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分，到手。 ???ｗｗ?ｗ?．?”
安德莉亚优雅地抚起长发，甩落头顶沾上的雪花，向灰烬努努嘴道，“接下来的搬运就交给你了。”
“等等……为什么是我？”后者瞪圆了双眼。
“你力气大啊，”她摊手道，“这可是小队竞赛，自然要协力完成。听好了，我们代表着沉睡岛的颜面，如果因为你搬运速度太慢导致比赛输了，我会一五一十告诉给提莉殿下的。”
压倒性的胜利！夜莺，你看到了吗？安德莉亚得意地望着虽然一脸不服，却也只能弯腰去抗昏迷邪兽的灰烬，心中感到无比舒畅。
毕竟她可搬不动这些死沉的玩意儿。
“你待在这儿别动，我很快回来，”超凡者将壮硕的野猪种架在肩头，回身叮嘱道。
“我知道啦，快去吧。”
等到灰烬离开，安德莉亚仰头向森林问道，“叶子，麻烦告诉我下一只邪兽在哪儿。”
“你的右侧，四百五十米之外，雪狼种。”枝桠晃动起来，“不过你不等她吗？”
“当然不，那样就太慢了。”安德莉冥思苦想了一阵，“嗯……差不多就是九百步开外，我出发了，之后拜托你把我新的位置告诉给她。”
叶子沉默了片刻，“我明白了。”
“放心，不过是只笨狼而已，有你提醒的话，它碰不到我的。”
就算是上次遇见的那种巨型混合种，在她的新能力面前也只有死路一条原先的魔力之箭威力惊人，但射程却只有十步，而现在只要魔力充裕，她足以将同等威力的弹丸投射到百米之外，配合上精确命中的分支能力，即使邪兽多长两双翅膀，亦逃不过她的打击。
这次比赛，她赢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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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没想到他会让您参与到这种琐事里来，”菲丽丝望着走在前方的爱葛莎，“我当时只是随口应下来而已。”
最初听到这个提议时，她并未考虑太多，因为丧失了味觉，混沌饮料再美味也毫无吸引力，让她答应下来的，只是一份单纯的好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趁机观察下女巫联盟的战斗能力好了。结果没想到，这场捕猎居然是分组比赛，而她的队友还是曾经最年轻的高阶女巫爱葛莎。
“无所谓，比起整天待在实验室里研究魔石，偶尔出来活动下也不错，”爱葛莎耸耸肩，“如果我不想浪费时间，一开始就不会答应陛下。”
“是这样吗？那……我们随便抓几只邪兽带回去凑数？”
“那怎么行，这可是比赛。”
“但凡人国王不是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么？其他人也都是这么应下的。”
“她们心里却不会真这么认为，看表情就知道，那几个家伙打的是什么注意。哪怕没有混沌饮料作奖品，闪电和安德莉亚也不愿意输给任何人。”爱葛莎顿了顿，“如果只是普通的比赛也就罢了，但我们现在是塔其拉代表队，没错吧？”
“是……”不知为何，菲丽丝竟觉得对方充满了斗志。
“既然如此，比赛就是要赢，”爱葛莎停下脚步，手中凝结出点点冰晶。
叶子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你们的身后，两百米外，狼鹰混合种，正快速接近中！”
菲丽丝退开两步，望向背后白皑皑的雪林，随着一声长啸，一只身形修长的白毛怪兽出现在雪地中。它的翅膀张开时如同在地面滑行，奔跑动静降到了最低，也无怪她没有注意到背后有敌人靠近。
爱葛莎身边的温度骤降，雪地顿时结成了坚硬的冰面，就在敌人逼近之际，她掷出手中的尖锐冰晶，迫使混合种闪身躲避，然后在光滑的冰层上失去了平衡。
高阶女巫却如履平地，轻巧地滑行至怪物身边，双手按在它的皮毛上，瞬间将其变成了半块冰雕。
行云流水的战斗方式，不愧是塔其拉的天才，菲丽丝敬佩地想。尽管爱葛莎身为探秘会成员，并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场，但仍可以看出她在战斗训练上下了不少苦功。特别是将步伐与能力接合起来，使之形成了一个能占据极大主动的优势领域在冰晶上与她作战的话，必然会处处受制于她。
“您是怎么发现它的？”菲利丝好奇问道。
“我在脚下召唤了一块薄冰片，只要附近有东西踏入雪地里，我就能察觉到。”
“原来如此……”她望向只有脑袋露在外面，身体已被冰晶覆盖的混合种，“我现在把它拖去城墙那里？”
“就放在这儿吧，一时半会也冻不死它，等多抓几只再一起带过去，”爱葛莎摆摆手，“我们得尽快找到下一只邪兽。”
她是认真的，菲丽丝意识到，这名年轻的高阶女巫确实想赢下比赛。
是因为她代表了塔其拉的关系么？那么在今后的洽谈中，她会倾向于无冬城，还是偏向塔其拉幸存者们？
这个问题让菲丽丝心怀忐忑。
没走出几步，她忍不住开口道，“爱葛莎大人……”
“不用这么称呼我，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爱葛莎回过头，“你之前说塔其拉女巫已经不再以能力的高低来划分地位，而是所有人都平等相处？”
“是……自从埃莉诺大人牺牲自我后，活下来的同伴越来越少，大家便逐渐形成了共识……无论是联合会的高阶晋升者，还是最普通的原初女巫，都不应再有身份上的隔阂。每一个女巫都同等重要正是帕莎提出来的。”
“对我也无需例外，”她点点头，“看着女巫联盟的人以姐妹相称，有时候我会觉得，她们才是新时代的继承者。”
“我明白了，”菲丽丝迟疑了下，“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你究竟是如何看待塔其拉女巫和无冬城的？”
“你想问的是，我到底忠于哪一边吗？”爱葛莎停下脚步。
菲丽丝没有回避她的眼神，这一点对于她们来说非常重要。
“我忠于的是自己的信念。”她回答道。
“信……念？”
“没错，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够迁入灰堡西境，在罗兰.温布顿的领导下，和无冬城一同携手对抗魔鬼。”公告：APP安卓，苹果专用版，告别一切广告，请关注微信)
雪林中陡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偶尔拂过头顶树梢的细微风声。． ．
菲丽丝沉默了许久，“我以为你会站在塔其拉这边，”她有些不甘心地说道，“你明明愿意代表塔其拉女巫参赛，也愿意帮……”
声音很快低沉下去，没错，自己不该强加太多，这只是一场比赛而已。比起曾经排挤她的塔其拉探秘会，显然救了她一命的无冬城更值得信赖。而且在爱葛莎眼中，她们是否算塔其拉的传承者还有待两说……毕竟转化为神罚军后，她们已经失去了施展魔力的可能。
然而对方的下一句话让她再次燃起了希望。
“我是塔其拉女巫，这一点不会改变。”
爱葛莎的声音平缓而坦诚，像是在做最简单的陈述一般。
“那你为什么认为我们应该接受凡人的领导？”菲丽丝感到由衷的不解。
“塔其拉……或者是坠星城安列塔，以及沃土平原上的数十个城市，所有人一致决定接受联合会的领导，难道只是因为联合会是由女巫建立起来的？”爱葛莎轻叹道，“你难道忘了，联合会成立的初衷吗？”
最初的……目的，无论是一开始的圆桌议会，还是后来的三席制度，联合会只为了实现一件事情。“战胜魔鬼。”菲丽丝低声说。
