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灰爆炸开去。
长街之上的这场亡命搏杀,发展到此刻,真正惊愕了所有人的眼神。就连那边过来的宁毅,此时都有些被陈凡的表现所吓倒,忍不住要为之喝彩。
在长街这边等待了许久,真心说来,对于这次的事情宁毅并不是完全没有准备后手。但事情也的确是闹得太大了,有些东西,能不能奏效,能不能将局势扳回一线生机,他自己也没有信心。陈凡的一番战斗,过分悍勇,已经折尽了包道乙的面子,事情很难再有转圜的余地。但连他也没想到,这竟然还不是极限。
以一人之力在这种场合下光明正大的行刺包道乙,原本就是近似送死的事情。陈凡武艺高强,从一开始可谓打得轰轰烈烈,其后也是悲惨灿烂,所有人的风采都被他一个人压了下去。但无论是轰烈还是悲壮,结果都是一回事,没有人会认为,陈凡的这次行刺真有成功的可能,特别是在正面开战,对方又已经毫无顾忌地开始群殴,接下来的问题,不过是陈凡会如何被杀而已。
还有可能成功吗?几乎连这样的念头都不会有人再升起来。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从一开始的正面出手,这个看来聪明得不明显的陈凡就在考虑成功的可能,他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考虑着那千分之一的成功可能,从一开始的出手,到随之而来的被围攻,到遍体鳞伤,竟然还在为这一刻的后招做着准备,当所有人都以为事情结束的此刻,他才真正的……开始拔刀。
石灰粉笼罩包道乙的瞬间,所有人都有些懵了。但那些绿林高手中。反应或快或慢,总不会全然失措。接下来这一刻的混乱,发生得极为快速。陈凡拔刀便投入了那片石灰的粉尘中。周围人的大喝声,包道乙的嘶吼声,兵器交割。鲜血喷涌,笼罩在空中的白色粉尘疯狂动摇,就像是在片刻间被人切割了无数次,似刀痕又似乱鞭,甚至在周围的空气里都斩出一道道白色的圆环来,有些白色粉尘中,沾染了红色。
在那一刻,使出最后杀手的陈凡,不知道在那儿疯狂地挥斩了多少刀。然后血红的人影炮弹般的被打飞出去,途中两个绿林人士正在跑过来,其中一个刷的一下。脑袋带着鲜血冲天飞起。那浑身鲜红还在飙血的人体撞入路边一个原本紧闭了木门的铺子里。
“啊啊啊啊啊啊——”
石灰粉轰然散去。包道乙的惨叫之中夹杂着惊愕、心悸、痛苦,轮廓渐渐清晰的视野中。他正在踉跄后退,半个身体已经被染白,一只右手捂在眼前,另一只手上被斩出了好几道的血口,肩膀上、胸口上几乎都已经中了刀,但此时看不出是否严重,但最为惊人的是一头披散的乱发。他原本一身杏黄道袍,冠带飘飘望之如神仙,但就在方才,陈凡的一刀几乎是擦着他的头皮过去,没斩到脑袋,头发却被斩了大半,这时候看来形象尽失,像个疯子。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疯狂的、歇斯底里的喊声已经从那嘴里发了出来,包道乙手臂疯狂挥舞,身体整个都在激烈颤抖,表情狰狞。没有人迟疑,就在他喊出来的这一刻,那边的绿林人士就已经转身朝着商铺破裂的门里扑了过去。
刀兵相交,清脆而疯乱的声音,首先冲进去的是两个人,但下一刻,其中一个人的人头就已经飞了出来,另一个人则是化作了两截,就在短短的交手间,这人竟被腰斩而出,但由于斩的位置稍上一点,掉在地上滚了几圈,他便死得透了。
“杀了他!杀了他!”
已经没有更多的话可以说,包道乙此刻只是简单而激烈地表现着这一意图,又是两个人冲进去,交手声,其中一人在店铺里被杀,另一人捂着胸口踉跄后退出来,然后倒在地上。
再想要冲进去的人,陡然间停住了。他们忽然意识到这不可能是陈凡,先前两个人他们可以说是陈凡回光返照奋起神勇斩杀了他们,但紧接着还是这样,事情就有些诡异了。冲上来的人先后停住,看着那安安静静的店铺门口。深秋光线不强,里面黑黝黝的,看不清太多东西。包道乙嘶吼几声,望着那木门,也陡然间停下来。这边宁毅伸手拦住已经准备奔跑的一群少年,站立了片刻。
“回去。”
“……什么?”
“回去。”
一支烟火令箭飞上天空,爆开了。
打斗、嘶吼之声都停止下来,黑翎卫的众人也惊疑不定地停了手,所有人都开始望向那店铺的门口。方才还是一片混乱,众人奔走的场景,这时候虽然也还有人在动,但给人的感觉俨然已经静谧得令人窒息。包道乙在看着那木门的破口,眨了眨眼睛,石灰粉从他的眼皮上落下来。
谁也不知道,来了什么人,但方才的那一瞬间,可能是包道乙这一辈子最为接近死亡的时候,他是不会放过陈凡的了。
摔破了门,摔破了桌椅,黑暗之中,当意识回来,全身都是痛楚。成功的刺杀,只要有一刀奏效就够了,但到得此时,他也真正的到了强弩之末,方才那一下,身上不知中了多少拳脚刀枪,小腹被洞穿,几乎已经是致命伤。
方才的那一下刺杀,很可惜,并没有收到想要的效果。包道乙不愧是左道之中当年最为出类拔萃的高手,石灰粉在这个时候用出来,或许确实让他懵了一瞬间,但并不足以降下他在生死关头的自保反应。无论如何,就算绿林之中讲面子,包道乙手下下三滥的人,终究还是最多的,包括包道乙自己,也不是没做过类似的事情。
他不死,自己就要死了,这是很合理的事情。无需怨尤。秋天的光从房门的破口处洒进来。空中漾着粉尘,树叶在落下了。这片刻间,一切都显得很静。但也在这念头闪过的下一刻,他才微微的……愣了一愣。
如果不是方才那一下的失神,他应该第一时间感受到背后的气息。如果对方是敌人,这一下迟疑,意味着他或许已经死了。对方不是敌人,相反甚至是熟人,但对方出现在这里,仍旧让他感到有些意外。
那人坐在椅子上,微微地前倾了身子,语气很淡。
“我买你一条命,好吧?”
陈凡吸了一口气。然后将它呼出来。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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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上的气氛,只是窒息了短短片刻。
“什么人……”
“揪出来……”
没有人认为包道乙会善罢甘休,也没有多少人会认为在杭州城里真有多少人敢像陈凡这样捋包道乙的胡须。烟火令箭在天空中爆开。围在包道乙身边的两个人陡然朝着那木门冲了过去。房门上的口子轰然变大。两人冲进去,随之而来的便是激烈的打斗声。人影晃动。
这两人一人名叫熊高旭,外号劈山手,一人名叫万家俊,外号生佛剑,都已经是包道乙身边相对核心的一流高手,虽然比不上陆陀,也是不容小觑。然而短短片刻,熊高旭大喝一声飞身撤出,半个身子都已经是鲜血,下一刻,万家俊整个人炮弹般的被打飞出来,身体在地上还滚了好几个圈,勉强站起来,吐了一口鲜血。
那边宁毅原本叫一帮少年回去,但众人还只是站在那儿,宁毅也在望着事情的发展,直到这一幕的出现,他才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口气,转身道:“回去茶楼看,别往前了。”
劈山手熊高旭受的是外伤,相对轻些,应该是右手肩膀上中了一下,鲜血沿着手臂流下来,半个身子都微微发抖。众人望着他们俩,熊高旭定了定心神,语音有些沙哑地说道:“……袖里乾坤。”片刻,补了一句:“天南霸刀。”
霸刀营在方腊军系当中是相对低调的,但在造反之前,天南武林的霸刀庄,至少在绿林当中,有着赫赫威名。造反之后,无数人加入了义军,泥沙俱下,霸刀营低调的情况下,没有太多人去关心他们的事情,但至少对于熊高旭这类早就熬出名头的武者来说,有些事情,还是清楚的。天南霸刀,再加袖里乾坤,符合这个名字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包道乙猛地甩动了拂尘,哗的一下,身上的石灰粉如同爆炸般的朝周围散出去:“拆了那房门!”但旁人还没有动手,那边的门口处,人影开始出现了。
出现在那里的,是个穿着长袍的中年人,笼着衣袖,俄冠高束,在他后方,也有好几道持刀人影出现,另有两道身影出现在那房屋屋顶上。
认识这些人的武者不多,但只要认识的,都已经吸了一口气。霸刀庄庄主座下“参天刀”杜杀,“烬恶刀”罗炳仁,“渊明刀”方书常,“九死刀”郑七命,“鸳鸯刀”纪倩儿,“金背刀”郑回还,“羽刀”钱洛宁。这原本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阵容,当年刘大彪刀法已臻化境,在女儿的要求下收下八人亲传,前四人授的是正宗的霸刀绝艺,后四人相对年轻,刘大彪于天下刀法无一不精,对他们则是因材施教,造反后连经大战,老六古再来在战场上去世,八人便缺了一人,但如今这七人无一不是可独当一面的高手。
至于那为首的,便是霸刀营的总管刘天南了,虽然这些年来他一直是霸刀庄的总管,并不多涉江湖事物,但作为当初与刘大彪共战天下的老兄弟,“袖里乾坤”这个名字若真的要拿出来,懂行的人还真没几个敢不给面子,这名字真金白银,与他最近整日打交道的“血手人屠”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
而在此时房间的最里面,隐隐约约有一道人影便在那里坐着,前方竖着一只长长的刀匣
霸刀,刘大彪!
当着众人的面,刘天南朝着包道乙这边拱了拱手:“见过包天师,冒犯了。”
“霸刀……”眼下这么多人出面,跟一个人的刺杀性质已经不一样了。包道乙稍稍按捺下歇斯底里的情绪。“你们要为陈凡出头?”
“天师言重了。”刘天南拱手,点头,“谈不上出头。我家庄主说,今天的事情,是天师不对在先。陈凡以下犯上在后。我家庄主要买下陈凡一条性命,既然双方都有错,今日之事,就此揭过可好?”
刘天南这边开口就是天师不对在先,那边包道乙脸上都几乎抽搐起来:“我不对在先!?”
“内中之事,此时光天化日,就不便多说了,反正你我两方心照便好。今日我霸刀营救下一批女子,尚有诸多事情要处理……”
“你霸刀营是找死了!”碰的一声。包道乙一掌打在身边的马车上。眼下突然发生的事情,其实是有些出乎众人意料的,刘天南有几分蛮不讲理。一出来就空口白话地说事情是包道乙的不对。还摆出一副公允的态度来。如果让宁毅来说,这种首先指鹿为马的手段颇有几分自己的风格。不过,说到救下一批女子,包道乙也反应过来,但他今日已经怒至极点,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一掌拍下,打断对方话语:“没什么好说的了,今天陈凡一定要死,你们要维护他,别怪我不讲当年与刘大彪的情面。你们霸刀营在杭州有多少人!”
场面安静下来,刘天南看着那边,好半晌,方才一字一顿地说道:“八!百!”
“你可知我在杭州有多少人?”包道乙的说话声中,远远近近的,无数的足音已经在响过来,这是响应方才烟火令箭过来的包道乙手下。他们近了,包道乙也压下了语气:“我再说一遍,今日之事,没什么可说的,我一定要陈凡的命。不留下他,你们谁也走不了。你们莫非真要与我为敌!?”
刘天南没有说话,但一旁的杜杀等人却只是冷笑了出来,杀气、凶戾之气隐隐现了出来,竟是做好了作战的准备。片刻,房间里有声音发出来,那声音微带沙哑,语调不高却是响彻全场:“包世叔,今日我一定要陈凡活着,你……莫非真要与我为敌么?”
那声音在不熟悉的人听来,只像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公子哥儿的声音,原本听说刘大彪成名已久,乃是胸毛凛凛的粗豪汉子,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说话的竟然是个年轻人,莫非是霸刀刘大彪的儿子?只有在熟悉这声音的人耳中,才能听出这说话的乃是女子之身。
包道乙没有说话,他也已经不想说话了。
侧面不远处的房间里,闻人不二看着这紧张肃杀,一触即发的一幕,心中已经不由自主地翻腾起来。他不知道霸刀营为何会以如此坚决的态度接手陈凡,但包道乙显然已经无可退避,陈凡不死,他再难维持自己的江湖地位,但霸刀营既然已经出手,恐怕也已经是举手无回了。闻人不二将目光望向远处街头的那道身影,从头到尾,他似乎都没有参与到这件事里去,发光发热的是陈凡,接手局面的是霸刀,他只是领着孩子仓促过来,又很没面子地把人拉回去了。
但十步一算哪……
遇上这种局面,他怎么可能不在其中搅动风雨……
事情和感觉其实有些荒谬,他对于宁毅还不算非常了解。如今这世情时局,武朝正准备北伐,却不得不将目光收回到江南这片地方,童贯十五万大军南下要收复杭州,方七佛率领麾下精锐四处牵制,坚壁清野,方腊宣告称帝要打响名头,熬出成绩,厉天闰回城肃整军队内部,他与无数朝廷细作在四处行动想要在永乐朝这座提防上钻出一个个可用的小孔来,在这期间,接到秦相的命令要想办法救宁毅出城,不过只能算是其中一个无比微小的插曲罢了。
但也在此时,没有多少人能够意识到,这个还在苦恼着该怎么出城的书生籍着时局上的小事稍稍运作了一下,在闻人不二眼中,这事仿佛就已经化作一只无形举手,搅动风云,撕开了一道所有人都没能撕开的口子,在这局势里狠狠地将了一军,这一军不是将在包道乙面前,而是将在方腊,将在整个永乐朝的面前。
哈,十步一算……
他如此想着,远远望去,宁毅站在人群中,如所有旁观者一般闲闲地望着这一幕,那身影还在隐约间捂着嘴巴打了个呵欠。
气氛凝固许久,包道乙的第一批人马,已经近到了附近的街道上,房间里,刘大彪开了口:“既然这样,包世叔,我送你一首诗吧。”
第一队人出现在那边街头,包道乙笑起来:“哈哈,贤侄女,你还会写诗了……女红会了吗!?”
