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章,做个预警,大家来看看。
今天看到一个帖子,觉得可能有其普遍性,有些东西,可以先说一下,免得以后有人说我言之不预什么的。
那个帖子说的是最近的一些情节太有戾气,太过残酷,觉得我改变了风格,也表示这样的情节他受不了。我不知道有类似心情的人有多少,可能心怀美好并且也只愿意看到各种美好的人有很多,所以就要说一下。
我从未改变风格。
可能因为我曾经写过一些美好的、温暖的东西,以至于有不少人以为我是什么温文如玉的谦谦君子,甚至把这种谦谦君子设定得跟个女人一样??曾经有不少这样的误会,在我跟某些人争辩观点、立场的时候,别人跑出来说看错了我,似乎认为我就是那种只会把自己圆润地缩起来什么观点都不敢与人表达的娘炮。我一度很介意这类事情,我内心的道德标准对错判定极其严格,对世事的认知也极其黑暗,基本上就是那种?不惮以最坏的恶意质疑人性?的人。我写书的基础建立在这种认知上,也从未改变过。
我写书许多时候可以诙谐可以幽默,可以插科打诨,但我绝不扭曲一些东西,我设定了一个坏人,代入脑海里看见他做了些什么,那么书里就会尽量写出来。残酷的东西就是残酷的东西,我绝不会说这些东西不存在。正因对黑暗的理解,我才愈发向往美好、正义、光明这些正面的东西,我因此才能写出它们,但我绝不会告诉别人,这世界有多么的温情脉脉。
宁毅从一开始就是心狠手辣的,因为我按照心中的设定代入他,我看见他能做出那些事情来,他能够那样残酷,敌人也必然会那样残酷,残酷的现实面,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在这《暴雨三》里,也是一以贯之的结果。
我写书,想要跟别人说的是,在这样的世界上,那些美好有多么的弥足珍贵,为什么在这样的世界上,我们仍旧要坚持、向往正义以及美好。我不想告诉别人说,你们生活在一个原本就无比美好的世界上,我写书,不想麻痹他人,如果可以说一点点追求,我更希望可以警醒他人,你们身边有着那么多的美好的、值得珍惜的东西,但可能有一天,它们还是会失去的。
爱必定伴随失去的恐惧,由爱故生怖。美好的东西,其实是我们自己创造、自己守护的,宁毅为什么要在苏家拼命呢?因为他看到了好的东西,不希望他破碎掉。大家都说,看书的是丝,什么也做不了,但我仍旧希望,大家有一天能够看到身边的美好,能够去守护她,能够有着起码的行动,等到有一天,我们能够为了某些事情而咬紧牙关、拼命努力,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失去的时候,那或许是真正找到了生命的意义。我们所谓的爱家爱国,也是从这样的情绪里来,所以我从来不信那些空口白话的爱国,无论怎样的市井流氓、垃圾人渣,若谈及爱国,立即就能把自己洗白,老子他爱国。他们不懂爱国,若不是破坏秩序的人、若不是那些贪官污吏将国家给爱得千疮百孔了,又何至于需要人去抛头颅洒热血。外侮根本不敢来侵的。
所以我想写一本书,将这些东西里里外外地说清楚,那样的一群人如何将一个国家给爱得千疮百孔的,又有一群人为何要为之付出、为之斗争、虽九死其犹未悔的。但请不要误会,我不提倡英雄,我只希望多数人能够尽到自己本份上的努力,就已经够了,而最基本的,就是看见对的说对的,看见错的且骂娘。我小的时候,爷爷跟一些人晚上聊些天,说些政治时事,若论及贪官,必然是要骂上几句的,到了现在,大家的家中若遇上这样的事情,大人常常就是在孩子面前表现得多么成熟,告知他们世界都是这样,我相信这是一个普遍现象,因此许多事情上八零、九零、零零后的善恶观也有着明显的分歧,具体如何无需多说,但如果每一个人都能直率地骂上几句,我相信世界也会有其不同。许多时候决定一个世界面貌的,也许就是简单的?说?与?不说?而已。
我还是不在书里提这些,但若到了随笔上,总要不厌其烦地说它们,也希望大家面对这个世界时有坦率说话的能力,不要成熟、不要扭曲,这就是一种抗争,我也希望我们永远不用面临牺牲。
回到书上,书的残酷程度大概就在这个范畴内,不会到超出我认为的常人的承受能力,不会写出《》来。书里会有很多美好的东西、温暖的东西,也会有一些丑恶真实且残酷的东西,结局必是喜剧,但也必然有重量,因为这是历史书,我不在乎历史的真实性,但我在乎历史的意义,或者说故事的意义也一样,因为意义于人生有用,真实性只对虚荣心有益。
残酷性的标准大概也就是《暴雨三》的感觉,此后也有可能会出现,不止一两次,若有觉得这种残酷性无法承受的,往后能不能看下去,且请三思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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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二章暴雨(四)
雨、江宁大狱。
厮杀声将巨大的骚乱扩张开时,蔓延开来的一场动乱,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狱卒、劫狱者、押囚士兵、小偷、流氓、匪徒、无辜者、反贼……等等等等,在大牢内外厮杀未休,一部分已经逃了出来,开始在附近作乱。大牢内部此时因为武力稍高仍旧有抵抗余力的狱卒、士兵已经被分割成一片一片。这次梁山进城为的主要是劫狱,对于杀光人终究不怎么执着,才令得他们能够抵抗至今。
倒是一些被梁山人放出来的方腊系反贼首领,一路上受了这些士兵的折辱,一旦出了牢门,杀得极为起劲。但毕竟他们也不想再被抓住,杀了一阵之后,还是保持着理智,与梁山众人迅速离开大狱。
在大狱一侧,李逵、杨雄与那年轻校尉的战斗已经近乎白热化,别人根本无法进入这战圈。那小校一杆铁枪独斗李逵、杨雄二人,每时每刻都感觉会有性命之忧,但就像是一根被绷紧到极点的绳索,虽然每时每刻都让人感到要被压断,却始终维持在那危险的锋线上,铁枪的招式算不得灵动出奇,却是每一刺每一挥、每一格每一档都凌厉老辣,铁枪与双斧、锯齿刀的碰撞溅出无数火花。
梁山之上虽然大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李逵这人性烈刚用,一开始是只想与人单打独斗的。因此刚开始时也是他与那小校交手,杨雄在一旁掠阵,然而一番死斗下来,那小校的枪法竟越战越强,如同先前一对四时一般,铁枪大开大合、猛挥硬砸间,甚至将李逵的蛮力都给硬生生的压了下去,杨雄这才加入,两人一同压住那小校的锋锐。
但那小校的枪法攻守兼备,走在随时要受伤的线上都能不时的递出两记杀招,打得两人都是暗暗心惊。梁山之上两人的武艺都属一线,卢俊义、林冲、武松、鲁智深等人或许能勉强高出一线,但真打起来也是战果难料,谁也想不到,眼前这样一位军中校尉,竟能有这般高强的武艺。
不过,李逵、杨雄的联手也足以将那小校压在一边,其余的梁山精锐便打通旁边的木栏进去开了牢门。这边牢房中也关了几名方腊军系的反贼,牢门一打开,立刻便走,有的试图拿起武器到李逵、杨雄二人这边来帮忙。这些人在方腊军中是些中小头目,武艺也还是不错的。但那小校性子也是刚硬,眼见后方的囚犯要逃,口中喝了一声:“不许走!”在被两名高手围攻的情况下竟还要以铁枪去挡人。这自然没有成效,他的手上被杨雄的锯齿刀带了一下,鲜血顿时溅出,几乎同一时刻,他也以一记凌厉至极的出手直刺对方面门,在杨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来。
这年轻校尉终于被挡下来。此时对梁山众人来说毕竟不是适合持久战的场合,眼见无法拿下那校尉,杨雄李逵二人终于还是抽身撤走,那小校追将过去,顺手刺死了一名跑在后方的方腊军系头目,眼见着周围一片混乱,才放弃追击。
梁山众人以及方腊麾下的一干头目此时大都已经杀出牢狱,此时大狱中的,是一些看不清局势或者杀得起劲的匪徒,仍在围攻苦苦支撑的一些士兵与狱卒。那小校挥枪上前,一路冲杀,一枪一个将附近的匪徒悉数打倒,转眼间便聚集起十余人的队伍。
梁山众人一走,要解开附近的危局还是相对容易的,待到杀出大狱门口,小校身边也都已经是些伤员。外间的骚乱已经在城市里扩大开去,府衙那边似乎也已经有了动静,但城内衙役或者巡捕战斗力估计不高,恐怕照面就会被梁山众人冲散。那小校看了局势,拿一块白布顺手裹住了手臂的伤势,道:“他们此时还未跑远,此时追杀上去,尚可将他们咬住!”
他剽悍勇猛,其余的人死里逃生,却不愿与他再去冒险了,有人道:“这些梁山强匪有备而来,我们都已受伤,事情交给江宁守军便是……”那小校并非众人的直属上司,方才那场乱局中,军官或被冲散或被杀死,也找不到可以做主让这些人卖命的长官。小校看了看,咬了咬牙,一振长枪,在大雨之中衔尾追去。
这时候大雨之中仍有不少囚徒在周围生事,或四散奔逃,那小校却是无论去理会了。却有几人此时从一旁的道路上冲来,当先的一名男子身材颀长,转眼间打倒两人,看看大狱的状况,又看看这名一路冲来的军官,迎了上来:“岳校尉,是岳校尉吧,可还记得我么……此地到底怎么了。”
看岳姓校尉看了他几眼:“闻人长官……”
来人便是此时在江宁的闻人不二,他对这校尉有印象却是因为杭州破城时这小校勇猛非常,后来与这校尉也打过两次交道,对方知道杭州城门打开便是眼前这男子在城内活动的功劳,因此也颇为恭敬,向他说了大狱之中发生的事情。原来杭州战局定下之后,宿将辛兴宗安排了一队士兵押囚北上,顺便叫这岳校尉北上送一封信,他随着押囚队伍过来,却并非他们的上司。
事情简单几句便说完,众人要随着梁山众人的方向追踪过去时,只见两骑自雨中奔来,其中一骑在前,后面一匹马隔了老远,上面坐的却是个女子,却是过来寻闻人不二的元锦儿。两骑将闻人不二等人截下,随后元锦儿便说了苏家受袭的事情。
原来云竹虽然没有让元锦儿与她一同去苏府,但元锦儿在不久后却是偷偷跟来,她在外面没有等到云竹,却看到了苏家的动乱杀戮。旁人若是看到了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援兵,但闻人不二毕竟安排了人手保护她与云竹,她便找了人,原本要去驸马府寻康贤或是陆阿贵,想不到途中便遇上了闻人不二。
真正令锦儿担心的,并不只是苏家的变乱,最为严重的还是:云竹仍没有从苏家出来……
一如宁毅所说的顾不了那么多了,苏府之中乱起来之后,当然也没什么人再有余裕去理会一个由府外进来的女子。大雨之中,苏府正厅那边的几个院落中已经乱成了一片,侥幸汇合的众多苏家人聚集于此,孩子哭喊,伤员呻吟,混乱不堪。护院们依据院墙建立了简单的防御线,也弄来了几把弓弩,能够在近距离内对一些梁山强人造成威胁,但各处打斗仍旧是险象环生,偶尔有黑衣人冲进来,劈翻了一两人,又在一些苏家年轻人的联手下打得退了出去。
苏愈柱着拐杖,在那边的房门口一面吼着,一面驱赶着一些胆小的年轻人拿了刀枪上前作战。他虽然确实是老了,但犹有威仪,当然,眼神之中也不免流露出几分焦虑的神色,有些人过来了,有许多人还没有过来,他在心中数着,有时候也会拉着人问一问:“云方呢……还有你七叔呢?有没有看到他们,有没有炮出来……”
这样子的询问,眼下几个院落间到处都有,妇人询问着自家夫婿、孩子的下落,男子寻找着家人父母,偶尔也能看见一边有人忽然站起来,拿了刀枪吼着:“跟你们拼了!”与冲进来的黑衣人厮杀的,混乱之中,苏愈也看到了站在那边人群里的苏檀儿,她分娩未久,本还该处于坐月子的时期,此时半身都被淋湿,走得踉踉跄跄的。
“看见小婵、娟儿她们了吗……”她拉住的多半都是丫鬟下人,有的能够提供些线索,多数则是摇了头。
苏愈过去拉住了她,将她拉回屋檐下,看见是苏愈,苏檀儿也愣了愣,然后几乎要哭出来:“爷爷……”
苏愈看了她片刻,才问:“立恒呢?”
“他、他被看见了,引开那些人……然后……然后……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被看见了?”苏愈有些不理解,看看周围,问道,“你孩子呢?”
“小婵抱着他,我们在路上被冲散了,我本来以为她们都过来了……”她想了想,终于定下心神,道,“爷爷,是席君煜。”
“什么?”
“是席君煜,带着梁山的匪人过来寻仇的。”
“……我知道了。”只是稍稍迟疑了片刻,苏愈就已经明白过来,他双手握紧拐杖,在地上用力顿了两下,“檀儿你听好,你要想办法逃出去,待会我会叫耿护院他们过来,护着你逃出去,多带几个人,文定文方他们都行,最重要的是你跟立恒,一定要活着!这是在城里,苏家人他们杀不光的,但他一定会杀你们,你跟立恒能活着,才能带着苏家人报这大仇,你……立恒他的武艺到底怎么样,能不能躲过他们的追杀,有没有什么办法通知他逃走?”