“没错，战胜魔鬼，跟是不是凡人没有关系。第一次神意之战后，女巫削去凡人的权柄，一统沃土平原，只因为他们的表现太过羸弱，有限的合作又没办法抵御魔鬼的进攻。而现在凡人展示出了他们的力量，那我们效力于联合会，与效力于罗兰.温布顿，又有什么区别？只有他才能统合整个世俗政权，同时接纳这个时代的女巫。”
爱葛莎的话如同一道闪电般在她脑海中划过——
菲丽丝现自己似乎误解了什么，而新出现的想法令她大感惊讶。
“你的意思是……无冬城即是新的联合会？”
“是联合会的一部分，”爱葛莎纠正道，“当然，陛下可能不会喜欢这个名字。但无论将来它叫什么，本质仍是相同的——为了赢得神意，塔其拉也好坠星城也罢，还有共助会沉睡岛……以及世俗王国，都会联合起来，与魔鬼展开决定命运的血战。这不是忠于谁的问题，而是为了能够延续下去，我之所以能从冰棺中活下来，为的也就是战胜魔鬼的那一刻。”
所以她才会回答，她忠于的是自己的信念。
菲丽丝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爱葛莎希望能代表塔其拉赢下比赛，跟她效力于罗兰.温布顿并不冲突，就如同四百年前，沃土平原的所有城邦都效力于联合会一样。唯一的区别只在于，新同盟的领导者由三席换成了一位凡人。
“你对他的评价可真够高的，”她心情颇为复杂，“如果只是为了战胜魔鬼，我们也在不断努力，并且一旦找到天选者，局势就会逆转过来。”
“但不是还没有找到么？或者说，找到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天选者」。”爱葛莎轻笑道，“放心，如果真有那么一位女巫，陛下肯定不会阻止你们终结神意之战的，事实上，他只会全力帮你们找到她。这也是我希望你们能迁入灰堡西境的原因——愿意来此定居的女巫必然会越来越多，你们现天选者的几率也更大，不是吗？”
菲丽丝现自己被说动了，尽管不想承认，但她说的确实不无道理，“前提是他的确能够挡住魔鬼……你真的对凡人有这个信心吗？”
“如果是将女巫和所有普通人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凡人，我觉得可以期待。”爱葛莎扬起嘴角，“陛下不是为你准备了一场炮火演习吗？等到参观完之后，说不定你就能明白我的信心从而何来了。”
所谓的炮火演习，展示的东西应该就是之前她所说的「艺术」的钥匙吧……虽然不大清楚这两者跟对抗魔鬼有什么关系，不过连天才般的高阶女巫都这么说了，就稍微期待一下好了。
就在这时，一串嘹亮的吼叫穿过森林上空，震得枝桠瑟瑟颤抖——“嗷——嗷——”
菲利丝的神色陡然一变。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分明是飞行恐兽的嘶鸣声，“这里怎么会有魔鬼？”
“是麦茜啦，”爱葛莎撇撇嘴，“她进化后的能力就是变成所有能飞的东西，魔鬼也不例外。”
原来是能力造成的么，她稍稍松了口气，可很快又皱起了眉头，“这样的话，她抓起邪兽来也太容易了吧？”
低等的单一种邪兽没有神志，很容易降服于更强大的生物，如果面对的是飞行恐兽，只怕会当场吓得无法动弹，完全是一抓一个准啊。更别提从空中运输猎物比从雪地里拖过去要快捷得多，这样她们如何才能获得胜利？
“别担心，”爱葛莎像是她的想法，“我们并非没有机会。麦茜的能力确实很方便，但无论是她还是闪电，亦或者这里所有的女巫，都没有经受过严格的战斗训练，换句话说，她们无法合理地利用每一份魔力。”
说话间，一道黑影掠过头顶，抓着一只野猪种邪兽向城墙方向飞去——可以她的身形大得惊人，即使是魔鬼中的成年恐兽，恐怕也比她要小上一圈。
“你是说……麦茜没法坚持到落日之时？”
“恐兽的气息太过强烈，会提前赶走活动区域内的猎物，如此一来，她十有**会先变回鸽子与闪电一同搜寻目标，再突然化为恐兽抓捕邪兽。变化是一个极为耗费魔力的过程，等到魔力耗尽，单靠闪电就很难再维持高效的捕捉效率了。”爱葛莎笑了笑，“所以下一只邪兽由你来出手，我只负责牵制它的行动。”
菲丽丝眼睛一亮，对于她们来说，学习如何压榨自己的每一份潜力，是战斗的必修课。在这一点上，那群新晋升的高阶女巫的确和初出茅庐的新手没什么区别。
“是，交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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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爱葛莎预料的那般，到下午时分，就很少能听到麦茜畅快的吼叫了。 ｗｗ?ｗ?．?
女巫在战斗时，精神常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对魔力和体力来说是一种双重消耗。因此联合会的战斗训练中，如何抓紧时间放松精神，恢复体力，皆是最为关键的内容。毕竟面对蜂拥而来的魔鬼，只有依靠合理的轮换与队伍配合才能在战场上生存下来。
因此当菲丽丝驱赶、引诱邪兽时，爱葛莎就会坐在一边趁机歇息，直到数只邪兽聚成一团……中午也是用白雪配干粮应付过去，几乎一刻都没有停下来。每当冰封住三四只后，爱葛莎便会将积雪凝固成一块光滑的坚冰，通过滑行的方式快速把猎物送抵西境城墙。
随着灰蒙蒙的天空逐渐阴暗下来，叶子向她们发出了比赛结束的通知。
回到出发地，两人却惊讶的发现，被关进木笼子里的邪兽足有上百只之多，其中混合种就有三十来头。最大的一只狼熊混合种差不多拥有接近城墙的高度，四肢粗壮得如同石柱一般，就算是神罚军和恐兽恐怕也难以背负。
这是哪个组抓到的？
菲丽丝虽然表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心里却涌起了些许失落，毕竟两人已经做到了最好二十二只中小型邪兽的成绩原以为足够出众，但现在看来很可能是得分最低的一组。
问题在于，其他两组是怎么抓到这么多邪兽的？
“辛苦了，”温蒂走到众人跟前，见到所有人都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她从怀中拿出一个记录本，开始宣布结果。
“无冬城队，七分，表现得不错。”
等等……七分？菲丽丝不由得一愣，第一名竟不是无冬城代表队？难道仅凭沉睡岛的两人就捕获了剩下的八十来只邪兽么？
“都怪麦茜，”闪电扶额道，“如果她不是半路去掏一只冬鹰巢穴，还花了一个时辰烘烤鸟蛋，我们应该能再多抓几只的。”
“明明是你让我去的咕……”蹲在小姑娘头顶的鸽子发出委屈的嘟囔声，“而且烤完后你吃得最多，还意犹未尽地去采了一把鸟吻菇，说鸟蛋配蘑菇口感更佳咕……”
“总之安全回来就好……嗯，接下来是沉睡岛队，十五分，不愧是灰烬。”温蒂接着说道。
“她只是个跑腿的啦，”安德莉亚叹气道，“邪兽全是我击倒的，可惜遇到的怪物少了点，她跑得也不够快。”
灰烬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你试试扛着野猪种在雪地里跑上十五个来回看看？”
“只有肌肉蛮子才适合做这种事情。”
“那也比弱不禁风的某人要强。”
“你”
“咳咳，”温蒂连忙打断了两人的争执，“最后是塔其拉队，一共二十二分！恭喜，一个月份额的混沌饮料奖励是你们的了！”
“啊，真让人羡慕！”安德莉亚不甘道。
“我也好想喝咕……”麦茜眼巴巴地望着爱葛莎。