对于方腊军系内部的众人而言,刘西瓜行事,向来是打着父亲的名号,大家习惯之后,也就心照不宣,都是以刘大彪称呼,但这时包道乙怒极,显然就要拿这件事情来讽刺了。不过他倒也不好说得太过,那边沉默片刻,似乎有人摆开了纸笔,刘西瓜再开口时,语气之中,已经有几分愠怒,第一局诗,一字一顿地出来,内力迫发,响彻整条街道。
“赵客……缦胡缨——”
与陈凡同样经历数十战场活下来,当她此时含怒开口,那语气如兵戈如雷霆,顿时之间,就令整条街道都充满了兵凶的肃杀之气,霸刀营的人开始在周围的巷道、屋顶上出现,大漠烽烟、铁马冰河,铁马冰河入梦来!众人的心弦瞬间就开始绷紧,诗词反倒成了陪衬。
“结阵。”包道乙手掌挥下。
只有宁毅,在这边微有些惫懒地捂住了额头,吐了口气。
“你妹……这也太装逼了,没有羞耻心啊这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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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打算尽量连更,嗯,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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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着诗作的“原作者”面前抄诗抄得如此光明正大,对于宁毅来说,情况委实有几分喜感,不过,考虑到刘西瓜的性格,恐怕即使站在面前的即便是李白,她也会面不改色地做出这种事来的。
诗词什么的本就是无妨的小事,能够让霸刀营在此时出手,才是真正的巨大收获。刘西瓜不是笨蛋,能够在方腊义军这个环境里将霸刀营一直置于超然的位置,能够以那种几乎从不露面的方法维持住霸刀营内部的圆融,并且在霸刀营内始终拥有极高的人望,她的聪慧精明,其实是远超一般人的。
一般人都说,姜是老的辣,阅历多了,就算思考得少些,人也会变得精明起来。刘西瓜的阅历并不超出常人许多,一切就只能归结于聪颖的天资与敏锐的洞察,她是极有主见的人,想要说服她为了什么事情顶上与包道乙决裂的风险,极不容易。宁毅只是大概地跟她说了有极端的理念,要成非常之事,拥有“同志”的不容易。
那些话原本并不是为了陈凡而准备的,这后手只是让这帮孩子或许能够活下来,当后来出手的是陈凡,宁毅的心中,对于刘西瓜的露面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把握。相对而言,这帮孩子背后的关系盘根错节,真救下之后,对于霸刀营也是有帮助的,但若只是陈凡,显然就没有这么大的价值。
如果是在几天以前,宁毅对此连希望都不会抱。刘西瓜这人强势、大气,看来也没有失去太多的天真,对许多事情心中仍旧颇有激愤,但并不代表她真的性格鲁莽,为了让霸刀营的人在厉天闰回城后不受到太大的冲击。甚至连齐元康。她都可以亲手杀掉,不管她平日里与陈凡有多大交情,当陈凡对包道乙动手。她肯定是要置身事外的。
但有了那番话,有了那天晚上的决心,事情应该有一定的希望。由于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宁毅叫上一帮学生想要出手拖一下时间,也是为了让刘西瓜有更多思考的余地,并且将“学生”这一筹码尽量与陈凡进行捆绑。不过,刘西瓜在此时的果决,也确实有些出乎宁毅的意料之外。
一旦下定了决心,她当即出手救下陈凡,随即是以无比强势的态度做出了回击。原本以霸刀营的身份,后来未必不能推诿扯皮或者给包道乙一个台阶下,但那短短的话语中没有台阶。几句话之间,就决定了开打,也成了包道乙完全退不了的原因之一。或许在某个侧面也已经证明了。几天的安静思考后。她在心中,已经为那件事下了不同寻常的决心。
“……你若真有想法。就该想好,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与这天下格格不入,不仅仅是武朝,哪怕是这杭州城、永乐朝,或许一时半会能够容你,到最后也是格格不入的……我不想骗你,最坏的结果是,或许当有一天,连半个霸刀营的人都跟你决裂,那时候能够站在你身边的人,会有几个……到时候你会后悔的……”
做下了决定,随即就对包道乙动手,这是进一步的立威,要为接下来霸刀营不被打扰做准备了。她这些年来或许都没有真正做过这种大场面上蛮不讲理的事情,然而一旦决定要做,霸刀营的实力也是惊人的,当第一句“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写完,街道那头,属于包道乙麾下,首先赶到的一两百人都已经到了附近,而出现在房顶、巷道间的霸刀营成员也已经在朝这边聚集。
脚步交错,人影汇集,乍看起来有些混乱,但走到近处,几乎每一个人都与周围人保持着相同的距离,这一群人大概七八十左右,一例的黑白劲装,背负长刀。当刘天南挥了挥手,杜杀等人也从侧面走来,拔出了兵器,成为这队列的前锋。他们的步伐不是简单的直走,而是交错前行,盯准了前方由包道乙带来的那批绿林人士组成的第一列队形。他们是高手,对方也是绿林豪客,气氛看起来,一时间就像是一个个都要放对厮杀,但若是谁的心神被对方所夺,转眼间,他又会发现眼前已经换了一个人。
宁毅等人所在的长街这头,三十余名霸刀营的男子开始站在街口,将这边的道路堵起来。
包道乙那边,原本的四十余名绿林人士结阵收缩,后方赶来的两百余人是由一名小将带着的,那将领还在向包道乙询问着指示,他也能看出来,对面过来的人绝不一般,这不是普通的火拼斗殴。包道乙也有几分后悔了,他也没有想到,霸刀营那边会这样果断地开始动手,这根本不科学,但心中更多的,终究还是愤怒:你这小辈吃错药了,当我碾不碎你么。
街道中心,两拨人的前锋,已经压近了距离,霸刀营前进,包道乙手下的绿林群豪隐约后退。
“银鞍……照白马!”
没有多的说话,“乒”的第一声兵刃交击声响起,随后是无数的兵刃交击,锋线短兵相接。街道不算窄,但同时也不过是二十人左右的在交手,武林人士间的第一招总像是试探,然而这次不同,霸刀营中杜杀等人的分进合击何其娴熟。其中一人与方书常才拼过两刀,面前的对手便陡然换成了罗炳仁,旁边钱洛宁斩人中路,那人才想要封挡,纪倩儿的鸳鸯刀刷的自左侧冲过去,身体仓促间一侧,方书常已经挥起长刀由右侧将他卷入攻击里。
“飒沓如流星——”
那边刘西瓜低头写诗,朗诵的吒喝声中,霸刀营的队形轰轰的压过两步,锋面推上前方绿林群豪的第一列,有六个人被卷了进去,洒出去的只有鲜血。
这边的街口,响应包道乙烟火令箭的另一批一百多人也已经到了,看见封路的三十余人,直接冲了过来:“让开!让开!”
“这里不能过。”
“天锐营办事,你们是什么人!”
“说了不能过!”
为首的霸刀营队正声色俱厉。那边却也是丝毫不惧。涌了过来,到众人面前,拔出刀枪:“妈的你们这么点人也敢闹事。知不知道我们跟谁的!还不滚开——”
街道那头,刘西瓜的声音响起来了。
“十步……杀一人!”
“妈的让……”
“杀!”
为首的队正沉声一喝,反手拔刀。几乎所有人都在同时拔刀,三十余人组成的这道屏障上,刀光就像是割草机的巨轮,劈过了一圈,这上百人涌成一片,但前方的十余人同时被劈倒在血光中。
三十余人垂下了长刀,血从一柄柄的刀锋上滴下来。
“霸刀营在此,说了不能过!再敢上前的……死!”
后方的人畏缩地朝后方退去,挤开一段距离。一时间,留在那三十多柄长刀下的十余具尸体愈发刺眼了。
当刘西瓜念到千里不留行时,整个场面已经完全的动了起来。街道前方。刀光汹涌。霸刀营的成员从第一辆马车边涌过去。这百余人即便在霸刀营中也是精锐,他们修习武艺。又熟识战阵,各自配合密切,前方那帮绿林人士顶多是武艺高强些,这种情况下哪里是对手,不断地被压得后退,时不时便有人中刀。靠近路边有人想要跃上屋顶攻击,连续被三名霸刀营成员拦截,冲上屋顶又被迎面一刀斩了下去,屋顶上的人挽个刀花,看着下方继续前行,有人跃上马车车顶,朝着前方放一箭才又跳下去。
宁毅此时倒也已经看了出来,刘西瓜在那里如此费力地写诗,或者不止是为了装装逼而已,那声音清晰洪亮,如同鼓点一般,节奏感不仅能够激励士气,也让众人能够有统一的节拍配合前进、出手,上百人的身形变幻看来混乱,但几乎每一个人的步伐都踏在了那《侠客行》的节奏上。前方战斗激烈,那声音也在毫不留情地继续着。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战斗、刀光、鲜血,最为奇异的自然还是这不断响起的诗句,如兵戈之声,霸气铮然,看着前方众人和着这节奏杀人几乎犹如舞蹈,酒楼、茶楼上的观众、少年瞪大了眼睛,呼吸都急促起来,就连宁毅都忍不住有几分热血沸腾起来,想要为刘西瓜的这番操盘而喝彩。那边包道乙的一群手下又已经赶来了,但人挤人,到不了前方。街道另一侧也有了更多的来人,看见堵路的只是三十余人,喝道:“杀过去!”众人涌上前来,刀光激烈碰撞,人影不断倒下,鲜血汹涌,三十余人时而前进时而后退,但战线始终不乱,如同波浪一般将冲过来的人挡住。
接下来是“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短短的诗句中,街道后侧,面对那三十多人阵容的军队前锋再度开始后退,但有人开始放箭了,不过从屋顶上射下来的箭矢将更多的人射翻,同样是霸刀营的弓箭手,此时出现在两侧屋顶上,而在与包道乙交锋的那边,出现的弓箭手同样盯死了局面。此时霸刀营出现的阵容大概两百人左右,恐怕已经不会再多,战斗局面开始混乱起来,包道乙那边的人开始涌上屋顶,伤亡开始扩大。
宁毅看着这一切,接下来恐怕已经等同于战争,这是他也没有预料到的。街道中央位置,安惜福与十几米黑翎卫已经身处霸刀营精锐的后方,也在看着,但安惜福已经喊了起来:“住手!快住手!”他想要直奔刘西瓜所在的房子,但被刘天南按住了肩膀,两人交手几招,但他自然不是刘天南的对手,两人在街道上争吵起来。
那边还有包道乙的声音:“我今天要让霸刀营除名,杀上去!杀上去……”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刘西瓜本身也已经被这气氛给感染了,那诗句一字一字,慨然兴奋,毫不停留。
血光、混乱,无数的声音汇集在了一起,杭州城的这个下午,平昌街几乎不可抑制地沸腾了起来。
这一片疯狂之中,宁毅吸了一口气,朝着酒楼的一侧看去,陡然间,他看到了一道身影,令他愕在了那里。
杀戮还在继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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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毅看到的人,大家可以猜猜是谁,倒是与这场战斗无关^_^
让平昌街头浴血的场面开始冷静下来的,是忽如其来的号角声。
此时在杭州城内,当包道乙与霸刀营两方火拼起来,能够插入其中的人并不多。不过,哪怕是此时置身一侧最希望杭州城内乱起来的闻人不二,也不会认为这场战斗能够一直打下去,对于这已然涉及到杭州安危的火拼,真正有话语权的人,都是极其敏感的,刘西瓜口中的一首长诗一字一顿,还没念完,陡然响起的战号与介入者的第一面大旗就已经到了。
此时不仅仅是平昌街,就连平昌街附近的街道上,都已经开始聚集起看见包道乙烟火令箭而聚过来兵将,各种声音嘈杂混乱。但最为惊人的,终究还是已经响起来的骑兵马蹄声,和着那号角,虽然还没有到平昌街,却将周围一片的情况弄得愈发杂乱起来。他们大抵也被包道乙的人堵住了去路,但蹄声仍旧是飞快地朝这边蔓延过来。
几名军中精锐举着大旗抄了近路而来,他们冲过侧面的廊院,冲上屋顶,直接扎进了霸刀营与包道乙手下火拼的乱局当中,旗帜上是一个大大的“厉”字。
镇国大将军厉天闰,在这时的杭州或许是最能名正言顺介入此事的一人,在永乐朝他本身就是全国兵马大元帅一般的身份,这次又是为了肃清杭州局势而赶回来。看见这面旗帜,众人都不由自主地给了几分面子,那些越过墙壁、屋顶过来的掌旗者也是武艺超群之人,有人大喊起来:“住手!厉帅有命,两方罢手!”又有人分别冲过战阵,去往刘西瓜以及包道乙那边:“厉帅请两方暂且停手!”
包道乙与厉天闰在造反中本就是平起平坐的身份,挥着手吼道:“停不了了!”刘西瓜那边则是稍稍沉默。俄顷,一列四五十人的骑兵队破开街道后方封锁疾驰而来,为首那人骑一匹高大黑马,身材魁梧。浑身着铁甲,手中一柄红缨大枪,气势凛然。他们此时冲向的是霸刀营阵型的后方,这边的霸刀营精锐转过头来。那将军冲到近处,一拉缰绳,马声长嘶中,人、马昂然立起,后方十几骑与这将军成一条线,停了下来。
这人显然便是厉天闰了。马队的出现,配合着那面厉字旗。与开始收敛的号声。平昌街上的交战双方也都已经停下了手。气氛便再一次地肃杀凝固起来。围观的众人也都在看着这事态的发展。只有酒楼之上的宁毅,此时的心神已经完全不在这上面,他站在窗前,与斜下方隐匿在巷道中的那名戴了斗篷的女子对望片刻,但终于,有人从后方过来,使得他不得不将心神收敛起来。
“厉帅来得稍微早了些。”
此时上楼的,是过来查看他情况的刘天南。看着厉天闰此时的出现,其实是稍稍有些得意的。宁毅看了看局面:“是我们这边派人通知他的吧?”
“嗯,太晚了也不好。事情就收不了了。”
“陈凡如何了?”
“他命硬,伤势无妨。”
宁毅点了点头,这时候,厉天闰的声音也从那边传过来了。
“包天师,刘大彪,今天这事过了吧?”
这声音同样是惊人的内力迫发,响彻全场,不怒而威。片刻,包道乙咬牙切齿道:“问问她!”厉天闰将目光落向刘西瓜的那边,但那边只是沉默着。厉天闰再扫过一遍,朝侧面的黑翎卫说道:“安惜福,今日之事,你给我说说这来龙去脉。”
这句话便不再是针对全场,安惜福走上前去,与厉天闰说了这事情的经过。他与陈凡颇有私交。但本身位置还是不高,也知道今天的事情靠隐瞒是没用的,将陈凡刺杀包道乙的经过-< 书海阁 >-了。厉天闰望望霸刀营这边:“如此说来,陈凡以下犯上,你霸刀营要替陈凡出头,闹到这种程度,是否有些过了?包天师,你又是因何事与那陈凡闹得如此不可开交,此时大伙都在,你可愿说出来吗?”