苏檀儿愣了愣:“立恒他……他不会逃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等情况下,他一定能看清楚局势……有没有什么办法……让耿护院他们保护你去找他……他……”
苏愈正说到这里,远处砰的传来一声枪响,远远听来只像是雨中的一声爆竹,但苏檀儿回过了头,怔怔地望着那边:“可是……他不会逃的,我也没办法通知他啊……”
“爷爷也听说过梁山的强匪,他们造反的,立恒总不至于打得过那些人……”
“他打不过,可现在这样,怎么去找他啊……”苏檀儿哽咽着,将手背举起来贴在嘴上。眼下这几个月院子就已经被四面围攻,其余的地方,也还有那些黑衣人在肆意杀戮,昏暗的大雨,高高的围墙,只在眼下,犹如群山阻隔,宁毅在那边也不知陷入了怎样的战斗里,四面八方的杀机,弄得简直像是化不开了。
如同爷爷说的,这一瞬间,苏檀儿竟有些期待宁毅会一个人逃掉。可她心中也知道根本没有可能,那是自家的夫君,虽然平日里看来脾气好也与世无争。但实际上,一旦遇上真正重视的事物,他根本就没有简单退后或是放弃的可能,他根本就是那种即便在最大的劣势里都要挣扎着撕出血路来的性子,有希望就还有挽回的可能,相公不会喜欢那种全家人死光了再回来报仇的感觉的。
这样的人很厉害很令人敬佩,是自己的夫君,自己心中也非常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也是因此,她心中是明白的,形势比人强,无比的劣势下,大多数的时候挣扎了也不见得有结果,更多的只是把自己挣扎得血淋淋,直到送了性命。夫君的武艺,不见得非常高,但每一次与人都是搏命厮杀,取得胜利也是身体受伤。但这一次即便与杭州那样的危局都有不同,席君煜有心算无心,眼见了这么多家里人死去的情况下,她心中就真的有些害怕了,希望自家夫君没有执拗地在那儿与人厮杀周旋,寻找机会,若是可能,希望他能够逃掉……
她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眼看着昏暗的雨幕下陡然划过闪电,厮杀声却似在雷声中变得更加激烈起来。而就在她目力难及的苏府一侧,被黑暗与杀机所笼罩的地方,宁毅也正以自己一人的力量,在进行一场搏命的厮杀,以期待在这片浓重的黑暗间,求取一线的希望……
这章老实说发得有点犹豫,主角还没有出现,可整体结构上又是必要的。
但我手上又确实有下一章的存稿。
怎么办呢……为了在我的良心、虚荣心之类之类乱七八糟的之间求取一个平衡,大家投个五六十张月票什么的啊……呃,那么就这样吧……
喂,你们这些人给我听好了,333章已经被我绑架了,如果你们不把手上的月票交出来,快点到达200票,我就……呃……我就……我就明天再更!
说完这些,感觉我已经卑鄙了许多,再次配得上香蕉大魔王的称号了,哈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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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三章暴雨(五)
轰响声传来时,薛永手持弯刀奔行在雨幕之中的屋顶上。bin惑
这场雨太大,目力难以远及,但方向是可以确定的。这次梁山众好汉来江宁,军师吴用害怕一些人报仇心切误了大事,并没有将当初与这个苏家结梁子的几位兄弟都派来,而是错开了时间,将他们派去执行其他的任务。这边的复仇,由于席君煜熟悉苏家地形,便让他过来安排。
按照席君煜的说法,苏家那位入赘的姑爷武艺是没什么的,但据说好研究各种火器物品,当初马麟就是在猝不及防之下中了那人手中的突火枪,正中头脸,一枪致命。按照众人的估计,这可能是一个脾性有些古怪,好摆弄各种火器机关的书生,威胁是不大的,但为了以防万一,军师吴用还是安排了梁山之上颇通火器的神火将军魏定国压阵,以策万全。只是今日暴雨突降,也不知道神火将的火器还能不能发挥出威力,这时那边传来的声音,听来却也并不像是魏定国最为擅长的子午掌心雷。不过这声爆响倒也暴露了那宁毅可能在的方向,他便一路追了过去。
他步伐甚快,几个起落,转眼间便奔过了几个院落,下方和远处偶有杀伐,他倒也懒得参与其中。这薛永外号“病大虫”,往日里是在江湖上卖膏药为生的,他从父辈那继承一身武艺,家中却因为得罪豪绅,也令得他一身本领难以出头,才得了这病虎称号。宋江接纳他后,进入梁山,他虽然在山上排名不高,但武艺却是不错的,也并非好斗好杀之人。只是下方这等厮杀灭门的场景,他倒也司空见惯,心中不至于有什么波动兴起。
一路赶到那边似是枪声响起的院子,才跳下来,他便发现了打斗的痕迹。最为激烈的还是在正面的房间里,薛永提刀过去,警惕地看了看,这才发现房间中已经打得一片狼藉,桌椅木架都已被刀剑劈得破破烂烂。房间昏暗,里面两具尸体,一具躺在墙边,肚肠、脑袋都破了,穿着黑衣,是自己这边的兄弟,另一名竟恰恰是那神火将军魏定国,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只见魏定国胸口被打烂了一个大洞,伤口之中满是铁砂、铅粒。
魏定国擅长的便是火器,过来之前大伙儿也曾想过要提防那赘婿的火器,想不到最终竟还是遭了那火器的毒手。何况那书生本该没什么武艺,眼下这局面又是如何造成的?薛永心中正疑惑,眼见墙角又有一道身影,他弯刀一横,再定睛看时,却是一名正抱着衣服的赤身女子,脑袋上受了伤,坐在那角落里神智已经有些恍惚了。
梁山中人虽然也有行事讲究的,但毕竟以无法无天的山匪居多。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偶尔出来打家劫舍时,出现奸yin妇女的事情,就连山中相对正气的卢俊义、鲁智深等人也制止不住。薛永这一看,那还不明白这女子身上发生的到底是什么事,眼看对方伤重,他倒是不愿再下手,只是细细看了看周围的打斗痕迹,斩断周围桌椅、木架的兵刃该是重剑,该是鲍旭鲍兄弟的武器,这样说来,方才应该是鲍兄弟与魏兄弟联手对付那宁立恒了。
薛永江湖经验丰富老到,一番思索,已然有了结果。魏兄弟的武艺固然不算高,但就算雨天无法使用掌心雷等火器,一身暗器飞石功夫还是不错的。至于鲍兄弟,江湖外号“丧门神”,曾经落草枯耳山,在河北山东一带闯出过赫赫威名,他性喜杀人,江湖结仇无数,武艺也是颇为高强。这样的两人联手,杀一书生等闲事耳,但眼下竟出现这样的状况,或许就意味着这苏家还有另一名高手护院压阵,或许便是他来到这边,拖住了魏兄弟,这才让他挨了这枪。
他第一时间便望向了角落里那女子,但随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再厉害的高手若是女子也不至于脱光光了迷惑敌人。正循着那打斗线索走出房门,陡然间听得不远处雨中传来“啊——”的一声暴喝,薛永听出那声音正是“丧门神”鲍旭发出,语气之中充满愤怒、疯狂、痛苦之意。
鲍旭为人悍勇,在梁山上,乃是与李逵一般疯狂之人,发出这样的吼声委实令人意外,想必是遇上了难以想象的恶斗。薛永飞快冲去,一路上穿过两个小院子,院中的檐下、房屋中都有打斗的痕迹,想必是一路厮杀了过去,鲍旭一手丧门重剑看来占的还是上风,路上偶尔便能看见血滴,然而跑过第二个院子时,他就看见有一张网子被斩裂在地上,那并非渔网、绳线稍粗,上面挂着各种倒钩,此时网破了,落在地上也是斑斑鲜血。鲍旭不会用这样的东西,那着了道的或许便是他了。
想不到眼下还有这样的偏门物件在战局中出现,薛永心中暗暗提防,不过江湖上擅使暗器机关的,武艺便不会太高,事先知道了就无需太过在意。只不过越往那边过去,鲍旭的声音也愈发激烈狂乱起来,薛永听得他喊道:“出来!出来!卑鄙无耻之徒!出来受死——”或者是“我看到你了!”似乎敌人躲藏甚好,不过今日天气虽然阴沉,只要咬住了对方,哪里会出现找不到的情况。
直到他转过前方房舍的转角,才终于看清楚那边的情况。
只见漆黑的雨幕下,那院子的小天井中,鲍旭正横剑乱舞,他半身之上都是细细碎碎的鲜血,大概是被那张网给弄的,对于鲍旭来说,这种伤势全都是不值一提的皮外伤,但最为严重的,还是他上半身乃至于头脸上的白色痕迹,许多那种白色粉末正在雨水中的地下被冲走、稀释,但薛永一看就能看出,那是石灰粉。
那些石灰粉之前应该是用油纸或者牛皮纸包住,朝他头脸砸过去的,一旦附上面门,立即将他的眼睛给烧坏了,他大概还用手抹了几把,脸上都给烧烂许多,进入伤口的石灰就更给他带来了巨大的痛苦,以至于鲍旭此时不断挥剑嘶吼,歇斯底里一般。
而在他前方,一道身影就在大概近两丈的距离外静静地站着。这身影穿着书生袍,身上也已经多处受伤,手上、脚上乃至于头上,有的地方在雨里流出血来,又被雨水冲走,也是极为惨烈。但他右手持刀,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如鬼魅一般的在那儿看鲍旭发疯。
“宁立恒!你个卑鄙小人!无耻之徒!给我出来!有种跟爷爷再战三百回合!”
鲍旭在雨中嘶吼。薛永看见这情况,握刀的手却是紧了一紧。鲍旭既然是这样喊,就证明并没有第二个人参与战斗。那身着黑衣的兄弟,与魏兄弟,竟都是被眼前这宁立恒给杀掉的。
这次梁山一行人过来,对于江宁大狱的行动,看的极重,对于来这苏家寻仇,看得却是相当简单的。苏家的底细席君煜清楚,干掉百刀盟之后,真要杀进来委实轻轻松松,事实上也是如此,眼下在苏家各处进行的杀戮,基本都没有受到什么大的抵抗,就连正厅那边守着半数苏家人的一些护院,恐怕很快也要崩溃,却没有想到,在这里遭遇了如此之大的损失。
薛永倒不是害怕,只是意外而已。这书生在眼下也不知道凭着怎样的手段翻盘过来,但在鲍旭的追杀下,身上也已经受伤不轻,他身上机巧再多,估计也用之殆尽了,只要小心些,自己便不会有事。眼见着鲍旭舞剑舞得乱无章法,跌跌撞撞,大雨之中那持刀的身影也开始缓缓的移动了脚步,开始无声又缓慢地靠近过去。薛永握紧了弯刀,从这边走了出去。
为了避免他再出诡计,一旦出手,须得把握时机,一刀致命……薛永心中想着此事,便在走到近处时,那书生却陡然警觉,回过了头,昏暗之中,他看见了一双凌厉至极的眸子。
江湖之中,有这种眼神的人,也恰恰是最难对付的一类人。
弯刀带动水光,刷的划了出去,那边转身、后退,竟也是猛的一刀劈斩过来,兵器交击声顿时鸣响在雨幕之中,随后只听乒、乒乒的声音随着两人的交手连续响个不停,那鲍旭挺准声音,朝着这边便靠了过来。宁毅脚步飞快后退,他毕竟身上已经负伤,对薛永的一番封挡,打得颇为窘迫。
薛永武艺本高,但快刀之下,心中也惊讶于对方能够勉强跟上这速度,而且这宁立恒所用的招式虽然还没有娴熟到一流高手的程度,但竟然也是法度森严,精巧无比。小天井中鲍旭疯狂挥剑,两人身形呼啸而动,却是围着他绕了半个圈子,也在此时,薛永陡然在对方那精巧的刀术中看见一处微小的破绽,左拳下意识的挥了出去,这一下打中了地方,宁毅手上战刀飞出,中门一开,薛永手中弯刀刷的对着宁毅当胸直斩,这一击,正中宁毅胸口。也在这同一时间,宁毅竟不退反进,用胸口压了过来。
糟了……
随后响起的,是金铁相击的“乒”的一声。
胸口是铁甲……意识到这一点的一瞬间,蓄力到极点的一记右拳,对着他的脑门轰然袭至。水花在拳锋上爆炸般的绽放开。
他哪里知道,宁毅自知练武的绝佳时间已过,许多方面恐怕比不过别人,在杭州的一段时间里,时常与陆红提商量的便是如何阴人,各种暗器、各种手法、乃至于各种招式都尽量留下伏笔。陆红提的武功修为已臻化境,自己固然不屑于这等方式,也觉得宁毅颇为胡闹,但她却也未有推脱,倒是兴致勃勃地研究了一些东西出来。方才宁毅所用的精巧招式,若遇上那些市井流氓,必然无用,只有遇上薛永这类本身武艺已经有一定程度的人才能奏效,也是薛永看出了这精巧的武艺,被带动节奏之后仍不住顺手就照着那破绽出了招,才会被那原本还算普通的铁甲给算计了。
陆红提研究的这些招式尽皆为了各种暗器、石灰、火枪的出手,恐怕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宗师级的高手会胡闹到这种程度,那些招式说长不长说短不断,正是扣准了让许多武者心痒痒的标准,一旦被带入节奏,立即便要陷入连环套中,这一个个片段,等若是陆红提正以自己的武学见识在与薛永等人交手,那鲍旭方才便是因此连中了好几次的阴招,眼下那轰向薛永脑门的拳头上,破六道的内力也已然运使到了极致。
只听砰的一声,薛永的身体旋转在空中,整个人都在雨幕里飞了起来,但他的武艺也是了得,弯刀刷的一转,在宁毅肩上带出血光,身体竟也在同一时刻连续两记飞踢,砰砰的印在宁毅胸口的铁甲上,两道身影朝不同的方向飞出,摔倒在地,鲍旭手中长剑,也刷的一下斩在了不远处的一根柱子上。
“谁!出来!宁立恒!卑鄙小人出来受死——”
鲍旭仍旧如负伤后猛兽一般的吼叫着,薛永口中吐出一口血,脑袋里嗡嗡嗡的不断响,视野模糊、晃动,那一拳打到了太阳穴,极其严重。他想要爬起来,但挣扎两下没有成功,努力凝聚目光往前看时,却见在那边不远处,名叫宁立恒的书生努力撑起了身体,随后背靠着那边的台阶,摇摇晃晃扶起了身体。
他望着这边,站了一阵,然后双手往后撑了撑,坐在了那边屋檐下的台阶上。也不说话,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就这样如同幽魂一般的望着这边发疯的鲍旭、倒在地上吐血的薛永。也是在这一刻,薛永心中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江湖上的许多事情,其实本身就是一步走错满盘皆输,他也曾想过许多次类似的情况,但只有这一次忽然发生在他身上的,最为诡异,看来完全不应该发生这类事情的时候,竟发生得如此迅速、简单,眼前那书生,俨然是将方才那个近乎乱局的打斗练习了一千次,等待着他到这天傍晚来将事情发生一次一般。