菲丽丝则大感意外，“可笼子里明明有上百只邪兽……”
“啊，那都是叶子顺手抓的。”温蒂笑着摆摆手道。
随着联盟负责人的这句话，所有参赛者不约而同的将目光齐刷刷望向了一旁的绿发女巫。
叶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因为担心进入猎捕区域的邪兽太多，我在外围设置了一公里左右的陷阱地带，只允许它们从固定的几条通道经过。后来想着反正落入藤蔓陷阱的邪兽也不能随意放跑，干脆就把它们都拖到了森林边缘，好给罗兰陛下多增添一点靶子。”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仅凭一人之力，抓到的邪兽便超越比赛小组的全部所获，还是在监视比赛的过程中顺带完成的，联盟的高阶晋升者里居然还隐藏着如此可怕的战斗女巫吗！
就算是超凡之上，一天之内也抓不了这么多只邪兽吧。
这种莫名的沮丧和被打击感是怎么回事……
菲丽丝忽然觉得比赛的第一名也不那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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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无冬城终于完成了炮火演习的全部准备工作。
当罗兰来到西段城墙时，墙头两侧早已挤满了前来观看演习的领民两千个席位票被一扫而空，根据伊蒂丝的统计，其中八成购票者都是原边陲镇居民。显然对于当地民众来说，花上两枚银狼来参与有国王陛下出席的活动，已不再是难以承受的负担。
西境的天空仿佛也在配合这次演习一般，下了一整晚的大雪于清晨时分停息下来，呼啸的北风亦随之缓和了几分。城墙以西的广阔原野如同铺上了一层银白色的地毯，此前搬运邪兽所留下来的车辙和脚印悉数被积雪覆盖，显得平坦而整洁。
作为靶子的邪兽无疑成了现场观众们的焦点百余只战利品按照三百米、五百米和一千米的距离被分为三排，越是凶残魁梧的混合种，离城墙的距离便越近。显然目睹这些强大的怪物在炮火轰击之下化为血肉模糊的碎块，能给饱受邪月折磨的无冬城居民带来无与伦比的享受。
至于体形稍小的一批，则全部充作了预埋火药的点缀物，反正距离隔得较远，无需看得那么真切，反倒是数量更为重要。在最后一排中，囚禁邪兽的笼子排成了长宽近百米的矩形，只等迎来最璀璨的光辉。
“陛下，第一军炮兵营已准备完毕。”铁斧登上城墙，大声汇报道。
罗兰吐出一口白气，转头望向身旁的回音，“奏响分列式进行曲吧。”
“是，陛下。”
随着魔力从回音的指间展开，嘹亮而熟悉的音乐瞬间响彻整段城墙明明这段进行曲在学校运动会时早就听得腻烦不已，可如今再次回响在无冬城上空之际，罗兰仍感受到了心底那股不由自主地悸动。仿佛曲调中蕴含着汹涌澎湃的力量，令他情不自禁地昂首挺胸，迎接士兵们的到来。
所有交头接耳的领民纷纷安静下来，将目光投向离城墙最近的长街尽头。只见一队身穿同色制服的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出现在街角，并有条不紊的朝预设阵地走来。
记得两年前初次遭遇邪月时，这座城市还只有巴掌大小，仅仅训练了两个月不到的人们拿着长矛短枪，在毛石砌成的水泥墙上抗击邪兽，即使一只普通的混合种也能让民兵队手忙脚乱。而现在，他们已可以好整以暇的面对更高层次的挑战，而看似强大的邪兽则成为了无冬城宣示实力的靶子，这种反差让罗兰心情激荡不已。
当士兵们从缓坡登上城墙时，人群中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并且一波接一波，似乎永远不会停歇。他知道此刻任何演讲都已不再必要，观众们所期待的，只剩下火炮的悦耳轰鸣声。
“我宣布，炮火演习现在开始！”罗兰大声下达了命令。公告：APP安卓，苹果专用版，告别一切广告，请关注微信)
当第一军士兵排着整齐的列队登上城墙时，菲林西尔特着实感到有些惊讶。
身为西境曾经的明星骑士，谙熟骑士训练的他，自然知道要让一群人在行进中保持齐整有多么不易。无论是骑士还是佣兵，在接受领主检阅时，一排人数基本不会超过五个，就是因为横队拉得太长，很容易出现前后错开的现象，落到远处的群众眼里则成了乱糟糟一团，实在有碍观瞻。
人数越多，越难以控制，但这批士兵人数超过了百位，横纵都是十多人，加上色泽一致的服装以及斜贯胸前的亮眼缎带，看起来犹如一块整体移动的方阵一般。
这种视觉上的冲击感让菲林体会到了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一旦能保持队形，人数众多的优势便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一点也可以从身边群众热烈的反响中看出来。
“快看第三排，那是我家的孩子！”
“他们走得好整齐啊！”
“简直就像一个人一样！”
“如果是两军对阵，恐怕敌人光看到这副架势便会吓得屁滚尿流了吧。”
“哈，我觉得应该是听到陛下的名号就该望风而逃了。”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但……我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那是回音小姐的魔力效果啦。”
“真是太可惜了，梅伊没法亲眼看到这一幕，”艾琳抱着拂晓晨光的手臂说道，“如果是她的话，一定能将这番激动人心的场景在戏剧中重现出来。”
“她怀孕了，当然不能站在城墙上陪你吹冷风，”菲林笑着摇摇头，“放心，以后肯定还会有机会的。我敢打赌，这样的活动今后只会越来越多。”
无论是骑士检阅还是炮火演习，都是领主展示力量的手段，无冬城目前所积蓄的实力已经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陛下能够征服的领地还有很多，凭借这样一支队伍，到时候就算是把四大王国都纳入治下也不足为奇。为了慑服人心，类似的展示自然必不可少。
“亲爱的，你也想加入到这支队伍里去吗？”她冷不丁问道。
“什么？”拂晓晨光愣了愣。
“我能感受得出来啦，”艾琳冲他笑道，“你现在的心跳得好快啊。”
是这样么……菲林吐出口白气，原来如此，就算父亲当时不说那番话，他估计也不会当一辈子的教师。
西尔特爵士说得没错，如果他真这么喜欢书本，当初也不会决定成为一名骑士，并将这一点做到极致，成为家喻户晓的拂晓晨光了。
军队才是最适合他的地方。
他想跟随第一军，成为陛下的利剑，四处征战，将王国领土扩展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境地。
虽然陛下曾说过，投降的骑士将不可能再有拿起武器的机会，但按父亲的说法，加入第一军还存在着其他的途径。
也不知道陛下的参谋部现在已发展成什么模样了呢？
他注视着进入射击阵地的炮兵们，仿佛看到了将来的自己。
……
曲乐声停止下来。
这是预备射击的指示。
凡纳下达了瞄准标靶的命令。
安置在城墙加宽区域上的六门要塞炮纷纷落下炮管，直指三百米外的牢笼——在这个距离内，炮弹几乎不会下坠，而是呈一条直线飞向目标。由于邪兽的身躯并不一定能触发引信，所以炮口的准心要更低一些，争取将炮弹打进笼子下方的雪地里。