“厉天闰。”包道乙看着这边,“你以何等身份来审问我?”
厉天闰低了低头:“绝无此意,只是大家同在一条船上,不愿意彼此真伤了和气。”
“谁知道他发什么神经!他对我有何不满,便让他出来说啊!”包道乙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厉帅,我今天给你面子,可以和和气气地让他出来给我一个交代,但丑化说在前头,此事若真的说不清楚,今天霸刀营就谁也走不出这里!”
眼下只是暂时的停战,霸刀营如今在杭州可用之人不过八百,聚在这边两百余人,也很难再有伏兵了,而在平昌街外,包道乙的手下还在源源不断地聚过来,因为事态严重,动员起来的人估计已超过两千,他是有说这种话的底气的。
但霸刀营这边却也没有丝毫动摇,两百对两千,如果说霸刀营的人固守平昌街,恐怕不多久就要被人海战术堆死,但若是从素质、士气方面来考虑,一旦刘西瓜真的不顾一切放手大杀,不管破坏的程度,霸刀营的两百多人恐怕只要几次冲杀,就能让两千乌合之众的士气崩溃,到时候便只是屠杀而已,只是事情一旦扩展到这个程度,那就真是不死不休,在逼方腊做选择了。
包道乙说完这些话,霸刀营的众人只是冷笑,俨然“有种再来”的感觉,刘西瓜那边看来也是沉默着冷笑了许久,颇为轻蔑。直到包道乙便要发作,她才开了口:“我送了包天师一首诗,方才还没说完呢,如今写完了,厉叔叔要看吗?”
这说话间,有人奉了那写有诗作的宣纸过来,字迹想必是不怎么好看的,厉天闰倒不在乎这些,只是看完之后,也想不通跟这战斗有什么关系。刘西瓜说道:“厉叔可知道,这首诗的名字,我将它叫做《侠客行》?”
“那又怎么样?”
“陈凡为何要杀人……你问问咱们包天师做了什么事情!”
她此时语调不高,但语气之中,已满是控诉的压抑。包道乙愣了片刻:“***你要说什么就说!有什么话。当着所有人说出来!老道……”
“你可知道陈凡隔壁家有个姑娘叫做翠花——”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包道乙也是满心的愤懑与委屈,他当然隐约能猜到陈凡出手的理由,就是为了那帮孩子。但大家出来混。做事得讲规矩,如果说他今天真的让车队运了一群女人从这里过,被那帮孩子截住了,曝了光,他也只能认栽,放了那些女人。但问题在于车上没女人,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要来招惹。是你们那边理亏,这个时候就轮到我来教训你了。在他的世界,这个就是所谓的做错了就要认,挨打了要立正。
他今天要对付那帮孩子,只是教训对方一番,也不算是想要杀人。但陈凡就这样杀出来了,没关系,既然他豁出去了。自己这边就接下了,杀不杀陈凡,就都是自己的事情。谁知道竟然还有霸刀营出来架这个梁子。还蛮不讲理地将事态扩展到这一步。在他来说,这确实是对方太过分了,欺负人欺负到了极点。然而,两边针锋相对,就在刘西瓜打断他话之后的这一刻,包道乙陡然间在心中感到有些怪异的气氛,连他自己都有些说不上来。
“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可知道,陈凡与那翠花姑娘相亲相爱,已私定终身了。”
“……关我什么事?”
“翠花姑娘前几日失踪,他家人已经找了数日!厉帅。我霸刀营今日在古桐观发现大批被虏的良家女子,那翠花姑娘便身在其中,受尽折辱……包天师,你说你做了什么好事!”
刘西瓜语气沉稳,步步紧逼,包道乙陡然喊起来:“你含血喷人!”他此时其实也已经在心中忐忑:我最近有搞过一个叫翠花的吗?但气势上自然不能落在下风。
厉天闰这时候也已经皱起了眉头。包道乙这人的陋习,他是知道的,但这事情本身不算是什么大事,就像是宁毅说的那样,相对于义军所做过的无数惨无人道的事情而言,包道乙的毛病顶多是一点上不得台面的低级趣味而已。而且包道乙还算比较注重内部团结,抓人还是挺谨慎的,譬如军中什么将领的妻子,就算看上了,也不会去碰。这次恐怕是不知道,弄了陈凡的女人,要真是这样,年轻人脾气暴躁,要豁出命去干掉包道乙,就变得理直气壮了。
包道乙那边色厉内荏,刘西瓜一步也不退地逼了过来:“不是要理由吗!要对质吗!包天师,匹夫一怒,血溅十步!你敢做下这事情,我霸刀营是看不下去的!便让陈凡来与你对质又如何!”
这话说完,那边已经有人抬了担架出来,上面那人半个身子包了绷带,正是疗伤辽到一半的陈凡,老大夫还在旁边跟着,皱了眉头颇为不爽:“伤势还未处理好,为何要抬出来。太乱来了,太乱来了……”
陈凡此时还有意识,他在这边双眼通红地盯着包道乙,身子似乎努力地想要抬起来,被老大夫用手压住了。他伸手指着包道乙:“老贼……只要我未死,不会放过你……翠花……噗——”话没说完,一口血喷出去,在担架上晕倒了。
老大夫大吼着让人将担架抬回去,霸刀营的众人看着包道乙,刘西瓜看着包道乙,厉天闰看着包道乙,酒楼上的少年看着包道乙,满街的人看着包道乙,就连包道乙麾下的众人,此时也有些交头接耳,没办法,老大是这样的人,大家都知道……
宁毅方才心思还完全在别处,此时也瞪大了眼睛,因为陈凡方才的表演,嘴角微微抽搐着,压抑着想笑的冲动:“你妹的……影帝啊这是……”(未完待续)rq
战事初停,经过了那惨烈的搏杀,鲜血与乱局,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忽然间急转直下,变成眼前这个样子。
之前的事态扩大到几千人混战的规模,本就不是含含糊糊可以抹过去的事情了,但霸刀营陡然间祭出来的这个理由却委实让人心情上上下下的难做归纳。要说事情小,确实,一个人顶多一家人的事情,何至于波及到眼下这种局面上,但要说事情大,在场任谁都觉得陈凡确实有出手的理由,女人被人上了,闹到什么程度,都是没话说的。
但即便如此,包道乙这边终究还是平日里蛮横惯了的,知道此时决不能露出理亏的样子,一时间便有人喊起来:“空口无凭。”
“就只有你们说啊……”
“有种别走……”
这声音吵吵嚷嚷,只是比起方才的理直气壮,气势自然就低得多了。刘西瓜看他们说了一阵子,道:“包天师,古桐观是你的地盘,你还真想撇得清么!今日之事,我霸刀营就管定了,我带陈凡走,看还有谁敢阻拦一下!”
她如此说完,就此吩咐回营,包道乙吼道:“你敢!”
“厉帅,告辞了。”
“此等事情,凭你说说就算么!”
无论是否真有此事,眼下终究是没有证据的,包道乙便不可能用默认的态度将事情坐实在自己身上,他这样一出声,其余喽啰又是纷纷吼了出来,阵线前方的一人大喊着:“绝对是你们随意栽赃!”旁边一人小声问道:“没这事吗?”
“不奇怪,我觉得肯定是真的。”那人努了努嘴,随后继续大喊,“绝无此事,含血喷人!”
厉天闰那边将战旗轰的扎在了道路中央:“谁也不许动手!”他强势起来,毕竟还是有分量的,先前只是需要一个足够强势的理由而已。这话说完,也朝包道乙拱了拱手:“包天师,古桐观无论如何都是归你辖制,若真是在你那边出了这等事情。你是否也该管一管你下面的人呢。若真无此时,陈凡之罪自可到金殿之上再议……”
他这下子便是要向着霸刀营,将事情压下去了,但厉天闰的态度一旦真坚决起来,包道乙也知道,这架已经没办法再打下去,吵嚷作势几句。又道:“我回去必定彻查此事,若真是我手下犯下如此罪行,我决不轻饶,但若无此事,最终证实我这边的清白。就算佛帅回来也别想保住陈凡的命!”
如此这般,霸刀营连同酒楼、茶楼上的孩子,连同宁毅一块从平昌街出去了,包道乙带人散去。一直到回到马车上,他才砸掉了身边的办张椅子,冲着手下大吼起来:“谁他妈干的好事!我平时就说过。你们要玩可以,被他妈给我弄出这种手尾来!今天搞成这样,要查出是谁,我绝不放过他——”
要宁毅来说,包道乙就算平均一晚玩一个女人,两个月的时间又能玩多少,只是他有这种习惯,跟在他下面的那群手下便也有恃无恐,许多时候打着他的名义抓人的事情并不出奇,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方才当着众人的面他说事情肯定不是自己这边干的。这时候没了外人,要他说不是身边这帮人做的,他才不信呢,一个两个都不是什么好鸟,妈的这次真是无妄之灾,被这帮牲口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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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坏到自己都能对自己失去信心,确实是件很夸张的事情。不过至少这一次,可怜的包道乙确实是被冤枉的。
有关陈凡家隔壁的情况,宁毅前两天就听他说起过,走丢了人,闹得很麻烦,陈凡感叹过一次,宁毅当时问起,他说道:“肯定被包道乙手下的人抓走了,这事情不奇怪……”无论如何,那位翠花姑娘也不可能跟他有什么私定终身的事情。
一路回到霸刀营,宁毅去看陈凡时,陈凡正躺在床上整理绷带。他久历生死,体质好得惊人,见宁毅进来,笑道:“如何?”
“太棒了,谁想出来的?”
“我啊。”
“包道乙还真是哑巴吃黄连……不过话说回来,嫂子长得怎么样。”
按照目前的身体年龄,陈凡比宁毅还要大上几岁的,他一问,陈凡那边将脸揪成了包子。
“你说那个翠花?小身板小脑袋,嘴巴还尖尖的,像只鸡。”
“就这样也会有人抓?”
“其实还不错啦……不过她反正被人弄过很多次了,我是不可能要的。理由光明正大,嘿,你少来看我笑话。对了,刘家老大想要干嘛?”
“嗯?”
“我跟她认识很久了,她若有事,找我帮忙,我是会帮的。但她说要买我一条命,这就不是小事了……”
宁毅点了点头,在这种情况下,陈凡依旧保持着敏锐的思维。应该也正是因为拥有着如此出众的能力,刘西瓜才会付出这么高的代价来救他,不过宁毅这时自然也不好跟陈凡说刘西瓜的想法,再聊得几句,有人来叫他,是刘西瓜招他过去。
今天发生了这些事情,接下来应该就要进入正题了,刘西瓜下了决心,他也已经准备好了初步的应对。去到刘西瓜的书房时,少女坐在窗边皱眉沉思着什么,片刻后方才说道:“包道乙一定要死。今天的那种状况不能杀他,但在这之后,就有由头了。”
这自然是正理,今天在平昌街上,霸刀营再霸道,也是不能当场杀掉包道乙的,那确实太过突兀,但接下来就已经发展成两个势力的对抗,接下来若能弄垮对方,才算是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宁毅点了点头:“嗯。”少女转过头来:“不过那个不算是最重要的事情,现在还是要先想最重要的。”
这是要进入正题,跟宁毅谈论“革命”之类的事情了,宁毅从身上拿出一叠草稿来,只听刘西瓜说道:“今天晚上,我要去参加一个诗会。”
“嗯?”
少女皱着眉头:“你给我的两首诗用完了,我觉得挺不错,待会再写几首好的给我。我觉得身边应该多几首备用的。哦,之前不是还有那些你写了给我但是我觉得没用的吗?忘了扔哪了,我现在觉得那些也不错,诗会上可以用。好像有什么寒蝉凄切,什么门畅通无阻的……”
宁毅嘴角抽了抽:“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
“啊,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写下来写下来……不是畅通无阻啊?我觉得你之前给我的那几首也不错,很适合我。都写下来吧,今天晚上可以用。你以前好像说这首是死了相公的吧,以后我要杀谁,就送这首诗给他们家娘子……”
“呃,死了相公的是另外一首,叫做声声慢……”
两人颇为可耻地在房间里研究了一番诗文,随后,少女将写满了诗词的纸张视若珍宝又理所当然地收进怀里:“这些以后是我的了。你不能再写了哦。”待宁毅点头,她坐在那儿,面上才显出一抹明亮的笑容来。那笑容只是一闪即逝,有如幻觉,但的确是宁毅第一次在对方脸上看见的神情,片刻之后,她坐在那儿看着宁毅,深吸了一口气,又过了一会儿,低下头再抬了起来。
“然后……是真正的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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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车驶出细柳街,宁毅回头看了看后方属于霸刀营的这片宅子,黄昏已至。天昏暗下来,家家户户,亮起了灯光。
刘西瓜终于下定了决心,要为了那从未见过的,据说更好的精神与理念将霸刀营的运作方式做出一番革新。作为以牧羊人自居的她而言,或许算是找到了可能更好的牧羊方法。宁毅算是始作俑者,但即便作为他,也不知道今后的霸刀营会变成什么样子。杭州城迟早还是会被朝廷攻破的,但霸刀营如何,此时无从去想了。
他在给刘西瓜的草稿里,做了第一步抛砖引玉式的思考和发问,有的对,有的错,但大而化之,并不处理和介入实质问题。公平原则、契约精神、互相监督、三权分立的终极设想,首先要干些什么,需要刘西瓜自己去想,宁毅并不打算将正确的底牌从一开始就兜出来。目前的几天,还只是她想法的孕育期,重要的是,她得觉得,这些想法都是她自己的,宁毅便只做甩手掌柜了。
反正幕僚就是这么好当。
眼下他有更为重要、更为迫切的事情需要处理。一路离开霸刀营的范围,回到平昌街,由于白日里的那番打斗,眼下这边还是一片狼藉,灯火黯淡。宁毅在街角停了马车,穿过街头,随后折入一条小巷子,他谨慎地观察了周围,然后在其中一个院门前准备敲门,手才举起,门便开了。
女子已经不知道在门边靠了多久,听见脚步声过来,她就转身将门开了,彼此对望了两秒,宁毅左右看了看,女子便伸出手将他拉了进来。
按捺了心头的波动,两人一道沉默又快速地关上门,女子拉着他朝正对面的房间走去。院子不大,两个房间已经有了幽幽的灯火,屋檐下也有另一道熟悉的、娇小的身影。他们进了房间,宁毅反手将门关上,女子转过身来,将他抱住了。她咬紧牙关,脸上满是泪水,但没有哭声。
宁毅吸了一口气,将女子抱住,闭上眼睛时,心中也尽是暖暖的感觉。在他心里,早知道女子性格中的坚韧与刚强,虽然在平日那坚韧已经与这个时代的特质融合在一起,可以成为温柔安静的妻子,但当真正考验人的事态出现,那些特质还是会崭露出来,做出那些无比惊人又无比窝心的事情。
当初从杭州一路辗转回湖州,九死一生才获得安宁,然而在宁毅被俘近三个月后的今天,苏檀儿竟然又带着丫鬟娟儿在内的几个人生生地杀回了此时戒备森严的杭州。她一贯是有这个能力的,不过闻人不二那边没有传来消息,霸刀营那边也没有丝毫端倪,这说明她甚至瞒天过海,同时避开了身边的所有耳目,这或者才是连宁毅也不得不惊叹的事情。
他靠着房门,想着这些东西,苏檀儿身材本就高挑,此时微微惦着脚尖,搂着他静静地流泪,那哭泣倒不像是羊入虎口、水深火热,而更像是煎熬日久、苦尽甘来了。两道身体贴在一起,宁毅揽住她的腰肢,感受着她已经稍稍隆起的肚子,心头才泛起一股明悟来:是啊,她怀孕了……怀孕后的女人,才真是最凶狠可怕的。
无论如何,这样的评价,终究只是针对她的行事能力而来的,此时的苏檀儿,只像是一只归了家的羊儿一般,安静地贴着他,宁毅将她搂起来,他坐上房间里的凳子,让妻子坐在自己的腿上,两人又如此在黑暗的房间里相拥了一阵,宁毅方才开了口,语气温和,如闲话家常。
“怎么过来的?”!~!