远处的打斗声还在继续,大抵是梁山众人在围攻苏家正厅那边的防御,也不知能够撑得了多久。薛永看见那书生偏着头看着那边,听着那声音,神情之中,也有几分痛苦、无奈,但他终于咬了咬牙关,浑身上下都颤抖了一下,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站起来了,拾起地上的战刀,一步一步地朝着薛永这边走过来。
半途中,他还是将武器换成了一根木棒,走到薛永身边,对着他的头颈猛的一棒就挥了下去,然后又是一棒、再一棒……脑中的思绪,其实也有些乱,闪动的是方才发生的一切,神火将军魏定国冲进来时,被打倒在地上的那位表嫂忽然冲起来没命地将对方抱住的情景,是一具具的尸体,是不知道有没有走掉的云竹,是檀儿、小婵、还刚生下来的婴孩……
直到将薛永终于打趴在血泊中,他转过了身,拖着那木棒摇摇晃晃地走向不远处挥舞大剑挥舞得声嘶力竭的鲍旭……
也许还有机会,总会有机会的……
当头猛地一棒,他将鲍旭打倒在地,随后躲开那大剑无力的横挥,又是一棒打过去。
便在此时,有人跑进这边的院落……
真夸张,知不知道四点四十多的时候我就把这章发到作者区里来了,还装模作样地打了一段话,说不管今天有没有到两百票,十点钟还是会发掉,让大家来尽情地夸奖我来着,并且留了时间,四点四十,丽江阳光明媚。结果……这才一个半小时,太阳还没下去呢,就已经两百票了……害我留下的话还得重打。
不管怎么样,谢谢大家……喂,手上还有的继续投啊,不用停下来,毕竟今天两更啦。
我就那一章存稿,现在没了,继续码字去……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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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锦儿在大狱门口找到闻人不二时,云竹正在大雨之中的苏府院子里一路奔逃。
一干匪人袭来时,她终究没能走出苏府,与杏儿在一个花园的假山中躲了起来。后来有一群人经过时,杏儿大概是认出了其中的某个人,感到了危险,让云竹暂时躲在那儿,她出去找姑爷小姐等人。但出去之后,好长时间都没有回来,而声音传来,苏府之中已经乱了起来。
大雨下不停,她躲在那儿看着有些苏家人从花园里跑过,被黑衣人追上杀掉的,也有些黑衣人跑来跑去。骚动愈演愈烈,估计杏儿大概是跑不回来了,云竹便想自己是不是该逃出去报信。她也不敢打伞,在雨中一第三三四章暴雨(六)段段地跑,沿着原路出去,好在前方也有两名苏家人在逃跑,接近外围时,那两人首先被杀了,她当时躲在后面,被吓得赶紧逃跑,找了个草丛躲起来。
在草丛里淋了好久的雨,身体也瑟瑟发抖,苏府之中变乱之声愈盛。间或听得远处传来砰的一声响,她倒是听了出来,这是宁毅的火铳之声,浑身打了一个激灵,这才从草丛里钻出来。到了一个院子,里面好几具的尸体,她到厨房找了一根擀面杖准备防身,想了想以后才换成把菜刀,便循着那声音的方向找了过去。
她对于苏家的地形毕竟不熟,这样子寻过去又绕了些弯路,躲躲藏藏避过了一些黑衣人,也不知道方向对不对,又或者宁毅还会不会在那开枪的地方。但眼下对她来说,能够做到的也仅此而已了。她前几天才被二十多名女子围攻,受到不轻的精神刺激,身体上也是有些虚弱的,今天又过来见了苏檀儿,浑身的精气神都用在了会面上,此时淋了大雨,身体上下都觉得寒冷刺骨,但心中还有一些话想要跟宁毅说,第三三四章暴雨(六)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这样的冲突中受了伤……
如此转过几个院子,陡然听得前方院落间有打斗声传来,像是小范围的火拼,有人正在呐喊厮杀,偶有惨呼声传来。云竹绕着这边院子小心地转了转,竟让她在后方找到一道小门,她绕进那院落宅邸的后方,偷偷地往前方瞧去,只见四名黑衣人正在围攻一群苏家人,这群苏家人中有两名护院,有几名年轻的男子,正保护着两名女眷,与那四人厮杀在一起,地上已经有两具属于苏家家人的尸体。
那四名黑衣人武艺高强,这边的苏家人哪里是对手,只是受了伤也苦苦不退而已,片刻间便又有一人倒下。这边未曾加入战圈的也有一名黑衣男子,却并未用面罩包住头部,聂云竹看了几眼方才认出这男子便是先前杏儿说认识的那人。打得一阵,又有一名护院倒下,那黑衣男子往前方走来,口中道:“停手。”
四名黑衣人停了手,苏家众人大都受伤,持着武器艰难站立着。那黑衣男子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拍打了一下:“想不到我回来了吧,诸位,告诉我你们那废物姑爷在哪里!宁毅他躲去哪了!还有苏檀儿呢?她在哪?”
他这话说完,只见那边几人中,一名女子陡然“啊”的冲了出来,直冲向黑衣男子这边,直到一名黑衣人陡然举起了手中的刀,她才停下,哭道:“席君煜你为什么要这样!”
云竹这才知道那男子叫席君煜,女子她却也认识,正是苏檀儿身边那个样貌清秀性格安静的丫鬟,叫做娟儿的。两边显然认识,那席君煜拍了拍折扇,目光已经变得凶狠起来:“娟儿。好久不见了。你家姑爷和小姐呢。”
“席君煜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那女子哭着站在那儿,重复了这句话,席君煜冷哼一声道:“我为苏家做牛做马,为什么要这样做!?有什么好说的,我告诉你,今天我找不到苏檀儿跟她那傻姑爷的下落,你们苏家全家都得死!有没有听到,那边,正厅已经要打下来了,有一半的人都在那边,但我知道宁毅跑了!他到底躲在哪里……你们给我听好……”
他话说到这里,前方的娟儿陡然哭着抬起了头,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为之意外的话,甚至连席君煜都愣了愣,只听她哭着喊道:“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喜欢你……”
“要是……”席君煜说了两个字,后面的便没能再吼出来,他的手指在空中晃了两下:“呃,你……你休要在这里胡说……”他说是这样说,面上神色却已经变得复杂起来,这大概是他之前完全未曾预料过的意外。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喜欢你……”娟儿在那儿哭着重复了一次。
这一边,聂云竹也微微愣了愣。这句话听起来寻常又不寻常,但配合眼前的场景,她似乎在哪里以某种古怪的方式听到过类似的对白……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欢你’这句话对付男人最有用了,不管那个男人多凶多恶,突然听到这句话,你都一定会占上风……”
记忆之中,那似乎是前不久有一天宁毅与锦儿在小楼前方台阶上聊天时宁毅的话,当时宁毅从杭州回来不久,锦儿喜欢听杭州的经历,偶尔也会与宁毅一道想些乱七八糟的阴人点子。云竹心性淡泊,对这类事情自然只是付诸一笑,但忽然听见这样的话,还是勾起了她的这份记忆。
不过,此时娟儿站在席君煜面前哭喊出这句话时,却委实是真诚殷切的感觉,席君煜愣了一愣之后,道:“你休想……”话还没说完,娟儿便又哭着重复了一遍:“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喜欢你……”这时声音小了,哭腔却愈发凄凉。她只是个丫鬟,这样一喊,后方陡然有人嚷了起来:“娟儿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
娟儿不为后方的声音所动,站在那儿哭道:“你记不记得,以前你在铺子里的时候,小姐若是有事让你们忙,给你送饭的都是我……那时你还是个伙计呢,你干活勤奋又认真,每次我给你送饭,都会在你的碗里多放些菜肉……”
“你、你给我让开……”席君煜迟疑片刻,还是吼了出来,但神色明显复杂而纠结。那时候自己的碗里有多些菜肉吗?他已经忘了,但娟儿这样一说,似乎又像是真的。娟儿站在那儿哭着拼命摇头。
“后来你当了掌柜,又得到重用,我心里好高兴,后来有一天你在铺子里做事,我还送过你一块手帕,你记不记得?那时候家里说给小姐招赘,我知道你喜欢小姐,我心里一直希望你能成家中姑爷,那样我就……我就……可你就算没有当成姑爷,你怎么能这样啊……”
娟儿大声哭着。她的性子本就安静,样貌也是清秀可人,这样哭得停不下来,反倒更加加深了冲击力。席君煜有些为难,旁边的四名黑衣人也迟疑起来,会不会席大哥真跟这小妞有戏?事实上,席君煜当年自视甚高,心中想娶的便是苏檀儿,对于苏檀儿身边的几个丫鬟固然有打交道,心中倒没有重视过。可他此时已经不在苏家,忆及当初,又觉得当初的自己会被喜欢上,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娟儿若不是喜欢自己还会喜欢谁呢,对不对?
便在这一迟疑间,那边陡然传来“哇”的一声婴儿的哭声,席君煜一个激烈,只见那边的一间房门陡然打开,小婵抱着一个装了婴儿的篮子便冲了出来。事实上,若不是小婵听见孩子哭,心中心虚立刻开门冲出,席君煜估计还想不到这是宁毅与苏檀儿的孩子。但眼见她出来,席君煜陡然就吼了起来:“抓住她抓住她!抓住那孩子!快点!”
四名黑衣人陡然见就动了,那边的屋檐下,几名苏家年轻人却也陡然拿起了兵器,有的喊:“休想过去!”有的喊道:“快逃!”这几名年轻人中间,为首的乃是苏文定苏文方两人,他们随着宁毅去过杭州,对宁毅的事迹佩服得无以复加,回到江宁后也练过一段时间身手,因此才能与这些梁山强人厮杀一番。但他们的本领毕竟有限,其中一名黑衣人几乎是直接从他们身边冲了过去。小婵跑过长长的屋檐,冲入雨幕,陡然间脚下一滑,人也好、篮子也好,都朝着前方飞了出去,同时倒也侥幸避开了那黑衣人的一刀劈砍。
装着婴孩的篮子脱了手,飞在空中,席君煜在后方大喊:“抓住她抓住孩子!”事实上,也是心中着急和兴奋了,要不然直接说杀了她抓住孩子恐怕小婵就要有性命之忧。他一面喊一面要往前走,娟儿迎了上来,他口中喝着:“让开!”几乎是同一时刻,娟儿双手递出,一把匕首直接插进席君煜的小腹之中,席君煜一脸错愕,怔了一下,下一刻,他狂吼着:“贱人!”一巴掌将娟儿打得飞摔出去。
不远处的房屋侧面,一道身影也此时也从屋后刷的冲了出来,抱住了那竹篮,没命奔跑。
忽然从后方跑出来的自然便是云竹,席君煜中了那匕首,几名黑衣人都瞧了过来,但席君煜只是用手按住了匕首插着的地方,口中道:“抓住她!抓住她!抓住孩子!快啊!”他报仇心切,费了这么多力气,真正能让苏檀儿后悔与伤心欲绝的,自然莫过于当着她的面杀了她的孩子。一面喊,他也一面带着伤要追过去,甚至连娟儿都懒得去理会了,这也是因为他身上并没有带什么武器。
听了他的喊声,几名黑衣人才又追过去,最前方那名抽出刀鞘用力朝着云竹掷了过去,脚下被小婵用力推了一下,刀鞘飞得高了些,却是打在了女子身影的后脑上,女子踉跄一下,连滚带爬地起来抱着篮子继续奔跑。
小婵推了那一下之后仓皇爬走,四名黑衣人仅仅与苏文定苏文方等人数下交手便将他们分开,一个人在前,两人居中,另一人保护着受伤的席君煜,五人转出院落,朝着那女子追将过去。
院门外是个长长的廊道,周围院墙颇深,泥水肆流,看来竟有几分阴森,女子脚力毕竟不足,距离转眼间便被拉短。奔跑的女子也就转入了旁边的一个院落间,席君煜等人随即追入。
苏文定苏文方等人想要救下宁毅的孩子,但毕竟害怕,他们只是下意识地转出了院门,一时间却不敢追上去,甚至有些想要趁机逃走的心情,也就在此时,他们看见廊道那边的院门里,席君煜与旁边黑衣人的身影,又出来了。一时间几乎想要掉头就跑。
随即他们才发现情况不太对,席君煜等人望着那院子里,闪电划过了天空,一时间也不知道他们看到了什么,竟是缓缓后退出来的。苏文定苏文方等人持着兵器站在这边,样子是有些怂的,但片刻之后,席君煜等人往这边看了一眼,竟开始朝着另外一边开始退走。
这时候,苏文定苏文方才能隐约听到高高的院墙那边传来的一些声音。这院墙既高,雨又大,再远些的地方,便形成了一定的隔音效果。他们迟疑着朝那边走过去,不久之后,也就大概知道了席君煜他们方才看见的事物。
昏暗的天井里,雨幕中,“病大虫”薛永倒在那边的地上,浑身都是鲜血,而稍远一点的屋檐下,在梁山之上一向武艺高强性子又与李逵一般类似,残忍好杀方面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丧门神”鲍旭一身狼狈的倒在地上,正在被天井里唯一的那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拿着棒子像狗一样的用力殴打着,女子跑过去时,对方从那边的昏暗里转过了身,站在台阶边,朝这里望了过来,在他的身边,鲍旭的身体还能动,似乎努力着想要爬起来,书生扬起手中的棒子,砰的一下顺手砸在他的脑袋上,将鲍旭再度打趴下去。
那是宁毅。百度搜索,手打,提供本书。
虽然不知道事情的经过是怎样,但他竟然一个人就打倒了薛永与鲍旭,他怎也料不到不过一年多未见,这个曾经的赘婿变得如此可怕了……他的身边暂时没有头领级别的人物,席君煜咽了咽口水,然后便在第一时间,选择了暂时的退却……
没有关系,正厅那边,才是真正的战局所在……他捂着小腹上的伤,如此告诉自己…!!!
