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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影响情节,但做了一两百字的修整,增强一下情境什么的,有兴趣的可以回头看看,不看问题也不大。但如果是第一次看的,相信这个版本比之前的感染力会稍微好上一点点。

    嗯,睡觉去……(未完待续。。)

    豆点般的灯光之中,宣纸上是一行行的蝇头小字,时间是清晨,外面传来鸡鸣之声时,宁毅将毛笔放在砚台边,转了转因一直书写而有些酸楚的手腕。

    “有空的话得把钢笔做出来了……”

    心中这样想着,他将墨迹未干的宣纸拿在空中轻轻晃了晃,然后放到一边。此时在那儿的几页纸上虽然字迹颇多,但是需要写出来的东西仍然有一大堆,他此时虽然已经能够熟练地使用毛笔,但效率终究是不高的。对于这时候已经进入工作状态,开始做全盘企划的宁毅来说,仍旧有些拖慢进度。

    这年月里,要从头构架起一个庞大的能够有内部监督、制衡、循环体系的企业雏形,是没有任何构架和规章基础的,许多的东西,在后世也许看来都是平平常常的事情,若不能写出来,很可能就没人会去做,以至于让某个环节变得残破。在这方面,宁毅还是相信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许多基本概念上的东西,写出来了,就能清楚很多。

    时间不多,但要去衡量和思考的东西几乎无穷无尽,这几张纸上写出来的,是后世集团公司关于账目审核监督体系的一个大概情况,如今竹记是用不上的,因为太小,但如果一切顺利,后期它就会发展到这样大的一个规模,这时候就得有一个足够好的发展雏形,以便少走弯路。这个体系里许多东西也得做本土化的调整,参考此时的许多家族式作坊的管理方法和模式,另外此时武朝面积太广,信息传达不畅,无法及时统一账目和信息等诸多问题也必须重视,但最应该套用的则是有关审核中各种互相监督、制衡、杜绝作弊的精神,随处都存在的三角制衡关系。

    关于这些东西,要做准备的还有很多。当然,一个项目的发展,总得慢慢来。竹记发展的途中也会遇上很多的问题。很可能最终的样子无法预测得到。但如果先做好立意和准备,总是能少走很多弯路的。

    想着自己写的东西还有没有什么缺漏,偏过头时,却见那边的床上,小婵也正侧躺着朝这边望过来,或许在宁毅起床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过来。这时候宁毅偏着头看了她片刻。笑着道:“来。”

    小婵便也笑起来了,从床上坐起来。随后掀开身上的薄毯,伸出纤秀的双足下了床,汲了绣鞋,走到宁毅身边,才坐到了他的腿上:“相公你不睡了啊?”

    此时还是夏季。夜晚要说凉爽,也凉不到哪里去。小婵仅仅穿了一件肚兜,身躯几近全裸,她的肌肤白皙,身形柔美匀称,平日里的可爱与此时些许妇人气息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若要加以形容,大概便是“正被人拥有着”的某种感觉。宁毅搂着她时。她便轻轻揽住了宁毅的颈项。小脸贴在了男人的脸颊边,任由宁毅感受着她的身体。两人便在油灯的光芒里这样坐着。

    “要做的事情有些多。最近大概要赶工,不过我是睡够了的,没事……”自从练过陆红提留下的功夫之后,宁毅的身体素质已经变得很好,平日里多睡一会儿固然有休息的感觉,但这两天早一个时辰左右起床,也并不会觉得困乏,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昨天元锦儿那事弄得他有点措手不及的心烦:“待会天亮了,我们出去散会步吧。”

    “嗯。”

    小婵像猫儿一样的在他的脸颊边拱了拱,静静地偎依着。宁毅回头看着纸上的那些东西,又拿出苏家管账的一些简单诀窍来对照。过了一阵子,小婵从他怀里下去了,悉悉索索地穿好绸裤、上衣与裙子,出门去打了洗脸水过来,伺候他洗漱过后,推开窗户,外面才显出些亮色来,晨雾浮走,朦朦胧胧的。

    这样的清晨,城市里都是各种细细碎碎的声音,偶尔或有一声变得清晰些,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云竹与锦儿那边应该也已经醒来,但姐妹俩会在房间里折腾很久,宁毅倒也不好过去干嘛,便与小婵出去散步了,晨雾中的街道里,像是一对不怎么遵循礼法的新婚小夫妻。宁毅是气质温文却并不死板的夫婿,样貌甜美的小婵做了小妇人打扮,牵着夫君的手跟随着前行,就算偶尔低头有些羞赧,但随后还是被甜蜜给冲散了。

    他们在街边的摊上买了些早点、粥饭,然后再用荷叶等物包了准备提回去,有的看来有趣,便先试吃了些许,若不好吃,便去下一家寻找美食。

    回去以后,再将这些东西拿到院子中央的凉亭里,招呼随行的大伙儿过来分,一家子人便在周围吃起来,说说笑笑,有的在凉亭里聊天,有的坐到屋檐下。云竹与锦儿自然也是有份的,但由于旁边有苏文昱等男子,她们便也是拿了想吃的与小婵到一旁去,一边闲聊一边吃东西。对于苏文昱苏燕平等人以及随行而来的掌柜、下人,她们倒也已经可以与之交谈,但不可能像是与宁毅在一起时那样热络。

    事实上,宁毅与锦儿,在这两天里,也是称不上什么热络的了,两人没怎么说话,倒也不再争锋相对的斗嘴,感觉……有些奇怪。

    自前天晚上锦儿对宁毅吼过之后,宁毅当时是觉得有些糗,后来自然认真想过这件事,但是心情未免有些复杂。另一方面,对于锦儿的这件事,他觉得有些不太好面对云竹与小婵,由此以来,有着些许的心虚。

    若纯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此时的男人三妻四妾,没什么好说的,宁毅之前也没有处心积虑地想要将锦儿弄上手,算不得亏心。但说起来是一回事,实际上又是另外一回事。前天晚上云竹与小婵都在外面偷听,苏文昱与苏燕平这些人也是一样,虽然后来他们做出的姿态好像是在看自己出丑,但宁毅心中,更愿意相信这是他们作为家人的善意。

    发生这样的事情,云竹也好,小婵也好,心中又怎么可能单纯地看做是毫无芥蒂的笑话呢?对云竹,他原本就自觉心有亏欠。与她在一起后又将她的姐妹弄上手。要说她心中很开心,宁毅觉得未必。而在小婵那边,这件事情过后,小婵很体贴地没有提起任何有关他与锦儿的话题,这是她的贴心。

    但别人可以宽容,自己不能没有自觉。平心而论,如今身边有这些女子。还有一个与自己关系有些理不清楚的刘西瓜,宁毅觉得是很满足了。对于锦儿,他自然有好感,也将其当成极其重要的朋友之一,但有没有到男女关系的份上,这个不好说。若是给个假设。如今他身边没有云竹这些人,他当然会喜欢锦儿这种性子,要说长相厮守做为夫妻也没有问题,那当然会很有趣。但现在身边有了这么些人,需要考虑的,就不止是那一点点了。

    而在另一方面,他也不能确定锦儿说的“喜欢”,到底是个什么程度的概念。上一世的在男女方面简单粗暴。曾经自然也有青涩的感情。但并没有实现的机会,后来进入社会。他这种掌控欲强的人首先感受到的是野心和成就感,稍微发达之后,女人从来是不缺的,一开始当然也有真诚对待的想法,但遇上几次简单的交易之后也就不期待了。太难、太麻烦且没有任何实质上的效益,他也就懒得去研究女人在感情上的心思,横竖“我要的是你的身体,要你的心干嘛?拿去喂狗啊?”

    也是因为之前的贫乏,此时他对于这些简单而真诚的东西是珍惜的。要说他这样的人真迟钝到完全没有去想过锦儿对他有好感的假设,那当然也是不可能的,但正因为有可能想到,他反而会觉得这样的事情是不是自己想得多了,毕竟这种想法对于锦儿来说,是不礼貌的。

    他因此犹豫着接下来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反倒是锦儿,前天晚上冲他大吼一通之后哭着跑掉,第二天就没心没肺地恢复如初了,虽然不与他说话,但与云竹的关系已经恢复正常,装作没事发生。对于这种反应,宁毅有些无奈,也只好将心思暂时收起来,放在工作上,走一步看一步。

    “真像是自作孽不可活……”

    每每想到元锦儿的这件事,倒也令宁毅想起之前席君煜身上发生的事情。当初他曾经跟身边人说笑话,很多时候对别人杀伤力最大的一句话就是“我喜欢你”,席君煜跑到苏家杀人的时候,娟儿就是用这个法子,弄得席君煜胡思乱想,最后让娟儿给狠狠捅了一刀,估计从此不会再相信爱情。

    如今想来,那笑话娟儿婵儿她们听过,云竹锦儿这边也听过,元锦儿这家伙忽然杀出这记回马枪,作为始作俑者,让他感觉简直像是遭了报应一样。虽然元锦儿应该不是故意拿这个来抬杠,但如此想来,也真是有些愤愤不平。

    开什么玩笑,席君煜那条贱狗明明是个反派,被捅一刀也是理所当然,自己凭什么要……呃……好吧,自己好像也不是什么正面人物,那就没办法了……

    闲暇之时,宁毅也会想想这类事情,开开自己的玩笑。然后上午过去不久,秦绍俞便会过来邀请他,去汴梁城里某些有名的酒肆茶楼闲逛小坐,倒是这天秦绍俞过来之前,有人送来一张请柬,道是听说江宁第一才子来了汴梁,邀请他去参加今晚在采木园举办的诗会。早两天宁毅便已听说了这事,却很意外会有人知道他的行踪,送请柬过来。他看了看,邀请人的名字却并非青阳县主或者县主的夫婿刘轻舟,署名写的是阮卫童,问了问秦绍俞,秦绍俞便只道是汴梁的一名才子。

    大概是跟周佩或者秦老这边的谁有关系,估计自己可能会去,让人顺手送张请柬来免得麻烦吧。宁毅之前便不确定去不去这样的诗会凑热闹,这两天被元锦儿的事情闹得烦心,只打算将心思放在工作上,问了几句,便将请柬顺手扔到一边,与秦绍俞出去逛茶楼去了……

    对于周佩这种正处中二时期的少女的终身大事,以宁毅的经验来说,作为长辈不管怎么参与,恐怕都只能变成个被人讨厌的反派角色,特别是在自己比她大不了几岁,这个长辈身份还不怎么牢靠的情况下,他才懒得插手呢。(未完待续。。)

    夏日依旧炎热,时间按部就班,毫无新意地朝前走。已是农历五月,汴梁城中扰扰攘攘,有着自己一如往昔运作的轨迹。京师之地,天下间的诸般事物、信息,扎堆般的汇集在一起,南北各省的文人才子,拔尖的人物,三山五岳的江湖好汉、绿林豪杰,各地来去的官员,居住各地的天家贵胄,过街穿巷的贩夫走卒,各自有着各自的生活轨迹,不同的目的汇集,**、善意和恶念交汇在一起。

    宁毅在这其中,并没有受到太多节外生枝的影响,买下的院落还没有布置好,大伙儿仍旧住在文汇楼。他找了铁匠,打制了几支勉强可用的笔尖,也弄来了一些羽毛,脱脂炙烤后做成羽毛笔,由于此时的纸张质量算不得很好,铁制的笔尖算不得好用,只能用纸张一层层的缠好羽毛制成的笔尖,粘墨汁-< 读 吧 网 >-写,速度稍有提升,但算不得非常顺手,写出来的字迹歪歪扭扭的。

    有关竹记的整个计划在按部就班的做,白日里出去酒楼茶肆,晚上逛一家青楼。秦绍俞做向导,许多时候闻人不二、尧祖年、纪坤、成舟海也会过来,宁毅便会询问每一个人认为的这家店铺受欢迎的原因,然后做出记录和归纳。

    尧祖年等人未必是为了逛青楼或者茶肆而来,看似随意的闲聊,实际上也是在旁敲侧击地了解着宁毅这个人。对于宁毅如此详尽地做调查只为了给自己的女人开店的行为,他们心中或有不以为然之处,但并没有提出明确的质疑。这倒不是因为他们谨守着来往的距离,而是因为宁毅已经处于上一世的工作状态中,尽管仍旧是二十岁出头的样貌和身体,但在脑海中归纳着如此庞大的一个计划时。所表露出来的气质,与先前也是不同的。

    那是属于上位者与心思缜密的策划者的气势,没有二十岁年轻人的那种战战兢兢与不自信,就算学的再多,也因为没有实践过而保持着谨慎。宁毅手中的许多东西,早已实践过无数次,哪怕古代的生活习惯有区别,实际上人性中的东西,改变是不大的。

    他已经摆出认真的姿态来。哪怕在平和当中,也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势与感觉。那种上位者的气息或许在初临武朝时将小婵吓到的眼神中有过,后来都是有所收敛的。此时他就算认真起来,当然也吓不倒身边的小婵与云竹,但落在尧祖年等人的眼中。观察到这种认真与有条不紊的态度,他们自然不会胡乱开口。这也是因为他们早已清楚宁毅之前做过些什么事情。

    一个能在杭州那样的局势里做出那些事情来,后来又让梁山众人吃了那么大一次亏的年轻人,当他真正认真起来,做的是什么,或者最终能做到什么,是难以想象的。

    杭州也好。后来梁山的事情也罢,几乎都没能好好的做出准备。但这一次不同,沉浸在这样认真的态度里,时间过去倒也挺快。几天时间里,身边写了一大堆的东西。偶尔静下来思考,清晨推开窗户,看院落里弥漫的雾气。蝉鸣声声时,坐在院子里看檐下剥落的红漆。几天时间。虽然也时常出去,外面真正喧嚣的东西,倒暂时与他无涉了。

    有关周佩择婿的事情,他没有参与。倒是那天采木园中进行的诗会,听说办得颇为热闹,有几个才子大大的出了风头,实在是京城文坛盛事——反正每次诗会文会都会这样自称,宁毅并不关心,只是偶尔便能从旁人的谈话中听见。

    他去了一次矾楼,主要是为了之前与李师师约好的见面。去的时候李师师据说正在小院里待客,想来也是颇有身份的文人才子,他便找丫鬟递了张纸条进去,写了自己目前正在文汇楼中居住的情况,让李师师有空时,再与他、于和中等人约一个时间。这不是什么大事,他本意倒也不是很期待见什么儿时玩伴,但李师师已经提过不少次,也不好一推到底。

    当时本想递张纸条进去就离开,不过师师姑娘对他倒是颇为重视,随后还抽空出来了一趟,看她一身盛装打扮,头上一朵白色大花的模样颇有女神风范,与宁毅说了几句,承诺了最近几天便会约好于和中、陈思丰,给他消息,才又有几分匆忙地折回去。过去矾楼的第二天是五月初二,李师师差人送来送来一封信笺,道可以在五月初四、端午节前几个朋友见上一面,询问宁毅是否有空,宁毅便答应下来。

    另一方面,云竹与锦儿那边,也由秦夫人等人帮忙,寻到了一处距离右相府不远的小院,待到宁毅离开,云竹也就可以搬进去。那附近环境清静,也有不少右相府的侍卫、家仆居住,有相府的照应,当可保她们在京城不会被人欺负。

    这些事情琐琐碎碎,唯一能让宁毅感到有些苦恼和无奈的,终究只有锦儿,两人最近倒也不是毫无对话,只是说起话来也没什么营养。这些事情宁毅也没法跟云竹谈,锦儿对他的态度要么是拗着性子搞对抗——昨天两人正好在院门口遇上,一个出一个进,结果宁毅往哪边她也往哪边,一开始或许是不经意,都打算让路,如此几次之后,锦儿就对拦住他的路感了兴趣,结果两人很幼稚地对峙了一两分钟,当宁毅觉得自己很无聊的时候,锦儿做出“我赢了”的姿态昂着头从他身边走过去了——要么则是一见他就掉头走,看起来选择怎样的应对模式全凭心情。

    时间将近端午,汴梁城中已经有了热闹的节日气氛,粽子、龙舟赛、艾叶、菖蒲……在这年月,五月五毕竟是个大节日,只可惜檀儿暂时没法上来,自己或许过几天便要启程东行,不能合家团圆了。

    五月初三这天下午,宁毅从外面回来时,见到元锦儿正在院外的栏杆边坐着。看起来倒有些拦路虎的感觉,过去之后,锦儿站起来,道:“你的女徒弟来找你,等了你好久了。”

    “周佩?”

