬夜,很早便可以休息。
自从登岛到现在,南澳岛上根本就没发生过一次匪寇袭营的事件……那些贼人面对这么一群宛若蝗虫过境的官军,胆子都被吓破了,留在营寨里拒城而守已算勇气可嘉,哪里还敢主动出击招惹?
“……大人,您这样做是否不太公平?卑职身上有伤,但没到不能去跟贼人拼命的地步,你倒好,让那些兔崽子大开杀戒,却让卑职在后面看热闹,这不是瞧不起人吗?卑职请求带个百户营,就一个,一定杀得那些贼人片甲不留!”
说话的人是荆越,当他发现自己被沈溪骗了,沈溪并未留在大澳岛上远程指挥,大澳岛上实际上只留守一个专门有老弱编成的百户所以及辎重兵,当即顾不得屁股上的伤,让人用小船把他送上岸,结果在岛上找了两天,才把沈溪位于岛屿东北处的中军大帐找到。
沈溪一直避不见人,主要是知道荆越脾气暴躁,加上心有怨懑,见面了少不得一通大爆发。
但在剪除岛屿中部几处山寨,腾出大量兵马后,荆越终于被沈溪传见,他这几天憋着一肚子火,上来就跟沈溪犯犟。
荆越比之那些五大三粗的军将,带有一股儒生的气质,但说到底还是军人,面对功劳无法争取,只能目睹别人在自己眼前耀武扬威,是对自尊心的极大摧残。
沈溪执行军法,荆越可以理解,甚至带着些许佩服和感恩,现在沈溪不让他上战场,他却怎么都不能忍了,简直将沈溪当作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一样看待。
武人自有一股耿直,之前我可以当老祖宗一般供着你,转眼你不给我机会就成了仇敌,爱憎分明体现得很明显。
沈溪抬起头瞥了荆越一眼,问道:“你这是请战?”
“没错,就是请战。末将不要太多的人马,只求跟以前当百户时一样,给一百人就行,我要是赚不回二十个脑袋,你砍我脑袋充数!”
荆越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
沈溪不知道荆越是在跟谁较劲儿,不过荆越主动请缨他也不好打消对方的积极性,否则这个他看好的将领还真有可能恨他一辈子。
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在眼前,却因为督抚大人杀一儆百而打了一顿打,别人冲锋陷阵时我却趴在床板上数手指头过日子,这绝对是让人一辈子耻笑的事,以后我还有何脸面带兵打仗?别人凭何相信我、跟着我效命?
沈溪道:“二十颗人头不必了,俘虏也可以凑数,若是此战得胜,我给你在功劳簿上重重记上一笔!”
荆越一听眼睛瞪得老大,之前对沈溪还如同有杀父之仇,到现在心中却满是愧疚,忍不住想给沈溪道歉了。但他不想泄掉气势,摆出副一往无前的模样,一甩手:“俘虏一定是青壮年劳力,大人走着瞧吧!”
随后,荆越大步流星出了辕门,结果到了外面的空坝才想起沈溪没调兵给他,他现在是赋闲没有兵权在身的空头副千户。沈溪自然不会言而无信,很快便调给荆越一个百户营,荆越立即兴匆匆带着人去了。
见此情形,沈溪无奈摇头,在他设想中,荆越不要莽撞地丢掉自己的性命才好。
这岛上贼寇看似容易对付,但其实山寨修筑得很讲究,尤其是边角地带的寨子,许多易守难攻,一个不慎就有可能会被冷箭偷袭。
沈溪明白,荆越并非立功心切,功劳对他或许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面子!之前荆越被打,已折损颜面,现在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便是在三军将士面前努力表现自己,证明他有能力成为自己的亲卫队长。
“自己选择的路怎么都得走完,只能祝福你好运!”