“……这边起事之后,朝廷那边管得严,但很多东西还是会有人偷偷地运了卖过来。相公被抓之后,妾身就一直在暗中打听这些事情,原本就已经准备了一批布料。后来……应该是相公托人转告的消息吧,妾身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人有些含糊其辞,又说妾身身边有奸细在,妾身便查了身边的人……那人自称是杏儿的爹爹……”
房间仍旧黑暗,语音轻柔,苏檀儿已经恢复冷静,开始-< 书海阁 >-起她这些日子的经历,回到杭州的来龙去脉。倒是听到这里时,宁毅皱了皱眉头,他知道杏儿从小并没有家人在身边,或是幼时被拐卖,或者因为是女儿身,便彻底被家人扔了,卖入苏家之后便也将苏家当成了唯一的归宿:“有可能是真的吗?”
“不知道。”苏檀儿摇了摇头,“逃难途中有一次杏儿的衣袖破了,手上有块小胎记被那人看到,后来一对夫妻哭着喊着来认亲。当时刚到湖州一堆事情,又担心相公的安危,我也没有太上心。杏儿本不打算认他们,但那边缠了半个月,看他们心诚,杏儿也就心软了。相公派人通知以后,妾身查了一遍,他们跟这边的人确实有联系,后头也还有人,我又听他们说起相公,却是说相公已经投了他们,当时看来竟不像有恶意的样子,朝廷那边来传话的人又含含糊糊……”
她此时稍稍恢复常态,擦了眼泪,点起油灯,倒上茶水,在宁毅身边坐下,话语倒是愈发小声起来,听来竟有几分忐忑之意。宁毅虽然也从那些话语中大概拼凑出事情的经过,闻人不二接手他的事情,是直接对秦嗣源负责。派去湖州给苏檀儿通风报信的人,自然也不会有太高的权限,当时宁毅也没有太过在意,只觉得告诉了苏檀儿自己平安的事情。再确认苏檀儿也平安就无妨了,但以苏檀儿当时的情绪,自然想要知道更多,询问无果之后,免不了还是担心。
此后调查了身边奸细的情况,希望通过反向的调查间接知道宁毅的情况。她若没有这个能力也就罢了,偏偏商场运筹掌局总也是在人心上做揣摩。探知方腊这边竟似对她没有太大恶意,她便知道宁毅在方腊这边多半已经安全,这就说明自家相公暂时取得了对方的信任,这要么是虚与委蛇,要么就是真的。
放下一颗心的同时,她回想起湖州逃亡路上的事情,对方追杀难民是正常行为,但后来想要专门抓住自家相公却听说是某个大人物制定了的。这样一来,相公想要逃走便不太可能了。她又已经怀了孕,不免多心。若是最坏的情况,说不定是朝廷想要通过自己这边将湖州这边的乱军奸细一网打尽。宁毅一时半会看来是回不来,乱军那边又似乎已经成了气候,若是日后僵持不下,成了两个朝廷割据的情况,那这战乱分离,就真不知道要持续到何时了。
当然,有些细节宁毅是以后才能从丫鬟等人口中知道的。自战乱中分开之后,苏檀儿回到湖州,得不到他的情况。几乎万念俱灰,那段时间拼命地咬了牙找关系打听,几乎对腹中胎儿都有些忽视。后来得知了宁毅未死,放下一颗心的同时,苏檀儿也仿佛活了过来,她那种状态下。又有腹中胎儿,只觉得夫妻之间,是再也不该分开了。
奸细那边透露的态度并无恶意,朝廷却是暧昧不清,宁毅又回不去,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她过来了。以她当时的心思,是绝不肯坐在那儿等的,但此时与宁毅重逢,才有些担心自己是否太过鲁莽,或者是宁毅觉得她太过鲁莽,声音愈发低起来。
“……妾身换了个身份,用其它途径故意与那奸细后方的人联系上,湖州那边让杏儿维持妾身还在的假象,早两天过来,应该是谁也没惊动的。走的关系是这边吏部一位闵台章闵大人,他们要一批好布料做官服……相公,我想过了,若你走不了,我也不走了……”
宁毅握住她的手,将她搂进怀里,好半晌,方才低声说道:“走还是要走……”片刻后又道:“你能过来,我很开心。”
苏檀儿抬起头:“那相公你……”
“我不会有事。”宁毅笑了笑,“你运布料过来,肯定也可以拿到放行的路条出去吧?”
怀中妻子点头,目光殷切:“后天还有一批布料到,然后会放出出城的路条给我们,相公,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
“我不行,你可以带小婵走。”宁毅摇了摇头道,“我如果要这样走,出城可以,但眼下杭州这一片都是他们的地方,我一旦消失,到不了安全的地方,一定会被他们追上,你还有身孕,不能冒险。只要我留下来,你们就一定可以走掉。”
他如今在刘西瓜心中已经有了不小的分量,才刚刚将对方心中的火焰挑起来,这个时候要是敢撂挑子走人,既然怀孕的苏檀儿能从湖州杀回杭州来,被触了逆鳞的刘西瓜就一定可以追杀他到天涯海角。这类女子,都是比男人更执着难缠的动物。但相反只要他不走,送走小婵就只是一件小事,对方不至于会生太大的气,甚至就算出了意外,刘西瓜可能都会出手将檀儿小婵保下来。
这件事情基本上可以就此说定,苏檀儿已经见到了他,确定他的安然无恙,便也不做太多坚持了,只是神色是有几分黯然的:“相公打算在这里做什么?”
宁毅此时自然没办法跟她详细说出霸刀营的情况,只是大概说说自己的处境,是被人逼着当了幕僚,又将闻人不二的情况说了,免得她再猜疑对方。
“秦老手下的人,还是可信的,跟朝廷官兵不一样,你们离开的路上,我也会让他们派人照拂。我现在骑虎难下,真要从这里逃走,他们恐怕会有很多追踪的办法。我在杭州这么久,也看到一些东西,秦老是想要做些事情的,我将来也许会上京帮帮他,眼下既然就可以插手,不如趁机做点事。问题不大,方腊这边事了,我有把握可以安全脱身,你在湖州安胎养身,或者干脆回江宁,等我回去。”
“我在湖州。”苏檀儿看着他,好一会儿低下了头,“你们男人,总是要为国为民的。我只是小女人,你要做事,我不管了,还是那句话,你若回不来……我也活不下去了……”她这样说着,眼泪流下来,拿手擦着。不过她终究是坚强的女子,这次只是哽咽片刻,便擦干眼泪,恢复了常态,两人又说得几句,说起让小婵随他离开的细节,苏檀儿想起一件事。
“哦,对了,这次过来,捡了个武林高手。”
“啊?”
“就像相公你以前说的故事里那样的,是个女侠。我们南下途中,她好像是被仇家追杀,躲到了我们这里,后来一路下来,她对我们也颇多照顾,昨天我们准备交货时,有个人还想故意刁难,被她三两下打倒了。相公你没见过吧。”
起这个,苏檀儿笑起来。宁毅也是笑笑,无非是自家妻子与另一个会武功的女子有了点交情。如果是两年前他还是颇为好奇的,但这些天在杭州,武林高手见得哪里还少了,霸刀营一把把抓出来都是。至于女侠,听上去很美,看了就让人心情比较复杂了,除去刘西瓜,灵山仙子魏凌雪长的一张国字脸,霸刀营中“鸳鸯刀”纪倩儿也不过是村姑形象,已经嫁人了,嫁的还是霸刀营中与宁毅有些相熟的师爷刘志章,平日里拿荤话开玩笑,不比男人差,其余的也大抵是这等形象。当然,既然一路护送妻子下来,他还是心存感激的。
“武艺很高强吗?”
他问,苏檀儿想了想,点头:“我觉得是吧,应该很厉害。她有自己的事情,不过这两天在院子里一起住,我觉得……呃,相公待会出去的时候,最好还是避开一下。”
宁毅点了点头:“她没说开这里干什么?”
“没有,人倒是挺好的,跟娟儿和我都聊得来。”
“既然这样,她的名字和外号告诉我一下,说不定我还听过。既然有交情,往后若在杭州城听到她,说不定我还可以帮帮忙。”
“嗯。”苏檀儿笑着点了点头,“外号嘛……没怎么听她说,好像是没有……”
那就是无名小卒了,日后可以尽量帮帮忙,宁毅心中想着,然后听得妻子继续说道:“名字是姓陆,她闺名红提。”
宁毅嘴唇张了张,表情呆在了那里,一旁,妻子伸出手指,在空气中写字,加深他的印象:“陆是壹贰叁肆伍的那个陆,红色的红,提东西的提……陆红提。长得不怎么漂亮,脸色有点黄,听说是年轻时受过伤,大概三十岁……相公?”
“……她现在住在这里?”
“嗯。”
“……我觉得,还是见一见吧,当面道个谢。”
“相公……认识她?”
“旧相识了。”宁毅站起来,看着妻子,叹了口气,随后道,“河山铁剑陆红提……嗯,她的外号叫河山铁剑……”
背过手,做往事沧桑、高手寂寞状,俨然他的血手人屠曾经打败过河山铁剑一般。
心中一片乱七八糟、无可归类的错位感……哈,这算是什么神展开……
这个肯定没人猜到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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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宁毅便在侧面的房间里见到了陆红提,她此时脸型显得有些长,脸色蜡黄,看来便只是三十来岁的村姑模样。不过宁毅从第一眼的气质上便也认出了她来,她是易了容的,但一双眼睛仍旧带着令人安静的灵气,便是当初教了他破六道的内功又口口声声说是二流功法的女子。
见过之后,苏檀儿也未拐弯抹角,问起两人是否是旧相识,宁毅拱手行礼,笑着道:“师父。”这下倒是将苏檀儿吓了一跳,微微一愣之后敛起裙裾就要下跪,陆红提眨了眨眼睛,随后将她托住了:“别瞎说,我可收不了你当弟子。”
陆红提虽然年级上与宁毅、西瓜等人也是相仿,但性子温和,看来便要沉稳许多,她此时打扮成三十岁的样子,也没什么人会疑心。三人聊了几句,苏檀儿大概知道这女侠虽然不承认她与宁毅乃是师徒关系,但相公的功夫倒确实是她教的,这就得以长辈待之了。两人若要深谈,她便不好在旁边,奉了茶之后离开,留下给两人可以单独说话的机会。
待到妻子离开,宁毅方才问道:“你这次过来是要跟方腊结盟还是什么?另外……檀儿说你被人追杀?”
陆红提看了他一阵:“我专程过来找你的。”
“嗯?”