    “嗯,小婵去你们家院子收拾去了,云竹姐在里面招待她。”

    她说的自然是宁毅新买下的院子。公事公办地将话传完,哼了一声从宁毅身边过去,宁毅想了想。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回过头去:“喂,元锦……儿……”他话才出口,却见那边的元锦儿陡然用双手捂住耳朵,狂奔跑掉了。

    “……哈。”宁毅哭笑不得。回去房间,只见云竹正陪着小郡主喝茶交谈,日光从窗棂间渗进来,对坐的两人皆是淑女风仪,举手投足之间颇为赏心悦目。见宁毅回来,云竹才笑着与他说了几句,告辞离去。

    “在崇王府住的怎么样?”

    “挺好的。七皇叔对我很照顾,堂姐堂妹她们也好,最近带着我见识很多事情。”

    对宁毅行过礼后,宁毅才随口询问起周佩的事情。周佩倒也回答得颇为本分。说话之中,宁毅走到桌边,顺手整理桌上的一些纸张,他这两天写的东西不少。有的已经整理好,有的还没到整理的时候。出门之时叮嘱了小婵不要乱动,只用镇纸或者书本压住,此时分出几张,撕碎了扔进纸篓里。周佩在那边端着茶杯,偷偷朝这边看,她来了已经有一段时间,虽然没有乱动桌上的东西,但想必已经看过一些,宁毅并不介意,只是那羽毛笔写的字,稍微有些丑而已。

    “你本来就聪明,学得也好,我是听说了,什么什么大学士对你刮目相看了吧?呵,想必你在京城那些堂兄弟表姐妹,有不少人开始崇拜你了吧……”

    “那倒是没有……”周佩小声咕哝了一句,宁毅坐在书桌边听得不是很清楚:“什么?”

    “没什么。”周佩笑着道。

    “呵,采木园的诗会怎么样?”

    “老师怎么没去呢?”

    “嗯?”宁毅眨了眨眼睛,“最近有些忙,何况我对诗会之类的,本身也不是很感兴趣啊。”

    “秦爷爷本来说老师可能会感兴趣的……”

    “哦?他说了吗?”宁毅想了想,“他确实有劝我去看看,不过……后来还是没什么时间。”

    宁毅说着,转身继续整理稿子,那边周佩“哦”了一句,宁毅回过头去看时,却见少女正低头坐在那儿,双手合十搁在腿上,门口射进来的光芒里,眼神似乎有些惆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怎么了?”

    “啊……没、没有啊。”周佩笑了起来,“我本来……就觉得老师对诗会没什么兴趣的……”

    她说得有些勉强,宁毅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小女孩的心思,本身就不怎么好猜。转开话题,笑问道:“我是想问,在采木园的诗会上,有没有见到什么青年才俊。”

    “有很多啊。”周佩笑了笑,“都还不错。”

    “是说你中意的。”

    “啊,那个……”少女微微红了脸颊,伸手抚了抚发鬓,“没、没有,都没怎么认识……”

    “你可得抓紧了。”宁毅笑道,“天下才俊,也就是聚集在京城一地,你这次过来,不管怎么样,总得选一个的,不要仓促,可以多来往几次,以你的才学和聪慧,选什么样的人应该都不是问题。”

    “可老师,若是……”周佩抬起头,看着这边,有些犹豫地说道,“若是……没有中意的呢……”

    “天下女子,没有多少人有机会自己择婿的。”背对着她,宁毅摇了摇头,“小佩你是聪明人,这次你要是还不点头,接下来会怎么样,恐怕就有些难说了。崇王府那边、你秦爷爷那边,康驸马都已经打过招呼,我这次带你上来,也是因为觉得你只能在京城找一找了,你毕竟十五岁了,不嫁人还能如何?”他想一想,又笑了笑:“若你身为男子,倒是不用苦恼这么多,不过谁又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进来的不是一个恶女人,呵,想开些吧。”

    “若是男子那就好了……”周佩低头喃喃说道,“老师,你觉得……我该怎么选啊?选什么样的人啊?”

    “我怎么知道。”宁毅不由得失笑。“我最近才知道,自己在泡妞这件事情上根本不厉害。”

    “泡、泡妞?什么啊……”

    “就是男女之间的那些事情啊……要选什么样的人,还是得你自己来决定。”宁毅整理好了东西,搬动椅子,转了过来,看着这边的小郡主,“不过,你叫我一声老师,我也说点我自己觉得的……周佩你眼界很高。但其实这世上的人,都是差不多的。除了那些恶名昭著,像花花太岁之类的二世祖被家里惯得没救了,大部分的人,还是在正常范围内的。他们脾气不会太坏。也愿意疼爱妻子,希望自己家里一切都好。”

    他拿着手里整理好的一份稿件笑了笑:“男女在一起这种事情呢,一般来说,都是魅力大的改变魅力小的。小佩你是皇族出身,长得漂亮,又聪明懂事,随便找个男人。想必也会敬你爱你。夫妻相处这种事情,只要你有手段,柔和一点,对他平等以待。一般来说,男人不都是什么白眼狼。他娶了别人,也许会拼命找小妾逛青楼,娶了你会不一样的。看看康驸马。他们不是过得很幸福吗?有一半固然是因为康驸马本身不错,另外一半。是成国公主殿下经营来的,所以呢……也不用太挑了。我能说的,也就是这些,放宽心而已,接下来诗会还有很多,你可以慢慢看嘛。”

    宁毅说完这些,周佩道:“老师会去诗会上看看吗?”

    “呵,帮你挑夫婿这种事,我可不做,做不来的。”

    “但是老师……”周佩想了一会儿,“可以帮忙考考他们啊,嗯,譬如诗文啊、见识啊……”

    “不要用这个挑夫婿!”宁毅挥了手,大摇其头,“这些东西过得去就行了,挑夫婿当然要挑那种善良点的,心地好的,娶了你以后会待你好的那种。诗词好的人不见得心就好,这些人心高气傲,怀才不遇的时候多半偏颇激愤,若是一帆风顺,也容易养成那种不好伺候的傲慢性格!因为优秀而组成的婚姻,通常都是个悲剧……你最该找个好人,而不是厉害的人。”

    宁毅对于婚姻这种事毕竟也算不得擅长,只是后世所见,若是男女双方都优秀,或者是因为这种优秀结成的婚姻,常常都没有好结果。一起生活这种事情,各方各面都是得有一个人退让的,如今这年月,退让的多是女子,男人则可以自由发挥,但周佩是皇族,就算有心退让也不见得能退让多少,要找个优秀的拿得出去的男人结婚,基本等于在给自己后半生找不快乐。

    他说到这里,也已经足够了,反倒是周佩,蹙着眉头,情绪有些混乱起来,宁毅只能让她慢慢消化这些东西。师徒俩随后又说起一些其他的琐事,周佩对宁毅写的那些东西感兴趣,宁毅便也随手拿给她看了,同时也跟她讨论了一会儿王府之中关于管账、御下之类的一些事情。如果在平时,周佩一定会谈得兴致勃勃,但此时心情不佳,拿起羽毛笔研究了一下,觉得这样写字真是丑,但宁毅写得兴致勃勃的,让她有些不能理解。

    留在这里吃过了晚饭,周佩才从文汇楼里离开,同时也知道,恐怕在五月初十之前,宁毅便会离开汴梁,去往山东了。他这次过去,为的是与梁山为敌,恐怕几个月内都未必会有结果,而自己在太后寿宴过后,恐怕就得决定夫婿的人选,待到老师从山东回来,自己应该已经离开了京城,回去嫁为他人妇。这一来一去的想象里,真是给人颇为复杂的感觉。

    她这次跑过来,自然不只是为了说起这些琐碎事情,但具体要说些什么,自己又难以归纳得清楚。

    以前在江宁时为着婚事有些惶然无措,但并不严重,躲进那只箱子里想要随船北上时,还颇为兴奋,仿佛在眼前展开了一片新的希望。一路之上陪着老师他们,又有梁山的贼寇过来送死,精彩无比,她一点也没有感到烦闷。然而真正进入京城后的这几天时间里,有什么东西终于压了下来,纵然七皇叔对她颇为亲切,秦嗣源也让她趁机在京城多玩玩。但她心中忽然明白了过来,这事情躲不过去了。

    她今天过来找宁毅,原本还想询问他为什么不去诗会的事情的。宁毅并不知道,来到京城之后,虽然崇王府的一帮姐妹负责招待她,但其实一大帮人聚在一起,气氛未必和睦。一开始对方是将她当成乡下来的土包子看待的,但周佩本身才学仪态都出众,很快就改变了众人的看法。这个改变不见得是让众人崇拜她,反倒引来不少嫉妒与敌意,表兄弟中或许有带着倾慕眼神看自己的,女子那边则未必瞧得上自己了,或是在背地里说风凉话。或是计划着想要让她出糗,如此种种。

    这些事情并不出去,生于皇族,就算在江宁,这类勾心斗角她也见得多了,自然有方法应付。只要仪态大方地不去理会别人,别人自然到了下风。只是在说起诗文时。周佩有些自豪地说起了宁毅的词作,并且道这是自己的老师,也来了汴梁,如此便让人抓住了话题。

    一些人不相信她老师有多厉害。也有许多人,单纯用着排外的心理,认为江宁第一才子当然比不过汴梁的才子,再者宁毅当初曾说过“词作是道士所吟”的事情。放在江宁,大家都已经熟悉。自然知道这是个玩笑,但在汴梁一地,就会有人说“听说那词作是抄的”之类的话。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其余人则叫嚷着让那宁毅参加诗会写点诗词来看看。

    周佩心中是佩服宁毅的,但也会希望宁毅能够站出来,狠狠地打打这帮人的脸。彼此的冷嘲热讽之中,她固然没有直接为宁毅应承下比试,但也做了一些假设,例如说“老师若出手你们就知道了”,她希望宁毅能尽量来参加采木园的诗会,托秦嗣源提出了邀约,但秦嗣源自然不可能跟宁毅说“你一定要去”,他那边觉得宁毅刚到汴梁,说不定会去凑个热闹,也尽量跟宁毅说了,也希望觉明能带着宁毅去逛逛。若不是发生了锦儿的事情,宁毅埋首工作,说不定还是会去采木园上见识一下京城这边的诗会是个什么样的盛况。

    诗会前一天,有个叫做阮卫童的送来请柬,则是属于与周佩对立的那一帮富家子了。他们心中大抵认为既然是什么第一才子,肯定就是想着凭文采进阶的,采木园的诗会乃是汴梁第一等的盛会,谁不是趋之若鹜,这边邀请他过来,然后在诗会上比过了他,便能让周佩灰头土脸,谁知道宁毅谁的面子都没有给。最后两边也只能用嘴炮互喷一下。

    而周佩这边,当然是被奚落得更过分的,她则只能用高傲和沉默面对这样的事情了。算不得失败,可站在她这边的人终究不多。

    宁毅不可能知道这样曲折的过程。而另一方面,诗会的苦闷和嫁人的压力真正压在一起的时候,周佩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那事情已经不容她不去想——她在诗会上,固然也有评估一个个的才子怎么样,但她随后也不得不承认,她看待这些人的标准,是以这个大了她不过几岁的老师来做准绳的。

    这种事情,在后世或许是类似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喜欢上帅气的班主任,长大之后还会记在心里,但不会有什么结果。不过周佩不可能得到后世女生的那种人生轨迹。喜欢上老师这件事早些时候其实就有萌芽,但那时候她能够不去想,也能够否认掉,这时候却不行了。这样的事情与诗会上的委屈叠加在一起,让她感觉……有些想哭。

    她是带着这样的情绪过来的,然而见到宁毅之后,忽然就明白过来,老师是带着一家上百口的血仇上京的,他也没有答应过自己会去参加什么诗会,自己若是因此委屈,简直像是个什么事情都不懂的小孩子。而另一方面,有关于她的喜欢,她当然没法说。

    她根本嫁不了老师,一切都明摆着,不管她怎么豁出去事情都不可能。她是个聪明人,这些事情,出口的必要都没有,只能给人纠结和难堪。

    所以到最后,就什么都说不了了。

    马车驶离文汇楼,华灯初上了,她回头看着那客栈渐渐远去,街道周围的光芒映在少女的脸上,明明暗暗的跳转。汴梁城比她从小居住的江宁还要大得多、繁华得多、精彩得多,她过来时,也曾想过要看到许多不同的风景,这里确实有,可忽然间,这一切都像是没有意义了。不知道该怎么走,不知道接下来能怎么办,去往哪里,被什么人接纳,能做怎样的决定……

    夜风吹来,抚动了发鬓。她坐回马车里,周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那空虚不断地延伸着,承载着她奔行在汴梁的人群与街道中。那是生命中第一次因成长带来的……

    巨大的茫然。

    五月初四,端午节前一天,汴梁城的大街小巷之中,已经弥漫着粽子的香味,各家各户挂上了菖蒲与艾叶,即便是城门之地,也挂满了菖蒲艾叶等物,人群来往间,充满了节日将至的喜庆气氛。

    马车驶出城门,朝黄河河岸的方向过去。

    天空上棉云飘荡,出了汴梁城,目力所及处便是一马平川了,官道边栽种了树木,偶有村庄田地、鸡犬行人,河道的支流自村庄边穿行过去。马车行得一阵,便抵达了目的地,那是绿林掩映中的一处庄园,依着附近的河流而建,旁边还有大大小小的几座庄子,看得出来,都是富贵人家的别苑。