“乖乖，这家伙可真难看，”纳尔逊吹了声口哨，他负责的炮组瞄准的是一头大型狼熊种，后者大概预感到了不妙，奋力想要挣脱锁拷的束缚，巨大的身躯撞得牢笼摇晃不止。
“严肃一点，”凡纳皱眉道，“这可不是平常训练，大家都在看着我们呢。”
“我觉得有些紧张，”猫爪的声音略显僵硬，“被这么多人盯着，我都想要撒尿了……”
这话引起了不少人的同感。
“是啊，简直比当初面对公爵骑士团的冲锋还要不自在。”
“如果没打中的话，会被全城人笑话吧。”
“按照之前演练的做就行了，少废话！”凡纳瞪了猫爪一眼，“记得别把实弹和无头弹弄混了，等下出了岔子，就等着关禁闭吧。现在，装弹！”
进入装填流程后，现场顿时忙碌起来，不管心情如何，长久的训练已让他们所有人都记熟了自己的动作，就算闭着眼睛也能完成操作。
比起十二磅野战炮，152毫米要塞炮的装填过程快了许多，六门火炮全部准备就绪后，城头传来了铁斧的倒数声。
“十、九、八……”
观众们的喧哗声也戛然而止，仿佛都在等待炮口迸射出火光与雷鸣的那一刻。
而凡纳的心头却意外的平静，望着笼子里疯狂咆哮的邪兽，他想到了四年前因饥寒死在怀中的弟弟，想到了为多吃一个鸡蛋日夜操练，还想到了手持长矛、在毛石城墙上与邪兽浴血厮杀的日子。
这几年里发生的变化历历在目。
“五、四、三……”
他原本只是边陲镇旧街区一名普通的矿工，直到陛下说出那句「我看好你，好好干」时，他才下定决心待在民兵队里，为保卫陛下的领地不受邪兽侵袭而战。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没料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凡纳偷偷侧过头，望向远处那名灰发的男子——罗兰温布顿便是让他心静如水的原因，只要陛下站在他身后，无论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他都不会后退一步。
“……二、一！开火！”
“开火！”
凡纳猛得挥下手臂。
六门要塞炮同时喷出长长的火焰与青烟，巨大的轰鸣声让墙头的积雪化成了飞扬的白雾，三百米的距离几乎是眨眼而过，当人们听到震耳欲聋的炮击声时，炮弹已经落在了混合种邪兽的跟前。
压缩的引信触发了弹头内的双基火药，雪地里刹那间扬起了六道泥柱，将木质牢笼撕得粉碎——邪兽看似结实的身躯在横冲直撞的气浪面前宛如纸片，木头的碎屑夹杂着热气腾腾的血肉直冲天际，肠子和断肢散落得到处都是。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狂热的欢呼声。
按照罗兰的计划，炮击一旦开始，就不会停止。
先是五轮齐射将第一排二十来只邪兽打成齑粉，接着就是自由射击时间，利用空包弹的快速开火，搭配上黑火药的引爆，制造出万炮轰鸣的气势。
因此当射击声连续不断的响起时，现场的气氛迎来了一个新**，爆炸掀起的烟尘和泥土络绎不绝，五百米处的区域内仿佛末日降临。偶尔有笼子被飞溅的石片击碎，笼中还能动弹的邪兽第一个反应不是冲向城墙，而是转身向后逃窜。
恐惧战胜了它们嗜血的本能。
只是很少有漏网之鱼能逃脱这片死亡之地。
在地底涌出的强烈震波扫荡下，它们的内脏早已破裂移位，耳膜与眼珠更是失去了感知功能，大多数邪兽走不出多远便会一头栽倒在地，随后被新引爆的**所吞没。
“这还不算什么，你们是没有见过与教会的那场战争，”安德莉亚捂着耳朵，得意地对目瞪口呆的狼心女巫们大声说道，“那时候虽然只有两门大炮，但还有数百把连发火枪和小一号的铁炮，对手也不是关在笼中的邪兽，而是行动迅捷、力大无穷的神罚军。打到最激烈的时候，整个空地上都是横飞的弹丸，只要一露头就是死路一条。比起这个，那才叫真正的战争。”
“是、是这样吗……”艾米一脸震撼。
“难怪他们会输，”英雄感叹道，“这根本不是人能抵挡得了的。”
“看到这样的场景，你一点都不害怕吗？”断剑敬佩地望向安德莉亚。
后者趁着爆炸的间隙，优雅地理了理飘扬的长发，“当然，见得多了你也会习惯的。我可是目睹了战争的整个过程，还亲手击毙了两名神罚军来着！”
她全然忘了自己第一次登上城墙时，也如她们一般充满讶异和不敢置信，现在反倒有了些把无冬城当作第二家园的味道，就连谈及这些武器时，语气里都情不自禁地带上了一分自豪。
比起大多数只看个热闹的女巫，菲丽丝的观察则要细致得多。
当第一排的邪兽被轰得七零八落时，她还并未太过在意——这个距离内狂魔的投矛也能威胁到城墙上的战士，面对暴风骤雨般落下的骨矛，纵使这些被称作要塞炮的武器威力惊人，操纵它的凡人又能坚持多久？
不过当炮火转向第二排牢笼时，她的神情终于发生了变化。
难道凡人国王如此排布邪兽的意图，是打算让爆炸一步步向远处推进？最后一排的牢笼差不多在百丈之外，如果要塞炮能打到那个区域，意味着其射程几乎已和攻城兽相当，而杀伤力却要远超后者！
攻城兽一直是联合会最为头痛的魔鬼武器，因为其攻击距离比任何投石机或弩车都要远，导致每次出现都只能依靠超凡之上率领圣佑军强冲敌人阵地，即使成功摧毁攻城兽，也会带来不小的伤亡。若女巫们拥有这样的长距离打击武器，未尝不能守下塔其拉圣城。
难道这就是无冬城的杀手锏，也是爱葛莎对罗兰充满信心的原因？
她向冰女巫提出这个问题后，对方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放在一千米远的地方，不过是为了满足观众的需求……因为再远就会影响演习的欣赏效果了。至于新火炮的射程，罗兰陛下说可以超过十公里，也就是现在的十倍。”爱葛莎侧头在她耳边说道，“换句话说，它能够打到操纵者看不到的地方。”
十倍？菲丽丝愣住了，虽然不太明白米和公里是什么单位，但现在的十倍就是近千丈，而一些魔鬼的前哨站也恰好设置在这个距离内。那岂不是说，如果把炮架在塔其拉城头，就能直接打到魔鬼的巢**里？
这怎么可能？
远在视距之外，连看都看不到的敌人，又怎么保证武器能够命中？
见她有些愣神，爱葛莎接着说道，“不过要打那么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进行大量计算和改进火炮的瞄准装置。我听说那些占星家就在研究这个工作——陛下似乎打算编写一本射击列表，可以根据发射前的数据，来计算炮弹的落点，就算敌人远在数公里之外，也能精确打击目标。”
“你确定？”菲丽丝咬了咬牙，“那不等于只要多造几门这样的火炮，魔鬼连靠近城墙都无法做到？”
“是啊，陛下说这种打法就叫作洗地……”爱葛莎耸耸肩，“大概取自「清洗地上的脏东西」之意吧，虽说有些拗口，倒也挺贴切的。”
“那个……你会制造火炮吗？”菲丽丝迟疑了下，贴耳问道。
后者深深看了她一眼，等着新一轮爆炸过去后才开口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炮弹中有一部分材料的确是我提供的，但想要制造它，远不是一两人能做到的事。”
“即使女巫也不行吗？”
“远远不够……你知道无冬城的化工厂里有多少凡人吗？接近两千人，还在不断增加中！”爱葛莎叹了口气，“然而他们完成的，不过是将酸液、油脂和气体制成爆炸物。而火炮的生产则完全是另一套体系——三千多人的矿山和冶炼厂、一千五百余人的加工厂，造出来后还要有相应的维护和使用人员。即使在塔其拉时代，联合会又有多少凡人可供驱使？”