宁毅愣了愣,这个理由,倒是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毕竟吕梁过来千里迢迢,只是联系一个人,怎也不值得她这样跑一趟。随后,才听陆红提说起了理由。
“嗯……这一年时间,照你说的那样,寨子经营得很不错。事情是按照你之前说的那样做的,我们跟两边的商户联系,让他们可以从吕梁山借道。除了跟打仗有关的物资,其余都可以过。今年要打仗了,但各种货物反倒更加紧俏,我们按照市价抽成。报酬换成盐、铁、粮食,让熟悉的商户事先带着。我们也跟附近的几个寨子打了招呼,他们给我们过,我们出人出力,分些东西给他们,呵,之前要说服他们。还真费了些力气……”
宁毅之前给他设想的这部分东西,其实也就是纯粹的商业运作,说起来其实是简单的,陆红提的寨子提供一条龙的吕梁山过路服务,由这边出人,全程跟随,保证安全,也由这边出人与一路上的几股势力协调。给他们一定的分成。以往吕梁山的情况其实是相当混乱的,穷山恶水小路难行,商贩们冒着生命危险过山。路上被抢,遇上讲点规矩的,交个保护费也许能过,遇上哪个寨子饿得急了,杀了人抢走所有货,是常有的事情。
问题在于这样的情况下,一个个的寨子也未必能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没什么商户会走这条路就为贩点粮食。你抢了一车布,想要跟外界换成粮食,就一定会被狠宰一刀。到头来,收益其实也相当有限,加上心不齐,被逼上山的人自觉再无前途了,又往往得过且过好逸恶劳,本着逍遥一天是一天的态度。大家反倒都过得窘迫。
现代的商业运作并不会直接的优化生产,但它首先会协调分配往良性发展。以前敢进山的粮商是一定要赚好大一笔的,如今陆红提只是按照市价,让想过的熟悉商户稍带上足够过路费的盐铁、粮食就行,一条龙的安全服务也能让商户更乐意于帮助陆红提。而在其它的寨子,他们不出人不出力,当然不能拿大头,但即便分的小头,也比以往的收成要好,大部分的人,终究还是觉得这边挺厚道的。
在一个混乱的体系里只要形成了系统,有了规矩,就一定会有利润。当然,这样的事情不是没人眼红,但一年的时间在这种生意里不过是个开端,被警醒的人还不多。而即便别人想做,一时半会也做不了,若前面说的,上了山的人,不是什么勤奋努力的人,他们往日里努力也没有方向,不过是得过且过了。要维持一条走私的通道,协调各方面的人物,花大力气掌控山里的动静,其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于参与到事情里来的人而言,等同于朝九晚五的上班甚至还加班了,在平日毫无拘束逍遥惯了的这些山匪来说,谁愿意每天上班啊。
能真正把事情运作起来,还得依靠陆红提在寨子里做的各种思想工作,忆苦思甜啦,讲故事啦,甚至还“救”了一家唱戏的人,每七天固定在寨子里表演一出戏。宁毅当初说这些,不过是将商场运作、公司文化、制度指标这些东西化用其中,陆红提一开始动手,其实还蛮艰难的。但一切结合起来之后发挥的效果,显然也超乎了她的想象。
当然,在这其中,重要的自然还有武力一项,想要让一路上所有寨子的人都齐心,不起幺蛾子,单靠利益和协调也不可能,这期间,必然是打过架见过血的。但无论如何,听起来这项事业,还是在陆红提的手底下基本成型了。
“……田虎那边一直还对我们伸手,三月里他请寨主们议事,去的有七个寨主被杀了,那些寨子大半投了田虎,但好在我们这一路暂时还未波及到,反倒有些人不服的,过来投了我。这几个月来,寨子就越来越大了,田虎暂时应该没有对我这边动手的意思,我听说,他觉得我们这边只是些做生意的人,反倒有点看不起。不过你以前也说过,寨子如果一下子变得太大,那个……思想工作跟不上,也会非常麻烦。梁爷爷也说是这样,然后让我南下江宁来找你。”
陆红提说到这里,看着宁毅笑了起来:“原本是想要抓你回吕梁的。”
原来是组织发展到一个瓶颈上,接下来没把握了,宁毅明白过来,便也笑了起来:“逼上梁山啊这是……”
“不是逼你上梁山,是上吕梁。”这时候逼上梁山自然还没什么特殊意义,陆红提一本正经地纠正,“不过我去到江宁,听说下面方腊当皇帝了,你不在苏家,我就去了你的那个红颜知己,叫做聂云竹的家中——原本你叫我传过信,我还记得地方,看她当时的状况,我还以为你死了,后来现身询问,知道你困在了杭州音讯全无,我才继续南下。”
宁毅想了想:“她怎么样了?”
“就是担心你,还有那个元锦儿元姑娘,挺有意思的。”陆红提笑了笑,“我说了会护你周全,差点把河对面一棵树打倒,她们才放下心来。我到了湖州之后,又听到了你的消息,当时暗中找到了你家娘子,盯了一段时间,看见她准备南下,我便在路上故作被人追杀,请她帮了个忙……跟她一起,总是更容易找到你一点,另外,原本也是打算让你欠点人情的。”
宁毅点头:“感激不尽了。”
陆红提只是笑着:“杭州这边,你涉入如此之深,什么时候能走?”
“我也算不清,不过你别劫我啊。”宁毅交叉了双手,“我给你做一个详细的五年计划吧,吕梁山我暂时大概去不了,杭州这边事情以了,我得上京,如今武朝局势水深火热,我与右相认识,大概要去帮帮忙。”
“你……要去当官?”陆红提皱了皱眉头。
“当幕僚吧,也许帮忙做点后勤工作。”
“……如今金辽在打仗,武朝哪有水深火热之说,朝廷……真的想趁机破辽,收燕云十六州了?”
虽然是个山匪,但陆红提对武朝的情况其实还是挺关心的,宁毅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没可能的,金灭辽灭定了,辽国是已经老了的狼,金国是一只老虎,我们现在怕的,是这只老虎把狼杀了以后,发现下面还有一只羊,又继续杀下来。武朝没有实力,又老想做空手套白狼的纵横家,怕的是最后国都要亡……”
“嗯。”陆红提理解着这话,点了点头,“那……你说的五年计划是……”
“有空的时候,给我讲讲吕梁的情况,你们周边的……所有详细情况,到时候我们两个再做一套或者几套的计划,看往后怎么办。不过,大致的方向,目前倒是可以想象的。”宁毅斟酌着,笑起来,伸手随意比划了一下,“加强自身对周边的控制,依托吕梁山,做走私,把你们那边发展成一个走私的中转站或者说自由港……呃,就是让走私的商人可以在那里住,在那里做出一个市场来,提供保护,提供秩序。”
“……北面的铁器、战马,允许往南边运,南边的奢侈品运去北边。咱们实力稍微发展一点,劫辽人那边的东西、杀辽人商贩,将东西在吕梁山进行拍卖,可以跟田虎做生意,卖武朝、辽国的东西给他们,同时跟武朝做生意,如果有什么辽人的首级啊,军队的铠甲啊,卖给武朝这边的军队,你们之前不也跟辽人打过吗?人头估计就浪费了,这个肯定很赚。最后如果能建成一个中立的三不管小城是最好,但目前,基本可以想一下这个方向……”(未完待续)
从这巷道里出来时,天还不算很晚,但毕竟是要回去了。苏檀儿送着他到了路口。
远远的屋顶上,陆红提站在那片黑暗里,看着这身影的远去。
如果说对方本就在江宁享福,要把人劫去吕梁受苦,这种事情很不厚道。但生存是第一原则,看见有本领的人,或威逼利诱,或设计陷害,令人入伙,加强自身,这样的事情在如今各个造反或是落草的势力中屡见不鲜,无论是这边的方腊,或是梁山宋江,河北田虎还是淮西的王庆,都有干过这类的事情。吕梁山的寨子原本是太小,但在目前来说,也已经到了可以考虑扩大的时候了。
纵然如此,陆红提离开吕梁之时,还是没有认真地考虑过这件事的可行性。她的性子中,对于于自己有善意者,终究还是光明磊落的一面居多,吕梁如今过得是比以前好了些,但比之江宁,依旧只是个吃糠咽菜的小山沟,把人劫来,那就是害人,太过分了。不过在下山之时,梁爷爷跟她说过一些话,或是正面或是旁敲侧击的,她理解了那些话的意思,然后……虽然表面上并不承认,但在某些时候,午夜梦回之时,会经意或不经意地想起来。
“……吕梁山这边,大家都过得不好,你师父过世得早,你身边没有亲人,又顾着这个寨子,好些事情,总是耽搁了……”
“……你从小聪明,跟了你师父见些世面,眼界也高,过往几年。附近没什么好人家,爷爷也知道你瞧不上,像是附近寨子来提亲的你也推了……他们确实算不得好,但女人一辈子,总得有个男人护着的,你武艺再高,也是一样……”
“……原本呢,想说你年纪大了。找个人将就。但你这次下山,有件事情爷爷要问问你的想法,你自己也考虑一下……这几年在山上山下,能得你夸奖的男人没有几个,唯有你说的那个姓宁的书生,看得出来,虽然他很多方面好像不着调,但你还是挺佩服他。你……是不是……”
“……嗯,爷爷也是想啊,若只是直接去,就让人过来落草入伙,恐怕不太可能。但听说他乃是商贾之家的入赘女婿,胸有这等韬略之人,到底是为何入的赘,爷爷是想不通。但男子汉大丈夫,总要建功立业一番的。你便可以如此劝劝他,他若真有本领。能过来,咱们山寨唯他马首是瞻又如何?另外,你若是对他有意……呃,这些事……”
梁爷爷说到这些总有点吞吞吐吐,但意思自然是明显的。你年岁大了总得找个男人嫁,那边虽然说成了亲,但毕竟是入赘,他若也有意来吕梁,破家出户,你又何妨嫁了他。这些话。当时听时,她只是红了脸,不做反驳,却也未必真的上心了,一路之上,想起来只是觉得有些荒谬,慌慌张张地又把心思收到了脑海深处。但随着一路的南下,时间的过去,最令她难堪的。是这些心思就像杂草的种子一样,落下来了,甚至还有些生根发芽的趋势,每每想起,令她觉得面红耳赤,便又是慌慌张张地收整起来。
或者……并不是不可以。她的年纪其实是要比宁毅大上一两岁的了,一般女子到了这个年纪,基本上已经会被人说嫁不出去。混江湖的女人也确实难有归宿,早些年还是少女时就已经在刀枪剑戟中来去,尸山血海的,转眼间就已经耽搁了,师父死时也是独身,自己可能是学了她的样。但老实说,心中作为女子,渴望能有个夫君的一面,她也是有的,如今想来,师父或许也是这样,只是被生活逼得喘不过气,又未曾遇上动心的人,心思便被掩埋了而已。
吕梁山上,附近的寨子也有过几次提亲,自家寨子的人不敢提,但也有旁敲侧击地问过。她都回绝了,她是个女山大王,未必还要找个山大王,自家寨子的,或者有人会让她感到未必不能将就,但最终还是没答应。若是宁立恒出了户,去了吕梁落了草,她想她是可以嫁的,反正也大了不是吗,好在这些年行走刀剑之中,脸还没有受伤破相,样子还是能看的,他若愿意,身子便也可以给了他。
想法有些突兀,令人脸红,但对一路上的她而言,更多的还是平静的。只是在湖州见到了苏檀儿状况之后,一些想法就开始改变了,待到此时来到杭州,她心中便知道,有些想法,没有什么可能性了。
无论如何,这些念头,心中是想过了。此时在屋顶上看着宁毅的远去,缓缓放下的同时,那些想法的余波,也如同叶子落在水面上一般,在新湖泛起了点点的、令人缱绻的涟漪。算了,别去想它了吧,也不是没人要,也不是非要嫁人,在杭州保护他一阵子,也尽量详细地与他合计,记下他的意见,回到吕梁之后,专心去弄好那个什么五年计划,只要寨子里的人过得好了,她也就……开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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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的两天,宁毅开始变得忙起来了。
有关于人人平等之类的民主思想如何去建立推广并且形成制度,目前还属于酝酿期,只要为思考中的刘西瓜不断答疑便可。但相对务实性的工作,是刘西瓜将对付包道乙的前期工作扔在了他身上,对此陈凡也好,刘天南等人也好,都相信宁毅会有这方面的才干,而在宁毅来说,这个时候也是很愿意让霸刀营跟包道乙真的对上的。
如今在杭州成立,霸刀营一方也好,包道乙一方也好,都算得上是义军中的一方大佬。起义军不比朝堂,到了这个地步,彼此之间都是相熟的,人情大于道理。这种破坏内部平衡的事情。很多人都会出来劝阻,想要做,就得有两方面的准备。
第一,要让所有人知道,我跟包道乙实在是翻脸了,没得扯架调和的余地,不是他干掉我就是我干掉他。这种气氛铺垫到一个程度上,大家才会真正接受这件事。如果在翻脸那天就直接过去把人砍了,那上层的人是绝对受不了的,不分青红皂白不跟大家商量,没有默契就杀包道乙这种大员,那不是私人恩怨,简直就是要造反夺权的气势了。
这一点要做到无非是各种找茬,交给刘天南、杜杀等人就行。第二点才是最重要的:你非得杀包道乙,我也许可以接受。但不能在干掉包道乙之后城里就乱掉了,他的生意要有人能接,势力得有人能补上,他的手下得有人安抚。只有满足第二点,刘西瓜干掉包道乙之后,才有可能不引起太大的反弹,也只有满足这点,刘西瓜才可能下决心出手,因此,这件事。才是最为务实的一件。
调查包道乙手下的情况,调查他负责的各种生意,手上的各种权力,大大小小的每一项,都要考虑安排人准备接手,调查他手下又多少人可以分化,可以拉拢,有多少铁杆、死党,多少人可以说服多少人需要控制。每一项都得有一个预案,这些预案可以不需要完全有效。但有效的部分必须在一定的比例以上,才能保证将来局势不至于崩盘,也让人感觉到,霸刀营在干掉包道乙之后,是不会引起太大的波澜的。这样周围权衡的各个势力,就只需要考虑自己对包道乙的好恶就行了。
以往若是要做这样的事情,从上面往下的。顶多是一个个笼统的命令,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基本上也是不可控的。但这一次。霸刀营中出现的情况就委实不同起来。在接到刘西瓜的委托之后,仅仅是半天的时间,宁毅就在霸刀营中纠集各人组织成一个战略小组,每一项怎么去做、怎么去分,需要打听的事情有多少等等等等,都开始做出整理。
这类事情不需要刘天南、杜杀之类的高手去,只要让霸刀营内部的包打听、消息灵通人士搜集就行。对于包道乙那边的情况,霸刀营原本就有不少了解,即便不了解的,当天让人出去打听,当天也会有结果,毕竟不是什么大的机密。例如谁管盐啊,谁管兵器啊,谁负责收保护费管着一帮混混啊,所有与安定有关的消息都开始搜集、归档,然后考虑附近有关系的人,谁能在之后作为替补,压下局面。有想法的做预案,有问题的立刻拿出来讨论。
在古桐观中被救下来的一帮女子只是社会底层,用她们做文章没什么大的意义,煽动一下舆论也是有限。不过,书院中的一帮孩子却是掌握着很大一股助力的,他们的家人都是方腊阵营中的中层,有的人亲霸刀营,有的则相对疏离,但只在第一天里,宁毅就做了分类,并且写下书信,找了人过去与这些家长联系,说的倒也简单:你家孩子与包道乙有了过节,我们也不要你做太多,只是若有一天出了双方翻脸的事情,希望你能站在我们这边,接收包道乙在某个方面的地盘……
一件件小事,整理归档,当数量到达一定程度的时候,整个规模就会变得可怕了。
流水般的模式,机械化的流程,这是宁毅自来到武朝之后第一次在运筹帷幄的务实性事例上真正出力。特别是在来到杭州之后,形势比人强,有力无处使,到得此时,他才终于可以找到机会,按动手中的巨大杠杆,开始搅动风雨。
这时的武朝,不是没有手上能管许多帐还能井井有条的师爷,不是没有手头管着无数事情的务实性官员。然而要将一个关于“夺权”的有机问题细分到这个程度,手下组织十几数十甚至扩展到上百个人让他们每一个都找到自己要做的事情,让他们拥有这么高的效率,多线并行的,恐怕就不会有第二个人。在这上面,无论刘西瓜还是刘天南,甚至是远在京城的务实派秦嗣源,一时间恐怕也只能处理一条线或者几条线作为重点,其余的,便只能忽略了。
如同蜘蛛一般,它在霸刀营中吐出了丝,籍着一个一个人之间的联系迅速地扩张了出去,几天的时间内,在整个杭州城里,便结成了一只巨网,持续扩散开去……(未完待续)!~!