    宁毅今天从汴梁城中出来,是为了赴之前李师师提出的邀约,端午将至,这位京师花魁日子也并不清闲。她之前外出访友寻师,回返之中由于随着生辰纲的船队北上,日子其实是耽搁了的,遇上端午这类大事,最近几天除了一些推不掉的客人,其余的时间则在排练着需要在端午表演的节目。这边的庄子本就是矾楼的产业,今天是排练的最后一天,她便与妈妈李蕴说了要寻清净,过来这边训练,顺便将几个朋友邀过来做一次私人的聚会。

    由于这次要碰面的毕竟是女子,小婵此时也已经不是他的丫鬟,此次出门,宁毅便没有带上其他人,只是着随行北上的家丁东柱赶车,只身过来。通报姓名之后,便有丫鬟将他迎了进去,未至内院,便听得丝竹之声传来,有女子在唱着词曲。

    “……疏疏数点黄梅雨。殊方又逢重五。角黍包金。草蒲泛玉,风物依然荆楚……”

    “是姑娘在练习周邦彦周大官人新写的词呢。”

    那丫鬟一面引路一面介绍,显然也知道周邦彦的词作对普通文人的杀伤力。

    转过前方小门,便到了一处四面通风的厅堂,周围挂着帘子,颇为凉爽。师师姑娘便在那厅堂中舞动罗裙水袖,在一帮乐师的配合下,唱着那新作的诗词,厅堂那边风景最好的地方已经坐了两人。其中一人便是于和中,另外一人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但看来比于和中要沉稳一些。宁毅进来时,厅堂中的师师姑娘正好转过头来,眉眼之中。便冲他笑了起来,那笑容清澈,蕴着旧友相见的喜悦,浑不似传言中所说的京师花魁的妩媚,几乎连宁毅都会不自觉的受到感染。

    这样的笑容从效果上来说,甚至比云竹、锦儿对待旁人时的笑容神态都要引人得多。或许对云竹、锦儿而言,当初那样的生活是在波涛滚滚之中勉力沉浮。努力地找到方向,而对她来说,可能便是游刃有余的凌波起舞了。

    对宁毅笑着做了示意,师师并没有因此停下来。一面唱着那据说是周邦彦写的新词,一面缓缓舞蹈。她跳得并不快,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令人赏心悦目的气质。清雅、大气,宁毅绕过去。与于和中以及另外一人点头示意,坐下来后,听着那歌曲声。

    “……衫裁艾虎。更钗凫朱符,臂缠红缕。扑粉香绵,唤风绫扇小窗午。沈湘人去已远,劝君休对酒,感时怀古……”

    “……慢啭莺喉,轻敲象板,胜读离骚章句。荷香暗度。渐引入陶陶,醉乡深处。卧听江头,画船喧叠鼓……”

    宁毅已经听云竹唱了这么久的歌,对于诗词唱曲的鉴赏虽然还算不得大家,但总也已经入了门。若说起来,云竹的琴曲唱功已经返璞归真,特别是唱给宁毅与锦儿听时,极少花俏,纯粹的声音便能让人沉浸其中,仿佛洗涤心神,头部乃至于整个身体都像是被那温柔的声音包括,被整个按摩了一般,而就算宁毅许多时候搞怪地弄些现代歌曲给她唱,她也总能找到宁毅想要的感受,或欢快或伤感或缱绻。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李师师这边乐师的功力也好,她一面舞蹈一面表现出来的唱功也好,与云竹还是有一分差距的。但出现在对方身上的,却并非是单一的极致,眼前少女的歌声也好、眼神也好、一举一动的舞姿也好,都像是在做着完美的暗示,共同溶成了一副画卷。

    虽然那舞蹈不快,但歌唱之中,她几乎是一个人表现出了无数的风貌,端午时节的喜庆、雨降下时的宁静、少女、妇人、幽居深闺的女子轻摇团扇、饮酒的公子、读书的文士。这些感觉在她的眼神、身肢、唱腔中流转,立体的瞬间又变得模糊,随后化为了复杂的人世。

    那词作本是周邦彦所做。此时作端午词,要么只是描写人情风貌,要么就得写写屈原,感时伤怀。周邦彦的这词也写了这两者,但并未落于下乘,他的词作风格本就婉约,上半阙描写端午景象,是他一贯的长项,写得花团锦簇,到下半阙,写到怀古、写到《离骚》,但在下半阙的后段,“渐引入陶陶,醉乡深处”时,却将所有的事情都模糊在了远景里,淡化了描写的一切,留世间纷繁。

    李师师唱到此时,声音和乐曲也逐渐转轻,到“卧听江头,画船喧叠鼓”作结,声音渐至轻不可闻,动作也渐渐停歇下来,但很出奇的,周围的动静反倒因此被扩大了,风声拂动、树叶轻响,整个厅堂都像是更加立体了起来。厅堂之中,女子完美地将暗示扩大到了整片天地中。

    她垂下双手,一动不动地站在了那儿,闭上眼睛,任由周围吹来的轻风拂动发丝。片刻,她才陡然睁开眼,嘴巴大大地张了一下,像是在喊“啊——”但是没有发出声音,她吹旁边的那些乐师行了礼之后,才朝这边过来,态度随意:“如何?如何?”

    “好。”

    三人都诚实地拍手鼓掌,李师师笑了起来:“其实已经排得差不多了,我过来这边偷懒的,也不知道妈妈会不会骂我……”随即。给三人做了介绍,除去于和中、宁毅,另外一人便是已经提到了许多次的陈思丰。

    在京师之中,遇上儿时伙伴这样的戏码,平心而论,在场三名男子大都没有多少兴趣。若真是在一起玩过的小伙伴也就罢了,实际上不过就是彼此住过街头街尾,但并不算熟络的三人。这剃头挑子真正热的或许也就是李师师一人,但没有交情。彼此之间也没什么仇怨,既然聚在一起了,互相认识一下,也是没什么关系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几人便在李师师的带动下。互相闲聊了一番。虽然说起来,于和中也好,陈思丰也好,对李师师多半有好感,但这时候倒也并不会多么刻意地去对待宁毅或是彼此,终究是个朋友相聚而已,于和中见过宁毅。陈思丰之前也听李师师说过几次,知道他赘婿身份,或有才华,只是已经进不了科举。接下来的时间里。虽然也偶有提及彼此家庭,但更多的还是聊起了周邦彦的新词,如今京城的盛会,师师的表演。之类种种,和乐融融。

    宁毅之前未到京城。自然不会非常清楚李师师在京师受追捧的程度,于和中与陈思丰便一番解说,师师或是轻笑或是补充,真诚而又熟练地应对着。对她而言,能够跟几个她认为的“儿时旧友”如此相处,大概也是一种轻松吧。

    此后四人到得这庄子靠河的一边,这是接近黄河的一条支流,水流还算得上清澈。庄园的这头有伸出在河床上的水榭亭台,天上云朵遮住了日光,亭台上便颇为凉爽,师师着下人搬来酒水糕点,一面简单的吃点东西一面说笑,河边还有艘小小的画舫,几人便说好待会划到河上去玩。

    宁毅不忘生意经,旁敲侧击地问问几人认为的酒楼青楼为什么赚钱的见解。不久之后,师师又叫来乐师,在亭台边的草地上排练了一遍,实际上也就是表演给三人看一看了。此时彼此也算是稍微熟络起来,聊天之中,也在周围走了走,宁毅见到附近一个绣楼房间里挂了不少纸张折成的四瓣小花,上面似乎还有字迹,看过之后,询问那是什么。

    这年月里,纸张毕竟还是比较贵重的东西,特别是那折成花朵的纸,看起来颇为漂亮,也比一般的纸张坚韧许多,放在后世当然没什么,但在现在,恐怕每一张纸都要经过不少工序制作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听他问起,师师笑着解释,这些纸张确实比较贵,不过城中许多地方特别是青楼都有得卖,许多文人才子会买来写上自己的诗作,然后折成花朵送给心仪的女子。虽然大多数是送到青楼女子的手上,但因此成就姻缘的也不少,所以这纸也被称为姻缘纸。

    “其实许多时候,姻缘也就像纸一样吧……”

    说到这个,师师叹息了一声,随后又笑起来,为宁毅说些青楼之中,男女之间的趣事。此时于和中与陈思丰似乎到一边有事,或者彼此有什么话说,离开了一下。李师师的讲解中,宁毅皱着眉头想到了什么,随后回忆起自己正在苦恼的元锦儿的事情,因为锦儿的缘故,云竹跟小婵未必不会有些情绪,既然女孩子喜欢送礼,自己写封情书,端午节送给她们也好。小婵最喜欢诗词了,云竹或许心绪淡然些,但肯定也会喜欢。

    想到这个,当下问起李师师那花朵的做法,对方好奇起来,宁毅便和盘托出,可以送花给家里的女子。他已然成亲,有妻有妾有孩子的这件事范不着隐瞒,跟李师师说道已经很久没有送过家里人礼物。师师的神情便也变得温柔起来,找来纸张,教宁毅折花。

    “不过……我教宁大哥折花,宁大哥写到里面的诗词,可以给师师看一眼吗?”

    “啊……”宁毅微微愣了愣。

    “师师保证不拿出去唱。”她举起手指,认真地做了保证,事实上,宁毅微感讶异的倒是她这要求太小,而且不拿出去唱,对她又有何意义。笑了笑,点头答应下来。

    也就在这折纸的时间里,视野那侧,与这里挨着的别苑之中,倒是忽然变得热闹起来,家丁奔走,似乎在布置着一场聚会,临河这边的草地是连着的,宁毅望过去,问道:“那边是什么人?”

    师师偏过头看了一眼,随后一切如常的低头折纸:“那边啊,是个子爵大人的别苑,很久没用了,可能有什么聚会吧……我们可惹不起。”

    也不知道她在此时为什么要说惹不惹得起的问题,不过也就在同一时刻,隔壁的院子里,有一个声音也在响:“各位别这样啊,我问清楚了,隔壁那边今天来的是师师姑娘……我可惹不起。”

    “不过是个花魁而已,你有什么惹不起的,而且我们也不是针对李师师要干嘛。借你个地方用用,还婆婆妈妈的……”

    “话不是那样说啊,各位……你们这样子摆明是来找茬的,人家师师姑娘在那边招待几个朋友,不用嫉妒成这样啊。要是恶了师师姑娘,我以后还有什么脸去矾楼,怎么在汴梁风月场混啊,喂,凡事好商量啊……”

    有着子爵身份的男子无奈的哀嚎中,身边的人一拨拨的进去,洒扫庭院,清理灰尘,摆放物品,开始砰砰砰砰的布置聚会会场了……

写完之后跑去吃饭,总下意识觉得这章感觉还不行,脑袋紧得饭也吃不下。跑回来做了两个版本,一个几乎删除了整个结尾,不过后来想想太折腾了,结尾加了几句,感觉才舒服一点。烘托气氛的句子而已。

    嗯,吃饭去。(未完待续。。)

    五月初四,平平常常的上午,汴梁城外,子爵董小渊的别苑中,仆人来去,哐哐当当的打扫,虽然一时间弄得热闹,还夹杂着主人家的些许抗议,但也算不得多么出奇的事情。<-》

    “什么读书人,不就是师师姑娘这次回来还没有见你们先见了别人嘛,还说不是针对人家李师师。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就是争风吃醋,喂,隔壁的是谁你们打听好了吗就来,别软柿子捏不到撞上石头,不是第一次了,这种事情不好看,还是在我的地方……”

    太平盛世,各种事情来来去去大都没什么出格的,哪怕是在汴梁这样的大城当中,住得久了,事情看在眼里,也都能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作为别苑的主人,有着子爵身份的男子在汴梁城中算不得高调,毕竟京城之地,王侯都是满街乱走,他区区一个子爵,向来都是和气待人的。这次被人从城里拉出来,稍作询问,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那别苑许久未去了,只留下两三个下人稍微照看,隔壁是矾楼的产业,无非是为着矾楼的姑娘争风吃醋呗。汴梁城内公子哥儿众多,多有追求功名的书生文士,也有家境富贵一辈子不求闻达的富贵闲人,他们精力充沛,没事的时候无非就是走鸡斗狗抢女人,两拨人争风吃醋互相要给对方好看的事情,每天在汴梁城都得发生几十起,毫不出奇。董小渊原本也是无所谓的,只是快到别苑时,听说今天是李师师在那边,这才打了退堂鼓。

    一般的女子也就罢了,看戏固然可喜,得罪了也无所谓,但汴梁城中的几个花魁……自己何苦参与到这种事情里。他与李师师虽然算不得熟悉,但也有过几面之缘,知道对方最近才从外地回来。端午节前。拜访者肯定很多,她能够接待的则只能是有数的几人。这边显然是没有得到亲近的机会,就跑过来挑衅,要给李师师的宾客好看。

    跑过来借别苑的几人往日里有些交情,这时候便推不掉,他心中不禁有些无奈。这事情不管怎么样,对他来说都未必有趣。假如自己这几个朋友落了对方面子,可能会让李师师厌恶自己,而若反过来,这类青楼女子的眼界,往往是最高的,假如说人家今天跑过来。那边招待的乃是周邦彦,自己这边成了反派,徒然被打脸,事情说出去,这宅子以后还能住么。

    如此想想便有些郁闷,那帮人开了别苑门,叫下人进去打点,随后就去迎接其他人。董小渊也就懒得多问了。一面叫人打探那边来了什么人。一面叫人准备马车,把自己摘出去再说。如此过得片刻。下人过来回复道,师师姑娘在招待的是于和中、陈思丰那几个儿时好友。

    “于和中?陈思丰?好像听说过,那是……”他想了想,随后垮下肩膀来,往日里听说过,师师姑娘在与旁人来往时,对少数几个人比较特别,不是因为他们才学出众,而是因为彼此是旧相识。这下岂不更加麻烦?若是对方是周邦彦还好说了,那是文人之间为了师师姑娘的青睐而争斗,跑去落这几个人的面子,岂不是直接打师师姑娘的脸么……

    *****************

    董小渊的苦恼中,时间稍微退回去一些,白云悠悠,汴梁城内,荫凉渐渐的掠过。

    崇王府中,周佩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看着光与暗的分界线从一侧推过来,很快的蔓延过了这片地方,日光从树隙间落下,有几分刺眼。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从昨夜到今晨,几乎没有安心的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与一个多月以后得选另一个人成亲的事实压在她身上,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挑选,若是以老师为标准来选择,大概选不到什么喜欢的人吧,可若是放下这标准……她又放不下来。

    尤其在她意识到自己以宁毅作为喜欢的标准的同时,她也愈发清晰地认识到与老师正在逐渐远离,并且将迅速远离的这一事实。也许从今以后,就很难见到她了。在陷入死路的思绪过后,她将脑袋变得空荡荡的,假装自己已经习惯了这一事实。

    然后卓云枫过来找她,她将自己努力变得精神起来,卓云枫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反常,与她在这里稍作闲聊,然后……还是有些迟疑地提出了问题。

    “你知道……宁立恒今天去哪了吗?”

    “……老师?”周佩脑海中空白一瞬,但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不知道啊。”

    她顿了一顿,终于又道:“怎么了?”