菲丽丝沉默下来，当安列塔和坠星城相继沦陷后，人类的领地退缩至平原一角，幸存的人口也直线下降。到塔其拉仅存时，联合会所控制的凡人不过三四万左右，然而他们承担了支援战斗女巫、后勤、以及维持城市运行等杂事，根本抽不出那么多人来制造要塞炮。如果爱葛莎没有骗她的话，当时的塔其拉都做不到这点，就更别提躲藏在地底迷宫中残喘度日的她们了。
就在这时，炮声忽然停止下来。
前两排邪兽已彻底和积雪融合在一起，化成了一滩滩模糊的血肉，城墙周围一时静得可怕。现场没有一人说话，全部盯着最远处的那排牢笼，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菲丽丝疑惑地望向爱葛莎，而后者朝她微微一笑。
“钥匙来了。”
话音未落，一道耀眼的光芒从地底升起，宛若一轮明日！
邪魔之月没有太阳，这是千百年未曾变过的事情。
天空永远是阴沉灰暗的幕布，抬起头总能看到随风飘零的雪花，区别只是大小而已。像今天这种天气，偶尔落下一两片，就可以视作雪势停息；而大多数时候，白点会占据整个天际，密密麻麻的坠入白皑皑的大地之中。
因此这道白芒显得格外夺目，破土而出的辉光刹那间就映亮了周边的积雪，仿佛令灰蒙蒙的世界都亮堂了几分。
菲丽丝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视线犹如定格在这一刻，一切显得迅速又缓慢。
光芒很快暗淡下去，变成了橘红色的火球。随着这个变化，百丈之外的地面被拱了起来！
这绝对不是错觉，她清晰地看到，平坦的雪原向上隆起，形成了一个柔顺的弧形，犹如雪层下压着的不是泥土和岩石，而是能随意改变形状的流水。弧形的顶端正是那团红色的火球，它仍在不断上升，像要挣脱大地的束缚一般。
然后它做到了——接下来的一幕几乎就在眨眼之间，烟尘和烈焰从地底喷发而出，将弯曲的地表撕得粉碎！火球腾空而起，滚滚黑烟足足冲起数十丈，在她的视野前展开成一道遮天蔽日的高墙。无论是牢笼还是邪兽，在它面前都化作了飞灰。直到这时，震天撼地的轰鸣声才传至她的耳边，同时带来的，还有令人心悸不已的震颤！
“轰———————轰———————”
刹那间，地动山摇！
菲丽丝下意识地抓住爱葛莎，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迎面扑来的气流堵了回去。城墙上的观众也被吹得东倒西歪，过了好一阵子才从这场不可思议的爆炸中回过神来。没有欢呼，也没有喝彩，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所震撼得目瞪口呆，唯一能做的，只能仰头注视那道不断攀升的烟墙。
这就是……钥匙？
她咽了口唾沫，凡人如今竟掌握了如此可怕的力量？就算是高阶魔鬼，也没可能在如此狂躁的地火之中活下来。
红日已经越来越暗，只剩下几点猩红的火光夹在黑烟里若隐若现，但翻滚的浓烟已经跃升至半空中，恍如和云层接洽到了一起。被爆炸送上天的泥土和邪兽肉块哗哗落下，在周围的雪地里下起了一阵血腥泥雨。
望着这一幕，菲丽丝终于明白了爱葛莎的信心来自何处。
拥有了这种翻天覆地的力量后，即使面对残暴的魔鬼，凡人也有了相抗衡的机会。
不过，她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罗兰温布顿要将其称为艺术。
难道爆炸就是艺术么？
……
莱特宁完全陶醉在这硝烟味十足的寒风中，那一声轰鸣彻底唤醒了他心中的渴望。
原来这就是化学！
原来这才是化学！
他望向身边的同伴——曾经的王都首席炼金师瑞利与阿奇尔，发现他们眼中闪烁着同样的光芒。这种光芒与两人正逐步迈入衰老的外表格格不入，他依稀记得，只有在自己十来岁进入炼金坊，被正式收为一名弟子时，才流露出过这样的神采。
莱特宁感到自己终于找到了毕生追逐的方向。
那就是像太阳一样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唯有化学方可做到这一点！
遗憾的是，他现在已经年近五十，如果能早二十年看到这一幕，早一些明白化学所蕴含的力量该多好。不是粗陋雪粉燃烧产生的火焰和烟气，而是更为纯粹的光与热。
庆幸的是，如今他总算知道了。
看着一边仍然呆若木鸡的占星家们，莱特宁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微笑。
从此以后，贤者之学只会留下一个名字，而另一个则会被人彻底遗忘。
他要让所有人都感受到爆炸的威能，赞美化学的伟大！
一想到《中等化学》里还有那么多可尝试的化学**方案，他就忍不住想立刻投入到试验之中。
“还在等什么呢？”
“向凯莫斯垂尔申请一间实验室吧。”
“和我想的一样。”
三人不约而同的开口，又不约而同的提议道。
莱特宁最后回头望了眼那道久久不散的烟柱，步履带风的向实验室走去。
……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想让你留在无冬城了吗？”伊蒂丝摸了摸科尔的脑袋。
后者沉默了很久，才声音干涩地说道，“因为这个？”
看得出来，他被这威力惊人的爆炸吓到了，现在脸色仍有一些苍白，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姐姐的胳膊。
“因为没人抵挡得住罗兰温布顿，”伊蒂丝缓缓说道，“封地贵族在这样的力量面前微不足道，只要他想让王国变成什么样子，王国就得变成什么样子。他说不需要贵族，从那一刻起，贵族就该让出自己的位置了——遗憾的是，大多数人仍未意识到这一点。”
虽然嘴上说着遗憾，但北地珍珠脸上却没有一丝遗憾的神情，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
科尔康德抿了抿嘴唇，“我们……也是贵族。”
“但不再是分封贵族，”伊蒂丝带着他走到墙垛边，此刻人们正在逐渐离开城墙，周围空旷了许多，远处如同被犁过一遍的焦黑地面清晰的落在科尔眼中，“之所以贵族被人敬仰，是因为财富和权力，而不是脚下的那块土地。所以贵族并不会真正消失，就像这片平原一样，无论表面是残破还是齐整、积雪还是绿草如茵，本质仍不会改变。无冬城就是新时代的起点，想要成为新时代的贵族，就必须融入到陛下新制定的规则中去。”
科尔觉得自己似乎懂了，却又好像没懂，不过在姐姐多年的积威之下，他仍然点了点头，“我会留在这儿，不再吵着要回北地了。”
“这样才对。而且你不觉得，经营一块一成不变的土地，远不如探索新规则与新力量要来得有趣吗？”
科尔抬起头，望向姐姐俏丽的侧脸。
在北风的吹拂下，她的长发如同最柔滑的绸缎迎风轻扬，狭长的睫毛向上翘起，搭配上鼻梁到嘴唇的姣好曲线，有一种说不出的美。
唯一令他不解的是，伊蒂丝脸上的那一抹潮红，像是女子兴奋起来时才独有的表现。
难道姐姐会对一团冲天的烟柱感兴趣吗？
科尔移开视线，将这份疑惑深深的藏在了心底。
演习结束后，菲丽丝在爱葛莎的陪伴下，再次来到了领主的城堡。
走进办公室，罗兰.温布顿的神情依然和上一回一样，并没有显露出什么得意之情，似乎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然而此次会见，她却感到红木桌后坐着的那名凡人的分量明显沉甸了许多，口中的称谓也不自觉用上了敬语，“陛下，在联系塔其拉女巫前，我想先询问您几个问题。”
“说吧，”罗兰点点头。
“您所展示的防御武器，能够大规模生产吗？”
如果寻找天选者的计划不利，和魔鬼的战争无疑会持续很多年，若这种武器真需要近万名凡人来制造，产量又上不去的话，无冬城依然会面临一场苦战。