闪电划破天空,将周围照的煞白一瞬,随后是轰鸣的雷声。
大雨下在世界的每一处。
宁毅用手背贴了贴额头,看着从院子门口跑进来的那道身影,自己也呆了一呆。这样的大雨与混乱的局势里,不知道云竹是怎样跑到这边来的。
其实有些事情想一想也就能够明白,自己在这边的那一声枪响,肯定是惊动了一部分人的,也是因此,他才将战局尽量地往其他地方拉。云竹恐怕是听了这枪响声才跑过来,但其他的人,也会因为这类原因,往这边聚集,这期间,想要安全过来的危险,只会成倍的增加。此时云竹浑身湿透,散乱的发丝与憔悴凄惶的神sè都在诉说着她在这段时间内的提心吊胆与经历的杀伐景状,她没有武艺,对于苏家也不熟悉,先前与杏儿出去的方向在苏家的另一边,一路过来时,不知道会经历多少的危险与害怕。但终究,还是往这边来了。
听见被云竹护住的那只篮子里传出的婴儿的哭声时,宁毅偏了偏头,也微微呆了呆,云竹脚步原本迟疑了一下,随后才道:“立……立恒?”与此同时,那边的院门又有人影先后奔了进来,其中竟还有席君煜在其中。
他们冲进来,然后又缓缓退了出去,宁毅心中也松了一口气。这样的局势下,要是打起来,自己就真的连退路都没有了。不过既然想通了这点,他也就在瞬间做好了心理准备,倒是席君煜等人见了这等情形,反倒胆怯起来,远远的,听得席君煜说了一句:“你、你**……”
他们退出去之后,宁毅握着手中的棒子,一时间只觉得全身都要脱力了一般,甚至眼看着云竹抱着那篮子过来,都难以举步前行。魏定国、鲍旭、薛永这几人对一般人来说何其厉害,宁毅虽然用尽各种机关,但也是因为他本身心xìng果决,豁得出去,这才能够令得一些招数奏效,本身也是付出了极大心力的。连番战斗之下,破六道连使,这时见危机稍去,疲累的感觉也就上来了。
“你……你没事……”往台阶下行了两步,声音也是稍有些沙哑。云竹却是抱着那篮子小跑了过来,她仰起脸来,表情里带着些许笑容,但满脸都是水渍,也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此时她全身都已经湿透了,身上微微发抖,可是上下打量了宁毅此时的样子,哭泣的鼻音还是陡然间发了出来,随即才止住,想要扶着宁毅往楼梯上走:“你受伤了……”
“没事、没事的……”宁毅安慰几句,随她一同上了不过三四层的台阶,到了那边屋檐下,云竹小心地拨开篮子上方盖的一张硬皮,孩子哭着的脸露了出来:“这是……你跟檀儿、姑娘的孩子吧?”
她用手轻轻触摸孩子的小脸。宁毅点了点头,陡然间再度转过身去,刷的拔刀在手,但这次出现在院门口的并非敌人了,那边传来的是惊喜的声音:“二姐夫!”文定文方等人从那边过来,身上都已受了伤,也有人跑回去接婵儿娟儿过来。云竹轻声道:“婵儿姑娘跟娟儿姑娘方才都受伤啦,希望她们没事。我……我一直在找你,想跟你说一句话。跟苏姑娘见完面之后就想要跟你说的,可后来没机会……我怕你……我怕你会……”
她或许也是一路奔跑过来透支了体力,声音有些虚弱,宁毅道:“你没事就好,有什么下次再说,先休息一下。”
云竹却笑着摇了摇头:“我、我想早些说给你听啊,待会小婵姑娘她们过来了,我就不太好说了,我怕你……我怕你误会了檀儿姑娘,她方才没有对我怎么样。你家娘子,很真心很真心的喜欢你的,她好厉害,一开始我心里总想着不要被她试探出什么来,可是后来她忽然就说……呵,就说要看看我是不是还是处子之身,我、我心里就乱啦。立恒……你不知道,我解开衣服以后,檀儿姑娘就走过来替我把衣服拉上了,那时候我就知道上当啦……可檀儿姑娘哭起来了,她拉着我的衣服就一直在哭,我当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过来敲门的时候,她拼命抹眼泪,不想让你看到,后来你把门推开,她脸上已经没有眼泪的痕迹了,可那是你隔得远,要是近了,还是能看到的……我想,她真的是很喜欢你……”
云竹这样说着:“我知道你心里会有些误会,所以虽然她叫我不要告诉你,可我出了门就想要对你说了,你别误会苏姑娘……其实啊,看到她哭的那个样子,我就觉得,就算真的被她检查了,那也没什么了……我、立恒……我有点痛……”
她说着话,将篮子在一边放下了,然后才靠在墙上。宁毅看见她的身体朝着地上滑落下来,陡然冲了过去将她抱住,这时候才看见她头上正在流血。宁毅摇了摇她,口中发不出声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牙关在发出咯咯的声响,眼眶里充起血丝。那边小婵与娟儿也搀扶着过来了,看见这一幕,小婵也哭了出来:“姑爷,聂姑娘为了救孩子,可能……可能头上被打了一下……”
那边的天井里,文定文方等人却没有注意这些,他们眼见着倒在地上的薛永鲍旭,都围了上去,这场变乱中,彼此的熟人、亲人也都有失散或是死去的,此时有人叫道:“他还没死!”
“**,宰了他!”文定手持钢刀便要将薛永一刀宰了,这边宁毅陡然回头,抓起地上那根棒子,甩手就扔了出去,那棒子呼啸飞过天井,啪的一下,将文定手中的刀打了出去,文定也被吓得退后了两步,耳听得宁毅的声音传来:“住手!”
宁毅此时情绪已然有些失控,这声音在整个天井的雨里回荡。文定等人朝那边望过去,只见宁毅抱着云竹,面上的表情犹如猛兽一般。迟疑着说道:“可是他还没死!”
有人喊道:“我爹爹没能跑出来,可能被他们杀了……”
“还有我弟弟……”
“为什么不能杀了他们!我一定要杀了他们!”
几人之中有人喊了出来。宁毅见文方又要动手,陡然吼道:“你们想死全家吗!”
文方愣了愣,宁毅指着他们:“你们想要死全家吗!?有些人是已经死了!可接下来呢!你们想要苏家全家都死光吗!”
众人怔怔地看着他,宁毅才用双手抱住了云竹,转过身去。众人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听他说道:“他们一定会死!但今天要活着!今天……一定要让这几个人活着!”他说完这话,抱着云竹,陡然想起了什么,再度回头:“搜一下他们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搜出来!快!”
他虽然也在习武之后学过一些跌打外伤的医治,但毕竟不jīng,云竹伤了脑袋,可大可小,不过这时候抱着她的身体,却又感到心跳脉搏还是正常的。鲍旭这些人行走江湖,身上肯定随身带着好用的伤药……他这时候也没有了jīng确的判断力,只能尽着人事,静听天命。他抱着云竹,目光望向正厅那边,随后也看着同样受了些伤的小婵跟娟儿,轻轻抱了小婵一下,再拂过娟儿被打得红肿的脸颊,朝她们笑了笑。
他在这世上重视的事物不多,也并非是那种毫无情绪波动的冷血人物,然而眼下这种情况,只能告诉自己要冷静,一定要冷静,一旦失控,才会真正的付出自己承受不了的代价。
牙关便在这样的心情下紧紧咬着,发出声响,在口腔里,弥漫着血腥气……
江宁城内终于已经在大雨里乱起来,从大狱中冲出来的众人搅动了江宁城内的混乱,令其不断扩大,朝着几处城门的方向延伸。许多的混乱固然停留在大街上,但也有一些没有护院保护的小户人家遭到了洗劫。城内的守军固然已经被惊动,但这类混乱由原本大狱中的罪犯引起,一时半会也镇压不下去,倒是梁山的众人与被解救出来的方腊麾下头目,趁着这混乱暂时的掩盖了自己冲杀的方向,不知道奔向了哪里。
苏家的这片混乱,原本在周遭的环境里应该是很显眼的一处,此时也已经被卷入整个混乱的大局当中,一批罪犯浩浩荡荡地从苏家附近奔行过去,周围的人家都紧闭了院门,持着刀棒jǐng惕着这场忽如其来的变乱,某一刻,紧闭的苏府侧门轰的一声被砸碎开来。守在这边的几名黑衣人第一时间涌上去,随后倒是罢了刀兵,向着冲杀进来的人行了一礼:“李大哥。”
“铁牛大哥!林大哥”
梁山之上,能被这样称呼的,自然便是李逵等人,破了这院门,一群人已经快步进来,走在稍后一点的手持大枪的汉子皱着眉头:“怎么还没打完!”
“好像出了些问题……”
“这有什么问题好出的。”李逵手持板斧,领着众人直朝正厅那边过去,他固然不认识苏家的地形,但到底哪里在打斗,还是能够听出来的。
说话间,众人直朝正厅那边过去,一步不停。外间的混乱在持续,片刻之后,正厅附近的院落院门就被狠狠的砸开,人cháo冲入,在李逵等人的带领下,如虎豹般厮杀,转眼间便将抵抗悉数打垮。
“这点人也打了这么久,席兄弟,你怎么搞的!”
浑身上下杀得鲜血斑斑点点,李逵见席君煜捂了小腹过来,方才问道:“鲍兄弟他们呢!去干嘛了。”
梁山之上,李逵最服宋江,但平rì里xìng格相近的却是鲍旭,鲍旭xìng格暴戾,样子与他也像,几乎等同于他的副手和影子。听他问起这个,才刚刚包扎了伤口,过来这边的席君煜有些犹豫:“我、我也不清楚……鲍大哥他们去追那宁立恒去了,我也不清楚他们为何现在还未回来,可能是……可能是……着了那宁立恒的道儿?”
“开玩笑!鲍兄弟他们何等武艺,岂会在一个毫无武艺的雏儿手上折了,必是那人籍着熟悉地形带着他们兜圈子,哼……虽然早晚会揪出来,可这也太慢了……”
这次从梁山过来,江宁大狱救人才是正事,到苏府寻仇不过顺手,席君煜却不敢说鲍旭与薛永等人已经折了的事情,虽然山上各种事情说起来义气为先,但如果自己这边出了这么大的损失,对他还是会有些影响的。李逵能替他找出理由来,他当即也道:“或是如此。”林冲倒是看了他一眼:“你这伤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冲颇重义气,平rì与席君煜虽无深交,此时倒也是关切的语气。
“无妨,被一个贱人暗算……劳林大哥关心了……”
这边大致的交流完毕,几个院子里也已经被完全控制起来,随后梁山众人驱赶着苏家众人出了院子,浩浩荡荡地朝着正厅外面的广场上过去。天sè昏暗,大雨瓢泼,没过多久,这一百多名苏家成员就已经被驱赶到了广场上,无论男女老幼,皆被围在了大雨之中。周围黑衣人持着刀兵,把守各处。
“此事速速解决便了。”天空划过闪电与雷鸣,李逵说着这话,朝席君煜又问了问情况,手持双斧,站在高处喊道:“宁立恒!你这龟儿子速速给老子出来!否则——你quan家人都在这儿,老子便要一个个砍杀过去了——”
他武艺高强,声音洪亮,这声音全力发出,顿时间整个苏府上空似乎都是“砍杀过去了——”“砍杀过去了——”的回声。下方广场人群之中哭喊之声响着,却也有不少人认出了上方正厅屋檐下捂着小腹的席君煜。虽然他之前不过是一个掌柜,但当初的那场恩怨,还是有不少人知道的。人群之中,有人陡然站了出来:“席掌柜……席头领,冤有头债有主,当初与你有怨的乃是二姐,是大房他们,如今我二姐便在这里,你为何要杀我们啊……”
此时陡然站出来的,却是苏家的七少爷,三房的苏文季,他对于席君煜喜欢苏檀儿的事情最为清楚,当初甚至还以此挑拨过席君煜。这时候随着他的说话,席君煜也朝着人群一旁望了过去。只见在人群一隅,苏檀儿裹着一张雨布,赫然被耿护院等少数几人护在了中心,站在那边的,还有柱着拐杖的苏愈。
苏檀儿原本是裹着雨布躲在那边的,被这样一喊,赫然间,就成了所有目光注视的焦点了……未完待续)
第三三六章暴雨(完)(六千字大章)
“席掌柜……席头领,冤有头债有主,当初与你有怨的乃是二姐,是大房他们,如今我二姐便在这里,你为何要杀我们啊……”
雨下得大,人群之中,当苏文季站出来时,已经被淋得全身都在发抖了。这一次梁山众人的陡然杀来,对于苏家的众人来说,无疑是噩梦一般的打击。一直过着太平ri子的人,何曾经历过这样肆意的杀戮,眼看着亲人一个个的倒下,有的受了重伤流血呻吟,许多人的精神都已经为之崩溃,但被梁山这些人冲杀进来,驱赶而出时,将死的事实就更加真切的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头上。
苏文季此时的开口,或许并不仅仅代表着他一个人的心情,许多人都已经被吓破了胆。就在苏文季说话之前,就有的人抱着孩子,哭着跪地求饶。此时此刻,想要与苏文季说出一样话来的人绝不只是他一个,只是苏文季最先说了出来而已,其余的人神色之中,都已经有了附和之意了。
对于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没有人能够事先预料,当得知杀来的乃是席君煜所带领的梁山强匪时,苏愈就第一时间计划着让檀儿离开去找宁毅。他在那时偷偷地将耿护院撤下保护檀儿,因此令得耿护院等几人并没有在梁山李逵等人冲进来时被杀掉,可逃出去的机会,终究是没有寻到。
当苏文季说出那句话,众人第一时间,便目光望向了苏檀儿,区区几个护院的保护,无疑不能让苏檀儿在此时得以幸免。但大家在看着苏檀儿的同时,也在看着上方席君煜的反应,这个曾经是苏家掌柜,此时却领着一众强匪杀回来的男人站在那儿捂着小腹上的伤口,隐约已经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但是此时望向苏檀儿那边,他一时间并没有开口说话。纵然心中已经想过许多次自己在此时要怎样的出手报复,当事情真的出现在眼前时,他心中还是有些犹豫着不知道第一句话该怎样开口去说。也在此时,苏愈已经柱着拐杖,朝苏文季那边走了过去。
哪怕是在这个时候,这位老人在苏家仍旧是有着主导地位的,苏家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道路,梁山众人见席君煜一时间没有发话,也在等待着事态的发展。苏愈走向苏文季,苏文季却也是下意识的感到了恐惧,他退后了几步,口说道:“爷爷……爷爷!我又没有说错……”
他退后了好几步,随后强自在那里站着,老人此时也已经全身是水,他柱着拐杖的手也微微有些发抖,一路过去,却是摇了摇头:“不,你说错了。我知道你怕死,孩子……可你也是苏家人,我们苏家虽是商贾,起码要知道什么是是非对错,今ri杀你亲人,杀你杀我的,是这些匪人强盗!你这样子,就算他们能让你活下来……我也会亲手杀了你——”
随着苏愈颤抖着的这句低吼,苏文季“啊——”的一声惨叫起来,血光爆绽。苏愈恐怕一辈子都没有真杀过人,但在这一瞬间,他将匕首一刀捅进了这孙儿的肚子,就在苏文季后退的同时,他拔出匕首又是一刀劈过去,这一刀从苏文季的左肩一直延伸到右腹。苏文季在惨叫中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力推开老人,向后方倒出去。苏愈也被这一下推得倒退出五六步,倒在地上。
广场上的人都已经呆了,地上的老人用力挣扎着,爬了好几下,撑着拐杖颤巍巍地站起来,手上仍拿着那把匕首:“你们给我记清楚了!檀儿是你们的家人!是你们的姐姐妹妹!一直以来她没有做错事!我知道你们都怕死,可怕死不是当畜生的理由!欠下血债的,是这些禽兽,是那个姓席的吃里扒外的畜生!文季,你既然如此怕死……爷爷来送你上路!”