    那声音压得有些低,卓云枫的表情还在犹豫着,但终于,他偏了偏头,吸一口气:“他……听说他去城外见李师师了,然后……”

    光斑点点,从树隙间洒下来,他一五一十地,将听说的消息告诉了周佩……

    ******************

    “……和中,这宁兄弟你是之前就已经见过了,师师一直说他的好话,他到底……怎么样啊?”

    日光洒下,这边的林荫小道间,于和中与陈思丰并肩而行,陈思丰也向于和中询问着好奇的问题。彼此虽然算不得至交,但汴梁城中,来往的次数还是不少的,总是比对宁毅要熟稔得多。有些事情,宁毅在时毕竟不好询问,譬如宁毅的入赘身份啊,才学如何啊,有没有什么背景啊。若对方身份低下,当面问了未免过分,但心中好奇,还是有的。

    于和中倒是略微有些复杂地摇了摇头:“老实说,小弟也不是很清楚,在江宁之时,就看得不甚清楚。不过,他入赘身份,确是真的。”

    一旦有入赘这样的身份,便粘不到功名利禄,如今于和中已入户部当差,虽是刀笔小吏,但也颇有前途,陈思丰地位则更高些。他已经在汴梁附近一处县衙任了几年八品主薄。如今正为升迁奔走。既然确定这事,宁毅在两人眼中的形象便有些类似于乡下来的穷亲戚,没什么可比性,反倒亲切起来。

    “倒是听师师说,他是江宁第一才子,那几首诗词我也看了,委实令人叹服。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只是单凭江宁所见,这宁兄弟举止,与一般文人才子,确实大有不同。不参加诗会,要说诗作……也来得有些奇怪。当地确有他的诗词为道士所吟的说法,我未曾深究,还是不清楚了。只是师师那边,陈兄也知道,她一贯与人为善,因宁兄弟而来的说词,真假与否,其实也难说得紧……”

    于和中说起这个。陈思丰也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他们当然是最清楚的。李师师虽然不至于把人捧杀,但对于朋友。向来宽容,类似于和中陈思丰,若有五分才华,在她那儿大概总得夸到七分才行,只是又注意着不让他们太出风头因此出糗。对于她口中那些关于宁毅的说法,与其说真真切切,不如说李师师愿意相信它真真切切。

    陈思丰笑了笑:“不过这些事情,倒也与我们无关了,这宁兄弟看来,交个朋友,总是无妨。”

    于和中倒也点头:“老实说,他自那几首词出来以后,最近一年多,未曾听说有任何诗词出世……不过,真假那又如何,看来他也未曾想过要以此事到处张扬。我倒是听说,商贾之家为了面子,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我估计这事情未必好说……宁毅他小时候,你我也见过了,呵呵,还记得吧,他整天就是读书,此时看来,样貌风采,倒是大有不同了……若是真的,也不出奇嘛……”

    “便是如此。我看也不一定是假的。”

    心中对宁毅已经有几分亲切感,想要与人为善,因此彼此说起来,倒也并不难听。两人本是托词如厕,从那边走开,既然有些悄悄话说,就朝着前方去绕了半圈,临近正门时,却听得外面稍稍有些喧闹,两人出去看了看,只见喧闹来自于隔壁的那处别苑,看来也是要办一场聚会。正准确回去,却见不远处道路边的一辆马车旁,有一名华服男子正朝这边望过来,那男子二十五六岁的模样,颌下留了一小撮胡须,目光和气,气质也颇为沉稳,拿着一把折扇,笑着走过来了。

    “于兄、陈兄,真巧。”

    这人并非官员,但必是富贵子弟,于和中与陈思丰二人对他却没有太多印象,那人随后倒也做了自我介绍:“在下董小渊,年前重阳诗会,与两位曾有过一面之缘。”

    他并未介绍自己的家世背景,但这样一说,于和中与陈思丰自然也知道该如何应对,彼此幸会一阵,笑着问起对方是否也要在隔壁办聚会。那董小渊摇头道:“是有人要来,只是却并非在下所办。”他压低了声音,“冒昧问一句,师师大家可在里面?”

    于和中微微愕然,陈思丰则皱起了眉头。待随后于和中说出了肯定的回答,董小渊目光凝重,同时露出了“大家都明白”的那种神态:“不瞒二位,怕是师师姑娘到这边与诸位好友相见,被透了风声出去,然后不知为何,让人误解了……”

    他将随后的事情大概说完,笑着拱了拱手:“其实,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家心中有数,便没什么了……在下在城中尚有要事,先告辞了,请两位代我向师师姑娘问个好。”

    于和中与陈思丰对视苦笑,随后拱手与对方告别,目送那董小渊上了马车,远远离去。

    这种事情,对于他们,对于师师,都确实不是第一次见到和遇上了,真是有些无奈,不过……倒也确实没有太多需要紧张的。相信不久之后,便化解了吧……

    *****************

    于和中与陈思丰心中是那样想的,董小渊心中自然也是如此认定。通风报信之后,他便坐着马车返城,无论如何,都已经卖了李师师一个人情,以后在矾楼遇上,说不定自己还能被青睐一二,得个好。如此想着,行出不远,便有几辆马车与他擦身而过。他好奇地看了看。随后微微一愣。

    这边风景不错,几个庄子连成一片,房舍点缀其间,是一个村子的格局,周围则是环绕村庄的林木,他的那几个朋友,自然是在路上迎人。就这样到得村口树林的尽出。他停下马车,与树荫下一个朋友打了招呼,对方倒是有些奇怪:“小渊,你去哪里啊?”

    “小弟还想问问你们呢,你们邀了些什么人啊?”

    “那就不太清楚了,时间有些赶。能请的都请了一下,哪些人能来就不知道了。刚才过去的是怀明侯爷的三小姐吧……接下来还有崇王府的晴郡主,方文扬,隽文社的几位老人家,哦,还有最近名声鹊起的《王道赋》于少元,听雁居的姬晚晴大家,还有小烛坊、矾楼的几位姑娘……”

    “姬晚晴你们都请来了……请这么多人你们要干嘛……”

    “嘿。跟你说了啊。明天就是端午了,大家看今天天气好。出来赏玩、踏青、吟诗作赋,选了这边而已。小渊,小渊公子,你怎么能走,你现在走了,我们可就一点面子都没有了,留下来一起看热闹啊……”

    “你别开玩笑了……你们不会真的只是出来踏青的吧……”

    话说到这里,其实董小渊心中也已经混乱起来。原本只以为是被李师师拒见的仰慕者在这里争风吃醋,但请这么些人过来,情况就不一样了。汴梁城中出名的几个花魁,彼此之间确实是有冲突的,你想高我一线我想压你一截的事情都不出奇,但每次正面杠上,至少在后来文人士子的推波助澜下,都弄得声势浩大。若是单纯的争风吃醋,不见得会把姬晚晴拉出来。

    矾楼李师师,听雁居姬晚晴,小烛坊宫甜儿,沁园尹红袖这几个当今最红的花魁若在一起,文士们是难以左右逢源的。眼下他们弄这么多人来,要么就是真的踏青,随便选了个地方的无心之举,要么……那就是姬晚晴要在端午节前给李师师一个下马威。李师师那边如今一点准备都没有,身边又只是于和中、陈思丰那样的人物,这可真是麻烦了……

    他想到这些,心中叹息,事情是变得更加复杂了,原来不是争风吃醋,还要踩人造势,但如此一来,复杂中又变得有趣起来,他便停了车驾,暂时间决定不走了。

    看看热闹也好。

    远远的,又是几辆马车朝这驶来……

    *****************

    人的来来去去,犹如风云聚散,即便身处其中,也往往不知道下一刻要发生的事情。

    至少身在此时,宁毅是完全想不到这个寻常的白天里会发生的事情的,而在他身边,李师师则是在第一时间有所察觉,却也猜想不到整件事会有的轮廓。

    在京城之中的这些年,她已经见惯了许多事情,虽然对隔壁的子爵并不熟悉,但是看见那边忽然开始打扫的第一刻,她便隐约察觉到,可能这事情是冲着自己而来。矾楼之中,自己的行踪,其实算不上密不透风,类似的争风吃醋,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她有些不希望发生在眼下,因为她知道,宁毅好像有些不喜欢这类的事情。

    如果是一般的文人才子,对于一点点的攀比对抗,不会产生反感,而即便反感,以她这么些年来的经验,也可以让对方乐在其中。宁毅是有深厚才学的,她完全相信这一点,在江宁的见面,甚至于被对方才华折服以后,李师师心中也想过,若他有朝一日来到京城,能怎样令人震惊的以才华大杀四方。但是北上的一路同行之后,她忽然打消了这样的想法。

    这个男人,是身负血仇上京的,恐怕有很多事情要做,他不喜欢这类事情,必然有他的理由。特别是在看过他对付梁山匪人的手段之后,她觉得自己未必能够理解这个男人的胸怀与气魄,那是属于跟汴梁也好江宁也好的那些文人才子完全不同的一部分。所以当这样的事情可能发生时,她反倒有些苦恼起来,毕竟这样的事情能不发生,还是不发生的好。

    当然,片刻之间,她也只是猜到了这样的可能性,对于是不是真的有人冲着这边来,还是持保守态度的。在亭台上教宁毅学会了折纸,口中也简单聊了几句“立恒是否最近就要离开”的话题。然后将最近打听到的有关山东那边形势险恶的琐碎消息与宁毅说了说——这样的话题。毕竟还不好当着于和中、陈思丰的面说,李师师也估计宁毅不愿意到处张扬自己家里被杀了很多人的事情。

    如此聊了片刻,对于于和中两人还没过来的事情倒是有些奇怪,师师领着宁毅回去里面房间找了笔墨,随后她着院子里的人去打听隔壁的消息,顺便看看于、陈二人在哪里。无论如何,就快到中午了。哪怕对方真是不怀好意而来,几人总是要吃过午饭再走。自己这边要将事情挡住,应对的方式还是有很多的。

    这时候于和中与陈思丰正在回来,院落中的几人大都已经察觉到了事情的端倪,不过任是于和中、陈思丰还是李师师本人,大抵都将事情的中心放在了师师的身上。于和中与陈思丰倒并不觉得多么奇怪,只是想到宁毅,就觉得他多少有些无辜,待会恐怕会很意外。至于宁毅,他只是多少察觉到可能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但……当然与自己无关,他到京城几天时间,什么人都没得罪过。应该不会遇上任何乱七八糟的事。

    京城的花魁。看来不好当啊……心中微微叹息,宁毅在纸上写下准备拿来泡妞的情诗。诗当然是抄的,他觉得有些肉麻,又在心中权衡着到底该写两份还是写三份。最终确定这个不好用在元锦儿身上,抄了三份,一份给小婵,一份给云竹,一份准备给檀儿寄回去。

    师师从门外折返回来,心中还在考虑着那些麻烦事情的可能性。看见宁毅正写完第二张纸,有些小心地敲了敲门。宁毅看了她一眼,然后在一张诗稿上用手指敲了敲:“写好了,答应你的。”他提笔写第三张,摸了摸下巴,“写得应该还过得去吧,会不会肉麻了一点……她们应该会喜欢……”最后一句,有点自我安慰的意思。

    师师走了过来,只见纸上是一阕六句的词,一看便知道是《浣溪沙》,她拿起来,片刻后,轻声念了出来……

    ***************

    同一时刻,崇王府。

    卓云枫离开了,周佩坐在那儿,呆呆的出神,脑子里有些空白,不知道是怎样的感受。

    卓云枫方才说的那些,还在脑子里转。

    “……你那老师跟师师姑娘认识,我们是知道的,早两天他去寻了李姑娘,约好今天上午在城外别苑里见面。这个消息听说被矾楼中的人透露了出来,原本只是有人想要去质问一下李师师,凭什么她可以抽出空来跟别人见面却不见自己。但后来你师父的名字被这边的几位小姐公子知道,他们便邀了人,决定一同去那边,折一折李师师与你师父的面子。我是早上才听说此事,什么江宁才子沽名钓誉,要当面给他好看,还请了几位文坛宿老,说的是踏青,主要便是想让他们在场,还有如今汴梁出名的几位才子,那风头最盛的于少元,估计这个时候,已经过去了……”

    自己终究还是给老师添了麻烦了……

    周佩心中闪着这个念头。

    从昨晚到今晨,其实她都在想着关于老师的事情,面对宁毅时,她装得极为正常,但离开之后,心中忽然空荡荡的。她想要跟宁毅说点什么,但又什么都不能说,可即便明白这一点,她还是想说点什么,什么都好。

    人的思绪是如此奇怪,她在心中告诉着自己,接下来恐怕没什么理由去见老师,以后也再见不到了。这是自己应该接受的状态。可到得此时,心中闪过混乱的念头的同时,为给老师添了麻烦而内疚的同时,涌上来的,竟然是些微的喜悦。

    还得去见老师一面……少女在心中想着这件事,从哪儿占了起来,原本有些茫然的脸上,不自觉地笑了笑,然后朝一个方向走去,迈出两步之后才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转过头,小跑往不远处的院门……

    给老师添了麻烦了……

    从汴梁城中出来,天气很好,大朵大朵的白云降下了荫凉,去往那边别苑的官道上,马车、行人或急或缓,书生文士、华服公子,穿行在普普通通的行人间,偶有认识的,互相打个招呼,或是拉了对方一同到马车上来。

    在汴梁附近,这类景象并不奇特。于少元坐在漂亮的马车上,感受着风吹过来,响起女子的轻笑声,他朝旁边看去,那边名叫姬晚晴的美丽女子也冲着他笑起来,团扇轻扑,罗衣如画,她倾慕和喜欢他……他喜欢这样的感觉,二十年来的苦读,这是他目前最为得意的时候,当然,以后会有更多更得意的时候,会喜欢上他的,也不会只是姬晚晴这一个花魁而已。

    今天并不是需要严阵以待的一天,只是郊游而已。不过,他心中也已经不自禁的想到了李师师,汴梁城中,一名名女子各有特色,李师师他还没有见过,会是怎样的一个样子呢?有没有看过自己以前的诗词呢?不过,与她齐名的晚晴已经倾心爱慕上自己,自己终究是要帮晚晴打败她的,打败她的同时,她也会深深地记住自己吧。他如此想着,目光淡然、安定,看着远处村口的道路间,已经变得热闹起来……(未完待续。。)

    天云流转,和风习习,未及中午,外面已经热闹起来。

    有人到这边别苑来借了东西,因为隔壁的那所别苑主人并未长居,也就没有随时打理。此时那边要办聚会,招待贵人,便过来借一些储藏的冰块。师师借了,不久之后,也有人送来拜帖,说是听闻师师大家在这边,表示感谢,同时也邀她参加那边的聚会,师师这边熟练地婉拒了这次邀约。

    于和中与陈思丰已经回来,趁着宁毅不注意时,两人已经偷偷将那董小渊的说话告诉了李师师,师师也有些苦笑。这类事情毕竟不是第一次。而察觉到外面的动静,不久之后几人聊天时,宁毅倒也是直接问了出来:“出什么麻烦事了吗?”