到那时，自己也能为塔其拉幸存者们争取到更多的地位。
毕竟一百来位由女巫控制的神罚军绝对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当要塞炮来不及解决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攻城兽时，就得靠她们来杀出一条血路了。
对方面露微笑，“首先我得指出一点，要塞炮并非单纯的防御武器。尽管它看起来十分沉重，难以靠人力或牲畜搬运，但对于一些载具而言不算什么棘手的问题。事实上，只要稍加改进，它完全可以变成一件攻守兼备的武器。”
“载……具？”菲丽丝重复道。早在来城堡之前，她就听爱葛莎说过，跟陛下交谈时常会冒出一些拗口的生造词，大多数都很直白，若是不明白，可以直接提出来，一般对方总是会很乐意解答的。
果然罗兰搓了搓手道，“凡是能够搭载它行动的都行，例如最简单的……三桅大帆船，就可以视作一种载具。”
“可是这种大船只能在漩涡海中航行。”
“我只是举个例子，以后会有在陆地上行进自如的载具的——无冬城已经在着手研制这种东西了，虽说搭载要塞炮很可能只是它的副业而已。”
一种能在路上来去自如，还能背负如此重物的战争器械么？但听国王的说法，却又不像是为火炮专门准备的。就在她还想多问几句时，罗兰已经接着往下说道，“至于产量问题，等新一代加工工具普及后，我相信它会在一两年内铺满整个边境城墙。”
这个回答让菲丽丝暗自吸了口凉气，一两年内铺满城墙？就算是投石机和床弩，也没可能在短时间内造出这么多架吧？
倘若真是如此的话，塔其拉幸存女巫恐怕很难有什么用武之地了。
这算是一个好坏参半的答案，或许她们的地位会低于其他女巫组织，但……能少付出些伤亡总是好的。
不过鉴于之前的经验，她决定暂不提出质疑，而是换了个话题。
“我了解了，陛下。第二个问题是，我在炮火演习中注意到，最后一次爆炸的声势不像是要塞炮造成的，它是您目前所掌握的最强杀伤手段吗？”
当这个问题问出来时，菲丽丝注意到罗兰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笑容，“如果要按掌握的技术来看，它只能算是最低档的一等。”
“最低……档？”她惊讶道，“难道您还能制造出比它声势更猛烈的爆炸？”
“爆炸是永远没有止境的，”罗兰摇摇头，“第二等正是无冬城目前实际拥有的武器水平，再往上，则是第三等……到了那个层次，一口气将一座城市夷为平地也不是不可能做到。”
菲丽丝完全怔住了，她本能地想要认为这种说法是无稽之谈，一次性摧毁一座城市？那根本不是凡人或女巫所能具备的力量，只有神明才可做到这一点。可看到对方异样闪耀的眼神，她却发现自己无法轻易否决这番话。
到最后，她只能压低声音问道，“那是什么样的武器？”
罗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喝了口茶后才缓缓开口道，“你觉得最后一轮爆炸时的场景像什么？”
这跟自己的疑惑有关系吗？她闭上眼睛，回想了片刻后说道，“一轮新生的太阳。”
把烟尘看作云彩的话，从中不断腾升的橘红色火球无疑是拂晓时分的朝阳。
“没错，只是一轮赤红的晨光罢了，而第三等级的武器，则是真正的太阳。”罗兰扬起嘴角，像是在讲述一件神造之物，“你无法直视它，因为那会灼伤你的双眼。离它太近的话，光是绽放的光芒都会令你浑身燃烧起来。它核心的温度能将石头化为气体，产生的气浪足以推垮房屋。”
这番描叙让菲丽丝打了个寒颤，她已经无法分辨对方到底是在夸夸其谈，还是真有这么回事。“那要如何才能造出它？”
“得完成两个史诗级任务，一个叫璀璨的放射，另一个叫太阳的距离，还有——”
“陛下！”爱葛莎皱眉打断了他的话。
“请不要在这种时候说梦话，”夜莺的声音也传进了菲丽丝的耳中。
史诗任务？璀璨的放射？她发现自己一个词都听不明白。望向爱葛莎，后者则无奈地向她摊了摊手。
“咳咳，总之就是非常复杂，所以我需要更多的女巫来推进研究工作，加速无冬城的各项技术发展。”罗兰咳嗽两声，“当然，你们在遗迹中发现的东西说不定也能帮得上忙，所以我希望尽快展开更深入的洽谈。”
菲丽丝五味杂陈地望了凡人国王一眼，随后摘下了手中的戒指。“按照约定，我将为您联系帕莎及其他幸存者。当我碾碎这颗五彩魔石时，她们就能感应到我的位置，但想要直接对话，恐怕还需要一到两天的时间……因为我不知道帕莎何时能准备好魔力核心。”
“任何地方都能对话吗？”
“是的，不过条件允许的话，最好是较为宽敞的地方。”
“嗯……那就在会客大厅碾碎魔石吧，这样也显得正式一点。”罗兰对爱葛莎说道，“你带她过去好了。”
“是，陛下。”
离开办公室后，菲丽丝深深吸了口气。
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得看其余幸存者们的反应了。
炮火演习的效果比罗兰预想的还要好上许多。
不愧是大力出奇迹，最后一轮爆炸中，储备总量七成的黑火药一口气在地底引爆，造成的声势丝毫不亚于后世的路边炸弹。分包埋设时，他还突发奇想，往火药里参杂了一些铝粉，结果火球的光芒更加明艳，在冲出地底的那一刻，甚至有了几分日出拂晓的风采。
这一次爆炸也基本宣告了第一军武器从黑火药向化学火药运用的转变，至于第三级太阳的距离，他顶多只能在脑袋里幻想下而已。尽管铀元素在地壳含量中并不算低，甚至比银和金都高，靠露西亚一点点分解花岗岩来收集铀单质不难做到，但致命的放射性始终是个棘手的难题，铅板也不能做到万无一失。
最关键的是，他不清楚娜娜瓦是否能治疗放射病，也就是粒子电离带来的生物基质畸变。
所以没到生死存亡之际，罗兰暂时不打算开启「璀璨的放射」这个不亚于窃取神火的史诗级任务。
毕竟那玩意实在太危险了。
敲定塔其拉女巫的会面事宜后，他将提莉请进了办公室内。
是时候谈谈赌约的事情了。
给她倒了杯混沌饮料，罗兰清了清喉咙，开口道，“关于之前的猎捕比赛……”
“虽说爱葛莎确实是女巫联盟的人，但赢的可不是无冬城队，”提莉似乎早就猜出了罗兰的心思，眼睛弯成了一条月牙，“哥哥，这场赌约只能说是平局。如果你想把叶子小姐算进无冬城队，我可不会承认。”
“当然，这场赌约确实是平局，但我还是想让你留下来。”罗兰坦言道。
如此直白的说法让提莉微微一滞，“呃……”
“所以算做双赢，如何？”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五王女露出这样不知道如何接话的表情，不得不说，还别有一番惹人怜爱之感，“我拿出混沌饮料的三成收入来设立基金，奖励对无冬城有贡献之人——无论是女巫还是普通人，都在奖励范围之内。而你就在无冬城定居下来，无论是住女巫大楼，还是和沉睡岛迁移者住在一起都行。”
谈到正事后，提莉很快从愣神中恢复过来，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咳嗽两声，“只是三成吗？我们一开始约定的似乎是五成来着。”
“因为我估算了下，即使三成也会达到一个惊人的数值，把它作为奖金发放已足够享用一生了。”罗兰解释道，“剩下的钱将会用在无冬城的建设上，包括女巫住宅和必要设施，以及薪酬发放。总的来说，它们都会花在最需要的地方。你若有需要的话，也可以直接支取。”
“即使把赚来的金龙都用光？”
“当然，屯在仓库里只是徒占地方罢了，”他不以为意道。再往后，当贵金属货币无法跟上生产力增长的需求时，就会出现信用货币。届时钱对于政府将成为一个单纯的数字，直接印出来就行了，屯钱对他而言没有意义。