老人举着匕首便又要冲上去,旁边的人哭着奔行过来,将老人拦住,夺他手上的刀。他们心中未必没有与苏文季一样的想法,但这样的情况下,也没法再说了。老人被阻拦之后,也转了个身,拐杖顿在地上:“席君煜,你这畜生,你要动手报仇,就从老夫身上动手吧!”
梁山众好汉也不是没有火气的,被这老头如此挑衅,一名黑衣人便要冲将前去:“便结果了你又如何!”倒是林冲偏了偏头,低声对旁边的云里金刚宋万等人道:“真是刚烈之人……”
李逵看着下方局势,喊道:“宁立恒,你再不出来,我首先便宰了这老头子了!”
这话喊完,那黑衣人也已经冲到了苏愈身前不远处。苏檀儿大叫了一声:“住手!”
她本被耿护院更人护在后面,这时候却也已经扔掉了身上的雨布,几步走了出来:“别杀我爷爷!席君煜你不是要报仇吗!杀我就是了……”她在雨里仰起头,目光扫过周围的梁山众人,“当初决定要杀你的人是我!是不是我死了就放了他们!”
席君煜挥了挥手:“我……我没想过要杀你,但我一定要宁立恒的命!”
“没有可能了,席君煜。”苏檀儿脸上冷笑,摇了摇头,“我夫君一定会来杀了你、杀了你们……”
苏檀儿平ri里本就不是那种柔软的女子,虽然柔弱是一种教养,但此时的脸上带着蔑视、冷笑与几分凄然决绝的神情,却令得席君煜不由自主地想起方才在那院子里看见的宁毅回过头时的神情。但这时候他自然不会表现出来,大声笑了笑:“你做什么梦!你们成亲,本就是乱七八糟的事情!他现在在哪里!我看他早就找个地方躲起来了,正吓得尿裤子呢……呃……”
他话音未落,苏檀儿的眼睛眼睛没有看他了,只是说了一句:“随便你……”反手也握住了一把匕首,匕首的刀尖对着胸口的位置,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扫过去,“我知道你们是梁山的好汉,冤有头债有主,今天是不是我死了,你们可以放他们一条活路——”
没有人回答,席君煜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盼的是苏檀儿有朝一ri会痛苦,会后悔,却没想到她性子到这时也是如此刚烈,但他心中的想法,此时自然也无法说出来。苏檀儿凄然地笑了笑,将匕首对准胸口,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尝试动了一下,又深吸一口气。附近一名黑衣人笑道:“那你还犹豫什么,要不要我来帮忙啊!”
那黑衣人便要从台阶上下来,苏愈这边喊了一声:“檀儿你别这样……”耿护院此时也不知道该不该过去救,其余人则是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便在此时,木棒破风而来。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离得远一点——”
声音划过雨幕。那木棒飞过广场,直砸向走向苏檀儿的黑衣人,虽然隔得远了,力道不够,被黑衣人侧身躲过。但眼下这等情况,出现这样的事情,众人哪还不明白事情的主角已经出现。众人将目光望过去,只见广场一角的路口,浑身是伤只有稍许包扎的宁毅也出现在了那边,踉踉跄跄地朝这边过来,苏檀儿回过头,哭了出来,将匕首移开胸口,哭道:“你走啊……你快走啊……”
“呵、傻话……”宁毅走过雨幕,步伐虽然看来有些虚浮,但此时却也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走,梁山的诸位英雄才该走了吧,诸位……这次都来了些什么人?我只知道有个神火将军魏定国,他已经被我杀了,你们的丧门神鲍旭鲍兄弟倒还活着。你们叫什么名字,宋江有来吗?卢俊义?武松?哦,对不起,正式认识一下,在下江湖人送匪号血手人屠,宁立恒……”
他一路过来,步伐不算快也并不太慢,说话之中,用手揉了揉额头,对于周围梁山好汉集结的状况竟像是丝毫不惧,他口中说的魏定国与鲍旭的情况倒是令得众人惊了一惊,这小广场走过来,一名躲在侧面高处的黑衣人陡然朝着宁毅扑了下去。也在此刻,宁毅陡然间猛地一挥手,一把揪住那黑衣人的衣襟,砰的一下将他砸在地面上,水花飞溅,两道身影在雨中、水中刹那间交了几次手,翻出近丈余的距离,那黑衣人只是在挣扎,陡然间“啊”的痛呼一声,宁毅“咔”的已经拧断了他的胳膊,随后是猛的一刀挥出,在他的颈项间刷的停住了,那黑衣人一只手已经被拧成一个极度扭曲的样子,就那样跪在雨里,被宁毅拿刀抵住,周围五六名黑衣人都已经冲了过来。
“你们当我是说假的!?”
宁毅回过头,暴喝出声道。他心头的暴怒已甚,此时也只能这样发泄出来。梁山众人连同苏家的一干俘虏见他竟有这样的功夫,心头也不由得颤了一颤。
在他动手的这片刻间,一辆大车也缓缓的从广场角落里驶了出来,大车并没有棚子,几个人被五花大绑缚在上面,苏文定苏文方等人手持刀兵,守在那大车周围,随时就能砍下去。
车上除了几名黑衣人,还有身受重伤的薛永与鲍旭,李逵等人一看这情形,呀呲欲裂:“老子叫李逵,我劈碎了你!”李逵吼着,已经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宁毅冷森森的一笑:“好,我记住了!”他手上一使力,哗的一下将被制住的黑衣人踢翻在地面上,刀锋却仍旧指着他,看着周围,吸了口气。
“什么梁山中人,不过如此。这人受苏家恩惠长大,成家立业在苏家当上掌柜,不过因为苏家没有招赘他为女婿,便心生嫉恨,与外人勾结吃里扒外。呵……不过没事,你们大抵都是这等无耻之辈,今天的事情,我认栽。”
宁毅说着这话,林冲等人倒也皱着眉头朝席君煜看了一眼,事实上,席君煜、欧鹏等人图谋江宁这苏家的家产未遂梁山上的众人也是知道的,但山上的人大都如此,在这里折了个兄弟,他们自然得来报复,只是事情说出来,就真的是一点都不好听了。宁毅却只是笑了笑。
“没什么好说的!你们来到城里,时间也差不多了!今天苏家的人,你们杀了一半,我们认了!你们的兄弟,还有活着的,都在后面!你们若真重视兄弟之情。人,你们带走!账,我们以后算!可若是你们今ri还要伤苏家一人性命,我们立刻鱼死网破!这笔账你们便宜占大了!”他说完这些,脸色铁青地将战刀指向后方的大车,“怎么样!?”
他心狠手辣,梁山众人也都是跑惯江湖的滚刀肉,“八臂哪咤”项充咬牙道:“我便要再杀几个人,就不信你敢鱼死网破!几条命换几条命,江湖规矩!”
“那你就试试我跟不跟你讲江湖规矩!”
宁毅的回答,第一时间就压了过来,他丝毫不留情面,对方的神情也就愈发凶狠,整拨的梁山众一时间都有几分骚动。广场那边沉默了好半晌,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有的在心里暗骂宁毅在这时候都不给人留个台阶下,岂不是全家找死么。
事实上,这些人又哪里明白,以梁山众人的凶狠,只要宁毅在此时有丝毫迟疑,他们肯定就会杀上一两个苏家人看宁毅的反应。这时候宁毅就只能选择鱼死网破,若宁毅不敢,梁山众人反过来就会看清楚宁毅的心虚,抓住机会,将整个苏家人全部杀光。
他这等反应令得梁山众人终究没有动手杀人试探,倒是项充被他顶了这一句,提了手中火尖枪便往这边逼过来。“云里金刚”宋万皱眉道:“此子不可留啊……”
这段时间里,梁山的进攻猝然而发,转眼间杀了苏家近半数的人,这等血仇,原本是谁都咽不下去,但宁毅出来之后,对于此事却并未多提,甚至连自己这边的兄弟,都尽量留了活口过来交换。言下就是在说,你杀了我家近一半的人我也不跟你计较,你的这些兄弟还活着的我也还给你,今天就到此为止。这等心性委实是有些可怕的。一般人遇上这等事情,哪怕有打落牙齿和血吞的觉悟,至少也得放上几句狠话,可他几乎连狠话都没有放,就是说账以后再算,他心中也不知道已经隐忍了多大的怒意了。
那边项充一脸怒意,拾阶而下,走到一半时,才有一根长枪刷的挑了过来,拦住了他的枪尖,偏头一看,却是脸色阴晴不定的林冲。也在此时一件物体刷的自广场一侧飞来,取的便是身材高大的“云里金刚”宋万,宋万巨剑一格,那物体飞上天空,落下之时,被一道人影稳稳地接在了手上,却是一杆长枪,对这类事物,此时在场的“飞天大圣”最为清楚,口中疑惑地说了一声:“齐家索魂枪?”广场这边,却是齐新勇三兄弟到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一道身影穿出大雨的黑幕,直扑宁毅身边,那长枪挥起在天空中,刷的怒挥而下,这时候围在宁毅身边的足有六七名各持刀枪的黑衣人,那长枪斩下,哗的便是一道水光绽出几米远的距离,两人手中的武器被乒的轰在地下,这些人皆是精锐,其余几人陡然便已冲过来,而后只见那铁枪呼的一记横扫,挥过一个半圆,几个人就在这一枪之下被悉数扫飞出去,有的兵器已经飞出,有的还能握住兵器,只是虎口生疼,也有一人就直接被扫飞在了地下。
这一枪之威委实惊人,扫过之后,那铁枪便横在了宁毅身前,是要保护宁毅的意思了,倒是令得宁毅身子都有些微微后仰,他愣了愣,便也在那枪身上拍了拍。雨幕之中又陆续有人影出现,大抵都是密侦司的人手,闻人不二奔至宁毅身边,先是拱了拱手,朝那年轻小校道:“岳校尉,谢过了。”才对宁毅道:“对不住,来得有些晚。”
密侦司的人数本来就不多,这时候能够仓促调集几名,但也仅仅是与梁山众人对峙一下而已。宁毅朝那边道:“你们时间越来越少了,还在想什么!?”
只见那边台阶上持大枪挡住项充的汉子道:“好!”他指了指下方的苏家众人,“我们立刻走,到广场边你们若不放人,我们立刻杀回来,看你家的人能活下来几个。”
梁山众人并不怕此时出现的闻人不二等援手,毕竟太少,他们只是不想再拖时间。那人这样说完,便开始挥手下令,原本围住苏家众人的黑衣人、梁山头目开始朝广场那边的出口过去,持一双板斧的黑大汉又道:“爷爷叫李逵,你给老子记住了。”
宁毅皱着眉头不搭理他,梁山众人一撤,这边的几人就开始过去苏家人那边,将两边隔开,苏檀儿小跑过来,看着受伤严重的宁毅,不知道该搀扶哪里,宁毅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没事。那边的梁山众人已经退到广场边缘,宁毅道:“放人吧。”赶着大车的苏文定等人还有些迟疑,但随后还是让马车朝那边驶过去,立即便有梁山的黑衣人过来,检查了马车上下有没有什么机关,随后检查鲍旭等人的伤势。
大概相隔六七丈,梁山中人开始退往苏家府外,两边做着最后的对峙。宁毅身体虚弱,朝一旁的闻人不二道:“之前说的事情,我答应了。”
“呃?”
“康驸马跟我说过,最近要对付他们不是吗?我想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略尽绵薄之力吧,多关照了……”
“太好了。”闻人不二拱了拱手,“有宁兄弟过来,我们便如虎添翼了。”
宁毅咽了一口口水,看着那边的梁山众人:“他们人数不多,又带着伤员,我们想办法咬住他们,总不至于让这些人活着回去梁山。”
闻人不二点了点头:“这是自然。不过……宁兄弟你受伤很重,先还是……”
“梁山现在一共有多少人?”宁毅笑了笑,打断了他的说话
“山匪连同家眷,大概也有四五万了吧。”
“四五万啊,工作量有点大,争分夺秒吧,我没事。”宁毅顿了顿,又朝一边的小校道,“这位兄弟是……”
不知为何,那小校对他似乎颇为恭敬,拱了拱手:“在下岳鹏举,乃辛统领麾下先锋,有幸得见宁先生,实在荣幸。”
宁毅愣了半晌:“……谁?”