    于和中笑道:“倒是不麻烦,就是有些无聊。”

    师师托着下巴,摇头笑道:“京师便是这样,其实倒是师师这身份惹的祸了,宁大哥不用在意的。”

    陈思丰道:“咱们师师姑娘这边,早已驾轻就熟了。”

    “便是如此。”师师可爱的,当仁不让地点了点头。

    平日里若真遇上这种情况,于和中、陈思丰的心情倒也未必会好,但这时多了个宁毅,两人顿时便与师师这边在感觉上拉近了很多,有种他们三人已经一起经历了许多事,而宁毅是个外人的优越感。闲聊之中不免又说起师师在京城当花魁遇上的各种状况,一帮才子争风吃醋的丑态,争斗之后一方灰溜溜败走的趣事。说到兴头上,便是李师师,也会开心地哈哈大笑,当然,她即便表现出极为亲近的大笑,也绝不会离开淑女的范畴,有着清雅的气质,但感染力颇强。宁毅此时并未设防。也会觉得自己开心了许多。

    倒是陈思丰随后问了问宁毅在江宁是否也常常参与这等事情,宁毅便笑着摇头,如实回答自己极少参与这类事情的事实,陈思丰那边也就不再多问。

    这边四名好友的谈笑当中,师师也在随时关注着隔壁那边的变化,偶尔有丫鬟端果品进来,她便亲自去接。随后由丫鬟告知外面的状况。随着时间的过去,那边的事情似乎也有些奇怪,与当初的猜想不符。因为人来得越来越多了,甚至于连姬晚晴都跑到这里来,这就不是争风吃醋,而是要打擂台了。

    不长的一段时间里。她也如同董小渊一样,疑惑于事情的真相。虽然有些巧,但看起来,确实有些像是单纯的踏青了。其实这中间并不排除姬晚晴在端午节前就要跟自己杠上的可能,譬如自己目前排练的新词若是让她逼得不得不在今天就表演出来,到明日端午,自然就没有她出风头。但是要跟自己打擂台,怎么打是个问题。那边出招。自己这边可以不接,总不至于两个花魁碰面。对方带的人多,就说另一边丢了面子,说出去也没人信。

    她的心中当然在转着这样的念头,于和中与陈思丰或许也会觉得她正在一边考虑这些事情,一边笑着聊天。不过,或许就连宁毅也不知道的是,这些念头在她的脑海中不过是随意掠过而已。

    她其实正在想着诗词的句子,甚至在心里正在感受和唱出来,以至于她看着宁毅时,便会产生颇为奇怪的情绪。

    要说担心对方逼过来时的对策,刚刚察觉到这件事时她确实一直在想着这事,但改变是从看见宁毅写的那首词之后开始的。忽然间很好笑地觉得,其实也没什么,能忽然看见这样的词句,今天很值得了,至于对方真要弄出什么事情来,反正也是很好应付的,自己又不是第一次遇上了。然后她就一直在想着那首忽然给了她奇怪情绪的词。

    一开始看宁毅的神情,其实还没抱有多大期待,他顺手写给妻妾或是红颜知己的,看起来连自己都不怎么确定词句的好坏。当时她顺口就念了出来,只在中间顿了顿,几乎念到末尾时,才下意识地放缓速度。《浣溪沙》这词牌本身就不长,短短六句四十二个字,词句又通顺,一下子就念完了,但念完之后脑袋空了半晌,此后又总是在心中不自觉地想起来,或是轻声念一遍、唱一遍,就如此刻。

    “轻汗微微透碧纨。明朝端午浴芳兰。流香涨腻满晴川……”

    “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鬟。佳人相见……一千年。”

    一时间很难说它好在哪里,但就是忍不住会念,事实上她也知道,这样的现象也就是“好词”两个字便可以盖之了。若论词句,景也写了,色彩缤纷的词语也用了,一开始看,纷繁热闹又到位,但是到得最后一句,一切的感觉都压了下来,只像是一个人正在与情人说几句显得隽永却又淡然的话,特别是让她想起宁毅坐在那儿写词的简单神态后,一切似乎都有种轻描淡写且理所当然的感觉。这样的意境,是最见功力的。

    以至于她的目光转到宁毅的脸上时,放在桌下的那只手的手指,还在微微的颤动。

    这什么人啊……他当时确实是顺手写的……

    虽然在江宁时就曾见识过宁毅的功力,但她根本想不到对方竟顺手就能写出这样的东西来,虽说文无第一,她如今也不好评判周美成写给她的那首端午词与这首到底谁高谁低,事实上,两首都是绝佳之作,也确实难评高下。但周美成也是费了好长工夫才写出那首得意之作的,相对而言,宁毅摸着下巴有些无聊的顺手挥毫,确实是把她给吓到了。

    当然,她是不清楚宁毅这边的想法的。宁毅如今对诗词已经有了一定的功底,但要说评判什么千古名句,还不到那个水平。他写的这首《浣溪沙》乃是苏轼写给小妾朝云的情诗,但在能够千古流传的几首《浣溪沙》中,没有它的位置,若非宁毅比较喜欢苏辛之词,这首词又短,估计已经记不起来。

    他能完整记起来,还是因为周邦彦那首词描写的景物与这首有些类似。由于下意识地觉得这并非千古名句,宁毅还犹豫了一下。觉得那句“佳人相见一千年”是不是肉麻了一点。但随后想想,反正是家里几个人,这些女孩子都好说话,是自己送的就行了,应该能够容忍它不是千古顶尖名句的这种缺点,这才写了出来。

    仿佛是两条互不干涉的并行线条,这边凉爽的厅堂里。四人一面吹风一面说笑,因为那词句的缘故,李师师随后下意识地将话题转向了宁毅家中妻妾的状况上,宁毅便也笑着说起与妻子、与妾室的相处,以及刚刚诞下的长子的事情,事情和乐融融。说起来也让人觉得温暖有趣。而在另一方面,那边的别苑当中,这次会过来踏青玩乐的众人,基本上也都已经到了。

    建在河边的这处村庄,周围树木不少,风景也都不错,过来的男男女女或是携手游玩,或是径直进入别苑。这时候大抵都已经在这边聚集起来。汴梁城中一些文社的成员三三两两的聚集。几位在文坛颇有名气的老者一路指点谈笑,此时也进入了庄园落座。他们毕竟也是有真才实学的。口中所说的关于如何做文章,如何看书,这样那样的经验,对于诸多年轻文人帮助是有的,老人家落座之后,不少年轻人便过来请益。

    这其中,便有王府、侯府之类地方的公子、小姐。京城之中,虽然说起来皇族最大,但他们平素也都保持着恭敬谦逊,不能不给这些老人家面子,就算对于旁边的年轻人,也不见得是想踩就踩。毕竟谁都要个好名声。相对而言,倒是地方上的王侯比较逍遥一点,就算拿着金瓜大锤到街上打死了人,最后多半也没什么人敢查,官府只能将事情压下去。而这类事情若发生在京城,通常就会受到来自皇宫里的训斥。

    而除却这些人,此次或是结伴同游,过来凑热闹的青楼女子多半也已经抵达,姬晚晴这次是陪同于少元过来的,但与许多人都是熟识,一一行礼打招呼,另外也还有名气或大或小的青楼姑娘,她们是与人作伴而来,但也有着助兴或是令场面热闹起来的责任,例如弹弹琴唱唱曲,偶尔在众人的要求下表演一下比较高雅点的才艺,这才有踏青的气氛。

    明天才会是真正正式的聚会日子,今天气氛则随意得多。聚会的场地此时布置在别苑临河的一面,是有着顶棚遮盖的宽大长廊,看来便是在陆上的长长的亭子,河风吹来极是凉爽,几名老者与身份尊贵者在长廊最里面的座椅间落座了,欣赏风景的同时,也给周围的年轻人们随意说着些逸闻趣事,又或者一些科举考试、官场进阶的知识,他们是当做笑话说的,非常和气,周围姬晚晴等女子适当地插嘴活跃一下气氛。

    偶尔一些人也会被点名,例如如今风头最劲的于少元,又或是汴梁原本就有名气的年轻文士方文扬、左锡良等人,这类被拿出来说他们文章中还有怎样缺点的人,其实也是最受重视的,偶尔也会让人作写诗词,或是某某人灵感上来,写出一首,找人点评。这边地方颇大,并不拥挤,若一时对这些没兴趣,自然也有些人在周围观赏景色,携伴走动,又或是商量着划船去河上游玩。

    事实上,只在此时,真正知道这次诗会为何而来的人终究是不多的,不久之后,这边聚会进行得热烈,甚至有好些出色诗词出现时,人群中才渐渐传开了李师师便在隔壁的消息……

    ***************

    时间渐近中午,这边已经开始准备饭食,那边又有人来借了些东西。今天李师师过来,自然又不少人跟着来了这边,但不久之后,厨子也被借走了一个。随后,又有人送来拜帖,提出了邀约。

    这一份拒绝之后,又有拜帖送来,如此重复到第四次上,丫鬟进来跟她说了些什么,师师皱起了眉头:“唐月?符秋霜?她们也过来了……想干什么……”矾楼之中,李师师与这两人算不得和睦,但要说跟人密谋在这样的环境下拆自己的台,想想又有些不太可能,多半也是适逢其会。但事情发展到这里,她也知道自己没法一直推了。

    她今天是不想跟人打擂的,有些无奈地向宁毅等三人告罪一番。将事情合盘托出:“若是有兴趣。大家呆会倒也不妨去看看……立恒觉得呢?”

    “算了。”对于,宁毅倒是首先做出了拒绝,诗会什么的,多半要写诗作词,他不是没存货,但这些是要在将来用在竹记上,给开店造势的。用一首少一首,他现在吝啬得很。于和中与陈思丰其实也不想第一时间随着师师过去,但见宁毅拒绝得这么干脆,又不免觉得他有点怯场,太没气魄,什么第一才子之事。多半有水分。

    “其实未必躲得过去,不过小妹先去探探情况,待会回来再说,到时候过去看看应该也蛮有趣的。”

    毕竟是这个场合里的人,终究身不由己。与三人告别之后,离开房间,她吸了一口气,恢复了那个端庄大方又真诚高雅的李师师模样。见了唐月与符秋霜。与她们一道过去。

    诗会只是诗会,没有多少新意可言。气氛的轻松还是紧张对她这个级别的女子来说没什么区别,姬晚晴虽然在场,她也只是随意地与对方打了招呼,笑着称了声“姐姐”——姬晚晴大她半岁——随后两人在同一张小桌前坐下,笑着交谈,或是听着众人说话,应付几句。不久之后,她倒真是疑惑起来。

    姬晚晴她们,到底要干嘛,难道真的是一场简单的诗会?

    **************

    师师姑娘那浅灰色的疑惑当中,与会众人,却是各有不同的感受。

    眼下的场面,毕竟是相当热闹的,特别是李师师过来之后,大家基本都已经往这边过来,长廊两侧此时摆放了许多蒲团和小几,两到三人联坐,也有人随意站着,但不少人都在说话,力求在两名花魁面前表现一二。

    作为汴梁城中花魁之二,姬晚晴的性子温柔和气,看起来是那种标准的贤妻良母类型,体态高挑修长,慵懒之态最是引人,但若是仔细去接触,会发现那温柔的背后,也有着如女王般的大气;而李师师清雅知性,体态纤秀,样貌中带着一股清净的灵性,仿佛什么事情都能看得透彻,而与她相处之人,往往也会感受到难言的清澈与安宁,仿佛自己也有着足以看清许多事情的智慧。此时众人问起她有关明日端午节要表演的节目,师师笑着举起手指,道:“这个……当然要保密啦,不过,中间有一段是这样……当当当当滴滴当……”

    她手指点啊点啊的清唱,旁边的人便嚷起来:“听出来了听出来了……”

    “忆秦娥……”

    “哪里是,青玉案青玉案……”

    “齐天乐!”

    “肯定是齐天乐……”

    众人吵吵嚷嚷,气氛热烈,有人甚至跟着调子哼了另一首《齐天乐》的词句出来。师师坐在那儿笑得灿烂,随后将话题转到姬晚晴那边,让姬晚晴也透露些明天的表演。如此一来二去,也有人将方才众人所做诗词传过去,师师轻声哼唱,隽文社一名被称为“墨公”的老者出声道:“少元方才那首词是极好的,师师姑娘不妨看看。”

    那词作传过去,师师照着清唱出来,一面唱,一面用惊奇与佩服的目光望向了对面,姬晚晴便也在旁边和着拍子,唱完之后,她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于少元,随后笑着向姬晚晴道:“恭喜姐姐了……找到了如意郎君。”

    于少元坐在对面笑而不语,心中倒是觉得,刚才他感受到了这师师姑娘心中因他的诗词而产生的悸动,片刻之后,再度着墨书写起另一首词来。

    不久之后,家丁奉上煮好的冷饮,落座当中,几名老者互相谈笑,他们在汴梁城中都颇有名气,弟子众多,如隽文社的墨公、薛公远等人,这时候议论着刚刚入社的于少元会有着怎样的前程,其余几人倒也在说着众人当中出色者的前途,将来可能走上怎样的仕途,并且也在议论着不久之后可以由他们保举哪几人入国子监之类的地方学习,议论、品评,又或是自己作出诗词来,对于这样的聚会,他们还是颇为满意的。

    这些四五十岁上的老者,其实说起来仕途都未必算顺利。但多少都当过官。自觉难再有提升或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罢官后,教人或是做学问提高着自己的地位,如今也算是人人尊敬,他们也有这样那样的关系和权力,例如每年可以联名向朝廷或是这样那样的官员推荐人才。对于此时的状态,倒也是相当满意了。

    而在另一边,有一小拨年轻的男女中。一些窃窃私语倒正在进行着。

    “喂,是不是差不多了……”

    “那边一直监视着,人倒是还没走。确实差不多了……”

    “要不要这样做啊……”

    “到时候这李师师会不会也下不来台……”

    “现在了说这个,你们不是来看热闹的吗,到一边看戏去!”

    “说不定人家有真才实学呢……”

    “早查过了,一年多都没有诗词出来过了。入赘的!唐群,我知道你对佩郡主有兴趣,叫家里去提亲啊,干嘛跟着我们过来看……”

    “我就想看看她师父是不是真像她说的那么厉害……”

    “告诉你,就算有真才实学,当场又能做出什么来,比不上他的《青玉案》我就指他江郎才尽了。那样的一首词,就算真是他作的。要多久才能写出来……而且诗词考过以后再考其它的嘛……”

    “我赌他是骗子。沽名钓誉……”

    “就算不是,这样一大群人考过他以后。他面子也丢尽了……大杀四方那是话本小说里的事,告诉你,一个人被一群人看着,天生就弱势!”