提莉抿了抿嘴，“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交换。”
“所以才叫作双赢，”罗兰缓声问，“你觉得呢？”
她叹了口气道，“既然哥哥你都说到这种份上了，我也只能答应了吧。”尽管看上去像是无奈的回答，但眼角不加掩饰的笑意表明了她的心情。
罗兰也不禁露出了笑容，从一年前的将信将疑，到现在轻松无忌的笑颜，提莉大概终于相信他能给女巫带来舒适稳定的生活了。
“对了，”闲聊几句后，他将话题转到了极南境收复计划上，“我打算今年冬天将沙民领地纳入灰堡的统治，他们的风俗和权力继承方式与四大王国截然不同，想要完整地拿下它，我需要你的帮助。”
接着罗兰将沙民的律法与神圣决斗仪式讲述了一遍。
“让灰烬参加决斗么，这倒是没什么问题，”提莉沉吟了片刻，“不过你为何会想要吞并沙漠之地？从灰堡建立起，就没有一任先祖对那块不毛领域感兴趣过。”
“那里只是看起来荒凉罢了，燃烧数十年不曾熄灭的地火，还有染白地面的盐晶，这些都是埋藏着珍宝的证明。”罗兰摊手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极南境将是无冬城下一步发展的关键。”
“既然如此，我会跟灰烬说明的。”提莉没有再细问下去，而是径直点头应道。
如今两人的信任已一点点建立起来，可以预见的未来，女巫联盟将和沉睡岛女巫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一想到这点，罗兰便倍感欣慰。
……
送妹妹离开办公室，他又立刻把回音叫了过来。
神圣决斗只能为他赢得发言权，并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他不需要一个住在铁砂城的氏族名额，而是众多能够听从命令的沙民，为此，他就必须成为传说中的大酋长。
罗兰没有时间随军亲征，所以有必要选定一位代言人。
身为傲沙氏族公主的回音，无疑是收服莫金沙民的关键。
“不知道铁斧有没有跟你谈论过重回极南境一事，”他开门见山道，“今年冬天，第一军将进驻铁砂城，我希望你能代表我前往。”
“不……他并没和我提起过，”回音显得有些惊讶，随后咬了咬嘴唇，神情难过道，“陛下，您不要我了吗？”
前面的回答还让罗兰颇为满意，看来铁斧也明白行军之事乃王国机密，没有轻易向族人透露，然而后半句话却令他差点被口水呛到。虽然知道对方不是那个意思，但听起来仍充满歧义。同时，他感到背后传来冷森森的气息，肩头已经被夜莺的一只手紧紧捏住了，“当然不会，这只是暂时的——当我成为沙民的大酋长后，你就可以随铁斧一同返回无冬城。另外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勉强。”
听完他的陈述，回音才放松下来，“我明白了，不过您想让所有沙民臣服，恐怕神圣决斗也做不到。”
“当然，我有其他方法，”罗兰笑了笑，将心中的打算缓缓道出。
“这……”回音顿时怔住，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这样……真的可以吗？”
“当然，我是灰堡的国王，我说可以自然就可以。”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三神在上，沙民永远不会忘记您的恩赐，”她不再犹豫，单膝跪下，郑重地向他低头行礼，“回音愿意为您完成这项使命。”
“很好，”罗兰起身扶起这位历经磨难的莫金女子，“那么就交给你了。”
如此一来，收服极南境的准备工作就算全部完成了。
迷宫般的岩洞深处，头顶的震颤声越来越大。
帕莎知道，它们正在逼近这里，数量众多，规模庞大，来势汹汹。
她将肢体伸入泥土中，向上层蔓延，然后“看”到了山体外所发生的一切——黑压压的邪兽奔走在群山之间，迷宫遗迹的数个入口都被壮硕的地狱惧兽堵住，以至于跟在后面的混合种疯狂地撕咬着惧兽的身躯和内脏，直到从它体内打开一条新的通道——如果不这么做，它们就会被其他邪兽活生生挤死在洞口。
只是过不了多久，这个通道就会被重新堵死，而疏通的方法则是重复上一步的过程，结果便是邪兽尚未攻入遗迹核心区域，入口处的景象已如血肉炼狱一般。
而地层之间同样不得安宁，荒原兽正穿行其中，布满利牙的口器是最为有效的挖掘工具，油腻湿润的表皮使得它们在地底蠕动时也毫不费力，长长的躯壳里携带着大量共生的混合种，一旦让这种怪物突破防线，常常会给防守者巨大的伤亡。
就连天空中也出现了变异的飞行兽种，然而它们无法进入遗迹内部，只能在空中盘旋嚎叫。
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体验，明明没有直接目睹这一切，但无论是群山上空的嘶鸣，地表每一丝震颤，还是泥土中摩擦的声音，都通过数千条触须准确地传递进她的脑海中，并形成了无数个栩栩如生的画面。
这是入冬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邪兽侵袭。
帕莎收回肢体，向更深一层的地底沉去。
时不时有细碎的泥土从洞顶掉落，砸得通道两旁的火盆劈啪作响——她不需要火光也能看清地底的每一粒石子，但那些转化为神罚军的同伴们需要，只是此刻所有人都已经迁移到迷宫大殿，她顺手熄灭了盆子里的明火。
「上面的情况怎么样？」
刚刚进入大殿，埃尔瑕的声音便在脑中响起。
「离我们最近的荒原兽差不多突破到第三层，」帕莎将回答投送至所有人的意识里，「迷宫下方的情况呢？」
「没有发现异常，」埃尔瑕回道，「倒是看到了几具焦黑的尸体。」
自从更换了新躯体后，帕莎对战斗的认知有了极大改变。原先平板的世界陡然变得立体起来，既然敌人能在地底自由行进，幸存者们就必须得时刻注意脚下的情况——只要她们没有站在深渊的尽头，便不应该忽略那些潜藏得更深的威胁。
好在遗迹下方是一道流淌不息的岩浆之河，将迷宫大部分底壳封闭起来，省下了她们不少麻烦。从目前来看，还没有不怕火焰的邪兽。
「天谴仪器还要多久才能准备好？」帕莎望向赛琳。
「我不知道，半个时辰，或者一个时辰？」魔力核心那边传来后者焦急的声音，「我已经尽力了，但四十三区损坏的位置才刚修好，埃莉诺大人需要时间来计算！」
「不要着急，它们来不了这么快，」她安抚道，「大型混合种会被卡在地洞之外，小一号的邪兽就交给我们来对付吧。」
“说得也是，当作日常练习好了，”爱莲娜说道，“有我们在，邪兽攻不进大殿的。”
“其实我觉得不应该这么快接回神明遗物，先让坠星城再消耗一阵子不更好么？”有人说。
「那他们也得守住赫尔梅斯才行，没有了神罚军，那些凡人根本一无是处！」埃尔瑕反驳道。
“城墙可以有效阻挡邪兽，火油和投石机照样能给这群畜生迎头痛击，我们只要潜伏在枢秘圣殿之中，等待他们破城时取回遗物即可。”
「大教堂下暗藏机关，万一对方触发塌落陷阱怎么办？我们被活活掩埋还是小事，遗物若是落入魔鬼手中就全完了。无论如何，我们冒不起这个险。」
「都别争了，」帕莎打断道，「既然已经带回了遗物，便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忘了娜塔亚大人说过的话吗？争论只留在选择之前，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们都不应该后悔。」
她开口后，其他人的意识皆没有再响起，显然默认了这个说法。