沈溪轻轻叹了口气,他虽然对荆越期望很高,但跟对三军将士的希望一样,不能因一时喜好而放弃原则,既然荆越想要个证明的机会,那就给予他充分信任。这是场战争,每个官兵都要有为战争付出流血牺牲的准备,否则永远是一群战场新丁,不堪大用。
沈溪原本没把荆越加入战场当一回事,料想荆越再鲁莽,也断不至于领兵冒着箭雨往贼人的山寨里冲。
但沈溪明显低估了荆越被严重压抑的情绪。
荆越竟然带着调拨给他的一百官兵,直接攻打位于岛屿东北部坟山旁的一个营寨,在马九等人配合下,荆越冒着弩箭和炮火,用滚木叩开一处营寨大门,旗开得胜。
三个时辰没到攻破一个营寨,杀掉寨子里九十多个贼寇,俘虏一百八十余人,缴获银子九百多两,金子一百多两,另外还有一些粮食物资,战果不小。
虽然功劳不能全记在荆越身上,但荆越用实际行动实践了他的诺言,只是最后的死伤数字让沈溪很不满意。
这一战死亡士兵三人,伤九人,其中两人伤情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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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胜利且取得一定战果的前提下,小小的牺牲本不打紧,荆越自以为立下大功,准备到中军大帐向沈溪邀功请赏。
荆越本来非常兴奋,可当他从满脸沮丧的官兵嘴里听说沈溪制定的伤亡折功制度后,顿时傻眼了感情拿下寨子不是功劳,而是过错,以至于他都不敢去见沈溪了。
两个原本活蹦乱跳的官兵,在他的率领下送掉了性命,本可缓一缓打他个两三天,山寨方面见撑不下去只能选择投降,那样就不会有任何损失!
荆越的冒进虽然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但也付出了血的代价。
无奈之下,荆越只得鼓起勇气,向沈溪负荆请罪。
从开战以来,大明官军死伤可以说微乎其微,主要是因为这岛上的匪寇基本没有反击之力,各百户所又牢记之前制定的奖惩制度,死一个人少一成犒赏,如此同袍的生命就显得尤为重要,怎么也要把伤病号从战场上带回来,就算尸体也不能弃之荒野,否则就会被视为逃兵处理。
如此一来,军中袍泽相互信任达到了巅峰,士兵们首次感觉到上战场是如此踏实,遇敌作战时不再怕受伤后被战友抛弃。
以前是自顾自地逃命,现在则是扛着或者背着伤病号一起撤退。
“大人,寨子拿下来了,但卑职麾下弟兄死了三个,重伤两个,请您降罪责罚!”荆越这会儿没了之前那股子蛮劲,好似斗败的公鸡一样跪在沈溪面前。
沈溪神色淡然地说了一句:“很好。”
荆越不解地瞪大眼睛:“大人,您一定是气糊涂了要不,您再责罚打卑职五十军棍,或者一百军棍!”
“老荆,你觉得屁股上的伤好利索了,准备来个旧伤加新伤?呵呵,一百军棍,就算是你好端端的时候,实打实一百棍下来也能要了你的命。”
沈溪脸上并未有多少愤怒,神色极为平静,“你起来吧,明天你再统率兵马,继续攻打山寨!”
“啊?大人,这强攻的话,折损一定会很严重您若是生气了,只管降罪便可,不用如此讽刺人就算杀头,我也绝不皱眉!”
荆越满心的负罪感,不知道沈溪今天为什么这么好说话,他分明是来请罪,但沈溪却似乎没有追究的意思。
沈溪怒道:“让你带兵去攻打贼人的寨子,那么多废话干嘛?今天见你往贼寨里冲锋的时候可没这么多顾虑,难道因为死了几个人,连勇往直前的勇气都没了?”
“呃?”
这话荆越听得真切,沈溪不像是云里雾里打机锋,而是实话实说。
荆越彻底糊涂了!
为什么之前沈溪一直有意放缓进攻节奏,将士兵的生命看得高于一切。而现在突然之间又变得那么急切,让他不计伤亡攻打寨子?