“怂恿了霸刀营对包道乙动手,但规矩还是要守一守,更何况,最主要的目的,也不是在包道乙身上……”
在四季斋与一名学生的父亲见了面,送走人之后,宁毅与闻人不二在房间里碰了碰头。作为如今城里的特务头子之一,得知了霸刀营将对包道乙动手,闻人不二也觉得兴奋,但听得宁毅说起主要目的不放在包道乙身上,一时之间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为何?童枢密的大军将到杭州,以如今杭州的架势,怕是铁了心要拖时间了,这时若能以此为契机,扩大影响,引致杭州内讧,岂不是最好的机会?”
“刘大彪不是笨蛋,这个机会唯一的结果就是我死,而霸刀营跟包道乙和解,大家什么好处都没有。”打开窗户朝外面看了看,宁毅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朝廷的军队下来还有一段时间,这个时候想要搞事,方腊一定会亲自出手压住局面,刘大彪也不会把这件事真的做到内讧的程度上。在朝廷压力就要压死杭州的这个时候杀包道乙这样的大员,只要稍微有理智的人,都不会去做的。”
他喝了口茶,咂咂嘴巴:“所以我尽量做完善的善后,就是要让刘大彪下这个决心。善后充分也是要做给其他人看,告诉他们,包道乙就算死了,影响也不会太大……只要不撼动大局,要考虑的就只是对这个人的好恶了,我觉得在杭州城里,对包道乙有私人好感的人,终究是不多的。方腊以前也许能忍受他的各种事情,但如今建国了,想当皇帝。他不想再当婊子,当然就要立贞节牌坊,免不了就会想,包道乙这家伙整天抢女人,坏我永乐朝名声,如果没手尾的话。死了也就死了……”
闻人不二皱起眉头:“那于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塞人啊。”宁毅看了他一眼,“包道乙死了,乱上一场又能有什么好处?顶多是在朝廷大军到杭州之前,其他人就把局面稳定下来了。决定胜负的终究不是这些事情,杀包道乙再杀他的手上,让杭州城乱上一场,看他们内讧,说起来激动人心。实际上没用,但……风物长宜放眼量,包道乙死后,小乱也是乱,最重要的是,话事人不同,能上位的人也不同,把握这个机会,你就可以把手头上的资源放到关键位置上去。等到大军围城,能帮忙递情报的可以顺利传递情报。能帮忙开城门的,趁机让他去守城门……我过来找你,就是要你手头上的名单,别告诉我经营了这么久,你们没有在方腊军队里插钉子。”
闻人不二的眼睛亮了起来:“虽然不多,但可用的人还是有的……”
“不多啊。”宁毅沉默片刻,还是点了点头,“也行了。”本来以为会很多的,方腊起义毕竟是来者不拒,如果有心安排内应。本来是很容易的事情,不过想来在方腊攻下杭州之前朝廷也并未将这事看得太重,有能用的也就将就了。
“那现在就看这么弄死包道乙了,这边光有善后还是不行的,筹码还要加下去。你这边要帮忙散些谣言,我不管你怎么做,但……包道乙手下龙蛇混杂。肯定会有招安派,这几天的时间内,你要安排这样一个人。他拜访过包道乙,然后被厉天闰抓了,然后他的口中要透露出包道乙有招安的心思……理由随便编,就说朝廷觉得他是一个可以晓之以利的人,许了什么官职,或者因为与霸刀营冲突,又受佛帅弟子折辱,因此疑心佛帅,然后他有了投降的想法。”
闻人不二笑起来:“反正不管方腊这些人信不信,总之能听到也就成了。这个没问题。”
“嗯,总之让他们觉得包道乙死了也好,少很多麻烦……另外,我家娘子那边,还请照看一下。”
说到这个,闻人不二肃容起来,拱了拱手:“这个是我们的疏忽了,不过弟妹的手段也真是了得,竟能在这个时候进杭州……哦,她身边的那位女侠,似乎也不简单。”
宁毅压低了声音:“有些私交,但……她的身份是有些见不得光的,最好是不要去查,若是知道什么,希望也当做没有看见。”
“了解,我们不是六扇门的人,这些事情,还是可以做主。”
与闻人不二交代完这些,宁毅出了包厢,在酒楼中坐了一会儿。他等的是到附近街上买东西的小婵。此时杭州城气氛诡异,小婵一般倒是不出门,但今天上街来的不止是她,霸刀营的几个主妇,以“鸳鸯刀”纪倩儿为首一同出来买东西,也有几个男人跟随,小婵便跟了一块出来逛。
宁毅打的主要是跟人谈正事的旗号,也要低调些,大家就带了小婵一块去逛,这时候把人送回来,吃了些糕点,又呼呼喝喝地走了,留下宁毅与小婵在这里过二人世界。这时候霸刀营与包道乙虽有不睦,但还不到当街杀人的程度。
退一步说,以霸刀营那种一点就着的作风,包道乙要杀也是杀刘西瓜刘天南等人,不会对上宁毅这种小人物。更何况宁毅自号血手人屠,霸刀营内部多半知道他手段厉害花样百出,当日他如何斩杀汤寇,至今无人知晓。刘西瓜身边七把刀中,纪倩儿的鸳鸯刀最是凌厉狠辣,但若非必要,纪倩儿本人恐怕也不愿意对上这个看来手段百出深浅难测又老是扮猪吃老虎的家伙,他终究是有自保能力的。
杭州一行,原本就是想将与小婵的事情办了,可惜未曾有过过门的仪式,便遇上天灾人祸,如今虽然在一起,却是在这样窘迫、遍地危局的情况下。宁毅本人或许不在意身边有几个女子,但在对待的方式上,他还是属于现代人的思想,既然承诺了。终究还是要尽力让她过好一点。两人在这样的环境里相依为命,感情也有了加深,但在此时偏偏就要送她离开,对于小婵,宁毅是有内疚的。
在二楼靠窗的地方找了个最好的位置,两人看着风景,吃些糕点聊着天,算是忙里偷闲的私人约会。小婵自然不知道宁毅的心事。笑着跟宁毅比划方才街上看见的有趣东西,整日里不出门,她也是闷得慌了,随即觉得自己有些不顾形象,努力端庄了面孔吃点心,不一会儿又被宁毅逗得兴奋比划起来。
小婵今年十七岁快十八岁,若在一般的人家,恐怕孩子都已经生下两个。她这些日子也已经放下了丫髻。但在宁毅眼中,自然还是个青涩少女而已,放在千年后。恐怕还在背着书包上高中,小婵或许不能当那种强势的女班长,但多半可以当劳动委员,由于长相可人也能深受大家喜欢……宁毅幻想了想这些,看着这看来青涩却又已带了些许居家气息的少女笑得开心,心中也稍稍安宁下来。
无论如何,让她离开这片地方终究是必要的,来日方长……
如此想着。已然要到中午时分,宁毅便点了几分菜肴。此时也已经是四季斋生意的高峰期,倒是在上菜的时候,闻人不二从旁边走过,悄然说了声:“包道乙也在这宴客。”随后指了指三楼那边的一个房间窗户。
四季斋内部是环状,二楼也可以斜斜地看见三楼,坐在那窗户稍里面位置的,隐约便是包道乙。不过宁毅倒也不打算走,他认识包道乙,包道乙不认识他。问题不大。转头专心与小婵吃饭说笑,待到快要吃完的时候,包道乙等一群人从楼上下来,宁毅却在其中发现了一个认识的。
混在人群中的那是楼书望,宁毅早已知道楼家找了包道乙做庇护伞。不过楼家还算是相对纯粹的生意人,当初方七佛让楼家投靠,并不是将它算作一个大的政治势力的。此时就算两边走得近,但只是些许钱权交易,跟交保护费性质差不多。包道乙在,他们给这边交保护费,包道乙倒了,他们自然找其他人,倒是无需在意。楼书望朝这边看过来一眼时,宁毅随意地点了点头,对方便也敷衍式的一点头,沉默地离开。
下楼之时,包道乙倒也扭头朝这边看了一眼,大概是注意到楼书望方才的点头吧,宁毅正伸手擦小婵嘴角上沾的酱汁,感受到目光看过去时,包道乙已经扭头下楼了。
这只是发生在滔滔大势中的小小插曲,宁毅并未在意。回到霸刀营,便被刘西瓜拉去讨论想法,他知道刘西瓜在这两天里连续参加了两场诗会。李清照的几首词已经被她用掉了,像什么“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云云,以她平日的作风居然去表现这种小女人的愁思,委实让人错愕,别人恐怕会以为她在藕花深处遇上仇家埋伏,因此写了首词……
除了李清照的,还抄了《等金陵凤凰台》: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金陵就是江宁,她一辈子没去过,也顺手乱抄,据说是在慨叹包道乙这种人蒙蔽了方腊,她为之痛心疾首……事实上这些诗词乱扔出来,大伙就都已经明白她背后有枪手,但能够随手写这种诗词的枪手还是把许多懂诗文的人吓得一愣一愣的。当然,诗词好不好对刘西瓜这种游戏般的态度没什么影响,哪怕打油诗也没人敢说什么,但好到这个程度,有些吓人而已。
此时北面的战事不知道已经打成怎样,朝廷认真起来,宁毅知道方腊的战线还是全面收缩了,伤兵一直在被运回来,厉天闰则抓了一批批的人,总数上虽然不多,但令得气氛更加凝固肃杀。
宁毅操纵着霸刀营的全盘关系,在杭州城内布成为杀包道乙而设的巨网,看起来是要令杀包道乙对杭州的影响降到最低。但实际上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最终目的,还是要在方腊军系中令朝廷的间谍力量得到合理安插。这已经不是在对付包道乙这个简单层面上看问题,而是已经在战略的高度上直面方腊和永乐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童贯的十五万军队在北面面对方七佛,而他则是在这里以闻人不二的力量面对方腊,要在日后为尽快结束这场战争这种影响历史的高度上做出关键的推力。
不过在日后的历史记载上,最为人浓墨重彩书写的并不是这件事,而是在与包道乙发生冲突的三天之后。霸刀营进行了一次选举,这次的选举相当儿戏,这是在宁毅与刘西瓜的随意讨论中发生的闹剧之一——在当时看起来确实是很随意的举动。这场选举让霸刀营内所有人投票选了几个原有的官员,大家一头雾水,选了之后,票数统计的过程未被公开,每人的得票并未公开,结果显示。选举后所有的小头目全部维持原状。
在这之前,刘西瓜在考虑着有关宁毅的想法该如何开始,从什么方向入手,第二天宁毅随口扔出了一个说法“让他们选一次”。这种选举不公平、不公正、不公开,但就是让人有这样一个概念“有这么一回事”,往后也将进行几次,口头上要对他们说“这个让你们自己做主”,但实际上不理他们的想法,几次之后,他们也许会有人因为利益原因考虑这件事。只要有第一个人出来抗议,上面就会让步。“你觉得有问题?这次我们公开一点。”“你觉得还有问题?这次我们再这样公正一点。”“还有问题?你说怎么办?”久而久之,有关争取以及这件事他们确实可以说话的概念就会形成。
在这之前的历史上,一件事大家无法决定,举手表决这样的选举实质一直是存在的。但唯有这一次简单如儿戏的选举,连同霸刀营、刘西瓜等人接下来数年间进行的一系列事情,确实在后世被认为是民主制的第一次有意识的萌芽。
尽管这萌芽最初诞生于一片大家都未能看清的混乱与混沌,在最初的几年里,那小小的光点饱受各种风吹雨打,经历了各种颠沛流离的辗转。兵凶战危的肆虐,甚至一度被它的创始者扔在无人理会的荒野,它时亮时灭,看不清未来,但在几年之后,这颗种子还是茁壮地发出了芽来,顶开了头上的巨石。在后世看来。它在最终得以存活,无疑是一场包含了无数侥幸的奇迹。
当然,这是后话了。
宁毅此时。其实也已经有了要扭转这一次大局的自觉。已经出了手,下了决心,就不用再回头了,他的手上,确实有这样的可能性,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此后杭州的战局,将之肆虐的程度、持续的时间尽量减小缩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参与到决定部分历史的位置上来,当然,这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历史,与原本的世界,已然不同了。
相比于这方面的郑重,对于刘西瓜那边的想法和作为,他暂时不抱期待,如果有可能持续下去,他也想看看日后这东西会变成什么样子,但在眼下,无需太过上心。既然有了机会,立刻把握住,在方腊体系的防洪堤上钻下几个最为关键的洞才是最实际的。与此同时,他也在关心着妻子那边的事情,希望能够让妻子与小婵最终得以顺利离开。
时间过去了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五天……矛盾尖锐之后,对包道乙方面的第一次明确动手就要发生,宁毅严密而紧张地控制着局面,试图让闻人不二安排的人手能够更合理地参与到这场大事中来,同时,苏檀儿要与小婵汇合,离开杭州的时间也将到了。就在这样的气氛下,有一件事情,毫无征兆地插入到了整个局面里来,或许也证明了凡事总会有一点小小的波折与意外,不可能尽如人意,一帆风顺。
在后世看来,这仅仅是一件小事。不过在当时,当他忽然插入宁毅面前时,作为他来说,倒也委实有一种错愕,以及哭笑不得的感觉。
而作为事件另一方的楼家,在当时,其实也仅仅是将这件事作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来应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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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今天起床脖子很不舒服,路过一盲人按摩医院,心想也许有用,进去了,是个男技师,虽然不是盲人但确实是专业按摩的,技术还行,两人聊天聊到职业,我说我在网络上写书的,所以很少运动,然后他问是不是在起点,说也在起点看书,问他看什么,说《武动乾坤》,我说:“这个作者我认识。”然后《无尽剑装》,我说:“这个也认识。”,再然后《傲世九重天》,我说:“还是认识的……”