那小校却以为他在问“辛统领”的意思,道:“辛兴宗辛统领。听闻人长官说,当ri杭州城门全靠宁先生设计打开,当时首先进城的也正是我们。”
他说起这个,颇为荣幸,为了能站在宁毅这样的英雄身边而笑得颇为灿烂。宁毅舔了舔嘴唇,随后点头:“哦,那……交给你了……”
“啊?”
对方也愣了愣,看看那边已经撤走的梁山众人,他虽然武艺高强,也一身正气,但自然也明白这事情自己摆不平。心中正错愕,宁毅身体晃了晃:“好了,接下来的话……”乒的一下,手中的战刀掉在地上,宁毅疑惑地低头,然后看看自己的手,随后,目光才开始晕眩起来。他已经拿不住刀,身体也真正的脱力了。
画面远去时,耳边传来檀儿等人的惊呼声……
广场那边,梁山众人冲出苏府,有人看顾着大车上的鲍旭等人。对于薛永等人的伤势,他们大概能够看出个端倪来,但只有鲍旭的身体情况诡异,各种大小伤口,头脸之上被腐蚀、殴打的痕迹,也不知受了多少的折磨才变成这种样子。李逵与鲍旭关系素来便好,看得呀呲欲裂,恨不得此时再杀将进去,将那一家都杀个干净。
陡然间,只见鲍旭的身体动了一下,声音嘶哑地说了一句什么,他眼中流血,已经睁不开了,自然也看不见周围是个什么状况,李逵等人大声在旁边说话:“兄弟,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咱们回去!以后再杀回来!将他全家老小杀得干干净净!”这话也不知道鲍旭有没有听到,大车上只见他喉头咯咯动了几下,随后又是一声喊了出来:“卑鄙!无耻之徒!卑鄙——”那声音之中,似乎充满无尽的愤懑与悲屈,却是所有人都听得清楚了。
他们素来知道鲍旭性子刚硬刚强,又是残忍好杀之徒,人见人怕。此时也不知道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事情才被弄成这样,回想起广场上那赘婿的容貌神色,众人虽然向来都是刀口舔血之辈,此时心底也不禁得涌起一股寒意来……
本来想拆成两章的,想想还是算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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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昏迷中醒来,窗外不知是哪时的天光,印象中似乎是在下很大的一场雨,但此时雨已经停了,清风拂过,木叶沙沙,感觉颇为清凉,同时……也有着仿佛整个身体都空荡荡的饥饿与疲乏。
有谁在身边睡着,手被她握住了,心里感到安静时,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外面的风大了些,似乎是从竹林中刮过,但阳光很好,伴随着鸟鸣,一束束的自窗外倾泻进来,坐在床边的……是檀儿,穿着白衣素缟,吹着手中的汤药,然后喝一勺到嘴里,俯过身来,看见他已经睁开了眼睛,她也没有做出太多的动作,只在一口汤药哺完后,拿起一旁的纱巾来擦了擦他的嘴,然后握起他的手贴在了脸颊上,脸上隐隐有要哭的痕迹了。
“怎么了?”
“爹爹过世了。”
“……我睡了多久?”
“三天了。”
陆红提所教授的破六道虽然并非一般二三流内力,平日里能够强身健体,但用得多了,对于身体的透支与伤害也是很大的。但到得此时,脑海中也终于能够将之前发生的事情清晰地联系起来,梁山众人的突然到来,那一番厮杀以及后来的种种。他心中有些事情想问,但一时间,终究没能出口。
“怎么你一直守在这呢。”
“爷爷说,活着的才重要,所以到吃药的时候我就过来了……”
宁毅问的,自是苏家那样多的人乃至于苏伯庸过世后必然会有大规模的灵堂,苏檀儿这样的身份,自然是要去的。但苏愈看来是给了她随时退场的特权。苏檀儿与父亲之间的感情虽然算不得太深,但毕竟还是有的,苏檀儿此时必然也在伤心之中,只是比之整个苏家近百条人命的逝去,单单一个父亲的去世似乎就不算什么了。很难说清她此时的情绪,经历了那些事情,当丧事变成血仇后,在唯一能够相依为命的夫婿面前,苏檀儿反倒是显得更加安静了起来,并没有显出那种大喜大悲的神态来,只在宁毅终于醒来之时,眼中是蕴着泪水的。
这年月里没有点滴,宁毅昏迷之时,汤药乃至于粥饭恐怕都是苏檀儿一口一口地哺喂过去给他吃。这时候他已经醒来,才换了调羹一勺一勺喂着。宁毅昏迷三天,口腔之中鲜血与各种汤药混在一起,味道怪异难闻,但苏檀儿倒没有丝毫的在意。她其实也是刚刚生了孩子,又经历了那样的事情,担惊受怕奔跑淋雨,此时还得去灵堂,照顾自己相公,纵然老太公在意她的身体,能让她尽量多做休息,但空出来的时间,恐怕也是有限。
喂宁毅喝完粥饭,宁毅便让她也上床来一块睡了,夫妻俩依偎在一起,苏檀儿才在他怀里抽泣起来,宁毅此时其实还未能大动,只是看了看周围:“不在家里啊?”这里的环境,却不是苏家的那个院子了。
“爷爷说,我们若是想搬,就搬出来吧。家里的事,他最近在想,但……估计也会不一样了……我想相公你也未必一直想住在那儿,况且你又要上京,所以就搬出来了。”
宁毅听得有些疑惑,对这件事情,他却是不知内情了。事实上,当时在那广场之上,苏文季站出来推出苏檀儿挡灾,虽然是他一个人出声,但在那周围附和者却是不少的,平日里苏檀儿便看惯人心,对这些事情,哪有看不出来的。若是一般的事情,小打小闹,乃至于弄到要分家的地步,那也都是一家人。可是在那广场上,拿着匕首面对生死的时候,苏檀儿看着这些血亲族人,心中就未必没有怨怼、没有失望。
为这个家里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二方三房占的便宜也是不少了,可到头来,这些亲族却连丝毫都无法保护自己,甚至都不愿意保护自己。二来他们如此愚蠢地出卖自己,又何尝能保护下他们自己的性命,谁都能看得出来,梁山这次必然是血洗苏家的节奏,把自己交出来也没有任何意义,他们恐怕还挥刀杀得更快,可纵然是为了这样徒劳的一个希望,他们还是干了。
有的时候,比无情更伤人的,或许是愚蠢。假如说真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觉得出卖自己有其价值,然后做出壮士断腕的决断,苏檀儿或许还会觉得自己的牺牲有其价值。可到头来,在面对自己生死的问题上,他们还是做出了如此愚蠢的一个决断。那一瞬间,她甚至隐隐有些明白过来,宁毅所说的不想让云竹进门的理由。
“聂姑娘她也没事,伤不算重,只是那天淋了雨,染了风寒,回家休养了,她家中……她家中那锦儿姑娘,对我们倒是有些敌意……”
几日以来发生太多变故,她这时说起这事,语气也是淡淡的,宁毅沉默片刻:“……那就好了。”
“我从婵儿娟儿那里听说了,聂姑娘她救了我们的孩子。”她说着这话,将身体往宁毅胸口钻了钻,过得片刻,又想起来,“还有杏儿也没事,她本来想过来找我们,与聂姑娘分开了,后来看见杀人,吓得躲起来。反倒没被人找到,倒是谢天谢地了。”
宁毅搂着她躺了一阵子,想起来:“梁山那些人呢?”
“听说他们过来江宁大狱劫狱,好些方腊那边的反贼本来是要押解北上的,被他们劫了,一路杀出城去,守军本来已经关了城门,可他们在那边安排了人,东门被打开了小半个时辰,人就都跑掉了。”苏檀儿说着这些,又道,“闻人先生带着他的手下一路追过去了。”
宁毅闭上眼睛,点了点头。他原本是打算自己也跟着一路追杀过去,决不能放这些梁山人回去,现在昏迷三天,看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事实上梁山群匪都是资深的江湖人,这次来的又都是高手,闻人不二手下一流高手毕竟是不多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抓住这机会一路咬死他们。
当然,自己也不是什么高手,当初说一路追杀,不过是发了狠劲的一个心情,只是当时交换人质时,他便想到了这是可以利用的伏笔,假如说那时候并未晕厥,他当然会一路追杀上去,然后再见机行事,却不能说就有什么把握或者计划。到得这时候自然也不可能认为闻人不二等人缺了自己就不行,追杀梁山众人这事,暂时便只能交给他们了。
如此在床上再修养了一天,他身体才稍稍缓过来,勉强可以下床,这一天里,也有些人过来拜会或是探病的,苏家亲近大房的文定文方等人都先后过来,表示无论如何都会跟着他与苏檀儿做事。宁毅本来不想理会,这时候从众人的言语中也大概了解了一些事情。这次事件中,大房二方三房都死了不少人,但苏檀儿此时从苏家搬出来,简直就是要跟二方三房决裂的姿态,苏愈的默许更加确定了这一事实,许多的人就要真正的开始考虑站队了。
苏愈原本一直都在维持这苏家的完整,甚至于已经开始将权力都收交大房手上,若是没有这次的事情,苏家的三房便是再疏离,也都还是一家人的亲近。而一旦让苏檀儿真的与二方三房决裂,此后两边恐怕就仅仅是保存着一家人的名义而已。即便是宁毅一时间也不知道苏愈是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除了陆陆续续过来探望的,有着各自立场的苏家人,来得更多的,或许是他以前在学堂里的教的那些孩子。这些孩子属于各家各户,许多还是二方三房小孩,他们家的大人或许已经不好站队,此时便将孩子派来,至少探望一下他这个授业恩师,以期待以后还能有些许香火之情。
苏檀儿白日里去一会儿灵堂,然后回来吃饭、休息,对宁毅固然温柔无已,心性因为悲伤在这段时间也变得有些淡然的感觉,但做的事情上,她已经默许了这种分家的节奏。而在苏家那边,苏愈老爷子看起来也在推动着这一切,倒令得宁毅感到有些古怪起来。
而除了苏家人,第二天,甚至于薛家、乌家、濮阳家都有人递来帖子或拜会或慰问。前几天梁山众匪大闹江宁的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苏家是受到波及最大的一家子,而宁毅以一人之力与冲入家中的梁山众匪周旋,最终在大雨中杀得伤痕累累,再与梁山众对峙、换人,终于保下一家人性命后才倒下的事情也已经远远传开。
在那等绝境之中,能够以一人之力杀出血路,找到保下全家人性命的希望,这等事情,又何止是豪勇智慧可以形容的。更何况以往令宁毅扬名的,不过是他的诗词,一名书生在绝境之中竟能做到这种事情,在众人心中印下的震撼,委实难以言喻。
“据说江宁如今过半的青楼女子,都愿意花钱与你共度一宿,以抚慰英雄身心。这等好名声,立恒该用起来啊……”
第二天除了苏家人与那些拜帖,过来探望的,还有驸马康贤。他已经知道了宁毅愿意出手参与密侦司一事,见宁毅身体逐渐康复,也有几分笑意与欣慰,一面喝着茶,一面还开了些属于读书人的玩笑。
有关于密侦司的事情,当然也不会在他还未恢复的时候就要多提。康贤骨子里算是标准的文人,崇尚谈笑用兵,崇尚从容不迫,也崇尚一怒拔剑、以直报怨,因此宁毅的行事风格也就愈发让他喜欢。知道宁毅虽然不至于急着提密侦司,却肯定会关心梁山泊,便也将陆阿贵叫了来,让他给宁毅说说如今密侦司这边所知道的有关梁山的情况。
随后,宁毅倒是听到了一个颇为意外的名字……
有关于梁山、水浒之类的事情,宁毅所知不多。当初未曾上心,后来则觉得相对于方腊起义,梁山那边,连同田虎、王庆之流,不过是小打小闹。这时候陆阿贵说起来,对宁毅而言也不过是增加一个概念,当然,如果决心要对付梁山,这些基本概念,自然也是必须要知道的。
位于山东境内,纵横八百余里的梁山水泊,乃是因黄河数次决堤改道而形成的巨大水泽,这边水路纵横,地势复杂,梁山众人藉此聚义而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边对于管理附近的官府,也是一个颇为头痛的问题。当初是小股小股的山匪匿藏,围剿需要大军,得不偿失,若不围剿,附近水路商道便每每被山匪水匪把持,这些山匪水匪籍着复杂地形与交错水路来去如风,小股的官兵一旦过来,对方立即逃遁无踪,根本无法奏效。
“……因为这样的原因,当地官府对此一直束手无策,但山东东西两路本就民风彪悍,是豪强聚集之处。因为梁山水泊的关系,这片地方也都受到了影响,虽然匪人众多,但饭还是得吃。梁山附近的圈子里,许多地方都开始聚集起来,有的自己组织乡民守家护院,彼此守望相助,有的则自己组购了军马武器,他们白日里是良人善民,晚上或许就脱衣为匪。但也因为这样,水泊附近反倒有了自己的摸样,他们里层黑,外层灰,许多庄子还会尽心交税得官府,官府也就就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宁毅此时还在床上躺着,陆阿贵讲述着梁山一带详情时,康贤便在一边喝着茶。
“……这样的事情,直到这两年方腊起事,那宋江也趁势而起,统和了附近大小寨子后,才真正成了问题。原本朝廷这两年就顾着北方的事情以及方腊的起事。梁山附近这些身份不怎么干净的人,本也是有些实力的,当时最强的或者莫过于曾头市这边,那曾头市长官曾弄本是金国商人,家财万贯,占据一地之后,悉心发展,那时军马过万。去年八月时,梁山众人破曾头市,得了军马钱粮,在山东一带,更是声势大振。”陆阿贵在拿给宁毅看的一张地图上点了点,“他们想必也是看清楚了朝廷此时难以东顾的局面,这次江宁劫囚的目的,是不言自明了。”
宁毅点了点头:“千金买骨,心是挺大的。”想了想又道,“他们这次劫走了哪些人?”