沈溪道:“明日,我给你一个千户所的兵马,你看见山寨就冲,保持基本的阵型,会有炮火和弩箭在一旁掩护,谁若退缩,一律以逃兵论处!”
“明天不用跟我讲折损多少人,如果连小小的牺牲都接受不了,以后面对更为强悍的匪寇,很可能就是全军覆没!”
沈溪这话说得极有气势,一时间将荆越给震慑住了。
荆越嘴里重复沈溪刚才所言,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心中有了一抹明悟:“大人此举也是在练兵啊!”
“之前是让大家爱惜袍泽的性命,如今大家有了军规军纪的概念,不抛弃不放弃,下一步就是磨练大家的血性只有让那些兔崽子经受血与火的考验,才能算得上大明的精兵,否则连个屁都不是!”
“要不是督抚大人,我自己也是个屁,还是听大人的吩咐,明日带兵去攻打贼人的山寨。这么说来,我很快就要行使千户的权限了?”荆越脾气拧,但懂得自我调节,这会儿被沈溪用严词喝斥,心中念头一转马上找回自信。
“大人请放心,末将一定在三日内不对,两日内便将岛上所有贼寨悉数拔除,您就在中军大帐等候末将的好消息吧!”
荆越兴冲冲去准备了。
等人离开,沈溪无奈摇头,他一直觉得荆越是可造人才,但眼下看起来,任重道远啊!随后沈溪不禁想到了王陵之这个发其实仔细看来荆越有几分王陵之的憨痴,但却比王陵之懂得变通。
沈溪嘀咕:“也不知王陵之那家伙现在怎样了,到边疆已经有三四年时间,可惜边军将领不能随便写家书,不然真想知道这小子最近是个什么状况,脑子有没有开窍!?”
荆越才走不久,马九和朱鸿各自身着戎装进入大帐,向沈溪行礼。他们并非军人,以沈溪标下名义随军,但就算荆越等人也不敢轻视马九等,毕竟马九负责操炮,朱鸿又一直在沈溪身边跟进跟出,宰相门前七品官,沈溪这个督抚大人的标兵,在军中有着足够的话语权。
“大人,明天真的要不计一切代价攻打寨子?其实可以缓上几天,羊屿山的贼寨易守难攻,就算是火炮也射不进去!”马九面带忧虑之色。
沈溪叹了口气:“眼看四月就要过去,再过些日子,雨季来临,这仗可就不好打了所以,必须要在四月二十五之前将南澳山的贼寇解决,然后继续北上剿灭匪寇。大军在粤地已耽搁不少时间,之后还有闽地和浙南的贼寇需要清剿,入夏后行军打仗就不那么容易了。”
在沈溪看来,其实南澳岛的战事还算顺利,最大的问题是拖不起。
岛上贼寇现在用的便是“耗”字诀,只要能熬到官军退去,他们就可以重拾旧山河,继续在沿海一带逍遥法外毕竟,如果连沈溪所率四千官军都奈何他们不得,那地方卫所更加无计可施。
沈溪现在必须要考虑到盛夏的情况。
夏天海上多雨、多风,偶尔还会有飓风,给帆船带来很大的安全隐患,再加上明朝沿海一代多原始森林,蛇虫鼠蚁增多,阴霾天的山林瘴气也很致命,军中医疗卫生条件落后,会导致传染病的产生和传播。
春秋两季最适合行军打仗,至于冬夏两季则要困难许多。
能早一刻结束战斗,就不能再有任何拖延。眼下各百户所虽然各司其职,但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不够猛烈,沈溪便让憋着一股劲儿的荆越出来带动氛围,将这场用来练兵的战事效果达到最大化!未完待续。、作者为您推荐一款免费小说手机客户端,大量好看的小说下载离线阅读,大量小说免费任您看,切换字体,夜间模式功能齐全!下载方式请关注微信公众号 leishidushi(按住三秒复制)安装小说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