在塔其拉时代，这样的情况基本不会出现，下级女巫必须无条件服从上位者，违反者将受到严厉的惩处。而联合会最严重的一次纷争就是娜塔亚与阿卡丽斯之间的争执，在与坠星城决裂前，娜塔亚向所有追随者说出了上述那番话，之后向陨星女王发动了袭击。
至此以后，塔其拉幸存者们不再有上下级之分，争执也逐渐多了起来。不过帕莎倒一点儿也不介意这些——比起冷冰冰的制度，她更喜欢一个充满活力的组织。
就在众人转移话题，讨论该如何封堵邪兽时，帕莎忽然感到一根触须传来了异样的信息！
剧烈的震颤声在岩层中回响，仿佛有什么重物摔落下来，速度快得像是没有阻碍一般，几乎连续突破了数层迷宫，数息之后就已经逼近大殿深处！
这怎么可能？
地底充满了密实的泥土和石块，就算是荒原兽，下挖一层的距离也得花上好几刻钟，这又不是在地表，怎么能行动得如此迅速？
帕莎连忙将更多的触须转移向动静传来的方向——监视一个区域的触须越多，她收到的“画面”也越多。
然后她心中猛地一沉。
这片地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纵向六七里的裂缝，将大地一分为二，乍看起来就像是道伸长于地底的悬崖峭壁一般。一只蛮荒兽恰好钻穿了山壁，直接一路翻滚而下，竟恰好落在了大殿正上方。
「准备迎敌！」帕莎将意识警告声提升到了最大，「魔力核心方向！」
就在所有人微微愣神之际，大殿顶端的石板轰然碎裂，一只硕长的蛮荒兽从裂口处滑落下来，布满划伤和淤痕的身躯在魔力核心映照下发出幽暗的蓝光——显然坠落过程给它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但即使如此，它仍然用最后一口气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就在巨兽落地的一刻，数十只混合种邪兽撕开它的肚皮，朝离得最近的赛琳扑去。
「不——！」帕莎大叫道。
只见赛琳从天谴仪器中抽出触须，打落两只混合种后，便被其他邪兽咬了个正着。肉瘤般的身躯上顿时出现了几块豁口，鳞片和灰色体液洒得到处都是。有几只灵活的狼形异种甚至顺着她粗糙的外皮爬上了头顶，想要去撕咬顶端的主须。
其他女巫纷纷拔剑救援，第一个赶到的是爱莲娜，她的身形如同一道银光，将迎头拦截的混合种一劈两段，接着冲入邪兽群中大杀四方，所到之处蓝血四溅——令凡人望而生畏的怪物们在面对不逊于超凡者的神罚武士时，并不比一头普通的野兽要好到哪里去。在前期体力充沛的阶段，它们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落在了下风。
随着加入战局的女巫越来越多，邪兽被一个个斩杀，短暂的混乱终于平息下来。帕莎收回所有触须，飞快地向大殿中心奔去，心口提到了嗓子眼。
和可以随意更换躯壳的神罚女巫不同，进入肉瘤的她们没办法再更换一具新肉瘤，一旦身体濒临死亡，她们就只能选择和埃莉诺大人融合在一起了。
若是帕莎自己，倒不会介意这样的结局——自从决定追随娜塔亚大人后，她早已做好了时刻牺牲的准备。但赛琳不行，幸存者里只有她对魔力核心的研究最深，一旦融合，她们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再启动天谴仪器了。
「你还好吧？」垂落到伤痕累累的肉瘤身边，帕莎紧张地问道。
「唔……问题不大，」赛琳的回复让她顿时松了口气，「只要把身上这几个漏洞堵住就行，倒是触须被咬断好几根，痛死我了。」
“你就知足吧，还能体验到痛……我可巴不得重温下疼痛的感觉，”一人嚷嚷道。
“就是，如果菲丽丝听到这番话，一定羡慕死了，可惜她现在只能从精神上获得了。”
“别那么说，她也是为了塔其拉才会去侍奉凡人，”爱莲娜皱眉道。
“她现在应该叫七十六号吧？不知道天选者计划执行得怎么样了。”
“这才多久啊，如今已不是联合会统治全境的时代了，光是想要联系上那些东躲西藏的女巫都不容易，我们至少还得坚持两到三年时间。”
“或者坚持到红月降临，然后被魔鬼大军吞没。”有人补充道。
“见鬼，非得说出来才行吗？”
这话引起了众人的一阵哄笑。
「都消停些，我们还没脱离困境呢，」埃尔瑕没好气道，「现在怎么办，头顶出现了破口，有第一只掉下来就会有第二只，我们分一批人守在洞底下吗？」
帕莎思索了片刻便否定了这个提议，「不行，如果落下来的邪兽专门与留守女巫缠斗还好说，万一它们转头进攻外围怎么办？那样防守各个入口的人就会落入腹背受敌的险境，即使拥有神罚武士的力量，也依然危险重重。」
“我同意帕莎的说法，”爱莲娜点头道，“而且到时候大家很容易被分割包围，连退路都不会有。与其分开作战，不如全部集中到一点，围绕大殿中心守卫遗物和核心，只要等赛琳修复天谴仪器，我们就都能活下来。”
“我赞成。”
“我也是。”
“不管如何，总比被邪兽从背后咬死好。”
「那就这么做吧，」帕莎摆了摆触须，「放弃底层洞口，全力防守魔力核心。」
这相当于在空旷的大殿中央迎击蜂拥而来的混合种邪兽，接下来要面对的，毫无疑问是一场苦战。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身躯过于庞大且强壮的地狱惧兽，以及防不胜防的飞行种无法深入迷宫，不然局面比现在还要糟糕百倍。
只是她心中隐隐有些焦虑，邪兽的数量实在太过惊人，而神罚女巫的体力并不是无限的，如果长时间无法修复天谴仪器，她们真能挡住如此多的怪物吗？
早知如此，就不应该让赛琳在邪魔之月继续试验核心——至少不应该测试这座最重要的核心。
半个时辰之后，邪兽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迷宫底层，厮杀开始了。
所有女巫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毫无疑问，这场战斗的胜败将决定人类的存亡。帕莎也加入了战斗，她从熔岩之河中吸取岩浆，然后喷洒在黑压压的混合种头顶。灼热而粘稠的赤水点燃了怪物们的毛皮，大火熊熊燃烧，让空气中充满了焦糊的味道。
即使如此，它们仍然前扑后续，执意向遗物所在的位置发起冲锋。神罚女巫依靠身体组成了一道血肉之墙，只要头颅不受损伤，她们就不会真正死去，因此这场战斗打得极为惨烈，即使躯壳被咬得残破不堪，也不妨碍她们趴在地上斩断敌人的双脚，将其开膛破腹。
就在这关键时刻，赛琳激动的声音传进了所有人脑中，「核心计算已经完成！魔力形式调整为异种歼灭，天谴仪器准备就绪！」
「帕莎，这里交给我，你快去激活它！」埃尔瑕喷出一口岩浆，逼退附近的邪兽后，纵身挡在她面前。
在所有幸存者中，她的「钥匙」仅次于埃莉诺大人，也是能驱动仪器之人里最粗壮的一把。
帕莎将主须钉入头顶的石板，一个起落便来到了天谴仪器附近。按照此前的经验，她伸出所有触须，与悬浮在半空中的纺锤状核心紧紧拥抱在一起，刹那间，体内的魔力蜂拥而出，仪器骨架间发出的幽暗冷光也越来越明亮。
她能感到自己的魔力在纺锤体中央凝聚成了一块半透明的怪异多面体——它极为复杂，拥有数不尽的棱角和面层，几乎无法用语言描述。这便是异种歼灭核心，帕莎意识到，就如同高阶女巫的魔力象征一样，只是蕴含的力量要强大得多。当幽蓝的冷光变成耀眼的纯白色时，纺锤体的骨架猛得张开，大殿中央顿时形如白昼！
「就是现在！」赛琳大喊道。
帕莎下达了施展能力的指令，随着她的意志，一道浅蓝色的光波从核心中央迸出，并迅速扩散开来，像是荡起波纹的水面一般，眨眼间便横扫过了整个大殿！