“方腊那边,高层倒是没几个,当中比较厉害的,可能是那郑彪,外号郑魔王的……”
宁毅点点头:“这个倒是认识,我杀了他师父。”
陆阿贵笑了笑:“还有昌盛、张近仁、张道原这几人,算是比较有名的,立恒怕是也认识吧。”
“昌盛和张道原见过。”宁毅想了想,有些讽刺地笑笑,“倒是还好他们没来我家……”
那边康贤喝了口茶:“一次劫狱,实际上劫的也不过十几二十人,选的却是江宁这样的大城。这次之后,梁山的名气是打出去了,方腊那边已经兵败如山,逃的、走的,只要还想有个去处,恐怕都会选梁山投靠。但接下来朝廷只能全力北伐,一两年内对梁山恐怕都无法顾及。可想而知,一两年后,这梁山泊,就是另一场方腊之患了。”
康贤说的,宁毅此时自然都已经明白。在一些故事里固然是招安梁山平方腊,一箭双雕天下太平,但眼下的事实却是方腊匪患未平,梁山声势正盛,朝廷一方又前后难以兼顾,一旦梁山众人当了这接盘侠,方腊之患平了恐怕也等于未平。对于这件事情,无论康贤也好,还是远在东京的秦嗣源,恐怕都已经头痛起来。
宁毅当初落在方腊手上,为一俘虏仍旧做出了那样亮眼的成绩,他愿意参与到梁山之事里来,康贤与秦嗣源也正是求之不得,而除了他,恐怕他们也在寻找其他的资源或人手,试图在不影响北伐的情况下尽量压制梁山泊壮大的步伐。宁毅点了点头:“地势复杂的话,没有几倍的人,恐怕也就剿不了他们。七八万的军队,朝廷这时是拿不出来了。”
康贤点头:“资源还是有一些,但随意出手,恐怕只是突然打成拉锯战。山东东西两路,武瑞营大概可以调动两万余人,不过战力不强,去年下半年,童枢密攻杭州之时,秦老头见梁山攻下曾头市,声势转隆,也曾想过此时的后患,咬咬牙三试图一举底定东南两方,于是命武瑞营出手,可惜梁山众人籍着地形周旋,最终铩羽而归,功亏一篑。如今倒不是军队没有,而是后勤之上,实在难撑起这些徒劳的战斗了。”
康贤平日里悠闲,但说起这些,脸上也已经是掩不住的忧色。武朝不是没钱,但眼下能够被动用起来的资源也都已经绷紧在北伐的一根弦上。宁毅道:“没有其它办法的话,一是招抚,二就是合纵连横,借他人的力量处理这事了。”
陆阿贵摇摇头:“两个法子都试过了,招抚的人去过两次,他们自是不答应,另外说借力处理,无非是梁山附近这些豪强,不过他们虽然提防梁山,对官府也不是非常信任,若是派驻大军,让他们左右呼应,或有一定效果,但现在军队不好轻易派出,想要空手套白狼,直接让他们帮忙打仗,总是没有什么效果的。曾头市被攻下之后,水泊附近,如郓州独龙岗、万家岭这些地方,我们也都已想过一些方法……”
宁毅虽然偶尔能出奇招,但骨子里崇尚的是大势、阳谋,尽量用正而不用奇。这时候既然只是随口说个概念,首先能想到的,自然还是招安。听陆阿贵说起梁山拒绝两次,心中倒是有点疑惑,梁山宋江,不是眼巴巴的想着朝廷能够招降自己么,难道是派出去的人不对?他对水浒不熟,自然也找不出合适的名字来。他正想着这事,陆阿贵那边话头已经说了过去,一个名字在此时在落入他的脑海当中,令得他微微愣了愣,然后仔细看看那地图。
“独龙岗?是祝家庄的那个吗?”
陆阿贵探头看看:“嗯,应该是有三个庄子在这,李家庄、祝家庄与扈家庄,三家相互呼应联手,也有一万余人的军马可用,梁山骤兴之后,他们也是份外提防,但想要他们主动出手,恐怕还是不可能的。”
宁毅看了好一阵,抬头道:“祝家庄还没被打下来?”
陆阿贵因为他的问题也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道:“独龙岗这一片,梁山众人肯定是觊觎的,但要说打……什么时候会动手,就不知道了……宁公子为何如此笃定梁山众人会打独龙岗?”
“我……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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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檀儿回来的时候,康贤与陆阿贵都已经走了,宁毅拿了一根手杖下了床,在想着有关梁山的事情。
院子是新的,距离苏家其实倒不远,苏檀儿过去一趟回来,虽然所费的时间不算久,但她这段时间身体毕竟也不算好。宁毅大概能理解她此时每天出现一会儿的必要性,此时让她早些睡下,事实上,夫妻俩如今都显得有些狼狈。苏檀儿虽然看来还好,实际上身体也颇为虚弱,她毕竟连月子都没有怎么坐,昨日里宁毅醒来,也曾让她今日不要再去,但今天早上苏檀儿还是悄然起身。她想要尽快促成这次分家,无论怨愤也好,赌气也罢,总之心意还是定下了。
宁毅此时则仍旧全身是伤,身上绷带处处,像个新近绑好的木乃伊,破六道带来的身体疲累一直盘桓不去。不过坐到床边彼此对望,夫妻两人倒也都有些心照地笑了起来。不大的新院子,竹叶幽幽,时间只是下午,小婵离开之后,宁毅帮她褪去外衣,脱了鞋袜,让她在床上睡下,感觉倒是有些像一对小夫妻在新房相对一般。
“明天我过去吧。你也该休息了。”
他轻声说了一句,檀儿点点头,躺在被子里偏着头静静看他,看坐在床边的背、身上的伤势与绷带,过得一阵,才在春末夏初的和煦空气里静静睡着了。宁毅回头看了她一阵,光芒照进来时脸上的光影,被光芒染成淡金色的侧脸,微微颤抖的睫毛。
这世上怕是再难有一对夫妻如他们一般相似了,宁毅的坚毅,苏檀儿的好强……事实上,宁毅自然明白苏檀儿这几日里不顾身体照顾着他又要处理苏府事情所想为何。只因为家里一根梁柱倒下了,就得有另外一根撑起来,即便再心痛悲伤,于许多事情终究无有补益。苏檀儿又何尝不明白宁毅此时就强撑着要起来为的是什么,他嘴上固然说得不多,但事情已经在做,此时既然已经起来,接下了事情,她也就终于可以归于女人的角色里,只要听他安排就行了。
如此到得第二天,布满灵堂白幔、唢呐凄然又热烈、不时有人过来拜祭的苏府正门,一顶轿子在这里停下。宁毅在小婵的搀扶下柱着手杖走出了轿门,随后放开小婵的手,一步一步的拾阶而上。他之前在苏府不过是入赘的身份,虽然也做下了诸多事情,写出诗词、结交才子、窥破诡计将苏家大房的声势不断撑上去,但苏家一直仍有不少人背地议论或蔑视或算计或挑衅的撩拨不停。而此时他仍旧是那入赘的身份,伤势未愈,走得缓慢,甚至于步子也有些艰难,当他柱着那手杖抬起头时,却是众声默然,再没有一个人敢在这里小觑于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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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一个叫泸沽湖的地方,环境不错网络极渣,差点要崩溃了,后来借了朋友的无线网卡才传上这章。
嗯,仔细数数,这个月十一章了。^_^
“毅哥哥老师。”
“小七。”
走进苏愈所住的院子,小女孩有些怯生生地跟他打招呼,宁毅拍拍她的脑袋,她便笑起来了:“爷爷在里面。”
前些天的那场变故之中,小七在混乱中侥幸逃过一劫,但脸上也被轻轻的带了一刀,此时脸上有着一条小小的刀疤。对于一般女子来说,这或许就等于是破了相了,但她年纪毕竟还不大,就只能看她年长之后,能不能逐渐将伤疤消去了。宁毅与她聊了几句,走进里面的小庭院时,凉亭之中,苏愈正在那儿跟几个苏家的孩子说话,见宁毅过来,他便让那些孩子与小七一道走开去一边玩了。
四月初,梁山强匪在江宁劫囚之事远远传开,震惊天下绿林。相对而言,苏家的灭门之祸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不过是波浪之中的一个小小涟漪。而后苏家三房的正式分家,就更加只能算作这涟漪的些许余波,难以引起大家的瞩目。
以天下的角度来说是这样,事实上,若只在江宁范围,真正关注着这件事的人还有很多,以薛、乌两家为首的大大小小的布行,曾经关注过乌家的濮阳家等商户,又或是杭州一带受过宁毅恩惠的一些家庭的关系户,自苏家经历了这件事后,或出面拜访,或默默关注,大都表现了自己的立场,这其中,有认为宁毅无论如何是个赘婿,不该让自己家族为难的,也有表示无论如何会站在宁毅身后声援。如此种种不一而足,但到得最后,苏家还是彻彻底底的分开了。
苏愈在这其中起了主导作用,宁毅则几乎参与了全过程。这一次的苏家分家,与先前众人叫嚷过的几次并不相同,从两边表态出来的态度上来看,一旦分开。大房虽然还保持着苏家的名义,但实际上就与二房三房完全决裂了。老太公以几乎决绝的态度将几分产业完全割裂,由于已经知道了宁毅将要北上的计划,预备分给大房的产业几乎都是长江以北的,苏家在那边产业并不多,看起来厚此薄彼,实际上等若是让苏檀儿、宁毅再度白手起家,但从此以后。二方三房的事情,大房也没有了随时相助的义务,是要让宁毅等人完全脱离二房三房这边的束缚,轻装上阵。
宁毅与苏檀儿对于能分得多少家产,都没有太大的在意。到得此时,苏家的其他人才感觉到了其中的可怕。纵然一直对苏檀儿、宁毅有所腹诽,但连番变故发生之后,稍微有点思维能力的人都已经明白了这对夫妻的重量,一旦没了他们,二房三房就只能守成,或许连守成的能力都有不足。
察觉到这一点时,首先是苏家其它的几位老人在反对,他们仍旧想将宁毅与苏檀儿绑在苏家,不管苏家怎么内斗。只要他们在,总之就不会太差。而后二房三房一些偏系旁支的也开始出来说话,开始说就算分家,也是一家人,只有在这次大乱中幸存的苏仲堪、苏云方等二房三房核心,这种时候只能抿着嘴看着,宁毅与苏檀儿夫妻完全不将他们当一回事,甚至当成累赘宁愿给他们大半家产都要远远甩开的态度伤害了他们的自尊心。
宁毅全过程里只是代表苏檀儿每天过来坐坐,不多表态。但他那天在广场上与梁山众人对峙的模样大家都已经看过。谁又敢在他面前瞎说点什么。这几天快刀斩乱麻地先将先期事情商议完,后续的事情。恐怕还是要持续一两个月的时间,只是宁毅与苏檀儿既然并不在意分到手上的东西,也就无需太过在意了。
“听说事情大概处理完后,立恒就要上京了吧。”
这次苏家大变,苏家死伤过半,事情过后,又开始处理分家,几日之间,老人家也像是更加苍老了十余年,苍苍白发,看来与之前那个虽然年迈但精神依旧矍铄的老人已经相差了许多。此时倒了一杯茶给宁毅,示意他在旁边坐下。
“尚未决定,事情有很多,何况……檀儿还在休养。我估计会先上一趟京城吧。”
宁毅想了想,如此说道。若是分家事了,檀儿手下的生意又得往北方转,自己先上京,拜访秦嗣源,正式进入密侦司,或许才是最好的步骤。苏愈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你先上京是很好的事情,不过檀儿那边,你不用太操心了,她自己都能做得到……不过这是你们夫妻间的事情,我也不好说得太多。“
苏愈叹了口气,从那边站起来,看了看周围,看那边在玩闹的苏家孩童。
“原本以我的性格,是希望苏家能够完完整整地,一直好下去的。不过这次也让我看清楚了一些事情。立恒你是做大事的人,我不再让他们绑住你了。仲堪、云方他们家中弟子不成器,这家当他们要败,就让他们败吧。如今虽然要分家,但名义上,终究还是一家人,每年祭祖时你们回来一次,将来你与檀儿是有大成就的,他们若做得不过分,只希望你们能稍微照拂一下,让他们不至于流落街头也就是了。”
宁毅点了点头,苏愈指了指那些玩闹的孩子,笑了笑:“他们大难不死,若能出一两个成才的,我死也能死得瞑目。另外你与檀儿那边,我不再管了,只要过得好,你们也好,孩子也好,姓苏姓宁,你们自己斟酌便是。不过我是希望,你与檀儿能有一个孩子姓苏。这也就够了。”
两人随后又在凉亭里聊了一会儿,琐琐碎碎的,苏愈说起曾经与宁毅祖辈的来往,说起他年轻时经商,后来执掌了苏家后的各种事情。几次商场厮杀,人心诡谲,与宁毅破那皇商之局也是差不多的艰难,到后来老妻死后,试图将苏家引上正规,获得些许社会地位的努力。他这一世为苏家竭尽了一切,挡住了风浪,攒下这么大的家当,也让苏家这族群开枝散叶,在江宁这座大城里站稳了脚跟,还办了书院、善堂,试图让苏家能够更上一个层次,可到得最后,这一切还是功亏一篑了,他心中肯定也是有着浓浓的遗憾的。
“这个家,我大概还能守几年,只希望几年以后,他们真的能够长大了,那就好了……”
临走时,宁毅看见那白发老人坐在凉亭里,喃喃地说着这句话。这是他暂时也无法涉足的区域。时已近夏至,院子里的繁花落了,在暖风里打着旋儿,宁毅看了看小七她们的玩闹,小七过来问:“毅哥哥老师,你要走了吗?”她是苏仲堪的亲生女儿,对宁毅虽然一向儒慕,但在这家里,至少是此时,终究无法说得太多,甚至宁毅受伤的这段时间里,她也无法过去拜访看望,宁毅轻轻触摸她脸上那才刚刚褪去血痂的伤痕,笑道:“好好照顾爷爷。”
小七用力地点了点头。
走出这边院落,娟儿在外面等着他,两人一路朝着原本居住的小院那边走过去。穿过几条道路,院落依旧,原本在这里的东西,搬走的也还不算多。屋檐下有风铃轻响,像是等待着主人的归来。
这是苏檀儿从小到大都住着的院子,或者也承载了她从小到大的回忆,喜怒哀乐。她将要成亲时,做出逃婚的决定是在这里,后来与宁毅每晚聊天也在这里,为了与宁毅圆房,她烧掉了对面的小楼,原本打算重建的计划因为杭州之行暂时搁置,如今还只是地基,苏檀儿在这里病倒,宁毅在这里设下皇商的计划,他们在这里放了孔明灯,檀儿在这里生下孩子。宁毅在这里从只是暂住的想法到逐渐觉得这里其实也不错。原本该是盛载了过往与憧憬的地方,以后恐怕就只能是回忆了。
“我要杀了席君煜,也许会很快。”
宁毅看着院子里的东西,说了一句,娟儿在旁边看了看他,没有反应,直到宁毅以询问的目光望过来,她才“啊?”的说了一句,不知道宁毅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她。
“我只是想问一下,虽然那句话是我以前开玩笑的时候告诉你的,不过……娟儿你会不会以前真的喜欢过他,如果是真的……”
“当、当然没有啊。”娟儿脸上顿时红了,随后腮帮鼓起来,“我怎么可能喜欢他,那种人又自大又孤芳自赏,我才不会喜欢他呢,姑爷你不知道,他还不是掌柜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他了,一身坏毛病,本来性子就不好,整天板着个脸还经常去jì院……”
娟儿叽里呱啦了一大通,随即才觉得说了太多,红着脸低下头去,宁毅哈哈笑了起来。过得片刻,娟儿抬头好奇地问道:“姑爷,难道说……要是我真的喜欢那个席君煜,你就不杀他了么?”