然后说《赘婿》,我:“……”
“就是更新慢了点……”
“我写的……”
然后我活着回来了……
不过按完之后整个下午还是很痛,不知道是因为第一次做这种按摩正常的痛还是我骨质增生脊椎出问题了还是被暗算了……(未完待续)
相对于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杭州城内发生的各种大事,齐元康的死、厉天闰的回归、平昌街的冲突,作为商人的楼家,应该算是并未涉入其中的另一个系统了。
虽然已经是整个城内最大的商贾势力之一,但在真正涉及权力的台面上,楼家终究还只是偏于一隅,不被太多人关注的。但对于杭州城内稍微中层一点的势力而言,它如今又是一个触手涉及各个方面的庞然大物了,当然,由于最近才渗入整个系统里,各个方面的权力角力中,倒也不用给他太多的位置,这个看似庞大的势力,实际上对于方腊朝堂的众人来说,还是疏离的。
这倒也不足为奇,古往今来,这就是商人阶级的状态,武朝如此,永乐朝也如此。而相对于以前,楼家如今在永乐朝至少已经算是最大的皇商之一,当然,永乐朝如今的前景,就实在是最让人担心的问题,到头来楼家是赚是赔,还是得归类在这一问题上。
作为楼家来说,当初会留在杭州投靠方腊,有一半以上的原因,是因为迫不得已。但也有部分是有着楼近临理性考量的。当时楼家已经与钱希文等人有了些许嫌隙,商人之家,本就敏感,离开了杭州,钱希文等人有着官场的关系,无论是之后到其它地方还是再回到杭州,他们都可以东山再起,楼家的家产却都在杭州,离开这里,他这些年来攒下的基业,就什么都没了。
无论如何,楼近临是不愿意接受这种结果的,经营了半辈子的基业就此毁于一旦。更何况当时楼家也已经被方七佛盯上,想走也已经不现实了。杭州被占之后,楼近临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的迷惘,但很快的,他也拿出了一路打拼而来的枭雄本性。试图在以后的日子里,为楼家杀出一条更宽阔稳妥的路来。
单纯的安分守己或者坐以待毙都不是他的性格,让楼家单纯地成为永乐朝的第一大商或者等着朝廷南下打破杭州后被抓,都不是楼近临要选择的未来。对于这位五十多岁的老人来说。身体里仍旧有着能够抓住一切机会并将现实层面的利益不断扩大的精明与能力,开拓的火焰,仍旧在他的身体里燃烧着。
单纯当商人,依附他人,这是不行的,即便此后永乐朝能够承受住朝廷的攻势,开拓出一个大的局面。他也不再满足于成为第一大商家这样的目标了。此时时势动乱混沌,楼家有钱,在方七佛的支持下,也有着不被大多数势力束缚的权力,在这时的杭州城,最为切实的一条路,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一个多月以来,楼家开始试图招兵买马。扩展自己的力量。
方腊本身就是起义造反的性质,杭州城虽然已经立为首都,但龙蛇混杂。军队聚集,兵戎不禁,想要在这里拉一批人拥有自己的势力,大的原则上来说,都是允许的。不过此时城内的各种势力也已经趋于饱和,真有人想要在各种好处上分一杯羹,与人抢食,终究抢不过那些从一开始就跟在方腊身边混饭吃的人。
楼家并不属于这一例,他有钱有粮,有诸多生意要做。家里要请护院、生意上要请打手,都是合情合理,自己也能养得起,而到得如今,人数上已经没有限制了。如果说这场战争教给了楼家什么,那或许就是兵器一定要抓在自己手上。当然。即便有了这样的觉悟和便利,一切也不能做得太过火,如果从一开始就表露出自己也要掌兵权的野心,也绝对会将他打死在半途中。
楼近临是沉稳之人,走的路上有困难,但这些困难对他来说,其实是不大的。一批揭竿而起的泥腿子虽然也都不是傻子,但在各种运作微操上无论如何比不过他这样的老狐狸。决定了做事之后,他购入了大量的精良兵器,少量军马,招募家丁、延请护院,同时招揽一些有真材实料却被人漏了的武林人士,一个多月的时间,维持着城内各种物资的运转,同时也将本身的力量触手延伸了出去。
在这期间,当然也会有一些问题,例如楼家可以养得起人,但要养成军队,终究不可能。杭州眼下灾民也多,他可以招募一千两千吃不起饭的人,但没有营房、没有训练场地,又有何用?这样的情况下,楼近临更加着意的是扶持一些小型的街头势力,例如一二十人的小团体,二三十人的小帮派,在楼家附近街头混饭吃的各种混混。一个多月的时间,楼家招募了近两百名护院,对外掌控的力量则数倍于这样的数目,真要拿出去炫耀,这人数上已经不输于方腊军中一些中层将领的班底。
当然,这些人并没有多少真实战斗力可言,往日你可以说这已经算是一个大帮派,但要说是军队还早得很。但即便是这样,到得如今,一些以往并不将楼家当一回事的义军头目,也已经不敢再轻易招惹楼家了。
往日里,作为方七佛指定的商人之一,虽然在杭州城里不会被刁难太过,但依旧有许多的人,如水蛭一般的叮在了楼家身上混饭吃。身边只要有个百十人的将领,就敢到楼家来要吃要喝收保护费,哪怕楼家托庇于包道乙之后也未有收敛,因为大家都知道,包道乙也不可能为这种事替楼家出头,大家都是兄弟,你家大业大,人家过来分点,又没有砸了你家,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个商人。
往日里对这些人,楼家都是好好招待,绝不失礼数,如今也都是这样。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虽然楼家并未在外面做过什么立威的事情,这类人的登门也变得愈发少起来。对于上层例如包道乙这样的人来说,楼家什么变化都没有,不过是有了正常的发展,但对于一些中下层的头目将领而言,他们还是能敏锐地感到楼家不断扩张的力量与气势。
“那个楼家,现在不好惹了……”
茶余饭后,这些原本并未将楼家的商户身份放在眼里的将领免不了发出这样的感叹。这也证明着,楼家的实力也已经悄然膨胀到足以与这些人相提并论的地步了。
但商人的身份还是会让人在这样的评价中参与低估了的一份考量的。别人以为楼家的力量进入中下层时,楼家其实已经在悄然分化拉拢一些手下有百人左右或是数十人的头目了。
别的且不说。楼家的物资、经济能力就足以让他在自身拥有力量之后掌控部分稍逊一些的势力。在楼近临的轮番运作下,如今已经有两拨这样的势力,在其间头目与他人争权失利后,愿意投靠楼家以获得庇护。这样的情况对楼近临而言。意味着在势力发展前期的几步,已经稳稳当当地踏了出去。
“要想在这些人中说得上话,还得一段时间。接下来探探那个唐炳章的风,他本身在齐元康手下做事,这次虽然没有出事,但受到的波及肯定也很大……”
上午时分,楼家主宅的书房里。楼近临便在与长子楼书望说着有关扩张的事。楼家的护院没必要再招了,他的手下没有多少有经验的老兵将,笼络这一类的势力,算是最实惠的选择。再有几拨人投靠,楼家就真正上得了台面,成为杭州城内的中层势力之一。而由于方七佛当初的庇护,楼近临也有把握令得楼家的上位不至于太被排斥,顶多让人觉得有些投机取巧、趁势窜起而已。然而一旦有了实力,谁又能真正的对自家不爽?
“……杭州这片,暂时按部就班。就这样发展下去。倒是西面南面的后路,要早做准备,几个月后……”转了转手上的扳指,楼近临说到这里,又微微沉默下来,他头上白发参差,但梳理得整齐,眼神锐利,精神也依旧充沛,依旧充满了狮子一般的气势。虽然几个月后的杭州会变成什么样也让他感到焦虑。但后路仍然是可以有的,当然,不久之后想到的另一件事,才让他有了些许沉闷。
“对了,你弟弟最近怎么样了?”
相对于长子楼书望,楼近临心中更为疼爱的其实还是小儿子楼书恒。早些时日杭州城破。楼书恒心中颓废,但楼近临身边反正有大儿子做帮手,对于小儿子心中受到的冲击也可以理解,就暂时让他休息一下。不过若是一直吊儿郎当到这个程度,那就实在是过分了一点。楼近临是希望小儿子对家里的事情多多了解的,特别是在楼家经历如此变局的时候,能够发挥出他的才干,将来这份家业,也可以更安心的交一部分到他的手里。
他心中倒并没有将家业全交给楼书恒这种偏倚的想法,两个儿子其实关系也还不错,但长子才华出众,将来每人分上一半家产,长子这份越来越大,次子家中也难免生出嫌隙来。这自然也是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了。楼书望倒也拱了拱手。
“小弟最近出门走访还是挺勤快的,只是他找错了一些人,想要探知的情况便一直未能打听清楚。不过他认识的人也是越来越多了,相信很快就能把想做的事情做完,收心回来。”
楼近临叹了口气:“他的那些事情,你心中有数吧?”
“孩儿知道的,他对那苏家小姐有些念念不忘,但最在意的,恐怕还是宁毅当初对他的折辱。那宁毅的状况孩儿如今也知道,先前与父亲说过的,这次孩儿并未主动去帮小弟,是希望他能主动办成这件事,对他来说,也有着特殊的意义。”
楼近临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皱眉沉默片刻,终于说道:“大丈夫要报仇无妨,但眼界要广,那宁毅为父也记得,但在如今这等情况下,还有什么好念念不忘的!我楼家如今正遇上此等变局,一旦过去,整个杭州……永乐朝与武朝的争锋,都有我楼家的参与。当初的些许小事遇上了如虫子般捏死就行……唉,罢了,此时你看着吧。事情做完,让书恒收心回正事上来。另外舒婉呢,她最近如何?”
听父亲问起妹子,楼书望表情有些复杂:“其实……小妹与那宁毅倒是有些关系……”
“嗯?”
楼近临皱起眉头,楼书望将小妹大概是对宁毅有了好感的事情说了一遍:“依我看来,这宁毅有些本领,也是极懂借势之人。当初身为赘婿,极是低调,与文人来往,则文质彬彬。待到身在那霸刀营,又故作豪迈慷慨。以我楼家如今的地位,他在这边故意接近小妹,是有好处的,但小妹其实驾驭不住他……”
他将自己的看法说完。事实上,楼书望最近事物繁忙,对宁毅虽然有些上心。终究是带着俯瞰的心情的,一个人这样子落在匪营里,甚至厉天佑又对他有敌意,他使尽手段挣扎求存,做得再好,在楼书望眼中看来,也不过是一场好点的表演而已。
楼书望并不在意宁毅,弟弟跟妹妹跟他有牵连。他在意的终究也是弟弟妹妹而已,这样的一个外人,死了活了或者生不如死他都无所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假如小妹跟了他真能过得好或者仅仅像以前一样能够开心,最后把人甩掉,他也可以去说服小弟高抬贵手,对他作出开导,但小妹终究是驾驭不住这样的一个人,小弟心心念念地想要发泄,那他就只有死了。
楼近临自然也能明白他的意思的,想了片刻,朝他说道:“这事你要看好。”楼书望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与父亲说完话。这天中午去了四季斋同包道乙等人一块吃饭。他只是个陪衬,其实不怎么说得上话,最近几天,他也听说了包道乙与霸刀营因女子之事有了冲突,此后几天一直都有摩擦。对这件事他并不在意,楼家托庇包道乙。但根基是方七佛,城内的各种物资还是需要楼家来周转,别人打不到楼家头上来,反倒是楼家可以静观其变,再过些时日,他们也可以在这样的政治斗争中捞到自己的利益了。
倒是在无意间,看到了坐在楼下吃饭的宁毅与丫鬟小婵。
大家吃饭之中,严肃的话题自然只是一点点,此后开起玩笑。楼书望知道包道乙是喜欢各种女人的,将话题引了上去,包道乙便也笑着对各类女子的好处侃侃而谈,宾主尽欢之时,楼书望指了指楼下的小婵问包道乙的看法,包道乙倒也真有些本事,捻着胡须看了一眼,便笑着道那是大户人家调教得极好的丫鬟,最近被旁边的男子收了房,正是最有韵味的时候。
有这样一问,楼书望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他知道包道乙的爱好,小婵这样的女子正是投他所好,此时有他这样一问,说不定待会便会有人将小婵掳走。这也是随手给宁毅出的一个难题了。
倒是包道乙最近忙着打架,家中又有许多姑娘玩得开心,前几日与霸刀营杠上之后,对于当街随便抓姑娘的事情,他终究有了几分收敛。这次终于没对小婵动手。
这事在楼书望也只是随手为之,未有太多在意,后来包道乙到底抓不抓,当然也是无所谓。若事情会发生,他可以在小弟对宁毅动手前看看他的应对,而即便没看到,宁毅的性命,也是丢定了的,他接下来要办的事情多的是,这类小问题是不会占用他太多时间。
接下来,就这样过了两天,他听下人说起楼书恒最近在某个诗会上见到了一名女子,对其诗文风度倾心不已,楼书望心想既然有了新的寄托,也该早些让他了解宁毅的事情,就此收心了。倒是在这天中午找到自家小弟时,楼书恒的进展,让他吓了一跳。
那是在平昌街附近的一家小酒楼上,楼书恒带着几名家丁在上面坐着,他这些日子在城内到处寻找宁毅的踪迹,但找错了关系,一直没有得到太过宁毅的情报,此时脸上胡子都已经出来,不修边幅的样子。但兄长上来是,他竖着两根手指晃啊晃,极是兴奋。
“你知道我找到了谁?大哥,你知道我找到了谁?”
“谁?”