    “我也赌骗子……”

    “骗子,乡下地方弄了点名声,到京城招摇来了……”

    “我是来看戏的……你们这样,佩郡主知道了以后怕是要哭很久……”

    这边的人群有男有女,除了核心的几人,其实多数还是过来凑趣看热闹,当然,若是真能让一个骗子下不来台,他们还是喜闻乐见的,也正期待着有痛打落水狗的机会,看乡下地方的土包子出丑真是太爽了。

    于是片刻之后,一旁崇王府的郡主周晴便笑着开了口:“师师姑娘,今天这么高兴,若是冷落了你那边的几位朋友,未免不好。听说是师师姑娘的儿时旧识,如此说来,也就是大家的朋友,不妨叫他们过来,与大伙儿一同坐坐如何?”

    她的身份地位,旁人虽然不见得害怕,却也无法忽视,这话说完,前方的墨公也点了点头:“如此甚好。这样一来,师师倒也不用急着离开。今日之会,有师师与晚晴两位在,他日旁人说起,也能更添声色。”

    师师心中还在想着姬晚晴她们想干嘛,但对这事,却并没有拒绝,笑着点了点头:“也好,我这便过去说一说,让几位兄长过来。只是下午师师仍有练习,怕是要早些离开。诸位莫要怪罪才好。”

    虽然也曾猜想过对方会对身边的几人下手,但这时候她已经先给于和中、陈思丰等人定性,这是儿时玩伴,对方是不好逼着他们吟诗作赋或者以此嘲笑奚落的。至于宁毅,她此时心中还在转着那《浣溪沙》,根本就必要去想这件事。于和中与陈思丰两人她或者会担心一下,但宁大哥……她很难把这份忧虑放上去,因此也就没有思考的必要。

    不久之后,师师回到那边别苑当中,宁毅等人也大概知道这时候不好再推,过去看看也是无妨,便一道过来。这时候,诗会的人群中正在传看着于少元的第二首词,甚至有人低声说起了惊才绝艳这样的话,依稀能听见“谁挽汨罗千丈雪,一洗些魂离别。赢得儿童,红丝缠臂,佳话年年说……”之类的句子,得人赞叹不已,看起来他的这第二首词,真是大大的出了风头。

    虽然也得到了不少的注视,但这时候诗会的大伙儿都还在品评着那些诗词,只周围几人与他们拱了拱手,这也算是溶入诗会的最好时候了。在师师的引导下,宁毅找了座位在旁边坐下了,然后,开始抬头感受这周围的热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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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风习习,下人端上的冰镇红豆羹带来丝丝沁人心脾的凉爽,诗会气氛倒是愈发热烈起来,在场都是文人才子,识得诗词优劣,彼此手中也都有一两首好的作品备着,这时候一一的拿出来,品评比较。..先前的几篇作品中,方文扬已经写了一首颇为出风头的,但随后于少元一曲新词出来,“谁挽汨罗千丈雪”,众人都觉得又高了一筹,足可成为能流传百年的佳作。

    汴梁城中,每一年里,都是会有几首这样的作品出现的,当然,有的是因为气氛到了,捧将起来,有的则也是因为那词作确实上佳。于少元最近在京城之中风头连连,但名气还是比不过左锡良、方文扬这些已经出名好几年的大才子的,但正值春风得意之际,真有时来天地协同力之感,这妙手偶得的新词放在谁眼中都是赞叹连连,姬晚晴那边笑着将词作清唱出来,心中却有几分懊恼,这词作比他先前给自己的端午词还好,怎能就这样当场拿出来,若是收着,说不定明天就能拿来与李师师打擂台上。

    汴梁一地,如今名气最高的几名词人中,真正厉害的还是周邦彦,不过周美成如今再入仕途,写词一项上,也只有与他私交颇深的李师师能够拿得到了。若是他发挥良好,给李师师的乃是一首佳作,自己这边或许拿于少元的这首词,就能扛得住。

    心中想是这样想,但既然已经拿出来,眼下就已经没有办法。于少元对自己的词作也是颇为得意,意气风发地跟众人谦虚一番,偶尔与姬晚晴眉目传情,余光之中更多看向的还是李师师。他这边得意。那边方文扬就未免有几分失落。但整个诗会注意的焦点,终究还是在这几位才子的身上。宁毅等人落了座,很快的也就在这种不被注意的气氛里找到了自己的归属,其乐融融地参与起来。

    “拜见陆师,弟子于和中,两年前曾在岳山草庐听陆师讲《孟子》,受益匪浅。今日再见,请受弟子一拜……”

    从侧面穿过人群,于和中去到前方。倒是找到了曾经听过课的一位老师。这前方几位学识渊博者中,五位的名气是最大的。如今隽文社的“墨公”秦墨文,薛公远;因注解《孟子》而赫赫有名的陆明方;四处办学,弟子满天下的潘宏达;还有学识渊博,在国子监任司业的大学士严令中。于和中曾听过陆明方讲课。陆明方虽然不记得他,但此时自然也笑着好言以待,随后又象征性地问问他的学业、如今的成就,鼓励一番再着他到附近坐下。

    这类诗会便是如此了,畅谈交友,随意抒发。彼此学问有高有低,也不会有多少人真的咄咄相逼。于和中的学问是不及在场这些人的。但平心而论,纵然有时候被别人看起来像是沾了师师的光,但大部分的情况下,他还是喜欢参与这类聚会的。只要不出太多节外生枝的事情,置身其间,他也油然产生一种身为大文人、大才子,在过着这样交友天下、精彩纷呈的生活的感觉。即便不能拿出几首惊世骇俗的作品。参与聚会回去,与户部衙门里与他同级的刀笔小吏叙说一番。也是极有面子的。

    先前还有些警惕姬晚晴那边是不是会跟师师这边起冲突,现在看来气氛和睦,倒也不像了。转过头去,陈思丰正在那头与几个认识的人说话打招呼,长廊尾端,宁毅也正在与身旁的人言笑作谈,看来也已经融入气氛当中,未被多少人注视。师师到了前方,在众人的谈笑间看过了于少元的新词,投以讶异的目光后,也不免为方文扬等人的诗词作品赞上几句。寻常且欢乐的诗会情景。

    如果一切就这样进行下去,想必在日后不短的一段时间里,这次的诗会也会传为一时佳话。这时候,于和中、陈思丰多少都已经放松了心中的警惕,师师心中稍稍有些奇怪,但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会发生怎样的事。诗会的参与者中,大部分还是纯为聚会而来的,享受着这端午节前凉爽难得的上午时光,看着于少元等人的意气风发,偶尔也笑着插上几句,颇为开心。至于一些怀了看戏看热闹的心思而来的富贵子弟,首先也是在享受着诗会的气氛。

    人群之中,坐在宁毅身边的,是一位名叫郑恺清的年轻人,在家乡薄有才名,到京城也有两三年的时间,于这个圈子熟了,混出些名堂来,纵然还不到于少元方文扬这等名声,但诗会有人请,便是地位。原本倒只是因为身边人乃是李师师的好友,招呼一二,聊得几句之后,倒是发现对方言辞得体、大方,气度也颇为不错,便开口谈笑几句,偶有诗稿传来,也互相品评一番。

    如此过得一阵子,郑恺清稍微离开,再回来时,正要坐下与对方说上几句有趣的事情,听得侧前方有人道:“这位可是江宁的宁立恒么?”

    郑恺清见那人朝这边望来,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那人又补充道:“师师的那位朋友,莫非就是江宁‘一夜鱼龙舞’的宁立恒?”

    郑恺清对于那“一夜鱼龙舞”“明月几时有”也是听过的,这时候只见身旁那人站起来,拱手笑了笑:“嗯,正是区区……”一时之间,他心中也不由得产生了诗会卧虎藏龙之感。

    对于宁毅的几首词,虽然拿出来便能力压全场,但没经过时间的沉淀与升华,还不能到达一报名就能令所有人高山仰止的地步。哪怕青楼有唱,风靡一时,放在这边,名气也不可能到达周邦彦那种多年经营的高度。不多时,众人将那几首词再拿出来,又有人说起宁毅是“江宁第一才子”的身份,给人的感觉,顶多也就是忽然发生这边还坐了个或许能与于少元、方文扬相提并论的大人物,但几句言谈之间,宁毅言辞谦虚、举止有礼。令不少人生出好感,也以为他暂时不欲出风头或是还没有好作品,也就只是稍作注意,不可能因为几首已经有年月的好词就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这边来。

    但就算如此,这位“师师的旧友”,多少也已经得到了注视。旁边的郑恺清便仔细注意了一下宁毅,期待着这边会不会有什么好作品出现,只是随后有好友唤他过去看一首诗词,他过去之后。在人群中,隐约便听得有人在说:“那家伙不过沽名钓誉之辈……”诗会有圈子,旁人对他却不设防,他稍稍注意了一下,只听得那是有一小部分人在说的。那宁立恒名气有水分的问题。

    “听传言说是一和尚吟的,他拿去换了名声……”

    “不是道士么……”

    “江宁那边,早已被人揭穿了……”

    “看他,这一年可是一点诗词都没有出来,谁听说过他的新词么……”

    “江宁第一才子,是曹冠吧……这个听说只是他自称宣扬的……”

    汴梁一地聚天下英才,江宁虽然是大城。但说起什么“江宁第一才子”,在“天下”的范畴里,又不算什么了,众人产生不了什么敬畏。此时质疑一下,各种说法都有。郑恺清听了一些,回头看去,有些疑惑:那个宁立恒。莫非真是个沽名钓誉的骗子?

    一个这样的诗会上,出现一个人是李师师的朋友。没什么才华,那没什么,大家都不会有什么感觉或是敌意。但出现一个人,没什么才华,却表现得跟于少元、方文扬一样厉害,得了名气,那给人的又是另一种感觉了。而在此时,那边也已经有人在询问一些什么,郑恺清还未听清楚,陡然间一个声音暴喝起来,惊动了全场:“竖子!你可还记得老夫么!”

    **************

    事实上,绝大部分的时候,宁毅还是充满了包容之心,愿意与人为善的性格。参与这种社交场合,对他而言称不上什么负担,他也愿意在这样的情况下看看这些文人的意气风发、挥斥方遒。术业有专攻,能够在自己的领域倾注心血的人,在他看来,都是值得尊敬的。

    这样的场合,无非也就是花花轿子人抬人,宁毅乐得偏居一隅。就算被人说出身份,抬出什么“江宁第一才子”的身份,他也更愿意给人以赞美,就算被人问及意见,对此事的许多诗词,他都是持认同态度的。

    这样的情况下,那边于和中与陈思丰其实也各自写出了一首作品来,宁毅这边各种应答大方得体,他的气质颇好,就算不写诗词,也没有什么人表示不好。不久之后,有人将于少元第二首词的稿子传了过来,宁毅看了看,那是一首《念奴娇》:

    “楚湘旧俗,记包黍沈流,缅怀忠节。谁挽汨罗千丈雪,一洗些魂离别。赢得儿童,红丝缠臂,佳话年年说。龙舟争渡,搴旗捶鼓骄劣。谁念词客风流,菖蒲桃柳,忆闺门铺设。嚼徵含商陶雅兴,争似年时娱悦。青杏园林,一樽煮酒,当为浇凄切。南薰应解,把君愁袂吹裂。”

    这词作颇好,甚至几位老人都有在说,单论此词,便足可进得国子监。有人问道:“立恒觉得如何?”

    宁毅便答:“果真是好词。”

    那边才有人出声:“立恒何不也做上一首,与于公子比比,谁高谁低。”

    那出声的乃是一名女子,宁毅抬头看过去,却是那位崇王府的周晴郡主,此时正笑着望过来。周佩早一日来拜访他时,曾说过堂姐妹对她都不错,吃饭时也顺口提过这位郡主的名字,因此宁毅对她还是很有好感的。这时候她让宁毅作词,周围的人附和几句:“宁公子能做出‘一夜鱼龙舞’那样的词作来,此时出手必是佳作。”

    有人笑道:“真是期待,此次诗会将成佳话了。”

    那边于少元眼底便有些阴沉,也抬头拱手笑道:“正要看看宁兄才华。也好向宁兄请益。”

    宁毅摇头笑道:“于兄高才,这念奴娇实为上佳之作,在下一看,只能甘拜下风,便不献丑了。”

    于少元这边,正因为这首词作可能被举荐进国子监。对于宁毅,他是严阵以待的,此时听得宁毅退让,那是要将名气让给他了。他一时间还没想好是见好就收还是逼过去,脸上倒是已经露出了笑容。也在这时,旁边有人出声道:“你便是宁立恒?”

    宁毅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正是。”

    那人又道:“你真是宁立恒?”

    这两句话,问得有些突兀,宁毅皱起眉头,只见前方那人已经拍案而起:“竖子!你可还记得老夫么!”

    前方那人须发皆张。正是隽文社薛公远,宁毅此时自然也找到了映像,刚到汴梁的那天晚上,在矾楼门口指责他与云竹,然后被他骂了的老人正是此人。他心中有些无奈也有些好笑。暗骂自己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嘴上自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位老人家,何出此言?”

    “嘿,你倒是忘了,前几日在矾楼门口,你与一女子在街上公然拉拉扯扯,恶形恶状!斯文扫地!老夫指出此事,你竟口出恶言。老夫此时可认出你了!”

    他这样一说。众皆哗然。宁毅皱眉拱手:“老人家记错了吧?绝无此事,一定是搞错了。”

    这事情显得有些突如其来薛公远言之凿凿,宁毅却在片刻间表现得极为无辜,真诚无比。那边师师是见到了这件事的。早先将宁毅叫来就已经记了起来,只是那时候已经不好再让宁毅离开,只能在心里期待薛公远与宁毅的间隔会让薛公远认不出他。但这时候看见宁毅的表现,讶然之余还是不由得捂嘴忍笑。这事情非常突兀。知道的人也不做,她倒也不会因此认为是姬晚晴等人的阴谋。

    只是在宁毅矢口否认之后。那薛公远气得再度拍了桌子:“竖子!你竟然还敢否认!方才他们对我说,你乃是沽名钓誉的骗子,老夫还有些不信。此时老夫认出了你,你竟然还敢装作良善。老夫此时便能断定,你这等孟浪无行之辈、不知悔改之徒,那什么江宁才子的名声,必是欺骗而来。今日乃是汴梁,不是江宁,老夫须让你骗不得这名声!”

    他这边说完,那边大学士严令中却是摇了摇头:“薛公,此事尚未定论,还不好如此武断。”

    人群之中有人道:“我看他便是个骗子……”却是与周晴走得很近的一名富贵公子。

    这几个声音出来,其余的人吵吵嚷嚷。师师坐在那儿,却陡然间皱了皱眉头,望了身边的姬晚晴一眼。那边宁毅也陡然将眉头皱起来。

    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对。

    如果这件事情只是因为薛公远而起的意外,宁毅大概也只能觉得是自己运气不好,忽如其来的巧合,但眼下却未必是这样的情况了,看他们的说话,就在方才的那段时间里,看来竟然已经有人跟前方那几人都说了一遍宁毅的情况,人群之中,忽然爆出这么多质疑者指责者,也并不符合事情发展的规律。

    宁毅的那个什么第一才子,放到汴梁来,或许因为流言,会出现质疑者,这个并不出奇。但是在这么一段时间里,变化成这个样子,而且看起来跟薛公远、严令中这些人转达的,都是一面倒的认定宁毅沽名钓誉的说法,要说纯粹是流言的自然发展,几乎就是不可能的。

    他一时间警惕起来,在那边,薛公远拍着桌子,复述那天晚上矾楼发生的事情。严令中这类人还是持着保守的态度,让薛公远克制,给宁毅这边一个辩白与证明的机会。人群里有人说着宁毅这次果然没有写诗写词。

    前方于少元拱了拱手,朗声道:“在下倒是愿意相信这位宁兄弟的。薛公、诸位,也不妨给他一个机会。宁兄弟,你在江宁被人称为第一才子,在下这首《念奴娇》,莫非真入不了宁兄弟法眼,激不起宁兄弟任何诗兴么?”