“怎么可能。”宁毅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会多开导一下你。”
这天过来,除了与苏愈聊一聊有关分家的事情,娟儿还带了人来准备搬走一些这边的东西,宁毅的伤情基本已经开始痊愈,自己坐了轿子回去,才出了苏家的侧门,咻的飞来一颗小石头,打进轿子的帘子里,正砸在宁毅头上。那石子倒是不大,宁毅捂着额头掀开帘子看时,道路那边元锦儿有些目瞪口呆地向这边望,大概没想到自己扔得这么准,然后她左看看、右看看,若无其事地迈步走掉了。
抬轿子的人想要过去将她抓住,宁毅挥手叫“算了”。
这天回家,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脑袋上起了一个包。
四月初九,秦津渡。
芦苇轻摇、星夜渐沉,幢幢树影在黑暗的风中摇曳着,老鸹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时,河边的临时营地中,一堆堆的篝火还在燃烧,人声偶尔便传出来。这里已是山东地界,前方是泗水的一条支流,过去之后便是衮洲、郓洲,接近梁山的地盘了。林冲坐在远处黑暗中的一块大石上,将钢枪横在身前,正在望着枪尖想事情。
宋万拿着酒碗酒坛,从一旁走过来了,递给他一碗酒:“林兄弟有心事?”
“谢谢。”云里金刚宋万在梁山之上本领不怎么高,但他是梁山老人了,一般说话做事中庸稳重,还是有些分量的,林冲谢过对方,将酒拿在手上放了放,随后一口喝完,“劳宋大哥费心了。”
“自前几日那一战之后,林兄弟便有些心神不宁,做哥哥的还是看得出来的。”
宋万口中所说,自然不是江宁一战,而是三天前众人返回梁山的途中被人截杀。出手之人,除了有官府的兵丁,也颇有几名高手在内,便是在江宁苏府出现了的那些人。其中三名使索魂枪的与那领头的年轻人功夫颇为不错,但最厉害的还是在江宁大狱中与他们厮杀过的小校,那时他攻己不备,一路杀入几乎所向披靡,两名方腊麾下头目一接触就死在他的枪下,后来是林冲接下这名小校,两人越打越远,到最后似乎是打了个平手,那小校走了,林冲看起来也有了些心事。
但这只是旁人看到的情况,宋万这次被派过来,主要便是平衡一下队伍里的局面,算是个压阵的。那时候厮杀激烈,他却看出那小校的厉害,原本想要过去帮忙,但追过去后,却见那小校打着打着,忽然停了枪法,退后几步,问林冲:“周侗师父与你有何关系!?”
陕西大侠“铁臂膀”周侗是江湖上有名的武学宗师,当初在汴京御拳馆中地位最是超然,乃是林冲的授业恩师,这个梁山上的部分人还是知道的。他的几个亲传弟子,卢俊义、孙立与林冲已经上了梁山,史文恭与栾廷玉则与梁山为敌,一个死了,一个失踪。宋万听那小校这样说,顿时明白过来这武艺厉害的小校与周侗也有些关系,只是林冲对此却并不承认,道:“打就打,废话作甚。”挥枪便攻。
那小校武艺犹在林冲之上,见林冲不承认,也是挥枪攻来,两人都是一等一的使枪高手,宋万不敢上前,只是打得一阵,林冲落在下风,那小校的神情也愈发疑惑起来,待又拼过一阵,忽然跳开,沉声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林冲没有说话,那小校道:“我听说过你的事情,知道你身负冤屈血仇,可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助这些匪人劫那些方腊乱匪……今日我虽能败你,但未必杀得了你,只放你这一次,他日若我职责所在,而你还在梁山,我一定杀你!你好自为之!”
“那人是我师父的亲传弟子,算起来,也是我的小师弟了。”林冲如此说出来,宋万自然也明白,拍拍他的肩膀:“做哥哥的也看出来了,此人武艺如此之高,与你又有师兄弟之谊,他上次不欲与你争锋,有情有义,想来也是条好汉,何不……”
宋万的话还没说完,林冲手中一紧,钢枪嗡的便响起来,宋万知他可能为这句话而动了怒,便不再说下去。过得片刻,只听林冲说道:“他是师父亲传的关门弟子,你们动不了他的。”他以前也是忠君报国之人,后来受高衙内陷害,妻子被阴辱而死,血海深仇才不得不上梁山落草,或许是感伤自身,此时语调不高,也有几分忧郁之色,但话语中的意思却是斩钉截铁,不容置喙。宋万不好再说,只得与他一碗碗的喝那黄酒,也在此时,营地那边陡然间乱了起来。
这次江宁劫狱,官府一方必然是一路追杀,但他们都是老江湖了,参与者也都是精锐,因此遇上被埋伏的事情也就是三天前那一次。此时混乱一出,林冲抓起钢枪与宋万一同冲过去,然而那边的骚乱已经开始往外延伸。这场突袭的规模不大,乃是一名高手突入营地外围,远处有人用弓弩袭射,顿时将众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当林冲等人快赶到时,那边的高手已经骑了奔马冲出去,顺手还抓了一名方腊麾下头目,其余人也都或骑马或奔跑的追赶。
这边都是高手,那奔马突出时,石头、暗器便如飞蝗般的扔了过去,同时打开射来的弓箭弩矢。那突袭者穿的竟是一身白衣,马一面跑,被抓住的那名头目也不断挣扎,两人似乎打斗起来,鲜血不住在风里往后飞,惨叫声凄然可怖。待到接近树林,奔跑的马腿终于被石子打中,嘤的一声长嘶,两人都从马上翻滚下来,众人冲进时,那白衣人陡然站起,抓住那头目的尸体朝着众人扔了过来,有人接住那尸体,随后竟不由得退后了一步。
“这人、这人……”
不远处的树林边,只见那白衣人侧身对着众人,浑身上下都已经是斑斑点点的鲜血,特别头脸之上,血浆四溢,只见他噗的一下,从口中吐出一样东西,那东西落在草地上,人群中有杀人杀得多的,认出那是一颗眼球。
被众人接住的尸体从喉咙往上,都已经被撕得坑坑洼洼,不止喉管被撕裂,就连整个头脸都被撕开了许多快,有的地方能见到森然白骨,一颗眼球也被挖了出来,而看起来,那上面竟然全是牙印。被抓住的这名头目,竟然是被活生生的咬死的。
那白衣男子身材颀长,一双眼睛在黑暗里像是发着光,配合着满身的鲜血,格外诡异。当然众人也都不是会被吓到的人,只是稍稍的迟疑,顿时便要冲上,那白衣人便扑入树林,在几波箭矢的掩护下,奔跑不见了。
这已经是夜晚,众人对周围不是很清楚,也就知道逢林莫入的原则,搜了一阵,悻悻作罢,有的人忆起那白衣男子,却也是心有余悸,江湖上杀人,杀便杀了,就算梁山之上有做惯人肉包子的孙二娘,这类在打斗中会直接用嘴将人咬死的,终究有些罕见。也有在附近见多识广的,道:“是这边的狼盗吧。”
山东境内,此时本就盗匪众多,那人说的狼盗,倒有几人也曾听过,是泗水这边一支不大的盗匪,神出鬼没,偶尔出现,干的多是黑吃黑的事情,不怎么讲规矩,但他们一直都是小打小闹,其余的人也就没有将之放在心上,只是听说狼盗的首领生吃活人,极其凶残。
议论一阵,却也不知这狼盗为何会突然盯上自己这波人,但马上就要过泗水,只要过了,到了梁山水泊的地界,那狼盗显然也就不敢再追来。如此众人提高警惕,到得第二日渡河,便没有敌人再出来,偶尔倒有人提起那狼盗的事情,旋即也就抛诸脑后了。那种没脑子的疯子,可能是误伤可能是脑抽,总不好为了他出动整个梁山,他们盯的也不至于是自己。
此时此刻,他们还都是这样想的……
夏日已至,风雨乍来,霎时便变了天气。天色转暗时,宁毅站在青苑的二楼上,看着下方行人商户奔行的情景,这一幕境况,与苏家遭遇梁山匪患前的江宁或许也有相似之处。
“……十二年前,当今天子尚未身登大宝,密侦司原本是仓促建立,最初只设两部,分别是辽东与燕云。辽东一部,专司挑拨如今辽国内部各系矛盾,而燕云一部,则是为十六州之回归做先期准备。这两部的建立其实有些理想化,原本就是因几位书生的意气而起,以皇室之名而行,当初参与其中的一共是五位元老,如今或退或殒,便只剩下我与秦相了。”
宁毅伤势基本已不影响身体,也已经在准备离开江宁,今天康贤邀他过来,便是为了正式跟他说起有关密侦司的事情。
“不过虽然如此,密侦司一开始便是由嗣源提出的。事实上,嗣源这人虽然行事最终不偏正道,但有时候的一些手段,是有些剑走偏锋的。我们之中的许多人,从开始到最后也不明白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我朝自建立之初,承袭三省六部制,也有自己的改动,但各项事务其实都有自己的职司,对内有刑部、御史台、大理寺,对外之事,从来也由枢密院专司。立恒也该明白,一件事物,倘若职司不明,最终便可能酿成大祸,当时我们也大都秉持此念,对嗣源提出的计划表示了反对。”
不久前,说到这里时,康贤也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但嗣源这人手段多变,性子却是坚定,他与当今圣上有师徒之谊,终于说得当时还是太子的圣上点了头。但圣上对此恐怕也不是非常热衷,一直强调,旦遇职司冲突,一切皆以三司衙门、枢密院为主导,到后来,密侦司建立,由我以成国公主府名义出资,嗣源为主,其余三人,分别是梁梦奇,左端佑左公以及大儒王其松,密侦司建立一年后,左公去世,黑水之盟前夕,辽军南下,王其松王公家在邢山县,正是辽军推进锋口,王公性情极其刚烈,除妇孺外,举家不避,最终一家殉国,王公被剥皮陈尸,当时嗣源身在前线,对此无能为力或许是他一生憾事。”
康贤说完这些,微微顿了顿,他本也年迈,早可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但说起此事时,也不禁眼眶微红,或许秦嗣源的一生憾事对他来说也是一样。不过,随后也就摇摇头敛去了。
“王公如今一家妇孺仍在,不过家中男丁就剩一名孙儿了,名叫王山月,你若去山东,或许还会跟他打些交道……密侦司这件事,初衷到底好不好,现在也是难说了,但一开始,我也好,嗣源也好,其实都没有经验,单凭书生意气终究成不了事,后来一路摸索,到了黑水之盟后,便有知情人认为是密侦司在北方动作频频,惹恼了辽人——其实这个原因或许也是有一部分的……”
“在黑水之盟前,密侦司逐渐发展,在国内也设了五部,由于人数不多,就直接划了东南、东北、西南、西北以及中央五块,但在这些方面,人手力量其实都是不足的。黑水之盟后,嗣源罢了兵部尚书,梁梦奇心中内疚,甚至寄来书信与嗣源割袍断义,密侦司的事情也就此停了下来。不过北方辽东、燕云两部一直都还有动作,这是我与嗣源的专行之举了,直到北方乱象渐呈,圣上才又想起密侦司来,让其重新运行起来,虽然重新运行的时间还不够,也有着诸多制约,但杭州之乱当中,总算还是起了些许作用……”
康贤如此说了有关密侦司的事情,如今的一些编制,宁毅又问了一些问题,康贤才返回驸马府。此时天色已暗,眼见就要下起大雨来,宁毅在二楼栏杆边站了一会儿,便见一辆马车从街道那头往这边过来,驾车之人雄纠纠气昂昂,正是元锦儿,远远地看到了他,扭头伸手朝这边指来,随后车帘打开了,云竹从里面探出头来。她的头上还缠着白纱,看来也清减了许多,但眼见宁毅,便轻轻地笑起来了,随后,朝这边挥了挥手。
轰隆一声,闪电划过天空,宁毅抬头看时……又是大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