“你一定猜不到……嘿嘿,你肯定猜不到……”
“……”
楼书望疑惑地看着楼下一片的景象,不明所以。楼书恒笑了很久,站起来走来走去,双手合十兴奋地摩擦着,神经质地压低了声音:“是苏檀儿……是苏檀儿……我前天找到了宁毅,然后……然后我请人想办法监视他,昨天发现他居然往这边过来,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哈哈,是苏檀儿,她真厉害,宁毅被陷在这里,她竟然带着一批布料悄悄地潜回了杭州。是不是?太厉害了,哈哈……她回来了,她居然为了那个宁毅跑回来了,太厉害了……这女人……”
楼书恒笑得几乎流出眼泪来了,楼书望皱着眉头看着这有些兴奋过头的弟弟,片刻,楼书恒在兄长的目光中停止了他的手舞足蹈,吸了一口气,表情像是被老师盯着的学生般收敛起来。
“我要留下她。”他举起右手食指,强调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手指又用力地晃了晃,露出一个笑容,“她今晚要走,但是……我要留下她……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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娟儿赶到霸刀营时,大概是申时二刻左右,下午四点多,秋天黑的早,这已经接近傍晚了。霸刀营中精英尽出,由不同方向悄然去往之前预定好的包道乙分布在城中的一个个据点,作为事情的主导人之一,宁毅、刘西瓜、刘天南等人也才刚刚离开细柳街。接到娟儿的是刚刚知道自己要被送走不久的小婵,她眼眶还是红彤彤的,正一个人躲在厨房里哭,得知消息,连忙拉着娟儿,一路追了出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书海阁()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夕阳斜斜的天际发着光芒,秋风吹过仅剩最后枯叶的枝桠,从城市街道的上空过去。街市间行人来去,马车穿过期间。
骑马而来的霸刀营成员赶上前方的马车时,宁毅正在车厢里看着刘西瓜、刘天南等人商议今天行动的一些枝节,伤势并未痊愈的陈凡也在其中凑热闹。
今天动手的目标主要是包道乙的白鹿观。几日以来,旁人大都以为包道乙、刘西瓜这种层次终究还是会保持理性,大规模的冲突并没有出现,但刘西瓜是明白包道乙睚眦必报的性格的,眼下这场冲突不会等到晚上,而是要在天黑之前破了包道乙的老巢,在所有人的围观之下,救出被关在这边的诸多女子。
打仗,对外得有个名分,既然霸刀营已经占了制高点,接下来自然要发扬出来。
相对而言,古桐观那边要么是包道乙玩腻了的女人要么是一群手下私自抓的人,只有白鹿观这里,才真是属于包道乙的后宫,一旦碰了,等于在他心中挖出一块肉来。这件事情一做,霸刀营与包道乙就已经全面宣战,旁人也就不用考虑过来调停,只能站队了。
下了决定动手,当然不能只攻一处做做样子,以白鹿观为主要目标,其余属于包道乙的许多据点也都针对性地派出了人手。无论如何,这个傍晚都会是最热闹的一次狂欢,对于宁毅而言,给闻人不二那边定下的计划,日后杭州的局势,当朝廷军队来攻时能够起到作用的一些关键布置。都将是在这个傍晚启动。也是因此,当传讯人从后面追上来,随后看见娟儿的身影时,宁毅委实是有些错愕的。
杭州城里不太平,娟儿一身男装打扮,身上也弄得有些脏兮兮的。她有些焦急地与宁毅说了不久前小院被围的状况,陆红提将她送出来让她报讯的事情,神情焦急。事实上。有陆红提在,未必不能护着苏檀儿离开或者反杀掉围困小院的几十人,但想要同时做到两点,甚至保全下所有人,那就很有困难了。
退一步说,就算她能做到,以苏檀儿一行人此时的处境,杀死了几十人之后。出城就成为泡影了。这样的情况下,苏檀儿便拜托了陆红提出来报讯,但陆红提则坚持留在苏檀儿身边,只是送了娟儿出来,将事情的选择权交到宁毅的手上。
“……楼家的人?”听说这个,宁毅愣了片刻。
“婢子看到楼家的二少爷了,大少爷好像也在……姑爷,你知道那个楼书恒一直对小姐有觊觎的,可能是因为这个……”
“哈,这真的是……”实在有点找不到适合对应的心情。宁毅抬头张了张嘴,这个时候竟然会插进来这样的一件事。但不管如何荒谬,事情毕竟已经发生了,吸了一口气,他拍拍娟儿的肩膀:“我知道了,娟儿你随小婵回细柳街,晚上等我跟你家小姐回来,没事了。”
话说完,宁毅转身朝等在街边的马车走去,娟儿看宁毅决定做得这样之快。安心之余也担心起来,与小婵道:“那……本来说今晚走的怎么办啊……”小婵摇了摇头,拉着她:“咱们先回去吧。”她害怕马车那的刘西瓜等人看出什么端倪来。
实际上,那边的众人早已看得津津有味了,不知道这忽然过来的男扮女装的少女与宁毅有什么关系,刘西瓜倒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宁毅走过去,夕阳之下。人来人往的街头,这一身长袍的书生说了几句话,众人的表情才各自精彩起来。过了片刻。刘西瓜开了口:“两百人够不够?”
“有五十人就行了,路上我去找锐锋营,你们先走。”
“给你一百,阿常陪你过去。”
这是简单而快速的对话,对这忽如其来的事态快速地做出了决定,只是在说完这话之后,方书常跳下车来,宁毅转身便要走,刘西瓜探出头来,脸上带着些许俏皮的笑容。
“晚上设宴,我给嫂子接风洗尘。”
“知道了。”宁毅有些没好气地接了一句,那边马车驶动,帘子一掀,却又是一道人影跳了下来,是仍旧打着绷带在身上的陈凡,笑着拍了拍宁毅的肩膀:“一块,我也去见见弟妹。”
此时,数百霸刀营精锐正从不同方向悄然散往城市里几个主要的地区,刘西瓜的马车去往白鹿观,宁毅、方书常以及陈凡等人朝着反方向赶往楼府,散出的几名传令兵开始让这一边的近百人在奔袭中靠拢过来,同时一名传令兵也去往附近锐锋营的所在地,这是倾向于霸刀营的一小拨军队,其中头目的长子也正是在宁毅手下读书的永乐青年团的骨干,接到消息之后,数百余人拔营而起。
与此同时,楼府正准备吃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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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未黑,大大的灯笼一盏盏的已经开始点起来。楼家家大业大,最近更是不差这点钱。正厅中一共摆了五桌,其中三桌坐的是楼家的本家、亲属,两桌坐的是进来招募的幕僚或是客卿。
入席之时,楼书恒还带着些兴奋,被楼近临没好气地看了一眼。楼书望则叫来管家,让他加强府内府外的防御,避免有人闹事,他是谨慎之人,知道宁毅在霸刀营或多或少应该也会有些关系,如果铤而走险,总得有一番应对。
如今的楼家不同往昔,要发展坐大,亲人的力量不能忽视,招收的幕僚客卿也不容怠慢,每日大家坐在一块吃饭,正是巩固关系的好时候。楼书恒刚刚将苏檀儿等人抓进府中,但吃饭的时间,他还是不敢缺席。只是以往这类时间里他多半有些心不在焉,今天则明显活跃许多,找人说话聊天。一时间颇为引人注目。
与这个二哥一样,楼舒婉最近的情绪也有些复杂低落,见他这样,心中有些疑惑,这疑惑随后也变成了猜测。过得片刻,她大概了解到大哥对管家的吩咐,过去询问:“大哥,你跟二哥干了些什么?”
楼书望正在吃饭。停了一停:“什么什么?”
“你们对……对宁毅动手了?”
“没有。”楼书望摇头否认,“不过迟早会了,你不要管。”
“你们……”楼舒婉瞪大了眼睛,正要再说,一旁主位上的楼近临皱起了眉头:“舒婉,吃饭的时候,不要说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他是隐约听到了女儿说起“宁毅”这个词,心头不悦。对于这父亲。楼舒婉终究还是怕的,沉默下来,楼近临向楼书望问道:“书望,唐炳章那边如何了?”
“意愿还未定下……”
“明日为父亲自与他谈一次,将事情定下来。”
楼近临说起这个,旁边便有一名客卿眼睛亮了亮,道:“东翁想要收服唐炳章?这可不容易……”
楼家这样子招揽人和势力,至少在内部,大家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已经不是一个商贾的地位。而是往一个大家族、大军阀的位置发展了。众人于是也说起来,最近一段时间外界对楼家印象的改观,没有多少人敢欺到头上来等等,情绪热烈,与有荣焉。楼近临对楼舒婉、楼书恒说道:“往后收收心,关心一下家里的这些事情,咱们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楼家了,格局要大。”
他们谈论着这些事情时,距离楼家大宅已经不算远的地方,上百名霸刀营的成员从路上过来。遇上宁毅时,有的过去询问:“宁先生,听说被掳的是弟妹?”他们有三五成群的,有十余人一拨的,并没有完全汇集成阵型,因为按照之前的计划,他们是要伪装成行人去偷袭的。此时前前后后,人群之中消息传递来往,也有各种的窃窃私语。
“听说宁先生的娘子被劫了……”
“往日没见过啊……”
“谁他妈干的……”
“不知道天高地厚……”
“你们还慢吞吞的干什么?快啊……”
“操。扒了他们的皮……”
宁毅在霸刀营中算不得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粗豪汉子,但他的定位本身就是文人书生,大家虽然与他不算打成了一片,但眼下都已经知道了宁毅的本领,配合刘天南将霸刀营也算是安排得井井有条。对这帮人来说,这记耳光,等于是落在自己脸上了。
一拨拨的持刀者带着杀气汹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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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过去,天渐黑,大红灯笼高高挂。
宴席间的气氛,也已经愈发融洽热烈起来,不知什么时候,院落一边的天际上,出现了一道烟柱,看来是在城市的那端起了火,大家看了看。
“什么地方?”
“城东头那边。”
“像是白鹿观。”
“不会吧,不像啊……”
正说话间,外面陡然传来混乱的声音,隐隐约约,众人还在想着是不是真的,一名护院从大门那边冲了过来:“报……禀禀禀、禀报……外面有军队、军队……”
“出事了。”楼近临皱了皱眉,“过路的?”
“不不不……不是……”
那人平素并不结巴,但此时话音未落,院落那边的正门陡然间有人踢开,人影冲进来。这边自然是有护院的,原本想要上去阻上一阻,但随即停了下来,没人敢上前。因为此时在院落周围的围墙上,也有一拨一拨持了弓箭的人出现。主宅侧面的街道那边,隐约传来:“冲进去!”这类简短的命令。没有太大的喊杀声,但一时之间,所有的方向都传来动静,后方不知道哪个院落里偶尔就传来“啊”的一声惨叫,许是死了人。
前庭后院,被迅速控制了局面,院子里有人想要过去交涉,被一刀剁翻在地。冲进来的人分好几拨,但全都不说话,只以染血或未染血的刀剑盯住了院子里、房间里的所有人。正厅里的五桌人中有一部分站了起来,有一部分坐在那儿不敢动。楼近临也是坐着。对这忽如其来的事态,老人保持着冷静,只是沉声低问:“什么人?”
楼书望站在旁边,想着什么,看着这一切摇了摇头:“不可能。”
“什么?”
“可能……可能是宁毅……但怎么可能……”
“嗯?”楼近临抬起头看着身边的长子,楼书望道:“一个时辰前小弟抓到了苏檀儿,目前就在家中。”
楼近临抿着嘴想了想,目光锐利:“就算佛帅也不可能轻易动我楼家。”他摇了摇头。“不可能是因为那个宁毅,只是巧合……待会人来了看他们要什么。”
然而就在片刻之后,宁毅的身影带着陈凡、方书常等人出现在院门口,他没什么表情,伸手卷了卷书生袍的衣袖,径直朝厅堂这边走来。楼近临微微抬起了头,看着这一幕,楼书望只是皱着眉。摇了摇头轻声说一句:“怎么……这不可能……”但随即,他朝着厅堂门口走过去,做出了迎接的姿态,只在心中不断想着这荒谬的状况算是怎么回事,这个投靠到方腊军中不过些许时日的入赘之人怎么可能做到这点。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基本都是不认识宁毅的,但看着状况,也知道来的已经是主事之人。当宁毅微微皱着眉头踏上台阶时,楼书望也拱起了手:“宁兄弟,今日之事……”宁毅有些冷然但更多可能是无趣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后还是转回房间里楼近临的身上,一面走,他一面从身边一个人手中接过了弩弓,下一刻,弩弓对准楼书望的喉咙,扣了扳机。
噗——
“啊——”
有人尖叫,满堂震动,宁毅踏入正厅,楼书望身体倒出两米之外,那根弩箭刺穿了他的喉咙。他试图伸手去捂,但鲜血同时从喉咙和口中冒出来,他望着天花板,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个是宁毅,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的。那个是宁毅,第一次见时,那不过是个入赘的夫婿的宁毅。明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而且正在做的,明天安排好的事情该怎么办,他不过是绑架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苏檀儿而已,明明是无足轻重随随便便杀掉也无所谓的……
楼舒婉尖叫着朝兄长冲了过去,但喉咙被弩箭刺穿,已经是无能为力了。这一瞬间的冲击令得坐在最上首位置的楼近临陡然绷紧了身子,老人仍旧坐在那儿,牙关紧咬,看着长子忽然倒下的一幕,盯紧了宁毅。恐怕也没有多少人想到来人会如此干脆的对楼书望出手,有人过来:“你们干什么。”
这人乃是楼家的亲族之一,或许只是下意识地迎了上来,方书常反手拔刀、收刀,那尸体带着鲜血飚射出去,血浸了满地,被撞到的人跳着避开、摔倒、惊呼,又是一片混乱。但在这一幕之后,厅堂内几近鸦雀无声了。宁毅的脚步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停下来,他只是随手扔回了弩弓,穿过靠门的两张圆桌,径直走向最里面主家席的那张桌子。
坐在楼近临对面的一名楼家人起了身,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却被椅子绊了一下,哗的一声踉踉跄跄退出好几步。一时间,几乎周围的人都是如此混乱地散开。宁毅跨过两张椅子之间的空隙,抓住圆桌的桌沿顺手朝一边掀了出去。
轰然一声响,巨大的圆桌连同上方的十余种菜肴翻向厅堂侧面,旁边的桌子上坐的原本是一批楼家招揽的客卿,都是武林人士,也不乏高手,但此时只是狼狈地躲避开去,有的被汤菜淋了一身,仍然不敢说话。事实上,这批人中武艺最高的一人在之前被陈凡暴打过,这时候看着站在那边的陈凡,双手都在发抖。
圆桌飞开,下方支撑的架子也已经被掀开砸在了一边。原本的主家席此时就只有楼近临一个人还坐在那里,这位老人是真正有气势的,他此时全身微微颤抖,如同死了孩子的狮子般死死地盯住宁毅,一般在方腊军系中的中层将领如果来抄家之类的遇上这等眼神,恐怕都会有些骇然,宁毅抓起身边的椅子,径直过去放在了楼近临的面前,随后,他在老人的面前坐下,双手握拳压在了膝盖上,端坐如松,有些冷淡地看着老人的眼睛。
如此对望两秒钟,他神情冷淡地开口说了话,那语调不高,也没什么抑扬顿挫,只是做着简单而平和的陈述:“我过来接人的,今天有人说一个不字,我杀你全家。”
楼近临盯着他,嘴唇微微抖了抖,最终也没有说话。再过得几秒钟,宁毅伸手在老人的掌背上缓慢而用力地拍了两下,起身走开,懒得再看他。
控制场面的、搜索的人都已经进去了,他走到屋檐下,等待着妻子一行人的出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书海阁()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