    那边姬晚晴盈盈起身:“小女子也觉得应该给宁公子一个机会,毕竟他也是师师姑娘带过来的。诸位,总不好不给师师姑娘任何面子吧。”

    她在此时,终于将宁毅与李师师拉在了一起,只是自从方才开始,师师坐在那儿用小团扇挡住口唇,似乎一直在想着什么。这时候望望周围,又看看宁毅那边,开口道:“诸位这样,也太过咄咄逼人了。要说诗词,宁大哥先前就已写过一首,只是那是他写给家中妻子的,师师答应了他不说出来。但不论宁大哥如何想的,诸位忽然这样,似乎有些不好……”

    她心中也已经察觉到事情并不简单。甚至于还在奇怪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另一方面,对于宁毅准备怎么应对,她也有些不知道,话语说得有些犹豫。如果宁毅愿意将那首《浣溪沙》公诸于众。至少可以解掉这个质疑的局面,但宁毅肯不肯,又或者他若不肯用这首《浣溪沙》,当场想不出更好的词作怎么办。这些都在她脑中转。

    只是她先前说起宁毅作了一首诗词,众人或许还有些期待,这时候又说不好说出来,质疑的声浪顿时便起来了。有人道:“师师姑娘对朋友很好。我们都知道,只是这等情况下,还要为其遮掩,便不好了吧……”

    又有人道:“什么不肯说出来。师师姑娘若是随便说一首,道是这人写的,大家莫非也信么……”

    人群之中毕竟还是有许多站在师师这边的人:“你莫非不信师师姑娘说的话。”

    这样的言辞汹涌间,原本热闹的诗会陡然间变成了揪出一个骗子的审判会。倒是更显得热闹了起来。不过师师与宁毅的目光扫过,也大概在心中归纳着哪些人是坚定的推波助澜者。能够稍稍分析事态的轮廓。人群之中,那些原本就打着看戏的主意过来的众人知道戏份已经上场,看着站在这边的宁毅,更加兴奋起来。这样的场合下,站在所有人的质疑里当一个被审者,无论如何都是居于劣势的,就连那边师师的心中也有些忐忑,宁毅当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感受着棘手的事态,他笑着摇了摇头。

    “若我写了诗词,便能证明我的清白了?”

    那边薛公远吼起来:“你也能写诗!你莫要侮辱了诗!你干什么也掩盖不了品行不端的事实……”

    人群中有人道:“当然不是写首诗就行,看那一夜鱼龙舞,什么江宁第一才子如此高才,至少也得盖过于公子的念奴娇才行吧!”

    “若是比这念奴娇还好,那该进国子监的,岂不是是这宁公子……”

    “他若写得好,自然有这资格……”

    “文章天成,我看,稍微及得上也就是了……”

    这等情况下,最麻烦的也就是这吵吵嚷嚷,做到了一项也有第二项,大家说的标准千变万化,总是可以不认账的。就是真正有才学的人,在这种千夫所指的情况下,也未必就能发挥好,日后传出去,名声还是得被毁掉。而在这样的诗会上揪出一个大骗子,是何等惊艳的展开,大伙儿都是乐在其中、推波助澜。那边已经有人对师师道:“师师姑娘,你虽然心好,此事不必参与其中了吧,莫要被这骗子所欺才好。”

    那边陆明方道:“此言甚是,虽是好友,也不该在此时包庇纵容。和中,此人也是你的好友,你觉得如何?”

    于和中对陆明方本就敬畏,这时候拱手道:“弟子……弟子与他也有许久未见,并不熟悉,若他……若他真是沽名钓誉之辈,弟子自当与其划清界限。只是……”他觉得这样说也有些不好,想要说些什么补充时,陆明方已经点了头:“好,你下去吧。”

    那边李师师却道:“我是相信宁大哥的。”

    这等混乱的局面,众人几乎都已经散开,将站在那儿的宁毅突出来。同一时刻,通往这边的一扇侧门门边,匆匆赶来的周佩已经在那儿着急地望向这边,平复着呼吸。她知道此时就算跑出来也未必有什么用,事情如此棘手,她此时都有些担心宁毅能否解决。毕竟这时候就算真写出一首好诗词来,也未必能够解决掉全部问题,写了诗词,他们还会考校其它,各种刁难都不会少,谁都不是全才,必然有不擅长的东西,跟着他们的步调走,到最后什么面子都不会剩下,就算说出去,这样被考校的人,多半也都是低人一等的。

    也在此时,她听见宁毅在那边再度开了口。

    “我这人脾气很怪,你们想让我写,我就是不想写。”他笑了笑,“我是很好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师师倒也不用将那词拿出来……我若不写,你们又能怎样?”

    他这回答,有些出乎意料的无赖,现在不证明,说出去名声肯定会被毁。但对方现在态度摆得这么光棍,站在那儿,气势上竟还死撑着没有落下风,明显是辜负一帮观众期待的。

    前方五人当中,神情严肃的潘宏达明显不喜欢宁毅这种态度,阴沉着脸,沉声道:“今日我等以诗会友,却不料会被这样的事情搅局,但就论我方才听闻之事,宁立恒,你今日若真没有任何交代,我潘宏达向你保证,你今后在汴梁,莫说功名富贵你想都别想,我还要上报朝廷,让你在汴梁寸步难行,甚至入罪下狱,你信不信!”

    这几人当中,潘宏达治学极严,脾气不好大家向来是知道的,只是未曾料到他此时会说出这种话来,不过是诗会上被质疑,顶多身败名裂也就罢了,怎么可能还弄到入罪下狱。宁毅看了他一眼:“哦?什么理由?”

    一旁众人其实也皱起了眉头,觉得说得太过。师师抬起头来有些讶然,姬晚晴皱眉道:“潘老,这话未免有些……”

    “你知道什么!”潘宏达看她一眼,“哼,你们可知,这人不仅是江宁才子,还是江宁康王府客卿,乃是康王府小王爷周君武与郡主周佩的老师!”

    这话一说,众皆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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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十一点了,这句话可能说晚了点,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看到……

    “王府客卿,教的是天家子弟!”潘宏达喝道,“此等事情岂同儿戏,今日若只是一场诗会游戏,进来一人想骗些名声,轰走就是。<-》可若这等人成了王府师长,天家颜面,教坏了小王爷小郡主的责任谁能担得起。此事在平时也不是潘某能过问的,但办学数十载,潘某今日既然遇上,便只能查个究竟,宁立恒,你现在便说,我等到底有否误会于你!”

    潘宏达这番话大义凛然,掷地有声。周围的人也已经兴奋起来。严令中道:“早几日,严某曾见过康王郡主周佩,考校过殿下才学。殿下为人聪慧,学识极为出众,不负才女之名。后来闲谈之中,她对宁公子是极为推崇的,因此严某愿意相信宁公子确能名副其实。只是对其今日表现,又实在有些疑惑。宁立恒,今日这诗会,你确实只字未写,而在最近这一年的时间里,老夫也确实未曾听说过你有任何新作出世。若说你能写出‘明月几时有’与‘一夜鱼龙舞’这类佳作,此后于诗词上却没有只言片语传出,这不是……很奇怪么?”

    从一开始,这位大学士对宁毅就算得上和气,他这话说完,那边周晴道:“这几日里,周佩堂妹上京,说起她这老师,确实颇多溢美之词。宫也确实非常好奇,能得堂妹如此推崇的,是何等人物。今日之会,想见识这位宁公子的才华,但就目前来说,实在有些失望……”

    她这样一说,随她而来的那些贵族公子也纷纷嚷了起来,或是摇头,或是嘲笑。这时候。也有几名年轻男子正在悄悄地往一边走,他们却是看见那远处院门间的那张脸。其实这次随周晴过来的,男子当中对周佩的观感还是好感居多,只是周佩说起宁毅时的样子有些忘形,他们便多少都想过来看看热闹,特别是证明一下这宁毅并非那么厉害。这时候见到那张脸,便忍不住开始撇清自己了。

    “喂,佩郡主赶过来了……”

    “她怎么知道的……”

    “这下怎么办……”

    “能怎么办。过来也救不了她这老师了,难道她还能替老师被考么……”

    “会不会知道是我们干的了啊……”

    周围的吵嚷之中。一阵窃窃私语。严令中道:“今日之事,未能定论之前,我还是愿意相信宁立恒你乃有才之人。在座的也多是有身份地位之人,我等方才便在商量,今日当为国举才。就冲这念奴娇,也该将推举少元入国子监。立恒你年纪尚轻,便能入王府为客卿,若真有此才学,我等便也一同推举你入国子监,又能如何!”

    此时国子监学生都是各地推举而来,但有很大一部分还是官员子弟才能占到的名额。在座几人虽然在汴梁有很大影响力,每年能够推上去的名额还是很少的。而一旦进了国子监,此后科举、为官从政都有了一个更好的进身之阶,才子学人都是趋之若鹜。而在一旁的晴郡主等人虽然都是些富贵闲人。此时也都嚷着说他若真有才学自然可以帮忙的话。

    那边薛公远还在说:“即便他真有才学,老夫也质疑其人品!”这边严令中说的是推举于少元同时也推举宁毅,于少元却是笑着拱了拱手。

    “谢过司业大人,既是如此。在下也愿与宁公子,以及在场诸位比一比诗词才学。为这监生名额,做一场君子之争。”

    这一下立即将事情变成了打擂台,众人喜闻乐见,也都在等着宁毅出糗,果然,听得宁毅说道:“在下对国子监并无企图,这种彩头,还是免了吧。”

    有人便笑了起来:“看看,真是拙劣,果然装出一副不喜功名的样子了。”

    “装清高,装得过去吗……”

    前方严令中已经严肃起来:“我辈读书,习得武艺献与帝王家,要说心性淡泊之人,严某也不是没见过,但宁立恒你此等年纪,若是拿这个来当借口,莫非是欺在场的都是蠢货么!”

    宁毅那边话还没有说完:“只是在下才来汴梁几日,也没有拜访过什么人,倒是很好奇,有关宁某的那些传言从何而来,为何传得如此神乎其神……”

    另一边,郡主周晴道:“严老师说得是,宁立恒,宫原心中好奇,被堂妹推崇者到底是何等出色人物,但你此时一推再推,到底是何居心。宫也把话放在这里,若你真是沽名钓誉,以行骗手段取得王府客卿之位,欺骗我那堂妹,我须饶不得你,你当潘老师说的那些真没人做得到么!”

    她这话说完,众人正要附和,那一边也有另一个声音响起来:“九王姐,这些事情,无论如何都是我康王府的事情。宁先生是小妹的老师,你们这样……过分了吧?”这时候,出现在人群里的少女,赫然便是周佩。

    眼见着事态的发展,周佩有些不清楚宁毅的想法,但却知道,自己不得不出去。她此时走进这里,旁人并不认识,周晴等人却是早已看见了。笑道:“原来小佩你也来了。此时虽然与崇王府无关,但你我乃是姐妹,若你真是受此人欺骗,姐姐又怎能坐视不理。”

    “可是在此等情况下,也未免有些乱来了吧。”

    姐妹对话之间,人群中指指点点着,向不知情的人小声道:“这便是康王府郡主周佩。”

    薛公远道:“郡主莫要为此等小人蒙蔽……”严令中等人也说着验证之事确有必要。周晴也是关心的姿态。事实上,这种众口一词的情况下,即便是在王府长大,毕竟还没见过太多大世面的周佩也是招架不来,她辩得两句,陡然间听得那边宁毅道:“原来如此……小佩,你过来。”

    眼下的整个事态。对于宁毅而言,也是颇为意外,但他最为关心的,却并非在眼下这种棘手状况里如何破局的问题,而是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到底是谁又在背后盯上了他。

    毕竟这事情说起来,他真的是非常无辜的,来到京城之后,自认没接触过多少人。也没跟谁结下需要这样大张旗鼓的梁子。事情没发生之前,于和中、陈思丰与李师师也都绝想不到会有人冲他来做点什么,他还一直在想京城花魁不好做的问题。谁知道忽如其来,所有的矛头便摆明了指向他,宁毅最无奈的。也就是这种突兀的事情。

    这种难解的局势不是不能给他带来紧迫感,但他的沉默、拖延乃至于挑拨,最大的目的还是为了观察众人的神态与表现。这些事情在喧嚣之中已经能够有个大概的轮廓,但也是直到周佩忽然出现的此刻,听见她的话语,看见她的神情,宁毅才将整个事情的大概脉络。陡然组装了起来。

    然后……叹了口气。

    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因为这个。

    看着周佩此时涨得通红的脸,额头肌肤上微微渗出的汗珠以及稍有些乱的发鬓,宁毅回想起昨天周佩来找他时的情神。在这边一切都好,大家都很照顾。崇王府中的姐妹都很关心她……看来都是撒谎的吧。如此回想,她昨天来找自己时的模样,有些时候的欲言又止……

    她来到京城之后没有什么熟人,来找自己。估计是有诉苦的心思的,甚至于……早两天采木园的诗会。看起来她是很期待自己能去的啊……

    若是一般诗会上的些许摩擦,又或者是姬晚晴这边想要下李师师的面子,故意找点茬什么的,他都能够理解,也会将其视作寻常。但周佩这件事,确实是之前没有想过的,令他的心中有着些许按捺不住的火气。事实上,看于少元、以及当中一些人的态度,他们应该也是之前就知情的。于是他叹了口气:“原来如此……小佩,你过来。”

    他语气平淡,对于周佩,未免有些呼呼喝喝了。那边薛公远拍着桌子:“你竟敢对郡主如此说话……”其余人大概也觉得礼数不够好,事实上,如今武朝流行的是士大夫与皇帝共治天下,也是因此,晴郡主等人与大伙儿一同参加这诗会,中间就算有许多人没有功名,对于这些皇族,也不会真正表现得唯唯诺诺。但一般的尊敬,总是要的。

    不过,周佩已经朝着宁毅走过去了。

    她穿着长长大大的裙子,这时候整个身体看来有些小,之前出了些汗,也没有注意仪态,这时候走到宁毅面前,就显得有些委屈,也有些内疚,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宁毅笑了笑:“之前不是说在这边过得很好的吗……”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周佩的头,然后,走向一边:“也罢,笔墨。”

    周佩缩了缩头,“啊?”的低呼一声,然后跟了上去。

    周围纸笔终究很多,宁毅一只手上其实还拿着于少元的《念奴娇》。放下后,拉来另一张宣纸,顺手写字。

    “写诗、写诗,就知道写诗……”毛笔在纸上走,他神态冷漠,叹了口气,“诗写得好,章做得好,这个人就真的好了,还是他比一般人会做事一点……你们啊……”

    坐在旁边的两个人探头看他写的字。其余地方,众人倒还在冷笑:“看他故弄玄虚些什么。”“装模作样。”几位老人见他终于愿意下笔,彼此对望。薛公远道:“终于肯写了?老夫也正要告诉你,你就算真能写两首歪诗,也不代表你才学出众!”

    宁毅没有理会那边,心中不爽,写得也快,不多时,将字写完了,他一把拿起于少元的与自己的两张纸,走向前方,周佩在旁边跟着。

    周围众人或嗤笑、或抗议,不知道他玩的什么花样,宁毅摇头道:“看起来,我们终究是江宁来的土包子……你们要的诗,写完了,国子监的名额,在下不想要,但少元兄,你也还是免了吧……如此热闹的诗会,正是诸位该参与的地方,在下尚有要事,还是先告辞了。”他走到这长亭前方的一张小桌前,将两张纸与毛笔啪的放下,然后一边整理衣袖,一边俯下身去,在师师的耳边说道:“走了,抱歉,下次再聚。”

    师师点了点头。

    吵闹的一片,薛公远等人已经拍着桌子站了起来,这老人吼道:“什么意思!你以为这样故弄玄虚就行了!随便写首诗词当你能技压全场么!今日王府客卿之事,你未说清楚,还以为你真能走得了!写的什么狗屁东西……”

    他上前几步,抓起桌上那宣纸,此时聚会众人都在说着宁毅想就此逃跑的行径,但终究没人阻拦,毕竟今天这事成了笑柄之后,光是官府都饶不了宁毅。众皆喧哗、嘲弄的声音中,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先前看了宁毅写诗全过程的两人此时坐在那儿一直沉默,或是对望一眼,惊疑不定的神色。

    宁毅已经大步走出几米之外,薛公远对于他们就此想逃,起得发抖:“郡主殿下,你莫受了这骗子的蒙骗……哼,什么……木兰之枻沙棠舟,玉箫金管坐两头……什么狗屁句子,宁立恒你给老夫站住,别想走……美酒……尊中……呃、呃……你、你这……”

    他一面吼着、骂着,还追出了几步,顺口准备将纸上的诗词驳为垃圾,然而那步子终于慢了下来,口中言语也开始转低,然后站在那儿,瞪着眼睛看宣纸上的诗,手渐渐地在发抖,老脸之上似乎是因为情绪激动而血脉贲张,一阵红一阵白的变幻着。看见他这副样子,周围的的骂声减低,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严令中等人迟疑地走过来,于少元、姬晚晴这些人看看远去的宁毅看看这边的薛公远,难解这事态为何,那纸上到底写着些什么东西。就连这边安静坐着的师师,也忍不住伸了伸脖子,想要知道宁毅到底做了什么诗,扔下就走,把气氛弄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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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地青翠,河风吹动了那长亭下垂着的纱帘。<-》不远处扔下诗词离开的身影已经接近院门,旁边还有些人追上去的,嚷着:“你别走,把事情弄清楚……”“宁立恒,以为这样走了就完了吗!”“少在这故弄玄虚!”但随后也察觉到了后方动静的不对,一些人停下脚步,回过头去看。

    薛公远的暴躁脾气,拿着诗稿准备追出来,也是其他人准备留住宁毅的底气。长辈发话,你还敢跑,其余人才能以心虚为名将人挡下。只是随后而来,出现在薛公远身上的反应委实让人疑惑,摸不清头脑。对于那张纸上写了些什么东西,让人变成这样,没有多少人能猜中。

    那宁毅若真有才学,写在纸上的或许是一首不错的诗词,但此时此刻,写下一首诗就跑,不过是自欺欺人,以后传出去,会说这人太过自大,以为一首诗词能技压全场么。在场几位老人都是经历过许多大场面的人了,能让薛公远一看讶然,人群中少数有见识的人心中猜测,纸上的莫非是什么涉及辛秘之事,薛公远清楚,但一见之下,就得封口的那种。..

    姬晚晴这边皱起眉头,第一时间觉得那宁立恒可能拿了薛公远的什么把柄,以暗语写出来,令薛公远不敢再追究。惊疑之中,却是心中摇头,掩得了薛公远的口,可掩不了这么多人的悠悠众口,顶多是让薛公远也身败名裂而已。汴梁城中,什么文坛宿老或是致仕官员好不容易攒下名声,临老了却晚节不保的事情也是比比皆是,她见得多了。

    只是那宁立恒倒是聪明,知道局面扳不回来,扔下这种东西就走,若是真能将薛公远卷进去,此后就算许多人质疑,终究没有当场被坐实了“骗子”之名,不至于身败名裂寸步难行。姬晚晴心中想着这个可能。偏过头去看了看对手李师师一眼。对方坐在那儿一只手放在唇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如论如何,人是她的朋友,她带来的,这次虽然不至于身败名裂,但已经与她挂上钩,端午节前这次碰撞。她是大大的吃了亏,想必也已经想到这点,自己若是她,也只能坐在那儿假装淡定。

    ri光洒下,终究是晴朗的夏ri正午。短短时间的喧闹与惊疑当中,各人有各人的心思与猜测。更多的人一时间当然只是猜想着那是什么诗,低声私语:“……木兰之枻沙棠舟,玉箫金管坐两头,这是什么句子……”

    “工整而已,但……也一般?”

    只听两句,议论起来也没什么底气,严令中等人已经围过去:“薛公……”

    “公远,怎么了?”

    “我来看看。我来看看这厮写了些什么。公远,你放手……”

    xing子严肃脾气也直的潘宏达从薛公远手中跩那诗稿。薛公远这才反应过来,将宣纸放下,咽了咽口水,看看周围众人,神情依旧复杂,瞪着眼睛没有说话。那潘宏达带着火气开始看诗,念了头两句,竟又是神sè渐变,严令中、墨公等人随后也望过去。

    都是文坛中摸爬滚打这么久的人了,姬晚晴能想到的,他们也多少能有心理准备。这种场合之下,若要逼得别人身败名裂,别人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的。他们也想了,若是这诗稿中真有什么蹊跷,这边先看看,就能第一时间选择应对,想想能不能掩盖过去。但彼此看过诗稿,神sè都已经惊疑起来,互相对望:“这诗……这种诗……”

    他们神情不定,于少元、方文扬等人都已经好奇地围过来。先前宁毅是将于少元的诗稿与他自己所写的诗稿一同放下的,这时候于少元笑着拱手道:“诸位师长,可否将宁公子的诗稿,说与众人品鉴一番。”他料定这其中有蹊跷,首先便要将事情摊开,自己今天写的那首《念奴娇》乃是多年来厚积薄发的jing髓所在,莫非还真会被人压下不成……

    不过,他这样说完,那边的潘宏达等人看了他一眼,有人扶了薛公远先到旁边坐下。严令中看看这局面,再看看于少元,终于叹一口气,将诗稿递与他:“也好,少元你与大家念一念……也好。”

    他神情感叹,于少元微感疑惑,手上则是将稿子接过,直接展开,看看周围的众人。已经有人在说:“少元,快念。”方文扬等人到侧面开始看,于少元低下头,直接念了起来:“木兰之枻沙棠舟,玉箫金管坐两头。美酒尊中置千斛,载ji随波……呵,任去留。”

    此时诗词,都讲究韵律,于少元直接读出来,也是抑扬顿挫,速度中等,足以给人品评记住的时间,前几句只是工整出sè的句子,倒是读到“载ji随波”时,于少元还轻声笑了笑。周围有人笑道:“也一般嘛。”但这样说的不多,因为那诗句,其实是很好的,几乎无可挑剔,只是还不至于直接将人震住而已。

    于少元接着念下一句,那是“仙人有待乘黄鹤,海客无心随白鸥”,到得这个时候,他的神情却也已经微微变化了。

    然而,周围全都是在听着的人,他的脸上一时间也无法表现出什么来,甚至于口中的抑扬顿挫都不好停。微微顿了顿,看看旁边的人,照着纸上吟道:“……屈平词赋,悬ri月,楚王台榭空山丘……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洲……”到得此时,诗作慑人的气魄已堂堂而出,于少元的语气顺着韵律而走。到得“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洲”时,整个语气都被带得往上走,这也是因为此时文人从小攻读诗词,颇为讲究,诗词气魄扑来时,照着那气势念出来自己都有点压不住,但他心中毕竟想着不能这样,语气拔高后有心压下,变得颇有些怪异。

    他嘴唇动了动,看着最后两句,一时间没能再念,目光扫过了周围众人。听着这诗作的众文人有的呢喃复读,有的低头沉吟。手指还在腿上按韵律敲打。没能注意到于少元的不妥。只是在他的微微失神间,旁边的方文扬已经看完了诗稿,竟摇了摇头,就那样转身离开。过了片刻,人群中稍微消化完这两句,半晌不见动静,才抬头道:“少元。后面呢?”

    “后面……”他的说话像是从喉间轻轻发出,但随后笑了笑:“……功名富贵若长在,汉水亦应西北流,这诗,诸位品鉴吧。”

    他仿佛是有些烫手一般将最后两句吟出,直接将诗稿递了出去。立即便有人接过。也有人说道:“这诗也一般……是吧。”旁人接道:“这诗……”在场众人何尝不想立刻给这首诗定个评价定个xing,但看着周围的表情,一时间竟没有什么人敢给这诗词评价定调,谁也不想做那第一个乱说话而被骂的愣头青,可也没有谁愿意直接说这诗很好,都在等着旁人开口。

    众人本已听过一遍,又拿着那诗稿传看,有的已经看过一遍。往往宁毅离开的方向。低头咀嚼一番,再去看那诗。觉得不想再挤的干脆到旁边将诗写到自己身边的纸上。如此的片刻间。只是那群文人失态,那边的晴郡主,这边的姬晚晴等人反倒有些被冷落。

    姬晚晴将那诗听了一遍,在心中认定它未必能好到哪里去,只是看看于少元,他却正在不远的地方低头苦吟,拿着自己的那首《念奴娇》,神sè变化不定。再看看旁边,师师坐在那儿的蒲团上,一只手捂着嘴,但也像是在咕哝咕哝的念叨着什么,她身体轻轻地左右摇摆,眼神在笑,笑容清雅。另一只手白皙的手指正沾了酒水,就那样在身前的小桌上写字,明显也是宁立恒留下的诗词,她随着韵律轻哼,有种旁若无人,自得其乐的感觉,偶尔便又笑出来。

    姬晚晴坐在那儿,神态柔婉,带着微微的笑容,心中却根本就料不到是这样的结果,也没有多少人猜到诗稿上就单纯是一首这样的诗。理论上来说,诗词再好,放在这里也有限度,哪怕宁毅写的诗词足以比得上于少元的那首《念奴娇》,可以拿出来说的话,也是很多的。但这首诗,超过了这个范畴。

    如果不是因为这帮人的处心积虑与咄咄逼人,宁毅是不想把这首诗拿出来应景的,顶多,苏轼的那首情诗《浣溪沙》也就够镇得住场子了。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拿出这首诗来,意义已经不同。李白的《江上吟》。若要用一句话来形容,这是诗仙壮年时最能代表其思想的作品之一。

    千古一人李太白。

    若论慷慨激昂,抒发胸臆,李太白的诗,是最能在第一时间就冲击人的心灵,震撼他人的东西,特别是在这些一辈子与诗词为伴的人面前。“屈平词赋悬ri月,楚王台榭空山丘。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洲!”几乎不用什么复杂的深究和分析,砸在这里,根本没有多少人能扛得起。

    虽然在后世或许是因为“载ji随波任去留”什么的原因,这首诗没有被选入什么课本之中,名气似乎也不如将进酒之类的名篇,但也却是李太白三四十岁时的大成之作,它相对中规中矩,但磅礴流畅,犹如大江之来,一气呵成,放在这诗会上,摇的哪里是五岳,凌的又何止是沧州。根本就是挟着大势轰然凌迫在诗会众人的面前,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让薛公远说不出话来。

    没人想过,这个耳光会打得这么凌厉夸张。这时候还在一群一群文人小声谈论,晴郡主那边一般富贵子弟窃窃私语,他们凑这热闹,也是因为周佩将她这老师委实夸得太过,众人在汴梁长大的,哪里会服人,但过来看热闹,也没想过要结仇,这时候低声道:“想不到她那老师真这么夸张……”

    那边姬晚晴坐在师师旁边,正自纠结,斟酌着句子说道:“想不到这宁立恒,真能写出如此好诗,与少元想比,也是难分伯仲了,师师妹子……”她目光镇定望着前方,侧过头去,看来随意而亲切地与师师说话,而听得师师“呼呼”“呼呼”笑了两声,有些诡异,偏头看看,师师虽然捂着嘴偶尔笑笑,却还是一贯清丽引人的样子,只是这时候手指还在桌上写,目光没有看她。

    “呼……晚晴姐,小妹都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

    “嗯?”

    “你们到底知不知道,我这位兄长有多厉害……呼……”

    “师师妹子……何出此言……”

    “我从刚才坐下……看见你们逼他……就在笑了,呵呵,晚晴姐……”

    “呃……”

    “我也不知道他有多厉害……但,小妹只知道……”师师笑得低下了头,手在额头上撑了片刻:“周美成曾自承,若是在他面前,有些不敢写诗……晚晴姐,你们为何……非得逼他呢,哼哼……对不住,太好笑了……”

    两人之间虽然表面上一向和和睦睦,但花魁之间争夺名声,其实私下里也已经撕破了脸几次。师师一贯以知xing清雅、智慧清澈的感觉示人,但若是心怀恶念时,也常常是言辞犀利,往往淡然的一句话,便能将人刺得不上不下,不是那种逆来顺受之辈。此时众人还没将注意力放过来,她在这儿笑得开怀,姬晚晴的脸sè一时间也被膈应得红白不定。周美成在他面前不敢写诗?若真有此事,她回想整个事态的发展,简直可以清晰看到自己等人在对方眼里变成了怎样的丑角了……

    她的脸sèyin晴,复杂难言。不过在师师此刻的心中,却并没有去关心对手被打脸后的惨状如何,她更多在想的,也是整个事情的过程。

    老实说,眼下宁毅的这词破局,是连她都有些被吓到了的,以至于在她心中原本似乎清晰一点的有关宁毅的形象,此时又变得有些模糊神秘起来了。

    载ji随波任去留……虽然说实在是很潇洒,但他想的……到底是什么啊……

    就在师师自顾自地在心中想着这些事的同时,宁毅也已经带着周佩,出了那庄园,到了外面的林荫小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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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票第二十二名,谢谢大家,咱们先往二十名以内去吧^_^(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